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奇情】清宮情空淨空 作者:曉月聽風 (已完成)

 
li60830 2019-4-11 21:25:42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80 30317
li60830 發表於 2019-4-11 21:26
第三部 情纏 第三章 再遇
    西安分店是我目前最南邊的分店了,以前曾經有人建議我到南京、杭州開店,我始終沒有下決定,因為我牢牢記著康熙中葉這片地區會有八年的戰亂破壞,到時候豈不是白費功夫?但古代人是沒有我這番見識的,所以今天又被人提起。

    我嘆了口氣道:“我們現在的規模已經夠大了,再多我怕會忙不過來。”

    胡根生說道:“話雖這麼說,但江南地區歷來富庶,商家雲集,放棄這片地區,實在是非常可惜啊!”

    就商業的眼光來看,確實如此。但這裡沒有人能像我一樣預言到以後的戰亂,一旦三藩作亂,我在那裡的投資將全部化為泡影,這種生意不做也罷。

    但這原因是不能跟他們說的,我只好說道:“再讓我考慮一下吧。”

    他們雖然奇怪以我這樣的頭腦為什麼會放著錢不去賺,但畢竟我是老闆,便也不好多說什麼。會議到此已經再無可說,我便讓他們都散了。

    精疲力盡走回家裡,月梅急忙奉上茶水,見我舒坦了些,便說道:“小姐,何賬房等了你好些時候了。”

    我皺了皺眉頭:“什麼事?讓他進來吧。”

    月梅應了一聲出去,不一會兒帶著何東順挑簾進來,何東順作了個揖,恭謹說道:“小姐主持大局,辛苦了。”

    “嗯。”我放下茶水,說道,“你急著見我,有什麼事麼?”

    他說道:“倒也沒什麼事,只是年關近了,那些老爺們的請帖又送了過來,小姐您看怎麼處理才好?”

    我皺起了眉頭。身為“元華飯莊”的大老闆,有人邀請是很正常的。但一來我是女子,多有不便,而來請我的那些富商們倒還好說,當官兒的我卻是多半見過的,跟他們一照面不就什麼都露餡兒了嗎?所以我是決計不能去的。

    “跟去年一樣,都推了吧。”

    “可是……”何東順有些猶豫,“今年的帖子跟去年大不相同,如果隨便推辭,我怕……”

    我明白了。因為今年飯莊規模和影響的擴大,來請的人想必比去年又要高了一個檔次,推便也難推多了。

    我站了起來在房裡踱步,走了幾圈,突然想到剛才開會時說的話,心裡有了主意。

    “就說我為了擴大生意,到南邊兒去考察去了,不在京裡。”我對他說道。

    他愣了一下:“您是說……”

    “對。”我微微一笑,“我要去南方。”

    ****

    我和月梅兩個人坐在棲霞寺外的石階上休息。

    自從十一月從北京出發,一路上走走停停,玩玩樂樂,經過一個多月的跋涉,好不容易才來到了南京城,而此時已經初五。

    來到了南京城,我歇過勁來就拉著月梅東奔西跑,其實我並不很喜歡旅遊,所以在二十一世紀交通極其方便的情況下也沒有玩過很多地方。但如今來到這古代,沒什麼消遣,不四處觀光還能做什麼呢?

    月梅將水袋遞給我,我痛痛快快地喝了一氣,絲毫不管所謂的風度舉止,反倒是月梅喝起水來秀秀氣氣,比我還像大家閨秀。

    喝過了水,我仍賴在地上不想起來,實在是從小就不愛運動,來到古代以後也沒怎麼鍛鍊過,所以爬了這會子山就覺得累得不行了。

    “小姐,你什麼時候才開始辦正事兒啊?”月梅拉不動我,只好放棄。

    “正事兒?什麼正事兒?”我被她問得一愣。

    “你不是說來這裡考察開店的情況嗎?”

    “啊……”我想起來了,沒想到她還真當真了呢!

    “你倒是比我還積極,”我掐了掐她的腮幫子,笑道,“不過不用了,我從來就沒想過要在這裡開店。”

    “啊?”月梅傻眼了,“那你幹嘛來這兒?”

    我站起來伸個懶腰,懶洋洋地說道:“為了避禍啊!不這樣怎麼能從那些請帖裡面逃出來?再說了,南京這麼多風景名勝,以前沒來看過,這次一定要玩個夠本。”

    月梅無語了,我估計她正在想為什麼這樣的人會創立出“元華飯莊”這樣的大組織來。

    笑著拉起她的手向山下走去,我一面走一面說:“今天咱們已經逛完了鳳翔峰,明天再帶你去龍山,後天去虎山,這樣棲霞山就看完了。接下來我們再去玄武湖玩玩……”

    “小姐,你就只想著玩嗎?”月梅打斷我的喋喋不休,無可奈何地說。

    “哎呀,我都辛苦了那麼久了,玩一下有什麼要緊?”

    “那店裡的生意怎麼辦?”

    “飯莊不會那麼容易垮的啦……”

    敞開心懷、無憂無慮的清脆嗓音在風中消逝,輕俏的身影如同早春的鳥兒飛向天邊遠際。

    ****

    剛走到投宿的旅店門口,一個粗大的身影就從裡面衝出來,幾乎跟我裝了個滿懷。我猝不及防,倒是那個人反應夠快,硬生生向旁邊挪了幾步,這才避免了我們兩個撞成一團的慘劇。

    還沒等我回魂、那個人站定身子,反應迅速、直爽的月梅已經開罵了:“你怎麼走路的,都不看路的嗎?你是瞎子啊!趕著去投胎啊!”

    嚇了我一跳,好……好毒啊!她原來不是這樣的,想必是因為我差點受傷所以才這麼激動。不過這樣說別人倒也不大好,雖然那個人是莽撞了點,但萬一碰倒個粗魯的蠻人,我們這兩個小女子怎生是好?

    我急忙張嘴想打個圓場,定睛一看那人卻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原來竟是個“熟人”呢。記得八年前他也是這麼莽莽撞撞在天橋弄得當時的太子玄燁一身芝麻糊,沒想到現在仍是本性難改。

    他仍然是一副耿直的性子,並沒有因為月梅的話勃然大怒,反而誠懇地連聲說:“對不起,真是對不起,我忙著去辦公子交待的事,沒看清楚前面。”

    月梅聽他這麼一說反倒不好意思起來,訥訥說道:“這……其實也沒什麼,我家小姐也沒有傷到,是我說得太過分了……”

    這兩個人,居然把我這當事人拋到一邊自己說起話來,我不由又好氣又好笑。

    還沒來得及說話,裡面一把溫雅的男聲已經傳了出來:“元武,不要這麼急急忙忙的,小心出錯。”

    “呃……”那元武摸了摸頭頂,尷尬地說,“公子,來……來不及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9-4-11 21:26
第三部 情纏 第四章 遇襲
    “你又惹了什麼禍?”無奈的溫柔嗓音從內到外,一位翩翩佳公子優雅地走出來。八年不見,他俊朗依舊,但眼角眉梢卻已經有著掩不去的滄桑世故,再不復當年的飛揚灑脫。

    八年前,是我和玄燁第一次出宮,還給孝莊罵了一頓,所以當時碰到的他們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讓我一眼就認出他們來。不過他們卻彷彿已經不記得我了。

    元武轉過頭看著他,不好意思地說:“公子,俺……俺差點撞上這位小姐。”

    鄭元看著我,愣了一愣,隨即作揖道:“真是抱歉,下人不小心,魯莽了。”

    我笑了笑道:“沒關係,也沒真的撞著。”點了點頭,我便往裡走。

    鄭元忙道:“這位小姐,想必剛從外面回來吧?不知用過晚膳沒有?若還沒有,就讓在下作東,全當賠禮好了。”

    我不由“撲哧”一笑,他還是那麼禮數週全,跟八年前一樣。我含笑道:“不用了,我們並沒有傷到,多謝公子費心。”

    他注視著我,想必是有點疑惑的,然而他眼中的疑色越來越濃,讓我有些奇怪。

    “這位小姐,我們是不是見過?”他突然問道。

    我一愣,收斂了笑容,淡淡地說道:“公子何出此言?若是想搭訕,未免太過輕浮。”說完轉身就走。

    遇見“熟人”是件好事,但要是因此讓我再與過去碰觸,我敬謝不敏。

    “姑娘,我們多年前曾經在天橋相遇,難道姑娘忘了麼?”

    我心裡一跳,轉頭看見他臉上釋然的笑容,因為自己終於想起來而欣喜。

    他的記性真的不壞啊!我心裡無奈地嘆息,緩緩轉過身來,微笑著說:“原來是公子,我倒是一時沒想起來呢。”

    他溫雅地笑了,說道:“沒想到在這裡又遇到姑娘,看來我們還真是有緣。當年就沒能跟你和那位小公子賠禮道歉,今天說什麼也不能委屈了姑娘。請姑娘一定要給我一個致歉的機會。”

    見他說得認真,我也不好推辭,只好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叨擾了。”

    他欣喜一笑,忽又皺了皺眉頭,左右掃視一圈問道:“不知那位小公子……”

    我一時語塞,想了想說道:“兩年前我家親戚找到我,贖了我出來,如今我已不在那位公子府裡做事了。”

    “哦。”他也不甚在意,說道,“那只能改天再向他賠罪了。還請姑娘方便時代為引見。”

    我笑了笑沒說話,想見康熙?這輩子恐怕你都沒希望了。——我也是。

    壓下心中淡淡的悵然,我跟著他來到一個雅間,席間說起,才知道他原來也投宿這間客棧。他是出來遊玩的,剛剛才到此地,只帶了元武一個隨從。說到這裡月梅插嘴說我們也是來遊玩的,他便問我們有何行程,月梅又搶著說我們明天要去棲霞山的東峰龍山,他表現出極大的興趣,提出我們結伴上路,同去遊覽。我推辭不過,只好答應了。

    吃完飯,我回到房間就“揪”著月梅的腮幫子“拷問”她有何居心,月梅嬉笑著閃來躲去,告饒道:“我的好小姐,你就放過我吧,小的不過是覺得人多比較好玩罷了。”

    玩鬧夠了,我終於放過她,坐下來喝了口茶,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問道:“真的就這麼簡單?”

    她給我瞅得心慌,忙笑道:“好小姐不要這麼看著我,瞅得我心裡發顫。”

    我的眼神有這麼厲害麼?我有些拿不準,可能是跟著康熙太久被傳染了吧!

    收起眼神,我淡淡地說:“說吧,你這丫頭有什麼鬼主意?”

    她嘻嘻一笑,道:“小姐,難道你不覺得鄭公子英俊瀟灑,風度不凡麼?”

    我瞟了她一眼,笑謔道:“小丫頭思春了?”

    她推了我一把,臉上說不出是羞紅的還是氣紅的,嘟著嘴道:“我怎麼配得上人家,我說的是小姐你啦!”

    我愣了一下,這小妮子竟然想給我拉紅線啊?

    笑了笑,我道:“你就別費心思了,我不會嫁人的。”要結婚也得等到回到現代以後啊!如果那時候還有人要我這個“大齡青年”的話。

    月梅急了:“小姐可不能這麼說。女孩子家早晚得嫁人的,不早點選個如意郎君的話以後年紀大了就不好了。”

    我聽得奇怪,轉頭問道:“這話可不像你說的,是不是何東順吩咐你這麼做的?”

    她愣了一下,喪氣道:“早說我不可能瞞過小姐的,何叔偏要交給我這麼難的任務。”

    我不由輕笑起來。他們當我是一家人,自然會為我的終身大事操心。可惜我“已經”年紀大了,況且我的苦衷沒有人知道。

    “總之我不會嫁人的,你也別亂操心了。時候不早了,早些睡吧。”

    “小姐!”月梅說不動我,嘟起了小嘴,無可奈何。

    ****

    隔天一早,鄭元租了一輛馬車,我和月梅坐上去,他和元武自騎了馬,一行四人悠悠然向著龍山進發了。

    一路行到山腳下,馬車不能上山,鄭元兩人便也棄了馬,陪著我們兩個女孩子一路步行。一路上層巒迭障,廟宇莊麗,紅樓聳閣,景色陶然,鄭元讚不絕口的同時也微有抱憾,說道:“棲霞山的楓葉遠近馳名,可惜我們來的時候不巧,不然想那滿山紅葉,鋪天蓋地,該是何等壯觀!”

    我微微一笑,說道:“秋有秋的景色,冬有冬的別緻,我們冬天來,未必不能體會出別人體會不到的韻味。”

    鄭元笑道:“姑娘說得好,天下景端本就各有千秋,能體會出各時不同的美,才不負這大千世界啊。”

    元武搔了搔頭,呵呵笑道:“公子和小姐都是妙人,說的話俺不懂,不過兩位姑娘走了這會子也該累了,還是休息一下吧。”

    鄭元恍然道:“看我,糊塗了。靜茹姑娘,我們去太虛亭歇歇腳吧。”出宮以後,我就用回了我的本名——羅靜茹。

    我點了點頭,看那元武雖然莽撞,卻沒想到他也是粗中有細。看他跟在月梅旁邊亦步亦趨,我心裡有數了。

    我們便在太虛亭裡坐下,說了會子話。月梅拿出從客站打包的酒菜,我們一起吃著。我是照例不沾酒的,只喝開水,鄭元也是淺嘗即止,不久就隨我喝起水來。奇怪的是元武和月梅都站著,看著我們吃。

    鄭元差異地看了元武一眼,道:“元武,你怎麼不吃?”

    元武看了看月梅,咧嘴笑道:“公子是主子,元武不該跟主子一起吃飯。”

    鄭元差點就把嘴裡的酒噴了出來,驚訝地看著他,問道:“你什麼時候這麼懂規矩了?……我們名為主僕,情同兄弟,你就坐下來吧。”

    元武又瞟了瞟月梅,站著不動。

    我看了看兩人,笑著對月梅說道:“這裡沒有外人,你也坐下來吃吧。”我跟她一般都是一起吃飯,只有在有外人在場的時候她才會像丫鬟一樣侍候著我,我曾經說過不必如此,她卻堅持主僕有別,怎麼說也不改。而今天,看來她如果不坐下的話元武想必也是不會坐的,正好讓我借此機會扭轉一下她的觀念。

    誰知她瞪了元武一眼,板著臉說道:“下人應該有下人的樣子。主子待我們好,那是主子的仁慈,我們卻不能沒有規矩。”

    嘆了一口氣,我服了!我知道自從無意間救了這小姑娘的命以後她就對我無比崇敬,堅持跟著我服侍我,可是她那種根深蒂固的階級觀念卻讓我無可奈何。我本不在意這些,皇宮裡不把奴才當人看,我無權無勢只能順應大流,所以出來以後就儘量尊重平等,可卻沒人領我的情。真是讓我哭笑不得。

    元武卻是一點都不在意月梅的訓斥,還唯唯諾諾迎著拍拍不太高明的馬屁。這下連鄭元都看出怎麼回事來了,我們不由得相視而笑。

    吃過了飯,我們便收拾東西下山,鄭元邀請我明日再一同出遊,我欣然應允。這個人風度挺好的,大家一起作伴遊覽倒也不錯。

    回程的路上我有些累了,變歪在馬車裡昏昏欲睡,突然間馬匹嘶鳴,馬車突地停了下來,就像現代的汽車緊急剎車,我的身體向前一滑。

    “怎麼回事?”我跳起了車簾跟月梅一起看出去,只見車伕縮成一團顫抖不止,而在我們的面前,一批黑衣人阻在前面,幾個人已經跟鄭元他們交上了手。

    怎麼回事?山賊?還是仇殺??

    我一時間嚇得煞白了臉,電視上、小說上我都見過這種場景,當時看起來雖然激動人心,但親身經歷起來卻又是另外一回事。只見眼前一片刀光劍影,元武一個人獨鬥兩人,鄭元則被四個黑衣人包圍著,另有兩個黑衣人正密切注視著他們。

    元武本來是空著雙手的,但面對兩個手持利刃的對手未免顯得左支右拙、險象環生。一道刀光閃過,鮮紅的血液濺灑出來,他的手被殺傷了,然而他卻趁此機會奪了另一人的刀過來,舞得虎虎生風,那人失了兵刃,不是他的對手,很快就被砍死了。站在旁邊的兩個黑衣人見狀,其中一人急忙撲上前去,不上死了那人的位置。

    另一邊,鄭元獨自面對四個黑衣人,看起來卻沒有元武那麼凶險。他手上拿著一把軟劍讓我甚為驚奇,不知道他把劍藏在哪裡?難道真的像書上說的放在腰間嗎?我願意為他像武俠小說裡面那些書生俠客都是用扇子的呢。鄭元會武我不奇怪,他雖然文質彬彬,但卻沒有一般書生那種迂腐的感覺,但我沒想到他竟然是個高手——我在皇宮裡經常看到大內侍衛們練武,跟孫武又是同事,這武功的高低我還是有些見識的。

    月梅緊緊抓住我的胳膊,顫聲說道:“小……小姐,怎……怎麼回事?我們怎麼辦啊?”

    我看著這種場面,心裡也有些發涑。如果是山賊剪徑,肯定不會放過我們,但如果是仇家尋仇,只要表示出我們跟鄭元毫無關係,說不定還能保住性命。究竟該怎麼做,我卻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來。正在猶豫,突然跟那剩下的黑衣人如劍的眼光相對,我感覺到一股**裸的寒意和殺意,機泠泠打了一個寒顫,馬上放下車簾縮回馬車裡。

    旋又罵自己笨,難道這薄薄的一層車簾就可以抵擋黑衣人的攻擊了嗎?反而這車廂裡躲也沒處躲,應該向外逃才是。還來不及後悔,只聽外面車伕一聲慘叫,我立刻知道事情不妙,手裡抓起一旁的茶壺。

    果然車簾晃動,那黑衣人一挑簾子就要衝上來,我把手中茶壺的水往他臉上一潑,他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水迷了眼睛,我拉著月梅就從他的身邊衝出去,跳下馬車,同時無比後悔。就算他們是鄭元的仇人,就算我們跟他毫無關係,蒙面的他們會容許有目擊者留下嗎?我們是必死無疑的——早該逃跑了才對。

    “賤人!”那黑衣人只一眨眼的工夫就恢復過來,追向我們。我拉著月梅死命地跑,跑向鄭元的方向。既然他看起來還有餘裕的樣子,那再多一個黑衣人應該沒什麼關係吧?最最重要的是我和月梅都不懂武功,跑也跑不過他,打也打不過他,被追上了更是有死無生,還不如到鄭元的身邊說不定他能保護我們。

    然而我終究低估了黑衣人的本事,眼看就要跑到鄭元身邊,身後的黑衣人卻已經追了上來,只聽月梅一聲驚呼,我覺得心口一涼,身子不由一滯。

    我低下頭,看見一個劍尖從我左胸由後透出,隨即錐心的疼痛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為什麼我會這麼倒霉的?!我眼前發黑,身子一歪就向地面倒去。

    “小姐——”

    “靜茹——”

    兩聲尖叫是我昏迷前的最後印象。
li60830 發表於 2019-4-11 21:26
第三部 情纏 第五章 傷惑
    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回到了現代,回到了父母親朋身邊,天天上網聊天、看小說漫畫、看卡通聽歌,好不瀟灑自在。可是偏偏又很清楚這是在做夢,真是無比詭異。

    這個夢很長,長得我幾乎就要以為會一直做下去直到天長地久,卻在某一天的早晨突然醒來。

    窗外透進點點陽光,灑在仍然陰暗的房間裡如同金光點點。我一時間有些迷惑身在何處,然而渾身上下如同被卡車碾過一樣疼痛不已,四肢一動也不能動,嘴裡喉嚨幹得幾乎就要燒起來。

    “水……”我想要水喝,卻發現自己只不過發出了一聲無法辨認的**。怎麼回事?

    “小姐,你醒了?!”月梅驚喜交加的聲音在旁邊響起,我無比艱巨地扭動頭部,卻最終只能挪動一點點。不過已經足夠我看清那張憔悴而關切的臉龐。

    她瘦了許多,兩隻眼睛有著又大又黑的黑眼圈,原本紅潤的臉色也變得蒼白。

    你怎麼會變成這樣?我想問,但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小姐,你說什麼?”她見我嘴唇嚅動,急忙湊上前來伸過耳朵。

    “水……”我再次費力地說著,迫切需要清水的滋潤。

    “好。”她急急忙忙衝到桌邊倒了一杯水,扶著我做起來,喂我喝下去。

    水是冷的,卻正好讓我幹燥的冒火的喉嚨得以舒展,我覺得全身似乎都輕鬆了許多,舒服得差點叫出來。

    本想喝完了水再說點話,但一陣眩暈夾雜著倦意又侵襲過來,我支持不住,又沉沉睡去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床前多了一個人,是鄭元。

    他雖沒有月梅那麼憔悴,臉色卻也不是很好,兩個黑眼圈也甚為清晰。見我醒來,他跨前一步,欣喜地看著我,急急說道:“你醒了?感覺如何?”

    “小姐!”月梅激動地從桌邊跳到我床前,垂淚道,“小姐,你把月梅嚇壞了,被人刺了一劍,昨兒個才剛醒來又暈過去,我還以為你……”

    鄭元見她又要哭,忙勸慰道:“月梅,你家小姐不是已經醒過來了麼?許大夫昨日不是說了嗎?醒過來就沒事了。”

    月梅瞪了他一下,不再說話,見我要坐起來,忙扶起我,墊了一床錦被,讓我斜靠著。

    從頭至尾我都沒能說上一句話,不過多虧了這兩人的嘰嘰喳喳我總算弄明白了怎麼回事,也想起了那日的驚險,不由打了個寒顫。

    月梅眼尖,忙問道:“小姐,怎麼了?哪兒不舒服?”

    我渾身上下都不舒服,怎麼說?我苦笑著搖了搖頭,覺得身體比上一回醒過來的時候好了很多,也有了說話的力氣,便問道:“我昏迷了多久了?”

    “加上昨天,六天了。”回答的是鄭元,他端著一碗藥,說道,“靜茹,快把這藥喝了吧,冷了就不好了。”

    我皺了皺眉頭,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對我直呼其名,明明以前都加個“小姐”的。不過目前最大問題不是這個,我瞅著月梅手中的藥碗,和那湯勺中黑乎乎的液體,有點害怕。我並不是不想吃藥,如果吃藥能讓我的身體快點好起來,就算再來一鍋我也照喝不誤。但這樣一勺一勺喂,我就敬謝不敏了。我情願讓它涼一點兒,然後捏著鼻子一口氣喝完,少受些罪。

    “你先放下吧,我一會兒再喝。”我說道。

    鄭元以為我不肯喝藥,忙道:“靜茹,不喝藥怎麼好得起來呢?還是趁熱喝了吧。”月梅也在一邊幫腔。

    我哭笑不得,忙道:“我不是不喝,而是想涼一點兒再喝,一口氣喝下去才不至於太苦。”

    他們兩人愕然,對視一眼,月梅無奈地把碗放下了。

    “這是哪裡?”我看了看這間房,不像客棧的房間。

    月梅道:“這是鄭公子的朋友家,小姐受傷以後就一直在這裡養傷。”

    他有朋友在這邊?那為什麼要去住客棧?我心裡想著,嘴上卻說道:“那真是勞鄭公子費心了。”

    鄭元忙道:“哪裡的話,若不是為了我,靜茹你也不會受傷,況且這兒的許大夫醫術高明,比外面那些庸醫強了不知多少倍,讓他來治療你我才放心。”

    是啊,若不是因為跟他在一起,我又怎麼會落到如此田地?

    剛要說話,又一個人推門進來,我瞧過去,卻是一個不認識的青年公子,最多不過二十七八,俊俏的臉龐,桃花眼,眼波流轉間自有一股惑人的魅力。身穿錦服,舉止瀟灑,好一個風流公子哥兒。

    他弗進門就笑道:“聽說我們鄭公子的嬌客醒了,真是可惜可賀啊!”

    鄭元臉上泛起紅暈,斥道:“春流莫要胡說,唐突了羅姑娘。”

    月梅也紅了臉兒,站起來福了福,脆生生叫了一聲:“南宮公子。”

    我心下有數,看來鄭元說的“朋友”就是指這一位了,於是沖那南宮公子微微一笑,點了點頭道:“多謝南宮公子仗義相助,我們在這裡叨饒那麼久,真是不好意思。”

    南宮公子哈哈一笑,一手搭在鄭元肩上道:“羅姑娘別客氣,鄭元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們隨便住下,要什麼只管跟我說,千萬別拘束。”

    我見兩人行為親密,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什麼關係,疑惑的眼神看像鄭元。鄭元會意,忙道:“這位是南京城裡有名的‘翠名居’的老闆,南宮凌,字春流,我便叫他春流。”

    南宮凌笑著插嘴道:“羅姑娘也不必見外,叫我春流就好了。”

    鄭元又拐了他一記手肘,他配合地假裝齜牙咧嘴,連連告饒道:“好好好,我不說了,不說了還不行麼?”

    我看著兩人嬉鬧,他們之間那種深厚的情誼不是裝得出來的,不由也是會心一笑,回想起現代的朋友們,不知他們現在好不好?

    南宮凌玩笑一陣,便對鄭元說道:“對了,我是來告訴你,你家來信了,要不要現在去看?”

    鄭元愣了一下,心情迅速降溫,淡淡地說:“也好。”又轉過頭來對我說道:“你且好好休息,待會兒我再來看你。”

    我意識到事情絕對不是一封家書那麼簡單,但也無意多生事端,只是點了點頭。

    於是鄭元和南宮凌一起出去了,留下月梅陪我。我便向她問起這些天的詳細情形。

    她皺著眉說道:“那日小姐被那廝刺了一劍,鄭公子便如發瘋般把那些人都殺了,抱著你就馬上來到這裡,讓南宮公子把所有的名醫都叫了過來給你會診,那瘋狂的樣子……”她打了個寒顫,像是由有餘悸,接著又嘟起了嘴,不滿地說:“小姐,還說你對鄭公子沒興趣,結果人家一出事你就沒命往他那兒跑,也不想想自己手無縛雞之力,怎麼可能鬥得過那些凶神惡煞的惡人?偏偏往人家的刀子上撞,再喜歡別人也要以自己的性命為重啊……”

    “等……等等,”我越聽越不對,忙打斷她問,“你……你說誰喜歡鄭公子來著?”

    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道:“就是小姐你啊!要不你當時怎麼衝向鄭公子那裡想要保護他呢?”

    天哪!我當下臉皮抽筋。保護他?我是想要借他來保護我好不好?!

    這下我真是無語問蒼天了!怪不得鄭元這麼緊張,怪不得他說“為了我”而受傷,原來全都會錯了意。

    月梅見我不吱聲,又嘰嘰喳喳說開了:“原本呢,我覺著小姐和鄭公子倒是挺般配的,卻沒想到他竟然會跟人家結上仇家,這樣的人不可靠,小姐還是跟他斷了吧。趁現在涉入不深,還來得及……”

    她還要絮絮叨叨再接再厲,我卻微微一笑打斷她道:“好啊。”

    “啊?”她有些愣怔,看來原本是想對我循循善誘的,沒想到我這麼好說話,一下子就答應了,有點反應不過來。

    我好笑地看著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我說好,我跟他斷了。”

    “可……可是……”這回換她張口結舌了——我也未免太乾脆了吧?

    我笑了笑道:“傻丫頭,我不是跟你說過麼?我不喜歡他,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她眨了眨眼睛,不解地問:“可是……既然如此,當日小姐為何捨命救他?”

    我什麼時候捨命救他了?啞巴吃黃連,我也不知如何解釋好,只好說道:“那純粹是個誤會。你想,若我真的喜歡他,能這樣幹脆地說斷就斷麼?”

    她想了想,認真地說:“雖然我沒有過喜歡一個人的經驗,但我琢磨著喜歡一個人不是那麼容易說放就放的,所以小姐,我相信你。”

    看著她嚴肅的眼神,我不由滿心疼惜——最喜歡的就是她這種天真和直率!

    輕輕拍拍她的小臉,我笑道:“這就對了。來,把藥端給我吧,差不多可以喝了。”

    她乖乖地端過藥來,我雙手扶住剛要喝,突然又停下道:“月梅,你給我找點兒糖去,喝完藥以後必定很苦。”

    她“噗嗤”一聲笑出聲來,道:“知道啦,我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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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情纏 第六章 底細
    鄭元說過這府裡的醫師是全南京最好的,這話約摸是對的。過得十幾日,我的傷竟好了大半,可以自己行走了。整日在屋裡悶著實在難受,我便走出來在南宮府裡亂逛。

    這南宮府也是極富麗的,“翠名居”是南京第一大酒樓,它的老闆自然不會寒磣到哪裡去。只見著碩大的府宅裡,亭台樓閣、山石花樹,數不勝數,各個院落自成格局,又巧妙地融合在一起,你既可以在單獨的院落裡獨享天地,走出來又融入南宮府這個整體的建築群中,真真妙不可言。雖說比不上紫禁城那麼廣闊雄偉,其娟奇秀麗倒是尤勝一籌。

    我走在富麗的大花園裡,這裡假山亂石、花草樹木佈置得恰到好處,小橋流水,曲徑通幽,走在裡面幾乎感覺不到人工的雕琢,重現大自然寧謐幽靜的氛圍。我一邊走著,一邊暗嘆,皇宮雖然金碧輝煌,但究竟人工的痕跡太重,這等美景是見不到的。

    走了一會子,覺得有些乏了,便靠坐在幾座假山中間稍歇,四面都有山石擋著,甚為幽靜,也不愁被人看到我坐不像坐的不雅姿勢。

    突然一陣說話聲傳來,我本想迴避,卻還沒來得及動彈,人聲已近,只得留在原地。仔細分辨,卻是南宮凌和鄭元來了。

    只聽南宮凌的聲音說道:“子元,你這麼久了還不回去,當真戀上了那位羅小姐不成?”

    鄭元的聲音尷尬道:“春流不要胡說,這種事開不得玩笑。”

    南宮凌笑道:“那麼多年兄弟了,我還不瞭解你麼?跟我爭辯什麼!”

    我聽他們說起我,倒是更不方便出去相見了。

    鄭元沉默了很久,才幽幽說道:“就算回去了又如何?在那彈丸之地,為了些許權勢名利,便連骨肉親情都可拋之不顧,這樣的家,何必要它!”語氣多有憤慨之意。

    南宮凌嘆了口氣,旋又問道:“難道你這麼肯定那些人是你大哥的手下?”

    鄭元冷笑一聲說道:“那些人黑衣蒙面,正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我在南京並沒有很多相熟的人,如是別人要殺我,用得著遮遮掩掩麼?況且我來南京乃是極秘密的,除了兄弟幾個,並沒有人知道,再加上那些賊子用的武功,若我還看不出來,就不配這‘玄機公子’的名頭了。”

    南宮凌笑道:“那倒是,這天底下能夠瞞過你的事情倒是很少。想來這鄭經也是太過分了。當年國姓爺最喜歡的兒子是你,若不是他身為長子,如今坐在那位子上的就是你。當年我父親力主你繼承國姓爺的位子,你卻堅辭不就,他不感恩也就罷了,反倒處處針對你、限制你,如今還要將你置於死地。這種人,不配為王。”

    鄭元苦澀地說道:“我對功名利祿本就沒有興趣,只想要好好完成父親的遺願,況且長幼有別,父親遺囑讓大哥繼位,我又豈能作那不孝不義之人?”

    南宮凌又是惱怒又是無奈道:“但如今鄭經只想偏安台灣,對你又狠下殺手,你就這麼算了不成?”

    鄭元長長嘆了口氣,卻是沉默不語。

    他們二人以為無人在場,說得痛快,我卻聽得冷汗淋淋,從頭頂涼到腳心。大清朝被稱為“國姓爺”的從頭到尾就只有一個——鄭成功!鄭成功因擁立隆武帝朱韋健,在福州受到召見,頗多賞識,被認為本家,賜他國姓(朱),改名成功,因此中外後世皆尊稱他為“國姓爺”。聽他們兩人說話的意思,鄭元原來竟是鄭成功的兒子!鄭成功共十子,只是不知道他排行第幾?

    想不到我無意中竟然撞破了這個秘密。如今鄭家在台灣稱王,是清廷眼中的“叛逆”,固然大清不會放過他,他也不會放過大清的人。我心裡不由忐忑不安,但旋又釋然,如今我已離開康熙,曾經擔任康熙的貼身宮女之事也是無人所知,有什麼好怕的呢?只是鄭元既然孤身來到南京,必然有極其秘密的事情要辦,若是被他們知道自己偷聽了他們的談話,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呢。鄭元固是武功高超,那南宮凌身為他的摯友,應該也不差,我要是露出一丁點兒響動,怕不就要驚動他們惹出事端,當下我更是屏息靜氣,動也不敢動。

    好在這兩人並不是來逛園子的,說著話便走過去了,直到再也聽不見任何響動,我又靜靜等了兩刻中,確定園子裡再沒有別人,這才松了一口大氣。

    當下也不敢停留,直接奔回房中,還覺得心跳得如同擂鼓,氣喘不已。雖說我現在跟大清朝廷已經沒有關係,但這裡終究是個是非之地,還是不要久留的好。

    正想著心事,月梅走了進來說道:“小姐,剛才南宮公子遣人來說,今兒晚上為慶祝小姐康復,要辦個宴會呢。小姐去麼?”她是知道我極討厭這些東西的,不然也不會跑到這兒來。

    我有些猶豫。剛剛聽到鄭元的秘密,他們是否察覺了我在偷聽,所以想在宴會裡對我不利呢?想想卻又有些杞人憂天。我在這裡無依無靠,又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若真要對付我,何須擺鴻門宴這麼麻煩?於是說道:“去吧,人家這麼好心留我們住又為我們開宴會,不好駁了人家的面子。”

    月梅不由喜笑顏開,樂道:“小姐終於決定參加宴會了,看來這南宮公子的魅力還真是夠大啊。”

    我笑了笑調侃她:“怎麼,前兩天才叨唸著鄭公子好呢,這麼會兒就變成南宮公子了?”

    月梅不由羞紅了臉,窘道:“小姐,人家不是說過了麼,跟鄭公子在一起不安全,但南宮公子身家好,又是‘翠名居’的老闆,配得上小姐您的身份,人也俊俏,是個好對象呢。”

    我淡淡笑了笑,說道:“南宮公子已經有五房妻妾,你叫我用什麼身份嫁給他?”

    月梅不由一愣,隨即喪氣道:“小姐不說我倒忘了。別說做妾了,就算小姐嫁給他作平妻也是不值呢。”

    我坐下來,拉起她的手認真說道:“月梅,你跟我說真心話,你是不是喜歡南宮公子?”小丫頭想要我嫁給南宮凌,她作為我的貼身丫頭自然也有了接觸他的機會。雖然未必就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但她想跟他常相廝守卻是肯定的事。她瞞得過別人,又怎能瞞得過我這在皇宮那天下第一陰暗的地方呆了六年的人?!

    她愣住了,過了許久才低下了頭,羞愧地說:“小……小姐,我……我對不住你。”

    這話不啻是承認了。我笑了笑,拍拍她的手道:“沒什麼好羞愧的,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為了自己打算是理所當然的。尤其我們女孩兒家,天生上便比男人矮了一截,更是要懂得為自己謀劃,否則一輩子只能做個被別人擺佈的玩偶,就算博得個賢良淑德的名聲又如何?只要自己過得好,過得開心,那種東西不要也罷。我尋思著,你若是真的喜歡南宮公子,我便想辦法幫你說項一下,讓他收了你。”

    月梅大吃一驚,連說話都結巴了:“小……小姐,這,這怎麼可以……再說,我的身份也配不上南宮公子。”

    我不在意地笑了笑說道:“月梅,你我雖名為主僕,我卻從來沒把你當下人看,若你真的有心,我便結了你為義妹,以‘元華飯莊’小姐的身份出嫁,諒別人也不敢編排你的不是。”我是真心疼愛這個妹妹,雖然並不認為嫁給一個男人成為她眾多妻妾中的一個有什麼好,但如果本人願意,我也沒有立場反對。之所以讓她頂著“元華飯莊”半個主子的名義結婚,也是為了讓她不至於孤立無靠,在夫家被人欺負。“元華飯莊”在北方勢力強大,連官府都要賣我三分面子,這點實力還是有的。

    “小姐……”月華是真的沒想到我竟然為她設想到這個地步,當下熱淚盈眶,說不出話來。

    我慈愛的看著她,笑著問道:“你的意思呢?究竟要不要?”

    她收拾了一下激動的心情,仔細斟酌了一下,終於還是搖了搖頭道:“小姐,你跟我說過,只有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那種全心全意地愛才叫**,月梅雖然身份卑賤,但還是希望有人能夠專心一意只愛我一人。南宮公子雖然好,但他畢竟有了那麼多妻妾,與人分享的愛……我還是不要了。”

    小丫頭被我潛移默化了!我不由偷笑,也鬆了口氣,如果她真的成為南宮凌眾多妻妾中的一員還真是可惜了。不過她這口口聲聲的卑賤卑微怎麼就沒扭轉成功呢?我又有些頭疼。

    我笑了笑道:“既是如此,那我也就不多管閒事了。月梅,男人最要緊的是心地,而不是外貌財富。須知越是俊俏多金的男人越靠不住,不是說他們天生薄倖,而是越是有錢有權有勢的男人,天下絕色越是唾手可得,而得來太容易的東西誰會去珍惜?一顆芳心對一個女人來說無比珍貴,對他來說卻是俯首皆是,就算他有心珍惜,但他那一顆心如何可分成許多份送給不同的人?便是分了,每人也只能得到一小點,不若不給。絕頂的男子,無情是罪,多情是孽,女人若足夠聰明就不應該陷下去。豪門多情債,倒不如普通的人家夫唱婦隨、舒心快樂。沒有了錢權的鋪墊、外表的爭豔,顯出來的真心才真正值得珍惜。或許這些話你現在還不能體會,但等你再見識多一些,多想一想,多半是能體會的。”

    月梅點了點頭,認真地說:“小姐是絕頂聰明的人,說的話斷不會有錯。這些話月梅都記下了。”

    我不由又笑了:“沒有人說的話是絕對正確的,我說這番話不是要你一定接受我的觀點,只不過給你提供一些參考。你將來或許有自己的一番見解,這也是好的。我只是要你明白,如果是你經過深思熟慮以後得出的決定,便應該堅持到底,而我也會支持你到底,明白嗎?”

    月梅點了點頭,含淚道:“小姐的這番心意,月梅至死難忘。”

    我欣慰地笑了,看著她,彷彿又看到了深宮裡那個跟在我身邊小小的纖弱身影——紫玉。我一直把她當妹妹,成為康熙的貼身宮女後便也實踐諾言想辦法把她調到我身邊。可惜她福淺命薄,沒幾年一場大病便過去了。我想我是想藉著對月梅的照料來彌補心中對她的抱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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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情纏 第七章 情惑
    絲竹陣陣,歌舞翩翩,寬敞的大廳裡,南宮凌為慶祝我康復而辦的宴會正在進行。他還特意把曾經身為秦淮河第一j-i院“風月樓”花魁的三夫人叫了出來歌舞助興。

    參加宴會的人員很簡單,他身為主人,鄭元算半個主人,他的正妻——兩江總督夫人的侄女兒,我,再加上元武跟月梅,就沒有別人了。但宴會倒是很隆重的,該有的一樣不差。

    秦淮河是有名的聲色之地,南京城內的豔姿歌舞也是同樣堪稱一絕。這樣的表演就算在京城也是難以見到,所以在場的人無不交口稱讚,月梅和元武更是看的目不轉睛,大開眼界。

    然而我卻是心底不以為然的,我一向偏好快歌勁舞,蕭亞軒是我最喜歡的華語歌手,對於看慣了二十一世紀聲光俱備的演出、演唱會的我來說,這種程度的表演實在難以提起興趣,但表面上我仍是一副看得津津有味的樣子——所以我不喜歡參加宴會,無聊得要死不說還要做一晚上戲。

    “羅姑娘怎麼不喝酒啊?”大夫人劉氏見我只喝白水,便關心地問道。

    我笑了笑說:“抱歉,我不會飲酒。”喝酒誤事的教訓一次就夠了,我銘記在心。

    南宮凌不無得色地問道:“羅姑娘,你看這些歌舞如何?”

    我微笑道:“很美妙,當真是只應天上有。”

    他十分高興,得意地說:“這可是玉娘親自訓練出來的呢!”說著摟了一下那美豔無雙的三夫人,玉娘媚笑著偎在她懷裡,劉氏在旁邊看著皮笑肉不笑。

    我斂眉低頭,逕自吃著東西,對這爭風吃醋的活劇不感興趣。

    鄭元笑道:“那也是春流你財大勢大,‘翠名居’聞名天下,在南京城獨佔鰲頭,才能有這等氣派。”

    南宮凌先是得意一笑,旋又嘆了口氣道:“不過如今這生意是越來越難做了。且不說城裡越來越多的酒樓,就是現在那幾乎獨霸北方的‘元華飯莊’,也是潛在的威脅。”

    鄭元詫道:“這‘元華飯莊’我是聽過的,只不過這兩年事務繁忙,一直沒時間北上,也沒親身體驗過。不過他們不是最南發展到西安麼?”

    南宮凌嘆道:“南京、杭州歷來繁華,他們即便此時不來,遲早也要把手伸過來的。想想真是令人頭痛。”

    鄭元更加詫異了,問道:“這‘元華飯莊’究竟何人所辦?竟如此厲害麼?連春流你都懼他三分。”

    南宮凌苦笑道:“這‘元華飯莊’的老闆至今未在眾人面前露過面,據說在他們內部也只有少數人見過他的真面目,倒是十分神秘的人。然而最可怕的是他那些聞所未聞的經營手段,什麼折扣卡、貴賓卡、不同等級的人不同消費,我曾經去探查過,就是他們的服務也是非常周到齊全的,讓我也不得不佩服甚而借鑑。”

    我抿嘴偷笑。那是當然,我的員工可全部都是經過培訓才上崗的,我在英國曾經在許多國際知名的大飯店裡打過工,那些服務手段我就算沒有十成也學到了八成,拿到這落後的古代來,還不令人“賓至如歸”啊!

    他們兩個人就這樣在我面前談論著“元華飯莊”,我專心吃飯,月梅則低著頭只是偷笑,笑他們渾然不知口中的那個人就坐在他們面前大吃大喝。

    說了一會子話,他們驚覺竟然冷落了我,鄭元忙道:“今天難得大家興致好,我們不如來吟詩作賦,也不枉了這良辰美景。”

    南宮凌自然稱是,我卻差點讓嘴裡的水給嗆著。看小說裡面那些穿越時空的主角們借花獻佛,在什麼詩會之類的場合“技驚四座”是很爽啦,我也很想試試這樣的滋味,可惜來的年代太近,唐宋八大家誰的作品不是耳熟能詳?偏偏我對清朝的詩歌又不是很熟悉,難不成要把《紅樓夢》詩詞拿出來現嗎?曹雪芹的出生就快了吧?到他寫《紅樓夢》的時候不知道會不會告我侵權?還是要我背一背毛澤東詩詞?毛澤東離現在這個年代好像也不是很久遠的事情,萬一留下個什麼蛛絲馬跡可就慘了!當下我笑道:“這吟詩作賦我可不擅長,別找我。”

    鄭元這才想起來我原來也是給人做下人的,不好意思地笑笑,南宮凌慣於察言觀色,於是笑道:“既然如此,就讓玉娘再唱個曲兒助興吧。”

    玉娘含笑執起琵琶彈唱,於是場面又見熱絡。

    正說說笑笑間,一個小婢走過來為我斟水,我也不大在意,讓她自己斟去。誰知就在下一瞬間,一把b-i'sh0u就抵住了我的咽喉。

    “什麼人?!”鄭元和南宮凌大吃一驚,跳起身來,南宮凌的妻妾和廳上的下人們嚇得驚叫連連,四散逃竄,一時間場面混亂。

    那小婢女卻牢牢扣死了我的肩膀把我擋在身前,斥道:“站住!不然我要她小命!”

    二人自是大驚,不敢再動,鄭元厲聲道:“你究竟是什麼人?有什麼目的?!”

    那小婢冷笑一聲道:“我有什麼目的,鄭公子你最是清楚不是麼?快放下兵刃!!”她厲聲喝道。

    我無奈苦笑,為什麼?為什麼被鄭元牽連的總是我?!

    我掙紮著開口道:“你……你以為制住我就能牽制鄭公子麼?我們又不熟……”

    “少廢話!”那小婢架在我頸上的b-i'sh0u稍稍用點力,我覺得咽喉邊一陣刺疼,肯定流血了,當下哪裡還敢亂動。

    那小婢冷笑道:“你如不是他的戀人,又怎會捨命救他?他若不在乎你又怎會如此緊張你?上回你受傷之後他的表現可是感人肺腑啊!”

    我冤啊!我比竇娥還冤啊!為什麼就沒有人相信我是為了自己的安全才逃向鄭元的方向?!

    鄭元眼中流露出一絲心疼,厲聲道:“你若再敢傷了她,我定叫你知道什麼叫做生不如死!”

    那小婢卻是毫不把這話放在心上,冷冷笑道:“若是鄭公子心疼這位小姐,就不要反抗乖乖照我說的去做,這位小姐自可無恙。”

    南宮凌終是忍不下這口氣,喝道:“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到我南宮府裡鬧事,當真是活膩了!”他說話間眼中射出凌厲的光芒,霎時間變了個樣子,再不是那圓滑得意的年輕富豪,竟然渾身上下凜冽得讓人不敢靠近,便是我見過那些叱咤沙場的猛將也不過如此了。

    原來這竟是他的真面目麼?

    那小婢卻也非等閒之輩,絲毫不為所懼,虛笑道:“南宮公子,我們既然已經來了,就不把這條命放在心上。南宮公子最好還是乖乖地束手就擒吧。”說話間,又有兩個作家丁打扮的人站了出來,手持利刃,凶神惡煞。

    鄭元和南宮凌見賊人猖狂,雖是不忿,卻也無可奈何,南宮凌拿眼看著鄭元,見他真有棄劍之意,不由長長嘆了口氣。

    眼看鄭元就要放下手中軟劍,我雖是感動卻也沒時間品味,急忙叫道:“你別聽她胡說!你若活著,她要用我要挾你,我自然性命無慮。若你被他拿住,我沒了利用價值則是必死無疑。”

    鄭元也是個明白人,只是關心則亂一下子沒了主張,此時得我提醒哪裡還不心領神會?他握緊了本要放下的軟劍,眼神猶如利芒,殺氣瀰漫在空中。

    那小婢見被我壞了他們的計畫,惱羞成怒之下握緊了b-i'sh0u就要抹過我的脖子。鄭元心神俱裂大叫一聲撲上前來,卻被那兩名家丁攔住。說時遲那時快,我右邊的月梅突然趁著那小婢被鄭元嚇了一跳的當口飛快撲上前來,死死抓住握著b-i'sh0u的那隻手往外掰,我得以趁機擺脫了她的掌握。那小婢惱羞成怒,反手就像月梅身上劈去,我看到的小說裡面寫的內功都是厲害非常的,連忙也撲了上去,死死抓住她的另一隻手。雖然我和月梅都不會武功,但我們兩個的死纏爛打還是讓那小婢猝不及防,此時南宮凌和元武已經替過鄭元迎戰那兩名家丁,鄭元自己則一劍刺向那小婢。

    兩人乒乒乓乓打了起來,我和月梅不敢礙事,忙退到一邊躲起來,卻也不敢離得太遠。誰知道敵人有多少人,萬一還有別的人趁機又把我抓去了怎麼辦?

    鄭元和南宮凌都是厲害的人,那三個刺客雖然也是不弱,但畢竟比兩人差了一截,很快就被他們制服,著下人綁了起來。

    南宮凌在自己府中被人要挾,自是面子上大大地難勘,又見我畢竟受了些傷,多少有些愧疚,當下雷厲風行,整頓起自己的下人來。鄭元則心慌地一把抱起我,直接奔著許大夫的住處去了。

    其實我不過是被b-i'sh0u劃破了點皮,留了點血,並不嚴重,許大夫上了點藥,包紮好也就沒事了。偏是鄭元緊張得什麼似的,不顧我的抗議又是一路抱著我回到房間。

    他輕輕把我放到椅子上,然後就一直注視著我,心疼而又難過地。

    我不得已只好反過來安慰他道:“鄭公子,我已經沒事了,你別擔心。”

    他卻不說話,半晌,才用手輕輕撫摸著我脖子上的傷布,澀澀地說:“對不起,終究還是讓你受傷了。”

    我有些承受不起地轉頭,不著痕跡地避過他的手,淡然說道:“不礙事的,小傷而已。”

    鄭元搖了搖頭道:“兩次了,靜茹,你兩次為我受傷,這份情,叫我怎麼還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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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情纏 第八章 執子之手
    雖然已是早春,但南京的天氣並不算溫暖,所以也沒什麼春景看。

    我帶著月梅,跟鄭元和元武在玄武湖邊走著。原來這南宮府正在玄武湖邊上,但我是昏迷中進的府,事先並不知道,再說如今這天氣也確實不是觀景的好時候,說是遊玩倒有些過了。不過在房中悶久了,沒病也要悶出病來,所以我說什麼也要出來走走。鄭元拗不過我,只得跟了出來。

    天時尚寒,一路上行人稀稀落落,我們幾個慢慢走著。

    鄭元笑道:“看你這專注的樣子,靜茹又體會出什麼別人體會不出的韻味了?”他是用那天我們爬龍山時候我說的話來問我。

    我淡淡笑了笑,說道:“這裡本沒什麼特別的景緻,若是再北方一些,河上的冰更厚了,便在上面滑冰也是頗有趣的。”

    鄭元笑道:“冬季的北方我只去過一次,不過給我的印象深刻。確實如你所言,北方的冬天真是別開生面,相較南方雖然四季如春,但畢竟少了一個季節,便也少了許多樂趣。”

    我笑道:“這便也是見仁見智了。你說北方冬天好玩,北方人又何嘗不覺得南方的冬季別有一番新意?”

    一邊說著,一邊走著。迎面走來過來一對老年夫婦,攜手並行,看上去竟是恩愛非常。

    鄭元一時間看得痴了,停下腳步注視著兩人漸行漸遠。

    我奇怪地站在他旁邊看過去,問道:“鄭公子看什麼呢?”

    鄭元沉默了一陣,忽然嘆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才是我一生嚮往的生活啊!!”

    我心中重重一震,當下愣住了。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何嘗不是我所嚮往的最終歸宿?!不用太多的轟轟烈烈,不用太多的海誓山盟,一對眼波,一種默契,穿流的人群中,只要有一雙手陪伴我走過人生的酸甜苦辣,我將什麼也不怕。趙詠華那首《最浪漫的事》裡面有幾句歌詞說得好:“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一路上收藏點點滴滴的歡笑,留到以後坐著搖椅慢慢聊。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直到我們老得哪兒也去不了,你還依然把我當成手心裡的寶。”至此我痴迷這首歌,這麼多年了從未忘記。

    可是老天,為什麼你要讓我陷入愛情的泥沼,明知那人不能與我相伴白頭,卻仍這般執迷不悟……

    覺得彷彿一把尖刀將我的心血淋淋剖開,我忍不住伸手緊緊抓住胸襟。

    臉上痛苦的神情嚇壞了周圍的幾人,他們以為我傷痛復發,忙慌手慌腳把我扶到河堤邊坐下。我心痛得呼吸都困難了,任憑他們去猜測焦急,只是累,只是痛,哪裡還有心思為他們開解。

    眼淚終是忍不住潸然而下,嚇壞了鄭元,他顧不得許多把我抱進懷中,心疼而又無措地喃喃說著:“怎麼了?傷口很疼嗎?別哭,別哭啊……”

    我拚命搖著頭,想要告訴他我並不是傷口疼,告訴他不要抱著我,可心裡卻又彷彿明白這搖頭並不是只為了這個理由,身體分明竟也不願離開那纏繞在周身的溫暖。我好苦,好累,誰來救我,誰來救救我……

    徬徨、失措、脆弱、痛苦,並不是沒有,而是被我深藏在內心深處,不願回想,不敢咀嚼,不料卻被鄭元的一句“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引發出來,一發而不可收拾。等我回過神來,周圍已經只剩下我和鄭元。

    感覺到抱住自己的懷裡有種令人心安的感覺,幾乎讓我眷戀就此不願離開,但又突然想起此舉實在太過曖昧,我急忙紅著臉推開他,低聲說道:“多謝鄭公子掛心,我好多了。”

    鄭元並不勉強,鬆開了我。“你……”他凝視著我,“想必也吃了很多苦吧?”

    我愣愣地看著他,沒料到他能看穿我心裡的苦楚。

    “雖然我不知道你當初為何會賣身作奴,但必定有著不得已的理由,如今你說是被親人贖回,卻不說為何孤身一人流浪在外。你不說,我便也不問,但心事悶久了終會悶出病來,又是發洩出來也未嘗不好。”他慢慢地說。

    我知道他誤會了,卻也並不解說,實也沒那個必要。但他有一點說中了,我確實流浪在外,確實苦悶在心。

    苦笑中,忽聽鄭元說道:“其實你可知道?我一直瞞著你,鄭元並不是我的真名。”

    我一聽大驚失色,他竟是要向我坦白了嗎?——向我坦白,那就意味著他向我打開心胸,然而我有什麼資格、有什麼條件可以接受這一顆真心?我終究是要離開的啊!!

    心慌意亂,我站起來說道:“鄭公子,我有些累了,還是快回去吧。”此刻我只想打斷他的話,快快離開這個迷離的環境。

    鄭元拉住我的手,語音裡有些苦澀,輕輕說道:“靜茹,我知道你還在猶豫,我也並不想逼你什麼,只是想讓你知道真正的我,讓你在瞭解真正的我之後再下決斷,那麼不管你的決定如何,我都不會讓自己有後悔的理由。”

    我無奈,感覺到抓住自己的手竟然有著微微的顫抖,嘆息了一聲,只能重新坐下。

    鄭元似乎鬆了口氣,緩緩說道:“我的本名乃是鄭睿,是台灣鄭成功的四子,字子元,所以我取字為名,在清廷的地盤上化名鄭元。”說完,他注視著我,雖然強作鎮定我卻看得出他眼中的一絲緊張。

    配合地露出吃驚的神色,雖然我早已知曉他的真實身份。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好,末了只能苦笑著說:“你可知你的身份乃是朝廷欽犯,怎麼會跑到內陸來?”

    他看著我,嘆道:“你可知父親死前唯一的願望是什麼?”

    我想了想:“反清復明?”

    他點了點頭:“沒錯,父親曾經囑咐,凡鄭氏子孫,皆必須以反清復明為畢生矢志,我多年來在內陸奔走,當然也是為的這個。”

    我卻是知道清朝的統治相當穩固,直到二百多年後才被西方列強轟開了閉關鎖國的大門,反清復明不過是些迂腐的窮酸書生和一些不甘失敗的前明遺老遺少的夢想罷了。既是相識一場,我自然不願他枉送了性命,於是軟言勸道:“如今大清江山穩固,民心思定,反清復明並不現實,你又何苦執著?”

    他卻傲然笑道:“大清入關不過幾十年,嘉定三屠、揚州十日至今令天下百姓記憶猶新,權臣圈地亂國更是令民間民不聊生,民心向背,不言可喻。至於‘江山穩固’這四個字,哼,如今的康熙兒皇帝大權旁落,內有鰲拜等權臣專權亂政,狗咬狗自顧不暇,外有三藩虎視眈眈,伺機反撲,這大清江山何來‘穩固’之說?”

    我不得不承認,以當朝之人的見識來說,鄭睿確實是高明之至了。但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康熙的本事,他隱忍不發只為了一擊致命,鰲拜終究是要死在他手裡的,而且就在最近。

    還沒有說話,卻聽他又長嘆一聲說道:“只可惜並不是人人都能透徹時事,也不是人人都願意遵從父親的遺願光復大明江山,竟只為了個人私利就躊躇不前,甚至尋隙報復。”

    “你是說……”我想起那天他跟南宮凌的對話。

    “你兩次受我牽連,原因就在於我大哥——鄭經。”他嘆息道。

    “你大哥……要殺你?為什麼?你們不是親兄弟麼?”我問。想來世間之事一旦跟權勢相關便沒了章法,什麼親情愛情,什麼恩義仁慈,六親不認者有之,背信忘義者有之,民間跟皇室,其實並沒有不同。

    他苦澀道:“父親生前頗看重我,大哥怕我跟他爭位,不論我如何表明心跡,甚至主動流浪在外擔負聯絡偵查之責也無法消除他的疑慮,近年來更是頻頻派出殺手欲取我性命。為了不與他衝突,我情願遊走四方儘量減少回台灣,但是……”他長嘆一聲。

    他的痛苦我何嘗不知。至親手足竟然落到自相殘殺的地步,叫人怎不痛徹心肺?!

    鄭經的死活我管不著,但鄭睿我卻無法袖手旁觀,所以我只能說:“虎無傷人意,人有殺虎心。他既存心讓你死,你越是退讓他便越猖狂,長此以往不是辦法啊。”

    他苦笑一下,嘆道:“我知道。往日他欲對我不利,我皆可以忍,但如今他竟然把腦筋動到你頭上來,我卻不能坐視。”他深深凝視著我,“若除掉他才能保你一生平安,那我不惜將一戰!”

    我看著他,只覺得不能承載那眼中滿滿的深情,於是把眼睛移了開去,淡淡說道:“靜茹何德何能,竟能得公子垂青,實在愧不敢當。”

    鄭睿踏前一步,溫柔地執起我的手,說道:“你可知當日第一次見面,我就覺得你與眾不同。雖然身為別人的下人,卻聰穎靈慧,不卑不亢,讓我印象深刻,才會在第二次見面時輕易想起了你。之後與你相處,你談吐不凡,見識新穎,寧靜而安然令人不自覺走近你,用淡漠來掩飾自己的脆弱卻又讓人心疼,只願從此呵護你不再受任何傷害。”

    我愣住了,最後的兩句話直敲到我心底深處,深深蕩漾,我從不知他竟然看我這麼透徹。

    他輕輕擁住我,用近乎嘆息的音調繼續說道:“但那時我仍然懵懂無知,直到看見你在我面前被人刺中心臟,那撕心裂肺的痛苦才令我醒覺原來你在我心中的地位竟然已經如此之重,那時我便知道,若失去你,我的心便也死了。感謝蒼天護佑,你終是回到我身邊,我對天發誓不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沒想到竟然又害你第二次受傷……你怪我嗎?”他凝視著我,眼中有著痛苦和恐懼。

    怪他嗎?那是當然的。但我又能說什麼呢?

    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深情表白,說不感動那是假的。但我又如何能承受這濃烈的感情?為了他而放棄自己的時代、自己的家人,值得麼?

    我的心有一絲恍惚。
li60830 發表於 2019-4-11 21:26
第三部 情纏 第九章 情纏
    晚飯的時候,南宮凌神色怪異,瞅著我和鄭睿神經兮兮地笑著。我固然被他瞧得食不下嚥,鄭睿也是尷尬至極,終於忍不住輕斥道:“春流,你這是怎麼了?不好吃飯笑什麼?”

    南宮凌索性放下飯碗笑道:“我笑你以前不管我說什麼都寧願挨打不願還手,好不容易說動你回台灣看看你卻陽奉陰違跑去住客棧爬東山,不過這一爬也好,帶回個心上人來,這下不用我說你也決定正視你那混賬大哥了。這回我可算是見識了什麼叫做‘衝冠一怒為紅顏’。”

    一席話說得我臊紅了臉,心裡卻是重重一跳,有種怪異的感覺。

    鄭睿更是被他說得滿臉通紅,忍不住撇過頭來看了我一眼,眼中卻是滿滿的深情。

    我心裡一慌,急忙低下頭假裝專心致志吃飯避開他的眼光,卻哪裡吃得下去,於是胡亂吃了兩口便道:“我吃飽了,先去休息。”然後落荒而逃。

    一路悶著頭衝回客房,月梅跟在我後面跑得氣喘吁吁,卻是滿臉戲謔的笑容。

    “死丫頭,笑什麼?!”我嘴裡斥責著,卻自己紅了一張臉。

    月梅邊喘氣邊笑道:“頭一回看見小姐這麼驚慌,好在有個鄭公子出來制制你,不然我真要以為小姐是那如來佛祖面前的不動明王,什麼事都不放在心上呢。”

    我又羞又臊,伸手便去掐她的腮幫子,她驚笑著躲開,我們笑鬧了一陣。

    我終於藉著這會子嬉鬧把那羞意退去,喘著氣坐在桌旁,喝口水潤了潤嗓子,這才認真考慮起鄭睿的感情來。

    雖然兩次被他連累受傷,但他每次都親自看護守候,便是再大的怨氣也該消了,可我究竟喜不喜歡他?我——不知道。

    我肯定對他有情,但我總覺得那是朋友之情大過男女之情。但不可否認,他雖然對我的來歷諸多誤會,但無疑是能看透我的內心的。所謂知心人,不就是這樣嗎?他人長得好,才華高,能力強,不然不會被鄭經猜忌,能有這麼一個人疼愛,該是很幸福的吧?但我跟月梅說過的話言猶在耳,這樣傑出的人會愛我到何時?

    月梅在我身邊嘆了口氣,幽幽地說:“小姐,你為什麼還要猶豫?鄭公子這樣的人,若能跟他在一起,應該是不錯的。”

    我心裡一嘆,她是越來越能琢磨我的心思了!同時又暗暗心驚,難道自己的表現真的這麼明顯?這倒是不妙了。

    我笑了笑,說道:“前兩天你還勸我離他遠點兒,怎麼幾天工夫就又變了?”

    她窘笑了一下說道:“我確實是怨怪他害小姐你受傷,但你受傷之後他衣不解帶,不休不眠地守著你,就是鐵石心腸的人兒也會感動啊!我看得出來,小姐,他是真的喜歡你。”

    我專心打量著手上的茶杯,默默不語。

    她看了看我,嘆道:“小姐,雖然你對我說過,越是傑出的男人越薄倖,但並不是每個男人都這樣的不是?難得有情郎,但若你不去試著接受一個人的真心,又怎麼知道這份真心不會長久呢?若你自己不跨出這一步,就算真的出現有情郎,你也會錯過過去啊!”

    我心裡頭重重一震,從來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有被月梅教訓的時候。她說的道理我何嘗不懂?但人心只有一顆,若珍藏的真心鄭重的捧出來,卻輕易被摔碎了,怎麼辦?我承認我膽小,我不否認我懦弱,我情願用重重心鎖鎖住自己的真心,雖然會因此錯過可能的幸福,但也不會落得心碎神傷的下場。況且……

    如果我哪一天突然回到現代,那我愛的人、愛我的人又該如何自處?這份情,我不敢承受,也承受不起。

    黯然神傷,我站了起來對月梅說道:“收拾行李,我們明天就走。”

    “小姐!”月梅驚呼一聲。

    “該回去了。”我嘆道。

    “……是。”月梅無奈應道。她知道我話說得雖輕,但一旦決定了的事情就絕不會再更改。

    ****

    第二天一早,我和月梅拿著行李不辭而別,只留下一封書信說我們離家已久,是時候回家了,便迤然而去。門房跟我們是相熟的了,知道我們是鄭睿的朋友,還以為我們是去逛街,竟也不問便放我們走了。

    當初我們坐來的馬車,因為怕別人從那上面看出我們的來歷,月梅就自作主張讓車伕留在客棧裡。這樣無疑是妥當的,而且好在是如此,不然要在南宮府裡打理馬車的話,能不能走得成都還是問題。

    回到原來住的客棧正好是早餐的時間,我們卻顧不上吃飯,轉頭就走。接下來的計畫是繼續往南走,鄭睿知道我是北方人,如果要找我肯定會往北方去,卻不會想到我竟然繼續南下了。

    決定好行程,我們便準備啟程,剛邁出房門,卻跟下面上來的一個人正好朝面,那人驚叫了一聲:“曦敏?!”

    “裕親王?!”我愣在當場。

    他的眼中一瞬間閃過欣喜的光芒,隨即卻又臉色神色不定地看著我,表情複雜。

    我心裡忐忑,方才覺得剛才真的是失態了。福全當然不會平白無故出現在這兒,如今他身著便服,卻不知是奉了明喻還是暗訪。若是明喻還不打緊,但若是暗訪,剛才那一聲叫喚可能就會誤了他的大事,這其中的輕重,在宮裡當差六年的我怎會不明白?!

    他瞧著我的眼睛,突然笑道:“你還是一樣機敏伶俐、小心謹慎啊,曦敏。不過你放心,這會兒我可是奉了皇旨南下的,不是暗訪。今天只不過隨便出來走走而已。”

    我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人的習慣真是可怕,雖然已經過了兩年,卻仍然一有事就直覺反映從官家的角度想問題。

    福全又道:“難得在這兒碰見你,一起坐坐吧。”說著不給我拒絕的機會,逕自走向另一邊的飯堂雅座,他身後幾個侍衛也是一身便衣,卻把我們的去路攔得死死的,逃跑無門。

    為什麼他會這麼強勢?以前見他不是這樣的人啊!我無可奈何,帶著月梅跟著走過去,小姑娘自然是一臉迷惑,卻也知道現在這種情況不是放肆的時候,只是乖乖地跟在我身後,而我自是沒有時間跟她說明。

    一路走來落座,我本是他們家的奴才,不敢坐下,他卻笑著說此地不用在乎什麼規矩,硬是叫我坐了,又點了些小菜,然後笑道:“平日裡大魚大肉吃膩了,出門換換口味倒是別有一番滋味。況且宮裡規矩多,不論做什麼、吃什麼都有人盯著、管著,不自在極了。宮外邊兒卻可以隨心所欲,也難怪你出來了就不願回去。”

    我心裡一跳,連忙說道:“王爺您說笑了,我是被趕出來的,就算想回去也是無可奈何啊。”

    “是麼?”他看著我,似笑非笑,“前兩年皇上下了死命令找你,那麼大的動靜兒,你竟會不知道麼?若是有心,早該回去了。”

    “這……”我語塞。這件事我確實是知道的,但有心避著康熙這一點我無法否認。如今福全找到了我,如果皇家追究起來,我恐怕就要完了。

    然而他卻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慢慢吃著東西,那麼專注,彷彿那些清粥小菜竟是世所難遇的山珍海味。我當然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從他的神態、眼神和動作,我感覺得出來他正被什麼困擾著,猶豫不決。

    終於,他深深嘆了口氣,悶聲問道:“曦敏,皇上待你極好,為什麼不肯回去呢?”

    我默然,過了許久才說了一句話:“一入宮門深似海。”便閉嘴不言。當日他曾向我訴苦最錯生在帝王家,這其中的道理應該是明白的。

    他一愣,又是端詳手中的茶杯許久,才又沉沉問道:“你可知為何皇上專挑冬日前去南苑遊獵?”

    我心裡一震,狂跳數下,一個答案躍然欲出,卻又不敢自作多情一廂情願,只能顫抖著聲音答道:“我……奴婢不知。”心裡洶湧的情緒卻是怎麼也掩不住。

    他臉色一變,眼中浮現苦澀而深沉的痛苦,面上帶起無奈而悲傷的笑容。

    “原先他曾經大張旗鼓找你,後來卻不了了之,不是因為心淡放棄,而是鰲拜勢大,他唯恐鰲拜會因為你聖眷隆重而對你不利,只好私下查訪。”他抿了一口茶,淡淡說道,“自此他每年年底、年初都會放下一切去南苑圍獵,並不是真的為了打獵,而是他知道,你總是在南苑尋找著什麼,而且是在冬天。如果是在那裡,說不定會得到你的一絲線索。”

    聽到這裡,我的頭“轟”的一聲,酸甜苦辣,說不盡的滋味湧上心頭,眼中一片酸澀,喉頭哽咽,卻是強忍著不要落下淚來。

    他看了看我的表情,嘆了口氣道:“曦敏,話說到這份上,皇上對你的心意不說你也該知道了,你真的不肯回去麼?”

    我一時心亂如麻,不知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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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情纏 第十章 重逢
    我被軟禁了。

    自從跟福全的不期而遇後,他似乎就打定了主意要為他的皇帝弟弟留下我,不由分說就把我們帶到了他下榻的府邸,雖沒明說要監禁我,但憑我們兩個弱女子想要從這戒備森嚴的院落中逃走談何容易!

    月梅終於忍不住了,她看著我,抱怨地問:“小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那位‘王爺’到底是誰啊?為什麼我們要被關在這裡?”

    我從發愣中回過神來,這兩天我都神思不屬,自然也不會有心情對她做什麼解釋,也難為這小丫頭耐性好,一直憋到今天才發問。

    我嘆了口氣,淡淡說道:“那是當今皇上的哥哥,裕親王福全,至於把我們關在這裡的原因,我想大概是為了皇上吧。”

    “皇上?!”小丫頭倒吸了一口冷氣,驚問道:“為什麼又會跟當今皇上扯上關係?!”

    我淡然笑笑,說道:“那是因為我曾經在皇上身邊當過差——我是個被遣送出宮的宮女。”

    月梅是真的被嚇到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回過神來,苦笑道:“原本我就以為小姐的出身不簡單,沒想到比我想像的還要有來歷。難怪小姐對於達官貴人們的行動那麼關心,對跟他們有關的事務也極熟悉,處理得極好。”她舉一反三,領悟力不差。

    我不由笑了笑,說道:“不過左右是個當奴才的份,有什麼光彩的來歷?”

    月梅轉了轉眼珠,笑道:“能夠跟皇上的哥哥那麼熟悉,皇上看來又對你極關心的樣子,我想你在皇上心裡絕對不是一個奴婢這麼簡單。”

    我心裡一跳,強笑道:“小丫頭貧嘴,奴才就是奴才,能有什麼特別的?”

    月梅卻是不依不饒,笑嚷道:“小姐,你倒是說說你跟皇上之間出了什麼事啊?”她滿臉憧憬,皇帝對於她來說是高不可攀的天上人物,如今難得能夠聽到“皇家秘辛”,自然興奮好奇不已。

    我嘆了口氣道:“月梅,皇帝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多問。多少事情禍從口出?況且天威難測,伴君如伴虎,一個弄不好是要掉腦袋的。”

    見我說得嚴肅,她也不敢玩笑放肆了。乖乖應了一聲,不再說話。

    我雖然說的是實話,也嚇住了她,但何嘗不是無法回答她的問話?我和康熙之間究竟有何關係,我自己也是剪不斷、理還亂啊!!

    正說著話,福全走了進來。他身穿一身玄色長袍,外面罩了一件灰府綢馬褂,腰繫汗巾側掛玉墜,風度翩翩,瀟灑自如。

    我忙站了起來,福了一福說道:“見過裕親王。”月梅此時已經知道他的身份,自然不敢怠慢,忙隨著我叫了。

    他點了點頭,笑問:“這兩日住在這裡可還習慣?”

    我苦笑,點點頭道:“一切都好,有勞王爺掛心。”吃穿用度真的是很好的,如果沒有人監視、限制我的行動的話就更完美了。

    他道:“如果有什麼缺的、要的,只管跟管家說。這兒是我在南京的別院,你勿需客氣。”

    我瞟了他一眼,揣度著他的心思,訥訥地說:“王爺……我在這裡打擾很久了,我想……該是告辭的時候了。”雖然讓他放我走的可能性極微,不過好歹要試一試。

    沒想到他竟然很爽快就答應了,說道:“也好。我已經派人通知皇上你的下落,未免他擔心,你還是儘早啟程的好。”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想不到他的動作竟然如此快速,一聲不吭就把我的事情通報上去。這下不是逼著我要回那深宮嗎?苦澀地笑笑,我說道:“王爺,何必如此苦苦相逼呢?已經過了這麼久,便是再深厚的情感怕也已經淡了,皇上未必希望我回去;況且王爺自己也知道那是個吃人的去處,何苦再逼我回去身處囚籠?”

    他也苦笑,嘆道:“曦敏,你在皇上的心中絕對是特別的,如果真的能夠淡忘,又怎會拖到今天?”

    我無言。帝王難得有真心,真心去愛人的皇帝自古以來有幾個?他們中間又有幾個好下場的?而那些被他們愛上的女人,又有哪個能得善終?

    “我讓下人們準備一下,你下午就啟程吧。”他閉了閉眼睛,艱澀地說。

    我一怔,這麼快麼?存心不給我準備的時間啊!!

    “王爺……”我還想再求求情,他卻一擺手制止了我。

    “不必多說了。皇上找了你兩年,身為臣子,既然我找到了你就決不會讓你再次消失。何況,”他看了看我,帶著一絲悲哀的笑容,“何必逞強呢?若不是為了他,為何你至今尚無婚配?”

    我默然。沒有婚配是因為我不能婚配,此中緣由無法細述,但,逞強嗎?

    複雜而又絕望地,看著他走出房門,我的去向就此決定。

    “小姐,我們怎麼辦?”月梅憂心地看著我,服侍我兩年自然清楚我的脾性,察言觀色自然能夠瞭解我的心情變化。“你可是‘元華飯莊’的主心骨,我們不能沒有你啊!”

    我深深苦笑:“我又何嘗想離開你們?可是如今我們在裕親王的手心上,能耐他何?”

    月梅急了:“難不成小姐就這樣跟他們回去?一旦入了宮,我們豈不是再沒有相見之日?”眼中蓄滿淚花,小丫頭又驚又急,臉色蒼白。

    我拍拍她的小臉,安慰道:“不要著急。從這裡到北京再快也要二十來天,只要一日沒有進北京,一日沒有到紫禁城,我們都還有機會。與其困在這宅子裡束手無策,也許走到外面會有辦法擺脫他們。我們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月梅聽我這麼說,稍微放下點心,點了點頭道:“也對。我們的勢力本來就在北方,只要走到我們的地盤上,總會有辦法的。”她越說越自信。

    真的是這樣麼?我淡淡笑著,沒有潑她冷水,心裡的不確定卻是那麼強烈。

    ****

    行行復行行,一路走來,我竟沒有找到任何可以開溜的時機。大抵是福全吩咐過了,凡是我的要求,必然有人為我辦到,不讓我自己動一根手指,自然找不到機會偷溜;藉口尿遁,卻被他們拿住月梅當“人質”,就算我們說兩人同要更衣,也會被他們非常恭敬地分開帶到不同方向,投鼠忌器的我自然無法狠心離去。所以,雖然恨得牙癢癢,我還是無計可施眼看著北京越來越近,終至北京近畿。

    這一日,我又在苦思脫身之法,在京畿地區“元華飯莊”的勢力已經相當大了,如果不能在這裡走脫,一旦入了北京城我就一點兒辦法也沒有了。

    月梅憂心地看著我,問道:“姑娘,怎麼辦?我們已經來到北京近郊了,再不想辦法脫身……”

    我嘆了一聲,說道:“月梅,你記住,萬一我無法回去,‘元華飯莊’就交給你和何叔了。如今我們已經頗具規模,切記不要冒然發展擴大生意,如此一來就算沿用現有的經營策略也足可應付。”

    月梅聽了這話,大驚道:“小姐,難道你不打算回去了?”

    我淡淡地說:“如果可以,我當然是要回去的。只是不知怎的,這兩天我總是有些不祥的預感……”

    正說話間,馬車卻“軋軋”聲停了下來。我一愣,掀開門簾問道:“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停了?”

    卻聽那車伕說道:“姑娘,且下來歇歇腳吧,我們要在這裡換馬呢。”

    我心裡轉了個圈,看見前面一家驛館,道:“也好。月梅,我們去喝口茶。”

    月梅應了一聲,扶我下了馬車,一同往裡走去。

    這一路上就連換馬他們要不根本不讓我下車,就算下了車也有人緊緊跟著,我根本無計可施。轉頭看看那些人,只見他們各自忙碌著,竟沒有人跟在我們身邊,是因為來到京畿所以疏忽了嗎?我有些疑惑。不過機不可失,不管怎麼說我都要搏一把,如果再不能脫身,我就真的要被帶回那深深的宮苑之中了。

    想著想著來到了驛館裡,感覺到身邊的月梅頓了頓腳步,拉了拉我的胳膊,我這才回過神來略一環顧,頓時瞭解為什麼小丫頭有些驚懼——這驛館也未免寧靜得過了頭。沒有半個歇腳的人不說,連那些管事的打雜的也都一應不見。明明外面人多熱鬧,這裡面是怎麼回事?

    驚疑不定間,忽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裡面飄出來,幾分戲謔,幾分怨懟:“看看是誰來了?在外面玩瘋了的小鳥終於掉到陷阱裡了,真是罪過啊!”說著一個人從裡間挑簾走出,修長的身材,如玉樹臨風,俊美的臉龐如老天爺的精雕細琢,精緻得讓人嫉妒;一雙黑水晶般的眼睛裡欣喜有之,惱怒有之,複雜的情感t0u'zhu在我眼中,我只覺整個人瞬間被淹沒在洶湧的波濤起伏間。

    天!我雙腳一軟,幾乎站立不住。

    這不是康熙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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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傷情 第一章 領悟
    呆呆地看著,他一步步走近我,眼裡的是愛、是怨、是喜、是怒;我愣愣地站著,心裡的是情、是仇、是樂、是悲。

    終於他來到我面前,深深地凝視著我,我只覺得心裡一陣發酸,眼前迷濛一片,滿滿的全是水光,看不清一點兒東西。

    “怎麼了?分開了兩年,竟不認識朕了嗎?”他戲謔的笑語,我聽在耳裡,只覺得滿腹酸澀。

    盈盈下跪,我顫聲說道:“奴婢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身邊的月梅也“撲通”一聲跪下來,康熙卻連瞄也沒瞄她一眼,逕自在我前面的凳子上坐下了,冷聲說道:“哼,你眼裡還有我這個皇上嗎?”

    我心裡重重一跳,“皇上”的身份跳進我的腦海裡,不由暗怨自己剛才的表現莽撞。戰戰兢兢地,我小心翼翼地說:“皇上時刻都在奴婢心中,頃刻不敢稍忘。”

    康熙仍是怒氣未消,說道:“那你說,兩年前朕四處尋你,你為何不肯露面?”這話說起來倒少了三分威嚴,多了五分抱怨。

    我愣了一下,忙道:“稟皇上,那時奴婢剛剛出宮,正為生計忙碌,並不知此事,請皇上明察。”這話我並沒有說謊,但之後我卻很快就得到了他找我的消息,繼續銷聲匿跡確實是為了躲避跟他的再見。

    他默然半晌,然後走到我身邊,輕輕扶起我,幽幽一嘆道:“曦敏,朕知道你不喜歡皇宮,但朕發出皇命不過是你離開後幾天的事情,你一個弱女子,這麼點時間能夠忙碌到哪裡去?更何況朕給你的錢物足夠你用一陣子,又怎會如此急著安身立命?你當朕連這些都想不到嗎?”

    我心頭巨震,他是越來越厲害了。同時也是心下惶然,先是故意藐視皇令,如今又來個欺君罔上,若他真要治我的罪,我就是有十顆腦袋也是不夠砍的。

    我低著頭不說話,兩年不見,他變得厲害多了,喜怒更是難測,我們之間卻又彷彿更加生疏了,這樣的他,我不知道該怎樣應付。

    他卻輕輕抬起我的頭,幽深的眼神投射進我眼中,默默地看著我半晌,終於長長嘆了一口氣,輕柔地將我抱進懷中,苦澀地說:“知道麼,幾乎是你一出宮,朕就後悔了。當初朕怎麼可能會以為,放得下心裡最牽掛的那一個?”

    又是一陣酸澀湧上心頭,我又想哭了,口中卻只能逸出細若蚊訥的一聲低呼如同**:“皇上……”

    他扶住我的雙肩輕輕推開我,定定地看著我,然後在我反應過來之前,溫熱的雙唇已經印在我的上,我的腦中“轟”地一聲,糊成一團。

    蜻蜓點水般的淺吻很快結束,他臉上綻出欣喜而寬心的笑容,我眼前彷彿又見到以前那個可愛的陽光男孩。

    “你終於回到我身邊了,真好。”他說。

    等我亂成一團的腦中終於遲鈍地吸收了這番說話,絕望般的領悟如醍醐灌頂——我,逃不掉了!!

    ****

    換上簇新的宮裝,我原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穿上它了,呆呆望著鏡子裡的人,有些愣怔。

    從驛館出來,我原以為要直接回宮,康熙卻帶著我直奔行宮。剛到門口那小六子就湊了上來,嬉笑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可算把曦敏姑娘找回來了。”

    康熙哈哈笑道:“你這奴才倒是會說話。朕出來這些功夫,沒什麼事吧?”

    小六子忙笑道:“就這麼一頓飯的功夫,能出什麼事?皇上洪福齊天,天下安寧樂逸……”說這一夥子人便走了進去。

    我拉著月梅,行宮也是宮,算是皇上身邊兒的地方,規矩多、凶險大,不是她一個從未見過此等陣仗的小姑娘應付得來的。月梅也是乖巧聽話,緊緊地跟著我,我怎麼做她便也怎麼做,倒也沒處什麼岔子。

    進得屋來,康熙看了看我,說道:“你車馬勞頓,也乏了,且去休息一下,換身衣服,晚點的時候再來伺候吧。若是餓了,想吃什麼只管讓他們做去。”

    我自從見到他以後就神經緊張,沒法想清楚一點事情,正好需要時間好好整理一下思緒,聞言便跪下謝了恩,讓小六子帶著我轉過迴廊走進偏殿。

    一路走來我趁機探聽為什麼康熙會在這裡,小六子嘻嘻笑道:“曦敏姑娘難道還不知道皇上的心意麼?那日裕親王用八百里加急文書送來姑娘的行蹤,皇上當晚就興奮得不行,第二天就下令出遊京畿,明著說是探視民情,我卻估量著,皇上八成是想早些見著姑娘,特意出宮來等你的。”

    我心頭一滯,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否則他怎麼會專程在那驛館等我?

    此時進得屋來,康熙早已命人準備好洗漱用具,我洗了臉,換上宮裝,淡淡上了些脂粉。

    月梅在身邊幫我打理著。她是個巧手的人,也知道我的性情喜好,讓她幫我打扮,我放心。

    看著鏡裡清秀端整的恬淡人影,月梅不由讚道:“小姐,你真漂亮。”

    我不由“撲哧”一聲笑了,說道:“我哪裡是什麼美人?小丫頭的嘴越來越甜了。”

    月梅嘟起了嘴不滿地說:“小姐總是這麼沒自信,那些光有付皮囊的草包美人有什麼好?哪裡比得上小姐你滿腹才華?何況小姐雖然沒有天姿國色,但寧靜素雅的氣質有誰比得上?在你身邊心裡不知怎的就是舒服,要不為什麼皇上這麼迷戀你?”

    迷戀嗎?我無奈一笑。與其說是迷戀,不如說是一種習慣吧?習慣了我的存在,所以我的驟然離去才讓他如此牽掛。

    這時小六子挑簾進來了,看見我煥然一新的樣子,笑道:“曦敏姑娘還真是端雅出塵,瞧瞧這身打扮,便是宮裡的娘娘主子們也不過如此了。只可惜現下穿的是宮女裝束,若換身別的衣服,那氣派架勢可就非同尋常了。”

    娘娘麼?我一陣窒息,強笑了笑說道:“小崽子動嘴皮子怎麼動到我身上來,這番話若是叫別人聽了,怕不揭了你的皮去。”

    他卻只是嘻嘻笑著,並不搭茬,揮手讓後面的宮女又遞上一套宮女裝,說道:“皇上沒料到姑娘身邊還有個丫頭,下人們也沒個準備,好在還有備用的衣服,便拿了來了。”

    我看著那件宮裝,心裡一震,強自鎮定說道:“小六子,你好大的擔子敢亂來!宮女都是記錄在案的旗人,月梅可是個漢人。再說,哪有這麼隨隨便便便讓個來歷不明的人進宮的?”

    小六子笑了笑說:“跟在姑娘身邊的人,哪兒能說什麼‘不明不白’呢?再說了,姑娘在宮裡面沒個人服侍也是不行的,既然這位姑娘能夠跟在姑娘身邊,那必是個貼心的人,要是分開了,姑娘也不捨不是?”

    我覺得渾身發涼,腦袋也像供血不足似的發暈。我知道了,康熙是在試探我!自古以來,哪有宮女服侍宮女的道理?大清的宮廷裡只有嬪妃才能有自己的宮女,如今康熙要我把月梅帶在身邊,其中的深意不想可知。

    我神思複雜地看向小六子,看見他探尋的眼光,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沒錯,不由泛起一絲苦笑,說道:“皇上的好意做奴才的本不該辭,但月梅的出身不符合宮女的要求,外面也有親人苦苦等候,我又怎麼忍心讓他們骨肉分離?況且皇上若是真的為我破了宮裡規矩,豈不是要我一生負疚難安嗎?”

    小六子深深看了我半晌,然後笑道:“既然姑娘這麼說,我就這麼回了皇上吧。姑娘也累了,好生歇歇,皇上正在批閱奏摺,一時半會兒看不完的,姑娘不用著急侍候。”

    我點了點頭,看見他走了出去,這才像被抽去了全身力氣一般幾乎站立不住。

    月梅一把將我扶住,摻到椅子上坐下,又倒了杯水。見我的臉色好些了,這才問道:“姑娘為何不讓我進宮陪你呢?我並沒有什麼親人了,跟我最親的就是小姐您啊!”說著她的眼眶有點泛紅,想是有些委屈。

    我憐惜地看著這個乖巧的姑娘。她雖然聰明伶俐,但畢竟對皇宮大院理解太少。我也曾有過如她這般的純真,但深深宮苑早已在我心中潑上濃墨重彩,再也會去不願來的潔白無瑕。我已經毀了,又怎忍心將另一個純潔的心靈推進染缸?

    拉著她的手,我微微笑道:“你我情同姐妹,就如你捨不得我,我又怎捨得你?只是你不知道,在宮裡,只有嬪妃才有資格被人服侍,皇上叫人拿衣服給你,是在試探我。”

    “試探你?”月梅眨了眨眼睛,“是試探小姐願不願意當嬪妃嗎?若小姐讓我跟著你,不是就表示你願意成為皇上的妃子了嗎?”

    我點頭笑著看她,小丫頭悟性不差。

    “可是……”月梅眼中閃動著不解的光芒,“為什麼小姐不肯呢?做娘娘不也挺好嗎?那身份配得上小姐。”

    我搖了搖頭,苦笑道:“還記得我在南宮府中對你說過的話嗎?皇上你是見過的,且不說他是天底下最最尊貴的那個人,摒棄了身份地位,就拿他這個人來說也是天下拔尖的,這樣的男人本就不可能只愛一個女人,更何況宮裡的三宮六院讓他的花心理所當然。而且……”我拿起桌上已經涼掉的茶水抿了一口,直覺得滿口的苦澀從舌底蔓延到心中。“在皇宮裡,妻子有許多,丈夫卻只有一個,為了這唯一的丈夫,女人們使盡手段、用盡心機,捲入這些女人的勾心鬥角裡,恐怕……屍骨無存啊!”

    她聽了這話,激泠泠打了一個冷顫,驚聲道:“既然竟是如此可怕,小姐,我們快逃吧!”

    “逃?逃到哪裡去?我逃了兩年,不是仍然被抓回來了嗎?你不瞭解皇上,他的厲害就算十個我也鬥不過,如今既然被他找著,想要逃出去難如登天啊!倒是你,還有可能逃出生天,你放心,我決計不會讓你也陷進那裡面去的。”

    月梅聽我這麼說,真的快要哭出來了,代著哭聲說道:“小姐不走,我也不走。”

    我不由笑了,安慰道:“你不用擔心我。我自然不會去跟她們爭寵,況且我服侍皇上六年,多少還是有些情分在的,皇上不會拿我怎麼樣。我在宮裡待了六年,什麼風浪沒經歷過?現在不也過得好好的麼?再說了,‘元華飯莊’是我的一番心血,我也不願它就這麼完了,你要幫我看著它,說不定什麼時候還能用它幫我點兒忙也未可知呢。”

    見我的話說到這份兒上,月梅即使再不願,也只能點頭答應了。我笑了笑,整了整衣裝,便向外走去。

    “小姐,你要上哪兒去?”她拉住我。

    “自然是去服侍皇上了。”我笑道。

    “可是皇上不是說要你休息過後再去麼?”

    我笑著拍拍她的臉,說道:“皇上是這麼說,我們做奴才的可不能這麼做。宮裡所有的人都只有一個任務,那就是服侍皇上,哪有皇上沒休息下人卻休息的道理?你在這裡好好歇著吧,放心,一切有我。”說完,我悠然轉身離去。
li60830 發表於 2019-4-11 21:26
第四部 傷情 第二章 曖昧
    我回到主殿,值班的太監告訴我康熙在另一座偏殿中辦公,我便循跡走去。轉過幾道迴廊,我邁進房門,轉過屏風,只見康熙身穿一身黛綠夾沙褂,只披了一件石青錦袍,正斜靠在榻上專心看著手中的奏章。

    我有些愣怔地看著兩年不見的帝王,他更加成熟了。十四歲少年的稚氣已經消失不見,親政以後更是積累起了無與倫比的皇威,即便如今身著便服,舉止隨意,仍然掩不住那一身傲氣與尊貴。我在電視電影中見多了各色各樣的“皇帝”,如今方知後人無論如何努力、如何模仿都不能表現出真正帝王氣勢之萬一,皆因身在人人平等的二十一世紀,是絕對體會不到睥睨天下、眾生生殺於心的那種感覺。

    我愣在屏風旁,直到他察覺屋裡多了一份氣息,抬頭看來。

    見到是我,他笑開了顏,坐起身來說道:“曦敏,怎麼這會兒就來了?不是讓你好好休息麼?”

    我定了定神,拿過一床夾被走到軟榻前給他蓋上,嗔道:“這會子天冷,皇上怎麼不多穿點衣服?要是染上風寒可怎麼得了?”

    他眉笑眼也笑,拉著我在他旁邊坐下道:“方才剛進屋子的時候只覺得悶燥發熱,便脫了些衣服,後來看得入神,既不覺得冷,也忘了加衣。”

    我皺了皺眉頭,道:“雖然國事要緊,皇上也不能輕忽了龍體啊!再說就算皇上忘了,下面那些奴才們是怎麼辦事的?難道就不知道提醒皇上一聲麼?”

    他笑看著我道:“也不怪他們。朕批閱奏章的時候是不讓別人打擾的。況且那些人粗手粗腳,哪裡有曦敏你心細如髮?”

    我心裡“咯噔”一聲,忙站了起來下跪道:“奴婢不知皇上規矩,擅自闖入,請皇上降罪。”同時不由感嘆。皇帝不讓人打攪他辦公,門外的一干奴才們豈會不知道?卻沒有人跟我提起,分明是想讓我進來送死看我熱鬧。這還沒有回宮呢,便已如此遭人嫉妒,要真回到皇宮又會怎樣?

    他把我拉了起來,說道:“哎,曦敏你也不用緊張。朕說的‘別人’又不是你,只要你想來,隨時來就是了。朕還巴不得你隨時隨地都待在朕的身邊呢。”他又拉著我坐在他身邊,看著我只是笑。

    我突然覺得有些臊熱,看看現在我們兩人的位置氣氛都有些曖昧,急忙岔開話題道:“皇上,奴婢不在的這兩年,皇上可有好生將養?可有準時進膳?還有沒有因為那些繁瑣的國事忽略了自己的身體?晚上睡得可好?……”

    “曦敏!”玄燁無奈而又好笑的打斷我,說道,“朕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我愣了一下,這才發現自己剛才就像個嘮叨的老婆子哄小孩子似的喋喋不休,不由自己也笑了起來。

    他見我笑了,這才淺淺地笑道:“這兩年朕都很好,只是想你。沒你在身邊,總覺得差了點什麼,不論是誰來服侍朕,總沒有你那麼貼心仔細。”

    我抬頭,望進一雙溢滿情意的眼睛,覺得承受不住只能又別開眼去,淡淡說道:“那是皇上習慣了,習慣奴婢的服侍,才覺得別人都不如意。”

    我聽到他似乎微微地嘆息了一聲,並不真切,仔細去聽的時候卻一點兒聲響都沒有了。他沉默了許久,才又問道:“你呢?這兩年,你過得可好?”

    我笑了笑,說道:“謝皇上記掛,一切都好。”一個女孩子家,無依無靠獨立營生,說不苦那是假的,但說了又如何?

    他輕輕抬起我的下顎,手指撫摸著我的臉頰,嘆道:“真的好嗎?你看,皮膚都粗糙了。”

    我輕笑,說道:“那是奴婢老了。”

    “老?”他搖了搖頭,“你不過比朕大了八歲,況且這麼些年來,你的容貌一點沒有變過,只有肌膚,出宮不過短短兩年就大不如前,女孩子家卻不能好好打理自己的肌膚,那是累的。”

    我心裡一動,我確實因為飯莊的生意繁忙而無暇美容,但來了清朝八年容貌卻一點沒有變化也是事實。我本就是個娃娃臉,如今雖然年已三十看上去卻仍然不過二十來歲的樣子,以前在宮裡天天保養,說是駐顏有術倒也說得過去;但出宮以後日夜操勞,卻仍不顯老就有些費思量了。

    想不通為什麼會這樣,我只好再次岔開話題,問起一個我困惑許久的問題:“皇上,您怎麼會突然出宮的?”

    他看著我,似笑非笑道:“還不是為了某人!接到裕親王的急報之後朕就急急忙忙趕來了,只因朕要找的這個人聰明伶俐,怕一步晚了,又讓她跑了,這回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找著她。”

    雖然早就聽小六子說過他是為我而來,但同樣的話從他口中親自說出來給帶給我千百倍的震撼。我自然知道現在正是他跟鰲拜鬥法的關鍵時期,他拋下一切親自出宮迎我,誤了多少大事、擔了多少風險啊!我只覺得淚意上湧,來到清朝八年裡哭的次數加起來也沒有這幾天來得多啊!

    “皇上……您的這番情意,叫曦敏怎麼報答才好……”我哽嚥著說。

    他輕柔地把我抱進懷裡,滿足地嘆了口氣,溫聲說道:“如果真的想要報答我,就答應我,永遠不要離開我身邊好麼?”

    我偎在他懷裡,點了點頭。

    一時兩人都無語,夕陽的余暈從窗縫沙紙間透射進來,只映照得屋裡一片朦朧,而我們身影就在這朦朧的光線中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延伸開去。

    忽聽一陣腳步聲響起,小六子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皇上。”

    我一下子驚醒過來,急忙推開他,也推開了那一室的曖昧。轉過身尋找燈燭點亮,我背著玄燁拍了拍臉頰:今天是怎麼了?老是失態,中邪了不成?

    康熙的聲音有些惱怒,喝道:“進來。”

    小六子躬身走了進來,看見我也在屋裡,愣了一下之後泛起恍然大悟而又尷尬的神情,只看得我只想找個地縫鑽下去。康熙見我面色暈紅神態羞急,放軟了口氣問道:“什麼事?”

    小六子忙恭敬答道:“稟皇上,酉時已到,是否該傳晚點了?”

    他看了看我,笑道:“讓他們拿到這裡來吧。曦敏剛回來,想必也沒吃什麼東西,就跟朕一起吃吧。”

    我忙躬身道:“謝皇上賞賜。”

    小六子退了下去。我看了看康熙,斟酌著說道:“皇上,奴婢還有一事相求。”

    他看了看我,道:“什麼事?說吧。”

    我鼓起勇氣,說道:“奴婢想懇請皇上,放我那小姐妹離去。”

    康熙皺起眉頭,深邃的眼神看著我,問道:“你真的不願讓她服侍你?”

    我偷偷看了看他的神色,發現自己再也看不懂他的內心情緒,不由惴惴道:“奴……奴婢只不過是個下人,哪裡有資格讓人服侍。”

    我低頭站著,不敢看向康熙,卻感覺到詭異沉重的目光始終凝注在我身上,讓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許久,方聽康熙嘆了口氣道:“既是如此,就叫她走吧。”

    我鬆了口氣,躬身應道:“是。”

    吃過了晚點,我本應服侍康熙直到他入睡,但他卻堅持我車馬勞頓,要我早點休息。正好我也有很多話要囑咐月梅,當下也沒有多做推辭,逕自去了。

    第二日早上起來送走了眼淚汪汪萬般不捨的小丫頭,我便急忙趕回去康熙身邊伺候。來到昨日的偏殿卻發現外面的宮女太監全部換了人,不解之下問起小六子,他才悄悄告訴我康熙昨天晚上把他們全都斬了,原因卻是不明。我見他神態語意多有閃爍,哪裡還不知道他要不存心隱瞞,要不心有顧忌,當下也留了十二萬分的小心,一整天都戰戰兢兢,弄得康熙一天不知瞧了我多少次,讓我更是提心吊膽。晚膳的時候,我神經緊張了半天弄得手腳僵硬,打翻了康熙面前的杯子,嚇得我面色慘白,終是讓康熙忍不住了,淡淡說道:“昨天那些奴才但敢欺負你,還妄圖陷害,朕才把他們斬了。與你無關,你務需緊張。”

    我愣了一下,欺負我?但轉念一想便明白了,他們存心要我壞了康熙的規矩,借康熙的手除掉我。誰知太低估了我在康熙心目中的地位,白白送了自己的性命。雖然可憐,我卻也知道康熙此番的用意——殺雞儆猴,讓人人都知道我在他的心中非同一般,自然找我麻煩的人便會少了很多,心有歹意的人也不敢不收斂。雖感動於他的用心,我卻也有些無奈與感嘆——玄燁啊玄燁,你到底要我背負多少條人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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