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奇情】清宮情空淨空 作者:曉月聽風 (已完成)

 
li60830 2019-4-11 21:25:42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80 30314
li60830 發表於 2019-4-11 21:26
第五部 情薄 第五章 禍起
    獨自踟躕而行,夜晚的微風輕輕吹拂在面上,吹走面頰未乾的淚珠,帶來一片涼意。

    心神不屬地走著,腦子裡面空空蕩蕩,也不知道想了些什麼,又或者什麼都沒想,我只是茫然前行,雙腳完全是慣性地走向乾清宮。走了沒多遠,卻看見康熙冠服未脫,急急忙忙向這邊走來。

    我一下子醒了過來,不由詫異:他怎麼這麼焦急的樣子?又發生什麼事了?於是急忙迎上去,問道:“皇上,你怎麼會來這裡?”

    他看見我,鬆了一口氣道:“曦敏,你沒事吧?”

    我?我糊塗了:“奴婢會有什麼事呢?”

    他說道:“朕一回來就聽說你讓太皇太后叫去了,所以趕緊過來瞧瞧。”

    我恍然大悟,他是怕六年前我被趕出宮的事情重演。輕輕笑了笑,我說道:“太皇太后只不過招奴婢去問問話,沒什麼事。”

    他吁了口氣,道:“那就好,那就好。”忽又看見我臉上淚痕宛然,不由大驚道:“曦敏,你哭了?發生什麼事了?誰欺負你了?”

    他不問還好,一問我滿腹的心酸更是掩藏不住,剛剛停下的淚珠又滾了下來。他立時驚得手足無措,只能輕輕扶著我的肩,連聲說道:“你別哭,別哭啊!誰讓你受委屈了,說出來朕重重辦他!”

    我只是哭泣,搖搖頭,也不說話。

    此時一個小太監湊過來,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他勃然大怒,輕輕抬起我的頭,問道:“是不是皇后給你氣受了?你說出來,朕給你主持公道!”

    我急忙抓住他的手說道:“不,不是的,皇后只不過讓奴婢盡心服侍皇上,並沒有說別的。”

    他愣了一下,口氣軟了下來,用手輕輕抹去我的淚珠,柔聲說道:“那你究竟為什麼哭?倒是說出來啊,你這樣不明不白淚漣漣的,叫朕心慌啊!”

    我深深地看著他,這個富有一國的男人,這個足以讓天下女子傾心的男人,滿腹的心事卻是一句也說不出來。

    再次搖了搖頭,我慢慢偎進他的懷裡,生平第一次,主動抱住他。熟悉而溫暖的氣息包圍著我,貼在他心口數著他的心跳,聽著我們的心的節奏漸漸合拍,說不清是安心還是釋然。

    他微微吃了一驚,隨即輕柔環抱住我,低沉的聲音中有著笑意:“雖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哭,不過我現在倒是感謝這些眼淚呢,這還是你第一次主動抱著我啊,曦敏!”

    我的臉上有些臊紅,推開了他說道:“皇上,我們回去吧。”

    他拉著我的手,細細擦去臉上殘餘的淚水,輕笑著說:“你鮮有哭泣,所以一看見你哭我就慌了手腳,你的眼淚讓我心疼。但如今我卻又希望你經常哭,只因你哭的時候才會解下心中的藩籬,主動接近我。”

    我心裡輕輕一嘆,強笑著說:“奴婢不是一向都在皇上身邊麼?”

    他的手頓了一頓,嘆了口氣,淡淡地說:“曦敏,你又縮回你的殼子裡去了。究竟什麼時候你才肯真正回應我呢?”

    我低頭,默然無語。

    微風輕拂著我們的衣衫,將他的氣息吹拂過來,似有似無,卻又密密麻ma:'j-ia:ng我包圍著,讓我有了些許的眩暈。

    “我們走吧。”他輕輕地說著,拉起我的手,並肩前行。我看著相牽的兩隻手,神思有些恍惚。

    ****

    過了幾天,耿精忠自請撤藩的摺子也來了,康熙龍顏大悅,更加堅定了撤藩的決心。接下來的幾個月裡朝廷分別派出要員奔赴三反督促整軍撤藩,而看起來吳三桂等人也老老實實執行著朝廷的旨意,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

    我不得不說吳三桂他們保密的功夫做得很好,如果我不是早就知道三藩必反的話肯定也會認為他們是真心遵從朝廷的號令。如今卻知道他們不過是在做戲。然而沒憑沒據,讓我怎麼跟康熙說?他現在正是高興,大臣們也開始相信三藩真的要撤了,朝廷裡面一片喜氣洋洋,我的話沒有人信不打緊,觸了康熙的逆鱗才是最大的麻煩。再說事實上不是康熙最終取勝嗎?我也沒有必要冒著改變歷史的風險多此一舉了。

    十一月,我自己的情報網得到消息,楊起隆的三郎香會發展極為迅猛,許多八旗家奴子弟都成為他的信徒,那些宗族們在宮裡當差的後人不少,想想《康熙王朝》裡面令我印象深刻的奪宮戲,不禁留了幾分戒心,找了個時機跟康熙說了。康熙聽了也是極為重視,命令下去嚴密追查楊起隆的蹤跡,我方放下點心。

    果然這一查,查出了許多楊起隆密謀造反的罪證,康熙龍顏大怒,當下命令宮內徹查所有太監侍衛,楊起隆狗急跳牆,匆忙起事,結果被康熙一網打盡,僅以身逃。朱三太子一案自此了結。

    時間很快進入十二月下旬。丙辰,雲南送來緊急軍情,吳三桂反了。

    摺子到達的時候康熙正靠在炕上閉目養神,聞言一下子翻身起來,臉色“刷”地一下就白了,驚聲喝道:“不可能!”

    明珠也是急急忙忙趕進宮來,此時周身冒著熱汗,微喘著說:“稟皇上,此事千真萬確。本月壬子,吳三桂打著反清復明的旗號起兵謀反,殺雲南巡撫朱國治,貴州提督本深、巡撫曹申吉投降,總督甘文焜戰死。”

    “壬子?不就是四天前嗎?”康熙一把奪過軍文,迅速瀏覽了一遍,然後呆若木雞。

    明珠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急道:“皇上,如今禍亂徒生,朝廷需要有個應急之策啊!!”

    康熙呆愣了半晌,我見不是辦法,急忙走過去輕聲對明珠說道:“明中堂,如今皇上陣腳大亂,心神不屬,就算有什麼旨意怕也有不周到的地方,不如等皇上休息一下,清醒之後再來討論。”

    明珠本也是個八面玲瓏的人,只不過驟聞劇變也是一時之間慌了手腳,聽了我的話這才反應過來,急忙說道:“曦敏姑娘說的是,是我糊塗了。”說完又對康熙說道:“皇上,臣先下去整理好兵部事務,以供皇上查詢。”

    康熙沒心思理他,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便坐在那裡長久沒有動彈。

    我心裡嘆了口氣,斟了一杯茶奉上,說道:“皇上,喝口水,休息一下吧。”

    康熙木然接過茶杯,在手裡捧著,卻也不喝。過了許久,方才長長嘆了口氣,說道:“朕錯了,錯了啊,曦敏。朕原以為,就算下旨撤藩,吳三桂他也不敢反的……”

    我無奈的看著他,溫言勸道:“皇上沒有錯,皇上怎麼會犯錯呢?吳三桂反跡已現,撤也反,不撤也反,皇上的決策並沒有錯誤。”

    他卻恍若未聞,站了起來反覆踱著步子,一面喃喃說道:“究竟怎麼回事?不是一直都進行得很順利嗎?朝廷沒有聽到一點兒風聲,博赤哈那邊也沒有任何消息……曦敏,馬上把博赤哈給我叫來!”他突然轉身對我說道。

    本來博赤哈是暗線,明著招他進宮等於暴露了他的身份,但此刻康熙六神無主加上又在氣頭上,我哪裡還敢說話?忙應了一聲去了。一個時辰後,博赤哈便跪在了康熙面前。

    康熙冷冷地看著他,厲聲說道:“你可知道吳三桂四天前起兵反叛了?你卻為何一點消息也不知道?你的差事是怎麼辦的?!”

    博赤哈嚇得渾身發抖,瑟縮著說:“稟……稟皇上,奴才……奴才是真的不知道,方才聽皇上說起,才……才知道的……”

    康熙大怒,拍案而起道:“朕要你收集雲南貴州的消息,你是怎麼辦事的?!總是沒有異樣沒有異樣,如今人家的傢伙都抄起來了,你還敢說沒有異樣嗎?!”

    博赤哈嚇得話都不會說了,只能五體投地趴在地上連連求饒。

    我倒是知道他的冤屈的,因為我自己的情報網同樣沒有得到任何相關的消息,以至於我還按照《康熙王朝》裡面的情節以為吳三桂是在二月二起兵的呢。但如今康熙震怒,我可不敢插嘴,以免火燒到自己身上。

    康熙怒氣未消,走了幾步,又怒聲斥道:“說你沒用,楊起隆的事情你又辦得很好,怎麼這回碰上更大的事情反就辦砸了呢?!”

    博赤哈魂飛魄散中突然聽到這麼一句,不由從地上抬起頭來,不解地說:“楊起隆的事情?回皇上,奴才不知道啊!”
li60830 發表於 2019-4-11 21:26
第五部 情薄 第六章 失寵
    我一聽這話立時心下叫糟。果然見康熙一愣,發了一半的火也突然止住,轉頭向我疑惑地看過來。

    原本我自己的情報網探聽出來的消息,如果是博赤哈不知道的,而又需要讓朝廷知道,我都會不著痕跡透露出去,通過博赤哈的口說出來。然而楊起隆的事情幹系太大,又跟康熙的安危直接相關,我一時著急,竟然糊裡糊塗就這樣直接稟了出來,這還不讓康熙發覺其中的奧妙?!

    果然康熙的眼中疑惑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則是比方才更恐怖的怒焰。他看著我,冷冷地問道:“曦敏,這是怎麼回事?”語氣是截然相反的死水一般的沉靜,令人毛骨悚然。

    我“撲通”一聲跪下,一聲不吭。事實俱在,我所有的言詞都不過是狡辯,聽在康熙的耳朵裡更是罪無可恕。倒不如承認了,或者可以倖免。

    他閉了閉眼睛,無力地後退幾步,跌坐在炕上,喃喃地說:“曦敏,朕……一直都最信任你,然而你……你就是這樣報答朕的信任麼?”

    我無話可說,只能磕下頭去,輕輕說道:“奴婢該死,請皇上責罰。”

    他卻一下子跳起來,大聲怒道:“責罰責罰,你就知道責罰,難道都不會為自己辯解嗎?還是說你真的欺騙了朕?”

    我仍舊默然。

    他見我不說話,怒火中燒,喝道:“好……好!!你既然承認了,朕也沒什麼好說的。你別以為仗著朕的寵愛就能為所欲為,你原本不過是個掃地的宮女而已。現在,你從哪裡來,就給我滾回哪裡去!!”

    ****

    我慢慢地掃著地,其實現在還是冬天,該掉的葉子早已經掉光了,樹上光禿禿的,花還沒有花苞,地上乾乾淨淨的。但我還是認真地掃著,很認真,不放過任何一塊地方,因為我很閒,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消磨在這件事上。

    乾西還是那麼冷冷清清的,不,應該說更冷清了,因為人人都知道我被康熙放逐到了這個地方,就如同妃子被趕進了冷宮,巴著我再也沒有任何好處,誰還願意跟我這個“瘟神”扯上關係?

    皇宮裡的生態還是那麼現實,你得寵的時候誰都討好你,把你當半個主子,然而一旦你失寵了,別人不對你落井下石已經是萬幸,哪裡還敢奢望有人雪中送炭?

    我靜靜地掃著地,心裡面沒有一絲波瀾。這種結局在我決定建立自己的情報網的時候就已經有所覺悟,雖是如此,但在真正面對的時候,我比我自己想像中還要鎮靜、還要安然,太從容了,從容得連我自己都感到訝異,那不是對一切甘之如飴的從容,而是一種死水般的無波無瀾。哀莫大於心死,我竟然是這樣的感覺麼?

    然而我卻分明不感到悲傷,彷彿一切都是那麼天經地義,其實仔細想想,跟在帝王的身邊誰也不能保證不會發生這種事不是麼?該是早就做好準備的,也許就在決定陪在他身邊的那一天。

    回到乾西,紫玉已經不在了,其他的宮女沒人願意跟我相處,無論在什麼地方我都是孤孤單單的。看著孤寂的庭院,我心裡面空蕩蕩的每個著落。想想幾天前還跟在康熙身邊,和他一起煩惱三藩的事情,照顧他的生活起居,整理、彙集飯莊收集的情報,還要考慮飯莊的經營策略……每天都很充實,甚至可以說是頗忙碌的,現在卻完全沒有事情幹了。康熙再也不用我伺候,飯莊現在也失去了我的聯絡,一下子閒了下來,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度過這漫漫長日了。想想不由好笑,前幾天才抱怨著事情太多,想要好好休息,如今真的無事可做了反而不習慣,難道我真的是個勞碌命?

    甩了甩頭決定不想那麼多了,既然已經空閒下來,就好好休息吧。雖然這裡冷冷清清,但我吃得飽穿得暖,讓我想起了當初進宮的初衷,不就是為了圖個溫飽麼?如今只不過一切回到原點而已,有什麼好怕的?

    微微笑著,我哼起了鍾愛的歌曲。好久沒有這樣輕鬆了,在康熙的身邊大多都是小心翼翼的,就算想唱歌也不敢——我不會唱清朝的小調。如今這樣,真好!

    抬頭看了看天,約摸是吃飯的時候了。沒有人搭理我,自然不會有閒心叫我一起吃飯,我只能徹底聽從毛主席的教誨: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收拾好了掃把,我走出這個院落,前面的太監已經把飯抬來了,宮女們聚集在一處,各自拿了自己的飯菜,或者回房吃,或者在這裡一起吃。

    我走過去,他們發現我來了,原來嘰嘰喳喳的聲音一下子沒有了,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我,讓我不由好笑。我來了已經好幾天了,他們卻仍然沒有習慣我的存在,把我當成怪物看待。我雖有心消除這種狀態,無奈別人都不搭理我,我還能怎麼辦?

    拿起了自己的一份,我識趣地轉身回房,然後聽見身後響起竊竊私語聲,越來越大,最終恢復我來到之前的喧嘩。他們佐餐的八卦想必跟我脫不了關係,但我如今也算“落難”了,他們沒有對我落井下石已屬不易,只有背著我說些八卦我已經是感激不盡了。

    吃過了午飯,執事太監讓我給如意館送樣東西去,我便出了乾西,穿過御花園。走近浮碧亭,遠遠便聽到那邊傳來陣陣說笑聲,仔細看過去,鮮豔的旗服,光彩照人的首飾,一眼就能認出來那是康熙的嬪妃們正聚在一起說笑玩鬧。我想了想,便打算繞過去。以前我得寵的時候她們看我眼紅,如今我“落拓”了,還不知道她們會怎麼編排我呢。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正要繞道,卻被一個嬪妃眼尖地發現了我的蹤影,當下高八度的尖細聲音大聲響起,奚落的話語如連珠炮一般發出來:“喲,看看,這不是曦敏姑娘麼?難得啊,自從你去了乾西以後,倒是難得見面了呢。”

    一堆女人齊齊望向我這邊。康熙對他的后妃們並沒有特別的寵愛與不寵愛,如果真要說他對誰特別好,那也只有赫舍裡皇后了。康熙十二年並沒有幾個妃子,大多都是嬪以下級別,妃嬪的身份高人一等,也互鬥得厲害,是不會這樣其樂融融相處的,會這樣聚在一起的都是些貴人、常在之類比較下等的宮人。她們比起妃嬪來更少得到康熙的臨幸,自然對我的怨憤也就更大。以前不敢得罪我,因為我是康熙面前的紅人,如今逮著機會可以好好整治一下我,她們又怎會放過?

    苦笑了一下,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硬著頭皮走上前去,行了一個禮道:“曦敏見過各位娘娘。”

    亭子裡大概有七八個宮人,此時有些人一臉幸災樂禍,心好一些的也只不過別過臉去不理睬我。叫住我那個人是陳氏,一個貴人。她看著我,皮笑肉不笑地說:“曦敏姑娘眼睛高,架子大,敢情是不把我們放在眼裡。我們這麼多人,一句‘各位娘娘’就帶過了,姑娘果然聰明機靈,難怪會把皇上迷得暈頭轉向。”

    我無奈地看著她,她這明白著是雞蛋裡挑骨頭,但也不敢反駁,於是又向亭裡各人挨個請了安,卻不認為陳貴人會就這麼善罷甘休。果然在我請完安以後,她又說道:“曦敏姑娘果然聰慧過人,我們這麼多人居然都記得一清二楚,卻不知為什麼會惹得皇上龍顏大怒呢?連曦敏姑娘都躲不過的東西,我們也得加倍小心才是,你們說是不是啊?”

    她身邊的宮人們哄笑起來,幸災樂禍者有之,譏諷奚落者有之,我不由皺起了眉頭。我算是見識了宮裡女人的厲害了。

    陳貴人眼尖看到我皺著眉頭,當下哼了一聲道:“你不過是個失寵的奴才,居然也敢在主子們面前皺眉?你還沒學乖是不是?今天就讓我代皇上教訓教訓你,讓你知道點兒規矩。”說著就要叫手下的嬤嬤給我掌嘴。

    我嚇了一跳,卻又不知道怎麼辦好。這些女人存了心整我,無論我怎麼說她們都能找到理由罰我,正惶恐間,忽聽一個溫柔悅耳的聲音說道:“罷了罷了,別跟奴才一般見識。該去皇后娘娘那兒了,我們走吧。”

    陳貴人顯然不情不願,但跟皇后比起來,我這個失寵的宮女顯然微不足道多了。於是她狠狠撂下一句:“今兒個便宜了你。”之後便悻悻然而去。

    我感激地看向替我解圍之人,卻是烏雅氏,現在不過是個貴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便是雍正的生母。

    “多謝德貴人解圍。”我誠心地感激。

    她看了我一眼,淡淡說道:“你不必謝我,我只不過是為自己的將來著想。”她見我不解地看著她,又說道:“做妃子的,最近要是能體察皇上的心思。皇上不過是在氣頭上,等他氣消了必然會讓你回去。你在他的心目中是獨一無二的,沒有人能夠代替,也沒人能將你從他身邊趕走,哪怕是他自己。”

    我不由愕然,同時也有種荒謬的感覺——難道我在這位未來的**心中竟然是如此特殊麼?

    她看見我的神色,微微一笑道:“不要不相信,日後你自會體會出來。”
li60830 發表於 2019-4-11 21:26
第五部 情薄 第七章 宛如隔世
    又是十來天過去了,宮裡宮外,朝上朝下,讓吳三桂的叛亂鬧了個人仰馬翻。宮裡到處流傳著吳三桂勢如破竹的攻勢,今天攻陷辰州,明天佔領沅州;朝廷的人事調動也是頻繁至極,一會兒順承郡王勒爾錦被封為寧南靖寇大將軍,一會兒副都統馬哈達被派駐兗州、擴爾坤駐太原;吳應熊被抓了,我被貶了……亂七八糟,鬧鬧哄哄全是八卦。

    我也不管這麼多,反正我知道平叛的最後結局就好了,沒什麼好擔心的。安安靜靜待在乾西,老老實實做我的宮女,身邊根本沒有一點風吹草動。我淡淡付之一笑,烏雅氏雖然聰慧、心機過人,卻終是錯了這一遭。我之於康熙,根本沒這麼重要不是麼?

    新年了。雖然國政上風波不斷,但年還是要過的。只是因為國難當頭,也就沒有大肆鋪張。正月十五,孝莊在御花園裡,召集宮裡的嬪妃們喝茶聊天,不管掌權的人心裡怎麼惶急不安,大清朝仍然穩如磐石的景象卻是不能不作給百姓們看的,而最好的演員便是皇族,最好的舞台便是全國的權力中心——皇宮。

    雖然只是“喝茶聊天”,但東西卻是一樣琳瑯滿目,絲毫不下於一場豪門巨宴的。太監宮女們捧著各色各樣的糕點、裝飾在園裡穿梭不休,忙碌不止。乾西因為靠近御花園,那兒的宮女太監便也被調來幫忙佈置。當然正式開始的時候是不能留在園裡伺候的。

    我辛苦無比地抱著一個大盆栽,前面的視線幾乎全被擋住了,身邊來來去去的人又多,我只能慢慢走著,無比小心。偏偏這個盆栽又很重,我的手幾乎都要斷了。

    好不容易就要蹭到地方,忽然聽到一把熟悉的聲音尖聲譏笑道:“哎呀,這不是曦敏姑娘麼?怎麼在這裡做這種粗活呢?”

    我一看,不由暗暗叫苦——怎麼又是陳貴人這個冤家對頭?茶會尚未開始,她怎麼這麼早就跑來了?

    雙手抱著盆栽,我只能屈了下膝,叫了一聲:“奴婢給陳貴人請安。”她的身邊又聚集了一些比她地位低下的宮人,看來這個陳貴人在宮裡還是有點小小的勢力的。

    這回她倒沒有拿這件事找我麻煩,指著我轉頭對身邊的宮人們笑道:“奴才到底是個奴才,再怎麼受寵也改不了這個身份,看,還不是服侍主子做粗活的份?”

    她身邊的小宮人們諂笑著附和了,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語就在我的身上大做文章,活脫脫一副落井下石的小人嘴臉。我被她們叫住,沒有得到允許就不能擅自離開,此刻不由得有些惱火——有什麼好炫耀的呢?如果我當初點了頭,如今就算不是皇貴妃,貴妃是絕對跑不掉的。同時抱著盆栽的手也是漸漸開始麻木了,不由忍不住說道:“稟陳貴人,奴婢正在搬東西,能否求陳貴人讓奴婢先把這事兒辦了,再來侍候貴人?”

    陳貴人臉上現出詭異的笑容,很乾脆地說道:“好啊,你先把東西放下吧。”

    正被雙手的痠痛奪去了所有注意的我並沒有察覺她詭譎的心思,當下不疑有他便繼續向前走去,只想快點把手上這個東西撂下。

    走過她身邊的時候,突然不知從哪裡伸出來一隻腳,我一不留神腳一絆,當下一個踉蹌。只聽“哐當”一聲,手裡的盆栽終是拿不住,掉在地上砸了個粉碎。

    雖然我穩住了身子,但卻砸了宮裡的東西,我愕然看著地上的碎片殘枝,又抬頭看了看陳貴人那得意又惡毒的嘴臉,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

    沒想到陳貴人居然惡人先告狀,怒斥道:“大膽奴才,竟敢砸了宮裡的東西,笨手笨腳,看來不好好管教是不行的。來人,掌嘴!”

    一個宮女在她的示意下走前兩步,“啪”一聲一個重重的耳刮子就打在我的左臉上,頓時一股熱辣辣的刺疼從臉上升起,頭也有些暈暈的。從小到大沒人打過我耳光,在康熙的身邊雖然戰戰兢兢卻也沒人會給我排頭吃,想不到竟會在這裡受到這種羞辱,難堪和委屈的感覺洶湧而起,我捂著臉,眼中泛起淚花,卻是死忍著不讓它滴下來。

    怨憤的眼神看向陳貴人,大概是在康熙身邊久了多少學了些架勢,她竟然有些被我震住,但一下子又回過神來,似乎對自己被一個奴才壓制住有些惱羞成怒,怒罵道:“小小奴才,那是什麼眼神?敢對主子不敬麼?!”說著伸手一推,我猝不及防,一下子就倒在了身後的池子裡。

    池子的水並不深,但初春的季節仍然寒徹心肺。皇家的池子因為有專人打理,並不怎麼結冰,我卻因此受了活罪。我從池子裡爬起來,渾身上下都濕透了,被冷風一吹更是冷到骨子裡。身上濕淋淋的,不由全身都哆嗦起來,左臉的火辣辣跟身上的徹骨寒冷交織在一起,滋味說不出的難受。

    看到我狼狽的樣子,陳貴人終於志得意滿,得意洋洋地大笑起來。她身旁的宮人們也附和著大笑,其他的太監宮女早就被驚動了,卻只能在一旁看著,偶爾幾個心腸好的也只能看著我露出同情的表情。

    忽然一聲大喝響起:“怎麼了?出了什麼事了?”旁邊的人群被開出一條路,康熙在侍衛的護擁下走了過來。頓時一片“叩見皇上”的聲音,極目所見一片黑壓壓的人頭,跪了一地。

    我愣愣地看著他,猛然驚覺自己竟然沒有跪拜接駕,急忙掙紮著要起來,他卻一眼看到了我,見著我的境況,臉色猛地煞白。

    “曦敏,你怎麼了?!”他驚叫著,衝了過來,顧不得許多一下子跳進池子裡,引得周圍之人一片驚呼。

    他卻不理不顧,徑直衝到我面前,也不管冷水濕了衣服,蹲了下來捧起我的臉驚道:“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忽又看見我臉上鮮紅的刮痕,立刻震怒道:“怎麼回事?!什麼人竟敢打你?!”

    我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龐,只覺得恍如隔世,又酸、又澀、委屈、難堪……眾多的情緒湧上心頭,喉頭哽咽什麼也說不出來,只能垂下眼簾,搖了搖頭。

    他一下子把我打橫抱起來,走上石地,小六子眼明手快拿來了一件棉袍要給他披上,他看也不看直接就抓過來把我密密裹住,同時緊緊把我抱進懷裡。

    見我只是低著頭不肯說話,他轉頭怒視著周圍大聲喝問道:“快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滿園子宮女太監,見皇帝龍顏震怒,無不瑟縮。但誰又敢指責皇帝嬪妃的不是?當下只能低著頭不敢說話,有些稍微大膽一點的便用眼睛瞟向陳貴人的方向。康熙是個決定聰明的人,哪裡還能不明白?當下凌厲的眼光便掃向了一邊嚇得渾身發軟的陳貴人等人。

    “你說,這是怎麼回事?!”嚴厲的聲音飄向陳貴人,此刻康熙的臉上已經沒有表情,偏偏滔天的憤怒卻明明白白籠罩在那人身上。

    見到康熙如此寶貝我,陳貴人哪裡還不知道自己闖下了滔天大禍,嚇得雙腳一軟就跪在地上,抖抖索索著說:“回……皇上,是她……她犯了規矩,對主子……不敬。”它還想狡辯。

    康熙冷笑一聲道:“犯了規矩?什麼規矩?對主子不敬?怎麼不敬?”

    陳貴人硬著頭皮說道:“她……她打壞了宮裡的東西,還……還跟臣妾頂嘴。”

    康熙又是一聲冷笑道:“打壞了什麼?”順著眾人暗示的眼神看到地上碎裂的盆栽,不由冷冷一笑,“當年她砸了養心殿外藩進貢的寶瓶朕也沒有責罰過她,何況只不過是一盆小小的盆栽?再說,你說她頂撞你?是真的嗎?”

    他嚴厲的眼神掃了周圍一圈,看得人人心驚肉跳,旋又對陳貴人身邊的宮人們問道:“你們老實說,曦敏有頂撞過她麼?”

    眾人急忙搖頭,開玩笑,皇帝的意思再不懂她們就是笨蛋了,別說真的沒有,就算有也只能說沒有。

    康熙勃然大怒,衝著陳貴人喝道:“欺君罔上,你這才是滔天大罪!即日起你廢為宮奴,永世不得平反!並且杖責三十,來人啊,給我拖下去,打!!”

    陳貴人知道他不過是找個名目給我報仇,況且三十廷杖連個男人都受不了,打在她身上那不是存心要她的命嗎?當下嚇得魂飛魄散,重重地磕著頭,連聲哀叫:“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康熙卻不理她,逕自又問道:“她臉上的耳刮子,誰打的?”

    剛才那個打我的宮女自知難以倖免,只能猛磕著頭,連聲求饒,哭花了臉。

    康熙看看我紅腫的臉頰,氣得臉色發青,怒道:“廷杖五十,給我重重地打!!”

    那宮女淒叫一聲,軟癱在地上。

    我看的心中不忍,輕輕拉了拉康熙的衣服,他忙低下頭看著我,關心地問:“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朕馬上傳太醫。”說著便要抱我起來。

    我急忙拉住他,輕聲說道:“皇上,求皇上放過她們。”

    他一愣,隨即看了看哭著瑟縮成一團的兩個人,滿臉不豫。

    我苦笑一下,宮裡面爭風吃醋,動輒死一兩個人不算什麼,我這還算輕的了。況且以陳貴人身為康熙的嬪妃的身份來說,她的行為其實也沒有什麼錯。何況,若非康熙的寵愛,若非他將我發回乾西,這種事情又怎會發生?於是我輕輕說道:“皇上,今日之事,奴婢也有責任,皇上寬大為懷,就放過她們吧。”

    他深深地看著我,眼神一黯,嘆了口氣道:“好吧,都依你。不過陳貴人廷杖可免,貶為宮奴一事不變。”

    他又看了看那宮女,我急忙說道:“她不過聽命行事,皇上……”對這個宮女,我是真的不怨。

    他看著我,再次妥協道:“好吧,不過仍然要罰,就改成十下吧。”說完再不給我求情的機會,抱著我大步而去,只留下討回一條性命的陳貴人和那宮女在後面感激涕零,大呼萬歲。
li60830 發表於 2019-4-11 21:26
第五部 情薄 第八章 情薄
    回到乾清宮,康熙立即召太醫給我看病,但我因大冷天的落水,情緒上委屈抑鬱不解,結果竟然就病倒了。我一向身體還比較好,不輕易生病,但一生氣病來就不可收拾,結果這一拖就拖了十多天,一直渾渾噩噩躺在床上發燒。清醒之後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卻覺得心裡面像是突然放下了很多包袱,輕輕鬆鬆的,十分舒坦。

    旁人告訴我康熙這幾天急壞了,不但要為吳三桂的事情煩心,回來還要擔心我的病情。我自是知道此刻吳三桂必然勢不可擋,難為了他還有心記掛我的事情,我甜甜地笑著。又說起那天康熙在御花園裡衝冠一怒為紅顏的事情,如今已經傳遍了宮裡宮外,人人都知道了我在康熙心目中的地位,雖然有人在孝莊面前試探地提起,孝莊也是嘆了口氣,只說了一聲“罷了”便閉口不言,可見我身上聖眷的隆重。末了,這個多話的小宮女還羨慕地說了一句:“皇上對你真好。”我聽著,淡淡付之一笑。

    隨著一聲“皇上駕到”,康熙大步走了進來。我住在乾清宮的偏殿中。康熙長大了,我不該再與皇帝共處一室,況且康熙有自己的妃子,難不成他們“辦事”的時候還要我在旁邊守著不成?所以我便搬了出來。好在康熙是懂我的,凡有關後宮嬪妃的事情一律不讓我插手,否則我遲早精神崩潰。

    見我已經醒了過來坐在床上,他精神大振快步走過來,一面說道:“曦敏,你好些了麼?”

    我便要下床參加,卻被他一手壓住,說道:“你的病才剛有些好轉,不用多禮了。”說著自己也在床沿坐了下來。伸手探了探我的額頭,滿意地說:“燒退了,這便好了。”

    我輕笑道:“多謝皇上關心,奴婢真的好多了。”

    他敏感地察覺我神態上的變化,臉上頓時陰沉了許多,呆呆地看著我,許久才澀聲說道:“曦敏,你……還在怪朕麼?”

    我愣了一下,不由笑道:“為什麼奴婢要怪皇上?”

    他欲言又止,掙紮了一番,終於還是囁囁說道:“曦敏,朕……那天是氣糊塗了,啊,並不是真的生你的氣,就算全天下人都背叛了朕,你也會站在朕的身邊,朕是知道的。只是……”

    看著他吞吞吐吐,不知道該怎麼說好的為難樣子,我禁不住發笑,伸手輕輕拂過他的臉,輕輕淺淺地說:“皇上,奴婢明白的,皇上不要自責了。”

    我是明白的,真的明白——康熙那不過是遷怒而已。雖然小時候很長一段時間受鰲拜壓制,但他少年帝王,十四歲親政,十六歲便憑藉自己的智勇謀略剷除了把握朝廷的權臣將天下置於掌中,幾年裡勤理政、興王道,讓凋敝的天下很大程度上得到恢復。他要的東西,沒有什麼要不到的,想做的事情,也沒什麼做不到的,因此他很自負,真的很自負,充滿了少年得志的意氣風發。然而那樣的自負與自傲卻被吳三桂的反叛擊得粉碎,當初是他自己力主撤藩,結果令得吳三桂造反更是令他顏面無存,所以他生氣,他震怒。但是怒火卻沒有地方發洩,他迫切需要什麼東西來疏解他心中的痛苦,而我,只不過恰巧在他身邊,我的事情只不過恰巧撞倒了這個風口浪尖上。他才借題發揮。是真的不惱我,恰恰相反,恐怕正是因為與我心意相通,因為認定了我懂他,瞭解他真正的心情,才會放心大膽借我來發洩他的怒火吧?這一點我想連他自己也沒察覺到。

    他輕輕抓住我的手貼在臉頰上,依戀而又愧疚地說:“當天晚上朕就後悔了,但朕……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只能逃避你,不敢去看你,也不敢讓你回來,怕在你眼中看到對朕的憤恨……但又想你想得厲害,才會在聽說皇祖母召集嬪妃在御花園飲茶以後匆匆趕去,只因那裡離乾西近,或者可以看到你。誰知一到那兒就發現你被人欺負,朕早該想到的,宮裡面的人會對你做什麼……朕該早早把你接回來的……”

    我看著他的自責,微微嘆息著,柔柔地說道:“皇上,奴婢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他緩緩抬起眼睛,看進我的眼中,釋然的笑著。然而笑著笑著,他的臉色突然大變,雙手抓住了我的雙肩,驚問道:“曦敏,敏敏,你是不是還在恨朕?是不是不再愛朕了?”

    我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必定是他看到了我眼中的雲淡風輕,不由輕輕笑著,軟軟地說:“奴婢一直都是愛皇上的,從來沒有變過。”

    “真的?”他驚疑交加,細細審視著我的表情。

    “真的。”我點點頭。

    不愛他了?怎麼會呢!一直到現在,我也沒考慮過跟他以外的人共度一生的可能,仍然想留在他身邊,看到他會覺得滿足,沒看到會感到孤獨。但,心——卻淡了。淡了,是的,以前雖然嘴上說不縈懷,看到他的嬪妃們卻仍然忍不住妒嫉與心傷,濃濃烈烈的感情充斥在心間,讓我備受煎熬,讓我無法釋懷。然而此刻,卻突然看得開了。愛,是仍然的,但卻並不把這份愛當成我感情的全部,管他多少嬪妃,管他寵辱興衰,我只愛我的。陪著他度過人生的風風雨雨,與他共同見證一生的不世奇功,純粹地以一個知己的身份陪在他身邊,這便是我的願望了。至於他是否愛我,愛我到幾時,我也不再掛懷。畢竟人生裡除了愛情,還有很多其他的東西不是?不做夫妻做朋友,留在他身邊便是我的幸運。如果有哪一天我再度離開他,那便是我的幸運用盡了,那也沒什麼好可惜的不是麼?知道他過得很好我便也可以釋懷,不論是徜徉於天地之間還是幽居於陋室之中,只要心裡放得開,生活自然富足,生命仍舊精彩。

    放開了啊,並不是放開了他,而是放開了我自己,放開了我的心。他,再不是我生命中的主宰;愛他,卻也要活出我自己的精彩。

    他驚恐的眼神逡巡在我的表情和眼波之間,越來越陰暗,越來越沉痛。然後,緩緩地,彷彿抱著一件易碎的珍寶,他將我摟進懷中,聲音裡是我從未聽過的沉重,夾雜著顫抖的嗓音:“你一直不願進宮,是我硬把你拉進來的;你不願看到我後宮佳麗三千,我卻任性將你強留在身邊,自私地不願去體會你的哀戚。然後,我又為了自己任性地傷害你,讓你為了我的自私而心傷。我愛你,卻也是我親手將你推開,將你愛我的心扼殺。想要讓你接近我,卻終是讓你漸漸遠離了我。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敏敏……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的心重重一震。他在幹什麼?老天,一國之君正在向我道歉啊!!單薄的衣衫漸漸傳來一陣濕意,更是令我的心狠狠一絞——他哭了?!那麼自負、那麼驕傲的人哪!!受制於鰲拜的時候他沒有哭,被吳三桂矇蔽背叛的時候他沒有哭,如今,他卻為我哭了……

    沉沉地嘆息著,我輕輕環住他抽動的雙肩,疼惜啊,為什麼不呢?讓這樣傑出的一個男人為我流淚,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不管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有了今天的一切,我也沒什麼好遺憾的了。

    沒有說話,我只是靜靜的環住他,任他真情流瀉,哭個痛快。我們之間,注定已經回不去從前,那麼,就讓他發洩盡興吧。之後,我會用全新的態度來對待他,是情人,是朋友,這份感情卻無法訴諸言語,只能讓聰明的他自己去體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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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情薄 第九章 如果
    一切彷彿又都回到了原點。

    我病好了以後便回到康熙身邊,仍然是他最寵愛的宮女,似乎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變的只有心境,我開朗了許多,彷彿又找回了剛進宮時的閒散自在。對於我的變化,康熙只是帶著寵溺的笑容一旁看著,他對我愈見溫柔,我也敞開心胸對他,六年的隔閡彷彿從不存在,我們之間竟是相處得更加和諧了。

    三月裡,耿精忠也反了,然而有了吳三桂的先例,雖然南方的戰況火上澆油,朝廷裡卻不復原來的驚慌失措。因為戰禍的關係,飯莊裡北京與南方各地分店的消息幾乎斷絕,所幸再怎麼打仗飯還是要吃的,雖然生意受到嚴重影響,倒還不至於支持不下去。自從發生了上次那件事後康熙就調回了博赤哈,將整個信息網完全交給我打理。我是無可無不可的,於是飯莊收集情報的重點就從南方三藩改為了尚未叛變的尚可喜的廣東及西部和北部地區。

    進入五月,局勢已經壞無可壞,朝廷反而鎮靜下來,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康熙三天兩頭上景山打獵,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皇帝和太皇太后都很沉得住氣,這多少起了些安撫人心的作用。

    這天,他又要去打獵,我為他換上行服,穿上紫貂馬褂,趁著穿衣的空當稟報新來的情報。

    “皇上,最近許多漢官都悄悄把自己的家眷送出北京,居心所為,昭然若揭。”我輕輕說道。

    康熙冷笑一聲道:“他們的主意朕很清楚,大清一旦敗亡了,他們便可改事新主不是麼?如今政局不穩,且先記下,等打敗了吳三桂再來收拾他們。”

    我抿嘴笑著,他看了看我,好奇地問道:“曦敏,你還從來沒說過,你對這場戰事看法如何啊?你認為大清有勝望嗎?”

    我笑道:“這還用說嗎,皇上?吳三桂先是反明降清,如今又打著反清復明的口號,就算那些迂腐的文人秀士都大多不屑,更別提他重起戰亂擾民亂世,更是不得人心。況且大清以全國之力敵一隅,如今吳三桂他們不過是趁著朝廷措手不及、準備不足的空隙勢大,一旦朝廷緩過勁來,他們的失敗指日可待。”

    他也笑了,說道:“你倒是說得頭頭是道,真是個七竅玲瓏心,聰明慧黠。有你這番話,朕的膽氣也足了三分呢。”我哧哧笑著,他在我臉上輕輕一吻。

    穿戴好衣服,他提步往外走去,忽又頓住對我說道:“你把那些漢官的名字都記下來,還有,嚴密監視他們的動向,以免他們內外勾結。”

    我盈盈一福,說道:“奴婢遵旨。”

    ****

    送走了康熙,我便回到屋裡整理新來的情報。過了一陣子,忽然聽見外面有宮女叫道:“曦敏姐姐,裕親王求見皇上。”

    我愣了一下,便站起身來。福全去年受命去雲南“考察吏治”,適逢吳三桂叛亂,歷盡艱辛才在兩個月後回到北京。康熙嘉獎了他,從此他便經常出入皇宮,兄弟兩個反覆研究平叛之法。因此康熙特賜他隨時進入宮掖的特權。不過今日康熙出去了,他怕是白跑一趟。

    我急忙迎了出去,看見福全正站在庭院裡,神態安然,仍然是一副瀟灑出塵的樣子。

    我走上前請安道:“奴婢見過裕親王。”

    他轉過身來看見是我,眼中閃過一絲納悶。點了點頭道:“曦敏,皇上呢?”

    我笑了笑道:“王爺來的不巧,皇上去景山打獵了。”

    他聽著皺起了眉頭道:“如今天下局勢正亂,皇上怎麼還跑出去打獵呢?萬一出了什麼事可怎麼辦好?曦敏你也是的,怎麼不勸著一些?”

    我抿嘴笑道:“王爺,吳三桂一日沒有渡江作戰,就一天不能威脅到北京的安寧。如今北京雖然有些混亂,但皇上有大批侍衛護衛,安全當無慮。況且皇上越是鎮定,越能安撫百官和百姓的心,對於穩定局勢也是頗有利的。”

    他訝然看著我,嘆道:“難怪皇上如此看重於你。聽說打小你就由著皇上玩耍嬉鬧不加規勸,與旁人不同。我原不信,今日才知真相如此。”

    我笑了笑說道:“對於對皇上沒有損害的事情,奴婢何苦多嘴掃了皇上的興致呢?”

    他又看了我兩眼,忽然一笑,嘆道:“你還是一點都沒變。我還以為經過那件事,你會改變許多呢。”

    我笑著不說話。實際上我是變了的,只不過是變回了從前,找回了恬淡的心境。當然那時福全尚與我不熟,自然無從體會。

    他默了一陣,忽又斂了眉,低聲道:“我一回來就聽說你病重,本想來看你,皇上卻不許。你……可大好了?”

    我笑笑說道:“多謝王爺掛心,奴婢已經沒事了。”事實上經過瀛台宴會那件事,康熙明著不說,實際上卻禁止我跟福全見面,以至於他們商討事情的時候都不讓我接近。這樣其實也好。

    他看了看我,欲言又止,但反覆了幾回,終是忍不住說道:“我……如果當時我在,是決不會讓你受那樣的委屈的。”

    我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斂眉低頭,是不知說什麼好。

    他看著我的表現,長嘆了一聲道:“如果……如果當時我向皇上討你,而皇上又應允的話,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我不得不抬起頭來看他,卻望進一雙真摯的眼眸,忙又別開眼去,輕輕說道:“‘如果’不過是一種假設,不會成真的。”

    他愣了半晌,然後深深嘆息著,輕輕說道:“是啊……不會成真的。”他苦笑一下,“曦敏,我知道你喜歡皇上,但是,如果有一天你想離開這個深宮,不惜一切代價我也會讓你如願。”

    我心頭重重一震,看著他,心情澎湃竟然說不出一句話來。

    就在這時,慈寧宮的太監李元生急急忙忙衝了進來,一見我就大聲嚷嚷道:“皇后娘娘快生了,太皇太后請皇上馬上過去。”

    我嚇了一跳,急道:“皇上去景山打獵了,不在宮裡。”

    李元生也愣了一下,急道:“那怎麼辦?”

    我想了想說道:“我馬上派人去找皇上,你且回去向太皇太后稟報。”

    李元生想想也只有這個辦法,便點了點頭。回頭一看才看見福全就在我身邊,嚇了一跳急忙跪下道:“奴才見過裕親王。奴才剛才著急沒向王爺請安,求王爺恕罪。”

    福全擺了擺手道:“罷了,事急從權,你快去辦事吧。”

    李元生聽到這句話,急忙爬起來一溜煙兒跑了。我自派人去找康熙,也是急得不行。史書上說赫舍裡生完娃娃就一命嗚呼了,要是見不到康熙一面我可就罪過大了。

    處理完了一切才發現福全正定定地看著我,一時間摸不著頭腦,愣住了。

    福全凝視了我一會兒,才問道:“皇后娘娘已經是第二次生產了,皇上也已經有好幾位阿哥,難道你一點都不在意麼?”

    我又是愣了愣,方才笑笑,雲淡風清地說道:“大清龍脈昌盛,是件好事,奴婢為什麼要在意?在意什麼?”

    這回換他愣住了,過了一會兒,乾脆直截了當地問道:“你不是喜歡皇上嗎?怎麼可能不在意呢?”

    我輕笑,道:“如今奴婢與皇上朝夕相處,便是正宮娘娘也沒有這等幸運,奴婢還有什麼不知足的?”當然愛他,否則不會甘願就這樣埋沒在這深宮。

    他震撼地看著我,許久,泛起無奈的苦笑,嘆道:“曾經我說過,後悔把你送回宮來。如今我也是同樣的心思,但此刻,我卻有些不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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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情薄 第十章 太子
    一個時辰後,康熙回來了。皇后還沒有生,太醫們說可能是難產,他顧不得許多,便直奔坤寧宮而去。

    我靜靜地待在乾清宮,安安分分做著自己的工作,心中無波無瀾。赫舍裡的結局早已注定,我是有些感嘆的,卻並沒有太多的情感t0u'zhu在這上面。說我無情也罷,我還沒有好心到為自己的情敵悲傷,其實也無需悲傷,她有她的痛苦,我有我的哀戚,半斤八兩。

    不知過了多久,只知道天已經黑了,坤寧宮終於傳出孩子的哭聲,隨即便是皇后出大紅的一片慌亂。我知道,這個康熙的第一任皇后已經離大去不遠了。

    估摸著康熙今晚是回不來了,我正準備整理一下然後休息,突然聽到外面有人說道:“皇后娘娘傳曦敏過去。”

    我不由一愣。身為康熙最重視的人和表面上最得寵的后妃,我跟她一向避免直接碰頭,甚至康熙和孝莊也有意識地不讓我們單獨相處。如今她快要死了,不抓緊時間跟康熙好好待著,找我做什麼?

    雖是不解,我還是不得不穿上衣服跟了那太監過去。走進皇后寢宮,只見奶娘抱著剛出生的小阿哥,康熙一臉哀戚坐在皇后床前,皇后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康熙見我進來,看了我一眼後便轉向赫舍裡,我在心裡微微一嘆。

    盈盈跪拜,我輕聲說道:“奴婢參見皇上,皇后娘娘。”

    “起來吧。”康熙輕輕說道。

    “是……曦敏嗎?過……過來。”赫舍裡艱辛地說道。

    我看了看康熙,他也是一臉疑惑看著我,我納悶地走上前去,站在床前聽候吩咐。

    只聽赫舍裡又道:“小……小阿哥……把小阿哥抱過來。”

    一旁的奶娘急忙抱著孩子上前,赫舍裡已經沒有力氣抱孩子,只是示意她把孩子交給我。

    我一時間大為愕然。從來沒抱過剛出生的小孩,自從我把親戚家的小孩抱哭以後就體認到自己實在沒有抱小孩的天分,從此再不敢亂抱。但此刻是皇后的旨意,只好硬著頭皮笨手笨腳地接過來,說也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小小胤礽太不怕生、太好養?他在我懷裡竟然不哭不鬧,讓從來沒有這種經驗的我倍感新奇。

    揣摩著皇后的意思,我抱著小阿哥湊上前去。把他展露在母親面前。赫舍裡卻搖了搖頭,說道:“曦敏……我把他,交給你了……你,你要好好待他……”

    我一聽大驚,忙道:“皇后娘娘,使不得!!”

    康熙也急忙安慰她道:“赫舍裡,別擔心,你會好起來的。”

    她又是搖了搖頭,說道:“皇上,臣妾……不行了。曦敏,”她拉著我的手,艱難地說,“答應我,一定要好好照顧這個孩子,雖然,你不是皇上的嬪妃,但……你在皇上的心裡比宮裡所有的女人都要重要,……只有你,只有你的承諾我才會放心,答應我……”

    “這……”我一臉為難。且不說要我保護自己情敵的孩子,便是我的身份也由不得讓我照應一位皇子啊!我看看康熙,只見他正一臉震驚看著赫舍裡。

    赫舍裡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抓住我的手,滿臉哀戚地看著我,苦苦哀求:“我知道這樣做是強人所難,可是我放不下這孩子啊!可憐他一出生就沒有了母親,要如何才能在這深宮活下去?只有你……只有你,有了你的護佑他在這宮裡便能無恙……求求你看在孩子還小的份上,答應我吧……”

    我真的嚇到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赫舍裡對我有這麼大的信心,但面對一個垂死之人的哀求我還能怎麼辦呢?只好嘆了口氣,輕輕說道:“皇后不必如此,奴婢遵命就是。”

    聽見我的承諾,她一下子靜了下來,愣愣地看了我半晌,然後就像被抽乾了全身的力氣,頹然躺倒下去。

    康熙一見大驚,急忙大叫:“太醫!太醫!”十幾個太醫聞聲趕來,號脈的號脈,拿藥的拿藥,亂成一團。

    我抱著胤礽,站在那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尷尬間,忽聽赫舍裡叫道:“曦敏……”

    我忙走上兩步,說道:“奴婢在。”

    她睜開眼睛看著我,眼神複雜地說:“於心,其實我真的恨你……可是……我總覺得,你是最瞭解我的人。孩子……就交給你了……”

    看著她懇求的眼神,我心裡嘆了口氣,淡淡地說道:“我知道了。”

    她轉過頭去,閉上眼睛,眼角滑落晶瑩的淚珠。

    幾個時辰之後,皇后赫舍裡氏薨。

    ****

    赫舍裡死了,康熙心裡複雜難安,索性輟朝五日。胤礽被帶到了乾清宮,自有奶媽照料,我是一點都不會照顧嬰兒,乾脆什麼也不做。

    走出房門,只見康熙站在台階前,對著天空發愣。我輕輕走過去,問道:“皇上在想什麼心事呢?”

    他回頭看著我,輕輕把我抱進懷中,嘆道:“朕……對不起赫舍裡。”

    我知道他指的什麼,一時無語。

    我們倆就這樣互相依偎站著,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突然說道:“還記得麼,曦敏。以前你曾經跟朕說過,皇帝生來注定不會一夫一妻,所以不應該多情、不容許多情。朕……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希望自己不是皇上。”

    我默默地聽著,只聽他接著道:“如果朕不是皇上,就不用令赫舍裡傷心,也不會讓你傷心,於你做一對平凡夫妻,生死相隨,禍福與共。”

    我默然。真的不想做皇帝麼?那為什麼一口一個“朕”?自古以來男人的功利心就遠大於女人,男人們首要的是建功立業,然後才是成家生子。尤其是他這種生來就決定了必然不平凡的男人,更是渴望著建立自己的不世偉業。再是傾心相愛的人在他們心中也只能排第二位,此刻他只不過是對赫舍裡心存愧疚,才會產生這種念頭,骨子裡卻從來沒想過要放棄皇位的。

    我輕輕嘆了一聲,只能說道:“皇上,就算不是夫妻,奴婢也是與皇上生死相隨,禍福與共的呀。”

    他看著我,泛起欣慰的笑容,將我緊緊抱住。

    偏殿傳來胤礽的哭聲,他皺起了眉頭,問道:“那天赫舍裡說你是最瞭解她的,她有什麼要求是沒說出來的麼?”

    我沉默了一下,想了想還是說道:“皇上,其實皇上一想就明白,作為一個皇子,最光明的前程是什麼?作為一個母親,最想為自己的孩子做的是什麼?”

    他放開我,慢慢走下台階,走了幾步,然後嘆了一聲道:“朕……是時候立個太子了。”

    ****

    六月裡,形勢有所好轉,雖然溫州總兵祖弘勳叛變,但金華副將牟大寅卻敗耿精忠將於常山。月末,康熙封福全為奉命大將軍開赴浙江前線。

    我知道福全智勇雙全,驍勇善戰,一生為康熙立下了不少汗血功勞。康熙也是極信任這位大哥,兄弟倆人對孝莊都是極為孝敬。雖然因為我的關係兩兄弟有些嫌隙,但並不妨礙他們之間的兄弟之情。

    知道了康熙的旨意,我只是淡淡說了一句:“奴婢想為裕親王餞行。”康熙默默地看了我半晌,微微一嘆答應了我的要求,卻又馬上狠狠地抱住我,微酸地說:“只准你見一面,不許喝酒,不許和他多說話,不許……”

    我不由好笑,拿眼睨著他,頑皮地說:“知道啦,我的皇上!”

    他無可奈何地看著我,心有不甘地狠狠吻住我。

    得了康熙的准許,他在宮中為福全壯行,我卻在城外的十里亭裡侯著。等了一陣子終於等來福全的軍旅,便差了個太監去把他請了來。

    看見我坐在那裡,他不禁一愣。我微笑著站了起來,看著他一身戎裝,英挺瀟灑,往日的書卷氣於如今的彪悍之勢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種難以言喻、獨一無二的味道。

    拿起石桌上的兩杯茶,我笑盈盈地說:“曦敏特地在這裡為大將軍餞行。”

    他恍然大悟,伸手接過茶杯,我笑道:“真是不好意思,大將軍也知道我不擅喝酒,出來的時候皇上嚴令我不得碰酒,只好以茶來代替了。”

    他的臉上浮現出複雜的神情,看著手中的茶杯臉色變幻不定,幽幽問道:“皇上叫你來的嗎?”

    我搖了搖頭,道:“我自己要來,皇上答應的。”於他,我一直有種負疚感。如果連他帶軍出征都不露個面,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他的眼中終於浮現出欣喜的神情,與我將茶水一飲而盡,意氣風發道:“曦敏,你等著吧,我一定會凱旋而歸的!”

    我笑看著他,衷心說道:“曦敏在這裡祝大將軍旗開得勝,武運亨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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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解鈴 第一章 家宴
    傘蓋幡幢招展,刀槍劍戟林立,身著黃馬褂的御前侍衛,勁裝箭袖的八旗驍勇,威風凜凜的八旗禁軍和典雅莊重的皇帝鑾駕井然有序肅立在北京郊外,康熙擺行駕於此,迎接凱旋歸來的裕親王福全。

    他身穿藍緞地彩繡龍袍,身披紫貂金繡錦披,頭戴暖帽,站立在盧溝橋前,不時走來走去,翹首以盼。我看著他,不由好笑。

    “皇上,裕親王還有一陣子才到呢,您不必著急。”我笑道。

    他看了看我,臉上有些尷尬,但更多的還是興奮,笑道:“朕是有點急不可耐了,不過裕親王離京六年,又屢建大功,朕真的想早點兒見到他。”

    我笑了笑說道:“皇上兄弟情深,真情實意,裕親王知道了,必也是非常高興的。”

    他笑笑,又再踱了幾步,然後手撫上盧溝橋頭的獅子頭,不由感慨道:“終於熬過去了……當年如果不是你的勸慰鼓勵,朕恐怕也支持不到今天。”

    我微微一笑,想起了康熙十三年的事兒。當時朝廷初聞耿精忠反,吳三桂又佔領了幾乎長江以南的所有地區,並向清廷提出劃江而治的要求。當時朝廷連戰連敗,人心不穩。反叛的將領越來越多,失去的地方也越來越多,叛軍來勢洶湧,大臣們嘴裡不說,心裡卻難免怨怪康熙當初一意孤行撤藩的舉動太過猛浪。內外交困,令他的心理產生極大的混亂,一度對自己失去了信心。當時他曾問我:“朕是不是真的錯了?還是向吳三桂妥協比較好?朝廷真的還有勝望麼?”

    我看著他,笑了笑說:“朝廷必勝,這一點別人可以懷疑,皇上卻絕對不能動搖,否則那些仍然在前線奮勇作戰的將士們他們的努力又算什麼?難道皇上可以忍受半壁江山拱手相讓嗎?”

    康熙聽了之後苦思一夜,至此再不曾動搖過平叛的決心,並以身作則穩定大臣們的心思,大清朝廷上下一心,與吳三桂等人苦鬥六年,終於在最近奪回了戰場主動權,將叛軍壓制下來。

    如今朝廷已經節節勝利,吳三桂等人卻是兵敗如山倒,當初鰲拜只不過禍亂朝廷,這場經年曆久的戰禍卻是燒遍了大江南北,相比之下,更是康熙繼位以來所遇到的最大困難。如今眼看著雨過天晴,也難怪他如此感嘆。

    他忽又轉過頭來問我:“曦敏,你說,朕給裕親王賞些什麼好呢?”

    我抿嘴笑道:“皇上跟裕親王兄弟連心,王爺最喜歡什麼皇上最清楚不是?怎麼反倒問起奴婢來了?”

    他笑了笑,說道:“也是。唉,朕這位兄長功名利祿都不喜歡,當年先皇問他以後的志向是什麼,他只說希望成為一名賢王,先皇傳位於朕,他也沒有任何意見。這樣的人,賞些什麼才和他的心意呢?”他現出苦惱的神情。

    如此“正常”的常人反應他也只會在極少數極親信的人面前顯露出來,我想了想,說道:“若依皇上這話,以奴婢看來任何賞賜倒不如一頓家宴來得實在。”

    他眼睛一亮,問道:“乾清宮家宴?”

    我呵呵一笑道:“皇上,乾清宮家宴時時可設,況且皇宮規矩眾多,又哪裡算得上賞賜了?”

    “你的意思是……”

    “皇上若能夠駕臨裕親王府,與裕親王如一般兄弟似的吃上一頓家宴,一來順了王爺的喜好,二來也是他莫大的榮光。皇上以為如何?”

    “好!”康熙撫掌嘆道,“這麼好的法子,朕怎麼就沒想到呢?曦敏,還是你聰明。”

    我淺淺地笑著,這就是帝王家的悲哀。尋常人家最最平常的家居生活卻是他們眼中最困難的事情,牽涉到帝王的更是一種“無上”的榮光。福全太過多愁善感,身為皇子卻對平凡的生活滿腹嚮往。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我還歷歷在目,雖然他因為天生的身份注定無法平凡,但至少偶爾的溫馨親情我還是想要儘量讓他嘗嘗的。

    正說著話,一名御林軍來報:“稟皇上,裕親王在一里外侯見。”

    康熙大喜道:“快宣。”

    那御林軍領命去了,不一會兒,只見福全戎裝未脫,卻棄鞍下馬向這邊急急走來。帶來至盧溝橋上,屈膝跪了下去,高聲道:“臣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康熙滿面笑容將他扶起來,笑道:“裕親王啊,此次出征,你辛苦了。”

    福全道:“這都靠的是皇上英明決斷,恩澤蓋天。”

    康熙拉住他大笑道:“你我兄弟之間就不用這些馬屁客套話了吧?六年來,你收福建,平耿精忠,敗鄭錦,朕記得一清二楚。該是你的功勞就是你的功勞,朕知道的。”拉著福全緩緩前行,他邊走邊說道,“本來朕是想賞你權勢富貴,不過你一直就不看重這些,因而敏敏說不如上你一頓家宴,朕也就准了。”

    福全聽到我的名字,頓了一下,向我看過來。我笑盈盈行了個宮禮,說道:“奴婢見過王爺。”

    他看著我,有些愣怔,直到康熙又拉著他前行,這才收回心思。只聽康熙又道:“你剛回來,好好休息一下,丙午朕拜駕裕親王府,咱們就像普通的兄弟一樣好好吃頓飯。”

    “皇上!”福全一驚,眼眶也有些濕了,囁囁地說不出話來,只能跪下道:“謝皇上恩賞。”

    康熙一把把他拉起來,笑道:“看看,怎麼又來了呢?”於是拉著他繼續前行,並讓他上皇輦同行。福全哪裡敢受,急忙推辭,卻拗不過康熙,最終只能千恩萬謝跟他一起上了車。

    回得京來,自然少不了一番封功賜賞,福全自回宅邸休息,匆匆已過五日。

    吃過晚膳,康熙便帶著我微服出宮來。他頭戴一頂紫緞便帽,身穿藍色長袍,套了一件玫瑰紫馬褂,腰間墜了一個漢玉墜兒和一個吉祥富貴荷包,腳下蹬著一雙千層底掐雲涼靴,一副翩翩貴公子的風流瀟灑。我身穿藍緞繡蝶坎肩,配上紫色百褶長裙,腳穿旗鞋,看起來竟也有幾分士族淑女的味道。

    我們也不急著到裕親王府,一路上走走看看,康熙還不是拿起那些攤販上的小玩意兒把玩。他問我想要什麼便買給我,我笑著搖頭。宮裡的東西無一不是精品,也沒有什麼缺的,只是嘴饞,看著那些小吃便食指大動。他便要我想吃什麼儘管說,我又是搖頭,他說他也一起吃,我更是急忙勸阻。今天是去裕親王府做客的,結果他這個客人先吃飽了像什麼話?於是他也笑了,說那改天專門找個時間再出來,讓我好好吃個夠。我笑著,體會著他的溫情和關心。

    終於來到裕親王府,我上前叩門,想來福全是打過招呼的,門房見了我們兩人,恭恭敬敬地問道:“請問兩位尊姓?我好向我家王爺通報。”

    我笑道:“這位是龍公子,我是公子的奴婢,就請這麼說吧。”

    門房應著去了,不一會兒就見福全疾步走來,看到康熙倒頭就拜道:“臣參見皇上……”

    還沒等他說完康熙已經把他扶起來,笑道:“既然說了今兒個咱們就像普通人家兄弟那樣,你就不要多禮了。來,我們進去吧。”說著挽著他的手走進門去。

    裕親王福晉早逝,之後他經常為康熙巡邊,接著便是六年平叛,不知有意還是無意,他一直沒有續絃。而他也沒有什麼側福晉、小妾之類的,僕傭也不是很多,所以碩大的王府看起來有些冷清。

    冷清並不代表荒涼,事實上整個裕親王府亭台樓閣,迴廊曲橋曲曲折折地架在池塘中,水榭樓閣一樣不少,此時已經初冬,涼風微拂,煙煙了了的,別有一番滋味。

    康熙一邊走一邊看著,感嘆地說:“二哥,你這地方美則美矣,卻始終少了幾分人氣。我看還是賞你一些歌戲奴婢吧,或者賜個福晉?前兒個皇祖母還念叨著要給你續絃呢。”

    福全忙道:“多謝皇上、太皇太后掛心,只是如今天下尚未安定,福全怎能只顧自己享樂呢?”說著有意無意,瞟了我一眼。

    我低下了頭,康熙也沒再說什麼,福全要請他去客廳,他卻拉著福全直奔書房,只說坐在客廳未免生分。進得書房來,他看著滿屋子的藏書讚不絕口,忽又看到書桌上放的一支紫毫筆,不由微微一愣,嘆道:“先皇給你的這支筆,你倒是保存得好。”

    福全聽了也是一愣,隨即清嘆一聲道:“如今只能睹物思人,所以我也是特別珍惜的。”

    康熙見話題有些沉重,便扯開了笑道:“說起來你的個性倒是有些像先皇,記得先皇問起你的志願的時候,你說‘願為賢王’,當時把先皇都嚇了一跳呢。”

    福全也呵呵笑道:“沒辦法,我就是對這些權勢名利什麼的不感興趣,看你如今廢寢忘食處理政務,換了是我早就熬不住了。”

    康熙笑道:“世間人汲汲經營,誰不是為了這權勢富貴?偏偏你唾手可得倒是不屑一顧,你也真是個怪胎。”

    兩人說著話,聊著許久未敘的兄弟之情,時間不覺飛快過了。

    福全是知道皇帝的生活起居的,酉時便擺了晚飯。按照他的安排,康熙自然是坐上位,自己下首陪座。康熙卻讓他坐了自己旁邊,又讓我坐在另一邊。這個安排不禁讓我和福全都吃了一驚。要知道有資格坐在皇帝身邊的,除了皇后,連皇貴妃都不行。就算在一般的富貴人家,也只有主母能夠坐在家主的旁邊。我深覺不妥,不敢受,康熙卻笑道:“敏敏你也不是外人,我說過今天咱們一家就像平常人家一樣相處,你也別記掛著什麼宮裡宮外的,就照一般人家的規矩來。”

    這番話明明白白昭示了我在他心中的地位,我覺得鼻子有些發酸。再看看福全,卻在一瞬間有些黯淡了容顏,心裡又有些難過。但有些事情,捅破了反而比較好,讓人抱著沒有希望的期待未免太過罪過。於是照著康熙的吩咐,在他旁邊坐了。

    席上,依舊談笑風生,但大家都吃得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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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解鈴 第二章 刺客
    康熙十九年十一月己酉,夜晚早早地降臨了北中國的大地。已經有些刺骨的寒風颳得人臉頰生疼,只想躲在屋裡圍著爐火喝酒取暖。宮裡沒有差事的太監宮女都縮回屋裡去了,禁軍們頂著寒風在黑夜裡例行巡邏著,有些懶散。這幾年皇宮裡再沒有出什麼事端,把人的警覺心都磨平了幾分。

    我呆在自己的屋子裡審閱著今天白天帶回來的情報,明天是要呈給康熙看的。其中有一條令我特別擔心,似乎福建方向、台灣那邊有人秘密上京。希望不要出什麼事才好——我心裡總有些不祥的預感。台灣鄭氏與吳三桂等人聯合起兵反清,如今耿精忠已降,吳三桂也走到窮途末路,鄭錦更是被福全擊潰,這種情況下,難免鄭氏之人不會孤注一擲。

    又看了一會兒,我把值得給康熙看的信紙放到一邊。本來應該謄抄在一起,但一來我實在太懶,二來我的書法實在見不得人,當初簡體字都寫不好了,何況這些繁複到令人頭疼的繁體字?來了古代這麼多年我也懶得去練,平日要寫什麼都是找人代筆,以至我自己的書法從來沒有進步過。

    走出房門看了看東暖閣的方向,燈還亮著。今天康熙並沒有點召嬪妃,那是還在辦公了。我想了想,乾脆拿起整理好的情報,向著暖閣走去。

    剛走了沒幾步,忽然一聲大喝響起:“有刺客!!”乾清宮倏地沸騰起來,禁軍們如波浪般湧過來,御前侍衛蜂擁而至,侍衛統領帶幾個人衝進暖閣保衛康熙,其他人在門前門後牢牢實實堵住了通路,一時之間,乾清宮燈火通明,人影憧憧。人雖多卻不敢喧鬧,只見團團禁軍把幾個蒙面黑衣人圍在中間,廊下、階前、牆頭、屋頂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卻只聞乒乒乓乓的打鬥聲。太監宮女們都被禁軍堵在屋子裡,就算沒人堵,估計他們也不敢跑出來看熱鬧。

    什麼人竟敢夜闖j-in'g0ng?我不由好奇。看他們在重重圍困之中仍然進退有據,絲毫不見慌亂,我不禁有些佩服。忽又想起剛剛看到的情報,心中升起不妙的感覺,此時忽見東暖閣的方向禁軍一陣騷動,御前侍衛們簇擁著康熙走了出來。

    我不由有些怨怪康熙怎麼這麼大的好奇心!須知乾清宮室多床多,宮殿跟迷樓似的,皇帝從來不把當晚的居處告訴不相干的人,為的就是避免被人行刺,沒想到他倒好,自己走出來給人當靶子。雖然他注定會當六十一年皇帝,但要是受了什麼損傷也是不好的。我沒好氣地走過去,怎麼也得把他勸回屋子裡去才行。一路上禁軍、御前侍衛都是認得我的,不敢阻攔,乖乖地讓出路來。

    突然被圍困的黑衣人做出了異常的行動,果然不出我所料地向著康熙的方向殺過去。不過好在禁軍和御前侍衛的反應迅速,人也夠多,瞬間就將皇帝保護得水洩不通。黑衣人的攻勢不過幾眨眼的工夫就被壓制下來,又陷入重重包圍。

    康熙見那些黑衣人武功不弱,雖然被圍困了卻也是頑強抵抗,不由皺了皺眉頭,微一示意,幾個身手高超的御前侍衛便越向場中,與那些黑衣人搏鬥起來。雖然黑衣人的武功未必就比御前侍衛差,但畢竟他們已經被包圍廝殺了好一陣子,力氣難免有所不繼,所以不一會兒就落在下風,中劍的中劍,挨掌的挨掌,其中一個人武功最高,被兩名御前侍衛纏著,此時為了閃避凌厲的掌風,躍向著我這個方向。我嚇了一跳,連忙後退,而那些禁軍自然知道我對康熙的重要,皇帝固然不能有所閃失,如果我出了什麼事也夠他們受的,當下也是急急忙忙把我密密麻麻圍了起來,以防不測。

    我卻在那人一抬頭間跟他的雙眼相對,心頭不禁重重一跳。那雙眼眸我是見過的,甚至是熟識的。而那雙曾經以無比的真情真意凝視過我的眼睛也是露出了震驚的神色,一時之間竟然忘記的反應。身後的御前侍衛趁機殺來,他倉促中往旁邊一閃,左臂和左肋先後吃了一劍,人卻倒也避了開去。

    此時康熙也發現了我的情況,不禁大叫了一聲:“曦敏!!”然後他身邊的十數個御前侍衛便向我這邊衝過來。那黑衣人眼神閃爍了一下,倒也沒有試圖進逼,反而退了開去,眼看著那些匆匆趕來的御前侍衛把我圍在中間。

    我心裡突然抽疼了一下,明知道他們今天身陷重圍必定難以逃出生天,難道就這樣袖手旁觀麼?

    我咬了咬牙,突然“哎呀”一聲跌坐在地上。康熙在那邊焦急地注視著我,此時看到我倒地,再也顧不得許多便向我這邊衝過來。他一動,那些禁軍和御前侍衛必然也要跟著動,牽一髮而動全身,一下子原來井然有序的包圍圈就發生了混亂,銅牆鐵壁出現了不該有的破綻,那黑衣人眼中再次露出震驚的神色,莫測地看了我一眼,便抓緊時機帶著那些黑衣人殺出重圍而去。禁軍們也不是吃素的,經過短暫的失常以後就馬上恢復過來,吆喝著追了上去。只是那些黑衣人穿牆越戶,狡猾如狐,又哪裡追得上?

    康熙卻是瞄都沒有瞄一眼,只顧一把把我抱進懷中,緊張地問:“敏敏,怎麼了?哪裡傷到了?”

    我覺得一陣心虛,也不敢看他的眼,只是低著頭道:“奴婢沒事,只不過嚇了一跳,沒站穩而已。”

    “真的沒事麼?”他抬起我的臉,仔細審視了一番,確定我沒事才松了口氣,但仍是把我牢牢抱住。

    “皇上。”御前侍衛統領躬身說道,“賊人已經逃匿,請皇上示下。”

    我感覺到康熙正在探視著我,不禁心口一陣緊縮,不知道這個英明睿智的帝王是否看穿了我的蹩腳演技。然而他看了我一陣,終究什麼也沒說,只淡淡對侍衛統領道:“令九門提督封鎖城門,嚴加搜查。只是……不要太過擾民。”

    那人答應一聲自去宣旨,我卻鬆了一口氣。雖然說是“嚴加搜查”,但這後面一句“不要擾民”卻讓前一句話的功效大打折扣,如果那些黑衣人在京城裡有落腳點,想要避過搜查也不是不可能的。

    康熙看了我一眼,突然把我抱了起來。我驚呼一聲,為了保持平衡急忙雙手圈住他的脖子,叫了一聲:“皇上?!”

    他看著我,說道:“只是受到驚嚇也不能大意,朕還是叫太醫來看看,開些補氣凝神的方子吧。”說著抱著我向暖閣走去。

    我又是一驚,忙道:“皇上,奴婢真的沒事,休息一下就好了。”見他這麼緊張我,我心裡不禁有些心虛得發疼。

    他邁步走進暖閣,把我放在錦榻上,深深地凝視著我,問道:“真的沒事?”

    我急忙答道:“真的沒事。”

    他嘆了一聲,用手輕輕撫著我的臉頰,眼中神色複雜,惋嘆、愛憐、無奈、寵溺,兼而有之。我被他看得心慌不已,忙不迭別開了眼,垂下了頭。

    他在我耳邊輕輕說道:“曦敏,今兒個……留在這兒好嗎?”

    我呼吸一窒,心跳也停了一拍,猛地抬起頭來,卻看進那一雙充滿情意的眼睛,就像被捲進漩渦一樣,再也掙扎不開來。

    暖暖的爐火烘得房間裡暖烘烘的,連身體也有些躁熱起來,濃烈的眼波密密地交纏在一起,我覺得臉上越來越燙,急忙想轉過臉去,卻被他雙手牢牢地捧住了。眼看著他的俊臉越來越接近,我不敢動彈,只能無助地閉上眼睛,感覺雙唇被他愛憐地含住了,用舌頭細細的描繪著唇型,腦中有點發暈,不自覺**了一聲,卻被那隻靈舌抓住機會侵入我的空間,霸氣地強迫我的舌頭與之共舞。越來越熾烈的火焰向我席捲而來,眩暈的感覺更加強烈,我就像缺氧一樣喘不過氣來,渾身軟綿綿地使不上一點兒勁,只能癱在他懷裡任他為所欲為。

    令人迷失的慾念流轉在空氣中,我早就不分東西南北,突然一個尖細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說道:“太皇太后差奴才來問問,皇上是否無恙?”

    我猛地一個機靈,一下子從**的迷潮中清醒過來,顧不得許多一把推開了他。他的眼中浮現出懊惱的神情,強自忍耐著怒火道:“朕沒事,你去回了太皇太后,就說朕本來不想深夜驚動她老人家,故而未遣人通報,讓她老人家擔心是朕的不是。如今夜已深了,請太皇太后早些歇息,朕明兒個再去給她請安。”

    門外的太監答應著去了,他濃烈的眼神再次投向我,我一驚,急忙站起來道:“皇上,時辰不早了,請皇上早些安歇吧。”

    看到我的態度,他的臉色霎時間沉了下來,眼神也回覆清明,甚至帶上了一絲淡淡的悲哀,深深地看著我,嘆道:“曦敏,你……究竟何時才能真正敞開心扉接受我呢……”

    我無言以對。其實我並不是刻意逃避,甚至早在決定留在他身邊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是一旦事到臨頭,我的腦海中總是會無法遏制地出現他那眾多的嬪妃,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油然而生,便忍不住卻步了。

    這話當然是不能跟他說的,我只能低下了頭,默然而立。他長長地嘆了口氣,走過來緊緊抱住我,力氣好大好大,彷彿要把我整個人揉進他的身體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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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解鈴 第三章 胤礽
    之後的一個月,因為擅闖j-in'g0ng的刺客並未抓住,康熙擔心我的安全便不准我出宮。再之後,年關到了,大大小小的事情多如牛毛,弄得我暈頭轉向哪裡還有工夫想別的事?

    十二月初,宮殿監便向康熙奏請除夕、元旦兩回家宴的準備工作,除夕宴有皇后嬪妃陪宴,元旦宴由王公、阿哥們陪宴,那是半點馬虎不得,而且準備功夫繁複,非得提前多日進行才行。到了已酉,只見乾清宮丹陛上左右安設了兩座萬壽天燈,丹陛下也安設著兩座天燈,晚間燈火通明,萬壽燈自樹桿之後,左右各懸萬壽寶聯16幅,每幅兩面都繡金字聯句。我邊走邊看,雖然已經見過很多回,但我自己是從來不參與其中的任何佈置的。不光如此,兩回的家宴我都不會參加,我這個康熙心底的愛人跟那些名正言順的妻妾們共處一室難免尷尬,更是有多生事端的可能,跟他的那些兄弟子侄們之間也沒什麼交情,倒不如跟下面的宮女太監們一起圍著火爐喝點兒酒,吃點兒東西,說說笑笑來得自在。

    走進乾清宮西次間,康熙正在裡面寫字,聽到我的腳步聲抬起頭來看了一眼,隨即笑道:“你來得正好。來,這些個‘福’,你拿去貼起來,添福添福。”

    我笑著走過去,拿起那龍飛鳳舞的“福”字,那可是康熙手書啊!拿到現代的拍賣場不知能賣多少錢呢!

    “貼到哪裡?”我有些摸不著頭腦,於是問道。

    他輕笑著敲了敲我的額頭,說道:“當然是貼到你房前,——不許偷懶,過年的時候我要看到它好好地貼在你窗門前。”他知道我一向對這些虛文凡俗不感興趣,大多都是陽奉陰違。

    我不由笑了,說道:“既是這樣,那我先收起來,等除夕夜再貼出來以免招搖。”

    他笑道:“隨你,反正我去的時候一定要看見它,不然你就該罰。”

    有些嚴厲的語句卻是用戲謔的口氣說著,我細細體味著裡面的溫情。這麼多年,除夕夜他照例是有很多事做的,但不管有什麼事,新舊交替的時刻他一定會陪我度過。只有兩個人,就這麼靜靜地待在溫馨的房裡,聽著外面的喧嘩,品味著眾生的快樂,不用大聲說笑,我們自有交心的默契,默默地,寧馨等待著,在那新舊交替的鐘聲響起之時,交換著會心的微笑,互道一聲新年祝福,一壺淡茶,品味出一個全新的開始。

    收起了這些個“福”字,正好明珠奉詔進宮議事,我便退了出來。

    走在廊下,忽然一個清脆的童聲響了起來:“曦敏!”

    我抬頭看去,只見一個小男孩手牽著另一個兩三歲的小娃娃遠遠走了過來,小男孩固然看起來乖巧俊俏,那小娃娃也是一個玉人兒似的,走路還不大利索,搖搖擺擺的,十分趣致可愛。

    我不由笑了起來,不管他們的身份如何,這麼多年我仍然不能對可愛的小孩子免疫,何況他們也是我看著長大的,很難沒有一點感情。

    待兩個小孩子走到我面前,我微微屈身道:“太子殿下,四阿哥。”

    胤礽如今六歲了,跟他父親當年一樣,也是個聰明剔透的小孩兒。康熙多少對赫舍裡有著歉疚之情,加上他確實聰慧可愛,所以是極疼他的,不僅前些年親自教他習字,今年又特別請了大學士作他的師傅,如今他的學問底子已經頗有基礎,加上前不久他已經開始習武,進展頗快,不由令他的父皇大為安慰,也更加喜歡他。

    四阿哥胤禛放開了哥哥的手,搖搖擺擺走近我,張開雙臂。他剛兩歲多一點,話還說不大清楚,只是嚷著:“抱抱,抱抱。”

    我微微笑著蹲下身,把他擁進懷裡。雖說還是個小孩兒,但我力氣不大,要真抱了起來還是蠻費勁的。況且這樣正好跟胤礽平視,說話也方便。

    我看著胤礽,笑道:“太子這麼晚了還有什麼事麼?皇上正在跟明珠大人說話,怕是不空見你們。”

    他搖了搖頭道:“今天跟四弟玩兒,他突然要來找你,我便帶他過來了。”

    我笑了一笑。才兩歲的小孩子,為什麼會突然想起我來?怕是他自己要來找我吧?雖然赫舍裡皇后臨終前把他託付給我,但我一來是康熙的貼身侍女,事務繁忙,二來實在很難抱持著無所謂的心情像個沒事人一樣整天對著他,所以他基本上還是奶媽帶大的,我很少理會。不過說也奇怪,不知為什麼這個孩子就是特別粘我,有事沒事跑來找我,害我不得不分出精力來應付他,往往一來就是好幾個時辰,連康熙有時候都要嫉妒了。這還不算,前年胤禛出生以後,胤礽就特別喜歡這個弟弟,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潛移默化,如今的胤禛也粘我粘得厲害。他的母親烏雅氏去年升了德嬪,跟我並沒有特別的交情,但對於這個兒子跟我的親近倒也不反對,一律聽之任之。康熙如今七子,這兩個孩子感情特別好,跟我也特別親近。

    看著這哥倆好,我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他們後來會變成水火不容的兩個冤家對頭。或者皇家真的是沒有親情可言的吧?

    胤礽看著我,問道:“今年的家宴你又不參加嗎?”

    我笑了笑說道:“是的,皇上家宴,哪有奴婢參加的份?”

    他看著我,眼裡透著不解,道:“為什麼不行呢?父皇很喜歡你,應嬤嬤說你‘不是嬪妃勝似嬪妃’,我不大懂這句話的意思,不過既然比一般的嬪妃更加好了,為什麼不參加家宴呢?”

    人小鬼大!我笑看著他,心裡是淡然的。如果康熙真的硬要我參加那所謂的“家宴”,那我對他的愛恐怕遲早是會被磨平的,那就真的是不可挽回了。想必他是知道的,所以自從康熙十二年那次的驅逐之後,他開始儘量學著用“平等”的態度來對待我們之間的感情,我們二人獨處,私下裡他總是用“我”而不是用“朕”這個高貴的自稱。對於我不願做的事情,他也從來不勉強我,雖然極渴望得到我,但沒有得到我的首肯即便同床共枕他也從不亂來。他是瞭解我的,瞭解我如今的心情,但也正因如此他害怕極了我的“離開”,雖然可以綁住我的身,他卻不能強迫我愛他,所以我的“放開”導致了他的“放不開”,如今小心翼翼守護這段感情的,是他,不是我。

    他對我的好,宮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但一來我們的感情從來不至於耽誤國事,讓人拿不住小辮子,二來經過陳貴人的事情,又有哪個不要命的宮人敢多說一句廢話?所以風言風語雖有,卻都不是什麼大事,我從不放在心上。不過連太子的奶媽都能說出這種話來,看來不注意一下是不行了。

    我看著胤礽,說道:“太子,奴婢不過是皇上的侍女,這話傳到別人耳朵裡奴婢可是會被砍頭的,不能亂說。”我輕描淡寫避開了他的問題,讓我如何對一個六歲的小孩子解釋這男女間微妙的感情糾葛?

    他似懂非懂地看著我,點了點頭,突然又想到了什麼,說道:“除夕宴你不參加也就罷了,可為什麼元旦宴也不參加?我是知道的,父皇每年都會跟你一起迎新年,所以明年的元旦你一定要跟我過。”

    “這……”我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一時之間左右為難。

    他卻不依不饒,拉著我的衣袖撒嬌:“不管不管,元旦你一定要跟我在一起!!皇額娘去世前把我託付給你,你不能不理我——”

    我目瞪口呆,好……好厲害的小孩子!小小年紀就知道用人情來壓我!!

    胤禛還小不知道說的什麼事,但大約也是知道他哥哥正要我跟他們在一起,便也跟著起鬨,抱著我又跳又叫,大聲嚷嚷著:“在一起!在一起!玩玩——”

    我招架不住,只好討饒道:“好,好,我知道了,兩位小祖宗——”好不容易把兩人安撫下來,這才松了口氣。

    看著胤礽狡猾賴皮的小臉,我無奈地苦笑道:“太子,四阿哥,奴婢畢竟是皇上的侍女,總得要稟告過皇上,皇上恩准了才能去陪兩位阿哥啊!”

    胤礽得意地笑道:“那還不簡單?我自會跟皇阿瑪說去,你別擔心。”

    我微笑著看著他,他出生之時母親就死了,如今在他心裡,我便跟他母親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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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解鈴 第四章 再會
    正月裡,因為南方的平叛已經進入最後階段,宮裡終於可以開開心心過一個新年,然而正月還沒完,一個緊急情報就在福建八百里加急公文衝進北京城的同時來到我手中,我展開一看,登時目瞪口呆。

    台灣鄭經死了。

    我知道鄭經死在康熙平台之前,可沒想到竟然會這麼早。於是匆忙把消息告訴了康熙,他聽了也是一臉震驚。

    “鄭經死了?怎麼死的?”

    “惡疾。”我說道。

    “惡疾……”他喃喃唸著,踱了幾步,又轉頭來看我,“消息可靠麼?”

    我不由失笑,他這是太過吃驚以至一時消化不了了:“飯莊的消息,如果不是切實可靠的不會這麼急著送進宮來,況且福建的快報應該也快到了。”

    他反覆琢磨著這個消息,喃喃地自言自語:“鄭經死了,繼承人不知道是誰?他兒子?還是當年鄭成功最喜歡的四兒子鄭睿?看來台灣免不了一場內亂,說不定可以從中得利……”

    我聽得心下暗驚,康熙對台灣形勢、人物的瞭解程度在我的想像之上。

    他想了一陣子,轉頭對我說道:“你繼續密切注意台灣的動向,任何風吹草動都不要漏掉,全部都要呈報上來。朝廷情報往往有所差池,只有跟你的聯繫起來朕才能知道事情的真正情況。”

    我點了點頭。

    此時太監來報,索額圖在宮外求見,我們交換了一個“果然來了”的眼神,康熙自去接見,我則轉會自己的房間。

    剛一進門,我突然有種莫名的感覺,明明只有我一個人的屋子裡卻生出有第二個人存在的感覺,不禁毛骨悚然,轉身就想退出去,卻被一個人牢牢環住了身子。我嚇得魂飛魄散正要叫喊,卻被一隻手摀住了嘴巴,同時一個聲音在我耳邊響起:“靜茹,是我。”

    我初一聽見這已經被塵封已久的名字不由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加上那熟悉的嗓音,雖然事隔多年但畢竟印象太過深刻,仍是牢牢記得。我聽出是誰來了。

    停下了掙扎,點點頭表示瞭解,那人便放開了我。我轉身一看,一個跟那天晚上一模一樣的黑衣人就站在我面前,因在幛幔的遮掩間,不讓燈火洩漏出他的身影,只是並沒有戴面巾,不是鄭睿是誰?

    十二年不見,他的面容仍然俊朗出眾,但風塵之色卻更濃了,眉梢眼底淡淡浮現著人世滄桑的疲憊,卻另有一股成熟男人的魅惑之力。

    他用複雜的眼神審視著我,緩緩說道:“靜茹,果然是你。那晚我一見你的面容就愣住了,但你太過年輕,讓我不敢確定。及至後來你助我們逃脫,我才敢肯定是你。十二年不見,你居然一點變化都沒有。”

    我心裡打了個突。自從來到清朝我的面容就沒有變過,如今二十年過去,我怎能還不明白定是穿越時空的時候發生了什麼變故?宮裡的閒言碎語早就有了,卻並沒有什麼藉機挑釁的事情發生,我猜想必是康熙從中作了手腳的,卻不敢去問去證實,如果到時候他要我解釋這是怎麼回事可怎麼辦呢?康熙必然也是看得清楚的,他卻一句話也沒有問過我,我不知道他心裡究竟怎麼想的,既然他待我一如既往沒有任何改變,我便也樂得學那鴕鳥自欺欺人不聞不問。

    我勉強笑了笑,岔開話題道:“你怎麼會到這裡來?要知道現在宮裡宮外追查你們追得很緊啊!”

    他的神色變了變,聲音裡有點變調:“我一直留在京城,就是為了見你一面。但宮裡城中搜查得嚴,我竟沒有任何機會再入j-in'g0ng。只是如今大哥死了,我必須馬上趕回台灣,走之前不見上你一面我決不甘心,這才又冒險再次闖宮。”

    我當下心裡一跳。j-in'g0ng戒備森嚴,上次他們行刺未遂過後更是防備的如銅牆鐵壁般,但他仍然能夠來去自如,武功高強是一方面,恐怕應該還有宮裡的內應吧?該怎麼辦?徹查嗎?可是他冒險進宮看我才洩漏了這個秘密,如果我不顧一切揪出他的臥底,豈不是太無情了?當作不知道?那康熙的安危怎麼辦?放著敵人的內應在宮裡,隨時都可能危及他的性命,萬一出了什麼事如何是好?

    正在犯難,只見他看著我,慢慢說道:“當年你不告而別,我找遍了整個南京城,又一路北上直到黑龍江都沒發現你的蹤影,之後吳三桂起兵反清,我也沒有時間再去尋你。沒想到這回刺殺康熙,竟然在這深宮大院見到了你。你從未告訴過我你是康熙身邊的人。”他的話中略含質問。

    我苦笑一下,說道:“當日我並不是存心瞞你,只不過那時我只是個被逐出宮的宮女,自然覺得沒有必要說起舊日的身份。那天從南宮府出來我就被皇上找到然後帶回宮裡,此後自然無法再跟你聯絡。”

    他聽了這話,臉色稍稍好看了些,但仍然帶著微微的酸意,問道:“那現在呢?你已經成了康熙的嬪妃?”

    我搖了搖頭,失笑:“你看我這房,這佈置,當知道我仍然是個小小宮女。”

    他的臉上神色變幻,看了我一陣才又問道:“為什麼?康熙應該很喜歡你吧?聽到你的叫聲居然連我們這些‘逆賊’都顧不得了,為什麼他肯讓你屈居宮女之位?”

    我愣了一下,搖頭道:“皇上是要封我為妃的,我自己不肯。”

    “因為不想捲入宮裡嬪妃之間的勾心鬥角?”他緊追不放。

    我無言默認,他一向懂我。

    他深深地看著我,突然問道:“為什麼?為什麼甘心留在這種地方?委屈自己做一個低聲下氣的宮女,一輩子不見光日?”

    我又是一愣。為什麼呢?

    康熙是歷史上有名的明君之一,因此他首先是個帝王,其次才是個男人。他有著統馭四海的宏大抱負,也有著聰明果斷的領袖才能,他有能力、有條件成為那千古一帝,因此不論何時,大清朝永遠是他心中的第一位,然後才是私人的感情。這就注定了他不可能為了我放棄整個江山,背棄祖宗家法,無視於自古以來籠絡臣子人心的最佳方法——聯姻。一如他當初毫不猶豫便娶了赫舍裡氏,他不可能為了我廢除後宮,所以我可以成為他的最愛,卻不能成為他的唯一。

    為什麼還要留在他身邊呢?自甘下賤麼?不,我只不過順從我的心意而已。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或者明天我就死了,或者明天我又會被從他身邊驅離,或者甚至明天一睜開眼又回到了現代,那麼既然我現在的願望是留在他身邊,為什麼不去做呢?留在他身邊,也許以後會為自己的痴傻而後悔,但若現在離開了他,熟知將來不會因為自己的放棄而痛苦呢?既然如此,那就順著自己現在的心意去做吧。不管未來會是怎樣的心情,至少我現在實現了自己的願望,讓自己活得滿足,對我來說,這也就夠了。如果以後他不要我了,或者我不再愛他,那我自然會走,讓自己不帶遺憾地走——畢竟我的願望曾經實現,不管是在大清還是現代,茫茫人海中我曾經與自己的真愛真心相伴,那人生便已有精彩。無論之後的日子會是如何,沒有遺憾的我,會獲得更加瀟灑,更加自在。

    留在他身邊,只不過為了能夠每日笑對朝陽。

    我淡淡地笑了,沒有言語。

    他注視著我,臉色漸漸陰霾,艱澀地從嘴裡擠出一句話:“你……很愛他?!”

    我點了點頭,無需否認,我確實愛他,至少現在是。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身形也有些搖晃。我雖感到有些過意不去,但長痛不如短痛,讓他抱有莫須有的希望才是真的害了他。我本不該在這不屬於我的時空留下任何感情,愛上康熙純粹是意外加上情難自禁,就算沒有康熙,我也不該再陷入任何愛情泥沼。不如此刻斷了他的念頭,對他對我,都好。

    他看著我的眼中充滿了痛楚,那穿心徹骨的悲傷讓間接承受的我都忍不住內心糾疼起來。但我仍然直視著他,不為別的,只為了不逃避他的感情,讓他能夠確定這些年的愛怨情思並不是鏡花水月,否則痴心一片的他將如何自處?

    欲言又止,嘴唇數度嚅動,卻竟是無言以對。最終,他只能滿含痛楚地說道:“這些年來,我沒有一天忘記過你,只要一有空閒,我必定會四處尋你,連春流也說我著了魔了。然而我卻不覺得苦,只期盼著有一天能找到你,跟你共偕白頭。不娶妻,不納妾,只為了不讓你受委屈,盼著我們成為彼此的唯一。誰知……”他側過了頭去,我在一瞬間看到了他眼角的晶瑩。

    不是不感慨的,如果當初我沒有進宮,沒有碰到康熙,該是會愛上他的吧?只是人生沒有重來的機會,錯過了便是永遠。

    面對他的痴情,我說不出一個字來。

    “靜茹,你……”他看著我,正要說話,忽聽外面傳來一個宮女的聲音,說道:“曦敏姐姐,皇上傳你過去。”

    我們兩人齊齊嚇了一跳,我急忙看著他,說道:“你快走吧,j-in'g0ng畢竟是個龍潭虎穴,久留不得。以後……你也別再來了。”說到最後,我終是不敢看向他的眼睛。

    雖不看他,我仍然感覺得到t0u'zhu在我身上那深邃而痛苦的眼神,刺得我內心隱隱作痛。許久,方聽他長長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了。但……我決不放棄!”語意堅決,我心裡一震,猛地抬頭看去,卻看進一雙堅毅的眼眸。

    一時間心亂如麻,偏生那宮女又在外面催促,我只能匆匆回頭答應了一聲,待轉過頭來一看,不由愣住了——眼前哪裡還有鄭睿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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