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東晉北府一丘八 作者:指雲笑天道1(連載中)

 
BabOdin 2019-4-7 20:11: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28 84138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00:43
第三百八十一章 誓與壽春共存亡

  徐元朗睜大了眼睛,嘴巴也張得大大地,說不出話,而一邊的民夫們卻是爆發出了一陣響亮的喝彩聲:「說的好,我等不是奸細,不許誣衊我們!」

  「就是,我們赤膽忠心,為了守衛家園,冒死在這裡助守,怎麼就成奸細了!」

  聽著人海中一浪高過一浪的喊聲,徐元朗咬了咬牙,直指那個為首的民夫,大聲道:「劉幢主,我也並非不知兵法,細作之中除了打探軍情外,煽動民變,混水摸魚,放火刺殺,都是他們的任務,怎麼就一定要隱藏呢?」

  說到這裡,他看著這個民夫,冷笑道:「此人就並非壽春民眾,是前一陣楊秋等氐賊來襲時混進城中的,今天在這裡帶頭鬧事,著實可疑,來人,給我把他拿下,好好訊問!」

  劉裕擺了擺手:「且慢,徐幢主,你對此人來歷如果不清楚,為何讓他助守呢?」

  徐元朗勾了勾嘴角:「這是我大哥的將令,前一陣子來投的流民中的丁壯,都要編入守城序死,不然,我們人手不足。」

  劉裕微微一笑:「這就是了,你們留人守城時可沒說他是奸細,現在因為此人鬧事,就扣了奸細的帽子,不太厚道吧。」

  劉裕一邊說著,一邊上前兩步,出手如電,一下子抓住了那把頂在民夫胸前的鋼刀,那名持刀的軍士只覺得一股大力從刀身上襲來,想要左右晃動,卻哪還動得了半分?只聽劉裕斷喝一聲:「撒手!」也不見他怎麼動作,那持刀軍士虎口一麻,這口鋼刀頓時就從他手中給撤了出去,他的人一個重心不穩,幾乎要向後栽倒,身邊的兩個同伴連忙架住了他,才把他扶住。

  民夫之中暴出了一陣喝彩之聲,劉裕的右手三指夾著刀背,緩緩地把刀刃從對面的那個民夫胸前挪開,他的胸口布衫已經破了一道口子,而胸肌之上也隱隱有一道不深的血印子,劉裕的目光盯在此人的臉上,緩緩地說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民夫拱手行禮道:「我叫到彥之,謝過劉幢主,我不是奸細,是大晉的百姓。從彭城那裡南下的!」

  劉裕的心中一動,說道:「你是彭城人?」他的祖籍也是彭城,看到面前的這個二十多歲的黑壯漢子,天然有了一陣親切感。

  到彥之用力地點了點頭:「不錯,我就是彭城武厚鄉人,去年秦軍南下,我加入了毛將軍的軍隊,想要與敵作戰,結果大軍崩潰,我也只能逃向廣陵,後來君川大捷,彭城光復,我回家想要重置產業,結果秦軍又來了,我們同鄉二十多人一起南下,到了壽春這裡才給編入了守城丁壯之中,怎麼就成了奸細?」

  人群之中有人在大聲說道:「到大哥說的對,我們都是彭城人,一起南下的。」

  「就是,當初是徐將軍說守城有賞,還能打回彭城老家,我們才留下來的,怎麼就成了奸細?」

  「徐幢主,你得給咱們一個說法,不能這相冤枉了到大哥啊!」

  劉裕回頭看著徐元朗,淡然道:「徐幢主,是這樣的嗎?」

  徐元朗咬了咬牙:「他們二十幾個人一起進城的,我們當時沒有時間細查,姑且信了,但這個到彥之今天卻是帶頭鬧事,我看必然有詐!」

  到彥之大聲道:「劉幢主,絕不是這樣,今天我並非有意生事,只不過是跟守城的軍士有了口角!我們彭城人都性子急,這些天悶壞了,遇事有點急,但絕非是奸細啊!」

  劉裕點了點頭:「你說你遇事有點急,我信。我祖籍也是彭城的,咱那地方的人都耿直較真,從你身上我看得出來。不過你說你悶壞了,是什麼意思?」

  到彥之咬了咬牙,一指城外:「劉幢主,我們都是大晉子民,這回秦狗來犯,我們巴不得跟他們大戰一場,殺個痛快,但一仗不打,軍隊就撤了,彭城丟了,三阿丟了,現在我們一路退到壽春,看起來還是要丟。大晉萬里江山,再退就要退到長江邊上了,難道聖上真的要棄我等如草芥嗎?」

  徐元朗的臉色一變,厲聲道:「大膽,竟然敢非議聖上,要找死嗎?」

  劉裕勾了勾嘴角,擺了擺手:「徐幢主,這些人有怨氣讓他們都說出來,一味壓制,又有何用?現在守城需要軍民一心,不然秦軍沒攻城,我們自己先亂起來,這城還守得住嗎?」

  劉裕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喝彩之聲,徐元朗的眉頭一皺,沉聲道:「可也不能由著他這樣胡說八道啊。」

  劉裕歎了口氣:「在這位到兄弟眼裡,咱們就是一退再退,不發一箭地失了大片的江山,現在到了這裡,又是撤出婦孺,留下他們守城,能沒有想法嗎?」

  到彥之哈哈一笑:「劉幢主,咱們信你,你就跟咱們兄弟交個底吧,這壽春到底還守不守了!」

  徐元朗冷笑道:「爾等民夫,這等軍機要事哪是你們知道的?今天若不是劉幢主為你們說情,我早就把你們拿下了。還不退下!」

  劉裕靜靜地看著到彥之,平靜地說道:「到兄弟,你想想看,如果我們要放棄壽春,為何隻撤婦孺老弱,而我們這些丁壯男子卻是留在城中呢?」

  徐元朗的臉色一變:「劉幢主,你…………」

  劉裕回頭看著徐元朗,微微一笑:「民可,使知之,不可,使由之,這是古訓了,徐幢主,到了這時候,我想這作戰計畫,可以向全城百姓們透露一些了。現在我們要的是眾志成城,要想守住壽春城,光靠軍士可不夠啊。」

  徐元朗咬了咬牙:「劉幢主,你就不怕洩露軍機嗎?」

  劉裕哈哈一笑,轉頭看向了全都滿臉寫著興奮與期待的周圍民夫們,一字一頓地說道:「沒有什麼軍機,各位將士,各位百姓,我劉裕可以在這裡告訴大家,大晉江山萬里,卻是退無可退了,我們的身後,就是廣陵,就是大江,更是和我們暫時分別的妻兒老小,聖上和謝相公不會放棄我們的,援軍已經上路,只要守住壽春,就能重演君川大捷,我劉裕向你們保證,我會在這裡,和你們所有人,戰鬥到勝利!」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00:43
第三百八十二章 壽春城頭皆戰士

  到彥之和所有民夫一樣,興奮地睜大了眼睛,聲音都有些因為激動而發抖了:「真的嗎,劉幢主,你沒有騙我們吧,這壽春城真的是會堅守嗎?」

  劉裕很肯定地點了點頭:「我來壽春就是奉了謝鎮軍的命令,助守壽春的,如果謝鎮軍不守這裡,又為何要我前來呢?」

  人群中有人在說:「不是吧,劉幢主,你不是護衛某個世家小姐前來跟桓公子成親才來的嗎?」

  劉裕歎了口氣:「那只是我前來的一個目的而已,現在出了意外,桓公子不幸身亡了,但我還是留了下來,這不正好證明我這次來壽春,不止是為了送親嗎?」

  朱齡石那稚嫩的聲音在劉裕的身後響起:「我等可以證明,劉大哥這回真的是助我們壽春守城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劉裕的身後,只見兩個六尺多身高,但體格卻是看著超乎年齡的強壯的少年,一身皮甲,不離劉裕的左右,可不正是朱齡石與朱超石兄弟兩?

  徐元朗的臉色一變,看向了劉裕:「劉幢主,這是怎麼回事?這兩個小子不是應該在牢裡嗎?」

  劉裕微微一笑:「徐幢主,朱家兄弟是將門之子,國家有難,主動請纓出力,他們已經意識到自己的錯了,這回跟在我身邊,想要立功贖罪。」

  徐元朗的眉頭一皺,上前兩步,在劉裕的耳邊低聲道:「劉幢主,這兩個小子可是殺害桓公子的,萬一趁亂跑了,我們擔當不起啊。」

  劉裕搖了搖頭,正色道:「我相信我的眼光,朱家一向知恩圖報,忠君愛國,現在國家有難,朱氏兄弟絕不會臨陣脫逃。若是真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所有後果,由我一人承擔。」

  人群中爆發出了一陣喝彩之聲,而朱氏兄弟則激動地熱淚盈眶,嘴唇微微地在發抖,卻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劉裕的目光炯炯,環視四周,平靜地說道:「各位兄弟,不管你們是軍士,還是壽春的百姓,或者是從北方避難南下的流民,都是大晉子民,都是不願意被胡虜征服和統治的漢家兒郎,現在我們在這裡,有城牆保護著我們,城外的胡人就算有千軍萬馬,也休想入城一步,只有在城裡,我們才是安全的,如果你們害怕,想要逃命,我劉裕絕不阻擋,但你們可要想清楚了,這兩條腿,能不能跑得比四條腿的胡騎還快!」

  不少人慚愧地低下了頭,劉裕把他們心中的恐懼全都說了出來,確實,眼見胡人勢大,很多人都開始打起了出城逃命的小九九,而今天這城頭的衝突,不正是因為這種恐懼和怨恨的總爆發嗎?

  劉裕看向了到彥之,正色道:「到彥之,你是彭城人,不願被秦軍統治,所以一路南下,到了這裡,又給強行編入了守城的序列,象你這樣並非軍人,也不是壽春百姓,我們沒有權力留你下來,如果你想離開,現在就可以走!」

  徐元朗的臉色一變,沉聲道:「不行,按徐將軍的將令,城中所有丁壯都得留下來助守才行。」

  劉裕擺了擺手:「徐幢主,兵貴精不貴多,與其留下沒有戰意的人在這裡湊人數,不如留下願意流血犧牲的人,起碼關鍵的時候能靠得住。到彥之他們是南下流民,並不在大晉軍制徵發之列,強留他們,不合軍法。」

  到彥之咬了咬牙,一挺胸膛:「劉幢主,我們不是孬種軟蛋,要是怕死也不會南下了,我到彥之氣的是我們一退再退,卻是不敢跟胡人堂堂正正地打一場。哪怕是戰死沙場,也比在這裡扛沙包要強!」

  劉裕微微一笑,看著到彥之:「到兄弟,你學過兵法沒有?」

  到彥之微微一愣,搖了搖頭:「俺是莊稼漢,大字不識幾個,哪懂什麼兵法?」

  劉裕點了點頭:「那好,我現在可以告訴你,兵法有雲,敵軍來時,如果立足未穩,作為守城一方,可以適當出擊,挫敵銳氣。如果是昨天的時候,秦軍剛來之時,我們出城一戰,也許可以小勝一把。」

  到彥之哈哈一笑:「現在出城也不遲,劉幢主,你下令吧,我願為先鋒!」

  劉裕笑著擺了擺手:「到兄弟,不要急,我剛才說的是,如果昨天出城,我們有可能取勝,但是今天已經不可能了。你們看,秦軍昨天輕騎前來,迅速地紮下了營盤,現在他們的防守已經穩固,又占了北邊的山頭,居高臨下,這時候我們的一舉一動都會在敵軍的視線之中,即使出城一戰,還沒打開城門,他們就會發現了,到時候我們要以步兵面對他們的堅固營盤,沒有一絲一毫勝的可能!」

  到彥之歎了口氣:「想不到連英雄無敵的劉幢主,也不敢出城一戰。」

  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這不是敢不敢的問題,而是有沒有必要的問題,打仗需要的是勝利,而不是血氣之勇。如果徒逞匹夫之勇,一時痛快,折損了兵力,那不僅打敗不了敵人,連城也守不住了。我們的優勢在於城池堅固,糧草也算充足,而劣勢在於敵軍的數量眾多,我們兵力不足,所以想要守住壽春城,只有大家眾志成城,堅守在城牆後面,用一切守城辦法,打退秦軍的攻城!」

  說到這裡,劉裕看著到彥之,正色道:「到兄弟,如果秦軍殺上城頭,你敢跟他們近戰嗎?」

  到彥之哈哈一笑,拍著胸膛:「沒有問題,拼命的時候,我到彥之絕對會豁出去的!」

  劉裕笑著看向了到彥之的身後:「是嗎,每個人都能豁得出去嗎?我看未必吧。」

  這話一出,不少人都低下了頭,不敢面對劉裕那犀利的目光。

  徐元朗歎了口氣:「劉幢主,他們畢竟是民夫,是百姓,未經訓練,要他們在城頭肉搏,拼命,是不是要求高了點?」

  劉裕搖了搖頭,一字一頓地說道:「要想守住壽春,只有大家一起拼命,這裡沒有軍士與民夫之分,每一個人,都是戰士!」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00:43
第三百八十三章 寄奴妙法平火攻

  徐元朗的臉色一變,說道:「劉幢主,你這樣說有違大晉軍制,軍人就是軍人,百姓就是百姓,各司其職才不至於生亂子。」

  劉裕搖了搖頭:「徐幢主,你說的是平時,可現在不一樣,大敵當前,城中的婦孺老弱已經全部撤離,現在壽春城內,只有幾千個漢子,就算全部當軍人,也是不夠的,再拘泥於軍民之分,已經不合適了。」

  徐元朗咬了咬牙:「就算我們人手不足,但是民夫從來不習戰事,不知如何使用兵器,怎麼能承擔作戰的任務呢?再說,他們不會聽鼓角銅鑼,不知進退,又如何能作戰呢?」

  劉裕微微一笑:「這些旗鼓指揮,軍士們不也是從不會到會嗎?也是慢慢學成的吧。現在情況緊急,來不及多訓練,但只要告知大家,聞鼓則上城助守,鳴鑼則下城撤退,至於要往城頭搬運什麼東西,看旗號行事即可,這些事情用不了一個時辰就能學會,有什麼不可以的?」

  徐元朗的眉頭一揚:「那敢問劉幢主,你既然深通兵法,又準備用什麼辦法,讓這些不習戰事的民夫們,知道該如何行事呢?」

  劉裕點了點頭,轉身對著身邊的軍士和民夫們說道:說道:「守城之道,在於判斷局勢,作出最好的應對。當敵軍大量發石放箭時,城頭部隊先下城,只留少量精銳部隊觀察,城頭守將那裡,以親信部曲舉牌為號,第一次舉牌,是在敵軍要攻城的地方,離城五六十步時,以告知城下的預備隊作好準備。當敵軍的撞車衝梯逼城的時候,二次舉牌,敵軍雲梯搭上城頭時,三次舉牌,而敵軍開始爬城,快要到女牆時,四次舉牌。」

  「四次舉牌之後,則轉為舉旗為號,如果城止的滾石壘木用光,需要添加,則舉蒼旗,如果需要灰炭火盆,則舉赤旗,如果城頭打壞了需要沙石泥瓦搶修,則舉白旗,如果需要熱湯和糞便以淋敵軍,則舉黑旗。」

  「如果需要戰士銳卒,則舉龍虎旗,如果需要戈戟刀劍,則舉鷹旗。城上舉什麼樣的旗幟,城下的主官則隨旗而應,要啥給啥,要是敵軍大量登城,從城下可以看到城牆一線全部激戰,無法舉旗呼救,則自將部曲上城,而城內的守軍這時候也會出動,增援城頭的。」

  劉裕的聲音不是太高,但是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一開始不少人還在私下議論紛紛,但隨著劉裕講解的繼續,就連徐元朗都目不轉睛地看著劉裕,豎起耳朵,屏住呼吸,城頭之上,除了風聲,只剩下劉裕一個人的聲音在來回飄蕩了。

  「城頭的人一開始不能太多,敵軍一定是飛石箭雨,我們人上得太多會傷亡很大,主力放在城牆後面避免他們的遠端武器打擊,實在頂不住了再上城支援。」

  「此外,一些城牆上要鑿穿為暗門,敵軍攻城緊急之時,我軍銳士直接從這些暗門中殺出,衝進敵軍的攻城佇列中放手大殺,以減輕城頭的壓力,這些人殺出後,城門內要隨時堵上出口,不可讓敵軍跟著殺進來,如果能打退敵軍,則城頭縋繩把這些出城死士吊回來。」

  說到這裡,劉裕舒了一口氣,看著到彥之,說道:「這裡就需要軍民各司其職了,如果城頭守軍人手不足的時候,民夫們是需要拾起刀劍,跟敵軍拼命的,但如果按我的這些個佈置,那民夫兄弟們還是得主要留在城下,尤其是那些衝出城的暗門,需要你們在城牆之上挖洞和堵上的。」

  到彥之用力地點了點頭:「這個我們在行,跟著我一起來的二十幾個兄弟裡,有四五個就是泥水匠和木工,要說打仗拼命也許不行,但是做這些活計可是好手。」

  劉裕笑著對這些民夫們說道:「你們中有多少人是泥水匠出身的?請舉起手來。」

  一下子有一百多條胳膊舉了起來,很多人高聲叫著:「我會泥水匠,我會泥水活兒!」

  劉裕滿意地點了點頭,對徐元朗說道:「徐幢主,請你把這些會泥水活兒的民夫集中起來,先要做一件緊要之事。」

  徐元朗嘆服地點了點頭:「劉幢主,今天你這些話算是讓我服了氣,沒想到你除了武藝厲害,這指揮也是這麼在行,難怪謝鎮軍這麼看重你。你說吧,要我們做什麼?」

  劉裕正色道:「還請派出得力精幹的軍士,讓這些做泥水活兒的弟兄們,馬上在城中的民居和城頭的木樓,檣櫓之上,還有城門的外面全都抹上泥土,最好是濕泥,要快,一定要在天黑前完成!」

  徐元朗訝道:「這又是為何?」

  劉裕勾了勾嘴角,一指離徐元朗有二十多步處的一面木盾,說道:「請以火箭射之!」

  徐元朗點了點頭,親自從身邊的一個軍士手中拿過一張弓,搭箭上弦,兩個親隨在箭頭塗上了火油,以火石點燃,頓時在這枝箭頭就騰起了火焰,徐元朗手指一鬆,著火的箭頭離弦而去,直接就釘上了二十多步外的這面木盾,很快,整塊木盾就騰起了火焰,一邊的十餘個軍士與民夫又是灑水又是用厚布撲騰,好不容易才把這火給熄掉。

  劉裕點了點頭,沉聲道:「大家都看到了吧,一枝火箭射中這木頭,就會引起大火,敵軍如果攻城之時,若是趁著北風,在天氣乾燥時又大量火箭攻城,那城牆之上的木樓,檣櫓,還有城牆後面的民居,都會陷入一片火海。所以,防這火箭攻城,就得靠濕泥熄火,一旦這些木頭外裹上濕泥,就算他萬箭齊發,也不可能引燃啦!」

  說到這裡,劉裕一指另一面木盾,這塊盾上早已經按他的吩咐,抹上了一層約兩寸厚的泥土,徐元朗再次一根火箭上弦,應手而發,火箭擊中這面泥盾之時,頭上的火苗撲騰了兩下就熄滅了,而徐元朗緊接著連發兩箭,也是中箭即滅,人群中頓時爆發出了一陣歡呼之聲。徐元朗哈哈一笑,一把扔掉了手中的弓箭:「會泥水活的弟兄們,速速跟我來,天黑之前,全壽春的木頭外,都得裹上稀泥!」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00:43
第三百八十四章 齊聲戰吼破敵膽

  正當眾人一個個摩拳擦掌,興高采烈的時候,突然,城外響起了一聲又長又響的聲音,像是從地底傳來,沉悶,單調,如同一個人在你的耳邊吹著法螺號角,震得人的耳膜伴隨著心跳一起,撲通撲通地直抖,說不出的難受!

  劉裕的嘴角勾了勾,他跟秦軍交過手,知道這是胡人軍隊在衝鋒前鼓舞士氣,或者說列陣之時的長號角,接下來,便是萬號齊鳴了。

  但他身邊的壽春守軍與民夫們卻是第一次聽到,有些民夫開始捂耳朵了,就連不少軍士,也是臉色發白,這些從軍以來只是守城,還從沒有真正上過戰場的菜鳥們,即使經過了訓練,但第一次聽到這些胡人的鼓角之聲時,仍然是膽戰心驚,面無人色。

  這聲又長又悶的鼓角之聲漸漸地平息,刹那間,如同平地響了個炸雷,數不清的狂野的鼓號之聲,幾乎在一瞬間響起,伴隨著胡人們拼命的叫囂與戰吼之聲,如同千萬條野狼獵豹在齊聲地咆哮,從北方十餘里處的秦軍營地,滾滾而來,就連護城河的河水都為之微微地沸動,魚兒都不再沉底,紛紛跳上水面,拼命地撲騰和掙扎起來了。

  這下連徐元朗的臉色也發白了,他的嘴唇哆嗦著,看著神色平靜的劉裕,聲音都在發抖:「劉,劉幢主,這,這是什麼意思,秦軍,秦軍是要攻城了嗎?」

  劉裕搖了搖頭,他一直抱臂而立,這在亂作一團的城頭眾人中,顯得是這樣地與眾不同,他看著徐元朗,緩緩地說道:「如果要攻城的話,他們早就會列陣出營了,而不是現在還在十幾里外的營地,這次不過是秦軍要試探一下城中的防禦,尤其是試探出守軍的士氣,如果我軍象現在這樣恐懼驚慌,那不用到晚上,他們就會真正地攻城了。」

  劉裕的中氣十足,這些話在秦軍狂野的鼓角與戰吼聲中,仍然讓城頭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剛才還驚慌失措的壽春軍民,漸漸地安定了下來,抱頭捂耳的人鬆開了手,而想要奪路而逃的人也漸漸地走了回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劉裕的身上,這個只有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現在成了這北城城頭近千人所要仰視的救星與希望,那天生的領導魅力與救世主的風範,竟然顯露如斯。

  朱齡石揮了揮小拳頭,大聲道:「劉大哥說得不錯,兵法有雲,兵者詭道也,能而示之不能,不能而示之能,如果秦軍要攻城,就絕不會這樣吼,直接就衝過來了,大家千萬不要慌,這個時候,我們越是鎮定,越是團結,秦軍越不敢來。」

  到彥之哈哈一笑:「你這小子,剛才還不是嚇得躲在劉幢主的身後,現在跑出來說什麼兵法呀。」

  朱齡石的臉微微一紅,辯道:「那是我沒聽過胡人的號角,開始有點慌,劉大哥這麼一說,我就明白過來了。」

  劉裕點了點頭:「朱齡石說得對,這些不過是胡人在攻城前的虛張聲勢,大家不要害怕。他們只不過是人多而已,但是這幾萬人一起吼,也不過如此,你們聽,他們的中氣加起來,還不如我一個人足呢,要不然你們也聽不到我的話了。這說明什麼?這說明秦軍也要通過這樣的方式來給自己壯膽,他們沒有攻下壽春的把握!」

  朱超石一下子就鼓起了掌,大聲道:「劉大哥說得好!」

  到彥之緊跟著振臂高呼:「劉幢主說得對,壽春的老少爺們,咱們可不能給胡人的氣勢占了上風啊,他們會吼,咱們也吼回去!」

  劉裕笑道:「且慢,大家準備吼什麼?」

  到彥之微微一愣,抓起了腦袋:「這個,這個還真不知道,反正是平時怎麼罵娘,現在就怎麼罵回去唄。」

  劉裕轉頭看向了徐元朗:「徐幢主,如果要你指揮,你準備怎麼吼呢?」

  徐元朗勾了勾嘴角:「這個叫駡掠陣嘛,我們也沒練過,到兄弟應該說的不錯,反正就是想到什麼罵什麼唄。」

  劉裕歎了口氣:「如果只是各人張嘴罵娘,且不說號令不一,而且兩軍對陣,這種潑婦駡街一樣的,一點氣勢也沒有,對面是鼓角齊鳴,幾萬將士有節奏地這樣齊聲戰吼,我們的聲音只怕連傳到人家耳朵的機會都沒有,自取其辱罷了。」

  到彥之與徐元朗睜大了眼睛,異口同聲地說道:「劉幢主有何高見?」

  劉裕吸了口氣,大聲道:「這戰吼,本身就是鼓舞本方的士氣,壓制敵方的士氣,所以,首要的是整齊,幾千人如果齊心協力,一樣能把上萬人給壓下去,我們人數不如敵軍,但是城牆有高度優勢,現在又是要刮南風了,風向有利於我們,只要好好地齊聲高吼,一定可以把敵軍的這些聲音給淹沒了。」

  說到這裡,他的目光如冷電一般地掃過所有人的臉上,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們也不用罵娘,只要所有人跟我一起吼三個字就行!」

  劉裕的眼中神光一閃,緩慢而有力地雙臂上舉,對著所有的軍士與民夫們吼道:「嘿,嘿,霍!」

  每個字的聲音都拉得很長,直到最後一個霍字出口時,把胸中所有的氣都吐了出來,帶著尾韻,在整個城頭飄蕩著,震得每個人的耳膜,都嗡嗡作響。

  「嘿,嘿,霍!」不少人開始跟著劉裕這樣叫起來了,但聲音還是有點猶豫,並不是很響亮,不過,即使只有百十來人這樣叫,因為字少音長,倒是整齊劃一,聲音與聲音之間的共鳴,被這南風一帶,居然也有上千人在呐喊的效果了。

  劉裕哈哈一笑,大聲道:「就是這樣,大家跟我繼續一起來,嘿,嘿,霍!」

  這回起碼一大半人也跟著劉裕,雙手上揚,持著武器的軍士們,直接把手中的矛槊上舉,高聲道:「嘿,嘿,霍!」

  劉裕的虎軀一閃,飛快地閃到了城樓邊的一面響鼓邊,抄起兩隻鼓槌,跟著口中的聲音節奏,咚咚作響:「嘿,嘿,霍!」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00:44
第三百八十五章 種田放牧皆辛苦

  這下整個北城的城頭,所有人都在一邊高吼,一邊跺腳,那聲音如同千軍萬馬在怒吼:「嘿,嘿,霍!」

  而在城頭戰鼓邊的軍士們,這會兒也全都放下了手中的兵器,抄起鼓槌,學著劉裕,敲了起來,朱齡石和朱超石兄弟更是邊敲邊喊,那略帶稚嫩的童聲在這鼓聲的混合下,居然也是震耳欲聾。

  伴隨著這些有節奏的鼓聲,在南風的伴隨下,卷起狂風巨浪,向著北邊的秦軍大營而去,把那秦軍的戰吼之聲,瞬間就壓得聽不見了。

  劉裕在這樣敲了十幾個回合之後,哈哈一笑,把鼓槌扔給了在身邊的到彥之,他馬上跟著敲了起來,對面的秦軍營地已經漸漸地安靜了下來,剛才還山呼海嘯般的胡騎長嘶,萬軍齊鳴的聲音,再也聽不到了,偶爾有幾聲鳴金之聲響起,天地之間,只剩下壽春城頭的這些「嘿,嘿,霍」的聲音還在回蕩著。

  慕容南的聲音在劉裕的身後響起:「真有你的,這都能給你想到。」

  劉裕微微一笑,轉過了身,對著一邊的徐元朗說道:「徐幢主,這裡就交給你了,大家的士氣不錯,保持這股氣,我們一定能守下壽春的。」

  徐元朗哈哈一笑:「劉幢主,今天你真是讓我開了眼,回頭我一定在各城頭都把這個辦法給推廣開來,噢,對了,我們什麼時候去抹泥?」

  劉裕點了點頭:「越快越好,你可以現在就帶那些泥水匠出發了,先塗城頭,然後是城中的民居,那些都是木屋,很容易著火的,千萬不要大意。」

  片刻之後,劉裕又站在一開始的那個隱秘的甕城城頭,倚著城垛,他的目光落向了遠處的秦軍營地,神色平靜,朱齡石和朱超石兄弟正在城頭跟著徐元朗一起,提著幾桶井底的淤泥,跟在那些泥水匠後面,往一根根的木頭柱子上抹著這些水泥,一多半的北城城頭木制建築,已經變得灰頭泥臉了。

  慕容南輕輕地歎了口氣:「劉裕,你這些戰守之道是從哪裡學來的?看你這五大三粗的樣子,大字都不識幾個,怎麼能看這麼多兵書?」

  劉裕微微一笑,直起了身子:「兵法又不需要認識多少字才能看懂。自古將帥都不會象那些經學,玄學大師一樣,故弄玄虛,因為,兵書是寫給將帥們看的,寫的內容是如何領兵作戰,面對的也都很多是大字不識一個的莊稼漢,要的就是簡單易懂。」

  慕容南的雙眼中光芒閃閃:「那你這些兵書是哪裡來的呢?好像你家裡也沒什麼藏書吧。」

  劉裕笑道:「怎麼,你去過我家?」

  慕容南的眼中閃過一絲慌亂的神色,搖了搖頭:「我從沒去過京口,你家我哪裡去過。只是你家裡的情況,軍中上下無人不知,說是窮得揭不開鍋了,你劉裕也不是那種窮酸書生,真要有藏書什麼的,估計也早拿去換錢了吧。」

  劉裕點了點頭:「是啊,就是因為太窮了,才要出來搏個富貴。不過說實話,那些兵書,不是我家的,而是劉胖子那裡的,還有,自我投軍以來,玄帥也給了我不少他們家藏的兵書戰策,比如六韜這些。對我都很有用。」

  慕容南笑道:「難道你剛才的那些,嘿,嘿,霍,也是兵書上紀錄的?」

  劉裕搖了搖頭:「那倒不是,是我們京口人在打群架的時候,出手前都要這樣齊聲吆喝的,準確地說嘛,是咱七里鄉種地時候統一喊的號子。」

  慕容南睜大了眼睛:「什麼,種田時的號子?還能這麼喊?」

  劉裕笑道:「那是,慕容兄弟,你沒種過地,不知道那種在水田裡彎腰插秧,有多麻煩,有多痛苦,那些泥水地裡,盡是吸血的螞蟥,有時候腿一抽出來,上面能叮上十條八條,血淋淋的,不知道有多嚇人呢。」

  他說著,一撩褲腿,毛茸茸的小腿之上,可以看到有很多細細麻麻的口子,觸目驚心,即使是經歷過無數搏殺的慕容南看到,也是不免為之色變。

  劉裕歎了口氣,說道:「我就是不想種地,所以才會自幼習武,與其一輩子彎腰勞作,給這些螞蟥吸血,還不如上戰場痛痛快快地殺一場呢。慕容兄弟,你們在草原上的時候,放牛牧羊,沒這麼慘吧。」

  慕容南輕輕地歎了口氣:「草原之上有草原的難處。劉裕,其實我出生的時候,我們慕容家已經入主中原了,我對草原的瞭解,還是通過我的家中長輩。不過他們說,在草原上牧牛放羊,要受風吹雨淋之苦,蚊子和牛虻有小指頭那麼大,草叢中有很多毒蛇長蟲,那種半人高的野草堆裡,多的是各種毒蟲野獸,有時候下馬撒泡尿的功夫,就會給蛇蟲襲擊,命都保不住呢。所以在草原之上,即使是三四歲的小孩子,都要學會騎馬射箭,能不下馬儘量不要下去,至於弓箭和小刀,那是防身保命的利器了。」

  劉裕笑道:「怪不得你們一輩子都要生活在馬背上,原來是因為這些啊,看起來草原上也不比中原舒服。」

  慕容南勾了勾嘴角:「何止是這樣。你們中原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雖然辛苦,但沒有生命危險,也不用看天吃飯,除非是大的災荒,不然不至於一年下來顆粒無收,即使有大災,也有往年的存糧可以吃,不會餓死。」

  「但在草原之上,冬天下場暴雪,幾十萬頭牛羊可能就會凍死,接下來部落裡的人就會成批地死去,因為牛羊肉無法存儲一年以上,再或者是那種牛羊間的大規模疫病,可能會讓一個幾十萬人的部落瞬間分崩離析。」

  劉裕點了點頭:「所以沒吃沒喝,要是不想餓死,就只有去搶了?這就是你們這種掠奪天性的原因?」

  慕容南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算是一個原因吧。你們中原有大江大河,水源從來不是問題,而在草原之上,想要養活牛羊,就得有水草豐美的牧場。」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00:44
第三百八十六章 城頭料敵於先機

  慕容南看著劉裕的眼睛,臉上閃過一絲憂傷的神色:「而且,那水得是大泊大湖,但不能待太久,不然牛羊遲早會把草給吃光。所以,我們得四季遷移,春夏秋冬都得在不同的牧場之上才行。再強大的部落,也要面臨和別的部落爭奪這些牧場的問題。所以,在草原上的這種征伐仇殺,一刻也沒有停過!」

  劉裕奇道:「這麼說來,你們也只是因為食物無法存儲,所以為了討生活,而必須要爭奪牧場,水源,並非本性如此?」

  慕容南正色道:「劉裕,我們是人,不是野獸,就算不象你們漢人這樣知書答禮,但也知道不能隨便殺人,知道掠奪是不好的。沒有人可以永遠強大,今天你靠著強力搶了別人,但結下了仇恨,那以後你弱小了,別人強大了,可以同樣對你,這樣的仇殺是沒有盡頭的,即使象匈奴這樣的強大部落也有衰敗的那一天,一個有腦子的草原霸主,是絕不會做人不留餘地的。」

  劉裕微微一笑:「於是你們就想著趁機舉族入中原,就是為了避開這個可怕的,永遠陷於仇殺,也要面臨巨大生存壓力的草原?」

  慕容南歎了口氣:「有這個考慮,在塞外永遠要面臨無休止的仇殺與戰鬥,而中原不會,即使大燕滅了,我們仍然可以留下來。劉裕,如果將來有一天你們東晉真的能得了天下,希望你不要趕我們走。」

  劉裕勾了勾嘴角:「我中華自古熱情好客,永嘉之亂,不就是因為我們留在中原,編戶齊民的各族胡人們恩將仇報嗎?以後如果我們恢復大晉,你們慕容鮮卑只要恭順,不作亂,我想至少我是不會把你們再趕到塞外草原的。」

  慕容南哈哈一笑:「搞的你好像可以決定天下大勢,萬民生死似的,劉幢主,醒醒,天亮了。」

  劉裕也跟著笑了起來:「這不是你起的話題嘛。好了,不說這個,還是談現在的戰事吧。你剛才問的那些種田時的吆喝,也是我靈機一動想到的,按兵法上,還得是鼓號震威才可以。」

  慕容南點了點頭:「城頭也有鑼鼓,為何非要用這種辦法呢?」

  劉裕微微一笑:「秦軍的人數和鑼鼓都遠遠超過我們,只靠打鼓恐怕難以壓下他們的氣勢,再說剛才的情況你也看到,城頭的軍士與民夫們都很緊張,很害怕,要不然也不會有今天城頭的衝突了,在這種情況下,不想辦法調動他們的熱情和士氣,又怎麼能跟敵軍對吼呢?」

  慕容南歎了口氣:「你這靈機一動,還真是有奇效呢,我看到了他們的眼睛裡的光芒,這會兒真的是士氣高漲了。不過,你之前說他們城頭打架也是因為害怕,我是無法理解的。」

  劉裕正色道:「因為那些民夫和軍士們的動作都非常僵硬,所以才會撞到一起,可能他們自己也沒發現,而那軍士和到彥之一撞就會吵起來,也是因為怨氣與恐懼,才會讓那軍士拔刀相向,到彥之也是情緒失控,這才會有衝突。至於那些圍上來的民夫和軍士們,如果是在平時,是不會爆發如此對峙的。」

  慕容南點了點頭:「畢竟敵強我弱,城外幾萬秦軍,城中就算抓了壯丁也不滿萬人,他們害怕是正常的。象那個到彥之,本身就非壽春百姓,但兵荒馬亂之時,也給強留下來了。」

  劉裕笑道:「守城需要的是萬眾一心,如果人心散了,恐懼流傳,軍民互怨,那肯定是不行的。秦軍來得如此之快,是梁成的精銳部隊,他們會趁著這股子銳氣搶攻,不然時間拖得一久,就攻不下來了。」

  慕容南奇道:「他們後續有大軍,要是時間拖久了,應該是更有利吧。我要是梁成,那今天看到城中士氣高昂,就不會主動攻擊。既然出奇不意辦不到了,那就穩紮穩打吧,騎兵利於野戰而不利於攻城,這個道理就是個小兵都明白。」

  劉裕搖了搖頭:「慕容兄弟,我跟你打賭,明天梁成一定會攻城。」

  慕容南不信地搖著頭:「我不信,他是宿將,不會違背基本的軍事常識。」

  劉裕長舒了一口氣,看向了城外的秦軍軍營,沉聲道:「秦軍這回南下,我軍一路不戰而退,棄守了整個淮北,苻堅這次在全國大肆徵兵,十丁抽一,這才有了百萬大軍的南下,國內肯定是怨聲載道,徵召來的士兵也多有怨言。這士氣完全要靠勝利和擄掠來維持。」

  「梁成是氐人,是苻堅的愛將,這回輕兵急至,說明他們內部已經出問題了,平時的秦軍作戰,都是以異族兵馬為先驅,比如上次用俱難和彭超的匈奴本部人馬,還有漢人來打先鋒,或者是打襄陽的時候,以你主公的鮮卑人為先驅,而氐軍是作為後面的督戰隊使用,輕易不會投入戰鬥的。」

  慕容南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還真是這樣,氐人畢竟數量不足,如果損失過多,那秦國的天下都會出問題,不過,照你這樣說,梁成帶著氐族精銳先期而來,又是作什麼呢?」

  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因為他們需要勝利,需要大的勝利,來安定軍心,讓跟著南下的各族部隊看到希望,刺激他們的戰鬥意志,壽春是他們遇到的第一個堅守不棄的大城池,所以一定要拿下,不然的話,要是讓後面的其他各族人馬看到連一個壽春都無法攻克,只會軍心生變,更加消極應戰了。」

  慕容南歎了口氣:「這麼說來,梁成會不顧氐軍的傷亡,強攻壽春了?那他為什麼不在剛來的時候就攻城?那時候我們連淤泥都沒塗呢。」

  劉裕笑著擺了擺手:「梁成的騎兵又不能飛,沒有攻城器械,他們怎麼來攻打呢?不過,今天這樣全軍戰吼,就是試探我們守城的實力,尤其是要看看我們的士氣,現在他知道我軍鬥志高昂,不會給他們嚇倒,那沒說的,明天就會咬牙強攻了,只要頂住了這一波,壽春就守下了一半!」

  慕容南的眼中閃閃發光:「我能做些什麼?」

  劉裕笑著用手搭住了他的肩頭:「聽我的命令,也許你的兄弟們,明天能派上大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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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七章 秦軍夜議攻守策

  壽春城外,秦軍大營。

  一處箭塔哨樓之上,刀眉如墨染的梁成,一臉陰沉,看著對面那已經陷入夜色之中的城牆,火光從十幾里外傳來,照得這哨樓之上的秦軍將帥們的臉一片明亮,一聲歎息響起:「看來這壽春城中是有高人在防守啊,居然也學會了夜間從城頭放下火盆,吊到半城城牆那裡,如此一來,百步之內,燈火通明,我軍想要夜襲,挖地道都不可能了。」

  說這話的人乃是一個文士模樣,全身披甲的白面書生,五十餘歲,鬚髮花白,正是隨軍出征的揚州刺史王顯。苻堅不僅在長安城中給司馬曜和謝安都留了高官的位子,也在各路大軍裡設了揚州刺史,荊州刺史,廣州刺史之類的官職,僚屬佈置,一如正式的州郡長官,只要前方攻下了相應的州郡,這些行政官員們就可以就地上任了。

  梁成看了一眼王顯,平靜地說道:「城中有厲害的角色,這點我在出征之前就知道了,其實不用這這些防夜襲的火盆吊於半城之間,只看那護城河外,民居給拆除一空,而城外除了護城河還有兩道濠溝,可以隔絕我軍的地穴攻法,草叢中隱約布有尖刺木樁,我軍要想攻城,沒有任何掩護之物,只能強攻。」

  一個全副武裝,肌肉發達的大將,正是梁成的副將王詠,在荊州之戰中因功還得了個弋陽太守的官職,當然,現在他未去就任這個郡守之職,而是跟著掛了荊州刺史,衛將軍頭銜的老上級梁成繼續征戰淮南戰場,他的眉頭一揚:「我軍自征戰以來,未攻城之前,都是按大帥的戰法,齊聲呼喝,威震敵膽,此計一經使出,無有不成。即使是那號稱堅固的襄陽城,也是給我們這樣一吼之下,失了士氣,最終陷落。」

  「但是今日白天的時候,我軍這樣吼叫,城中居然可以對著吼回來,整齊劃一,殺氣騰騰。就是那簡單的嘿嘿霍三聲,就能把我軍幾萬人馬的戰吼給壓制,說實話,到現在我都不相信他們是怎麼做到的,那個嘿嘿霍又是什麼?」

  梁成搖了搖頭:「我問過俘虜的本地晉人,他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好像是鄉間村夫種田時的口號,不過你們別看,這口號簡單易懂,又能配合鼓點,加強氣勢,他們處在城頭,有高度優勢,又能順著南風,所以壓制住了我軍的戰吼。不過,要做到這點,起碼城頭要有幾千人同心協力,以一個腔調和節奏在吼,而且不能有怯意。各位,你們說,這說明了什麼?」

  王詠咬了咬牙:「說明這些晉軍的士氣高昂,而且很有信心,很聽指揮。」

  梁成點了點頭:「據我們的情報,城中的晉軍不會太多,絕對不會超過萬人,就算臨時徵用民夫,也差不多就是這個數字,晉軍的北府軍現在還沒有大規模出動,胡彬的水軍離這裡還有幾天的路程,所以,我們最好在胡彬到達之前,攻下壽春城。」

  王顯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之色:「梁將軍,你確定要強攻嗎?我軍現在初來乍到,又沒有嚇倒城中的守軍,現在壽春城的防守如此嚴密,援軍隨時可能到來,真的能攻下來嗎?」

  梁成的眼中閃過一絲冷厲之色:「敵軍士氣高昂,如果我們不攻城,那他們的氣勢只會更加上升,而我軍這次輕兵前來,帶上了本族精銳,就是要打給別的部隊,尤其是那些心存不滿的異族兵士們看,讓他們知道我氐族兵馬,精銳無前。」

  「可是現在,敵軍堅城在前,又有猛人駐守,他們指望能用這樣的方法,來嚇退我們,各位,你們應該都已經知道,城中守城的那個劉裕,就是君川之戰中打敗俱難和彭超的那個北府軍幢主,聽說,謝家有意招此人入贅。」

  王顯點了點頭:「這事我也聽說了,這個劉裕在豪強眾多的京口,也當了幾屆武魁首,可見其武功高強,但沒想到的是,這個人竟然還懂兵法。」

  王詠搖了搖頭:「我不相信這個劉裕有傳的這麼神,壽春城畢竟是晉軍重鎮,多年經營,如果有良好的防守體系,也不奇怪。未必就是那個劉裕的功勞,他要這麼有本事,現在怎麼會只是一個小小幢主呢。」

  「還有,我聽那些楊秋的手下們說,這個劉裕不是帶兵來壽春城接任防守指揮的,他是護送一個世家女子來此嫁給桓伊的兒子,說白了不過一個護衛隊長而已,看起來這個人更多是一個謝家的家丁,而不是軍中的將校。」

  梁成的心中一動,「哦」了一聲:「王將軍,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說,劉裕沒有這個才能,或者說他無權指揮嗎?」

  王詠笑道:「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又怎麼可能懂這麼多兵法,劉裕並非世家子弟,只怕連兵書也沒怎麼看過,君川之戰,他只是一個前部先鋒罷了,俱難彭超手下的那些匈奴人只想著搶劫,漢兵又沒什麼戰鬥的動力,一旦給他嚇破了膽,就是兵敗如山倒了,你看,他真要是有那麼厲害,為何不象君川一樣,出城與我軍決戰呢?!」

  王顯也跟著笑了起來:「不錯,王將軍說得有理,要是那劉裕真的這麼厲害,他手下有近萬人馬,也該出城一戰,而不是龜縮防守啦。看來他白天也只是虛張聲勢,我們不如現在就趁夜攻城,一舉拿下!」

  王詠的眼中凶光一閃,一把拿下了頭盔,左手猛地一擊自己的胸口,沉聲道:「大帥,下令吧,現在攻城,末將願意為前部先鋒。」

  邊上的幾個將校們也都摩拳擦掌,紛紛請戰。

  梁成沒有直接回答,在這個箭樓之上,他負手來回踱了兩步,最後,當他站定的時候,他的嘴角勾了勾,平靜地說道:「不,天色已晚,城中有了防備,天亮再攻,傳令,派輔兵多去搜集附近的石塊,明天,我會讓城中的晉軍,知道什麼叫滿天石雨!」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00:44
第三百八十八章 秦軍投石攻壽春

  壽春,清晨,卯時。

  一陣陣低沉有力的號角之聲,從壽春城外的秦軍大營裡傳出,尖厲的哨子聲響成一片,伴隨著各隊隊正們的吼叫,以及軍士們四處奔出時,那戰靴踏地的聲音,細密的鼓角之聲與梆子聲響成了一片,整個大地都在微微地發抖,就連城牆的垛口處,那些灰塵與泥垢,也仿佛給這些巨響所震動,紛紛脫離了原來的城垛之上,落下了城去。

  劉裕一身黑色大鎧,胸前獸面連環甲,緩步從城樓處走出,十餘名持盾護衛緊緊地護在他的身邊,而兩個十一二歲的少年,嘴角邊剛剛長出些細密的絨毛,身形樣貌倒是與劉裕有個六七分相似,正是劉裕的兩個新徒弟朱齡石和朱超石。

  今天,則是這兩個朱家少年,第一次跟隨劉裕這個新認的師父上陣搏殺,卻是如此重要的守城大戰。

  劉裕看著城外,正在列陣,如烏雲一樣密集的秦軍,嘴角勾了勾,冷笑道:「果然還是來了,玄帥說的不錯,今天,就是秦軍拼命攻城,最關鍵的一波攻勢啦。齡石,超石,你們這些年也一直在讀兵書,對城外的情況,有什麼看法?」

  朱齡石勾了勾嘴角,說道:「梁成看起來是親自攻城了,他的帥旗已經在中軍陣中列了出來,而旗下的那員大將,應該就是梁成了。這回北城是他們主攻的方向,我們是不是應該稟告徐將軍,讓他親自坐鎮這裡呢?」

  朱超石搖了搖頭:「大哥,我們就這麼沒有志氣麼,梁成攻這北城,難道師父就守不住了嗎?我看,這正好是我們朱家兄弟建功立業的好機會呢。師父,咱們的父親大人可是晉朝大將軍,到了咱們這輩的時候,也要盡忠報國,立下大功,才不枉我們朱家的將門之名啊。」

  劉裕擺了擺手:「說這個沒用,你們還太年輕,沒上過陣,這大將旗下,未必就是梁成本人,就象去年的襄陽之戰,梁成讓他的弟弟梁雲穿了他的衣甲,連戰馬都染成同樣色,就是迷惑我們的,這回旗下是不是梁成本人,真的不好說呢。不過你有一點說對了,梁成在哪裡,才是他們秦軍主攻的地方。」

  說到這裡,劉裕的面色凝重,指著對面黑壓壓一片,不下五萬的大軍說道:「氐秦南侵以來,各地州郡增援他們的軍隊,日以千數,他們的軍隊是越打越多,出動時不過三十萬左右,現在已經不下五十萬了,只在這北門方向,就壓過來這麼一支大軍。」

  「東西兩門的地勢不利於大軍展開,我料也不太可能是氐秦主攻的方向,所以,梁成要嘛在這裡,要嘛在南城,徐將軍親自坐鎮南城,那這裡,就完全由我來負責了。不管梁成是否在此處,我們都必須要守好北門,不放一個秦兵入內。」

  朱齡石和朱超石齊聲道:「諾。」

  劉裕的眉頭漸漸地皺了起來,他的目光落到了正推著大量投石車上前的秦軍士卒身上,說道:「看起來,秦軍是要用大量的遠端兵器先行打壞我們城頭的防禦武器,以掩護步兵衝擊,傳我將令,城頭只留兩百人監視,所有的守城弩箭全部藏好,不許發射,等我的命令。」

  「齡石,超石,你們率領人馬下城,看我城頭的旗號行事,按我們這些天來演練的,我舉什麼旗,你們就進行什麼樣的支援,明白了嗎?」

  朱齡石與朱超石對視一眼,齊聲道:「師父,你是主帥,這裡危險,請你下城。」

  劉裕搖了搖頭,笑道:「沒事,正因為我是主帥,在這裡更要親眼看清楚敵軍的動向,你們快下去吧,記住,聽我號令行事!」

  當大批的城頭守軍,跟在朱齡石和朱超石身後下了城牆之後,劉裕緩緩地戴上了自己的銀色面當,鬼面之後,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看著五里外的秦軍大陣。

  ,一百餘部投石車已經安放就位,放在離城牆大約四百步左右的地方,兩千多名軍士,站在這些投石車之後,數不清的石塊裝載在板車之上,置於這些投石車的一邊,所有的力臂之上的巢囊之處,已經放上了幾斤到十幾斤不等的石塊,只等一聲令下,就會萬石齊發。

  劉裕冷笑一聲:「還是老一套,你們以為,就靠這些投石車,就能打垮壽春城牆了嗎?白日做夢!布幔!」

  一陣急促的號角聲在北城的城頭響起,連響三聲,從女牆的垛口處,一下子伸出了幾百根長長的竹杆,足有六七尺長,每根竹杆之上,掛著足有一丈多長的布帛,三四層厚,看起來像是幾床厚厚的棉被,把整個北城的城牆與垛口,都緊緊地蓋在了這個被子之中。

  秦軍陣地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梆子聲,五萬多大軍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歡呼之聲:「風,風,風!」

  幾乎與此同時,一百多部投石車的力臂,重重地垂下,隨著拉著前力臂的軍士們,在喊著號子的配合下的整齊發力,數不清的飛石鋪天蓋地,直接砸向了遠處的壽春城牆。

  「啪」「啪」之聲不絕於耳,如同是重拳擊中了敗革的那種聲音,百分之九十的石頭,直接砸到了這些布帛之上,給卸掉了大部分的力量,最後等到撞上城牆之時,已經是綿軟無力,只是在城牆之上磕下了幾層灰土,就掉落了城下,很多石頭滾進了城外三丈左右的護城河裡,「撲通」「撲通」的聲音不絕於耳,泛起了陣陣水花。

  偶爾也有幾塊石頭越過了這些布帛,砸上了壽春城的城頭,一些樓宇,箭樓被砸中,幾處哨塔轟然倒塌,而有十幾條這種厚布,也隨著這些石塊與城樓的落地,被帶得掉到了地上,但很快背後又伸出新的掛著布匹的竹杆,轟擊持續了足有十幾輪,壽春城下積石都有半尺之高,而那厚厚的布層仍然完美地包裹著整面城牆,連一點牆面也沒有露出來。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00:45
第三百八十九章 床弩攻城風雷動

  秦軍帥旗之下,梁成的眼中光芒閃閃,一邊的弟弟梁雲恨恨地說道:「劉寄奴居然能用這樣的辦法來擋飛石攻城,也算是絕了,大帥,現在我們怎麼辦?」

  梁成冷笑道:「他能用布帛來防飛石,難不成還能用這個來防床弩嗎?二十部床弩全給我上,我看這回他能不能用這些破布來守城!」

  百餘部投石機前,三千鐵甲軍突然閃了開來,本來密密麻麻的重裝步兵方陣,如同劈波斬浪一般,二十多部足有三四丈長,兩個人高的巨大床弩,從人群中顯現了出來,而這些床弩上裝著的,則是足有七根的馬槊,中間的一根足有一丈長,鏃如巨斧,而兩側的各三根副槊,也有四五尺長,形同八石奔牛弩中的那種弩機長箭,三棱箭頭,閃著森森寒光,連尾翼的羽翎,也是鐵制的,讓人望而生畏。

  大將王詠騎著馬,逡巡於這些床弩之後,這個在燕國時期就是負責各種機械戰具的傢伙,隨著慕容垂投秦以後,也很快得到了重用,王詠在設計這些床弩的時候,還由他一手監製,這會兒,由這個總建造師來負責這些大殺器的發射,可謂最合適不過。

  戰場上的冷風吹拂著王詠的鬚髮,吹皺了他臉上那一刀刀的皺紋,二十多步床弩,在他的面前已經準備就緒,離城五百步的距離,這是梁成特意交代過的,現在,萬事俱備,只等他一聲令下發射了。

  王詠緩緩地舉起了手中的大刀,猛地往下一切,隨著他的這個動作,二十多步床弩,同時開始了轟鳴,其聲如奔雷,大地都在震動著,每一下的發射,這部床弩都會重重地往後退出足有三尺的距離,若不是其木制底盤下加了滑輪與退軌,只怕這樣的發射,都會把整個床弩給崩壞了。

  王顯一身皮甲,騎著一匹不顯眼的瘦馬,躲在軍陣的後面,足有七百多步距離城牆,但是這個位置,可以把攻擊的效果看得清清楚楚,那些飄舞著的布帛棉帶,完全擋不住這些床弩的大力擊發,而這些一發七枚的飛槊斷矛,穿刺之力無以倫比,這些厚達數層的布帛,在這些床弩擊發的飛槊前,如同紙糊一般,一穿就透,而後面的城牆之上,很快就像是給人用巨大的鐵錘釘進釘子一般,插上了密密麻麻的槊杆,甚至出現了一些裂痕。

  一個齊射下來,對面的城牆之上就給這樣釘了上百根的槊杆,那些個布帛給打得是千瘡百孔,甚至有些直接就給打得落下了城頭,後面的城牆垛口那裡,緊急地又垂下了一些布帛以掩蓋城牆所受的損失,但明眼人仍然一看就知道,這一輪的攻擊,是著著實實地取得了很大的效果了。

  王詠的面帶微笑,輕輕地撚著自己的鬍子:「怎麼樣,刺史大人,見到什麼叫終極大殺器了吧,哼,劉寄奴能搞什麼弩箭在城頭,以為我就搞不出床弩了麼。嘿嘿嘿嘿。」

  王顯嘴張大得都快合不攏了,這一陣儘管王詠一再地跟他說這個床弩有多厲害,但他根本不願意相信,直到現在親眼所見,才知道世間之妙,遠遠超過了他的想像。他咽了一泡口水,說道:「王將軍,你太有才了,是我見識短淺,還不相信你能弄出這東西,我向你道歉,賠罪。」

  王詠哈哈一笑,擺了擺手:「大人,你我同心協力,這話就不用說了,只是你可知道,我為什麼要把這些床弩,推進到離城牆五百步的地方呢?」

  王顯的雙眼一亮:「是啊,這東西你說能打七百步的,但是五百步可是那個城頭弩箭的射程啊,城上如果發這些東西,也能打到我們的呢。」

  王詠的眼中冷芒一閃:「我就是要他們反擊,這樣我才知道他們的這些殺器藏在哪裡,哼,只要他們的位置暴露,這些威力巨大的守城武器,不好移動,我們這裡就可以用投石車和床弩狠狠地打掉這些守城武器。明白了嗎?」

  王顯恍然大悟,信服地點了點頭,突然又是白眉一皺:「可是,可是我們的床弩給打到了,又怎麼辦?你不是說這東西只有二十部,打一部就少一部嗎?」

  王詠哈哈一笑,擺了擺手:「五百步是那個八弓弩箭的極限射程了,哪這麼容易打得到,除非是順風,才可能飛到這裡,不過力道也已經不足了,你看,我讓那些護床弩的軍士,都裝備了大鐵盾,真要是有弩槍飛到這裡,就用鐵盾擋住,應該也傷不到床弩的。」

  王顯舒了口氣:「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到前面去吧,好靠近了指揮,站在陣後,總是看不清楚的。「

  王詠勾了勾嘴角,看了看四周,低聲道:「你傻啊,床弩傷不到,但可以傷到我們人啊,在這裡很安全,也能看到攻城的效果,跑到人家的射程以內,兵凶戰危,萬一給一枝弩槍打死了,那哭都來不及。」

  王顯笑著搖了搖頭:「王將軍啊,你別的什麼都好,就是這點不行,太怕死了,你看你這點還不如我一個文人呢。有我的部下保護你,你怕什麼?」說著,他一揮手,身邊的一個黑臉護衛提起兩根足有水牛腿粗的巨型鐵棒,說道:「真有弩槍飛來了,有卑職幫二位大人擋著呢,一打就打掉啦。」

  王詠的臉微微一紅,低聲道:「要是他們萬弩齊發,那湊巧來個十根八根地飛到我們這裡,只怕以這位壯士的神勇,也不能護我們周全吧。這裡挺好的,非要到前面做什麼呢。」

  王顯無奈地搖了搖頭:「好吧,今天我可得一直保護你,只怕是連攻城建功都不行了。對了,王將軍,已經射了四五輪了,城上都沒有任何反應,就是不停地垂下新的布帛來,他們想幹嘛?」

  王詠的臉色微微一變,他看著已經在城牆上密佈的那些槊杆,喃喃地自語道:「奇了怪了,城頭怎麼這麼安靜呢,就真的給這麼打不還手?哼,傳令,讓前面的軍士給我把射角調高,打他的城樓,我就不信他們還能忍!」
  
BabOdin 發表於 2019-4-9 00:45
第三百九十章 飛槊滿天穩如山

  壽春,北門,城頭。

  劉裕仍然端坐在城樓前的胡床之上,面具之後的一雙精光閃閃的眸子,閃閃發光,二十餘名護衛持著鐵盾,擋在他的身前,在他的眼皮底下形成了一道鐵盾組成的盾牆,卻沒有擋住他的視線。

  五百步之外,床弩在不停地轟鳴,射擊著,一排排的飛槊,如雨點般地鑽進了城牆之中,幾乎每下飛槊打中城牆的時候,這裡都會輕輕地抖上一抖,而頭上城樓屋角的浮灰,還有那些前幾天塗抹上柱子的泥土,也在微微地下落著。

  當然,這些悉悉瀝瀝的聲音,在這巨大的轟鳴聲中,卻是被完全淹沒,一點也聽不見。

  終於,床弩的轟鳴聲告一段落,投石車那力臂下落,飛石呼嘯而來的聲音,再度響起,城外很快又遍是那種飛石打中布幔時的聲音,「噗噗」,如中敗革,緊接著,就是大石不停地落入護城河時,那騰起水花的聲音了。

  朱齡石的聲音從一邊的樓道上響起:「師父,師父,我來了。」

  劉裕的眉頭微微一皺,扭頭看向了正滿頭大汗奔上城頭的朱齡石,沉聲道:「齡石,你這是做什麼,我叫你守在城下,聽我號令,你跑上城頭做什麼?」

  朱齡石吐了吐舌頭:「師父,超石在城下守著呢,不妨事,剛才我們聽到這城頭的聲音不對,城牆都在搖晃,都挺擔心的,我這才上來看看,不管怎麼說,師父身邊要是有我,也多個跑腿的人吧。」

  劉裕歎了口氣:「你們的兵法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這軍紀嚴明,不得擅離職守的道理都不知道嗎?要是野戰的話,我現在都能斬了你。」

  朱齡石笑道:「好了,師父,這不是野戰嘛,我這也是奉了徐將軍的命令,看你們城頭半天沒動靜了,這才上來一觀嘛,再說,你不是答應過我們,打仗時會教我們戰陣兵法嗎?我要是在這城牆裡面,還怎麼學如何守城呢?」

  劉裕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小子,油嘴滑舌,以後我看當不了將軍,去當個文官倒是挺好。罷了,既然你已經來了,我也不說什麼啦,不過,隻此一次,下不為例,若再擅離職守,我只能軍法從事啦。」

  朱齡石哈哈一笑:「我就知道師父最講手足之情啦。」

  正說話間,突然,「嗚」地一聲,一塊西瓜大小的飛石,從朱齡石的頭上一丈左右的高度飛過,帶著強烈的呼嘯之聲,遠遠地落到了城牆之中,過了幾秒,只聽到「呯」地一聲,伴隨著一陣驚呼之聲從後面響起。

  朱齡石的臉色一變,奇道:「這塊石頭怎麼打得這麼遠?」

  劉裕搖了搖頭:「這些投石車的攻擊距離是隨機的,有時候,如果這一下力臂拉動地格外迅速,有力,就會在六百步的距離打過城牆,象這塊石頭這樣,不過,一般來說,絕大多數的飛石,也只能正好打到城牆的距離,我們有這些布幔來抵擋,能有效地卸掉多數飛石的來勢,保護好我們的城牆。」

  朱齡石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只是那些剛才能打得城牆都在晃動的武器是什麼?不是這種飛石吧。」

  劉裕擺了擺手,指了指面前的城牆,說道:「老刀,你看看城牆的上面,就知道了。」

  朱齡石探出了腦袋,出了那女牆之外的垛口,臉色一下子大變,因為這面城牆之上,插了足有幾百枝的大小不等的飛槊,深的入牆足有半尺之多,他抽回了身子,吐了吐舌頭:「這是什麼武器,能打進城牆?」

  劉裕一指那對面五百步外,正在被弩手們手忙腳亂地在抬高仰角的那二十部床弩,說道:「就是這個東西,聽玄帥說過,是叫床弩來著的。」

  朱齡石的臉色一變,正要說話,只聽對面一陣號角聲響起,幾十個手持巨錘的力士,狠狠地掄起了巨錘,機關被砸中的聲音,「哢嗒哢嗒」,不絕於耳,而數不清的飛槊,漫天飛舞,直接奔著城頭就飛了過來。

  「轟」「啪」之類的聲音不絕於耳,那飛槊劃過長空時的尖厲嘯聲,如同後世的導彈發射,或者是防空警報,震得人五臟六腑都在抖動著,不少飛槊打中了城牆的垛口,把這些足有幾十斤重的城頭垛石,打得生生斷裂,連同這些飛槊一起,重重地落下了城牆,半天,才聽到落地的聲音。

  一根黑壓壓的長槊,直奔著朱齡石和劉裕這一位置飛來,幾個軍士高呼道:「劉幢主當心!」話音未落,他們就飛撲到了劉裕的面前,用身體和鐵盾緊緊地擋住了劉裕兄弟二人。

  朱齡石嚇得臉都白了,一抱腦袋,連忙就蹲了下去,只聽到「彭」地一聲,那是飛槊重重擊中鐵盾的聲音,一個擋在前面的護衛,舉著的鐵盾給這一槊狠狠地擊中,慘叫一聲,整個人都飛了起來,撞到了後面的城樓樑柱之上。

  只聽「喀噠」一聲奇怪的響聲,好像是背骨折斷,整個人吐了一口血,就暈了過去,人事不省,一邊的幾個蹲著的小兵連忙把他架起,飛快地奔下了城牆。

  一陣灰塵四落,那是城樓之上的浮灰,給這一撞之下,劇烈地抖落,把劉裕和身邊的十餘個衛士,都給澆了個灰頭土臉,可是他們一個個都保持著正襟危坐或者蹲坐的姿勢,如同泥雕木塑,動都不動一下。

  劉裕歎了口氣,伸出手,拍了拍朱齡石腦門上和頭頂給淋下的一片浮灰,淡然道:「齡石啊,為將者,需泰山崩於面前而不改色,戰場之上,矢石橫飛,一槊飛來都受不了,還怎麼坐在這裡穩定軍心呢。如果這一槊命中注定會取你的性命,你就是躲進深宮大內,也逃不了這一下的。」

  朱齡石的滿臉通紅,站起了身,朗聲道:「師父教育的是,是我膽怯了,從現在開始,就算我給一槊穿個窟窿,也絕不動一下。」滿天的飛槊不停地從他的頭頂和身邊飛過,可是朱齡石卻是咬著牙,死死站定,一動也不動。

  劉裕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才是我們大晉男兒。兄弟們,大家要牢牢守住,不動如山,準備迎接敵軍的步兵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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