[兩晉隋唐] 東晉北府一丘八 作者:指雲笑天道1(連載中)

 
BabOdin 2019-4-7 20:11: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28 84158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22:05
第四百八十一章 紅帷之中雙美對

  慕容蘭慘然一笑,輕輕地搖了搖頭:「別這樣,大哥,劉裕的心,從來就不在小妹的身上,如果跟他有一絲一毫的可能,我早就會向他公開自己的女兒身了。只有在這個傻瓜身邊,裝成兄弟,才跟他有多一點的可能,自從在壽春城中他一刀劈開我面具的那一刻,我跟他的緣份,就此了斷,此生不見比再見的更好。」

  慕容垂咬了咬牙:「阿蘭,這劉裕有什麼好?你就非他不可嗎?憑你的條件,憑我慕容家的權勢,大把的王公貴族都求之不得,何苦看上這個北府小兵?!」

  慕容蘭搖了搖頭:「一個人的能力,氣質,跟他的出身關係不大,劉裕最讓我心動的,是那股子別人身上都沒有的豪勇氣質,我北朝男兒向來以豪爽奔放著稱,但是小妹所見,無人可及劉裕之萬一。這個人為了自己所珍視,所要守護的人或者信念,可以隨時地捨出性命,這讓我著迷。」

  慕容垂恨聲道:「我們慕容家的人,每一個都可以為了家族的復興捨出性命,難道就不如那劉裕嗎?」

  慕容蘭歎了口氣:「不一樣的,我們這種,更多的是責任,而非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不象那劉裕,他可以為了一個認識沒幾天的小兵的死,而自責幾年,這種對人付出真心的感覺,這種讓身邊的人永遠覺得安全和受保護的感覺,是從沒在別人身上見過的。」

  慕容垂半晌無語,久久,才輕輕地歎了口氣:「情之一字,無法理喻,教人生死相許。不過小妹,哥哥還是勸你一句,現在的劉裕可以動不動地為別人捨命,是因為他還沒有那麼多的責任,可以輕易地放棄自己。等到他以後地位越來越高,責任越來越重時,就要開始為自己的決定作出取捨了。」

  慕容蘭幽幽地說道:「也許吧,不過那已經跟我沒有關係了,我跟他,漢胡不兩立,沒有未來也沒有可能。剛才小妹的請求,還請大哥應允。」

  慕容垂長歎一聲,愴然道:「妹妹的這個請求,大哥又怎麼能拒絕呢。如果你無法親自告訴劉裕這句話,那只好由大哥代勞了。不過大哥必須要勸你一句,千萬要珍惜自己,不要做任何傻事,大哥這些年別的沒學到,就明白了一件事,活著,比什麼都重要,只要留得命在,總有實現自己想法的機會。」

  慕容蘭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大哥的話,小妹記下了。時候不早了,苻堅的使者也等得不耐煩啦,小妹要去張夫人那裡了,但願以後還能跟大哥再有相見之時!」

  慕容蘭說完這話,轉身就走,就在她那一頭的小辮甩出的那一刻,慕容垂突然單膝跪下,以手按胸,而輕輕的抽泣之聲,從慕容蘭的背後響起,與此同時,兩行清淚,從慕容蘭絕世的容顏上流下,可她卻是閉著眼睛,大步向前。

  兩個時辰之後,已經入夜,初更三刻。

  秦軍大營,片片喧囂,新來的部隊源源不斷地進入大營,到處是歡聲笑語,喜氣洋洋,各族語言的祝酒行辭,混在一起,此起彼伏,一點也沒有大戰之前的那種緊張肅殺之氣,倒像是慶功之宴。

  而在帥營之中,一處精緻華麗,散發著香氣的繡帳之中,兩個女子相對而坐,慕容蘭已經換了一身大紅的秀袍,衝天馬尾換成了滿頭的小辮子,膚白勝雪,烏髮似瀑,星眸朱唇,在這帳中紅燭的映襯之下,說不出的嫵媚,即使是對面雍榮華貴的張夫人一動不動地看著,也是癡了。

  張夫人輕輕地歎了口氣:「想不到世間,竟然有如此女子,也難怪天王在這個時刻,都對你割捨不下,非要你去侍寢,慕容蘭,恭喜你了。」

  慕容蘭平靜地說道:「能侍奉天王,是小女的榮幸,而且這次更多的是為了證明小女的清白,證明我們慕容家的清白。」

  張夫人的秀目微掃,目光落在了慕容蘭手臂之上的那點朱砂之上,輕輕地搖了搖頭:「蘭姑娘,這守宮砂已經能證明了你的清白,你無需這樣做的。」

  慕容蘭的目光如水,看著張夫人,輕聲道:「張夫人,是小女的存在,讓您不開心了嗎?您可以放心,小女這次只是想自證清白,過了今晚,小女絕不會留在天王的身邊。」

  張夫人搖了搖頭:「蘭姑娘,你誤會我意思了,我並非嫉妒之人,這些年來,天王有無數的女人,我都能平靜以對。其實你我都是一路之人,身不由已,命似浮萍,只是我很幸運,能留在天王這樣的奇男子身邊,這一生已經滿足了。而你還有大好的青春年華,聽說還有心上人,為何要這樣做呢?」

  慕容蘭閉上了眼睛,喃喃地說道:「因為,我希望天下能早點一統,不再有戰亂,這樣我就不用為了我的國家和我喜歡的男人要以命相搏,而如此地痛苦了。」

  張夫人輕輕地歎了口氣:「家國與愛人,真是兩難的選擇。這點我很清楚,當年我大涼國破,我曾經也想著要殉國,卻給人救下,後來我遇到了天王,本以為會是別人的玩物,卻沒想到得到了一個女人所能擁有的幸福。蘭姑娘,如果你真的已經決定成為天王的女人,我勸你還是忘掉別的事情吧,以後跟我一起作姐妹好了。」

  慕容蘭睜開了眼睛,看著面前的這個女人,搖了搖頭:「不,我並非想入天王后宮,只是要證明我們慕容家沒有二心,證明之後,我不會留下的。即使天王想要強留,也留不住我的人。」

  張夫人的眉頭輕輕一皺:「女人在有男人之前,是家族的女兒,但有了丈夫之後,就不再屬於娘家了,蘭姑娘,在這帳中,只有你我二人,命運又是如此地相似,我也不用瞞你,我們前涼張氏,還有人成天想著複國,甚至不止一次地想要利用我來成事,但都被我堅決拒絕了,我希望你也能和我一樣,不要再做什麼非份之事。」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22:06
第四百八十二章 亂世紅顏如浮萍

  慕容蘭搖了搖頭,正色道:「我慕容家忠於大秦,忠於天王,天王於我們慕容氏一族有大恩,又何來非分之事呢?」

  張夫人歎了口氣:「蘭姑娘,你就算把身子給了天王,也不肯留下,這不就是最好的說明了嗎?你肯獻出女兒家最重要的東西,不是因為你愛天王,而是要天王相信你們慕容家的情報,進而在這場大戰中作出決定性在判斷,作為一個女人,我看得很清楚。」

  慕容蘭一動不動地看著張夫人,久久,才輕輕地歎了口氣:「都說張夫人是巾幗不讓鬚眉,見識超過諸多大臣,今天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既然你看得這麼准,為何不去告訴天王,讓他把我們拿下呢?」

  張夫人輕輕地搖了搖頭:「我沒有證據,連陽平公那樣勸諫天王都無法奏效,我一個女人去說話,天王又怎麼可能相信?因為你我同樣是國破家亡,被迫要侍奉滅掉自己家國的男人,而且你們慕容家的遭遇,我很清楚,也很同情,即使你們有這樣的想法,我也可以理解。」

  慕容蘭的眉頭一皺:「按你的意思,我們慕容家是要奪你家男人的江山,天下,這都可以理解?」

  張夫人幽幽地歎了口氣:「這天下誰來不是坐?只要能讓百姓免於戰亂,就可以了。天王這次南征,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不會成功,因為連王錄公都知道,現在遠不是天下一統的時候,所以這次他的失敗,是注定的結果。我所希望的,只是你們慕容家不要以為天王失敗了,你們的機會就來了。」

  慕容蘭勾了勾嘴角:「為什麼不呢?如果天王這次輸掉大戰,北方人心不穩,很可能會陷入長期的戰亂,張夫人如此聰明,怎麼會想不到這點?到時候別說我們慕容家和拓跋家,就是你們涼州張氏,也不是沒有複起的可能。」

  張夫人搖了搖頭:「我早已經是天王的女人,受了他的厚恩,自然要為他盡力,至於我的娘家,是生是滅,已經與我沒有關係了,如果他們能認清大局,我自當保哥哥他們的榮華富貴,但要是誤判形勢,企圖再次作亂,那我也救不了他們。」

  說到這裡,張夫人的眼中冷芒一閃:「我知道,家兄正在私下裡跟朱尚書他們有聯繫,似乎有什麼意圖,我已經警告過他們了,不要以為真的叛秦就會有什麼好處。涼國已滅多年,即使當年在他治下,也是民不聊生,才有國破之禍,天王在北方施了多年仁政,百姓心向於他,就算前方失利,也最多是回到北方,穩定內部,不會給其他野心家什麼機會的。」

  慕容蘭微微一笑:「想不到張夫人身為女子,這些卻都看得如此清楚,可惜你非男兒身,要不然這些謀劃,都是無用了。」

  張夫人搖了搖頭:「我若身為男兒身,就未必有接近天王的機會了。蘭姑娘,你們在想什麼,想要做什麼,我很清楚,也無法阻止,但我只希望你們能以天下蒼生為念,不要妄動兵災,一旦發動,天下大亂,北方混戰,而東晉則會趁虛北伐,到時候無論是你們慕容家,拓跋家,還是我們張家,最終只會為他人作了嫁衣。」

  慕容蘭點了點頭:「張夫人的諍言,阿蘭記下了,只不過我們都是女人,這種軍國大事,自有掌握家國命運的人來決定,我們只能聽命於人,做自己該做的事,必須做的事。」

  說到這裡,慕容蘭微微一笑:「就象張夫人你,現在就斷言天王不會成功,可是這些年來,天王東征西討,滅國無數,說他這次不能贏,只怕信的人不會多。我們慕容氏一族,這幾年來次次為他打前鋒,摧城拔寨,立下無數大功,現在就連您都這樣當面質疑我們家的忠誠,那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呢,只能用事實說話了。」

  張夫人輕輕地歎了口氣:「蘭姑娘,我把你視為知心妹妹,才會跟你說這番話,你卻對我防備有加,罷了,我知道我說服不了你,只能向佛祖禱告,希望天王能有個好一點的結局吧。」

  說到這裡,她輕輕地站起了身,看著慕容蘭,平靜地說道:「天王這些天操勞軍國之事,身體不是太好,今夜希望蘭姑娘能儘量配合一些,不要讓天王太過勞累,至於以後的事情,隨緣吧。」

  慕容蘭面無表情地磕首及地:「多謝張夫人提點,小女自當從命。」

  張夫人輕移蓮步,向著帳外走去,她的聲音漸行漸遠:「來人,伺候慕容姑娘沐浴更衣。」

  慕容蘭的臉久久地埋在地面之上,秀顏之上,已經是淚水縱橫,當著張夫人的面時,這個堅強的姑娘強顏歡笑,滴水不漏,而在現在一個人的時候,內心的悲憤終於無法遏制,她喃喃地說道:「劉裕,現在的你,會想到我嗎?」

  半個時辰之後,慕容蘭一絲不掛地被裹在一床氈毯之中,躺在苻堅的寢帳之內,她的身上的每一寸肌膚,剛才都被隨侍女宮與太監仔細地檢查過,就連那一頭的小辮,也被解開細察,以防有哪怕是一寸的銳器行刺。

  至於沐浴之時,身上都被侍女們塗抹了各種香膏,也是為了防止身上塗毒傷及苻堅,對於安保護衛,歷代行刺下毒的手法,張夫人是如此地精通,以至於慕容蘭都暗自感歎,自己能想到的一切行刺手段,都被此女料於先機,也難怪這麼多年來,苻堅從來就沒有給人刺殺過。

  兩個女侍官的聲音悄悄地在帳門那裡響起,慕容蘭多年來密探的訓練,讓她的耳目遠遠異於常人,即使是這二人小聲地嘀咕,也能聽得清清楚楚:「紅蓮姐,天王今天怎麼還沒回來?他不會是忘了此事吧。」

  「怎麼可能,這可是天王親自下令要張夫人負責那慕容氏的檢驗的,聽說還是陽平公進言,說此女有可能行刺呢。」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22:06
第四百八十三章 以德服人是天王

  叫紅蓮姐的另一個女侍官訝道:「啊,不會吧,看上去這麼美的女子,也會行刺?她們慕容家不想活了嗎?」

  「這個,這個我也只是聽說的,現在前線大戰在即,不能出半點差錯。不過,你說這個女人這麼美,該不會象以前的清河公主和鳳凰一樣,勾了天王的魂吧。」

  「哼,就是那個什麼鳳凰,最後不也是給趕出宮了嗎?放心吧,天王的心只在咱們張夫人身上,誰也別想搶走。」

  紅蓮姐的聲音輕輕地一笑而響:「這是自然,我家張夫人,可是秀外慧中,如女菩薩一樣的氣質呢,哪是那些只有幾分姿色的女人可以比的。百合妹子,你就別擔心了。」

  百合妹子輕輕地歎了口氣:「可是,可是這個畢竟是慕容家的女人啊,生得國色天香,又有番英武過人的氣質,看起來跟張夫人是完全不同,天王他會不會也好這一口呢?」

  紅蓮姐的聲音隔了好久才響起:「死丫頭,亂嚼舌根,天王喜歡的是那種知書答禮的女子,象張夫人這樣的,那些個野丫頭,他怎麼可能看得上。以前寵倖那些慕容家的女人,不過是為了籠絡慕容家罷了,可談不上什麼真感情。算了,別胡猜了,張夫人說過,此女不會長留天王身邊的,我們還擔心什麼。」

  慕容蘭心中暗歎,到了這個時候,這些女侍官還在擔心這些爭風吃醋的事情,比起她們的主子張夫人,差的實在不是一點半點,難道傳說中後後宮爭風,真的有這麼可怕嗎?能讓人除了爭寵外,別的都不會去想了?一想到這裡,這個女中英豪就不免神色一變,轉而又變得釋然:過了今夜,我反正是必死之人,不會再留這世間,還要想這些無聊的事情作甚?

  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苻堅身上的氣味也變得漸漸地清晰起來,慕容蘭的神色一變,卻聽到門口的那兩個女侍官同聲道:「奴婢見過天王。」

  慕容蘭的心中一陣感歎,閉上了眼睛,該來的總歸要來,隨他去吧。一陣帳外的輕風襲來,卻是苻堅推門而入,當帳門再次落下時,帳內的光線變得明亮起來,慕容蘭雙眼緊閉,呼吸變得有些粗重起來,而苻堅卻是盤膝在慕容蘭的面前坐下,微笑地看著眼前的佳人,儘管只有頭部露在外面,但那絕色的容顏,在帳內紅燭的映耀之下,是那麼地美,讓每個男人都會為之血脈賁張。

  苻堅微微一笑:「那個劉裕真的是虧大了,如此地美人,居然就能放著從手中溜走,真的是暴殄天物啊,這真的是孤萬萬不解的事。」

  慕容蘭沒有料到苻堅會在這個時候提及劉裕,睜開了眼,訝道:「天王,為何此時提他?」

  苻堅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大戰將至,孤當然要瞭解一下孤的敵人,對手,之所以這麼晚才來,就是因為孤剛才找到了幾乎所有見過劉裕,與之對陣交手過的人,來詢問這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慕容蘭,包括你的侄子慕容麟,孤也問過。」

  慕容蘭作夢也沒有想到苻堅居然查了自己的身份,這一下幾乎驚得要從氈毯之中跳出來了,瞬間才想到自己裡面是一絲不掛,才生生留在了原處,她坐起身,緊緊地把自己裹在毯中,一動不動地看著苻堅:「天王,你,你說什麼?」

  苻堅輕輕地歎了口氣:「慕容蘭,儘管你一直在掩飾自己的身份,但其實從壽春破城之時,陽平公就已經打探到你是慕容垂的妹妹了,你們可以臥底於晉國兩年而不暴露身份,但從王景略開始,在你們家就有探子,所以金刀計才可以實施,也正因此,你的身份才不是秘密。」

  慕容蘭咬了咬牙:「既然天王已經知道了這些,何不治我一個欺君之罪?」

  苻堅微微一笑:「治國平天下,最重要的是要用人,孤不希望孤的臣子都是些沒有任何主動性的木頭人,只要不是心存叛意,孤都可以容忍,就象王景略,也背著孤陷害過你大哥,孤不也是放過他了麼?你身為前燕的公主,卻肯作為一個探子自幼被你哥哥培養,這份隱忍,孤是佩服的,起碼孤的女兒做不到。」

  慕容蘭無言以對,搖了搖頭:「這是我們慕容家族的傳統,天王不要誤會我們家族有對您不忠之意,我是不是慕容垂的妹妹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以這個探子身份,傳回來的情報。」

  苻堅搖了搖頭:「這個情報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慕容氏是不是忠於我苻堅,是不是忠於大秦。」

  說到這裡,苻堅的眼中冷芒一閃,直刺慕容蘭。

  慕容蘭咬了咬牙,正色道:「今天臣妾來這裡,就是為了證明我們家的忠誠。」她說著,一閉眼,就要解去身上的氈毯。

  苻堅突然道:「且慢,慕容蘭,在你委身於孤之前,孤還要弄明白一件事。」

  慕容蘭睜開了眼睛,看著眼前的這個中年男人,直到今天,她才如此近距離地接觸苻堅,在白天那個傲視一切的君王,這會兒突然變得如此地慈祥,親切,這種感覺,是連慕容垂都多年來沒給過自己的。

  苻堅緩緩地說道:「其實你也不用解釋,孤知道你大哥的想法,換了孤在他的這個位置之上,國破家亡,子死妻辱之恨,也是要想辦法報的。只不過,孤並不知道,他是想讓孤輸掉這一仗,還是想讓孤贏下這一仗。」

  慕容蘭緊緊地咬著嘴唇:「天王原來還是信不過我大哥啊,當年我家大哥走投無路之際,是您收留了他,這份恩情,足以抵過任何怨恨了。」

  苻堅搖了搖頭:「慕容蘭,孤說過,不用解釋了。這個世上最不能忘的,一個是殺子之仇,一個是奪妻之恨,淩駕於這兩件事之上的,是國滅之恥,這三樣孤都占全了,還怎麼指望慕容垂的忠心?」

  慕容蘭的眼中光芒閃閃,平靜地說道:「既然天王已經這樣認定了,那何不誅除我慕容氏一族,以絕後患呢?」

  苻堅搖了搖頭,平靜地說道:「因為孤以德服人,無愧於心。」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22:07
第四百八十四章 裂土分疆驚慕容

  苻堅看著一臉驚訝的慕容蘭,微微一笑:「孤知道,孤這一生,殺兄奪位,滅人國家,***女,殺人子侄,要是按常人的標準來看,是個不折不扣的大惡人。說以德服人,是不是讓你心生鄙夷?」

  慕容蘭搖了搖頭:「沒有,因為天王治國用仁義,國內不分種族,一視同仁地平等,甚至讓本族人都有些意見,大秦境內,都稱您為聖君,所以,要說以德服天下人,這點沒有問題。」

  苻堅輕輕地歎了口氣:「可是孤對得起天下人,卻對不起你慕容氏,奪你國,殺你親人,***女,害死長子,一想到這些,孤就夜不能眠,時常做惡夢驚醒。」

  慕容蘭冷冷地說道:「天王只要狠狠心,將我慕容一氏盡行誅滅,就不用驚醒了。」

  苻堅搖了搖頭:「不行,你們沒有反行,孤無法做這樣的事。再說,無端誅殺重臣,會使臣子人人離心,國將不國。與你們燕國慕容氏這麼多年的恩怨,是孤錯的更多一些,對你們,孤只有愧疚,回報還來不及呢,怎麼會下手?」

  慕容蘭點了點頭:「那天王要跟臣妾說這些做什麼?如果你不信任我們慕容氏,那我這樣自證清白,又有何意義?」

  苻堅歎了口氣:「因為只有這樣的辦法,孤才能跟你們慕容家的人真正地說上幾句心裡話,這些話,孤大概已經不能和你大哥敞開心肺說了,只能和你說,希望你有機會的時候,能轉告你大哥,孤的真實想法。」

  慕容蘭看著苻堅,平靜地說道:「天王的話,臣妾自當轉達,您說吧。」

  苻堅的眼中冷芒一閃,說道:「孤知道,你幾年臥底晉國,絕不止是打探軍情這麼簡單,也是你們慕容氏試圖連結東晉謝氏家族,以圖我大秦之舉,對吧。」

  慕容蘭微微一笑:「天王怎麼想是您的事,臣妾說什麼您也不會信的。」

  苻堅搖了搖頭:「孤沒有證據,但孤畢竟坐在這位置上這麼多年了,你這樣隱瞞身份打入東晉,要做什麼不言自明。孤之所以一直沒有揭穿,就是因為大戰是不可避免的,無論你們是不是做這些事,都改變不了,所以孤也樂見其成。」

  慕容蘭歎了口氣:「既然一切都在您的掌控之中,您還要找臣妾說什麼呢?如果您覺得我們慕容家一直在搞陰謀來謀奪您的江山,那除掉我們便是,這不正是王猛,陽平公一直勸諫您的嗎?」

  苻堅微微一笑:「王猛他們有自己的考慮,他們只看到了大秦內部矛盾重重,各族之間的衝突隱於外表之下,卻沒有看到,胡人畏威而不懷德,只有讓他們見識到了大秦的軍威,才會乖乖地順從,不敢起異心。所以對他們的話,孤聽一半,棄一半,認同其對於國內形勢,對於你們慕容家的判斷,但不認同解決之道。」

  慕容蘭的眼中閃過一絲訝色:「您既然認同他們的判斷,覺得我們家是亂臣賊子,何不除之?」

  苻堅歎了口氣:「你們沒有反行,我貿然誅殺,難服天下人心,殺一人而絕天下英才來投之路,並不可行。慕容蘭,這個道理,你大哥明白,而你現在還不懂。」

  慕容蘭點了點頭:「所以王猛一定要用金刀計陷害,逼反我大哥,這才能名正言順,可您為何又要阻止呢?」

  苻堅哈哈一笑:「靠了這種栽贓陷害的手段來誅人全族,無論動機如何,都不是以德服人的聖君之道。孤不會用。除非是你們真正地謀反,孤才會名正言順地誅滅,不然,反行未露,孤不會行誅心之道。」

  慕容蘭看著苻堅,搖了搖頭:「天王,恕臣妾直言,您自信得過了頭了,總有一天,這會害了你。」

  苻堅搖了搖頭:「那就讓孤等著這一天吧,至少孤坐天下二十多年,以德服人,以心待民,如你所說的那樣,天下人都視孤為明君,即使有人有野心造反,也不會有人跟隨,這就是孤自信的底氣,堂堂天下,大好河山,不是靠一些陰謀詭計就能奪取的。」

  慕容蘭歎了口氣:「所以天王要孤帶給大哥的話,就是這些嗎?臣妾會一字不漏地轉達給他的。」

  苻堅笑著擺了擺手:「不,你聽孤把話說完,剛才的話,只說了一半,就是孤並不怕陰謀詭計,無論是你大哥,還是別人,想勾引外部勢力,發動叛亂,都只是自取滅亡。但是,除此之外,孤還有一半的話要說,那就是真心助孤平天下的人,孤一定會給他應得的東西的。」

  慕容蘭秀眉微蹙:「這話又是何意?」

  苻堅收起了笑容,正色道:「這些年,孤虧欠你大哥,虧欠你們慕容氏很多,所以,等孤這次滅了東晉,一統天下之後,會複你燕國。」

  慕容蘭睜大了眼睛:「你說什麼?複我們燕國?天王,你這不是開玩笑吧。」

  苻堅搖了搖頭:「當然不開玩笑,君無戲言。這回孤滅晉之後,天下一統,再無敵國,慕容垂在孤平天下的過程中,出力最多,居功至偉,封他燕王,也是應該的,你們慕容家不是久慕漢家禮儀,連姓氏都是用的漢人衣冠起名的嗎?那孤就把你們封在東晉立國的江南之地,裂土分疆,這樣對得起你們了吧。」

  慕容蘭咬了咬牙:「天王如此厚恩,我們慕容氏全族必將感激涕零,只是您這樣分封,你們氐族人怎麼辦?陽平公只怕第一個不會同意!」

  苻堅正色道:「孤是君,他是臣,當年孤用王猛為相時,氐人老貴族也是不同意,但孤還是乾綱獨斷。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非我苻姓一氏所有,也非氐人一族所有,有功不賞,有罪不罰,那就不是王者之道,就算安然渡過一世,也必會給子孫招致災禍。」

  慕容蘭沉聲道:「那您就不怕我們慕容家複了燕國之後,後世子孫再起野心,發動叛亂嗎?」

  苻堅笑道:「前漢的吳王,就在江南,在漢景帝時七國之亂,一度聲勢震天,又能如何?亂臣賊子豈能得天下?只要孤不失人心,仁義對民,以德服人,誰又動得了孤的江山?」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22:07
第四百八十五章 春宵苦短金鼓急

  慕容蘭半晌無語,看著眼前這個自信的男人,她不知道應該是笑還是贊,如果說一個孩子這樣認識世界,他可以理解,但是這是一個為君二十多年,按說應該見遍人間百度的帝王,也這樣想,不知道是該讚歎這份自信呢,還是要感歎他對人性看得太美好了?

  苻堅看著無語的慕容蘭,微微一笑:「這些話,你轉告你大哥吧。孤這些年是有過對不起他的事,但有些事情,也是要做一些平衡,也是要做給王丞相看的,畢竟,當年孤要依靠他治國,平天下,也不能在這事上跟他翻了臉。」

  慕容蘭點了點頭:「此事臣妾自當向大哥稟報。」

  苻堅正色道:「不管你們跟東晉有沒有私下的什麼協議,現在孤已經到了前線,就是再有協議,也只能戰場上分個高下了。如果天命在孤的這一邊,自當助孤一統天下,如果天命不在,也不是某些人搞些陰謀詭計讓孤錯過這次機會,孤自當回國整兵再戰,但是與你慕容氏的約定,不會更改,只要你們不是公然叛亂,或者有任何通敵的證據被公開,孤就會實現剛才的承諾,封你們為燕王,世襲罔替。你們是聰明人,可以盤算一下,是叛亂自立來的合算,還是直接得到開國王爵來的值。」

  慕容蘭沉聲道:「我慕容氏受天王大恩,自當忠誠回報,並無二心。」

  苻堅微微一笑:「不用跟孤說這個,孤看行動,這種表忠心的話,聽得耳朵都起繭了。孤已經下令,讓你大哥率軍前往鄖城方向,在兩個戰場之間機動,一旦孤在這裡擊敗了北府軍,會讓他帶兵作為先鋒過江攻打建康,但與北府兵的決戰,孤還是自己來,你們莫要有什麼想法,孤只是想親自打這一仗,免得人家總是說,孤平天下,是靠的王景略,呂光,苻朗這些人,而非自己的本事。」

  慕容蘭心中暗歎,折騰了這麼久,甚至賠上貞操,也無法動搖苻堅調離大哥軍隊的決心,如無自己在關鍵時候相助,那真的只能靠北府軍自己跟苻堅決戰了,勝敗完全看天意,非自己所能掌握。

  但慕容蘭心中飛快地盤算,臉上卻是微微一笑:「天王深謀遠慮,小女子佩服之至。那請問還有什麼要臣妾轉告的嗎?」

  苻堅點了點頭:「那就回到一開始,劉裕是個怎麼樣的人,我想聽你說說。」

  慕容蘭秀眉微蹙:「天王,劉裕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北府軍士,最低層的小兵,您為何放著北府軍的那些將帥不問,卻對這樣的一個人感興趣呢?」

  苻堅搖了搖頭:「因為,在第一線跟我軍作戰,廝殺的,不是謝玄,謝琰這些將帥,而是劉裕這樣的小兵,軍士,北府軍是一支特殊的軍隊,不靠主將的兵法權謀,完全就是靠戰場上這些超級軍士的勇力,所謂一力降十會,仗打到這地步,沒什麼計謀好用,全是靠面對面的廝殺,所以,孤要從劉裕這種一線士兵的身上,見識到北府軍真正的實力。」

  慕容蘭歎了口氣:「天王,說實話,劉裕是天下頂天立地的奇男子,即使在北府軍中,也是萬中無一的存在,他可以以一當百,當千,但也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特別優秀的男人,會招致別人的嫉妒,所以,您不用擔心劉裕一個人,他守不住壽春,也不可能在戰場之上決定勝負。」

  苻堅奇道:「可是在君川,甚至在壽春,他不是一個人頂在前面,激起軍心士氣,能讓戰友們同仇敵愾嗎?」

  慕容蘭微微一笑:「優秀的軍人都能做到這點,陛下手下的勇將如張蠔,石越,毛當,梁成,也都可以這樣,但他們比劉裕強的在於指揮,能調動千軍萬馬,找到敵人的弱點,致命一擊,劉裕再勇,也只不過是個小兵,他在戰場上可以殺幾十人,上百人,但終究影響不了大局,一旦全軍失敗,他也無法一力挽回,就象在壽春,他也阻止不了陷落。」

  苻堅點了點頭:「那北府軍中,象劉裕這樣的人多嗎?他一個人挽回不了戰局,但如果有千百人有類似他的勇猛和實力,那不就可以改變局勢了嗎?」

  慕容蘭搖了搖頭:「這就是臣妾這回甘用身體來證明臣妾情報的原因了。天王,臣妾這回在晉營之中,看到的是晉軍全營人心惶惶,再勇猛的戰士,甚至是劉裕,一旦陷於這種極端不利的處境,連上層的戰守都無法決定,底下的士兵又怎麼會有信心?要嘛是不顧一切地搏命式進攻,要嘛就是失掉信心不堪再戰,前一種人少,後一種才是多數。一旦心中沒了鬥志,那連平時一半的水準都發揮不出來,稍有不利,就會一哄而散,而這,就是臣妾所說的戰機!」

  苻堅的心中一動,說道:「你是說,趁著北府軍軍心不穩,一舉出擊,可以全勝?」

  慕容蘭歎道:「天王懷疑我們慕容家的忠誠,自不敢用此計,以臣妾判斷,白天的時候趁晉軍剛知天王到達,軍心不穩時進攻,是最好的,現在已經錯過時機了,可能晉軍已經從慌亂之中有所恢復,這時候如果臣妾所料不錯的話,晉軍可能會如臣妾所說的那樣,先打一下樑成,能救出胡彬自是最好,若是不行,也可加速撤退,一旦他們到了廣陵,甚至過了江,再想消滅他們,就難於登天了。」

  苻堅雙眼光芒閃閃,正待開口,門外卻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苻堅的濃眉一皺:「何事?」

  張蠔那尖細的聲音急促而出:「天王,緊急軍報,晉軍大舉進攻衛將軍梁成的洛澗大營,正在激戰之中。」

  苻堅一下子彈身而起,直接向著帳外走去:「備馬,出援!」

  門帳掀起,張蠔的目光一下子落到了裹毯而坐的慕容蘭身上,先是一愣,馬上低下了頭,不敢再視。苻堅張開雙臂,早有侍從走上前,開始在他的身上披甲束膊,他的聲音從帳外傳來:「慕容蘭,回去吧,向你大哥問好,別忘了轉達我的話。」一聲馬嘶,苻堅的聲音連同他的人,遠遠而去,再無聲響。

  慕容蘭輕輕地歎了口氣,喃喃道:「寄奴,看你的了,別讓我失望。」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22:07
第四百八十六章 梁成藝高人膽大

  洛澗,三更,秦軍大營。

  燈火通明的大營裡,卻是看上去空無一人,即使是平時人來人往的巡邏哨探,這會兒也全都沒了蹤影,就連崗樓哨塔之上,也不見了昔日值守的軍士,除了一些火盆還在劈哩啪啦地燃燒著,整個大營,似已成空。

  一處隱蔽的箭塔之上,兩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凝視著東南方向,那靜靜流淌著的洛澗之上,這條不過三十餘步寬,齊膝深的澗水之上,月光蕩漾,照得澗兩邊二百多步的空地之上,一片光明,就連那淺草叢中一些鼠兔的跳躍,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揚州刺史王顯,還是那五十多歲乾瘦的小老頭,這會兒穿著一身皮甲,眉頭微皺,對著身邊的梁成說道:「梁將軍,為何這幾日你夜夜在這東面的洛澗觀察呢,我們所圍困的胡彬,你可是幾乎一眼都不看啊。」

  梁成微微一笑,搖了搖頭:「胡彬已經是死狗了,他們軍中斷糧已經兩天,軍士們都開始吃那些柵欄上的木頭和弓上的皮弦,如果不是為了引誘晉國援軍,我動個小指頭都能滅了姓胡的。」

  王顯還是一臉的疑雲:「梁將軍,你說這晉國援軍真的會來嗎?這麼多天都不見人影了,雖然說下午的時候天王急書,說晉軍可能會來劫營救胡彬,但於情於理,都不太可能啊。大軍就在北邊三十里的壽春,一個時辰就能趕到,晉軍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強攻啊。」

  梁成笑道:「如果連王刺史都這麼想,那一般人就會鬆懈下來,或者吃掉胡彬的人馬也就算完成任務了。兵法上,這就叫不備,而緊接著,就是攻其不備了。」

  王顯恍然大悟,點了點頭:「梁將軍果然是深通兵法,就連我這個不太通軍事的文官,都聽明白了,不過你這樣想引誘北府軍全軍過來,他們真的會上當嗎?畢竟天王離得很近啊。」

  梁成擺了擺手:「他們就是要利用我們的這種心理,覺得大軍就在附近,所以會派小股部隊,猛打猛衝,不求能對我們造成什麼影響,只求能打開一條通路,迅速地接應胡彬衝出圍困,如此就算大功一件。」

  王顯長舒了一口氣:「怪不得梁將軍擺出這樣的陣列,就是為了針對晉軍的這種策略啊,服了,那麼只剩下最後一個問題,為何我們要在這裡埋伏,而不是南邊三里的採樵灘呢?那裡才是最容易救援胡彬的地方吧。」

  梁成笑道:「這就是要鬥智鬥通了,一般來說,大軍布營,都是虛虛實實,中軍營地最大,防守最嚴,但很少真正放置主力,更多地是來吸引敵軍進攻所用,謝玄也是出色的兵家,自然知道這些,所以,如果我是他的話,一定會用疑兵在這採石灘之前虛張聲勢,而真正的殺招,則是派兵直衝這裡。」

  王顯奇道:「可這裡畢竟是大營啊,防守嚴密,就算是放數千人駐守,也難以一時攻破,謝玄應該還是會走別處進攻吧。」

  梁成搖了搖頭:「但是這裡除了是大營之外,也是離胡彬最近的地方,大營寬度不過五里,離胡彬營地不過三里,加上這五百步寬的灘頭,也就十里左右的距離,一旦兩邊夾擊,最快的話大半個時辰就能衝出來。敵軍只求救援,不求重創我軍,搶的就是這個時間。所以,當初我布營之時,就是故意這樣設計營盤,誘那晉軍前來攻打。」

  王顯笑道:「將軍妙算。不過,晉軍就不會虛實結合,乾脆就直接從採樵灘進攻嗎?」

  梁成擺了擺手:「那裡我也佈置了一萬兵馬,就算晉軍真的從那裡突破,我也足夠率軍出援了。這裡才是重點,我以三千人馬監視胡彬,七千人馬防守北邊各處淺灘,以作示警,這裡留了三萬精兵,包括全軍的七千鐵騎都在這裡,北府軍就算全部前來,我也有信心阻水戰而勝之。」

  王顯點了點頭:「打起來的時候,天王也會率軍來援,到時候兩邊一起夾擊,必能大破晉軍!」

  梁成哈哈一笑:「王刺史,你太保守了,這回晉軍想救出胡彬,八萬人馬肯定是要全軍出動的,下午天王的戰報來說,晉軍可能只是試探一下,救得出就救,救不出就走,所以,為了避免晉軍逃掉,把他們全部消滅在大江以北,才是這一戰的重中之重,我們身為臣子的,應該為主君分憂才是,而不是事事麻煩天王。」

  王顯訝道:「梁將軍,你這是,你這是要獨自對抗北府軍全部?這個是不是有點太過於自信了?」

  梁成笑道:「我梁成自帶兵以來,東擊燕國,北伐代國,南征先後奪取襄陽和壽春,可稱所向無前,從來都不是靠了別人的相助。這回我五萬精兵在此處,除了那丁零翟斌的一萬援軍外,都是跟隨我多年的精銳舊部,使起來如指臂使,現在翟斌的人都在採樵灘那裡,我用作正面決戰的都是精銳部隊,指揮起來不會有任何問題。只等晉軍前來送死,若是晉軍先攻,我便以小股部隊阻水來防,誘其後面投入全部兵力,到時候我軍步騎盡出,先斷其後,再正面蹂之,即使他再多十萬,也不過是插標賣首,送我軍功耳!」

  正說話間,南邊三里左右的方向,響起了一陣密集而急促的金鼓之聲,殺聲震天,火光遍地,整個大地和河流都在顫抖,王顯一下子跳了起來,叫道:「晉軍來了,晉軍來了,奔著採樵灘去啦!」

  梁成微微一笑,也緩緩地起了身,沉聲道:「莫急,打信號旗,傳令翟斌,要他沉住氣,只守不戰,晉軍若是強渡,就以弓弩射之。大營打開營門,出三千步兵沿河防守,記住,只守不攻,晉軍若整軍前來,則依託洛澗防守,不得後退一步!」

  說到這裡,梁成戴上了頭盔,一抹鮮紅的盔纓在黑夜中綻放,他的眼中冷芒一閃:「向天王傳令,請他速速出軍包抄敵軍東岸的側後,今夜,我們將盡滅北府軍,諸君勉之!」

  身後的十餘員將佐紛紛起身,以拳按胸行起軍禮:「大秦必勝!」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22:08
第四百八十七章 三更飛豹夜出襲

  洛澗,東南,秦軍大營對面。

  離澗水一千餘步的密林之中,五千餘老虎部隊的將士,還有二千天師道的精英弟子們,全副武裝,身上掛著各式各樣的雜草花環,隱蔽於林中的長草裡,夜涼如水,澗邊騰起了淡淡的霧氣,即使是明月當空,也看不見這支潛伏的軍隊。

  劉牢之沒有騎馬,他跟所有的士兵一樣,潛伏在草叢中,位置就在林子的邊緣,一動不動地看著對面燈火通明,卻似空無一人的大營,嘴角邊勾起了一絲冷笑:「我若是梁成,就不會裝得這麼過份,起碼要弄些人在營裡值守,太安靜了,反而隱藏不住那股子殺氣。」

  黑巾包頭,一身勁裝的孫恩在邊上咧嘴一笑:「劉將軍自然是身經百戰,梁成與你怎麼好相提並論?對了,今天你帶我們來這裡,總不會是讓我們在這兒就施法咒敵吧。」

  劉牢之冷笑一聲:「各位今天這樣全副武裝,整軍而來,甚至連五石散都分發了,顯然也不是來做這些法事的吧,孫大師兄,今天大家要的是精誠團結,互相合作,就不必再藏著掖著了吧。」

  盧循點了點頭,他的那張白淨的臉上,也抹上了厚厚的黑色油彩,只有一雙精光閃閃的眸子間或刺出冷芒:「劉將軍,敵軍的主力也在這裡,空營不過是虛張聲勢,我們真的要從這裡攻擊嗎?」

  劉牢之搖了搖頭,看向了一直潛伏在前方,一動不動的劉裕:「劉裕,現在你可以把玄帥的命令下達了。」

  劉裕今天一身小兵的裝束,但和每個老虎部隊的軍士一樣,都是重裝鎧甲,甲葉一層層地套在硬皮革之上,外覆樹葉以擋反光,如果起身,就是五千多個武裝到牙齒的鋼鐵戰士,或者是人形自動重型坦克,而那一身精鋼打造的甲葉,幾乎能擋在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強弓硬弩,這也是全天下最精良的步兵,只有力大無窮的壯士,方可勝任。

  劉裕轉過了頭,平靜地看著天師道的幾位核心弟子,說道:「玄帥有令,今天天師道眾人加入老虎部隊的戰鬥序列,作戰目標,全殲梁成所部,自孫恩以下,皆聽命於鷹揚將軍,老虎部隊主將劉牢之。」

  孫恩的臉色微微一變:「什麼?全殲梁成?沒搞錯吧。我們這次不是來救援胡彬的嗎?」

  劉裕淡然道:「這就是玄帥的軍令,梁成一滅,胡彬自然得救。」

  盧循的眉頭緊緊地皺著:「可是我們就這七千人馬,能全殲梁成的五萬大軍嗎?還有,苻堅的大營就在北邊三十里左右,一個時辰就能殺到。玄帥這一次是不是有點托大了?」

  劉牢之冷冷地說道:「盧循,現在你們歸我指揮,也就是玄帥的下屬,作為屬下,不執行軍令,卻妄議上峰,只憑這條,我現在就可以斬了你。」

  盧循連忙說道:「是屬下一時出言無狀,還請將軍饒過。」

  劉牢之重重地「哼」了一聲:「念你們並非長期在營,新來乍到,就放過你這回,若是再敢胡言亂語,不按令行事,二罪並罰,定斬不饒!」

  盧循咬了咬牙,沉聲道:「遵命!」

  劉牢之又看了一眼對面的大營,沉聲道:「孫恩聽令,著你等天師道弟子,現在就出擊敵軍大營,不得…………」

  劉裕突然說道:「且慢,劉鷹揚,剛才玄帥的命令,我還有一半沒說完。」

  劉牢之的紫色臉膛之上,閃過一絲驚訝之色:「什麼?玄帥還有命令?」

  劉裕點了點頭,從懷中掏出了半塊虎符,遞給了劉牢之,劉牢之連忙接過,也從懷中掏出半塊虎符相合,完美合上,他點了點頭,把這兩塊虎符收入懷中,正色道:「鷹揚將軍劉牢之,恭聽玄帥帥令!」

  劉裕正色道:「玄帥命令,此戰,必須以老虎部隊重裝士兵打頭陣出擊,搶灘成功之後,再以天師道輕裝部隊續之,不求斬首,不計代價,目標只有一個,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打垮梁成,全殲其軍!」

  劉牢之的臉色一變:「這真的是玄帥軍令?」

  劉裕點了點頭,眼中冷芒一閃:「軍令如山,劉裕豈敢亂傳一字?將軍,請您按命令列事!」

  劉牢之咬了咬牙,說道:「軍士劉裕,你現在傳完命令了,並非我親軍護衛,現在請你回到最前面的飛豹幢,既然玄帥下了這樣的命令,那本將自當從命,以飛豹幢開始,全軍強渡洛澗。」

  劉裕微微一笑,這個結果,早在意料之中,他輕輕地站起身,幾乎沒有弄出半點聲響,微一抱拳:「遵命。」

  劉敬宣一直就蹲在劉牢之的身邊,看著劉裕起身欲走,他突然出聲道:「寄奴,保重。」

  劉裕笑著衝劉敬宣擺了擺手:「阿壽,戰場見,我還想看看你的新式武器呢。」他說著,手一指劉敬宣身後背著的一件全身上下用黑布包著,看不清形狀的大傢伙,微微一笑。

  劉牢之面無表情地說道:「傳我將令,全體各就各位,飛豹幢居首,飛熊幢次之,接著是逐鹿幢,一刻鐘之內,三個幢必須站在洛澗對面。告訴三個幢主劉毅,何無忌,檀憑之,若是做不到,提頭來見!」

  幾個傳令兵迅速地向著前方的草叢中奔去,劉裕轉身大踏步地走向了林子最邊緣的草叢裡,月光一閃,一面飛豹幢的旗幟,在積雪反光照耀之下,張牙舞爪,劉裕一邊走,一邊抽出了背上背著的那柄百煉宿鐵刀,刀頭仍然包著黑黑的厚布,他面無表情地抽掉了黑布,耀眼的刀光,帶著寒冽的殺氣照亮了他那張剛毅分明的臉,在他的身前,幾百具高大健壯,如同包裹著鋼鐵的小山似的身軀從草叢中崛起,劉裕徑直走到了佇列的正前方排頭兵的位置,一邊的向靖衝著他咧嘴一笑:「寄奴哥,看你的了。」

  劉裕笑著搖了搖頭:「看我們的!」

  陣後的一聲長長的鼓角之聲響起,劉毅的聲音透出了一股子興奮與激動:「飛豹幢,舉盾,出擊!」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22:09
第四百八十八章 強弩出陣神機營

  隨著劉毅的命令下達,劉裕從草叢中一躍而起,站在隊伍的最前排,緊緊地舉著面前放著的一面幾乎一人高的大盾,置於面前,而站在他身邊的同伴們,也都隨之而起,頂著大盾,後排的士兵把長槊架在劉裕等首排軍士的肩上,形成一道密集的盾牆槊林,伴隨著小隊邊上腰鼓手那有節奏的一聲聲敲擊,邁著沉穩有力的步伐,向前推進。

  一幢五百餘人,按著晉軍的標準,形成了十個左右的小分隊,每一隊都列成三線步兵戰線,士兵們緊緊地靠在一起,前排支盾,二排架槊,而第三排,則是跟著的步行弓箭手,五隊在前,相隔三十步左右的空間,是為戰鋒隊,而在戰鋒隊間的空隙之處,則在後面約十步左右的距離緊跟著五排駐隊,以作輪換之用。

  劉牢之的神色凝重,看著這三幢,一千五百餘的重裝戰士的身影,漸漸地走出了林子,沒入了那澗水邊的濃霧之中,孫恩咬了咬牙,沉聲道:「將軍,敵軍大營沒有半點動靜,是不是他們的主力並不在此?」

  劉牢之搖了搖頭,正色道:「別急,我料那梁成絕不會在這裡擺上空營,現在我們的三幢重裝步兵已經出動,就看梁成如何應對了!」

  話音未落,對面的營寨之中突然一陣燈火通明,喧囂鼓噪之聲,傳遍天際,上百枚巨大的火球,騰空而起,如同劃過夜空之中的火流星,向著晉軍沉穩前進的佇列之中,就狠狠地砸了過來。

  劉牢之長舒一口氣,笑道:「果然如此,秦軍在這大營之中,有伏兵,還有百餘部投石車,梁成看來一定在這裡,他現在在試探我們的攻擊兵力,哼,傳令,讓前方軍士散開,不要給飛石大面積砸中,加快衝擊速度,給我衝過河去!」

  秦軍大營,梁成已經從箭塔之上起身,在他的身前,大批的步兵已經紛紛地從營帳之中,輜車之後的藏身之地衝出,正在迅速而有條理地推著營地的那些木柵,一隊隊的鐵甲步兵,在飛快地整隊,弓箭手們紛紛衝到隊例的前例,而盾牌手和長槊兵們則在後方列隊,王顯的聲音中透過一股興奮:「晉軍真的夜襲了呀,讓天王和梁將軍你料中了!接下來怎麼辦?」

  梁成微微一笑:「什麼怎麼辦?按計劃打唄,我敢肯定,晉軍是虛實結合,集中大軍要從這個方向突破,在下游的採樵灘那裡,一定是疑兵,他們要打的就是一個快字,真正突擊的方向,不會用箭雨和飛石來作遠程轟擊的。所以,我們現在一定要穩住,不能讓他們知道我們大軍在此。傳令,調三千人上前,給我頂住淺灘,誘晉軍把大軍投入!」

  一邊的王詠全副武裝,眉頭深鎖,搖了搖頭:「大帥,我看這些晉軍行動迅速,行進間能很從容地把密集隊型轉成這種散兵線,以避飛石,就象這樣。」

  他說著,手一指對面河岸處百步左右的晉軍,已經從一開始的大盾在前,長槊手居後的密集陣,變成了看不清形狀的散兵線,軍士們不再是肩並肩地前進,而是隔開了起碼五步左右的距離,前排的士兵們還是頂盾在前,而後面的軍士則多數舉盾於頭,以防從天而降的飛石與箭矢了。

  偶爾有一些軍士被火石砸中,頓時就倒斃於地,而身邊和側後的軍士們卻是熟視無睹,邊走邊跳躍著避過前方路上的石坑與屍體,還在喘氣哀號的軍士,會迅速地給同伴拖走,而給砸得稀爛的死屍,則是無人問津,那沉悶而急促的腰鼓聲,震得即使在隔了一條洛澗和幾百步外的秦軍將帥們,仍然是呼吸加速,心跳急促。

  梁成勾了勾嘴角,點頭道:「確實是難得一見的精兵銳士,一般的部隊,在黑夜裡給這樣飛石打擊,早就崩潰了,而他們居然還能散開陣型,繼續前進,以最小的傷亡來保證隊伍的存在,不愧是訓練有素的北府兵啊。今天算是見識了。」

  說到這裡,梁成突然笑了起來:「各位,這樣強悍的敵軍,才配與我秦軍銳士一戰。如果把他們都消滅在了這裡,那今後就不會有大戰了。我等食君之祿,自然要為天王分憂,這是我們的光榮,也是責任。從敵軍出動北府精銳來看,他們的大軍一定在後面,我們要牢牢地頂住,逼其主力出動才是。」

  王顯笑道:「梁將軍,敵軍不畏飛石,我們是不是要加大箭矢的攻擊力度呢?把他們大量地消滅在河水之中和灘頭,屍體會堵住前進的步伐。」

  梁成略一沉吟,搖了搖頭:「不,不行,這些只是他們的先頭試探部隊,不是主力,天王的情報說的正確,他們是試一下能不能打,如果有機會就會撲上,那對面的密林裡,必然有數萬大軍,哼,不能讓他們跑了,傳令,三千人押上,給我列陣阻擊,纏住他們,重點給我打擊前方的部隊,用弩兵三段發射,我就不信,謝玄能忍得住!」

  王顯的臉色一變:「梁將軍?你這是要放敵軍過河?太托大了吧。這些可是精銳啊,如果讓他們衝過澗水,對我們突擊,三千人怕是未必擋得住吧。」

  梁成哈哈一笑:「王刺史,你多慮了。要是敵軍繼續增兵,我們就加大遠端攻擊的力度,至於這一千多人,雖然訓練有素,裝備精良,但只憑這點兵力,怎麼可能突破我軍前線呢?這回我派的可是弩兵,再強的盾牌,也擋不住強弩的近距離射擊的,我的強弩兵,可是連襄陽城頭的石頭垛子都能射穿,北府兵也不是天兵天將,隻這三千弩手,必可教他有來無回!」

  說到這裡,梁成向著王詠微微一笑:「王將軍,這回看你的了。」

  王詠一下子就跳下了箭樓,穩穩地落在一匹早就準備好的鎧甲戰馬之上,一邊的親衛遞上一根長杆狼牙棒,他在空中重重地一揮,厲聲道:「神機營,隨我來!」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22:09
第四百八十九章 火石煉獄奮無前

  劉裕已經把大盾背到了背後,壓在那百煉宿鐵刀之上,束腰的皮帶被他用來緊緊地穿過大盾的內部護手扣中,然後打了個活結,這讓他的整個背面,都得到了很好的防護,而他那鐵塔般的身形,卻如同最敏捷的獵豹一般,在這片騰起無數熊熊烈火的戰場之上,來回跳躍著,避過一個個的火坑,閃過一具具的屍體,一往無前。

  「嗚」地一聲,一個碩大的,足有十幾斤重的火石,就砸在劉裕身邊不過五步的地方,飛石彈起,瞬間炸開,一塊足有八兩重的碎石,一下子打在了就站在劉裕身後不過四五步的向靖的前胸,鐵牛悶哼一聲,山岳般的身形一下子彎下了腰,一張口,「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人都快要癱倒在地了。

  向靖身邊的虞丘儉飛身上來,頂起大盾,蓋在向靖的頭上,一邊揮舞,一邊對著身後的劉毅大聲叫道:「希樂哥,怎麼辦?現在怎麼辦?」

  劉毅的臉色慘白,隨著對面火石的越來越密集攻擊,而本方散兵線也越來越接近河水中,傷亡開始急劇地增加,他轉頭四顧,出發時的五百餘人的整幢戰士,這時候還在視線之內的已經不到三百人,慘叫聲與悶哼之聲此起彼伏,這種修羅地獄般的戰場慘像,那種面對從天而降的恐怖殺器無能為力的挫敗感,讓平時嘴上一套一套的劉毅劉希樂,也不免舌頭打結,語無倫次了。

  劉毅一時說不出話,一邊緊緊跟著的孟昶大聲道:「希樂哥,你倒是快點下令啊,大家都指望著你呢。」

  劉毅咬了咬牙,回頭看向了劉牢之等人潛在的方向,火光衝天,飛石破空的聲音已經壓過了一切,他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到,張了張嘴,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不知道!」

  這一句剛出口,跟在後面的百餘名北府軍飛豹幢的軍士們,人人喪氣,將者軍之膽,在這種環境下衝擊向前,劉毅就是所有人心中的支柱,連他都說不知道如何行事,即使是勇武過人的北府軍士們,也都心中惶惶,甚至有人開始左顧右盼,去尋找撤退的捷陘了。

  劉裕的聲音沉穩而有力地響起,壓過了那些破空的飛石之聲,清楚地傳到河邊百步之內所有人的耳朵裡:「大家莫慌,隨我來,棄掉盾牌,奔襲過河後重組!」

  劉裕說著,第一個就把背上背著的大盾直接解掉了結,扔在了地上,抄起那把百煉宿鐵刀,起身就要向前。

  虞丘進大叫道:「寄奴哥!棄了盾,如何防箭矢?」

  劉裕二話不說,直接從地上躍起,百煉宿鐵刀在頭上揮出一道刀花,把兩塊彈地而起的碎石直接擊出老遠,「撲通」「撲通」兩聲,就掉到了河水之中,他厲聲道:「如果上天注定這塊石頭要打中你,你就是挖個十丈大坑躲進去,還是會給砸到。進者生,退者死,衝過河去,跟敵軍纏在一起鬥狠,矢石自然無用,不怕死的,隨我來!」

  他的話音剛落,向靖就突然從地上一躍而起,一把打掉了虞丘進一直支在他頭上的那面盾牌,抄起背上的大刀,向前就衝了過去,邊衝邊吼道:「不怕死的,跟著寄奴哥,衝啊!」

  兩道熊虎般矯健的身影,衝出了河邊,直入水中,而剛才還被敵軍的飛天火石,壓制在河灘之上,不敢起身的北府軍將士們,也都紛紛效仿,只要在地上還能動的,全都棄了累贅的大盾,隻拿著隨身護衛的武器,不管是大刀還是長槊,抑或是弓弩,這奪命的東西,都是牢牢抓緊,為了把衝刺的速度加到最大,把身上的負擔減掉最輕,不少軍士甚至一邊在跑,一邊在卸著身上的鐵甲,洛澗東岸,幾乎是一瞬之間,就堆上了幾百副明晃晃的精鋼鐵甲,在這月光與火光的照耀之下,明亮如月,而上千名或著鐵甲,或穿單衣,甚至不乏赤膊的漢子,如下餃子一般,紛紛躍入這齊膝深的洛澗水中,吼叫著向對岸衝來。

  王顯的聲音有些發抖:「這,這些是人嗎?不要命了?梁將軍,自古只有丟盔棄甲地逃跑,可從沒見過,沒見過這種丟盔卸甲地進攻啊。他們是來拼命的,我們,我們要不要再增派人手?」

  梁成的眉頭自從劉裕開始散陣突擊,直過澗水時,就已經越來越緊地鎖在一起了,這會兒更是隨著王顯的話,成了一個川字,他咬了咬牙,沉聲道:「你說的對,王刺史,這夥晉軍可是不要命的悍徒,給我傳令,前方弩陣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射擊,壓制敵軍的衝擊速度,他們現在卸了甲,沒了防護,就是再勇猛,也不敢硬衝正面的,只要能把他們壓制在河灘上,我們就能勝。還有,讓騎兵準備,萬一敵軍大軍相繼,給我反衝擊,河對岸可以放,但過了河這裡,來多少給我殺多少!」

  河東岸,劉牢之冷冷地看著前方的火石煉獄之中,三三兩兩的傷兵,被同伴們拖了回來,而一到安全地區,那些拖回傷患的軍士們,便脫盔卸甲,抄起兵器,義無反顧地投向了前方的火海之中,戰場之上,此起彼伏地響著:「跟著寄奴哥衝啊,跟著寄奴哥衝啊!」

  孫無終長長地歎了口氣:「想不到在這種困難的情況下,劉裕居然能以一人之力,讓軍心複振,衝過了那洛澗,我都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

  劉敬宣哈哈一笑:「我知道他一定行的,終叔,父帥,我早就說過寄奴一定可以的。」

  劉牢之突然厲聲道:「夠了,這還在打仗,用得著這樣誇讚一個小兵嗎?所有部隊準備!」

  孫恩的眼中一亮,站起了身:「是要總攻了嗎?」

  劉牢之搖了搖頭:「還不是時候,等劉裕把對面的敵軍弩陣打垮了再衝。」

  劉敬宣的臉色一變,急道:「父帥,不行啊,現在對面的戰士多數沒有鐵甲,如何面對敵軍強弩?好不容易才有一塊灘頭陣地,再不派兵支援,寄奴怕是要全軍覆沒啊!」

  劉牢之的眼中冷芒一閃:「他若真的是傳說中的天命之人,就不會死,一個兵也不許再向前,擂鼓助之!」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22:10
第四百九十章 寄奴臨陣禦千軍

  飛石轟鳴,火光衝天,炬石劃過天際的弧線,一道一道,撕碎了整個夜空,洛澗東側的岸上,一個一個地彈坑,隨著這些炬石的撞擊,已經遍佈了整個河灘,不停地有些石塊,擊中那些給北府軍士們脫下的甲盔,把這些精鋼打造的重裝鎧甲,砸得四處飛濺。

  而在不遠處的澗水之中,霧氣茫茫,卻是隨著這些落地的火光,依稀見到成千上百的人影,影影綽綽,飛快地淌過這齊膝深的澗水,衝到河岸的另一端,然後紛紛散開,找到那些河邊的草叢之中隱蔽,很快,就不見蹤影了。

  劉裕靜靜地伏在一處河邊的岩石之下,一雙冷厲的眼眸子,死死地盯著前方的情況,三千餘秦軍弩手,已經在這寬約三里的正面完全展開,布下了雁行之陣,前方是一列大盾手護衛,而成雁行陣列,向著兩邊斜向伸展的弩手,則是緊緊地收在大盾之後,手中的弩矢已經上弦,千餘根寒光閃閃的三棱矢頭,正對著前方百步之外的河灘之上,但凡有敵軍起身,便是幾發精准的弩矢點射,中者立僕!

  「嗚」地一聲,一道飛矢破空的聲音鑽進了劉裕的耳中,緊跟著是一聲倒地的聲音,劉裕的眉頭一皺,看向了後面十餘步處,一個剛剛倒下的壯士:「黎民,是你嗎?」

  來人微微地哼了一聲,邊上的一個粗渾的聲音說道:「寄奴,我是長民,是我弟弟黎民中了矢。」

  劉裕點了點頭,沉聲道:「是諸葛兄弟啊,你們是在無忌的隊裡吧,怎麼也到後面了?」

  何無忌的聲音從後面傳了過來:「寄奴,大家剛才都聽你的話,扔掉盔甲衝了過來,幸虧有你的指揮,要不然只怕大夥兒一半都要折在東岸啦。」

  檀憑之的聲音從另一邊傳來:「寄奴哥,大夥兒都服你,還是你有辦法,現在你也別再糾結什麼軍職了,咱們三幢弟兄,全給打散了,現在沒有建制,就象在君川的時候,你來指揮我們好了。」

  劉毅的聲音也響了起來:「寄奴,現在跟後方的聯繫中斷了,咱們先頭三個幢沒有統一的指揮,你來吧,現在我們大多數只有武器沒有甲胄,敵軍弩手在前面佈陣,怎麼辦?」

  劉裕咬了咬牙,轉身一看後方,飛石仍然滿天飛舞,但多是落在澗水東面,在這種很寬的戰場之上,精准度很差的飛石,扔出去的距離可能能差上百步,所以後方的飛石車手隻敢把轟擊的位置大體設定在河東岸,而河西岸有本方的隊形,因此幾乎沒有石頭落下,只是那三千人的弩陣,讓人望而生畏。

  至於洛澗的東岸,這會兒鼓聲大作,殺聲震天,卻是從那密林裡再也沒有一兵一卒衝出,顯然,即使是按照原來的作戰計畫,在第一批搶灘部隊沒有佔據穩定的灘頭區域,為後方大軍打開一條通道之前,劉牢之也不會再派軍支援了。

  劉裕念及於此,心中主意已定,大吼道:「全都能聽到嗎?」

  上千個嗓子頓時吼了起來:「寄奴哥,聽你的!」

  一陣瘋狂的弩矢攢射,對著劉裕剛才喊話的位置就飛了過來,在地上插滿了上百枝弩矢,可是劉裕的聲音,卻從二十多步外響了起來:「身著鐵甲者,全部上前,去敵百步。」

  劉裕的話,用京口話喊出,方言口音很重,只有以京口人為主的北府士兵能聽得懂,而幾百步外的秦軍士卒,卻是一臉茫然,不知所以。

  王詠的身邊,一個副將低聲道:「將軍,要不要找些懂漢話的南蠻子過來聽聽這廝叫了些什麼?他好像是在下令指揮啊。」

  王詠搖了搖頭:「我也懂點漢話,但這人喊的像是吳地土語,聽不清楚,不管他,反正這些人都把甲胄扔在河對岸了,就算穿在身上,我也不信他們可以擋住我軍的弩矢攻擊,傳令後方投石車繼續給我砸對岸,不要讓他們的援軍攻過來,咱們就用弩矢壓制,過會兒調弓箭手過來,吊射射死他們!」

  劉裕的身邊,這會兒已經聚焦起了兩百餘名全副武裝的北府軍士,他驚奇地發現,自己的飛豹幢裡的那些老相識,老弟兄,幾乎個個都是重甲在身,檀憑之,魏詠之,魏順之,何無忌,劉毅,劉粹,趙毅,向靖,虞丘進,諸葛長民,諸葛黎民等人,聚在一起,連精鋼甲葉都是互相反光,熠熠生輝了。

  劉裕咬著牙,目光從一張張堅毅而充滿期盼的臉上掃過:「各位,承蒙大家信得過,臨時推舉我劉裕在這時候帶領大家,這是信任,也是責任!」

  「現在的戰場態勢,已經很清楚了,敵軍有備而來,前有弩陣,後是澗水,火石飛天,強弩在前,退一步可謂粉身碎骨,進一步也是刀山火海,大部分的兄弟沒有盔甲,赤膊上陣,只會給他們射成刺蝟,於是無補,所以,現在我們的打法只有一個,就是所有重裝戰士,列陣而前,一舉打垮面前這三千弩兵!為後面的兄弟,為全軍的弟兄,殺開一條血路!」

  所有人的臉色一變,何無忌失聲道:「寄奴,你瘋了嗎?我們才二百多重裝戰士,他們可是足有三千強弩,在這個距離,我們連盾牌都沒有,就算身穿重甲,也會傷亡慘重啊!」

  劉毅也是眉頭一皺:「是啊,要是大家一起衝上去,畢竟有千把人,還可以殺出一條血路!」

  劉裕厲聲道:「我們要的不是殺出血路,而是把這些敵軍全部打垮!追著敗軍去逆衝他們的大營,現在所有身著重甲的,只有我們這些人,其他人身無甲胄,起來就是個死,還怎麼拼命?」

  劉毅沉聲道:「寄奴,大夥兒信你,不是要跟著你送命的!」

  劉裕冷冷地拉下了臉上的面當,虎目之中,精芒一閃:「跟我來,就能死中求生,鐵甲漢子們,持弩,密集陣,踏步出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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