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東晉北府一丘八 作者:指雲笑天道1(連載中)

 
BabOdin 2019-4-7 20:11: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28 84154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21:56
第四百六十一章 范陽盧氏浮沉史

  劉裕冷冷地說道:「自古道不同不相為謀,盧元龍(盧循的小字),你就別打這種主意了,我這個人不信命,也不信鬼神這些虛無的東西,而且,從你們這幾位少時舊友的身上,我也算是看透了你們天師道,以後最好是井水不犯河水,大家相安無事的好。」

  盧循微微一笑:「寄奴,你就沒想過,我為何要加入天師道呢?」

  劉裕沒好氣地說道:「因為你盧家在大晉做不了官,所以乾脆一咬牙加入了天師道,靠著這些神神鬼鬼的名堂,也許能另謀他途呢。」

  盧循歎了口氣:「寄奴,別這樣,咱們同是天涯淪落人,我盧家的家世,你可能並不太瞭解,謝家很清楚,但他們不太可能會對你說,今天正好趁這機會,我們也打開心門說說心裡話,如何?」

  劉裕心中一動,以前在京口的時候,盧家就跟別的人家不太一樣,極少好勇鬥悍,那盧循的父親盧嘏,成天手不釋卷,不務農活,也不知道如何維持生計,跟京口的鄉里鄉親,是那麼地格格不入,後來徐家趁亂起事,盧家也跟著淪落,徐道覆和盧循在幼年時就離開了京口,家族的來歷,也就無人關心了,不過今天這盧循主動提及此事,也可以遂了自己多年的好奇心。

  於是劉裕點了點頭:「我只聽說過,你家好像是北方望族,不知為何會在京口落戶,正好今天有點時間,你不妨說來聽聽。」

  盧循點了點頭,說道:「我盧家有著光榮的歷史,最早的時候,就是春秋戰國時的齊國宗室,分封在盧地,因封邑得姓,後來齊國內亂,田氏代姜,我盧氏一族也因此而逃亡,最後落戶在了當時還是蠻荒之地的楚地淮北,也就是你祖上的彭城一帶。」

  劉裕睜大了眼睛,奇道:「什麼?你家祖先是彭城人?」

  盧循微微一笑:「寄奴,我知道你家是漢高祖劉邦的弟弟,楚元王劉交之後,也是祖籍彭城,巧合的是,我盧家先祖,就是漢高祖劉邦的自幼至交,同鄉人盧綰。後來劉邦起兵,盧綰一生相隨,最後官至燕王,鎮守北境,可謂裂土封疆,榮光一時啊。」

  劉裕突然笑了起來:「盧元龍,你是欺我不讀書麼?別的事情可能我未必清楚,但楚漢相爭這段,無論是史書還是兵書我都是爛熟於心,你說的那個盧綰,後來不是叛漢入匈奴了麼?最後還死在了匈奴,怎麼又成你祖宗了?」

  盧循的臉色微微一紅,說道:「你既然熟讀這段歷史,就應該知道錯不在先祖那裡,而是劉邦登基稱帝之後,猜忌心太重,對昔日一起打天下的老弟兄們一個個痛下殺手,韓信,彭越,英布這些為他建國立下大功的老弟兄,哪個得了善終了?先祖也是看到這些人的下場,被逼無奈才會割據自立的,只是想求個安穩而已,不然他年過六旬的老人還要起兵謀反作什麼?」

  劉裕歎了口氣:「好像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不過你家這個祖先,後來就一直在匈奴了嗎?」

  盧循搖了搖頭:「沒有,匈奴畢竟是蠻夷之邦,一時避難可以,但長久居住是不可能的,後來我盧氏後人從匈奴重新歸漢,到了東漢末年的時候,經學大師,同時也是著名的大將,平定黃巾軍的大英雄盧植,就是我范陽盧氏的得姓始祖。」

  劉裕點了點頭:「盧植我聽說過,大大的有名,想不到居然是你家的祖先。不過他不是在幽州范陽嗎?你怎麼又會來京口?」

  盧循微微一笑:「你劉裕的先人也不是世居江南吧,不也是從北方遷了過來?永嘉之亂,各路軍閥與胡人紛紛自立,西朝(西晉)滅亡,當時身居尚書之職的我五世祖盧公諱志,捨身捍衛晉朝末帝,最後在勤王的路上,被胡人軍隊俘獲,連同幾個兒子,一起英勇就義,也算是以一腔熱血,捍衛社稷了。」

  說到這裡,盧循的眼圈紅紅的,神色肅穆,語氣也變得憂傷起來,就連一直當故事和笑話聽的劉裕,也不免黯然,想起那神州陸沉,蠻夷橫行的悲慘歷史,不免咬牙切齒,雙拳緊握。

  盧循緩了緩自己的情緒,繼續說道:「只有志公的長子,盧公諱諶,也是我的曾祖父,活了下來,他成功地逃過了胡人的追殺,投奔了當時在北方唯一還在堅持抵抗的晉國大將劉琨,成為他的左膀右臂。」

  劉裕猛地一拍手:「男兒當為劉琨,祖逖,國難當頭,奮起保家衛國。你說到這裡我知道了,劉琨最後失敗前還寫了首詩,詩名就叫贈盧別駕,裡面有何意百煉鋼,竟成繞指柔,這是大英雄在走投無路,即將就義之前寫的絕命詩,連我這個粗通文墨的人,讀起來都會感同身受,淚濕衣衫。」

  盧循歎了口氣:「那盧別駕,就是先祖盧公諱諶,我盧氏為保大晉,可謂嘔心瀝血,幾代人都為之死節,但終於敵不過這天下大勢,大晉南渡後,無力北伐,留在北方的大族世家,望王師年復一年,終於只剩一聲歎息,為了保全北方的漢人,不得不違心地在胡人朝廷裡做些事,畢竟,這樣多少還能幫助一些在北方的漢人。」

  劉裕不屑地勾了勾嘴角:「說的好聽,還不是給胡人當奴才。真要有志氣,就應該跟王家謝家這樣,舉族南下,扶晉於危難之中。」

  盧循搖了搖頭:「劉寄奴,不要站著說話不腰疼,王家謝家那是在胡人佔領北方前就逃過江了,連抵抗都沒有,當然跑的容易,可我盧家當年可是北上去投奔了劉琨,劉琨失敗後,整個北方盡入石趙帝國之手,我家先人就是想回來都不可能。只能在石趙政權裡先虛與委蛇,等到石趙帝國滅亡時,我盧家後人馬上就趁亂來到了南方,這還不夠忠心嗎?」

  劉裕歎了口氣:「那後來呢,為什麼你們盧家沒象王,謝家這樣得到高官厚爵呢?」

  盧循的眼中閃過一絲怨毒之色:「這件事問晉朝皇帝去,問問他是如何對待不遠萬里,冒死來投的北方士人!」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21:56
第四百六十二章 從軍理當爭將軍

  劉裕搖了搖頭,說道:「別賣關子了,有事就直說吧。到底出什麼事了?朝廷不是一向優撫北方流人嗎?我家就是受了皇恩,在京口安居落戶了。」

  盧循冷笑道:「恕我直言,劉裕,你家祖上並沒當過什麼大官,更非望族,能在京口落戶已經覺得不錯了,可是我范陽盧氏,連續四五代都是高官,自植公起,哪個不是可以影響國事的人物?如果只是讓在京口落戶,那何必要來南方呢?」

  劉裕微微一笑:「因為你家大父在北方身亡了啊,他在石趙時是高官,但石趙滅了後,就成了慕容燕國要消滅的對象,這算是落難而投吧。你不可能指望落難而投的時候,還享受著王公貴族的待遇,對不對?」

  盧循的眼中凶光一閃:「就算落難而投,也不能是平頭百姓吧。連你爹都可以當個郡功曹,我爹他飽讀詩書,名揚天下,又怎麼能就這麼在京口蹉跎一生呢?就算是給個縣令,我也不會有什麼怨言的。」

  劉裕歎了口氣:「這人嘛,就要知足常樂,哪個家族能長盛不衰,永保富貴?想我劉家祖上,那可是漢朝的親王宗室,何等的榮光,不也隨著漢朝的滅亡而變成田捨翁,莊稼漢了?只要真有本事,那就算一時落魄,也有機會複起的。你爹既然有才學,那就可以去見那些世家大族,總有識貨之人。」

  盧循冷笑道:「劉寄奴,你不明白,那些世家大族也許會用你這樣的武夫粗漢,但絕不會起用我爹這樣的經學大師。因為你再厲害也只會在軍中發展,還到不了朝堂,威脅不了他們的地位,而我們盧家是可以的。在北方的時候,王家不說,那謝家,庾家只配給咱們盧家提鞋,可現在到了南方,他們仗著自己先來一步,取得了高位,又怎麼捨得把這權勢相讓?求官之路,我爹奮鬥了一生,受了多少白眼,遭了多少恥笑?但最後還不是給人打發回家,一事無成?!」

  劉裕勾了勾嘴角:「所以你就乾脆加入了天師道?」

  盧循冷笑道:「寄奴,知道我為什麼會來找你嗎?因為其實咱們是一路人,世家大族們是不會真正地給我們出頭機會的,別看謝家現在對你不錯,但真要到你可能掌權的時候,他們會毫不留情的對你出手鎮壓。在他們眼裡,你只能供驅使,永世為他們王謝這些高門家族的奴僕,不能自立。」

  說到這裡,盧循頓了頓:「就象桓溫,當初也是給庾家利用,用他的軍事才能掌軍,而桓溫得權之後,卻反過來對庾家子侄大肆誅殺。最後王謝這些高門世家聯手頂住了桓溫,還是把他們趕去了荊州,這回一旦能打退秦軍的進攻,對桓氏的清算,也是早晚的事情,劉裕,王妙音比起桓溫的妻子,晉朝公主如何?而你比起他這個三次北伐,一度掌天下之權的大將軍又如何?」

  劉裕微微一笑:「現在我是不如桓溫,不過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再說了,妙音只有一個,不需要跟任何人去比。」

  盧循微微一愣,轉而笑道:「想不到你寄奴居然還是個癡情種,真是讓人意外,不過我提醒你一句,謝家可是以前有過讓族中嫁出去的女子與人離婚的傳統,別說你還沒娶到美嬌娘,就算娶回家了,也並不保險,還是那句話,一旦你的發展威脅到了這些世家高門的利益,他們就會轉而打壓你。」

  劉裕反問道:「為什麼一定要跟他們起衝突呢?只要都是一心為國,誰當政不是一樣?我就不明白了,那權力爭來鬥去的有什麼意思。當官不當最高執政就是失敗?你盧家的家風向來如此嗎?」

  盧循咬了咬牙:「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兵,不想當宰相的士人書算白讀。那個王恭不是有句名言嗎,叫仕宦不為相,才情何所騁,劉裕,你太我失望了,一點爭心都沒有。」

  劉裕哈哈一笑:「難道你在天師道就能當教主了?盧元龍,你可別忘了,你上面還有個現任教主的大侄子孫恩呢。」

  盧循的臉色微微一變,轉而笑道:「我當然不會跟大師兄去爭,但起碼在神教內,我是有機會的。不象在晉朝的官場,全無機會。劉裕,話說到這份上,你應該清楚,大晉的上層醉生夢死,世家大族壟斷權力,翻手為雲覆手如雨,你也許無掌權之心,但隨著你在軍中的地位提高,就會漸漸地對他們構成威脅,桓溫之事,他們絕不會允許再出現,你想要沙場建功,進而掃平天下的豪情壯志,早晚會和他們起了衝突。到了那天,連謝家都會放棄你。」

  劉裕冷冷地說道:「這點就不勞費心了。我劉裕知道我想要什麼,要怎麼才能得到。倒是你們,看在兒時同鄉的份上,我再勸你一句,收起那些不切實際的非份之想,不要為了自己的野心,害了國家,害了天下百姓。」

  盧循冷笑道:「劉寄奴,你大概不知道誰才是害國家,害百姓的蛀蟲吧,那絕對不是我們神教,而是那些高高在上的高門世家。你是在京口待得太久,不知這個世界是什麼樣的,如果你有機會走出去,到三吳,到江州,到豫州去看看,就不會說出這種可笑的話了。」

  劉裕輕輕地「哦」了一聲:「這些地方我知道有很多是世家高門的領地,莊園,但以謝家為例,對這些莊客佃戶還算厚道吧,我軍中就有謝家的佃戶投軍的袍澤,人家可沒說受了什麼欺負。」

  盧循不屑地摸了摸鼻子:「那種人,沒有夢想,沒有野心,活著跟豬也沒啥區別,謝家讓他終日勞作,一年到頭作牛作馬,累死累活,最後能吃口飯就感恩戴德了,然後逢年過節,謝家給他三瓜兩棗就能讓他家世世代代甘願為僕。劉裕,你想過這樣的日子?」

  劉裕搖了搖頭:「我當然不是這種莊客佃戶,但他們是沒有地才會這樣啊。」

  盧循哈哈一笑:「說到點子上了,為什麼會沒地?為什麼王家謝家就是良田萬頃,而佃戶莊客們卻是世代無立錐之地,只能子子孫孫永世為奴?!」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21:57
第四百六十三章 北方世家上位史

  劉裕的眉頭一皺,這個問題也曾經在他的心中一閃而過,但是一直沒有答案,問劉穆之的時候,他也是閃爍其詞,想不到今天,居然在和盧循相處的時候,有可能會得到答案了,他點了點頭,強行地壓制住自己內心的好奇,裝著不在意地隨口道:「那你說又是為了什麼?」

  盧循冷笑道:「你大約是不知道,王,謝,庾,郗,殷這些上層大世家,明眼人看到的是他們代代掌權,朝堂為官,但他們真正厲害的,是這天下的田產地契。」

  劉裕奇道:「田產地契?你是說天下的田地都歸了王家謝家這些大族?可是在京口不是這樣啊,我們家都有地。」

  盧循勾了勾嘴角,說道:「那是京口,天下最特殊的地方。東晉自開國以來,這三吳地區的土地,本來多是本地土著大姓,如朱張陸吳沈這些家族的,他們從三國時的東吳時期,就已經在江南圈地占人,成為地方上的豪強。」

  「但是永嘉之亂,神州陸沉,當時還是琅玡王的司馬睿,也就是東晉的開國皇帝,在王導為首的各大北方世家的輔佐下,南渡大江,到了這江左之地,你知道為何他們不北伐嗎?因為對他們來說,有更重要的事情,就是跟江東的土著搶地盤!」

  劉裕搖了搖頭,正色道:「不對,明明祖逖將軍在開國的時候就北伐了,怎麼能說不支持呢?」

  盧循冷笑道:「你可知道祖逖帶的是什麼人去北伐?就是一群江洋大盜,身上有命案的江湖殺手。這些人在亂世中給他收為部曲家丁,東晉朝廷不出一兵一卒,只給了祖逖一個將軍的名號,又給了一些布匹讓他製作軍服,連兵器和糧草都沒有給,你說這是支持北伐?」

  劉裕的眉頭皺起,這些事情,他也曾聽劉穆之歎息過,想不到在盧循的嘴裡,竟然別有一番隱情,他沉聲道:「那祖逖明明有收復河南之地,北伐兩京的可能,朝廷又怎麼可能不支持呢?」

  盧循搖了搖頭:「北伐要跟強大的胡人軍隊正面較量,祖逖雖然可以趁著匈奴漢趙帝國滅亡,後趙石氏崛起,北方胡人混戰,中原無主的機會一時佔據中原之地,但誰也不能保證他能在正面的野戰中打敗胡騎,尤其是過了黃河,到了河北平原之上,更是勝算不大,與其支持他繼續北伐,不如搶了這些江東土著的地盤,給自己爭取家業,這才來的實在。」

  「所以祖逖得不到朝廷的支持,最後鬱鬱而終,朝廷的軍隊全用在鎮壓江東各地的反叛之上了,寄奴,你要知道,亂世之中,天下無主,很多這些江東土著的子侄就會起著趁亂割據的心思,然後東晉朝廷將之一一消滅,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奪取這些家族的田地,再分封給有功之臣。而這些有功之臣,則是跟著司馬氏皇族一起南渡的第一批北方世家了。」

  劉裕突然搖了搖頭:「不對,這些吳地土著,為何要自找麻煩?他們本就佔有田地,何必再要讓子侄割據自立呢?」

  盧循哈哈一笑:「所以說吳地土著,見識短淺,哪是這些鬥了上千年的北方世家的對手!你現在看到的紀錄是這些人聚眾作亂,而歷史的真相是,這些人只不過是跟北方塢堡主那樣,保境安民,守衛家園罷了!」

  「亂世之中,總有亂兵盜賊,這些人四處流躥,而西晉朝廷亡了,地方官紛紛逃離,沒有軍隊來鎮壓這些盜賊,於是這些吳地土著們就自己招募流民,保衛家園,但東晉皇帝和重臣們,就藉口這些人是擁兵謀反,派朝廷軍隊將之一個個消滅,吳地百姓本就不擅長兵事,加之一盤散沙,就給東晉的軍隊一一消滅,本該用於北伐的大軍,卻成了給東晉皇帝和世家們搶奪地盤的工具,劉裕,你說這樣的皇帝,值得效忠嗎?」

  劉裕長歎一聲:「如果事實真的是這樣,那太讓人寒心了。不過我還是不相信你的話,若是果真如你所說,為何這些土著大姓還存在?我也見過不少朱吳張沈吳家的人啊。」

  盧循冷笑道:「當年在江南,第一大姓是周家,就是給這樣陷害子侄謀反作亂,加以剿滅了,但王導當年很聰明,沒有同時對所有土著大姓下手,甚至有時候還會給他們一點好處。只消滅和削弱最強的那幾家。」

  「於是這樣十幾年下來,本地的豪強給削弱大半,加上在朝中沒有勢力,無法襲爵當官,地盤就會越來越小,而北方世家在江南得到的田產越來越多,會運用權力,加速地佔有這些江南之地,更有甚者,他們可以從北方吸納大批的南下流民,編為自己家的佃戶莊丁,讓這些人去開荒拓澤,新增田畝,幾十年下來,幾乎整個三吳之地,都是這些北方世家的天下了。當吳地的田契盡入這些世家之手,普通百姓還有立錐之地嗎?只有世代成為他們的家僕了!」

  劉裕無話可說,久久,才歎了口氣:「原來這世道是這樣來的。不過,仍然有謝家,王家的佃戶們有可能翻身,比如從軍立功得賞,回去後就可以買個幾十上百畝的地,討房媳婦,並不是說無路可走啊。」

  盧循不屑地搖了搖頭:「也就是這次組建了北府軍才這樣,以前幾十年哪會讓各世家的僮僕從軍的?就好比你見過的刁家,他們會這麼好心?再說了,就算走了狗屎運真的能有自由身,買了田地,但普通小民哪可能象世家大族這樣維持?一遇天災,又要交稅,很快就會破產,最後還是淪為佃戶僮僕,這種事情即使在京口也不算少見吧。」

  劉裕想到自己在從軍前,給刁家設局陷害,差點家破人亡,入刁家為奴的經歷,這還是在京口,還是發生在自己的身上,若是換了別的地方,實在是不敢想像,想到這裡,他就牙關緊咬,雙拳緊握,恨聲道:「該死!」

  盧循微微一笑:「象這樣的世道,確實該死,天下所有受苦受難的人,只有我們神教才能真正給他們希望,而這,就是我加入神教的原因!」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21:57
第四百六十四章 新興力量呼欲出

  劉裕冷笑道:「希望?你們除了裝神弄鬼,神神刀刀,再弄些女子去滿足那些色中餓鬼的需求外,還能做什麼?難道就靠著你們的那個天人交合儀式,就給人希望了?我呸。」

  盧循笑著擺了擺手:「寄奴啊寄奴,你對我們還真是不瞭解。咱們天師道起源於漢末三國時期,最早的教主,是曾經雄居漢中一帶的張魯,而當時的神教,又叫五鬥米教,知道這意思嗎?」

  劉裕點了點頭:「我聽瓶子他們說過,入教之時人人要交五鬥米,有困難的時候教友會互相幫助,可是這五鬥米能解決什麼?」

  盧循冷笑道:「劉裕,有句話叫飽漢不知餓漢饑,也許在你看來,五鬥米也就幾天的飯,但對於荒年的教友來說,那可就是救命的糧食。有了這東西,就可以讓他們活下來,要知道,官府和那些個世家大族,很少有好心的,碰到荒年更是橫徵暴斂,變著法兒地要這些農民破產。」

  劉裕奇道:「不會吧。我在京口當裡正的時候,朝廷可是有明確的法令,一旦荒年欠收,往往會減免稅賦,哪會加重盤剝呢?」

  盧循歎了口氣:「那是因為你們京口之地實在特殊,要知道,自東晉建國以來,原則上是不許來自北方的流民過江的,派的就是這些人難以管束,更怕他們來江南發展,奪世家大族的地盤。」

  「但是為了不至於讓北方南下的流民失去希望,又特地網開一面,以京口之地作為在北方立功的流民,或者是南下士族的居住地,這裡多是北方僑民,更是天生徵募勁卒的來源之所,所以自從郗鑒鎮守京口,建立北府以來,這裡就是一個特殊之地,官吏不是象其他地方,由長官的家丁部曲充任,而是由劉裕你這種北方流民的後代來管理,都是鄉里鄉親,自然也不忍心做那虎狼之事,對吧。」

  劉裕喃喃地說道:「難道別的地方,都是象刁家這樣的人在當父母官?」

  盧循點了點頭:「東晉的天下,多數地方都是如此,世家高門也許還要講點吃相,但是刁逵這種二三流的家族,貪起田產,就是毫無底線了,他們為官一任就拼命搜刮,遇上荒年更是克扣朝廷的救濟,甚至假傳皇命,加租加稅,就是要逼得這些百姓們家破人亡,賣身給世家大族為奴,要不然,那些王謝世家們,動不動地僮僕成千上萬,又是怎麼來的?」

  劉裕咬了咬牙:「我還是不信,起碼謝家,我所認識的謝家不會這樣,他們絕不會跟刁逵這樣的人聯手的!」

  盧循哈哈一笑:「絕不會?寄奴,你也是成年人了,別天真了好嗎?你也不想想,當初你給刁逵設計陷害,快要打死的時候,謝家是怎麼救的你。人家拿出了一個廣州刺史的位職,才換了刁家對你收手。你以為以前沒做過這種交易?東晉的天下,一州一郡,在謝家手裡,都可以成為籌碼,要是真象你想的這麼嫉惡如仇,以謝家執政二十年的本事,還會有刁家的存在和壯大?」

  劉裕很想反駁,但知道盧循說的都是事實,他的心裡也開始動搖了,頭上也開始沁出顆顆汗珠,,沉默不語。

  盧循看著劉裕,歎了口氣:「寄奴啊,破壞你心中美好的東西,是有些殘忍,我當年也曾經跟你一樣,心中充滿了美好,直到我走遍大晉天下,知道了世態炎涼,虎狼當道之後,這個希望才破滅了,謝家可以對你友善,因為你能打,對他們有用,但是沒你能打,只會種田的那些農夫村婦們,謝家就會是另一副嘴臉了。如果你不信我說的話,打完這仗,你可以在大晉四處走走看看,就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了。」

  劉裕咬了咬牙,沉聲道:「這事我自會去查實,但是就算如你所說,大晉也會保留象京口這樣的地方,以後把京口這種地方,擴大到越來越多的地方不就行了。謝家能為了抗秦而散出自己的僮僕佃戶從軍,以後為了北伐也一定可以做到這點。盧循,你加入天師道,存心不軌,你們天師道想通過王國寶這種奸邪之人往上爬,難道又是什麼好人了?要是你們掌了權,會比現在更糟糕!」

  盧循微微一笑:「你這是對我們神教的偏見。寄奴啊,我走遍天下,最後還是入了神教,你不會覺得我是因為那些個天人交合儀式,或者我盧家缺五鬥米才會入的吧。我入神教,說白了是因為在神教身上看到了希望,看到了一種真正同情底層草民的善良,這點你可以回頭問問你的好兄弟檀憑之和魏詠之去。」

  劉裕冷笑道:「他們早就跟你們斷絕關係了,還會說你好話嗎?盧元龍,不要自作多情了。」

  盧循笑著擺了擺手:「劉寄奴啊劉寄奴,,你這回又錯了,檀憑之,魏詠之他們絕不會離開神教,真要離開,早把名字改了,把那個之給去掉。他們現在之所以跟我們立場相對,是因為你的原因,因為他們甘心認你當大哥,覺得神教一次次地想要害你,所以才站在你這一邊,如果沒有你,他們一定會回神教的。」

  劉裕睜大了眼睛,沉聲道:「這不可能,他見過你們做的那麼多壞事,怎麼還會跟你們一路?」

  盧循冷笑道:「但他們從神教得到的幫助更多,沒有我們,他們怎麼可能順利南下,又怎麼可能見到你?要知道,他們家在北方,受盡了胡人的欺負,不靠著神教的解衣相助,又是怎麼撐過這麼多年的?劉寄奴,是你害得你的兄弟現在處於兩難境地,明白嗎?」

  劉裕咬了咬牙:「他們的想法我自會去問清楚,先不說,盧循,你說來說去,靠施點小恩小惠,就能收買人心了?你們只不過是想借此機會奪權自立罷了,以為我看不出來嗎?」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21:59
第四百六十五章 信仰堅定長生人

  盧循微微一笑:「你看出來了,那些個世家貴族也看出來了,但他們就是連這點小恩小惠也不肯施捨,在他們看來,,這些天下的百姓就是他們的奴僕,就是供他們盤剝和吸血的,只有我們神教,是真正給了他們活路。我們現在結交權貴,只是不想通過起兵這種方式來奪權罷了。」

  「東晉的上層早已經腐朽不堪,即使是謝安這種名相也不可能挽回,因為世家子弟養尊處優,不思進取是天性,遲早會給我們這些起於寒末之人所取代,就象他們的先人當年取代了腐朽的西晉宗室一樣。」

  「劉裕,你和我們本質上是一路人,加入我們,才可能真正地發揮你的才華,也只有我們,能實現你北伐中原,青史留名的願望,怎麼樣,好好考慮一下吧。」

  劉裕深深地吸了口氣,他的大腦在飛速地旋轉著,考慮著盧循說的話,不能否認,這個人的言語非常有煽動力,而且聽起來多數也是事實,東晉確實是世家門閥的天下,即使是謝家,也是良田萬頃,僮僕成群,不靠了盤剝窮苦人的田地,使之失去人身自由,安能如此?自己在鄉為吏多年,深知那種白籍和黃籍的區別,入了白籍的僑民,甚至連人都算不上,在東晉的朝廷裡,只要白籍失去,那他們就成了消失的人口,世代只能為世家大族們打工種地。

  至於天師道,雖然野心勃勃,手段也狠厲,無所不用其極,但能蠱惑這麼多人信服,還是有可取之道的,東晉的上層雖然有謝家這樣的世家,不乏賢才,但畢竟從整個上來看,已經腐朽墮落,就是謝家,也對自己的三代子侄沒有信心,要不然,何需讓自己這樣的底層人士出來掌軍呢?

  但劉裕轉念一想,如果任由天師道的這些人實現其野心,那天下大亂,幾乎是一定的事,東晉畢竟開國百年,已經建立了秩序,天師道為了奪權上位,可以做任何事情,無論是結交奸臣還是起兵造反,都不會有絲毫的猶豫。

  一旦他們起事奪權,那天下各路野心家和軍閥都將紛紛效仿,而掌權多年的世家門閥更不可能輕言放棄,必然組織私兵大戰,一如當年西晉的八王之亂,如此一來,國將不國,胡人必將趁虛而入,那當年神州陸沉的悲劇,將會再次重演,只是這一回,連南渡大江的機會也不會再有了。

  想到這裡,劉裕主意打定,看著盧循,沉聲道:「以後的事是以後,現在我只想著如何打退秦軍,盧循,也許你們天師道會為民眾做些好事,只要你們真的能保國安民,人心自然會向著你們,朝廷也不可能無視。但我必須要勸你們一句,現在大晉的外部強敵環伺,我們沒有內鬥的資本,稍有不慎,就會國家四分五裂,胡虜入侵,到了那時候,你們想要上位的夢想,就永遠不可能實現了。」

  盧循微微一笑:「這點道理,我們自然清楚,要不然這次為何會共赴國難呢?這覆巢之下無完卵的道理,我們還是懂的。大晉一亡,我們神教也不可能再立足江南了。所以,先打退秦軍再說。不過,我叫你加入神教,是戰後的事。」

  劉裕勾了勾嘴角:「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如果真的能打退秦軍,最好是能趁機北伐,收復失地,要是就此不思進取的話,那我也只能回鄉務農,了此一生了。不過,我也許會到處走走看看,親眼來證實一下你剛才說的話,再作決定。」

  盧循滿意地點了點頭:「如此最好。寄奴,這一次,我們可不是你的敵人,我相信,以後會有合作的機會的。」

  劉裕轉頭看向了操場,宗教儀式已經結束了,孫恩正手持拂塵,給一個個上前的信眾們分發黃色的符篆,拿到的人一個個歡天喜地,千恩萬謝,沒拿到的人則個個兩眼放光,一臉的期盼,劉裕的眉頭微微一皺:「你們真的能讓這些信徒們認定,收了這些符,就能刀槍不入了?」

  盧循微微一笑:「有句話叫心誠則靈。教尊說過,受我符篆者,既為長生人,受了神靈的庇護,只要足夠誠心,自可免受傷害,但如果心中不誠,那神靈也無法保佑你了。」

  劉裕冷笑道:「就是說打死了是你心不誠,打不死是神仙的本事,對嗎?」

  盧循點了點頭:「你可以這樣理解。寄奴,你現在看不上這些儀式,我明白,但是有朝一日,你若真的加入神教,就會感受到神靈的力量了,就象我,每天都能聽到神的旨意,教我如何去救世人,我想,你總有一天也會聽到的。」

  劉裕輕輕地歎了口氣:「靠了這種辦法,就讓這些年輕人去送死,還說是神的旨意,你們就不怕報應嗎?」

  盧循哈哈一笑:「神的旨意要求信眾們為他而戰,為大晉而戰,不止是他,我,徐師弟,大師兄們也會衝在最前面,這就是信仰的力量。寄奴,你現在不也是為了信念而戰嗎?為了你那個掃平中原,驅逐胡人,建功立業的信念。所以說,我們是一路人。但別人戰鬥的動力,則往往是榮華富貴,即使是北府軍也是如此,所以我敢說,論戰鬥意志,我們才是天下最強!」

  劉裕微微一笑:「那就希望在這次的大戰中,你們好好發揮吧,咱們可以比一下,誰的信仰更純粹,更有力!」

  盧循的眼中閃過一絲神秘的笑意:「一言為定!」

  劉裕轉身欲走,盧循突然說道:「等一下,還有一事。這回你降成普通軍士,還會參戰嗎?」

  劉裕沒有回頭,平靜地說道:「你也知道我是普通軍士,只能服從指揮,讓我出戰就出戰,讓我留守就留守,自安本份即可。」

  盧循笑道:「那你未必有殺敵立功的機會啊。要不要考慮先到我們這裡來呢?我們一定會有立功殺敵的好機會的。」

  劉裕直接大步流星地向前走,他的聲音順風而來:「不用費這心思了,我想,我們會在戰場上見面的。」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22:00
第四百六十六章 世家佃戶代代奴

  風兒吹著劉裕額前的亂髮,迷著他的眼睛,耳邊那天師道信眾們誦經念咒的聲音一陣陣傳來,單調,枯燥,這讓劉裕的心中越來越亂,越來越煩躁,盧循的話一直在他的心中回蕩著,有生以來第一次,劉裕的信念有些動搖了,難道這無惡不做的天師道,真的比謙謙君子的王謝世家,更能帶給底層百姓好處嗎?

  向靖的聲音把劉裕拉回了現實之中,那扯著噪子,如同水牛一樣的叫聲,即使是在北府軍中,也是獨一份了,劉裕回過了神,看著鐵塔一般的向靖,勾了勾嘴角,行禮道:「見過向隊正。」

  向靖微微一愣,轉而沒好氣的一拳打在劉裕的胸口:「寄奴哥,你寒磣鐵牛是嗎?不管你是軍主還是幢主,或者是最普通的軍士,你都是俺鐵牛的帶頭大哥,現在不過是一時失意,就跟你去鐵匠營一樣,只要打仗立了功,馬上又能升回來啦。」

  劉裕搖了搖頭:「這軍中的升升降降,我並不在意,我想要的,不過是能打敗胡虜,保我家園,至於是當軍主,幢主還是當小兵,都沒關係。軍中得有軍中的規矩,現在我就是個小兵,而你是隊正,不能壞了這些規矩。」

  向靖歎了口氣,點了點頭,向劉裕回行了一個軍禮:「這樣總可以了吧。」

  劉裕看著向靖,心中一動:「向隊正,我問你個事情,你在出來當兵前,也是郗家的佃戶莊客,是嗎?」

  向靖微微一愣,點了點頭:「是的,我家祖上曾經是鎮守京口的大將,開國世家郗鑒的部曲,當年永嘉之亂,神沉陸沉,我們家在北方無所依託,是郗將軍帶著我們南下,才存活了下來,後來京口被劃為僑置州郡,我們家也在京口落了戶。只不過,象寄奴哥你們這樣的是自由民,而我們家是郗家的部曲,後面就成了佃戶,入了白籍,只能跟水生一樣,租主家的土地種。」

  劉裕點了點頭:「難怪象你這樣的壯士,以前一直不參加京口打架大賽呢。」

  向靖哈哈一笑:「我們這些部曲私兵,隻參加主家內部的比武,不參加民間的。這次其實我跟水生一樣,是郗家點了頭,我才能出來當兵呢。唉,想到水生兄弟,我這心裡就不是滋味啊。」

  劉裕一想到水生因自己而死的事,也不免心下黯然,不過他很快又抬起了頭,說道:「鐵牛,你們家這麼多年,在郗家是怎麼過的,受欺負嗎?」

  向靖搖了搖頭:「也不能說受欺負,每年郗家要收走我們七成的土地產出,但如果家裡有人為郗家當兵,那就只要交三成就行了。畢竟地不是咱的,而且耕牛農具也是郗家來負責,交掉七成後,還能混個溫飽。」

  劉裕點了點頭:「我以前在京口當裡正的時候,你們這種部曲的田地,是不收稅的,所以對於你們這種部曲的情況,我不太清楚,今天正好有空,你也跟我說道說道。難道你們家一輩子就要給郗家當部曲,佃戶,世世代代都不得翻身?」

  向靖微微一笑:「那倒也不是,郗家畢竟給我們土地耕種,也給我們農具和耕牛,雖然交的多了點,但總能衣食無憂,遇到荒年時,他們也會多少接濟我們一些,或者少點稅賦,其實到了我這一代,想離開郗家,隨時可以,但如果離開的話,就得重入黃籍,跟你們一樣交稅了。」

  劉裕笑道:「如此可以重獲自由,不用再給人家當家丁部曲了,不好嗎?」

  向靖搖了搖頭:「哪有這麼容易的事?離開郗家後我們吃啥喝啥?首先就是土地的問題,這麼多年都是郗家給咱們地種,要是離開了郗家,我們上哪兒買地去?現在一畝地可要大幾百錢,咱們這點家底,可買不起啊。」

  劉裕點了點頭:「是啊,真要是當普通百姓,又要交稅,又要服徭役,負擔並不輕的,不過,象瓶子他們從北方南下,也沒有土地,為什麼他們就能自立呢?」

  檀憑之的聲音從一邊傳來:「那是因為我們新南下的北方流民,可以免稅三年啊,難道寄奴哥忘了?」

  向靖一本正經地向著檀憑之行了個軍禮:「見過幢主。」

  這回輪到檀憑之沒好氣地推了向靖一把:「犯什麼怪啊。」

  劉裕也笑著向檀憑之行了個禮:「見過檀幢主。」

  檀憑之無奈地搖了搖頭:「好了好了,寄奴哥,這裡沒別人,就免了這些禮了吧。對了,你怎麼對這些突然感興趣了?」

  劉裕歎了口氣:「因為剛才聽盧循說,咱們大晉的世家非常貪婪,盤剝百姓和佃戶部曲,讓大家都沒的活了,我說至少在京口不是這樣,他說離了京口,處處如此。也不知道說的是真是假。」

  檀憑之笑著擺了擺手:「我也是一路南下,見過大晉的不少州郡,江北六郡的稅賦不高,但是徭役很長,比一般地方要長二十天以上,沒辦法,因為胡人經常南下,而江南的地方,多是世家門閥的私有莊園,北方的流人大多數在這裡耕作,成為佃農,就象鐵牛,水生這樣,要說一生一世為世家大族耕作,混個溫飽可以,但想小富購置產業,就不可能了。」

  劉裕的眉頭深鎖:「就是說,真的是生生世世沒有出頭的機會,要永世成為別人的家奴嗎?」

  檀憑之和向靖對視一眼,搖了搖頭,說道:「出頭的機會還是有的,最現實的一個就是跟我們現在這樣,投軍報國,如果在戰場上立功,受了封賞,那才有回家後購置田產的本錢。寄奴哥,你從軍是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但多數普通人,只是想作為一個求富貴的進身之階啊。」

  劉裕勾了勾嘴角:「那盧循看來說的是真的,入了世家門下,成為佃戶,除非沙場搏命建功,不然永世難以翻身了,而這時候這些天師道,就開始對佃戶們施以小恩小惠,以結人心了?」

  檀憑之歎了口氣:「雖然我現在也很討厭這幫人,但這點上,他沒有吹牛,寄奴哥,可能你不知道,出了京口的三吳之地,天師道的影響力,尤其是在下層百姓中的影響力,超過你的想像!」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22:00
第四百六十七章 小恩小惠結人心

  劉裕冷笑道:「難道就是平時給點米,再來點天人交合儀式這種,就能爭取民心了?」

  檀憑之搖了搖頭:「不,寄奴,你對天師道的偏見太大了,他們確實手段陰狠,但那是對你。對其他普通百姓,他們是真的解衣相助,雪中送炭的,在教友們交不起稅,或者是遇上災荒無以為生的時候,天師道絕不會袖手旁觀。對於普通百姓來說,官府只會收稅,不管他們的死活,而天師道則是他們在這個黑暗世道上唯一可以信賴和依靠的組織。」

  劉裕有些不信地說道:「真的有這麼好?」

  檀憑之歎了口氣:「就象我們,原來住在北方,雖然說苻堅的施政還算不錯,但在地方,在民間總有些貪官污吏,仗著天高皇帝遠,拼命地盤剝百姓,我以前就是因為看不下去,打了那些收稅的人,才給逼得要給抓去坐大牢,是天師道打通了關節,安排我家出逃,所以我到京口後才會對他們這麼失望,要知道,我家世代信奉天師道,本是把他們當成神仙也似的人物。」

  劉裕勾了勾嘴角:「可是他們勾結刁逵這樣的貪官污吏,在京口設賭場想要為虎作倀,這總是我們親眼見到的事實吧,這又如何解釋?」

  向靖哈哈一笑:「大概是因為天師道已經不滿足於在民間發展信徒,想要結交高門顯貴,去取得權力了吧。再說京口一向民風剽悍,,官府也不敢欺壓,也正因此,刁逵才會有求於他們,要是靠著刁家的部曲和打手就能擺平京口,也就不需要天師道出面了。寄奴哥,你說的我的分析對嗎?」

  劉裕點了點頭:「鐵牛說得不錯,不過這正好說明,天師道就算有些善行,也絕非出於本意,而是想要收買人心,為已所用罷了。只要能讓他們掌權,可以對民眾施些小恩小惠,但如果刁家這樣的貪官污吏更能幫他們實現這個願望,那他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扔下百姓,轉而為刁家效力。」

  檀憑之哈哈一笑:「寄奴哥看的就是准啊,這個道理,我也是來了京口之後才明白的,其實細想想他們助我南下的過程,也應該是看中了我檀家子侄眾多,而且世代習武,孔武有力這點,如果我們真的很弱的話,估計他們也不會管我們死活。象兔子,老孟他們,也都是有些絕活兒才會給看中,天師道不會作虧本的生意,這是肯定的。」

  向靖笑道:「就是,平時給百姓一些恩惠,這些百姓心存感激,會到他們的道觀裡燒香還願,其實這些錢糧還是會回來的,還能賺上一個好名聲,何樂而不為呢。再說天師道長年累月地跟大晉的上層世家有來往,煉些丹藥給這些達官貴人服食,得到的好處那可是以千萬,億萬錢來計呢。」

  劉裕的心中一動,連忙說道:「你說什麼?煉丹藥?就是五石散那些嗎?」

  檀憑之點了點頭:「五石散只是各種丹藥的一種,其他的還有各種據說能延年益壽,提神醒腦,明目凝神的靈藥。這些藥物,很多是先讓道友們服食試藥,確定有效後才會給那些世家子們吃。」

  說到這裡,檀憑之一指那操場之上,已經漸漸散去的人群,說道:「就象這樣,說是施以丹藥和符篆,服之可以有神奇的藥效,在教的弟子和信徒們都對此深信不疑,不給他吃還跟你急呢,就算是毒藥,也是一口就吞下,絕不懷疑的。」

  劉裕笑著拍了拍檀憑之的肩膀:「那要是孫大教主親自給你一顆所謂的仙丹,你瓶子老弟現在會不會毫不猶豫地一口吞下呢?」

  檀憑之哈哈一笑:「要是我剛來京口,沒碰到你寄奴哥,沒發生過這些事情的話,那我跟這些在操場上的道友們也不會有區別,絕對是一口吞下。至於現在嘛,經歷了這麼多事,看清楚了他們的面目,自然不會這樣無條件的信任了。」

  說到這裡,檀憑之頓了頓:「不過要是你寄奴哥要我吃的東西,我是會毫不猶豫地一口吞下的。誰叫我的這條命都好幾次是你救的呢。」

  向靖也跟著拍著胸脯,說道:「俺也一樣,鐵牛的命就是寄奴哥的,要我上刀山下火海,絕不會皺一下眉頭!」

  劉裕的心中一熱,肅容道:「我劉裕這輩子有你瓶子,鐵牛這些兄弟,沒有遺憾了。」

  不過劉裕轉過頭,看著那些離去的教眾,他們很多人手裡都捧著一個小瓷瓶,視如珍寶地塞進了衣襟之中,劉裕的腦子裡如電光火石般地一閃,想到了徐道覆三次在自己面前吞服過那種可以讓力量瞬間暴增的五石散,一次是打賭扔石頭,一次是老虎部隊考核時在江邊準備動手時,還有一次則是在君川之戰時他們奔襲幾百里後,仍然神色如常,皆是這藥物之功效。

  劉裕的眉頭一皺:「這些人分到的藥物,就是那徐道覆吃過的五石散嗎?」

  檀憑之點了點頭:「應該是的吧,奇怪,這次他們來是做什麼?不是聽說只是念咒祈福嗎,難道還要上陣殺人不成?」

  向靖哈哈一笑:「瓶子,你看這些道人,個個都是全副武裝,所來的都是身手矯健的猛士,哪像是要做法事啊,就是要去殺人立功呢。不過這回聽說苻堅親臨前線,現在軍議可能要撤退呢。是吧,寄奴哥。」

  劉裕勾了勾嘴角:「我現在就一普通小兵,哪知道這些戰守之事,你們的級別高過我,應該比我知道的更早才是。不過不管是戰是撤,咱們作為軍人,只能服從命令。」

  向靖搖了搖頭:「玄帥都單獨見你了,寄奴哥你還這樣說,唉,不把我們當兄弟啊。」

  檀憑之擺了擺手:「好了,鐵牛,軍中有軍中的紀律,不該問的事情不要瞎問,寄奴哥就算知道,也不能隨便亂說的,管好你的舌頭吧。」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22:00
第四百六十八章 天定姻緣橫生變

  劉敬宣的聲音大喇喇地從一邊響了起來:「到處找你們找不到,原來是跑這裡看天師道的人來了,怎麼,聊天也不叫上我阿壽啊。」

  檀憑之沒好氣地說道:「誰叫你阿壽這回扔下我們,到將軍的親衛營去了。哼,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跑了,這兩年兄弟白當啦!」

  劉敬宣的臉微微一紅:「又不是我想走的,我爹非要把我拉去,我有什麼辦法?這是軍中的正式調令,咱老虎部隊每個兵都得聽他的,包括你我在內。」

  向靖涎著臉,笑道:「那個,阿壽哥,能不能把我也弄進你爹的親衛去啊,聽說那裡比較容易立功呢。」

  劉敬宣不屑地啐了一口:「立個屁功,就是給我爹帥旗之下站崗罷了,鐵牛啊鐵牛,你第一天打仗麼?將帥的位置是不可能在最前面的,倒是我要羡慕你們,有的打有的殺,我只能幹著急了。」

  向靖勾了勾嘴角:「那上次在演武的時候,寄奴哥怎麼就在最前面?」

  劉敬宣笑著看向了劉裕:「就是寄奴,上次也得在小崗之上坐鎮,掌控全域,後來他為了穩住前線才到了前面去,不過把帥旗交給了我來指揮,他上去殺得爽了,我就只能在看面幹看著,哼,寄奴,想到這事我就不爽啊。」

  劉裕微微一笑:「鐵牛,阿壽這回說得對,身為將帥,要對全軍負責,可不能只顧自己一個人殺得痛快。不然帥旗一倒,那就軍心散了,會馬上崩潰,戰場之上必須要保持的就是指揮者的命令隨時能下達,帥旗前移意味著總攻,後撤意味著退卻,如果帥旗倒了…………」

  向靖搶著說道:「倒了就是大家一起準備嗝兒屁吧,因為大帥都完蛋了!」

  所有人都放聲大笑,檀憑之更是笑出了眼淚來,一個勁地捶著向靖那寬寬的胸膛:「你小子,真他娘的是個人才啊,這都想得出來。」

  笑完之後,劉敬宣看著劉裕,點了點頭:「寄奴啊,這回你從壽春回來,又趕上我正好給調回親衛隊去了,一直沒撈到機會說話,有些事情,我想跟你聊聊。」

  劉裕點了點頭,向著檀憑之和向靖使了個眼色,向靖嘴裡還不情願地嘟囔著什麼,檀憑之一把拉住他,頭也不回地就向靖一邊走去了,很快,這裡只剩下了劉裕和劉敬宣二人。

  劉裕看著劉敬宣,平靜地說道:「什麼事情要瞞著瓶子和鐵牛呢?」

  劉敬宣歎了口氣:「茲事體大,其實這回我就是來找你的,因為向靖剛才問的事情,我爹告訴我了。」

  劉裕的眉頭一皺:「玄帥特地下過令,嚴禁外泄的,鷹揚這回有些過了。」

  劉敬宣雙目炯炯,看著劉裕:「我畢竟是他的兒子,他也希望我這回能出人頭地,其實他跟我洩露了軍情,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要給我一個跟你公平對決的機會,他是不希望我給你壓制的,這次的大戰,絕不會讓我錯過!」

  劉裕微微一笑:「我就知道是這個原因,不過阿壽,咱們是兄弟,兄弟之間有什麼好爭來爭去的,你現在已經是幢主,不出意外的話,這戰下來你爹會升成大將,而你至少也會是軍主,甚至是將軍,我嘛,現在不過是一個小兵,就是在戰場上再有表現,也不可能超過你了。」

  劉敬宣搖了搖頭:「壽春的失守不是你的責任,如果換了我,可能命都沒有了。寄奴,其實我一直都不服你,我就不信我這個將門之子,會比不上你這個京口農夫,所以聽說你進了北府軍後,我偏偏就要隱瞞身份地加入飛豹幢,就是要跟你比個高下。」

  「但這兩年來,我服了,我服你的不是你的能力比我強,即使是現在,我也不認為你在戰場上一定會比我優秀,但你的心胸,氣度,義氣,這些我劉敬宣服了,從你在老虎部隊選拔賽上那次寧可自己不進,也要帶上我時,我劉敬宣就在心裡說,這輩子如果要認個大哥的話,一定就是你劉寄奴了!」

  劉裕的心中感慨萬千,鼻子也有點酸,想不到劉敬宣這個山一樣魁梧的大男人,竟然還會這樣說,他緊緊地拉住了劉敬宣的手,激動地說道:「阿壽,別這樣,我們早就是兄弟了,是兄弟就應該同生共生,不分彼此,這回咱們就聯手並肩,共同殺敵吧!」

  劉敬宣微微一笑,也緊緊地握住了劉裕的手:「是的,我爹要我跟你爭,但我偏不,他以前後可以當他的大將,大帥,我自然有的是機會,但你寄奴能不能留在軍中,能不能成為謝家的女婿,可能就是這次的機會了。如果此戰你沒有表現,那謝家王家有可能悔婚,我知道你有多喜歡王姑娘,所以說什麼也要遂了你的心思。」

  劉裕訝道:「這戰跟我能不能娶妙音有什麼關係?我們不早就是相愛了嗎?」

  劉敬宣歎了口氣:「寄奴啊寄奴,你這人就是太耿直了,別人算計你都不知道。是兄弟我才會告訴你,我爹說過,那個桓玄也對王姑娘有意,還私下向王家提過親,王姑娘的父親並沒有回絕,只是說打完仗再說,雖然謝家一直說要把你招為女婿,但畢竟她姓王啊!」

  劉裕的眼中閃過一道冷芒,雙拳緊握,沉聲道:「不可能的事!妙音早就對我許了心,你看,這續命縷都是她親手給我紮上的!」他說著,一指臂上的那紅紅的續命縷,只是手指,已經是有點微微地顫抖了。

  劉敬宣搖了搖頭:「寄奴啊,這些世家女子,向來命運不由自主的。別說是未過門,就是結了婚的,都可能給家中長輩逼著離婚!現在大敵當前,王家謝家都需要你這樣的壯士出力,但是真要打完仗了,你就沒這麼重要了,明白嗎?」

  劉裕咬了咬牙:「不會的,就算打完仗,謝家還要靠我們這樣的人來繼續掌握北府軍,只有有了軍隊,才能保證他們家的權勢,這個道理並不難理解。」

  劉敬宣歎了口氣:「可是你如果這戰不立功,打完了仗還是一個小兵,那你還掌哪門子的北府軍呢?部隊解散,你也回去種田了,難不成要王小姐下嫁一個莊稼漢嗎?」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22:01
第四百六十九章 冥冥之中天注定

  劉裕的心中開始波瀾起伏,這個問題,自從壽春之戰後,他就一直逼著自己不要去多想,但是劉敬宣的話,字字錐心,是啊,自從與王妙音定情之後,這個美麗的倩影,就一直在他的心頭揮之不去,他甚至已經不敢想像如果沒有這個女子,自己還將如何繼續生命,人間的一切,都會變得索然無味了。

  劉裕儘量控制著自己內心的激動,說道:「你的消息可否屬實?那桓玄真的有意妙音?」

  劉敬宣歎了口氣:「寄奴啊,這還要求證嗎?我沒見過那桓玄幾次,但是他來我們軍營的那幾次,眼光可一直滴溜溜地在王姑娘身上轉啊,那種非份之想,是隱瞞不住的,就象那個劉姑娘也是一直眼中只有這個桓玄一樣。」

  「寄奴,聽我說一句,桓玄也是荊州世家,他跟王姑娘是真正的門當戶對,這次如果大晉能打退秦軍,那桓家更可能通過這種方式來爭取朝中世家高門的支持,就算謝家會一直挺你,但是別的家族也會這樣嗎?我雖然不太懂這些建康城內高門世家的事,但也知道上次謝家的烏衣之會上,有些世家公開跟謝家翻了臉,那王家就會一直站在謝家這邊嗎?我看未必吧!寄奴,你得提升自己在軍中的地位,這樣才有可能把王姑娘娶到手啊!」

  劉裕勾了勾嘴角,沉聲道:「好了,阿壽,不要再說了。這些我都清楚,上了戰場,我自當全力以赴,但是與這些事情相比,首要的問題還是如何打贏這一仗,要是打輸了,大家抱團全部完蛋,命都沒了,還考慮什麼婚姻呢?阿壽,在戰場上不要有太多的心思,想得太多就容易慌亂,一旦分神,那就是要命的事!」

  劉敬宣點了點頭:「這是自然,上了戰場自然就得放手大殺了。我的意思是,你得想辦法把自己放在最能立功的地方。這回我爹也是想要立大功的,他特地把我調回了親衛隊,就是為了能讓我在功勞上壓過別人,包括你在內。所以,我想讓你也進親衛隊,這事可以瞞著我爹,到時候斬將奪旗的大功,我會給你!」

  劉裕的臉色一沉:「這怎麼可以?沒有將軍的命令,任何人不能在這大戰將至之時更換部隊,否則視如逃兵,這是軍紀!」

  劉敬宣微微一笑:「這有啥軍紀不軍紀的,到了戰場上散開陣型廝殺,誰又能分得清誰在哪隊?我們重裝上陣的時候,都要戴上面當的,你到時候就跟在我身邊,沒人認得出你,我爹應該是會在突擊梁成帥旗的時候出動親衛隊,那是絕好的機會啊。寄奴,不要錯過!」

  劉裕搖了搖頭:「不行,我劉裕行事堂堂正正,不做這種事,再說了,我怎麼能扔下我飛豹幢的兄弟們?」

  劉敬宣急得一跺腳:「都什麼時候了還顧及這個?!你不是幢主了,只是一個小兵!飛豹幢如無意外會作為第一線的重裝部隊頂在前面,起掩護主力突擊的作用,任務最重,犧牲最大,而功勞也是最小的,你混在裡面,只會埋沒了自己!就算你砍上幾十個小兵的腦袋,但不能斬殺敵軍大將,又怎麼能立大功呢?!」

  劉裕微微一笑:「這種事情不要刻意為之,如果真如你所說的那樣,飛豹幢一軍當先,那立功的機會是最大的,一旦散開陣型,我們也是第一批可以突擊敵軍中軍的部隊,夜戰之中戰局瞬息萬變,留在親衛隊裡,不一定就真的能立上功,而且如果心裡存了搶功的心思,又怎麼可能打得好仗呢?阿壽,謝謝你的好意,還是順其自然吧。其實一切都是天注定,如果上天要我劉裕能沙場建功,你擋也擋不住,反過來要是注定一無所得,就是再怎麼安排,亦是枉然!」

  說到這裡,劉裕轉頭看向了已經漸漸人走場空的那塊校場,說道:「就象天師道的這些妖賊,幾次三番地想要害我,但害得了嗎?老天不讓我劉裕折在他們手中,就是次次能化險為夷,即使我無法脫困,也會有貴人相助。所以我相信,只要心存善念,努力拼搏,該我的,永遠不會落空!」

  劉敬宣歎了口氣:「寄奴啊寄奴,叫我怎麼說你!你這種自信到狂妄的勁兒,聽起來真讓人來氣,但又是如此讓人著迷!好吧,你的主意既然打定了,我也不再勉強你,不過,我還是要勸你一句,要當心天師道的人!」

  劉裕輕輕地「哦」了一聲:「這話又怎麼說?你又聽到了什麼消息了?」

  劉敬宣點了點頭:「我爹說,這回天師道也是想來搶功的,他本來有意讓這些妖道們打先鋒,借秦軍之手來盡可能多地消滅他們。」

  劉裕的眉頭一皺:「不可如此!無論跟天師道的人以往有什麼過節,這回咱們是並肩戰鬥的戰友,不能這樣下黑手。首要任務還是要打敗秦軍,所以我們必須要用好每一股力量,而不是借刀殺人!」

  劉敬宣搖了搖頭:「寄奴啊,你這人就是太耿直了,這些妖道以後肯定會禍亂大晉的,能這回除掉最好。不過如果讓他們先衝,缺乏重甲的他們,會給大量殺傷,死人一多堵了河水,那我們也沒法衝鋒了,所以最後我爹還是出於軍事上的考慮,放棄了這個想法。」

  劉裕舒了口氣:「理當如此。如果怕他們搶功的話,可以安排在側翼佯攻,或者放在陣後,等我們在灘頭站住後再出動。不過,你說要提防天師道的人,又是什麼意思?」

  劉敬宣咬了咬牙:「寄奴啊,你不搶功不代表別人不想,天師道這回來的全是輕兵,精於劍術,擅長亂戰和近身格鬥,你看他們剛才又是搞儀式又是發藥丸的,就是準備在戰場上使用,到時候只怕會認准了梁成,就一往無前地突擊了,你如果不搶,只怕這頭功會給他們搶了去!」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22:02
第四百七十章 服用禁藥狂戰士

  劉裕微微一笑:「哪有這麼容易的事,你想多了!再說,梁成的身邊有重重護衛,重兵把守,要是真的有本事殺到近身,那不知道要折損多少人呢,他們捨得嗎?」

  劉敬宣歎了口氣:「正常人總會顧及生死,但是寄奴,吃了五石散的,會失去神智,在戰場上瘋狂殺戮,六親不認,悍不畏死,無論是誰,妨礙他們的進攻,就會給消滅!」

  劉裕的眉頭一皺:「可是我跟徐道覆交過手,三次見他食用了五石散,也不見得失了神志吧。難道你還知道些五石散的其他秘密?」

  劉敬宣咬了咬牙,說道:「話說到這份上了,我也豁出去啦。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我爹當年,也曾經是天師道的一員。」

  劉裕點了點頭:「令尊的名字裡帶了之字,這是人盡皆知的秘密啊,難道他當年也吃過五石散?」

  劉敬宣歎了口氣:「五石散不是你想的這麼簡單,其配方有千種萬種,隨機地配對,取三十六種藥材,加以特製藥引,才能配出讓人力量瞬間增加的五石散來。但是,隨著藥引和幾味主藥的不同,這五石散的效果,也是千差萬別!」

  劉裕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什麼?這五石散還有多種?」

  劉敬宣點了點頭:「天師道中,這五石散的配方,乃是最高機密,只有歷任教主才能掌握,即使是孫恩這樣的掌教大弟子,還有各方祭酒,都不能享有。教主每逢集會之時,會派出教中得力弟子,下發普通五石散,就是那種服食之後,全身燥熱,需要與人交合,以散藥力,那些京城裡的世家公子哥們,多是服用此等藥物,以助其淫興。」

  劉裕的眉頭深鎖:「聽說這東西服用之後,原來房事不行的人,也可以變得在床上威風八面。怪不得那些養尊處優,四體不勤的世家子們,這麼喜歡這玩意。」

  劉敬宣歎了口氣:「那些不過是利用藥性,把人體經脈和髒腑內的潛能激發而已,但奧妙之處在於,可以根據這藥品構成不的同,把這力量引到不同的地方。比如想要壯陽,則引入腎經,想要大力,則引入手太陽,手少陽等經脈,想要加速狂奔,則引入足太陽,足少陽這些經脈,短時期內,可以最大限度地激發人的潛力。」

  劉裕長舒了一口氣:「也就是說,想要激發哪種力量,用在自己想要的地方,還得用不同的五石散了?」

  劉敬宣點了點頭:「是的,而且隨著成份的不同,激發的力量大小也有區別。越是驚人的力量激發,就越是要用猛藥,一旦超過了身體的負荷,就會在服藥之後,變得脫力。就象那些用五石散壯陽的人,如裸體質本弱,但服了五石散後夜禦數女,甚至十數女,那輕則幾天脫力,下不得床,重則直接噴血精盡,縮陽而亡。所以這藥劑的掌握,是非常關鍵的。」

  劉裕點了點頭:「懂了。其實跟我們成天訓練,用吐納導氣之術,更多地激發身體的力量,是一樣的道理,只不過這是靠了藥物的刺激作用,而且對身體的傷害非常大,對嗎?」

  劉敬宣點了點頭:「是的。當年我爹年輕的時候,曾是天師道的弟子,你也知道,他本是北方人,後來北方大亂,他率著一些弟兄們冒死南下,一路之上,經歷了無數的惡戰,即使到了大晉之後,也不許他過江,只能在兩淮一帶占山為王,那個時候他無可依託,只有不停地戰鬥才能生存,這些五石散,他沒少吃過,也正是靠了這些五石散中驚人的力量,才打出了江淮兵王的名頭!」

  劉裕的眉頭一皺:「如果是這樣說的話,令尊應該是深受天師道的控制了?可是我看他現在好像跟這些人沒什麼交集啊。」

  劉敬宣微微一笑:「當年天師道的教主杜子恭,雲遊北方時曾經到過我爹所在的鄴城一帶佈施,在當地的分舵裡留了不少五石散,分給了許多當時還在趙國軍中的天師道弟子,我爹年少時也曾經在趙國當兵,後來石趙內亂,他也南下歸晉,同伴有不少人戰死,而留下的五石散就給他得到了,所以夠他吃了好幾年。後來他在江南打出了名聲,被謝家看上做了家將,天師道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一旦教中弟子成了世家門閥的家將,佃戶之類,就不再接觸了。這大概是為了給江南的世家門閥讓路,以免起了衝突。」

  劉裕點了點頭:「難怪如此。令尊大概當年知道這五石散的力量,但也知道這可怕的副作用,所以對此深為忌憚。」

  劉敬宣點了點頭:」我也不瞞你,寄奴,這五石散中有一種能讓人失去神志,認不清任何人,但力量和速度能極速增加,不知疼痛,不畏刀劍,就算給砍掉一隻手,一條腿,也能跟沒事人一樣地繼續戰鬥,直到血盡而死。這種人,在天師道中給稱為狂戰士,只需一員這樣的猛士,就可以三軍辟易,無人能擋!」

  劉裕倒吸一口冷氣:「狂戰士?這麼厲害!」

  劉敬宣咬了咬牙:「當年我爹曾經有一次吃了這個藥,成了狂戰士,在戰場上殺敵上百,但同時也親手殺掉了在身邊的最親密部下,事後他心痛得無以復加,於是把所有的五石散全部扔掉,立誓此生再也不碰!」

  劉裕的眼前浮現出徐道覆那雙眼通紅,面目猙獰的模樣,一股不祥的預感從心頭浮起,說道:「阿壽,你是說,這回天師道的人會出動狂戰士?」

  劉敬宣點了點頭:「為了搶功,沒什麼不可以做的,所以這些人如果上了戰場,不顧一切地瘋狂殺戮時,你最好要離得遠點,因為這時候哪怕是他們的親爹娘,只要擋在他們面前,一樣是照殺不誤!」

  劉裕正色道:「多謝阿壽提醒,我會在戰場上注意的,你也要當心,別給狂戰士傷到了!」

  劉敬宣的眼中光芒閃閃,突然說道:「寄奴,萬一,我是說萬一在戰場上,你發現我也是六親不認地大殺特殺,離我遠點,因為,也許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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