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東晉北府一丘八 作者:指雲笑天道1(連載中)

 
BabOdin 2019-4-7 20:11: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28 84143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00:53
第四百二十一章 花言巧語賺苻融

  苻融的眼中光芒閃閃,他在思索慕容的話的真偽程度,久久,他才看著慕容農,沉聲道:「你說你的這個兄弟,叫慕容麟?可是當年那個出賣過你阿大的庶子?」

  慕容南點了點頭:「陽平公好記性,連卑職那個不成器的兄弟都還記得啊。」

  苻融冷冷地說道:「你慕容家可是人才輩出啊,這些後輩中的傑出人物,由不得我不記牢一點。這個人當年出賣你爹,甚至害死了你爹的第一個夫人大段氏,你爹居然還留著此子?」

  慕容農歎了口氣:「年輕人總有犯錯的時候,家父說過,他的叛逃也是為了向母親盡孝,不怪他,要怪只怪他母親為了保自己的榮華富貴,在他逃歸之後馬上就向慕容評和可足渾氏舉報了家父的叛逃,害得家父差點不能生入大秦,而大母也因此而死。所以滅燕之後,家父處死了那個女人,但留了麟弟一命。這些年他一直奮發圖強,練的也是我們兄弟裡最苦的一個,就是想一洗自己身上的恥辱。」

  苻融冷笑道:「他連殺母之仇也不想報了?」

  慕容農的眼中冷芒一閃:「是他母親錯在先,當年他也曾極力勸阻其母的做法,但是於事無補,事後他一度想要自殺,但按我們鮮卑慕容氏的風俗,如果做了錯事的男人,自殺而死,就是懦夫,他的靈魂死後也不配進入祖先的獵場。所以他選擇了活下來,立功贖罪。」

  苻融點了點頭:「這次他執行了這麼危險的任務,孤身入敵城,還要放火燒糧,就是對自己的贖罪,是嗎?」

  慕容農微微一笑:「正是如此。老實說,麟弟主動請纓擔當這個任務的時候,連家父都非常感動呢。儘管這麼多年來,他隻把麟弟跟其他的細作一樣無差別培養,但這種九死一生的事,還是捨不得自己的兒子去,訣別的那個場面,實在是太感人了,我現在想到了都想要哭呢。」

  苻融長舒了一口氣:「你們慕容家既然在這壽春城經營多年,為何不把此事報告給天王呢?」

  慕容農平靜地搖了搖頭:「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兵法裡用間篇的基本原則就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當年家父好不容易在晉國埋下了這根線,自然不希望它斷了。這些年來在大秦,先丞相一直置疑家父的忠心,甚至主動陷害,而陽平公您對家父又是這樣的看法,家父又怎麼能把此事上報呢?」

  苻融冷笑道:「不報告給我們,也可以報告給天王啊。你父親如果真的忠於大秦,此事就應該早早彙報,如果我們早知道這個情況,也許上次出兵就能拿下壽春了,又何至於君川慘敗?」

  慕容農歎了口氣:「陽平公,這壽春畢竟是晉國淮南的重鎮,如果淮北都不能拿下,又怎麼可能兵臨壽春呢?這回若不是天王起百萬大軍,晉人畏懼,又怎麼可能不戰而棄淮北,讓我們這麼容易就打到壽春?」

  「先丞相在世時,總是極力阻止天王起兵伐晉,就算有些小規模的邊境衝突,也不至於打到這裡。現在天王自己有雄心消滅晉國,而當初又是家父支持了他的這個雄心,到了這一步,還把自己多年的情報和眼線再藏著,就是對國家不忠了。於是家父在聽說大軍兵臨壽春的時候,馬上就派我前來這裡,一來是向陽平公獻策,二來是和麟弟取得聯繫,裡應外合,一舉破城!」

  苻融沒有說話,他陷入了沉思,慕容農的話裡滴水不漏,一點破綻也沒有,什麼事情都是這麼合情合理,他心裡自語道,難道我和錄公都錯了嗎?慕容垂當真是忠誠之人?

  慕容農看著苻融的模樣,知道他在想什麼,正色道:「若說家父一點也沒有私心,也不儘然。對國家忠誠是一回事,但他在壽春佈局多年,就是三個月前,君川還在打的時候,他就秘密安排麟弟潛入壽春作準備了。若是陽平公真的強攻取下壽春,那他多年的佈置就算白費,甚至麟弟都可能與城玉石俱焚,這點,是家父不願意看到的事,所以才讓卑職前來。」

  苻融這下心中再無疑慮,哈哈一笑,拍著慕容農的肩膀,說道:「原來如此,一來是捨不得這功勞,二來是不放心自己的兒子,所以才來知會本帥一聲,慕容將軍啊慕容將軍,明明是你有求於我,卻說的好像幫了我一個天大的忙似的。真不愧是老狐狸啊。」

  慕容農的臉微微一紅,低聲道:「其實家父一再建議天王南征,也是因為多年入秦之後,沒有立什麼功,咱們都是胡人,不象漢人那麼多花花腸子,有功則賞,有過則罰,很現實。王丞相當年只怕也是知道家父打仗厲害,怕他因戰功得官,將來淩駕於自己之上,才會多方阻撓。」

  苻融收起了笑容,佯怒道:「王丞相有這擔心,難道我就沒有嗎?慕容農,要知道我輩份還不如你爹高呢,你這樣說話,就不怕我嫉賢妒能嗎?」

  慕容農微微一笑:「家父知道分寸的,其實他老人家說過,他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但我們這些個兒子,因為無功也無官爵,這次南征,他萬萬不敢和陽平公爭奪軍功,只希望陽平公在滅晉之後,能分點軍功給咱們哥幾個,起碼這輩子有口官家飯吃,就算心滿意足啦。」

  苻融笑著搖了搖頭:「你都這麼說了,我還怎麼好意思再拒絕呢。放心,剛才本帥就說過,這次如果能攻克壽春,那一定會上報天王,記慕容將軍為首功,而你慕容農,還有慕容麟,也一定不會給埋沒的。」

  慕容農的臉上閃過一絲喜色,突然單膝跪地,向著苻融行了個大禮:「卑職代家父和慕容全家謝陽平公的大恩大德!」

  苻融哈哈一笑,伸手扶起了慕容農:「賢侄請起,這回就讓我們戮力同心,共破晉軍吧,打下壽春,我一定親自設宴,向全軍公告這次戰鬥的首功之臣。」

  慕容農的眼中閃過一絲冷芒,一閃而沒:「遵命!」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00:53
第四百二十二章 似曾香識入夢來

  京口銀勾堵坊,混合著莊稼漢身上濃烈的汗酸味與烈酒的味道,盈滿了整個大廳,檀香悠悠,坊間一片煙霧繚繞,本來沸反盈天的賭場之中,這會兒卻是如此地安靜,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正中央的劉裕,和一個蒙著面的女子,這女子體態婀娜,卻裸著一條粟色皮膚的胳膊,上面分明紋著一隻雙足人立而起,怒目圓睜的黑熊,正惡狠狠地瞪著對面的劉裕。

  劉裕的雙眼圓睜,一動不動地盯著這女子,她的纖足在地上以腳尖著地,飛快地旋轉著,而素手則緊緊地握著拳,隨著她這粉拳劇烈地搖動,可以聽到裡面的色子在撞擊,搖晃的聲音,兩人面前的一張樗蒲棋盤之上,只剩下了最後兩枚棋子,即將走到終點,而那女子的棋子,離著終點正好還差十六步,只有擲出一個盧,她才能勝。

  周圍突然爆發出一陣呐喊之聲,京口的鄉漢們大吼道:「不是盧,不是盧!」

  而身著藍衣的天師道眾人,則圓睜雙眼,在孫恩和盧循的帶領下,有節奏地吼叫著:「盧,盧,盧!」

  劉裕一動不動地死死盯著對面的女子,突然笑了起來:「吉力萬,你有本事就擲出個盧來,你若擲出個盧,那我就跟你回北方!」

  吉力萬那高速旋轉的身影突然停了下來,一雙勾魂奪魄,卻如一汪秋水般的眸子,一動不動地盯著劉裕,面巾下的朱唇微啟:「此話當真?你若輸了,真的和我回北方嗎?」

  劉裕哈哈一笑:「你勝不了的,我劉裕注定了要建功立業,被萬人景仰,再說,有一個女人,正在等我。」

  吉力萬輕輕地歎了口氣,素手一揮,突然間,整個賭場裡所有的人都消失不見了,劉裕的心中一動,面前的棋盤,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一座城池,他隱約間看到淝水繞城而過,數不清的秦軍,正從四面八方向著這座城池撲來。

  劉裕訝道:「這是,這是壽春城嗎?怎麼可能!怎麼會是這樣!」

  再一抬頭,對面的吉力萬已經消失不見。站在他對面的,卻是一個滿頭小辮,戴著冪離的胡人女子,不知為何,這個人給劉裕一種非常熟悉,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見過許多次,卻又記不得在哪裡相逢過。

  劉裕的眼睛仍然緊緊地盯在她的手中,因為她的粉拳仍然緊緊地握著:「你是什麼人,吉力萬卻哪裡了?這是妖法邪術嗎?哼,騙不了我!」

  那女子平靜地說道:「我就是吉力萬,劉裕,這場仗你是贏不了的,跟我回北方吧,離開這混亂的天下,離開那些想要利用你我的人,去過平靜的生活,現在還不晚。」

  劉裕怒吼道:「住口!我不管你是什麼人,休想騙我,你們這些胡人,本性妖邪,我不會上你們的當,我說過,我永遠會和妙音在一起,誰也不能把我們分開!」

  吉力萬扭過了頭,輕輕地歎了口氣:「劉裕,總有一天,你會知道自己錯得有多厲害。」她說著,粉拳輕輕地鬆開,五枚色子應手而落。劉裕哈哈一笑,舌綻春雷般地吼道:「白!」

  這聲暴喝如同平地裡響了個春雷,面前的棋盤上,那蜂湧向壽春城的秦軍,頓時就給卷得無影無蹤。

  可是本來應該隨著他的這聲暴喝而翻轉的那五枚色子,卻是紋絲不動,如同五塊巨石一般,落了下來,直接就砸到了壽春城的城池中,黑黑黑犢犢,分明就是一個盧!

  劉裕呆若木雞,額頭的汗珠子一下子冒了出來,他難以置信地搖著頭,嘴裡卻是在喃喃道:「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我明明可以…………」

  吉力萬靜靜地看著劉裕,吐氣如蘭:「劉裕,你太自信了,但你不是神,這個世上,還有很多東西是你無法控制的。你想通過吼叫來改變色子,但是碰到千術高手,你仍然會失敗。就象這壽春城!」

  說到這裡,本來已經平靜的那壽春城的周邊,突然不知從哪裡,冒出了千軍萬馬,向著壽春城衝了過來,而剛才還堅固挺立的壽春城城牆,卻是一瞬間就轟然倒塌,沒入塵埃之中。

  劉裕眼睜睜地看著那數不清的秦軍衝進了壽春城,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死灰,頹然地癱坐到了地上,痛苦地搖著頭:「不會的,這不會是真的,不可能這樣!」

  一陣似曾相識的淡淡脂粉味,鑽進了劉裕的鼻子裡,吉力萬的聲音突然變得那麼地柔和,充滿了磁性,一隻素手按在了劉裕的肩頭,輕輕地摩娑著,這聲音正如她掌心的溫暖,透出了一股劉裕很少體會到的憐愛:「劉裕,你的敵人太多了,你是不會贏的,跟我走吧,這世上,還有我是真正愛你的。」

  劉裕突然從地上蹦了起來,重重地甩開了吉力萬的手,厲聲吼道:「都是幻覺,騙不了我!」

  他的這一下是如此地突然,動作是如此之大,一陣勁風吹過,吉力萬的那些薄薄的面紗,應手而來,一張絕世的容顏頓時出現在了劉裕的眼前,可不正是那王妙音!

  劉裕這一下驚得下巴都要掉了,突然間,他感覺自己的身體猛地向上飛去,地面上的這一切都如過眼雲煙,消失不見,王妙音那美妙的聲音裡帶了幾分哭腔:「劉裕,記得我說的話,帶我走!」

  劉裕大吼一聲:「不,等等我!」他的身子猛地一掙,眼前一片火光刺眼,寒風徹骨,朱齡石的聲音在劉裕的耳邊回蕩著:「師父,你,你這是怎麼了?」

  劉裕漸漸地回過了神,他突然意識到自己這還是在壽春城的城頭,舉目四顧,百餘名軍士仍然在蜷著身子,打著呼嚕,只有朱齡石和朱超石兄弟二人眨著眼睛,正驚奇地看著自己。

  劉裕勾了勾嘴角,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對不起,打擾你們睡覺了,師父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00:53
第四百二十三章 朱家暗道密蹤現

  朱齡石笑著看向了劉裕:「師父,你,你是不是有喜歡的姑娘了?」

  劉裕先是一愣,轉而沒好氣地踢了朱齡石一腳,輕輕的:「你小子胡說八道些什麼呢,師父的事情,不要多管。」

  朱超石也露出了一臉壞笑:「我們都聽到了,你一直在叫一個女人的名字,好像是叫妙音吧,還說別離開我。那是你的夫人嗎?」

  劉裕搖了搖頭:「我尚未娶妻,哪來的夫人,不過…………,我真的說了妙音了?」

  朱家二少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劉裕歎了口氣:「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真沒錯。好吧,你們兩個小子聽好了,妙音是我的未婚妻,也許打完這一次抗秦之戰後,我就要回京口成親了。但這事,你們不要四處聲張。」

  朱齡石哈哈一笑:「還用得著我們聲張嗎?其實,師父你要迎娶王小姐的事情,這天下幾乎無人不知啊。」

  劉裕瞪大了眼睛:「什麼,無人不知?」

  朱超石一臉壞笑:「就跟你在君川破胡的傳奇一樣,這種事情,是不翼而飛啊,都說生兒當如劉寄奴,立下百戰功,迎娶美嬌娘,一個京口的莊稼漢也有春天,靠著手中的百煉宿鐵刀,獲得世家高門的賞識,一路走上人生巔峰,不是夢啊。」

  劉裕苦笑道:「這事是怎麼傳出來的,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朱齡石笑道:「這世家高門一向只在他們內部通婚,多少年來,你大概是第一個能通過自己的打拼,迎娶高門貴女的,這麼激勵人心的事,怎麼可能不流傳開來呢?我們兄弟在沒遇到師父前,就這麼崇拜你,一多半也是因為你這經歷太過傳奇了啊。」

  劉裕咬了咬牙,正色道:「你們兩個小子聽好了,別人傳我不管,你們不可以。以後我不希望聽你們再討論此事,當然,如果我成親的時候,會邀請你們的,但那得看你們能不能來參加這個婚禮了。」

  朱超石歎了口氣,眼神變得落寞起來:「不用師父提醒,徒兒也知道,我們還是有罪之身,也許守下城池後,還要給舅舅他償命。」

  劉裕搖了搖頭,拍了拍二人的肩膀:「不要喪氣,你們本是無心之失,又是年幼,罪不致死,不過,就算是死罪,只要在守城中立下功勞,也可以得到赦免。這次的守城,你們表現得很好,只要再堅持下去,撐到解圍的那一天,就一定能有好的回報的。」

  兩兄弟一下子又變得神采飛揚起來,對視一眼,看著劉裕,笑道:「我們一切都聽師父的安排!」

  劉裕點了點頭,正色道:「這兩天我總是做惡夢,夢到城池會失守,這感覺真的不好,現在我要問你們一句,你們朱家,可有通往城外的逃生秘道?」

  朱齡石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師父,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壽春城怎麼可能陷落呢?你打得這麼好,援軍又要來了,秦軍就算來上百萬千萬,又能如何?」

  劉裕勾了勾嘴角:「身為將帥,未慮勝,必須先慮敗。壽春城並非無懈可擊,城外的援軍也未必會全力救助我們,萬一這裡守不住,我必須要考慮撤離的事。」

  朱超石點了點頭,與朱齡石站起了身,走向了城頭一處僻靜的拐角,劉裕跟了過去,四下打量了一陣,確認方圓二十步內沒有一個人後,才說道:「可以說了。」

  朱齡石壓低了聲音,說道:「秘道倒是有一條,當年袁真據壽春作亂的時候,兩位伯父向他死諫,臨行前讓我爹留在家中,說是一柱香的工夫不回的話,讓他馬上走這條秘道出城,我爹就是這樣做了,才撿了條命,那條地道是我們朱家在這裡建宅時就留下的,武將總是要多個心眼,萬一不利,還要殺出重圍呢。」

  劉裕點了點頭:「可以走多少人?出口在哪裡?」

  朱齡石搖了搖頭:「不知道,我們也沒走過,這個秘密也是我爹在這次走之前,秘密告訴我們的,說是萬一壽春失守,就叫我們逃回家裡,走這條秘道出城,師父,你真的要用這個嗎?」

  劉裕歎了口氣:「聽起來最多也只能走幾個人,或者十幾個人,萬一壽春城不保,你們兄弟到時候要帶著徐將軍,胡長史,還有穆幢主他們這幾個重要人物從地道撤離,我會為你們爭取時間的。」

  朱齡石的臉色一變:「師父,你不走嗎?」

  劉裕搖了搖頭:「是我要大家留下來守城的,我怎麼可以走?無論如何,只要我活著,就要和壽春共存亡,這是我的宿命。如果這次我失敗,那回去後也會給視為懦夫,逃兵,再不會有希望了,還不如在這裡死了的好。」

  朱超石眨了眨眼睛:「要說救走徐將軍,胡長史這些首要人物,還可以理解,可是那個穆幢主,他還沒有你地位高呢,為什麼也說他重要呢?」

  劉裕微微一笑,搖了搖頭:「有些事你們暫時不需要知道,只是這個穆幢主,他的身份非同一般,甚至有可能會影響到我們整個秦晉大戰的結果。所以,就算所有人死了,他也得活著。」

  朱齡石點了點頭,正色道:「師父說的,我一定會做到的。放心吧。不過,我覺得這是不太可能發生的事情,我是打死也不相信,有您坐鎮的壽春城,會陷落的。」

  劉裕勾了勾嘴角:「這也只是以防萬一之舉,好了,你們可以走了,我想一個人獨處一會兒。」

  朱氏兄弟行禮而退,劉裕的眼睛看著遠處的天際,已是拂曉,天邊已經露出了一絲薄晞,劉裕沒有回頭,輕輕地說道:「慕容兄弟,你可以出來了。」

  城牆之下,一個黑影一躍而下,手腕一抖,一根爪勾落入袖中,隱沒不見,而他一身黑色夜行衣,只露出一雙精光閃閃的眸子在外面,當他翻上城頭之後,一把拉下了臉上的面巾,慕容南那張木然的臉露了出來:「你是怎麼知道我在一邊的?」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00:54
第四百二十四章 女兒心事你莫猜

  劉裕轉過了身,平靜地看著慕容南:「因為你身上的氣味出賣了你,我說過很多次,慕容兄弟,你一個大老爺們,不應該成天抹這脂粉的。」

  慕容南的臉微微一紅,搖了搖頭:「你知道我們這些的鮮卑人吃慣了牛羊內,身上膻味重,不這樣抹點粉,很快會給人發現與眾不同,不光是我,我的手下也都抹點呢。不過你說得對,這味道會暴露我的行蹤。以後我還是少抹的好。」

  說到這裡,他看著劉裕,微微一笑:「你明知我一開始就在你附近,還故意要朱氏兄弟來這裡說那秘道之事,是說給我聽的嗎?」

  劉裕點了點頭,沉聲道:「是的,就是說給你聽的,你很重要,比我劉裕要重要的多,萬一這壽春城真的不守,你一定要跟著朱家兄弟出城。」

  慕容南的眼中光芒閃閃:「劉裕,我沒你說的那麼重要,也許在你眼裡,我是跟主公聯繫的關鍵人物,但老實說,現在大戰已經起來,我們的計畫也已經按原訂的在進展,不會有大的變數了,我已經很久沒有和主公聯繫上,換句話說,是他也不想再主動聯繫我了,可以說,我的使命已經完成,對於他來說,我只不過是個棄子,現在的我,更願意作為北府軍的一員,與你並肩作戰。」

  劉裕歎了口氣:「別這麼說,要打敗秦軍,恐怕還是需要吳王的力量,昨天你的話我一直在細想,現在大晉內部,看謝相公,看玄帥不爽的世家高門,恐怕為數不少,想在後面使絆子的也不是沒有人,就算有人通敵叛國,暗通消息,也不是不可能。也許我真的會被作為一個棄子,連同這個本來就沒準備堅守的壽春城,一起犧牲掉。」

  慕容南的眼中閃過一絲興奮,上前一步:「你既然想明白了,那事不宜遲,趁著秦軍還沒有合圍,我們趕快突圍出去,我想,玄帥是不會怪你的,你已經打得很好了,也爭取了足夠的時間,沒必要再作無謂的犧牲。」

  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神色變得堅毅起來:「不,壽春城我一定要守,只要有我劉裕活著的一天,就不能這樣眼睜睜地看著我大晉的城池落入胡人之手。再說了,我軍都是步軍,城中的馬匹只有這回我們騎過來的兩百多匹,加上徐元喜還有百餘匹,只有三百多匹馬,怎麼帶走這七千軍民?」

  慕容南咬了咬牙:「是戰爭就得有犧牲和放棄,劉裕,你是主帥,要的是當機立斷,只要我們衝出去就行了,其他的軍民將士,可以讓他們自行逃散,秦軍也不是殘暴好殺之輩,我想即使把他們俘虜,也不會屠殺的。」

  劉裕歎了口氣:「慕容,我劉裕不是這樣的人,扔下部下,一個人逃命。更不用說,這些人是因為我才留下的,誰都可以走,但我劉裕不可以。剛才我說的很清楚,我會堅持到最後,萬一真的守不住,我會掩護你和徐將軍,胡長史他們撤離的。」

  慕容南的眼中光芒閃閃,看著劉裕:「那個胡文壽處處針對你,為什麼你要用生命掩護這種人撤離?」

  劉裕搖了搖頭:「他畢竟是長史,是城中僅次於徐元喜的二號人物,官階遠遠高過我。這樣的人,是必須要掩護撤走的。慕容南,除了這件事外,我還有件私人的事情,想請你幫忙。」

  慕容南的眉頭一皺:「你還會有什麼私事?難道是要托我照顧那兩個朱家的小子嗎?我可沒這興趣。劉裕,你今天是怎麼了?平時那個豪氣幹雲的你,怎麼一下子鬥志全失,如此消沉?這一點也不象你。我昨天只是分析最壞的情況,可不代表這會是事實啊,再說了,我承認,我說這些,也只是想讓你早點突圍,可你既然堅決不肯,那我也收回我的那些分析。」

  劉裕沒有直接回應,他輕輕地解下了自己肩上綁著的那根紅色續命縷,遞向了慕容南:「慕容兄弟,我上次就跟你說過,這續命縷是妙音給我的定情之物,也是我現在身上最珍貴的東西,如果我這次真的守不住壽春城,還請你把這續命縷帶給妙音。告訴她,她的愛,我劉裕這輩子是無福消受了,我對不起她,請她找個好人家,把我忘了。」

  慕容南突然冷笑了起來:「劉裕,說你是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笨牛,還真沒有錯,你對女人,真的是一無所知啊。」

  劉裕睜大了眼睛:「怎麼一無所知了?你很懂女人?」

  慕容南乾咳了兩聲:「我好歹也跟女人打過一些交道,她們的心思,我清楚,你若是真的想王妙音忘了你,那最好別給她留什麼遺物,而是越狠心越好,最好讓她知道,你在這壽春城還有別的女人,這樣一氣之下,她還可能忘了你。不然的話,只怕她這輩子心裡都是你。一個女人如果心裡忘不了男人,那她是絕不會再嫁的。何況,以她跟你的關係,連這壽春城裡的小屁孩兒都知道,你還要她怎麼嫁人?」

  劉裕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我該怎麼辦?難道,難道真的只有誤妙音一生了嗎?」

  慕容南上前一步,握住了劉裕的手,劉裕感覺到了一股溫暖從他的掌心傳來,耳邊聽到他那柔和的聲音:「劉裕,聽我的,有那麼多人在等你,你的家人,弟弟,恩公,兄弟,還有王妙音,他們都不希望看你在這裡白白送死,聽我的,離開吧,趁著現在不太遲。」

  劉裕突然雙眼圓睜,神色變得異常堅毅,他把手中握著的續命縷往慕容南的掌心一送,然後猛地按緊了他的拳頭,讓他緊緊地抓著這續命縷,無法鬆開,他的聲音透出一股堅定:「不要再說了,慕容,如果我活過這回,這續命縷我會取回,如果我失敗了,請你把它親手交給王妙音,她怎麼做是她的選擇,而我的選擇,就是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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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五章 早起鳥兒浴火歸

  說完,劉裕轉身就走,而他的聲音順風傳來:「糧倉那裡,還請你多費心了。」

  慕容南看著劉裕遠去的背景,一聲輕歎,千言萬語,盡在這聲歎息之中,陰影之中,胡文壽的臉漸漸地顯露出來,伴隨著他冷酷的聲音:「姑姑,一切已經準備就緒。侄兒好心提醒你一句,這個時候,可千萬不能兒女情長!」

  慕容南冷冷地說道:「慕容麟,姑姑在這點上不需要你來提醒,既然已經答應了你,就不會有變化。跟農兒聯繫的如何了?」

  慕容麟(胡文壽)微微一笑,變戲法似地從袖中掏出了一張絲綢細卷,遞給了慕容南,上面用鮮卑語寫著幾行字,慕容南看到之後,饒是鎮定沉著如她,也不免為之微微色變,她的眉頭皺了起來,把這卷絲綢向著邊上的一根火把彈去,輕絲遇火,頓時化為片片烏絮,被這冬日拂曉的冷風一吹,化為無形。

  慕容南歎了口氣:「大哥的軍略計謀,當真是舉世無雙,這火鳥歸巢之計,居然也能想得出,劉裕的防守已經夠厲害了,但這是他做夢也難想到的。看起來,這回他就算有三頭六臂,也不可能守住了。」

  慕容麟點了點頭:「這是自然的事情,不過,光憑那火鳥,還不至於讓壽春陷落,畢竟城裡的大部分民宅都抹了泥,火勢不容易蔓延,只要走水撲滅,就能控制,所以,這個計畫,只是為了吸引城中守軍的注意。」

  慕容南冷冷地說道:「真正的殺招,還是要在刺史府放火燒糧,對嗎?」

  慕容麟笑著點了點頭:「正是如此,刺史府的周圍是大片城中富貴人家所住的坊區,用的是上好的木頭,也沒抹多少泥,一旦刺史府火起,不僅可以燒光存糧,更是能引發整個城區的大火,到時候就無法撲滅了,此時城外的大軍再趁勢攻擊,壽春必破!」

  慕容南點了點頭:「這比原來的計畫要好,如果沒這個火鳥歸巢之計,我們還得想辦法湊夠人手才行。本來我最擔心的就是這點,我的那二百多手下,很多在晉國這裡過了一兩年好日子,感情上也傾向這些漢人了,讓他們起事,可能有人不同意,萬一走露了風聲,那可就完了。」

  慕容麟微微一笑:「從一開始我就沒指望你的那二百多人。這次隨我行動的,除了二十多名我的心腹殺手外,就是牢裡的那些氐人了。」

  慕容南的臉色一變:「什麼?你是說楊秋他們?」

  慕容麟笑著點了點頭:「這些可是氐人中的首腦人物,極其強悍,對付徐元喜的那些廢物,可以以一當十。姑姑,只要你到時候能管住手下,讓他們不要動手,光是那些徐元喜的部曲親兵,還會有一半多給派到城裡救火,剩下的一兩百人,我一刻鐘之內就能解決掉。」

  慕容南咬了咬牙:「劉裕要是來,怎麼辦?」

  慕容麟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對付這頭蠻牛嘛,只有姑姑你了。一切按我們原來的計畫行事即可。」

  慕容南的眼中閃過一道冷芒:「我警告你,如果這回你打什麼歪心思,想要害劉裕的性命,就算你是我的侄子,我也必親手取你性命。」

  慕容麟勾了勾嘴角,擠出一絲笑容:「姑姑放心,我隻取城得功,劉裕的性命,可不是我想要的,再說了,以後我們大燕國的復興,沒准還需要此人多多出力呢,這點,咱們不是早就計畫好了嗎?」

  一陣燕鵲的啼叫之聲響徹了城頭,城中的千百中飛燕,從數不清的民居中飛出,成群結隊,飛向了城外的樹林方向,慕容麟笑著轉過了身,邊走邊唱:「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有蟲吃啊有蟲吃。」

  慕容南輕輕地閉上了眼睛,一滴淚珠從他的眼角滴落,他的手裡緊緊地握著劉裕給的那條續命縷,喃喃地說道:「對不起,劉裕。」

  下午,申時,七刻,壽春。

  冬天的淮南,天黑得特別快,還未出申時,天色已經漸漸地暗了,劉裕一身披掛,站在城頭,身體前傾,靠著城垛,虎目之中精光閃閃,一邊托著下巴,一邊看著遠處的秦軍大營,若有所思。

  朱齡石在一邊笑道:「師父,您在看什麼哪?都看了一整天了,還沒看夠啊,快要到飯點了,您還是先下城吃點東西吧。」

  劉裕搖了搖頭:「齡石,你沒覺得今天太平靜了一點嗎?」

  朱齡石笑道:「前日裡秦軍新來時,攻城用了全力,被師父您打得慘敗,這回他們知道您的厲害,不敢貿然攻城了,改為圍困,今天不是在城南也開始紮營了嗎?」

  劉裕歎了口氣:「昨天夜裡秦軍又有大批精兵來援,從兵法上說,趁著新來,士氣高的時候打一波,才是正確的選擇,至少,也應該列隊出營,擺開架勢,哪怕只是虛張聲勢,也可以提振一下士氣。可現在這樣無所作為,是不利軍心的,新來的將士看到前日裡的敗軍,只會慢慢地失去熱情,這是為將帥者的大忌。」

  朱超石笑道:「跟著師父又學到了。您的意思是,他們今天太平靜了,甚至連營中的操練和吆喝都沒有,這不正常?」

  劉裕點了點頭:「不錯,太不正常了,直覺告訴我,越是平靜的戰場,就越是危機四伏,只怕今晚,就會有一波最兇猛的攻擊。」

  說到這裡,他直起了身子:「傳令,所有人員迅速用餐,然後作好戰鬥準備,謹防秦軍夜襲。」

  他的話剛剛說完,一大群飛燕從城外的樹林裡驚起,撲騰著,鳴叫著,紛紛飛向了城中,朱齡石笑道:「鳥兒回巢了,要是咱們也能變成這些鳥兒,飛出城外,打探秦軍的消息,再回來報告師父,師父也不會這樣操心啦。」

  劉裕心中一暖,笑著拍了拍朱超石的腦袋:「就你小子會說話。不過我聽了,還是很高興。」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00:54
第四百二十六章 烈火焚城終不守

  突然,他的臉色一變,因為飛過他頭頂的兩隻鳥兒,突然著起了火,幾聲慘嘶,瞬間就從空中跌落,直接掉到了劉裕身後的城牆下面,城下響起幾聲叫駡聲:「這死鳥怎麼還著火了,哪個王八蛋的惡作劇?!」

  劉裕的臉色大變,他回頭一看,只見幾十隻鳥兒都已經紛紛飛進了城中民居的巢穴裡,很快,星星點點的火光,就在城內漸漸地騰起,而城外四面八方,更是數不清的飛鳥向著城內飛來,不少鳥兒的身上,已經騰起清煙,冒出了火光。

  劉裕猛地一跺腳,大叫道:「糟糕,敵軍用飛鳥火攻,快敲鑼,讓城內民夫趕緊救火,還有,城頭的守軍…………」

  他的話音未落,城外的秦軍大營突然響起一陣陣連綿不絕的鼓號之聲,鐵蹄戰靴踏地之聲,震天動地,劉裕咬了咬牙,沉聲道:「城頭的守軍全部上城列陣,準備迎接敵軍攻城,所有軍士不得回望城中,違令者,斬!」

  一個時辰之後,壽春城外,苻融和梁成駐馬而立,神色輕鬆,看著眼前兩里之外,已經騰起無數煙柱,火光衝天的壽春城,城外的幾萬大軍,人人手舉火把,這把黑夜照得一片火紅,與城中的那片火海般的景象,相得益彰。

  而在這火光之下,幾千名秦軍弓箭手,正在隊正們的指揮下,引弓放箭,弓弦響處,一波波的火矢騰空而起,直上城頭。

  靠著這些火箭的掩護,數不清的秦軍士兵,如螞蟻一般地,沿著上百具雲梯,正在爬城,更是有不計其數的秦軍輕裝步兵,背著大刀與戰斧,紛紛奔至城下,向著城頭的垛口拋上爪鉤與繩索,然後如猿猴一般,緣城而上,只消幾個起落,就能跳上城頭,轉瞬間就與城頭的守軍殺成一團。

  苻融微微一笑,看著站在他戰馬身邊,一身夜行軟甲的慕容農,說道:「久聞慕容將軍手下有數百健卒,殺手,身輕如燕,攀城走垣如履平地,號稱飛龍殺手,想不到今天卻是眼見為實。怪不得襄陽堅城,一天就能給攻破外郭,以前梁將軍怎麼說我都不信,今天是開了眼了。」

  梁成笑道:「陽平公,你得慶倖,慕容將軍的這些精悍殺手可不是我們的敵人,而是大秦的精銳,上次在襄陽,今天在壽春,不過是小試牛刀而已,我相信,將來爬上建康城頭的,一定也是這些壯士!」

  慕容農微微一笑:「這些不過是我慕容家的一些部曲而已,以前在遼東的時候山高林密,所以人人都要練習上樹下水,久而久之便成了習慣,稍加訓練,便可以在攻城的時候用得著。不過…………」

  說到這裡,慕容農一指城頭,只見一員鐵塔般的大漢,手持長刀,如風車般地輪轉,近身的那些飛龍殺手,幾乎沒有一個能與之過上三個照面,便紛紛被其斬於刀下,缺腦袋斷手的屍體,如雨點般地往下墜落,城頭哪裡危急,這名大漢就奔向哪裡,長刀所向,帶起片片血雨,纓其長鏑者,人甲俱碎!

  苻融歎了口氣:「想不到晉人之中,竟然有如此虎將,我原來只以為這般萬人敵的勇士,只有我大秦的張蠔,鄧羌,毛當這些勇士才算,想不到在這江東之地,也有如此悍士。梁將軍,此人就是那個劉裕吧。」

  梁成點了點頭:「正是此人,我們上次攻城,就是被他擋住了,即使是重裝士兵攻上城頭,也無法站住腳,就在於此人勇武過人,那大刀又是極為鋒利,幾乎從不卷刃,看起來是百煉精鋼打造,削鐵如泥啊。」

  苻融的眼中冷芒一閃,搖了搖頭:「再強的勇士,也不可能以一敵萬,傳令,四面同時攻城,我就不相信這劉裕能一個人守住四面城頭,第一個攻城壽春城的,賞萬金,封縣候!」

  慕容農的兩眼都開始放光,他轉身就要走,苻融笑道:「怎麼了,慕容幢主,你也想賞金封候嗎?不至於這樣冒險吧。」

  慕容農笑著擺了擺手:「富貴險中求嘛,這點總沒錯的,陽平公,現在我就帶人從地道進去,我就不信,內外開花,裡應外合,劉裕還能撐得住!」

  他的話音未落,突然,城中一道濃濃的煙柱衝天而起,火光映紅了整個天空,城中的那失魂落魄的慘叫聲甚至壓倒了整個秦軍攻城時的喊殺聲:「刺史府走水啦,快逃命啊!刺史府走水啦,大家快逃啊!」

  梁成哈哈大笑:「太好了,慕容幢主,你城中的同伴看來是得手了,這樣大的火勢,又是在城中心,一定是刺史府裡的屯糧給燒,這下子守軍最後的一點勇氣也垮了,就是劉裕也不可能回天。快,押上我所有的衛隊攻城,我要親手活捉此人!」

  苻融微微一笑:「梁將軍,儘量捉活的,這樣的猛士,天王一定會感興趣的。」

  梁成沒有回話,策馬而前,而梁雲,王詠等十餘員勇將,各自帶著部曲親衛,直奔那城門方向而去。

  苻融回頭對著慕容農平靜地說道:「慕容幢主,帶著我的衛隊,從你說的那個地道進城,我要活捉守將徐元喜,這城中的將校,一個也別想逃!」

  壽春城頭,劉裕手起刀落,當面的一個全身鐵甲,身強體壯的秦軍勇士,腦袋一下子就飛上了天,而手中的大錘還在漫無目標地揮舞著,一錘過去,正好砸在朱超石舉著的盾牌之上,厚達半尺,插了十餘枝火箭的木盾,被這一錘擊得粉碎,而朱超石慘叫一聲,飛出五六步,重重地撞在身後的城樓柱上。

  劉裕大喝一聲,飛起一腳,把這個秦軍勇士的無頭屍體一腳就踢下了城頭,順便砸倒了兩個正在緣索上爬的飛龍殺手,城下響起一片慘叫聲。劉裕來不及抹臉上的血漬,轉身就向著朱超石奔去,在他的身後,朱齡石拼命地舉著木盾,來回揮舞,為劉裕擋著空中的飛箭。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00:55
第四百二十七章 英雄亦有無力時

  朱超石吃力地直起了身,劇烈地咳嗽起來,一邊咳,一邊說道:「師父,我,我沒事,我還,我還可以戰鬥。」

  劉裕咬了咬牙,虎目之中淚光閃閃,他看了一眼城中刺史府的方向,火光已經衝天,爬上城頭的秦軍越來越多,東門方向,遠遠看去,城門已經洞開,數不清的秦軍步兵已經衝進了城裡。劉裕歎了口氣:「守不住了,齡石,超石,現在你們聽好,按我以前所說的,趕快去你家,打開地道的入口,準備撤離。」

  朱齡石哭道:「不,師父,我們不要你離開,請跟我們一起走吧。」

  劉裕搖了搖頭,長身而起,直接就跳下了城樓,他的聲音從城牆下傳來:「快去,這是命令,如果小半個時辰內穆幢主和徐將軍不來,你們就自己逃命去吧,記住,小半個時辰!」

  火光衝天,城中到處是四處奔走的各城逃兵與民夫,在這個時候,城池已經陷落,任何軍紀的約束,都已經不復存在,失去了戰心和鬥志的壽春守軍們,如同沒頭蒼蠅一樣,很多人都在拼命地脫著自己身上的衣甲,在這冬夜之中,赤了大膊,只穿著一件單褲,紛紛往那些大門洞開的民居裡的水缸,地窖裡躲,更有甚者,不少人絕望地從城頭跳下,想要突圍,可沒一個人能走出百步,就會給蜂湧而至的秦軍追兵趕上,或是刺殺於地,或是五花大綁,而更多的人連跑的機會都沒有,直接摔斷了腿,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劉裕的身手。

  劉裕孤身一人,倒提長刀,在這冰與火交織的城市中奔走著,他的頭盔早已經不知落到何處,身上三四處刀箭傷口,正在往外冒著血,一處中了火箭的地方,焦皮烤肉的味道,清楚地鑽進了他的鼻子裡,從剛才的極度狂野的搏殺狀態中換到現在這種奔跑狀,他突然感覺自己的力量在一點一點地流逝,身上的疼痛,卻是一陣陣地鑽著心臟。

  鮮卑語和氐語得意的吼叫聲,在四處的城頭,在這壽春城週邊街道和城門處回蕩著,而不少操著壽春方言的求饒,放仗之聲,也是響成了一片,軍心已失,若是連劉裕這個城頭的防守者都已經不在,若是連刺史府這個最後的堡壘都已經起火,那還有誰會作無謂的犧牲呢?

  劉裕的臉上,早已經濕成一片,他不知道,這是自己的淚水,還是敵人濺在臉上的血,今天的他,經歷了人生前所未有的挫敗,甚至超過了幾年前從軍時被刁協吊起來打的那回,畢竟,這次自己害的不止是自己的前程,更是成千上萬人的性命。

  但現在的劉裕,已經來不及去想這些了,他的眼皮越來越沉重,支持著他的身體繼續前行的意念只有一個:找到慕容南,徐元喜,胡文壽,救他們出城,也許,這是自己能為這座城市,為大晉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一陣兵器相交的聲音,鑽進了劉裕的耳中,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混合了鮮卑語和漢語,氐語的怒駡之聲:「去死吧,啊!」

  劉裕的精神一振,他分明聽到了徐元朗的吼聲,他在戰鬥,是的,這個壯士,正在作著抵抗,有他在,說明刺史府還沒陷落!

  劉裕加快了腳步,健步如飛,民居的倒影在他的身後飛快地跳過,幾個黑影從小巷中向他撲來,分明操著鮮卑語,劉裕的腳步沒有絲毫的停頓,旋風般地從這些人的間隙中閃過,百煉宿鐵刀在他的腰間一橫,一轉,三個鮮卑殺手頓時就定在了原地,當劉裕的身體從他們身邊奔出十餘步之後,三個人的上半截身體才從腰間開始滑落,鮮血和內臟洶湧流出,一刀兩斷,三連暴殺!

  但劉裕卻來不及看自己身後的傑作半眼,他的身形如下山猛虎一般,直接跳出了小巷,眼前豁然開朗,只見二十多名晉軍軍士,渾身浴血,被幾百名身穿黑色軟甲,身手敏捷的秦軍士兵們圍在中間,而徐元朗已經站不直身子了,以矛駐地,硬撐著自己不至於倒下。

  劉裕暴吼一聲:「徐幢主,我來救你!」

  他一個箭步就要衝出,突然發現有些不對勁,空中一陣破空之聲傳來,多年來久經訓練的反應讓他本能地往邊上一躍一滾,只聽叮叮噹當之聲不絕於耳,剛才自己所立之處,早已經插了十餘枚箭矢,尾翎之處,還在輕輕地晃動著。

  劉裕臉色一變,應聲抬頭,只見刺史府的屋頂之上,楊秋正帶著十餘名前幾天給自己擒獲的手下,持弓而立,箭尖森寒,緊緊地對著自己,引而不發,而楊秋的臉上掛著嘲諷的笑容:「劉裕,你不是會設計害人嗎?怎麼樣,這回自己落入圈套,感覺如何?」

  劉裕幾乎一口老血要噴出來,他的眼中冒著火:「你們這些奸賊,你們是怎麼逃出來的??!」

  徐元朗無力地說道:「劉裕,有,有內奸,胡長壽,胡長壽他,他是!」

  一箭飛來,正是徐元朗的咽喉,他的喉嚨上正好開了一個血洞,這一箭來得如此之快,即使是平時的劉裕,也未必能閃過,更不用說現在重傷力竭的徐元朗了,他伸出手,無力地在空中抓了抓,終於倒到了地上,雙眼圓睜,卻是氣絕而亡,身後的二十餘名部曲一陣慘呼,紛紛抽出兵器想要上前與圍著他們的飛龍殺手們拼命,卻是被四周的弓箭手們亂箭齊發,奔不出三步,便個個中箭而亡。

  劉裕的雙眼幾乎都要從眼眶中迸出來了,在壽春城的守軍中,與他相處最久的就是這個徐元朗,儘管沒有幾個月的時間,但這個爽朗,簡單的軍人,已被他視為同袍,就這樣死在眼前,自己卻來不及救他一命,怎麼不讓劉裕肝腸寸斷?

  慕容麟信步而出,手裡的弓弦還在輕輕地震動著,在他的身後,徐元喜早已經被五花大綁,嘴裡塞了塊布,被幾個鮮卑士兵挾持著,而慕容農則一襲黑衣,胸前一隻飛龍,張牙舞爪,頭頂長髮紮起,迎風夜舞。

  慕容麟走到了徐元朗的面前,彎下腰,輕輕地合上了他的雙眼:「徐幢主,我知道你是不會投降的,這樣的結局,你可滿意?!」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00:55
第四百二十八章 朱府相對不兩立

  劉裕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地說道:「你不是胡文壽,一個文官不可能有這樣的身手,你到底是什麼人?!」

  慕容麟微微一笑,長身而起,他的手往臉上一抹,一張人皮面具應手而落,一張二十多歲,陰鶩深沉的臉,露了出來:「劉裕,認識這麼久了,介紹一下,我姓慕容,單名一個麟字。謝謝你跟我們合作,把壽春城送給我們。」

  一片烏雲從劉裕的心中閃過,他的眼中燃燒著火焰,緊緊地盯著慕容麟,沉聲道:「你姓慕容?你和慕容垂是什麼關係?!」

  慕容麟與慕容農相視一笑,指著自己,說道:「你說的慕容將軍,正是區區在下的阿大,而這位慕容農,則是在下的異母兄長。我們都是你說的那人的兒子!」

  劉裕的身子晃了晃,幾乎要噴出一口鮮血,他死死地盯著慕容麟,一字一頓地說道:「慕容南和你們又是什麼關係?」

  慕容麟不懷好意地笑道:「這點你自己去問他啊?劉裕,你是聰明人,我都說了謝謝你幫我們奪取壽春城了,還不明白什麼意思嗎?」

  劉裕突然厲聲長嘯,心中的無盡憤怒與委屈,隨著他的這陣嘶吼,在夜空中回蕩著,震得這在場的百餘名鮮卑與氐族殺手,人人為之色變。

  楊秋抄起一張大弓,冷笑著拉開了弦,搭上一杆長杆狼牙箭,直指劉裕,冷笑道:「姓劉的,你已經是走投無路了,看在你沒有屠殺我的部下的份上,這一箭會讓你死得痛快點,上路吧!」

  突然,一聲厲喝聲從楊秋的身後響起,一個鬼魅般的身影,全身上下包裹在黑色的勁裝之中,出現在了這些氐人的身後,他的手腕一抖,一個香瓜大小的東西,在這些氐人的腳下炸響,「轟」地一聲,黑煙四起,頓時就吞沒了這些房頂上的弓箭手們,而楊秋剛要大叫,他的身形卻是從那屋頂上直直地飛了出來,帶著一股血箭,重重地落到了刺史府內的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慕容麟的臉色一變,大叫道:「還有殘敵,小心警戒!」

  「嗚」「嗚」的破空之聲不絕於耳,從那黑煙繚繞的屋頂,飛出十餘枝弓箭來,直奔慕容麟等人而來,一邊的親兵護衛們個個手持盾牌,一陣亂舞,只聽箭枝釘上盾面的聲音不絕於耳,當所有的破空之聲消散於夜色之後,慕容農與慕容麟雙雙撥開了擋在面前的盾牌,長身而起,只見那十餘名氐將都橫七豎八地躺在屋頂,慘叫呻吟著,來回翻轉,而刺史府內楊秋的怒駡聲不絕於耳:「格老子的,哪來的烏孫偷襲的我,有本事和爺爺過上三百回合!」

  慕容農看向了劉裕剛才伏身的地方,那裡已經空空如也,他輕輕地歎了口氣,對慕容麟低聲道:「麟弟,姓劉的不會對姑姑不利吧。」

  慕容麟微微一笑,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那是她自己的選擇,是福是禍,可跟咱們無關嘍。農哥,咱們也該去見見苻融了吧,也許,還能給姑姑爭取點時間呢。」

  慕容農的眼中閃過一絲意味深長的神色:「跟我來吧。苻融說了,這回你居首功,我想,阿大會為你驕傲的。」

  慕容麟平靜地搖了搖頭:「把我放在後面吧,弟弟怎麼敢和兄長爭功呢?只要阿大肯正眼看我這個兒子,洗掉我以前的罪過,我就滿意了。」

  慕容農哈哈一笑,把住了慕容麟的胳膊,大步向著北城的方向走去:「我們兄弟聯手的機會有的是,今天,只是開始。」

  劉裕默然無語地跟著身前的黑影穿街過巷,時而飛簷走壁,時而借著夜色的掩護,從一隊隊賓士而過的秦軍士兵的身後閃過,跟在他們身後的十餘名一身黑衣的夜行者,不時地為他們引開街面上的秦軍,當劉裕與這個黑影先後跳入朱家的將軍府府牆內時,也只剩下他們二人了。

  朱齡石的聲音從院牆外的池塘那裡響起,輕輕的:「師父,是你嗎?」

  劉裕儘量控制著自己的情緒,站起了身:「是我,你們還好嗎?」

  朱超石的腦袋從一邊的大榆樹上探了出來:「師父,我們等得你好苦,若不是這暗道在這偏院的池塘這裡,而是在正堂之中,只怕我們早就會給闖進來搶劫的秦軍發現了。」

  劉裕沒有回答兩個孩子的話,他走向了面前的那個黑影,這個身形,他再熟悉不過,而此人卻是不敢轉過頭來,劉裕平靜地說道:「到了這裡,閣下也不用再隱瞞了吧,難道連面對我的勇氣也沒有了嗎?」

  這個黑影的身軀微微一顫,還是轉過了身,他順手摘下了臉上的面巾,慕容南那張臘黃色的臉,在這月色下顯露在了劉裕的面前:「是我。」

  劉裕冷冷地說道:「哦,原來是慕容兄弟啊,這次是你救了我,我該怎麼感謝你才對呢?」

  慕容南的臉上閃過一絲愧色,低下了頭:「劉裕,別這樣,你想打我,罵我,甚至殺我,我都不會反抗。」

  劉裕突然仰天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悲憤:「好,真的好,太好了,我如此信你慕容南,把你當兄弟,甚至,甚至托以後事,你卻,你卻勾結秦軍,背叛大晉,背叛我,把,把這壽春城出賣給了敵軍,劉裕,你真的是有眼無珠,死有餘辜!」

  朱氏兄弟吃驚地睜大了眼睛,看著劉裕:「不會吧,師父,穆幢主他怎麼可能背叛你?要是他背叛你,怎麼會跟你來這裡?!」

  劉裕咬牙切齒地看著慕容南,他身上的力量隨著血液的流失,在迅速地消耗,眼皮也越來越沉,之所以沒有倒下,完全是靠了一股氣在撐著,現在他心中只剩下一個願望,就是要親口問問面前的這個人,為何要背叛!

  慕容南閉上了眼睛,搖了搖頭:「劉裕,你我都是受命於別人,不能隨心所欲的人,你有你的主帥,我有我的主公,他們的命令,是你我無法抗拒的。」

  劉裕突然一聲暴吼,如同晴天打了個霹靂:「可是這些壽春的軍士,跟你同生共死這麼多天,把你視為袍澤,願意為你付出生命,你怎麼下得了手!」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00:55
第四百二十九章 蘭花怒放在子夜

  慕容南突然睜開了眼睛,看著劉裕,他的眼神變得異常地堅定:「我說過,我們都是軍人,是軍人就要受命於人,就要依令行事,別說殺別人,就是要我自己去死,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執行,劉裕,這就是你我作為棋子,作為下屬,無法擺脫的宿命!」

  劉裕咬牙切齒地看著慕容南:「所以,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圈套,你們慕容家打定了主意要助秦軍滅我大晉,然後再暗中起事,對不對?!」

  慕容南歎了口氣,搖了搖頭:「不是這樣的,我也是前兩天才被慕容麟告知,要助秦軍奪取壽春。劉裕,我知道這個計畫會對你傷害很大,所以,所以我一直勸你早早放棄這裡,就是想把你的損失降到最低!」

  劉裕哈哈一笑:「我的損失?我有什麼可損失的?一個小小的北府軍幢主,爛命一條,能跟這壽春重鎮,跟這城中的數千將士相比嗎?」

  慕容南咬了咬牙:「不是這樣的,我家主公的意思,是不能讓你們晉軍輕鬆地消耗秦軍實力,這樣一來,苻堅要嘛撤退,大戰打不起來,要嘛強行決戰就會給輕鬆擊敗,如此一來,我們慕容家又怎麼相信你們晉軍會遵守承諾,不再北上打擊我們?」

  劉裕恨聲道:「我們漢人,是講信譽,重承諾的。說過的事情,絕不會反悔。也正是因為我們這樣,才會錯看了你們慕容鮮卑,以為你們跟我們一樣。慕容南,你摧毀了我對你的所有信任,你這個人,現在只會讓我噁心!」

  慕容南歎了口氣:「你現在怎麼恨我,我都不會怪你,不管怎麼說,確實是我背叛了你,劉裕,我慕容南恩怨分明,今天隨你來此,就是想跟你恩怨兩清。你想要為這城中因我而死的軍士們報仇,想為錯信了我而追究責任,那你就出手吧,我這條性命,情願交給你。但如果你今天不出手,咱們就此恩怨兩清,以後再見,是敵是友,只有看上天的安排了!」

  慕容南說到這裡,神色變得堅毅,他上前一步,攤開雙手,閉上眼睛,再也不說半句話。

  朱齡石恨聲道:「師父,這個奸賊可能還有詭計,你千萬別上他的當。」

  朱超石也正色道:「是的,師父,只怕他是想趁機偷襲你,或者是讓同夥前來幫忙。」

  劉裕緩緩地提起了手中的百煉宿鐵刀,他的手在微微地發抖,不知怎麼,即使到了這一步,即使明知眼前的這個人背叛了自己,可是他卻是狠不下心取他的性命,平時舉重若輕的這百煉宿鐵刀,這會兒在手上卻是重逾千斤,舉都舉不起來了。

  慕容南仍然閉著眼,輕輕地說道:「來吧,一刀斷恩仇,劉裕,你還在等什麼?那些因我而死的城中守軍,都指望你為他們報仇呢!尤其是徐元朗,他死的好慘啊,你要知道,突襲他,重傷他的人,就是我!」

  劉裕突然大吼一聲,大刀在頭頂舞了個圈,而他的身子也向前跨了一大步,一股風雷之聲從他的手中大刀響起,這一刻,無數城中軍士的臉在他的眼前浮動,他厲聲吼道:「拿命來!」

  劉裕的殺心如鐵,這一刀如閃電般地要從他的頭頂劈下,即使是千斤石碑,也不可能擋住他這一刀之力,劉裕不敢看慕容南的臉,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鮮卑人給了他一個非常奇妙的感覺,甚至是只有母親和弟弟才有過的那種感覺,那是一種值得託付一切,把後背也交給他的親情。

  這種親情讓劉裕不忍心去看這張臉,儘管此人罪無可赦,但他仍然心中明白,只要這時候慕容南睜開眼睛,哪怕流露出半分哀求的眼神,那自己一定會淪陷,一定會扔掉手中的大刀,不再報仇。

  劉裕的目光流轉,看向了慕容南的手,大刀正從他的頭頂劈落,他很清楚,只要眨眼之後,慕容南的身體,就會跟自己在戰場上殺掉的無數敵人一樣,給一刀兩斷了,從頭頂劈入,整個人都會四分五裂,也許只有這樣,才能讓他的臉再也不讓自己看到,面對一具殘缺的屍體,也許自己的負罪感會少一點吧。

  但這隻手,卻是緊緊地握成了拳頭,一抹紅色從拳頭裡若隱若現,電光火石般,劉裕突然明白了過來,他正在握的,居然是自己給的續命縷。

  劉裕幾乎是本能地作出了反應,他猛地一扭手腕,本來砍向慕容南頭頂的大刀,急速地一轉,幾乎是直上直下,淩厲的刀風,勁吹向慕容南的那張蠟黃的臉,把他的這張臉,擊得四分五裂,連面皮都在刀風中飛舞了。

  劉裕幾乎是下意識地叫出了聲:「不要!」他扔掉了手中的刀,飛快地搶上前一步,可他的手剛剛向前探出,整個人卻是如給施了定身法一樣地立在了原處,再也不能往前半步。

  擔心中的慕容南的整個臉給劈得血肉模糊,骨肉飛濺的場景沒有出現,一張絕美脫俗的女人的瓜子臉,在這月光之下,呈現在了劉裕的面前,秀眉入鬢,雙頰微紅,瑤鼻櫻口,烏髮如雲,劉裕自從出世以來,大概也只有王妙音的容貌能與之相較,那種美,帶了一股難言的英氣與颯爽,充滿了朝氣與活力,與王妙音那種柔弱閨秀,可謂春蘭秋菊,各擅勝場。

  而同樣被刀風所破的,還有這女子的左肩衣甲,她的整個左香肩到後臂這塊的衣甲,幾乎都已經無法蔽體,一道細細的口子在粟色的皮膚上若隱若現,腥紅的鮮血在這美臂之上流淌著,而密密麻麻的刺青紋身,則在她的玉體上分明地展現,劉裕的記憶深處突然迸出了三個字,脫口而出:「吉……吉力萬?!」

  慕容南沒有睜眼,兩行清淚從她的眼角流出:「我藏了這麼久,終於還是瞞不住你,無數次地想到你識破我真面目的樣子,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場景。」她的眼睛突然睜開,一雙盈滿秋水的美目,直視著劉裕,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叫慕容蘭,蘭花的蘭,慕容南,吉力萬都是我的化名,劉裕,你記清楚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00:56
第四百三十章 絕情一刀斷恩仇

  劉裕吃驚地睜大了眼睛,昨天的夢境突然變得那麼清晰,熟悉,他一動不動地盯著慕容蘭(此後都用這個真名了)左臂上的那些紋身,喃喃地說道:「你,你真的就是吉力萬?」

  慕容蘭點了點頭:「不錯,我奉了主公之命,潛入江南,想辦法與晉國上層世家聯繫上,但我一個異鄉胡人,在江南全無根基,只能想辦法借助天師道的力量,在北方我闖出了一個樗蒲天王的名聲,然後被天師道的二師兄盧循重金聘請,到京口設了賭局,也許是上天的安排,我沒有借此見到天師道一直想結交的王國寶和司馬道子,卻是遇到了你劉裕,更是在這次的過程中,意外地結識了謝家!」

  劉裕的心下雪亮,沉聲道:「你怎麼可能會結識謝家?難道,那些襲擊我家人的什麼胡人,就是你的手下?」

  慕容蘭幽幽地歎了口氣:「本來我已經不抱希望,因為天師道的人警惕性很高,絕不會給我結交世家人物的機會,所以我退而求其次,你這樣的英雄豪傑,會對我們慕容家有用,於是我想劫持你的家人,然後逼你就範,為我們慕容家效力,因為當天你準備去殺刁氏兄弟了,如果你得手,那你在東晉再也不可能立足,除了為我們效力外,幾乎沒有別的選擇。」

  劉裕咬了咬牙:「可笑你人算不如天算,上天注定我劉裕不會成為異族的爪牙,你在劫持我家人的時候,碰到了玄帥,對不對?」

  慕容蘭點了點頭,眼中水波流傳,光芒閃閃:「不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兩邊的殺手護衛都是一流高手,試探性的交手之下,就知對方的厲害。於是我主動放棄了劫持的打算,請對方亮明身份,而玄帥當天是帶著劉牢之出現的,如此虎將,我們早有耳聞,一下子就知道了玄帥主僕了。」

  劉裕冷笑道:「想不到我一個京口農夫,居然還成了你慕容氏與謝家搭上關係的橋樑,要是早知道我會這樣害了謝家,害了大晉,我不如當天就給刁協打死的好!」

  慕容蘭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搖了搖頭:「劉裕,我可以指天發誓,我慕容蘭絕沒有害你之心,也沒有害謝家的心思。今天你丟失了壽春,但晉國並沒有受到什麼損失。無非是選擇在此決戰還是退守廣陵而已。說實話,我也不知道主公為什麼要下這樣的命令,但我是慕容家的人,對這樣的命令,我無法質疑,只能服從。劉裕,你想想吧,如果是玄帥給你下令,要你殺了我,你會執行嗎?」

  劉裕恨恨地說道:「就算是上面的命令,我也會有自己的判斷。壽春失守,達不到拖疲拖廢秦軍的效果,我們大晉的所有計劃,都要重新來過,這難道對我們是好事了?你們慕容家倒是可以看到秦晉大戰,兩敗俱傷,這等出賣背叛盟友之舉,如果換了是我,絕不會做的!」

  慕容蘭輕輕地歎了口氣:「你畢竟不是謝家的人,還算是獨立的,可以有自己的判斷,可我生是慕容家的人,死是慕容家的鬼,對於主公的命令,我沒有思考的餘地,只能服從。劉裕,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更對不起這壽春城中的將士,你要取我性命,我無話可說。但是,我不認為我有什麼錯,只是立場讓你我今夜成為了敵人,現在,殺了我吧,算是祭奠這全城死者的魂靈!也希望能讓你心安。」

  劉裕一動不動地看著慕容蘭,這個絕色的美人,再次閉上了眼睛,他的心中開始激烈地作著鬥爭,時而因為想到了徐元朗等人的死,而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一刀殺了眼前的這個叛徒,但一想到這些年來,慕容蘭在自己身邊的那一舉一動,尤其是看著自己時的那種眼神,卻又是心軟下不得手,本來緊緊地握著刀柄的手,隨著內心的這陣起伏,開始漸漸地發抖了。

  院牆之外,粗喉嚨大嗓子的胡人語言越來越近,伴隨著火光和腳步聲,明顯已向著這裡來了,朱齡石急道:「師父,速決吧,再不走只怕來不及啦!」

  劉裕突然雙眼圓睜,一字一頓地說道:「慕容蘭,這一刀,是為了全城的死難者砍的!」

  他猛地一刀揮出,刀風獵獵,朱氏兄弟為之色變,朱超石失聲叫道:「不要!」

  慕容蘭的嘴角邊突然勾起了一絲笑意,神色變得如釋重負起來,也許這是她早就希望的結果,也算是一種良心上的解脫吧,畢竟,死在自己所愛的人刀下,為自己的罪行贖罪,對於現在的她來說,是最好的結局了。

  可是當這一刀砍到她的肩頭時,她卻是嬌軀一震,設想中的這一刀碎骨斷筋,以快的不可想像的速度把自己一分為二,在靈魂脫體前也許能親眼看到自己的心肝五臟的景象,沒有出現,這一刀,很重,很沉,打得她幾乎肩骨都要碎裂,讓她一下子彎下了腰,額上香汗直冒,但是,以她從小到大無數次的格鬥訓練經驗,不用睜眼,她就會知道,劉裕這一刀,是用刀背砍的,沒有取她性命!

  睜開眼,映入慕容蘭眼簾的,是肩頭的那把大刀,刀身上,血槽中的血早已經凝成了暗黑色,腥氣撲鼻,慕容蘭銀牙緊咬著嘴唇,直勾勾地看著眼前的劉裕:「為什麼不殺了我?我說過,下次再見,也許就是敵人,我也絕不會象今天這樣不還手!」

  劉裕冷冷地抽回了刀,抽上自己背上的刀鞘之中,開始轉身:「為了城中的死者,這一刀我必須砍,為了你跟我的兄弟之義,這一刀我留你一命。慕容蘭,你記住,你我的恩怨,就此一刀兩斷,下次再見,你我就是不死不休的敵人,不要對我手下留情,因為,我也不會對你留情的!」

  慕容蘭沒有說話,銀牙緊咬,雙眼中淚光閃閃,劉裕向前走出一步後,突然手一揮,一條勾鏈直飛而出,正好擊中慕容蘭的玉腕,她一聲輕呼,緊握的粉拳頓時鬆開,那條續命縷落了下來,剛出三寸,就被這條勾鏈卷中,再一拉,便到了劉裕的手中。

  劉裕面無表情地把這條續命縷重新系上了自己的左臂,飛躍兩步,跳進了朱家兄弟身後的一個石洞口,朱氏兄弟緊隨而入,一陣機關響動,那個假山後的洞口,再度合上,小院陷入一片死寂,淚水漸漸地在慕容蘭的臉上流淌著,她的身軀,漸漸地滑倒在院牆之下,而嘴裡喃喃道:「劉裕,你這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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