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奇情】清宮情空淨空 作者:曉月聽風 (已完成)

 
li60830 2019-4-11 21:25:42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80 30325
li60830 發表於 2019-4-11 21:26
第六部 解鈴 第十五章 背叛
    鄭睿已經醒來好幾日,我卻被軟禁起來,既不能見他,更遑論跟容若他們聯繫。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如今的鄭睿已經改變超過我的想像,我再不能有剛開始那種篤定,他或不會對我不利,但萬一利用我作出些什麼事來,我是完全沒辦法控制的。就在我的不安轉為恐懼的時候,他終於來見我了。

    見了面,我反倒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默默地坐在桌邊,端詳著手中的茶杯,彷彿那是什麼價值連城的寶貝,一言不發。一時之間,我們之間一片沉寂。

    “你……瘦了。”純粹的沒話找話,昏迷了那麼多天,怎能不瘦?然而我搜腸刮肚,卻一時之間也只能想到這種話題。

    他仍舊愣愣地看著茶杯,就在我以為要再次冷場,於是開始尋找新的話題時,他卻突然幽幽說道:“既無法允我,又何苦來見我?”

    我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他的話來,不禁嘆了口氣,道:“難道要我看著你就這麼自暴自棄放棄自己?”

    他沉默,然後一口飲盡茶水,苦笑道:“我這一輩子,可真是失敗啊!一心秉承父志反清復明,卻只能眼見清廷的江山日益穩固;不願與兄弟子侄爭權奪利,卻時時被人猜忌排擠,還賠上了元武一條性命;想跟心愛的女人長相廝守,她卻深愛著我的冤家對頭。這輩子,我究竟得到了什麼?”

    我心口一窒,想了想,嘆道:“別這麼說。你不是還有南宮公子麼?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我……雖無法回應你的感情,但只要你睜開眼睛,自有關心、仰慕你的人在啊!”後一句話,我意有所指。說得有些艱澀,但卻真的希望他能看得見。

    他轉過頭來,深深凝視著我:“不是我要的那一個,縱然天女降凡塵又與我何干?”

    我心中重重一震,不知如何接口。

    他凝視著我半晌,如炬的目光看得我不得不低下頭去。只聽他深深嘆了口氣,輕聲說道:“不論如何,你來看我,我還是高興的。只是……你明天就走吧。今後,我們再見無期了。”

    “我以為……我們還是朋友……”我有些難過,往日種種浮上心頭,難道男女之間真的不能有純粹的友情?

    他苦澀的笑容映在我的眼中:“靜茹,不要對我太殘忍。我放不開你,真的放不開,我甚至曾經想過用放棄反清復明的大業來換取你留在我身邊。我不是聖人,再見你的面,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你可以將一切化為雲淡風清,我卻不能。”

    聽了這話,我便知道話已到了盡頭。不做夫妻做朋友,終究只能是一種美好的空想。雖化解不了他在我身上的絲絲情纏,然而他畢竟願意放開了手,這,能不能算是達到目的?

    遺憾,終於還是未能解開這個結,終於還是失去了這個朋友。

    就在這時,突然響起一陣低沉而急促的敲門聲。鄭睿皺了皺眉頭,說道:“進來。”

    舒荷急急推門而入,叫了一聲“公子”便閉口不言,瞟了我一眼,那眼中滿是怨恨和焦急。

    鄭睿淡然道:“說吧,沒關係。”

    舒荷不情不願答應了一聲,但說道要稟報的事情,語氣顯然慌急了許多。只聽她急促說道:“官軍把我們包圍起來了!”

    我嚇了一跳,看向鄭睿發現他也有些吃驚,但究竟還能保持冷靜,想了想問道:“有多少人?”

    舒荷道:“密密麻麻的,數不清楚,怎麼也有上千人,還只是在我們可見範圍之內。看來這次清廷是不惜血本了。”說著,還意有所指看了我一眼。

    鄭睿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小動作,搖了搖頭道:“不是因為她。若是的話,官兵早就該來了。”

    舒荷愣了一下,不服道:“可是若不是她,官府又怎會找得到這個地方?”

    我心裡一動。我自己自然是不可能有本事聯絡到官府的,難道是容若他們?

    鄭睿輕輕嘆了口氣,幽然的說話幾近於自言自語,不仔細聽便聽不真切:“誰說只有外人會出賣你啊……”

    “什麼?”舒荷又是愣了一下,但無暇細想其中的奧妙,問道,“公子,我們怎麼辦?”

    鄭睿說道:“我們在此不過二百餘人,敵眾我寡,不能硬拚。你去召集大家,我們從秘道走。”

    舒荷應了一聲,自去了。他便又轉頭看著我,眼中有著複雜的神情,說道:“你們跟我們一起走吧。這裡地處偏僻,清軍不一定能辨識你們的身份,如果以為你們跟我們是一夥的可就麻煩了。當然,若你們要留下,我也決不阻攔。”

    我心頭一暖,微微笑了笑道:“如此甚好,只是怕拖累了你們。”

    他苦笑了一下,說道:“別這麼說。應該是我拖累了你們才對。”

    聽到這話,我心裡的疑惑頓時有瞭解答,卻也不好說什麼。鄭睿要安排撤離的事情,於是先出去了,但他命人將容若和月梅帶來,又讓我們一起來到大廳。

    土樓裡的人井然有序列隊在天井裡,大廳裡面幾個管事的人和一些親信人員有條不紊做著自己的事情,可見平時的訓練良好。左邊的一道牆壁如今打開來,露出一個可供二人通行的秘道口,秘道內透出點點搖曳的火光,想是自有火把照明,從門口看進去,裡面清靜乾爽,並不見潮濕陰暗,讓人不由得佩服設計的合理和維護的周到。

    鄭睿正和幾個人商量事情,我們三個本來就是很尷尬的身份,此時自然不能也不敢再惹人注意,只好乖乖站到角落,小心提防著,容若更是全神貫注,雙目如炬凝聚十二分精神打量著四周,以防不測。大廳裡忙忙碌碌走來走去的人雖然難免對我們側目,然而鄭睿已經下了命令,倒也沒什麼人有膽量有時間來找我們麻煩。

    不一會兒,只見舒荷蒼白著臉從秘道里面走出來,走進鄭睿便想附耳密報。鄭睿抬手制止了她,道:“有什麼事情,就這麼說吧。如今生死交關,大家也有知道的權利。”

    看著舒荷緊張幾近於恐懼的神情,我不由有些不祥之感。果然,只聽她力持鎮靜地說道:“公子,秘道口外也有清兵把守。”說話中卻仍然掩不住顫抖的聲音。

    “哐啷”一陣響聲,知道後路被堵的人們再也無法保持鎮定,手中的東西紛紛墜地,鄭睿的臉色也在一瞬間變得蒼白。我知道那是因為他的猜測終於得到證實,對於他所受到的打擊,心裡有著一絲不忍。

    “官兵怎會知道我們的秘道出口?”一個人啞著嗓子說道,聲音中充滿了恐慌和疑惑,想必這也是在場眾人共同的感覺和心聲吧!

    大家的眼神齊齊飄向鄭睿,他的臉上掛起一抹淒然的笑容:“外人當然不知道我們的秘道在何處,知道的人,必是‘自己人’。”“自己人”幾個字他說得幽恨慘然,可知心中的怨憤和痛苦。

    大廳中一時陷入死般的沉寂,此處人人皆知鄭睿與馮錫范等人不和,卻沒想到他們竟然不惜出賣同伴,借刀shā're:n。

    如果真的是內鬼通外賊,那此地的人們又怎麼可能逃得出去?

    “公子,那我們……”另一個人哆嗦著嘴唇,眼裡帶著絕望,看向鄭睿。

    鄭睿垂著頭,籠罩在陰影中的臉龐看不出任何表情,眼神被阻隔在眼簾之後,讓人摸不透、猜不著。

    舒荷緊張地看看他,又看了看我們,咬了咬牙說道:“公子,既然如此,我們何不用靜茹他們作為人質?她是康熙的心頭寶,納蘭容若也是康熙眼前的紅人,官兵怎麼也不能不管他們的死活。”

    我不由心頭一緊。雖然被帶來多日,但並沒有多少人知道我們的真實身份。如今舒荷卻在大庭廣眾之下把這件事捅了出來,雖說在他們的立場來說這確實不失為一條好計,但又何嘗不是變相的借刀shā're:n?果然,聽到這話的眾人,原來不知道實情的紛紛在最初的驚愕之後,露出狠辣的神色。我緊張地看向鄭睿,他本人應該是不會做這種事情的,然而此時危機迫在眉睫,如果不能拿出一個令人信服的理由,就算他是這些人的頭領,也不能對我們“徇私枉情”。

    他皺起了眉頭,看了舒荷一眼,說道:“不成。這些清軍不過是地方兵勇,未免知道他們的身份;況且如果要用這種卑鄙的手段逃生,就算逃了出去,我又有何臉面立足於天地之間?再說,利用他們突圍,恐會落下‘勾結清廷’的話柄,日後再有人以此做文章,我們又該如何辯解?”

    這番話說得大義凜然,又在情在理,於是一些本來意動的人便也打消了主意。舒荷微不可文哼了一聲,鄭睿投過去一個凌厲的眼神,她一驚,急忙收斂起來,再不敢出聲。

    然而當前的危機並未解決,否決了舒荷的提議,大廳中又陷入了死寂。只聽鄭睿又是長嘆一聲,帶著深深的無奈和痛楚,似乎要將胸中的濁氣、悶氣全發洩出來,然後振作起精神說道:“你們也不必太過驚慌,這條秘道不行,我們走另外一條就是了。”

    “另一條?”眾人都驚訝地叫出聲來,“還有另一條秘道嗎?”

    鄭睿淺淺地笑了笑,說道:“是的,這條秘道是我當初修築這個地方的時候秘密設計的,知道的人如今只剩下我了,他們絕對不可能想得到的。我們就從那裡走吧。”“他們”,是指背叛者,也是指清軍。他不愧是“玄機公子”,做事總有完全的準備,防不勝防。

    眾人面上的愁容一掃而空,生機的顯現使他們再次鎮定下來,各種準備也繼續井井有條開展起來。
li60830 發表於 2019-4-11 21:26
第六部 解鈴 第十六章 解鈴
    沿著秘道走了大半個時辰,我們終於重新回到地表。此處已經在山外,離開那秘密基地十萬八千里了。我的方向感一向不強,加上一直在秘道里不見天日地轉來轉去,自然此刻搞不清楚身在何方,只是不能不佩服這秘道的隱秘。

    出得秘道,鄭睿便吩咐眾人各自散去,不論對清廷來說,還是對馮錫范等人來說,眾人集中在一處未免太過張揚。

    一路走來,市鎮已在前方視野中出現,在那裡,鄭睿自要跟自己的人聯繫接頭,我們也該走自己的路了,不管各人的心思如何,分別之時終究到來。鄭睿痴痴地看著我,眷念而決絕,痛苦也解脫,千言萬語,卻只是凝聚在眼波流轉間。我注視著他,萬般滋味不住該如何自處,那洶湧而來的情感是那麼強烈,壓在我心頭讓我無法呼吸。我逃避似的轉開頭去。

    “走吧。”容若輕輕說著,月梅扶住了我。

    “你……保重。”我最後凝視著他,過了今天,我們恐怕再無相見之日。

    “你也是。”他深深嘆了口氣,振作起精神。

    是該斷了。我轉過身,深吸口氣,斷然而去。

    然而走出不到五十米,忽然一群蒙面人衝出來,一言不發就動起手來。鄭睿等人固然是他們攻擊的目標,我們三個未走遠的人也成為他們襲擊的對象,眨眼之間就陷入他們的圍困中。

    “快回去!”容若是我們三個之中唯一會武的人,見狀迅速做出判斷,讓我們回頭跟鄭睿的人馬會合,以獲得一臂之助。

    我深知其中厲害,不敢託大,跟月梅兩人轉身就跑。然而鄭睿那邊也是以寡敵眾,情勢吃緊。他的人手已經分散,敵人又為數眾多,難免有些捉襟見肘。我們不敢靠得太緊,只能東躲西藏,好不狼狽。

    三個蒙面人圍攻鄭睿一人,打得難解難分。鄭睿本事不小,以一敵三也毫不退縮,但他身體剛剛復原不久,不擅久戰,慢慢地便也有些吃力。一個閃神,身後一人突然向他背心遞出一劍,他被前面兩個人纏住,脫身不得,眼看便要中招,卻突然橫裡穿過一把劍來,挑開了那背後的攻擊。鄭睿雙掌齊發將前面兩人逼退半步,抬眼覷去,竟然是容若敢來解圍。如今形勢嚴峻,我們雙方只能聯起手來,否則憑容若一人,絕不可能帶我和月梅突出重圍。

    兩人對視一眼即瞭解了對方的心思。容若固然要借他們的力量保我們的安全,他本身高超的武藝對鄭睿他們來說也是寶貴的戰力,況且鄭睿是絕對不希望我受到傷害的。

    於是容若和鄭睿攜手對敵,我和月梅則繼續東躲西藏,儘量不要妨礙到他們的拚鬥。容若的武功跟鄭睿差不多,有了他的幫助,鄭睿一方雖然連連損失,但究竟還是慢慢把頹勢扭轉了過來,眼見蒙面人一個個倒下,形勢已經大有好轉,我和月梅終於可以站定喘口氣。

    鄭睿一方也是死傷慘重,如今能夠戰鬥的不到五人,地上死屍遍佈。舒荷緊緊跟在鄭睿身邊,為他清除來自身後的襲擊;容若跟他並肩,並不時為剩下的他的手下解圍。我不敢靠近去,拉著月梅反而退後了一些,就怕成為他們的累贅。然而我們不動還好,一動,立刻引起了幾個蒙面人的注意,他們對著身前的對手虛晃一槍,轉身就向我們襲殺而來。

    我嚇出一身冷汗,拉著月梅就開跑,左鑽右竄,卻始終無法擺脫蒙面人那染血的劍尖,我不敢呼救,萬一令容若他們分心,豈不罪過?

    然而鄭睿卻是隨時隨刻注意我的情形的,此時發現了我這邊的危機,急忙發狠招逼退了跟他對手的人,飛身向我這邊救援。幸虧他來得及時,我們正巧被蒙面人逼入絕境,眼看就要一劍穿心的時候,他趕到了。

    招出狠厲將蒙面人斃於劍下,卻毫不在乎將自己背後空門大開,陰毒的暗器帶著尖銳的風聲襲來,他無暇轉身應對。

    只聽一聲悶哼,卻不是來自鄭睿,而是剛趕過來支援的舒荷。她代鄭睿承受了那致命的攻擊,撲倒在地,鮮血大量湧出,瞬間便濡濕了地面。

    “舒荷——”鄭睿大驚,顧不得許多撲上前去,將她抱進懷中。

    “公……公子,你……沒事吧?”舒荷早已是出氣多,入氣少,然而一心掛念的,卻仍然是鄭睿的安危。

    “沒……沒事……”鄭睿抓著她的手,眼眶迅速濕潤了。

    那邊,容若終於料理完最後的敵人,走過來看到眼前的一幕,疑惑地望向我,我黯然搖了搖頭。

    “舒荷……你忍著點兒,我馬上帶你去找大夫。”鄭睿輕聲說著,聲音中有著一絲顫抖,小心翼翼就要抱起她。

    舒荷艱難地抬起手,制止了他,扯出一抹帶血的笑容,淒然道:“不……不用了……公子。”她努力伸出手,卻始終無法觸及近在咫尺的鄭睿。

    鄭睿含著淚,將她的手貼在臉頰上,顫聲道:“你胡說什麼呢?我們去找大夫,馬上就會沒事的。”

    舒荷搖了搖頭,虛弱地笑笑:“沒用了……公子,”她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蒼白的臉上又有了些血色,一抹嫣紅讓她美麗的面容更加俏麗,看著我們的眼中卻倍感辛酸。

    “公子……你一定要……一定要……幸福啊……!!”說完這幾個字,她長長呼出一口氣,慢慢閉上了眼睛,從此再不動彈。

    積蓄已久的淚水終於滑下眼眶,鄭睿就這樣抱著舒荷的屍體,凝視著她嘴邊最後那絲安詳的微笑,彷彿是痴了。

    “鄭公子……”我上前一步,想說些什麼,卻找不到可說的話。

    “元武走了,舒荷也走了,死在了自己人的手裡,最後跟我並肩的,卻是這畢生的敵人。”他喃喃地說著,聲音中是透徹的空洞。

    “鄭公子……”我又叫了一聲,覺得他似乎有些不妥,有點不安的心情浮起。

    他繼續說著,不知是對我們說,還是自言自語:“我這些年都看到了什麼?一心為鄭家打算,然而時時刻刻想要我性命的,卻也正是鄭家人;苦苦追尋不可求的人,卻讓真心相對的人枉送了性命。”他長嘆了一聲,苦笑道,“其實我又何嘗不知道?如今康熙的治世國泰民安,比起大明不知好了凡幾,然而我總認為那是未開化的番邦外族,我大漢民族才是真正的人間正道繼承者,天命所在。然而事實是……”

    我默然無語,只因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正是這些漢族士子眼中的“番邦外族”,統治了中國二百多年,直到列強的炮火轟開了中國的國門。

    “你們走吧。”他凝立半晌,抱著舒荷的屍體站了起來,淡淡地對我們說道。

    “可是你……”我仍有些不放心。

    他苦苦笑了,笑容中有著自嘲:“放心吧,我不會做什麼的。太多年了,我封閉自己的雙眼太多年了,是時候,睜開眼睛看看這真實的人世了。執意活在自己創造的世界中,讓我失去了太多,我不會再讓同樣的錯誤發生。反清復明,已經是遙不可及的夢想,我不會再將生命浪費在這種虛幻的夢幻上,大千世界,還有比這更值得留戀的事不是麼?”

    我從來沒想到會從他嘴裡聽到這樣的話,因為一直以來他都是馬麼執著、那麼堅定地想著自己的理想邁進,不由一時之間愣在那裡,心裡五味雜陳。他的字字句句都像重錘砸在我心上,來到清朝後的點點滴滴湧上心頭,我是否也封閉了自己的雙眼呢?為了保護自己,閉上雙眼,對自己說這樣就是最好的,活在自己設定的、自認最好的夢幻之局中,傷害了最愛的人,失去了珍貴的朋友。合上眼睛,原來如此,原來自己竟然錯了這麼多……

    再次睜開眼,我透達著,笑看著鄭睿:“你說得對,不能再活在自己的夢幻世界了。你,多保重。”同樣的話,凝注的感情卻跟上次有著天壤之別,仍然是離別的叮嚀,然而此刻,我相信我們必然都會過得很好。

    鄭睿回視著我,溫柔地,愛憐地,輕輕說道:“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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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解鈴 第十七章 回京
    我和容若、月梅坐著騾車進入汀州府。經過鄭睿一事,我突然對回廣東失去了興趣,心裡湧動著渴望,只想早日見到康熙,容若自是雙手贊成的,於是我們一路坐車北上,直奔北京而去。

    騾車在“元華飯莊”前停下來,坐在前面的容若回頭說道:“中午了,休息一下,吃了飯再上路吧。”

    我點了點頭,和月梅出了騾車,剛走到門口,便聽到裡面傳來一陣喧嘩。

    如今的“元華飯莊”已經很少有人敢上門找碴,我和月梅不由得互視一眼,走進去看個究竟。

    只見幾個身高馬大的客人圍坐在一起,其中一人站了起來,扯著嗓子正跟掌櫃的爭辯著什麼,其他幾人雖然坐在凳子上,卻也是面色不善。唯有看上去是領頭的那人,神色自如,舉止殫定,從表情上絲毫看不出其心思如何。

    我不由留上了心,仔細看去,只見那人臉上線條深刻,如同刀工刻意雕琢出來的,算不上英俊,卻有一種狂野的魅力,虎背熊腰,驃悍的氣勢足以給人留下最最深刻的印象。在打量他的裝束,我不由暗自心驚:雖然已經有所改裝,但還是一眼就能分辨出來,那分明是個蒙古人!再看他周圍的那幾人,也是一樣。如今天下昇平,南北貿易往來日益頻繁,北方商人時常南下出售東北以及蒙古一代的特產,但蒙古人自己南下卻仍是少見的。

    我給月梅使了個眼色,她會意走上前去打聽究竟,容若走了進來,站在我身邊觀察戒備著。

    但用不著月梅打探了,因為那站起來爭辯的蒙古人自己已經說明了一切:“老子從蒙古千里迢迢來這裡,一路上吃的東西簡直就能淡出鳥來!若不是主子說你們這‘元華飯莊’如何好,就算老子自己動手做也不會來受這活罪。什麼‘天下第一飯莊’?呸!連全羊也沒有,叫我們怎麼喝這茶磚?”

    我一聽便明白了。原來這些蒙古人南下,自己帶了茶磚,卻吃不慣南方的飲食。這次想到我這飯莊來“改善生活”,卻沒想到這極南地區的餐館哪裡會做北方蒙古族的食物?於是失望之下便與店家爭吵起來。

    還好那掌櫃的並沒白費我的培訓,此時並沒有與那大漢吵得面紅脖子粗,只是連連作揖道:“這位客官,小店不是沒有羊,卻不知您這全羊如何做法?你若給個單子,我一定吩咐他們照著單子給您做出來。”

    那大漢面紅耳赤,嚷道:“做飯那是娘兒們的事,老子怎麼會知道?!”一點做菜的方法都說不出來。

    掌櫃的也是一籌莫展,場面於是僵在那裡,那蒙古人的領頭卻不像其他人一樣惱羞成怒,慢慢啜飲著清茶的他更像是在觀察掌櫃店員的應對之道,我覺得事有蹊蹺,此刻卻無暇深思。眼見圍觀的人群越來越多,再鬧下去必然會對飯莊的聲譽有所影響,我只好站了出來,清聲問道:“掌櫃的,你這裡可有活羊?”

    那掌櫃的見我站出來說話,有些訝異,卻還是回答了我的問題:“姑娘,有的。我們東家要求我們天下食物可能的話都要有所準備,以備不時之需,所以我們這裡是有幾隻活羊。”

    我滿意地點點頭,道:“我倒是知道一道蒙古菜,以羊為料,不知掌櫃的可有興趣?”

    掌櫃的眼睛一亮,連聲說道:“有,有,姑娘請講。”

    一時間滿屋子的眼光都集中到我身上,包括那蒙古領頭人也投來了頗感興趣的目光。好在我在康熙身邊呆久了,這種場面還嚇不倒我,當下笑了笑,鎮定自若地說道:“這道菜名叫‘帶花羊頭’,以羊頭三個熟切,羊腰子四個,羊肚肺各一具,煮熟切攢胭脂染,生薑四兩、糟姜二兩各切,雞子五個作在花樣,蘿蔔三個作花樣,拌用好肉湯炒,蔥、鹽、醋調和便成了。”當初為了在北邊開立分店,為康熙收集北方情報,我曾經研究過蒙古族的生活習慣和飲食文化,倒也能說出點兒道道來。

    掌櫃的喜出望外,急忙吩咐廚房去整了,那些蒙古人皆用驚異的眼神看著我,那領頭人的眼中也閃過一絲意外和深思。

    掌櫃的見我為他解了圍,感激之餘也用上等規格來招待我們。我也不推辭,向著那些蒙古人微微點頭致意,便跟著掌櫃去了。剛坐進廂房還沒來得及喝口水,忽然有官府的衙役跑來,手裡拿著容若的畫像尋人。掌櫃的雖感訝異,但一來“元華飯莊”與官府一向交好,二來看上去那衙役也沒有什麼惡意的樣子,便給我們引見了。

    那衙役一見容若,先打了個千,然後說道:“納蘭大人,知府大人命我等四處找您,找到了您就給您傳個話:皇上已命閩粵兩省全力尋人,請您速速回京,不得耽擱。”

    我和容若、月梅面面相覷,誰都知道他要容若回去是假,要我快快回去才是真。當下不由笑了起來。容若邊笑邊道:“知道了,我會盡快回去的。”說完又讓那衙役代向知府致謝,說我們急著趕路,就不去拜訪了,多謝知府大人幫忙種種。又賞了那衙役一錠銀子,那人自是感天謝地去了。

    容若回過頭來對我說道:“那我們快吃吧。吃完之後馬上上路,爭取早日回去,別讓皇上等急了。”

    我笑著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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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部 身不由己 第一章 不安
    我輕輕為康熙披上一床錦被,他卻被驚醒了過來。

    “皇上,感覺好些了麼?”我柔聲問道。他從年初便有些不適,太醫看過了開了方子,吃起來卻總是不能根除,我跟孝莊和一眾大臣們都十分擔心他的身體,他卻不顧我們的勸阻硬是決定北巡,我們憂心忡忡,卻又毫無辦法。

    “我沒事,你就是太愛操心了。”他笑著,坐了起來。

    “皇上也真是的,為什麼一定要在現在北巡呢?沙俄和葛爾丹的事情也不是一天兩天能解決的,何苦這麼折騰自己?”我看著他略顯蒼白的臉色和病中清減的臉龐,心疼地說。

    他笑了笑,說道:“這幾年沙俄和葛爾丹越來越不像話了。從前年開始,葛爾丹佔南疆、奪喀什葛爾、侵襲葉爾羌,兼有四衛拉特,如今又對喀爾喀蒙古虎視眈眈;而沙俄,不僅侵入黑龍江下游亨滾河一帶,建立侵略據點,還恬不知恥建立了個所謂的督軍區,由於葛爾丹相勾結,謀圖我大清江山,是可忍,孰不可忍!這兩個心頭大患未除,我寐不安枕啊!”

    “況且如今沙皇費多爾已死,其弟伊凡與彼得並立為沙皇,沙皇的姐姐索菲亞執政,沙俄內部貴族大臣彼此傾軋,矛盾尖銳,正是漁翁得利的大好時機對麼?”我沒好氣地說著,拿起熬好溫著的湯藥,試了試藥的溫度,輕輕送到康熙的嘴邊。

    他就著我的手喝了,輕輕笑道:“早說了,還是敏敏最懂我。”

    我嘆了口氣搖搖頭。想要做明君就必須付出別人三倍四倍的努力。一提起國事康熙就完全忘記了週遭的一切包括自己的身體,我雖然擔心卻也無計可施。工作狂本都不會有健康的體魄,好在他平時喜歡運動,身體鍛鍊得多,否則早就挺不住了。

    輕柔地掖掖他的被子,我柔聲說道:“再睡一會兒吧。今兒個晚上就能到達盛京,睡一覺起來就到了。”古代的長途旅行是頗無聊的,時間長不說,也沒什麼娛樂消遣,要不看書要不睡覺,否則真的很難熬。

    他乖乖地躺了下去,卻一把將我抓進懷裡,笑道:“咱們一塊兒睡。”

    我嚇了一跳,定了定神後笑道:“你睡你的,又何苦拉著我一道?我又不困,困了自然會睡。”

    他柔柔地笑著,說道:“你一直照顧著我,自己反倒沒怎麼休息,如今就快到盛京了,又何妨放鬆一下,好好睡一覺呢?”

    我心頭一暖,琢磨了一下也不無道理,於是點了點頭,躺到他身邊,他用被子把我們倆密密圍了起來,溫暖而熟悉的氣息瞬間包圍了我,我一陣心安,積累了許多天的疲累湧了出來,合上眼,很快便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我被康熙輕輕搖醒,他愛憐地看著我,笑道:“到了,敏敏。這幾天你累壞了吧?先起來,進屋去好好睡。”

    我笑了笑,爬起來先為他整理儀容,說道:“皇上才應該好好休息呢,病還沒好就出來,當心病情加劇。”

    他握著我的手笑了笑,等一切準備停當,邁出御輦的那一霎那,便又是一名睥睨天下的帝王。

    蒙古來的部落首長和熱河大大小小的官員早就在前面跪了一地,康熙精神雖然算不上好,但倒還能跟這些人寒暄兩句。我卻是在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到現在也沒完全清醒過來,面上沒什麼異狀,腦子卻還是半夢半醒的,只是下意識跟著康熙,他走我走,他停我停。他想必是知道的,走進門,便輕輕拉住了我的手,為我引路。

    我渾渾噩噩的,任他拉著走,卻在不經意間瞟到人群裡彷彿有張面孔似曾相識,那人眼中譎光一閃,但我實在沒有精力去想清楚,而且那目光一閃即逝,我也沒放在心裡。就這樣,康熙帶我來到寢宮,只說乏了要早些休息,命人省了那些繁瑣的宴會。一眾官員會意,應諾著走了出去。

    我雖不大清醒,但還是打起精神說道:“皇上,這樣好麼?蒙古各部的大汗都在等著呢。”

    他笑了笑,說道:“明天再說也不遲。看你乏的,快睡吧。”

    我輕輕笑了,道:“那讓奴婢先服飾皇上休息吧。一路上顛簸,皇上也該好生休息才是。”

    康熙無奈地笑笑道:“敏敏,不是讓你不要自稱奴婢了嗎?怎麼老是說不聽呢?你也別為我操心了,看你這些天為了照顧我吃不好睡不香,存心讓我心疼嘛!”

    我抿嘴笑道:“皇上,你心裡不計較,不代表別人不計較。深宮大院,行差倒錯一步都會給人留下話柄,不注意一點兒,說不定會惹出什麼大事來。這裡人多口雜,不能不防。”我替他除下袍服,又讓人打水來梳洗,接著說道:“況且,別人怕伺候皇上不周全,還是自己來比較放心。”

    他握住了我的手,有些心疼,也有些愧疚地說:“你總是為我著想,可我卻始終不能讓你安心。就因為我是皇帝,所以你不得不自貶身份聲聲‘奴婢’,這身份,害苦了你!”

    我微微一笑,說道:“你也不必為我操心,既然決定留在你身邊,這些事便是我心甘情願的。”

    他的眼波蕩漾,深深地吻住我,直到宮女太監捧了洗漱的東西進來才放開我。

    跟我,他不用擺那帝王的架子,完全的放鬆,累了,跟我閒聊兩句,嬉嬉鬧鬧,洗去心裡的疲憊,解除胸中的煩躁。看著恢復元氣的他,比什麼都能令我更加高興。

    ****

    盛京,去年才設立的木蘭圍場裡,旌旗陣陣,號鼓聲聲,康熙正跟那些蒙古來的王公貴族們在遼闊的獵場裡飛馳追逐。本來皇帝並不一定要請自下場捕獵,但以康熙的性子又怎麼可能乖乖坐在看台上?於是照老規矩,我只在一旁等消息。

    “真想不到,皇帝身邊的宮女居然能夠私自離宮下江南,還能跟皇帝同乘一車,看來你並不是普通的宮女。”一個低沉渾厚的男聲突然在我耳邊響起,我嚇了一跳。

    反射性的,我立刻轉頭看去,只見一個眼光深沉、輪廓分明的蒙古人就站在幾步開外的地方。看他的衣著打扮,原是個蒙古貴族,況且看台這邊,並不是普通人能夠到來的。而那面容給我一種熟悉感,並不算太久遠的記憶從心底被喚醒,我認出這人正是一年前在汀州府碰到的那群蒙古人的頭領。

    “你是……”我有些心驚,有些疑惑,心中的疑問在不知不覺間呢喃出聲,渾然不覺以我目前的身份這樣的問話已經幾近無禮。

    “敏姑娘,這位是准葛爾的策妄阿拉布坦王子。”小六子眼尖,急忙為我解了圍。

    “策妄阿拉布坦王子?”我想起來了,這人是准葛爾的侄子,才智非凡,年少有為。因為葛爾丹的汗位是從他哥哥僧格的兒子那裡搶過來的,僧格死的時候他的三個兒子年幼,葛爾丹才有了稱王的機會,說起來這策妄阿拉布坦才是真正的准葛爾王位繼承人,葛爾丹惟恐他造反奪權,便處處打壓。這些我都在康熙的密摺中見過。此次蒙古王公謁見,葛爾丹自恃兵強馬壯,背後又有沙俄撐腰,託辭不來,沒想到他的侄子倒是來了。難道葛爾丹的憂慮並非空穴來風,策妄阿拉布坦真有奪權之意?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慮中,直到小六子突然攔在我身前,恭敬卻又冷漠,還帶了幾分威脅地說道:“王子,皇上和各位大汗已經收穫頗豐,王子怎地不去獵取自己的獵物呢?若是最後王子一無所獲,怕是會丟了顏面吧?”

    此時我才注意到策妄阿拉布坦又向前邁了兩步,他人高馬大,兩步之後離我不過四五尺的距離,再邁一步就能直接接觸我,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後退兩步。

    策妄阿拉布坦雖並未再進,但卻視小六子如無物般,銳利的眼神直射在我臉上,彷彿在審視著什麼,又像是想看透些什麼,答非所問道:“聽說皇帝身邊有個極得寵的宮女,原來就是你麼?皇帝視若珍寶的女人!”

    我並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然而他的目光卻令我冷到骨子裡去,我心臟一緊,一時之間竟然無法開口說話,而他那莫名其妙的話語中,別有的深意更是令我升起一種強烈的不安。在他的審視中,我不由瑟縮了一下。

    小六子大概並沒有直接接觸到他的視線,所以僅僅是對他的忽視有著一絲不滿,於是再次催促暗示他離去。不知是否他終於把小六子的話聽進去了,對著我莫測一笑,便轉身大步離去。

    小六子吁了口氣,幾分不滿、幾分不屑地說道:“什麼王公貴族,連最起碼的禮節都不懂,難怪准葛爾只知搗亂生事。活該讓皇上剿滅他們!”他也算是康熙的身邊人,這些事也多少知道一點兒。他轉身看著我想得到我的附和,我卻絲毫沒有平日萬事求和氣的心情思慮,看著策妄阿拉布坦遠去的身影,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

    始終對此事無法釋懷,我精神緊張,一直維持到晚點後。康熙終於忍不住詢問我的異樣,早已憋了一肚子氣的小六子急忙搶著添油加醋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自然少不了對策妄阿拉布坦的詬病。康熙聽後面色嚴肅下來,摒退了小六子,顯然想要跟我單獨談談。小六子會意退下,臨走之前給我使了個眼色,讓我在康熙面前再扇一把風。我雖看見了,但心裡有事,竟是無法理會。

    康熙輕輕把我抱在懷中,輕輕撫摸著我的脊背讓我放鬆下來,一面在我耳邊輕柔問道:“怎麼了,敏敏?是不是那個策妄阿拉布坦有什麼問題?”

    我伸出手回抱著他,嗅著他身上熟悉的氣息,聽著他胸口穩定的心跳,終於慢慢鎮定下來,輕輕問道:“你可還記得去年我跟你說的,在汀州碰到的蒙古人?”

    他點了點頭道:“當然記得。當時我還派人專門去查,但那些人早已離開……莫非……?”他突然醒覺起來。

    我在他懷裡點點頭,道:“沒錯,那策妄阿拉布坦就是當時的領頭人。”

    他撫摸著我的手突然一頓,沉吟道:“這事兒確實蹊蹺。策妄阿拉布坦身為蒙古貴族,為何要親自千里迢迢跑到南方去呢?”

    我被他這麼一說,漸漸放鬆的神經再次緊繃起來,身子也有些僵硬。他敏感察覺了,忙又開始慢慢幫我放鬆,一面笑著開解:“別擔心,我自會對他多加留意。再說,如今的准葛爾也不是他掌權,葛爾丹對他重重戒備、處處制肘,他就算想怎樣,怕也不容易實現的。”

    我不說話,只是抱緊了他。我雖知道葛爾丹最終會被他打敗,但策妄阿拉布坦在其中會起到什麼樣的作用卻是一無所知。他並不是個甘於平淡的人,也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人——他會是個梟雄,我這麼相信著。

    一陣恐慌沒來由地襲上心頭,我更加用力抱緊他。

    玄燁,我想跟你在一起,你會保護我的,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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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部 身不由己 第二章 陰謀
    康熙出門總是會帶上我,圍獵的時候也不例外。但我並不會打獵,也不會騎馬,於是他總是要抽出一些時間帶著我在圍獵場裡轉轉看看,這已經成為一種習慣和慣例。

    幾天後,他終於暫停了對蒙古王公的籠絡安撫,得空跟我出去轉轉。跟往常一樣,帶著不多的侍衛,我跟他共騎一馬,他將我圍在懷中,慢慢前行。

    穿過大片的草地和樹林,隨處可見圈養的鹿、羊等馴獸,只與狼、狐之類的生物早已被御林軍看管起來,以免引起不測。我雖早已見過這樣的景色,但長期身處深宮和鬧市,能夠有空出來換換心情也是極不錯的,於是極目四望,軟軟靠在康熙懷裡,不時跟他耳語呢喃,倒也逍遙自在。

    不知不覺已經漸漸深入獵場中心,前面卻隱隱傳來吆喝的聲音。康熙皺了皺眉頭,識趣的御林軍統領已經趕快派人前去察看了。不一會兒人回來稟報導:“啟稟皇上,前方是策妄阿拉布坦等蒙古王公正在打獵。他們現已在前方等候傳召。”

    康熙面上現出為難的神色,看著我。我知道他在想什麼,笑了笑,他迎上我的眼神,欣慰而又歉然地笑了。

    他輕輕下了馬,把韁繩交給一名御林軍牽著,那人知道厲害,忙抓牢了。他自己上了另一匹馬,然後吩咐道:“讓他們過來吧。”

    那御林軍領命去了。不久便見策妄阿拉布坦帶頭,幾名蒙古王公徒步空手走了過來。晉見皇帝,臣下自然不能騎馬,兵器也是嚴禁攜帶的。

    “參見大清皇帝陛下。”幾人中規中舉行著貴族的禮節,沒人向我這邊瞟一眼,我卻在看見策妄阿拉布坦的瞬間覺得背心一陣發涼。

    康熙自與他們說話,我乖乖騎在馬背上等著。因為不會騎馬所以不敢亂動,但卻很怪異的總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

    一面不禁又暗中自嘲,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膽子越來越小,明明沒什麼事不是麼?康熙、御林軍、其他的蒙古王公也在這裡,策妄阿拉布坦說到底也沒對我做過什麼啊!做什麼這麼緊張?

    一念未完,卻聽見外圍的御林軍驚呼聲起,我們詫異望去,只見四周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狼群。事出突然,我們根本沒有準備。今天出來不是打獵,康熙帶的御林軍不多,而且猛獸應該已經被嚴格看管起來了,策妄阿拉布坦他們也只能追逐一些馴獸,這些狼群是哪裡來的?

    御林軍不愧是精銳,在初時的混亂之後就把我、康熙和蒙古王公團團圍起來,以抵抗狼群的襲擊和拖延時間。一般來說這樣受到猛獸的攻擊並不常見,其他的御林軍發現只是時間問題,不會很久。只要能等到他們的支援基本上就不會有什麼問題,反而如果此時抽出兵力去求援會降低已經不多的戰鬥力。

    果然,不多會兒,已經有大批的御林軍趕來支援,他們護著我們慢慢退出人狼大戰的範圍圈,我不由得鬆了口氣。然而突然馬匹躁動起來,原來幾匹狼不知怎的居然衝出包圍圈追了過來,事出突然,混亂的情況下我們居然沒有發現,此時已然距離太近,馬匹受驚紛紛嘶鳴揚蹄,我騎那匹馬更是人立而起,不僅將牽韁繩的那名御林軍一腳踢開,更將我掀下馬來。我“嘭”的一聲重重跌到地上,還來不及喊痛,忽然眼前一片昏暗,原來那馬暴動著,竟然揚著蹄子就這樣向我踩下來。

    太突然了,我根本沒辦法反應,就算反應過來,剛剛摔得生疼的身體也不可能在一瞬間避開,就在腦中一片空白愣怔的那一瞬間,斜裡伸過來一隻手把我抱出了馬的踐踏範圍,閃往一邊。

    “敏敏——”康熙大叫著,不管三七二十一跳下馬向我衝來,冷不丁一匹狼向他凶狠撲去,幾乎所有人都驚叫起來,御林軍紛紛衝向那匹狼,然而時間上卻已來不及。康熙臉上一瞬間露出凌厲的神色,拔出腰刀對準那狼頭投出去,準確無比擊中狼的頭顱,那狼哀嘶一聲從半空中掉下來,抽搐的身體被趕到的御林軍在瞬間亂刀劈成肉泥。

    直到此時我才從剛才的驚嚇中反應過來,同時康熙剛才的險境也終於進入我的思維中,我不由得驚叫了一聲“皇上”,邊掙紮著站起來。

    救我脫離險境的那隻手一直攙扶著我,我忙說了一聲“謝謝”,一轉頭卻愣住了——原來竟是策妄阿拉布坦!一瞬間我為自己原來的猜測感到羞愧,如果他真的想要對我不利,又怎會出手相救?

    “多謝王子救命之恩。”我是真心誠意道謝,當然還有一絲道歉的意味。

    他扶著我,眼神卻是高深莫測的,嘴角掛著一抹詭譎的笑容,突然以只有我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傳聞果然沒錯,你是康熙最寶貝的人。”

    我愣了一下,還沒搞清楚這句話的意思,他便迅速鬆開了手退到一邊,下一瞬間我便被衝過來的康熙緊緊抱在了懷中,一迭聲緊張地問道:“敏敏,你怎麼樣?有沒有傷著?”

    我本來就摔得全身劇疼,此時又被他這樣緊緊抱住,更是覺得全身都快散架了,但他的關心與著急卻實實在在傳遞到我心裡,我露出柔柔的笑容輕聲說道:“皇上,奴婢沒事的。”

    康熙放開我少許,上上下下把我打量個仔細,仍是不放心道:“不行,我們快回去,讓太醫給你瞧瞧。”說著抱著我重新騎上馬背,向行宮方向逕自走去,竟然把一眾蒙古王公就這樣擱在了後頭。

    我總覺得有什麼事情梗在心裡,這時終於想了起來。看向策妄阿拉布坦,從他平靜的神色中看不出任何異樣,然而這樣才令我更加憂心,他那句話究竟什麼意思?

    一路上我都思索著這個問題,渾然忘記了自己身上的傷痛。康熙見我一直沉默不已,不由擔心焦慮地問道:“敏敏,怎麼了?很不舒服麼?是不是太顛簸了,我再放慢一點。”

    我回過神來,忙搖了搖頭道:“皇上不必擔心,奴婢真的沒事。”

    他的神色稍微放鬆了一些,眼中的憂慮卻沒有消退,只是再把我往他懷裡擁了擁,調整了一下姿勢,讓我坐得更舒服。

    一道令光閃過我的腦中,我突然明白了——我是什麼人?我有什麼價值值得讓策妄阿拉布坦算計?他的目標根本就不在我!!

    御林軍不會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那麼為什麼被“清場”的獵場中會突然出現狼群?連出現在我們面前的那些蒙古貴族也不是完全的偶然吧?策妄阿拉布坦的目標本來就在康熙,只是明知這樣的小陰謀並不能有太大的作用,他到底在算計什麼?矛頭指向我,又為的哪般?

    我的心裡湧起從未有過的、強烈的不安,下意識躲向康熙的懷裡,他察覺到我的動作,輕柔地,將我又抱緊了一些。

    他全神貫注掌控著馬匹,我抬起頭看著他的側臉,有些迷茫。聰明的他,透徹的他,究竟如何看待今天的事的?

    回到行宮,康熙立刻找來御醫為我診察,索性我雖然外傷不少,卻並沒有傷筋動骨,他這才松了口氣,讓我休息靜養的同時也開始了此事的追究。太監們奔進奔出,宣召這個、傳喚那個,御林軍如臨大敵,個個戰戰兢兢,大臣們來來去去,執行著康熙的一道道指令。我雖然休息,卻並未睡著,將這些看在眼裡,明白康熙至少有一點的思慮與我相同——這次狼群的突然出現並非意外,而是人為。

    一直忙碌到深夜,康熙才有些疲累地進來休息。他看見我正坐在床上看著他,不由一愣。

    “怎麼了,敏敏?哪裡不舒服嗎?”他疾步走過來,關切地問。

    我笑了笑安他的心,道:“沒事。皇上查得怎麼樣了?”

    他嘆了口氣,搖搖頭道:“沒發現什麼。那些狼並不是圈養的,有人說是外邊的狼群誤闖獵場,這獵場太大,倒也並不是沒可能的事。但我卻總覺著這裡面有蹊蹺,偏又什麼都查不出來。”

    他站在房中讓宮女為他除下冠服,偏生那宮女手生,半天也沒除下來。他心中煩躁,不由歷喝了一聲:“出去!”嚇得那宮女渾身哆嗦,臉色蒼白顫抖著退了出去。

    他走到床沿坐下,我會意伸出手為他更衣,輕輕說道:“什麼都查不出,豈不更是說明這其中不簡單麼?”

    他一震,立刻明白過來:“你說得沒錯。人為必有人為的痕跡,就算是誤闖也必然會留下一些蛛絲馬跡,如今竟然什麼也沒有,這事兒確實不簡單。”他頓了一頓,“如果真是人為,那安排這一切的人,必定非同尋常。”

    我瞟了他一眼,揣度著問:“皇上心裡可有目標?”

    他轉過頭來看著我:“難道你有?”

    我咬了咬嘴唇,幾次欲言又止,終於還是忍不住說道:“不知皇上認為策妄阿拉布坦王子此人如何?”

    他一怔:“他?你懷疑他?”

    我有些詞屈。畢竟我對他所有的懷疑都沒有任何真憑實據,何況他怎麼說也算是救過我的命,所以我才在說與不說中猶豫再三。於是為難道:“這……我並沒有直接的憑證,但這個人心機深沉,深藏不露,一年前親自下江南的事情還不知其動機,今天的獵場偶遇也似乎太過巧合了。”

    他伏近我,讓我為他除下外袍,然後站起來踱了兩步道:“你說得也有理。策妄阿拉布坦確實不簡單,否則早就被葛爾丹收拾了。只是如果是他,那今天這事未免也太不高明了。這種程度的小陰謀並不能對我們造成太大傷害,萬一露出馬腳,豈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況且他想要對付葛爾丹,朝廷的力量也是很重要的,他沒有理由要對我們下手。我看,這件事似乎與他無關。”

    我動了動嘴唇,卻什麼也沒說出來。他見狀坐到我身邊,輕撫著我的臉柔聲說道:“我知道你是擔心我。放心吧,策妄阿拉布坦我會派人盯著,就算他有三頭六臂,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我衝他笑了笑,心裡的不安卻並未因此放下。

    “我們快點回去好麼?”我輕聲說道。也許離開了盛京,遠離策妄阿拉布坦的話會好一些吧?

    他看了看我,笑道:“好,我盡快把事情都處理完,然後我們就回去。”

    幾日之後,康熙接見完了所有前來的蒙古王公,謁了永陵,便繼續向著長白山北上。在此期間,策妄阿拉布坦並沒有任何異動,跟我也沒有任何接觸,現在連我自己都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緊張過頭了。辛酉,康熙望祭長白山,乙亥,又泛舟松花江,表面上是巡視沿岸州縣,實際上卻是巡查北方抗俄的準備工作。如今南方已定,他要向沙俄開刀了。

    四月辛巳,康熙起駕迴鑾,一路走走停停,直到五月份才回到北京,而此時我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狼襲事件終究沒有找到真正原因,最後只能處死了負責看管狼群的禁衛軍了事。康熙固然十分不快,我也覺得有些放不下。然而隨著北京的逐漸接近,躁動不安的心情也漸漸平復下來,這才想起康熙在位時間悠長,不由暗笑自己關心則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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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部 身不由己 第三章 身不由己
    “喵——”熟悉的小貓舞曲的鈴聲響起,我掏出手機,看了看號碼。“媽?”

    “小茹啊?最近怎麼了?怎麼不往家打電話了?”媽媽的聲音從聽筒中傳來。

    “沒什麼事,不過打工太累了,也沒時間。”我一邊走一邊說著。

    “是麼?怎麼這麼累啊?你要注意身體,別生病了。”媽媽說。

    “沒辦法啊,”我咬了一口千層糕,說道,“做宮女不是那麼容易的,每天天不亮就要起來,皇帝睡著以後我們才能休息,每天至少十八個小時都要待班,出一點點小問題都要提心吊膽怕被炒魷魚,真不是人幹的。”我把肚子裡的抱怨一口氣全吐了出來,覺得舒服了一些。

    “那就不要干了,再找別的工吧。”媽媽心疼地說。

    “現在找別的工也難啊。再說這份工包吃包住,工資拿來就是純收入,又不用報稅,還是可以的啦。再說,現在打什麼工不累啊?堅持吧。”我走到了太和門的巴士站,準備坐車去乾清宮上班。

    “小茹啊,爸爸很想你啊,我說你還是早點回來吧。反正已經拿到了學位,幹嘛還在那裡待著呢?”那頭的話筒換了人,爸爸的聲音響起。

    我心裡一暖。爸爸年紀大了,總是說過想要我快點回去,我卻想先在這邊掙點兒錢,這樣的我,是不是太不孝了?

    一陣激動,我脫口而出:“好吧,那我馬上去訂飛機票,這份工不打了,我馬上就回去。”

    下一瞬間,我乘坐的飛機突然向下掉去,機上沒有客人,沒有機組成員,只有我。我尖叫著,卻沒有人能幫助我,只能任由突如其來的黑暗將我吞噬……

    ****

    “啊——”我驚叫一聲,從睡夢中驚醒過來,這才發現原來一切都是夢,而我滿頭大汗,身上已被冷汗濡濕。

    “敏敏,怎麼了?”康熙被我驚醒,也坐了起來。

    “沒……沒事……”我強作鎮定,扯出一抹笑容。

    “做惡夢了吧?”他憐惜地看著我,抱著我重新躺下,攬在懷中道,“還在擔心明天的行獵嗎?放心吧,雖然北邊有點兒亂,木蘭那邊還是很安全的。況且這次還要把蒙古王公都團結起來,一致對付葛爾丹,遏制他最近越來越猖獗的行動,不去不行啊!”他想了想,又道:“我看你就別去了吧,旅途勞頓,你不是也怕見到策妄阿拉布坦麼?他這次也會去的。”

    暖暖的幸福湧上心頭,我又何嘗不知他不讓我去的真正原因?搖了搖頭,我抱緊他,表露著堅決要跟去的信息。

    這些年,因為我不變的容貌,住在宮中已經越來越不容易,所以如今我一年中至少有一半的時間倒是在宮外度過的,就算在宮裡,我也很少出現在公眾場合,一般都留在乾清宮裡甚少外出。與康熙朝夕相處幾十年,如今倒有大半的時間不能相聚,我是那麼想他,好不容易能夠脫離宮裡的拘束和壓抑,趁著外出的機會跟他名正言順待在一起,我又豈會輕易放棄?!

    “我才不擔心呢。盛京我去過好多次,早就習慣了,策妄阿拉布坦也從沒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有什麼好怕的?好幾天沒見你了,難道你不想跟我在一起?”

    他被我突如其來的撒嬌弄得有點手足無措,愣了半晌苦笑道:“我怎會不想你?好了好了,讓你去便是。”

    我笑著,把頭埋進他懷中,他抱著我,有些滿足,有些奇怪地問:“敏敏,今天晚上你怎麼了?有點……”他有些詞窮,想了半晌,“怪怪的感覺。”

    我沒有說話。今晚的異常,我自己也能感覺出來。為什麼?因為那場夢麼?

    將近三十年了,我的容貌幾乎沒有變過,青春永駐,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事情,發生在我身上是個奇蹟,也是個錯誤。在這吃人的宮廷裡,小小的錯失都能成為致命的遺憾,何況這等“妖孽”之事?就連康熙,這將天下一手掌握的男人,雖然不捨,也不得不讓我待在宮外避禍。永葆青春又如何?無法與心愛之人廝守,我情願沒有。

    而,這不變的容貌,何時是個盡頭?經過了這麼多年,我心裡漸漸有了了悟——

    怕,終是要回去的吧?

    所以才有了今天的夢,所以才有了今晚的反常。

    靜默著,依偎在愛人的懷裡,寧謐而溫馨,心中卻有一絲的淒涼。許久,我輕輕叫喚:“玄燁。”

    “嗯?”他輕聲回應著。

    “你就從來不奇怪為什麼我一直不會變老么?”

    他笑了笑:“奇怪啊!但若你不想說,我便不逼你說,等你哪天想說了,我洗耳恭聽。”

    他察覺我心情的煩躁,想說些話讓我輕鬆輕鬆。我體會著他的用心,卻並沒有什麼心情嬉笑。

    “若我有一天離開了你,你會怎麼樣?”我脫口而出。

    他的呼吸突然凝滯,心跳急促起來:“你說什麼,敏敏?!”他抬起我的頭,有些驚恐地看著我。

    看著他的神情,我有些心痛,有些後悔,忙安撫著:“沒什麼,只是隨便說說,真的!!”

    他是那麼專注、深深地看著我,看得我的心都絞在一起了,才沉沉說著:“我知道的,敏敏。你是那麼與眾不同,你的容貌,你的智慧,你的能力,都不是凡間女子所能擁有的,對麼?”

    我一愣,想不到他竟然給我的來歷下了這樣的註解。

    將我的愣怔當作是默認,他心痛地擁緊我:“不行麼?難道我所作的一切,無論如何也不能留住你麼?難道這三十年,都無法讓你留在我身邊麼?”

    我的眼眶濕了,不是不願留在他身邊啊!二十多年前便已經絕了回到現代的念頭,若能由我自己做主,即便背負起不孝的罪名,我也不想捨棄這有他的時空……可是,我能麼?

    緊緊抱住他,我有些哽咽:“不走,我不走,我要留在你身邊。”這話,對他,也對我,對老天!

    思潮起伏,不同的心思,同樣的冀求,這一晚,我們誰也沒有睡著。

    ****

    第二天早上,失眠的我們索性一早就起來了。他默不作聲讓我跟往常一樣為他洗漱更衣,卻在我為他整理衣領的時候突然扣住我的下顎重重一吻。我訝然看著他。

    “我決不會讓你離開我身邊!!”他不容置疑地說著,看著我的眼神無比霸道。

    我抿嘴笑了,繼續著手上的工作不曾停歇,輕鬆的態度卻是包容與默許。他微笑看著我,明白我的意思。

    “昨兒個太子到我那兒去了,說想要跟去盛京。”我閒聊著,不想讓他太為我的事情煩心。

    他皺了皺眉頭道:“他怎麼又去煩你了?他作為太子要監國,正是考察他的功課、鍛鍊他的能力的時候,怎麼能讓他跟去?!”

    我笑笑勸解道:“太子是文武全才,想要上陣立功殺敵也是正常的。”

    他愈發生氣了,沉聲道:“小小年紀不好好學好課業、打好基礎,偏偏凡事輕浮躁進、好大喜功。這孩子,被寵壞了!”

    我為他掛上朝珠,不由笑道:“太子從小就被冊封,大家維護著他、寵著他也是自然的。況且,”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滿意地結束了繁雜的穿戴過程,接著說道,“最寵他的,不是皇上你麼?這次不讓太子跟去,又何嘗不是為他著想?”

    他一時語塞,嘆笑道:“你啊,總是能把我說沒了脾氣。走吧,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該出發了。”

    我微微一笑,側過身子退了一步,跟在他的後面。

    ****

    一路走來,康熙竟然在臨近盛京的時候病了。雖不嚴重,卻也讓一眾大小朝臣、侍衛宮女等等緊張得半死。不知是不是臨走前的那番話作祟,他竟是想胤礽想得厲害,於是派人快馬加鞭返回京城傳話讓胤礽趕來。

    聽到這個消息我微微皺了皺眉頭,卻沒敢讓他看出來。胤礽從小就特別纏我,當初還不覺得如何,畢竟赫舍裡皇后把他託付給我,我便也如同他的親人,親近那是自然的。然而如今長大了,方覺有些不妥,不僅他看著我的眼神有些詭異,這次他想要跟來時對我的說話,有些也是不能告訴康熙知道的。然而我又豈能妨礙他們父子相聚?於是只能沉默。

    病中的康熙並沒有發現我的變化,很快地,盛京到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9-4-11 21:26
第七部 身不由己 第四章 錯愛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大大小小官員和蒙古王公的跪拜聲中,我扶著康熙走下御輦。康熙宣了眾人平身,又跟蒙古貴族寒暄了兩句,然後專門看向了策妄阿拉布坦。

    “策妄阿拉布坦卿,想不到你遠在博爾塔拉河,卻也能夠趕來參加這次行獵。你最近可好?”

    策妄阿拉布坦躬了躬身道:“能夠得到大清皇帝的接見是我們最大的榮幸,就算遠在天邊,我還是要飛來的。承蒙您的牽掛,我和我的部下們一切都好。”

    近些年葛爾丹的疑心愈發濃重,對他的打壓也隨著日益緊逼,兩年前更是暗殺了他的弟弟索諾布。為了自保,他自請到博爾塔拉河駐紮,身邊只有七名僧格舊臣,五千部眾,在那偏僻貧瘠的地方循規蹈矩、偃旗息聲,終於換來葛爾丹的輕視和忽略,轉而專心欲與朝廷爭奪漠南、漠北蒙古的領地。

    久處荒瘠之地的他並沒有一般人想像中的消極頹喪,反而更見精明凌厲。許是生活艱苦的原因,他瘦削了許多,臉上也有了繼續風霜之色,然而眼神中相比以前卻更加深沉老練,少了些許輕狂,多了幾分陰冷,猛地抬頭與我眼光相對,懾人的利芒似乎直接刺進我的內心。這些年我跟他見面並不多,但每次見面都有一種芒刺在背的感覺,這次也不例外。

    夜裡,康熙的病有些沉重,我衣不解帶照顧著他,兩天下來,不論是他還是我,都輕減了許多。其間大小官員和蒙古王公都曾來覲見探望,包括策妄阿拉布坦,但我心裡除了莫名其妙的不舒服外並沒有其他的感覺。一來他確實並沒有給我造成任何實質上的威脅,所有的感覺都來自我的臆測;二來我照顧康熙尚且忙不過來,哪裡有時間管他?

    有過了幾日,他漸漸好轉,便盯著我去休息。我拗不過他,只好去了。傍晚時分,聽見外面鬧哄哄的,一問才知道,原來太子來了,不由一笑——他倒是來得快。

    正想躺下補補眠,卻聽見腳步雜沓聲由遠而近,逐漸清晰。我詫異間剛從床上下來,便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掀簾而入,正是胤礽。今年他剛十六歲,承襲了康熙和赫舍裡兩人的俊俏,長身玉立,清眉秀目,雖然身子骨略顯單薄,卻不可否認是個少見的美男子。自幼被冊立為皇太子更是令他別有一番帝王家的霸氣和驕氣,不可一世的氣勢在別人身上是頗令人厭惡的,但在他身上看來卻很奇異地有種自然的感覺,彷彿他就應該是這樣的。雖然康熙竭力讓他受到正常的教導,但他聰明伶俐,又是皇位的預定繼承人,週遭人的巴結寵愛卻仍然讓他從小就受盡嬌寵,以至於現在有些狂傲不馴了。跟我更是沒大沒小,說話從來沒有顧忌,也不知道避諱,進門連打聲招呼也沒有。

    “曦敏,我來了,你還好嗎?”他一進門就說著,眉開眼笑,幾個大步走到我面前,細細端詳著。

    我微微一嘆,拿他這驕縱的性子沒轍,誰叫我也是寵他的那些人之一呢?

    “見過太子。太子怎麼過來了?皇上當有很多話要跟太子說才對。”我輕輕一笑,說道。

    “我還沒去見皇阿瑪,到了就直接來找你了。”他笑著說,滿不在乎。

    我吃了一驚,忙道:“太子怎麼能這樣?皇上病了,太子快馬加鞭趕來探望,這是好事,卻怎麼先來奴婢這裡?”

    他仍是笑著,沒有一點緊張的情緒,說道:“皇阿瑪身子骨好著呢,些許小病不用緊張。倒是你,旅途勞頓,到了這兒肯定又是不眠不休照顧皇阿瑪了,你本來就柔柔弱弱的,這樣怎麼吃得消啊?來,我看看,”他拉著我的手上下打量著我,“果然不出我所料,又瘦了不是?”

    我實在是拿他沒轍,說他不體貼人吧,也不是,卻把體貼用錯了地方。我始終記得他這太子被兩立兩廢,雖然不敢改變歷史,總也希望他以後能有好點的結果的。但照這樣下去,希望卻是不大了。

    “太子,奴婢真的很好,不敢勞煩太子擔心。太子還是快去覲見皇上吧,不要因為奴婢耽誤了正事。”我苦口婆心勸說著。

    他卻仍是毫無危機感,怎麼說也不聽。此時小六子掀簾進來,尖著嗓子說道:“皇上有旨,宣太子立刻覲見!”

    胤礽這才不情不願地去了。我送他到門口,看著他的背影,緩緩嘆了口氣。

    “看來你不但是康熙皇帝的心頭寶,也是太子的寶貝啊!”一個低沉的男聲在我身後突然響起,嚇得我差點跳起來,轉頭一看,策妄阿拉布坦不知何時已經來到我背後,不由心裡又是打了一個突。

    “王子怎的來到這裡?”我定了定神,強自鎮靜問道。

    他笑了笑,說道:“我原本去覲見皇帝,卻因為太子的到來而白走一趟。誰知這太子剛來就跑來見你,連皇帝都不管了,這種熱鬧,我豈能不看?想必康熙皇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臉色一定很精彩吧!”

    聽著他近乎大逆不道的言語,我只覺得心臟一陣緊縮,艱難地說道:“王,王子,這是皇上的家務事,怕不是王子能夠置啄的。況且,王子怎能對皇上如此不敬?”

    他卻像是充耳不聞,一步步向我逼近,眼裡閃動著奇異的光芒,緩緩說道:“我真是想不明白,像你這樣的女子,怎能讓皇帝和太子都對你傾心呢?”

    我不由自主後退了兩步,顫著聲音道:“休……休得胡言,太……太子怎……怎會對我傾心?”

    他終於在離我不到一臂的地方停了下來,仍然對我的話置若罔聞,突然貼近我,幾乎就貼在我耳邊,輕輕地,詭譎的語調,莫測地說道:“如果你突然不見了,這父子倆會有什麼反應呢?”

    毛骨悚然的感覺滲到骨子裡,我幾乎無法動彈,只能愣愣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以一種滿意的笑容,帶著未知的深意,慢慢遠去,這才雙腳發軟,靠在門邊大口喘著氣。

    這個策妄阿拉布坦,果然是個危險人物!!

    ****

    “你好像很少在人前露面。八年前可不是這樣。”

    我正一個人悠閒自在在湖邊閒逛,突然一個聲音傳來,嚇了我一跳。

    轉頭看去,原來又是策妄阿拉布坦,站在不遠處,笑看著我。

    怎麼這個人老是神出鬼沒,悄無聲息突然冒出來?我驚魂未定,有些埋怨地看了他一眼。

    我沒有回應他,他也不在意,邁步向我走來,一邊自言自語:“讓我猜猜,為什麼呢?身為康熙皇帝貼身宮女的你,竟然能丟掉主子在這邊逍遙?是為了這張容貌麼?”在我尚未反應過來之際,他已捏住了我的下顎,抬起我的頭,強迫我與他面面相對。“這張臉,八年來竟然沒有一點變化,為什麼?”

    我心慌意亂,不顧一切從他手中掙脫,顧不得隱隱作疼,顫聲說道:“王……王子請、請自重!”我努力想要說的義正詞嚴,卻因為顫抖的聲音和結巴而顯得可笑。

    他看著我的眼神,令我體會到那種老鼠被貓盯著的恐懼,以一貫對我的反應的無視,悠然地說著:“也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康熙皇帝特別寵你吧!”

    我強自鎮定,決心不跟他在這個問題上糾纏,於是岔開話題道:“王子為何不在圍場狩獵,卻跑來這裡呢?”話中一併暗示他應該回去了。康熙今日邀請蒙古王公一同圍獵,我才有這空閒逍遙,卻不想被他破壞了。

    不想他今天卻似乎很有聊天的興致,冷笑一聲道:“只知虛張聲勢,卻沒有人願意真正動手。一群心懷鬼胎的人,表面上一團和氣,暗地裡卻在算計著對方。同樣面對葛爾丹的囂張,蒙古人想借大清朝的手除掉自己的敵人,康熙皇帝卻打著讓蒙古人為他清除邊患的如意算盤。以你們漢人的說法,雙方都在打太極,都想借刀shā're:n,實在可笑至極。”

    我啞口無言,因為康熙確實在打著這個主意,卻不能不說道:“此次皇上親來,便是想要聯合蒙古各部落共同制裁葛爾丹,王子請勿多心。”

    他瞟了我一眼,似笑非笑:“康熙皇帝不會親自動手的。大清朝前幾年跟沙俄的戰爭雖然勝利,但對沙俄的力量仍然不敢輕視。葛爾丹背後有彼得撐腰,就算是大清,也不能不顧慮幾分。”

    我聽得暗暗心驚,不因為話的內容,而是因為他竟然將康熙的心理解析得如此透徹。

    他盯著我,眼裡突然閃起一種狡猾而深邃的光芒:“或者,給他一點兒刺j-i'q-in況會比較好轉?”

    一股惡寒從我心裡升起,還來不及細細體味這話的意思,又一個聲音插了進來:“曦敏,你在幹什麼?”

    我和策妄阿拉布坦一起看過去,卻是胤礽走了過來。他快步走到我身前,擋住策妄阿拉布坦的視線,冷冷說道:“策妄阿拉布坦王子怎麼在此悠閒呢?各位王公大臣都在前面力圖表現,王子也好應該去爭取自己的光榮才是。”語意中充滿著高高在上的不屑。

    如果說胤礽是那種形於外的嬌縱狂傲,那策妄阿拉布坦的反應便是那將獵物玩弄於鼓掌之上的獵手的憚定。他微微笑了笑,道:“太子殿下說得極是,那臣便告退了。”說著看了我一眼,便轉身而去。

    他爽快的示弱讓我升起不祥的預感,然而並沒有時間多想,因為胤礽看也不看他,逕自轉向我問道:“你都跟他說些什麼?”

    我嘆了口氣,淡淡說道:“沒什麼。”轉了話題問道,“太子為何不隨著皇上狩獵呢?”

    他撇了撇嘴道:“那些蒙古人粗鄙不堪,我真是恥於跟他們為伍,不知道為何皇阿瑪三天兩頭召見他們?不過好在我轉了回來,不然那策妄阿拉布坦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呢。”

    我又嘆了口氣。胤礽也太不懂事了,不但不能體會他父親的用心,反而做出些出格的事情,弄得康熙這兩天心情極為不好,我也不敢拿策妄阿拉布坦的事情跟他商量,怕增加他的負擔。

    我只能婉言勸道:“太子還是回去比較好吧?籠絡蒙古人乃是安定邊疆的重要策略,太子就算再不喜歡,也該忍耐一二才是。”

    他卻根本不聽,拉起我的手,笑問道:“曦敏,你可願來服侍我?”

    “太子?”我被這話嚇了一跳。

    “我喜歡你,你過來我身邊好不好?”他洋洋自得說著自己的話,根本不理我的反應,“雖然皇阿瑪也喜歡你,不過我想要的東西,他甚少不給我,再加上如果你自己也提出的話,以皇阿瑪對你的態度,不會不允的。”

    我的腦子裡攪成一團,一時間什麼也理不出來。這……這是什麼狀況?我……

    “太……太子……奴婢、奴婢的年紀……”我都可以作他奶奶了!

    他看著我,熱切的眼神近乎狂熱:“可是,曦敏你是仙子,你都不會老的,對麼?那年紀什麼的又有什麼意義呢?你從小就什麼都依我,這次也不會拒絕我的對麼?”

    我覺得太陽穴隱隱脹痛,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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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部 身不由己 第五章 被擄
    晚上,就寢前,我服侍著康熙寬衣洗漱。

    “我已經下了命令,胤礽明日就返回北京。”他突然說道。

    我愣了一下,脫口問道:“為什麼?”

    他淡淡地說:“這小子,仗著大家都寵他,簡直無法無天了。他在這裡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留著也沒用,不如回京去。”

    我心裡微微一震,為他除下外袍,笑了笑說道:“皇上倒是明察秋毫,慧眼如炬。”

    他愣了一下,隨即歉然一笑,伸手抱住我道:“別怪我派人在你身邊,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別人有什麼事我可以不管,可如果你出了什麼事,叫我可怎麼辦好?!”

    我微微一笑,輕輕掙脫了他的懷抱,繼續為他整理著,問道:“那,那個策妄阿拉布坦,皇上準備怎麼處置?”

    他輕哼了一聲,道:“這人的野心不小,他本身力量不弱,卻希望我跟葛爾丹來個兩敗俱傷,他好坐收漁人之利。這種小把戲,又怎能瞞得了我?如今我就跟他耗著,蒙古草原的事情,就讓蒙古人自己解決,我要做,便要做那螳螂之後的黃雀,為他人做嫁衣裳的事情,我是不會做的。”

    我為他打理好一切,轉身接著開始洗漱,一邊說道:“皇上心裡有數便好。”

    他卻伸手抓住我的手腕,轉過我的身子面對著他,看著我道:“他近日總是在你身邊出現,怕是在打你什麼主意,你要千萬小心!另外,密報說葛爾丹的手下也秘密混進了行營裡,如今盛京局勢複雜難明,我會加派人手保護你,你自己也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啊!”

    我迎上他擔憂的眼神,微微笑道:“你放心,我理會得。”

    他將我緊緊抱進懷裡,真切的呢喃從我上方飄落:“你可千萬不能出什麼事啊!”

    我靜靜依偎在他懷裡,過了一陣,揣摩著他的心情,輕輕說道:“玄燁,關於太子……你也別太嚴厲了。他其實只是當我是他母親,只不過被大家寵壞了,分不清楚喜歡與愛的區別,也不知道獨佔與尊重孰是孰非。他只不過想讓我多注意他而已。”

    康熙笑著抬起我的頭,說道:“放心,我知道的,只不過他是越來越驕縱跋扈,確實需要教訓一下了。”

    我默然。父親病了也不擔心,小小年紀就驕傲自大,胤礽確實有些過分了。他現在年紀還小,康熙還沒有對他喪失信心,但若長遠下去,被廢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歷史無法變改,但我從沒想到自己也能成為其中的一個影響。

    “好了,別想太多了。你若總是想著那小子,我可要吃醋了。”他捏了捏我的臉,又在我的唇上輕輕咬了一下,有點刺疼。

    我輕叫一聲,急忙用手摀住嘴唇,埋怨地看了看他。

    第二天一早,我便趕去送胤礽。他的臉上,有不甘有憤怒,漂亮的眼睛裡似乎著了火。

    “我做錯了什麼?皇阿瑪為什麼不准我留下來?!”他憤憤地說。

    我只好婉言勸道:“太子別多心,京城那邊需要太子坐鎮,皇上也是頗無奈的。”

    “太子監國不過是個形式,我真正能夠做主的事情少之又少,皇阿瑪也從未想過讓我真正掌理國政。”他冷冷一笑,“為什麼要趕我走,其實我很清楚。”

    我無言。胤礽決不是個笨蛋,恰恰相反,他比很多人都聰明,因而我毫不懷疑他是否真的揣摩到了康熙的心思。

    他跨前一步。我並不高,而他則長身玉立,雖然只有十六歲,他卻已經比我高了。

    “不過沒關係的,”他伸出手,輕輕幫我攏了攏耳邊的碎髮,聲音溫柔得詭異,“皇位遲早有一天是我的,等我當了皇帝,你就是我的了。”

    我心裡一個激靈,看著他翻身上馬絕塵而去,不由深深嘆了口氣。

    回轉行宮,卻不經意看到策妄阿拉布坦一行人從不遠處走過。他並沒有走過來,只是向我看了一眼,我突然想起發現獵物的獵犬的眼神,心裡一慌急忙走近侍衛群中。

    策妄阿拉布坦看了我一眼便走了,我卻暗自下定決心:這策妄阿拉布坦太危險了,還是康熙說得對,我得多加小心。

    ****

    “水……”我嗓子裡幹得冒煙兒,**著說。

    一隻大手伸來,抬起我的頭,清涼的水順著喉嚨滑下,我覺得自己活過來了。

    費力地掀起重逾千斤的眼皮,視線由模糊到清晰,我這才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陌生的環境——四周是灰白的帳篷布,地上出了我躺著的獸皮,便只有一盞油燈,幾個包袱。

    慢慢掃視著周圍,一個人出現在我眼前,我倒吸了一口冷氣:“你……”

    策妄阿拉布坦悠然一笑:“你總算發現我了。”

    我掙紮著坐起來,卻覺得眼冒金星,四肢痠軟無力,極是辛苦。策妄阿拉布坦伸手過來扶我,我如同觸電一般,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反射性地甩開他的手,坐起來蜷縮成一團。

    “這……你把我怎麼了?”我顫抖著聲音問。

    他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手,突然笑了起來,說道:“你果然很聰明。放心吧,我什麼也沒做,不過這種**的效力強了一些,你一時半會兒不能活動也是正常的。等藥效退了,你就會恢復如常了。”

    我嚥了嚥唾沫,緊張地說:“我……我不是問你這個。你,你把我抓出來……究竟有什麼目的?!”

    他深深地看著我,過了許久,才緩緩說道:“你不是傾國傾城的絕色美女,也不是有錢有勢的豪門千金,從外在看來,像你這樣的女子在中原隨便一抓都一大把,實在沒有值得花心思的價值。但你確實又是特殊的,”說到此處,他突然露出詭異的笑容,看得我心裡發毛。“你是康熙最在乎的人。”

    我的心跳在一瞬間停止,隨即劇烈跳動起來——果然還是這樣了麼?我們如此小心防備,怎麼還是會被人鑽了空子?

    我覺得背心裡涼颼颼地全是冷汗,臉上卻火辣辣地燒得厲害,頭有些昏昏的,勉強支撐著集中精神:“你……你不要妄想能夠利用我威脅皇上,以大清的國力,就算十個你也不是對手。皇上不會放過你的。”

    他絲毫不為所動,臉上的笑容不變:“我承認,現在的我根本無法跟大清相抗衡。但,康熙怎會知道是我帶走了你呢?”

    我愣住了。他綁架我,難道不是為了威脅康熙?

    他看著我,眼神裡突然多了一些讚賞,他湊近我,詭譎地說:“想必你們也知道吧?葛爾丹的手下已經混進行營了。”

    我一驚,霎那間恍然大悟:“你……葛爾丹不會默不作聲背上這個黑鍋的。”

    他的眼神變得很奇怪,說道:“你又如何知道他原沒有抓你為人質的打算呢?你是康熙的死穴,這件事已經不是秘密。”

    我的腦中“轟”的一聲——怎麼會?!我的存在怎麼會成為康熙最大的弱點?!!

    我再也堅持不住,眼前一黑,倒向地上的獸皮。

    ****

    迷迷糊糊醒過來,我腦子裡還有些昏昏沉沉,懵懵懂懂間,聽見不遠處傳來人聲。

    我費力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仍然是帳篷和氈布,大腦停頓了幾秒,這才想起我如今的處境,不由大了個寒顫,腦子也清醒了幾分。想起外面的人聲,便欲偷偷聽一下,剛動一下卻覺得手腳痠軟、渾身無力,一種大病之後的感覺,只好繼續躺著,豎起耳朵拚命地聽。

    只聽一個粗狂的聲音永不標準的漢語說著:“那個女人始終是個禍害,為什麼不趕快了結了她?”

    另一個比較斯文的聲音說道:“沒錯,如果被康熙發現她在我們手裡,那可就會很麻煩了。還是趁現在還沒有人發現我們,早點斬草除根的好。”

    策妄阿拉布坦的聲音響了起來:“你們說得都有道理,不過這件事非同小可,我們還要從長計議才好。先不要輕舉妄動,等兩天看看大清朝的反應再說。”

    帳外沒了聲息,不久便聽到四散而去的腳步聲,其中一個向著我這邊走過來,我急忙拼了老命撐起半個身子。

    剛靠在臨時搭起的簡易矮桌邊喘著大氣,便看見策妄阿拉布坦一掀簾子,大步走了進來。

    看見我的樣子,他微微一笑,走過來拿了幾件衣服堆疊在一起讓w0'ka-i著,說道:“你醒了。都病了好幾天了,覺得怎麼樣?難受麼?”

    我的嗓子就像著火了一樣,聲音就像從磨盤裡擠出來的,嘶啞難聽,他斟了杯水給我喝,這才覺得好些了。

    “這裡是哪裡?”我問出第一個問題,當務之急是搞清楚身在何方。

    他笑了笑道:“我們已經走到烏蘭布通了,接下來就要進入察哈爾,以避開葛爾丹的耳目。”

    “策妄阿拉布坦王子,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皇上不是笨人,你這樣做,不但不能報復葛爾丹,稍有差池反而會毀了你和你的同伴。趁事情還未鬧大,請快放我回去吧。”我強打起精神,跟他談判。

    他神情怪異,看著我:“如果你識相的,就該乖乖跟著我們走。我的屬下已經不願再帶著你了,因為多留你一天我們就多一分危險,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自己的處境,不要讓我為難,否則……”

    我心裡一驚,勉強控制著情緒不要驚慌失措,讓自己的聲音儘量平穩:“你不會殺我的。”

    “哦?”他饒有興趣地看著我,“何以見得?”

    我定了定神,說道:“第一,如今形勢不明,你們借刀shā're:n之計還不知道成果如何,在此之前我還是有用的,你們也要留著我以防萬一;第二,若真的要殺我,你們也不必故意用漢語在外面說話,分明是為了嚇唬我,乘機控制我;第三,如果你們真的要殺我,就不必帶著我走到這裡。你們既然要繞道察哈爾躲過葛爾丹的耳目,何不大搖大擺從大清的境內通過呢?既然你們已經繞道直隸以避過皇上的追查,這麼千辛萬苦,就一時半會兒不會殺我。”

    他欣賞的眼神看著我,哈哈大笑起來:“我早說過這點小伎倆騙不過你,你們偏不相信,怎麼樣,這回服了吧?”

    又是腳步聲響起,幾個蒙古人掀簾而入,其中一人滿臉大鬍子,身材彪悍,另一人身形瘦削,眼神精明,我立刻判斷出他們就是剛才說話那兩人。

    瘦削那人看著我,欽佩的眼神中有著戒備:“王子說得沒錯,這女人聰明過人,難怪能得到皇帝的寵愛。”說著又嘰嘰喳喳跟他說了幾句蒙古語,這回我是一點兒也聽不懂了。

    只見策妄阿拉布坦的眉頭越攏越緊,我的心也越揪越緊。最後,只見他揮了揮手,說了兩句,那人才有些不甘不願地閉上嘴巴。我不由鬆了口氣。

    “你很聰明,沒錯,短期內我是不會拿你怎麼樣的,但也絕對不會放你回去。你就死了這條心吧,乖乖地,不然吃苦的還是你。”他看著我,冷淡地說道。
li60830 發表於 2019-4-11 21:26
第七部 身不由己 第六章 逼婚
    “我們到了。”策妄阿拉布坦難掩興奮地說著。

    我被他抱在懷裡,看到一直以來冷靜自持的他,在面對這一方土地的時候,也不免流露出激動、懷念、熱愛的情感,不由轉頭,極目望去。

    只見遠處群山橫亙,茂密的胡楊、白梭梭林四周環繞,夕陽下,不遠處一條河河水波紋蕩漾,草原上芳草如茵,牛羊成群,好一派悠閒美麗的草原風光!一時之間,我不由看得痴了。

    “喜歡麼?”策妄阿拉布坦沉渾的笑聲在我耳邊響起,“比起你那深牆大院的皇宮,是不是好得多了?”

    我被他一打岔,回到了現實,立刻想起自己現在的處境,烏雲霎時間籠上心頭,哪裡還有心思欣賞風景?

    自從醒來之後,我想方設法要逃走,無奈人單力孤,總是功敗垂成。但策妄阿拉布坦他們雖然每次都把我抓了回來,我那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招數卻也是讓他們吃夠了苦頭。策妄阿拉布坦又氣又怒,一怒之下就給我灌下了軟筋散,讓我渾身無力,就這樣一路被帶回了博爾塔拉。

    “‘博爾塔拉’,在蒙古語裡面就是‘青色的草原’的意思,你知道麼?”他看著向他跑來的人民和屬下,人人臉上都帶著欣喜和崇敬,也不由得露出自豪的表情。那是身為王者獨有的驕傲,那是看著江山漸漸穩固,王朝在自己手中茁壯的那種豪情壯志,這種表情,我也在康熙臉上見到過。

    一霎那間,我眼前浮現出康熙的面容,似真似幻,我的眼裡不由有些迷濛。

    “其其格,”策妄阿拉布坦的聲音把我喚回現實,只見一個健壯的中年蒙古婦女應聲恭恭敬敬走上前來。“你帶曦敏姑娘下去休息,好好梳洗一下。”

    其其格詫異地看了我一眼,但沒有說什麼,應了一聲把我接了過去,讓我驚異於蒙古族的女子竟然也有這般力氣。

    “王子,這位姑娘是……?”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站在他面前,看著我無法動彈的身子,疑惑地問道。

    “她是我們的‘貴客’啊!”策妄阿拉布坦看著我,邪邪一笑,不等老人繼續發文,便接著就用蒙古語跟那老人說起話來,大略是詢問部族裡的情況吧。我聽不懂,也沒機會聽,因為其其格已經抱著我走向一個大帳篷。

    突然,一騎快馬從遠處奔來,帶著焦灼緊張的氣息,奔向策妄阿拉布坦。

    一陣神秘而莫測的耳語,他突然朗聲大笑起來,大聲叫道:“等一下!”

    其其格停住了腳步,轉過身來。策妄阿拉布坦大步走近我,細細審視著我,不容置疑的看戲心態隱藏在研判的目光中,說道:“你可知道,康熙派兵與葛爾丹開戰了。”

    我的腦子裡“轟”的一聲,一瞬間渾身發涼。

    “七天前,康熙命裕親王福全為撫遠大將軍,皇子胤禔為副將,出古北口;恭親王常寧為安遠大將軍,簡親王喇布、信郡王鄂扎為副將,出喜峰口,正式對葛爾丹用兵。”他毫不顧及我的心情,惡劣地將所知情報一一托出,讓我的心一點一滴沉入萬丈深淵。

    福全,竟然親自上戰場了麼?記得平生淡泊的他不是曾經立誓決不再踏入戰場麼?常寧,康熙最疼愛的小弟,連胤禔也被派出來了,喇布、鄂扎,哪個不是身經百戰的沙場老將?康熙,這回他可是下了血本了!為什麼?!

    策妄阿拉布坦貼在我耳邊,說出的話卻令我心碎神傷:“原來,你對康熙真的有這麼大的意義。這回,我真是壓對寶了。”

    我的心絞痛得厲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不,不要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為了我,玄燁!這太沉重,我承擔不來的……

    ****

    “你看,這就是全新疆最大的湖賽裡木湖了,明天的那達慕大會就在這裡舉行。”策妄阿拉布坦抱著我坐在馬上,指著前方美麗的大湖和青青的草原,意氣風發地說著。

    在我的前方,美麗的賽裡木湖就像一塊藍寶石,被周圍的群山珍藏著,湖畔草原上芳草如茵,繁花似錦,趕來參加那達慕的蒙古人紛紛在湖邊支起帳篷,連綿不斷的白色篷頂如同雲鏈將賽裡木湖環繞在中間、綿延到天邊,粗獷豪邁的蒙古人不管認不認識,搭搭肩膀,碰碰酒碗便是熟識了,呼朋喚友、你唱我喝,好不熱鬧!

    我卻一點也感染不到他們的興奮情緒。來到這裡已經五天了,雖然策妄阿拉布坦不再給我下軟筋散,卻仍然嚴密監視著我。我度日如年、無時無刻不想立即回到康熙身邊,但不懂蒙古語、不會騎馬卻使我舉步維艱。他綁架我的目的已經達到,在我已經沒有利用價值的現在,卻沒有任何要除掉我的蛛絲馬跡——至少表面上是這樣——不由得令我憂慮他是否還要借我對康熙實施其他的手段,以致半夜都會從這樣的惡夢中驚醒過來。康熙已經被他的伎倆騙了過去,並不知道我在這裡,我該如何保護自己、保護我心愛的人?

    策妄阿拉布坦顯然心情極好,並沒有注意到我的沉默,或者注意到了卻並不放在心上也未可知,只是滔滔不絕地說著:“你還沒見過那達慕大會吧?那達慕在我們蒙語裡就是‘娛樂’或‘遊戲’的意思,每年的秋季都會在各大草原進行。會上,有大規模的祭祀活動,喇嘛們要焚香點燈,唸經頌佛,祈求神靈保佑,消災消難;還有摔跤、賽馬、射箭、賽布魯、套馬、武術、馬球這些比賽,晚上還有篝火宴會,大家彈著悠揚激昂的馬頭琴,載歌載舞,那種情形,你們漢人恐怕一輩子也不會想像得到了。”

    我聽他說著,怦然心動。在二十一世紀的電視上曾經看過那達慕的盛況,那時人潮洶湧,場面混亂,如果那是真的,說不定我能夠混水摸魚,找到逃脫的方法也不一定!

    劇烈跳動的心臟產生了過量的供血,我的臉上產生一陣燥熱,策妄阿拉布坦看著我,緊了緊攬在我腰際的手:“怎麼了?臉怎麼這麼紅?”

    我嚇了一跳,急忙搖搖頭,不敢說話,怕顫抖的聲音洩露了我的心情。

    他似笑非笑,左手繼續攬著我,右手撫上我的腮邊,低沉地笑著,說道:“就這麼想參加那達慕嗎?放心,我不會限制你的——當然,這要在我的‘嚴密保護’下才行。”

    我愕然抬頭,看進他洞悉而略含嘲諷的眼中,只覺得脊樑發麻。

    ****

    遼闊的大草原上,成千上萬的蒙古人,男女老少摩肩接踵,說說笑笑。射箭和摔跤的比賽剛剛完結,現在又開始了祭神舞,舞者帶著面具,踩著高蹺,打著莽式,驅趕著妖魔鬼怪。遠處,賽馬正在進行著,圍觀的群眾講一個空曠遼闊的場地圍在中央,中間留著環形的馬道,裡三層外三層,幾十匹馬正在起點上候著,待令旗一搖,立刻離弦似的飈衝出來。賽馬場上霎時間歡聲雷動,喊聲震天,就連遠離場地的主席這邊都聽得一清二楚。

    我坐在最尊貴的主人席上,面前的矮幾上擺滿了蘋果、梨、葡萄、哈密瓜、西瓜等等各色各樣的水果,旁邊則放著羊肉和烈酒。下一排是蒙古人的精神領袖喇嘛頭領,再接下去便是有權有勢的王公貴族。不過策妄阿拉布坦乃是避禍來到這裡,准葛爾目前的大汗仍然是葛爾丹,因此這喇嘛領袖和王公貴族便寒磣了許多。然而前來這裡參加那達慕的平民百姓卻與此形成鮮明對照,人數多到難以想像,可見策妄阿拉布坦在這裡是如何得人心。

    不論是宴席上物資的豐富程度,還是參加者的總體生活水平,都讓我不得不推翻原來以為的博爾塔拉河流域荒蕪貧瘠的錯誤觀念。只是不知道是這裡原來就生活富足,還是在策妄阿拉布坦的領導下變成這樣?如果是後者,那就值得留心了。

    他現在並不在主位上,但蒙古人對我的監視並沒松多少。這裡確實很熱鬧,秩序也很亂,但策妄阿拉布坦對我的防備卻令我找不到一丁點兒可乘之機,只能心急如焚,而又無計可施。

    再也坐不住了,我猛地站起來,轉身欲走。兩個彪形大漢馬上攔在我身前,生硬地問道:“姑娘要到哪裡去?”

    我深深呼吸了一口氣,說道:“去看賽馬。”

    “姑娘就在這裡看好了,王子說過了,你不能去人多的地方。”那兩人絲毫不讓。

    一股怒火從我胸中燒起,連日來積累的焦躁和憂慮一下子爆發開來,我再也顧不得許多就要厲聲怒喝,然而眼角忽然飄過一個人影,我愣了一下,滿腹的怒火奇蹟般一下子消失殆盡。

    取而代之的是疑惑與歡欣並存,我急忙認真看去,發現並不是自己眼花,狂喜在我心頭蔓延開來,我卻不得不故作鎮定以免惹人疑竇。

    “那我去透透氣總行了吧?”我儘量淡然地說著,向著一處比較清靜的地方走去。

    我暗暗觀察,那人影並沒有跟我一起移動,反而越過我走在前頭,然後走過一道土坡之後消失無蹤。我愣了一下,也往那邊走去。

    那兩個“保鏢”自然是如影隨形,我只好道:“你們不要跟來,我想一個人靜一會兒。”

    “可是……”那兩人自是不肯。

    我於是佯怒道:“這裡根本沒什麼人,我想跑也跑不掉,難道這樣也不能讓我一個人待會兒嗎?!”

    這是我在這裡第一次發怒,那兩人愣了一下,對視了一眼,只能勉為其難點了點頭。

    我強按下心中的激動,慢慢地走上土坡,果不其然,在那坡下,我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

    “孫威,果然是你!”我興奮得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聲音。

    “噓——!!”他急忙擺手示意我鎮定。我自己也嚇了一跳,偷偷看了看,好在沒有引起那兩個蒙古人的懷疑。

    “你怎會在這裡?是不是皇上派你來找我的?”我壓低了聲音,迭聲問著。孫威早已在多年前外放去做他的地方大員去了,在江南魚米之鄉春風得意,我不認為他會自己沒事跑來這新疆閒逛。

    他點了點頭,眼中有了笑意:“可算讓我找著了。皇上命我潛入策妄阿拉布坦的領地,我雖潛了進來,卻一直沒有機會接近核心地帶,好在碰上那達慕,我想你如果在這兒,就一定會出現的,結果果然不出我所料。”

    我心中泛起一陣酸楚:“皇上……還好麼?”我問出這些天來最令我縈繞的問題,那放不下的牽掛。

    他笑了笑,說道:“還好。你剛剛失蹤那陣,聽說皇上整個兒氣瘋了,差點兒將侍衛宮女們全部下獄,聽說還牽連到太子!後來所有的證據都顯示你被葛爾丹抓走了,皇上就開始一心一意要跟葛爾丹決戰。雖說不久之後皇上就醒過味兒來,發現其中可疑,但也沒證據表明不是葛爾丹干的,所以皇上就一面備戰,一面派人到蒙古各個部落去查探。策妄阿拉布坦是最可疑的,皇上不放心交給別人,也怕別人來你無法安心,便讓我星夜兼程趕來了。”

    我聽得心中一陣悲來一陣喜,同時也是鬆了一口氣。

    終於,我逃跑有望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9-4-11 21:26
第七部 身不由己 第七章 謀劃
    “你有什麼計畫麼?”我急急地問道。

    “我……”他欲言又止,因為看到那兩個蒙古人在向這邊探頭探腦。“你住在策妄阿拉布坦的主帳裡麼?”

    我愣了一下,道:“不是,不過就在那旁邊。”

    他點了點頭,道:“難怪我聯絡不上你。這裡說話不方便,你晚上能走出來一下嗎?”

    我點點頭道:“沒問題。”為了尋找逃跑的機會,我每天都會亂走一氣。策妄阿拉布坦總是用略顯嘲諷的眼神看著我,卻並沒有阻止我,我便也裝做什麼都不知道。百密還有一疏,不試試看我怎麼能安心?

    “那你今晚上儘量走遠一點,我們再詳談。”他說道。

    “可是我出來了,怎麼找到你呢?”我急忙問。

    他笑了笑:“只要知道你的具體所在,我自然有辦法觀察到。現在也很難說清楚,你先出來,然後隨機應變好了。”

    我微微點了點頭,他便轉身逸去。我心裡一急便欲喊住他,好多話還沒來得及說,全身的反射神經像雷達似的警覺起來——我對策妄阿拉布坦的戒備已經滲入骨子裡,形成一種條件反射。

    “你在幹什麼?”他走到我身後,輕輕問道。

    “休息,看風景。”我冷冷說道。

    他靜默半晌,然後輕輕笑道:“從背後看來,你就這麼靜靜站著,人和風景,寧靜和諧得讓人不忍破壞。可是你說話總是帶著刺,跟你一說話,就什麼氣氛都沒了。”

    我冷冷看了他一眼,譏嘲道:“那還真是對不起了,掃了您的興致,我這個消遣物倒是辜負了你的期望了。”

    他皺起了眉頭:“你為什麼總是這樣?明知我沒有那個意思。”

    我瞟了他一眼,別開頭去。

    他猛地拽住我的胳膊拉我貼近他,我與他鼻息相貼,肌膚彷彿都感覺得到他外張的怒焰。

    他胸膛劇烈起伏著,瞪著我,我毫無畏懼地瞪回去。我知道人在屋簷下,不應該這樣頂撞他,但一想到他罔顧我的意願將我挾持,就無論如何也擺不出好眼色來。我的犟脾氣,連康熙也是束手無策的。

    半晌,他終於什麼也沒做,緩緩垂下眼簾,深深呼吸著,再次睜開眼,怒焰已是不見,然而我絲毫不覺得輕鬆,因為他已將情緒內斂起來,不是消退,而是更加強烈。

    他緩緩放鬆了手勁,卻並未放開我,淡淡說道:“你還在想著康熙嗎?難道以為還有機會回去他身邊?”

    我心頭一震,故作鎮定道:“除非你殺了我,不然皇上總有一天會找到我的。”

    他的眼中閃過奇異的神色,玩味地說道:“真想不通你為什麼會對他這麼痴情、這麼信任。不過像你這樣聰明的女人,不會毫無根據就這樣將身心託付給一個人,所以我倒是寧願相信康熙真的是有這種價值的一個人。”

    我聽出他話中有話,不由暗自提了三分小心。果然,只見他突然露出詭譎的笑容,說話的語調令我不寒而慄。

    “就算他對你一往情深,但若他知道你成了我的人,會有如何反應呢?”

    我“刷”的一下蒼白了臉色,往後急退了兩大步,卻被他拉住不能遠離,只能倉惶叫道:“你……你不能!我是皇上的人!!”

    他沉沉地笑了:“怎麼?害怕了?沒錯,你是康熙的人,他也很可能遲早會找到你,但如果那時他發現你已經成了我的妃子,會不會還像現在這樣對你?”

    我打了一個寒顫,看著他的眼睛,過了一會兒,突然明白過來。

    “我相信他。”我淡淡地說著,惶急不安的心突然沉靜下來,一時之間無比安詳。“我愛他,並不因為他是皇帝;他愛我,也並不是貪戀我的身體。無法為他守身,並不表示就此背叛了他,我們之間經歷了太多的風風雨雨,我瞭解他,他也懂我,他並不是因此就會嫌棄我的人。再說,我並不是那種只會逆來順受的嬌弱女子。”

    “你會以死相拒?”他深邃的眼神看著我,不知何時滿身的怒火已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妙的曖昧和探索。

    我愣了一下,啞然失笑:“不,不會。貞節與生命相比,我選擇生命。只要活著,就有再見他的可能,不論是否能跟他白頭偕老,只要活著,就會有無數的可能和希望。”

    我們誰也沒有再說話,好一陣子,他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好!不愧是康熙心愛的人,果然與眾不同!——我決定了,”他深深地看著我,將我一把攬進懷裡。“我要娶你。”

    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我腳一軟幾乎站立不住,聲音剎那間變得無比脆弱:“你……你別開玩笑了!”

    “開玩笑?我才不會!”他倨傲地撇撇嘴,“康熙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國土、人民、財富、女人,他能得到的,我一樣能得到。而首先,”他輕撫著我的臉龐,邪邪地笑著,“我要得到他最愛的女人。”

    我在他的懷裡,七月天裡卻覺得渾身冰冷,全身都在顫抖。

    “你……你強娶了我,皇上會如何反應我不敢說,但你自己卻馬上會遭滅頂之災。”我強作鎮定地說。

    他玩味地笑笑:“康熙離這裡十萬八千里,你怎知他會知道你我成婚的消息?雖說我很渴望看見他江山美人皆失意的表情,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

    我再也沒有此刻般通透他的野心,他意在天下!!雖然康熙並不是刻意為了他而剷除葛爾丹,但一旦沒有了葛爾丹的掣肘,他將會如何發展?這個人,絕對是個不輸給葛爾丹的狠角色!

    想到此,我的心意從沒有這麼堅定過:這個人太危險!無論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康熙,不惜代價我也要從這裡逃走!!

    ****

    這天晚上,策妄阿拉布坦跟依仁台——就是他那瘦削的親信——一起出門了,這對我來說不啻是天賜良機。儘管他在臨走前仍不忘吩咐屬下看好我,但這裡是他們的大本營,誰又會在意太多?於是我便有了機會可以偷偷跟孫威接頭。

    走出帳篷,裝作不經意地四處張望,一個蒙古人打扮的漢子在視線中一閃而過,我心裡一陣急跳,狀似隨意跟了上去。帳外的幾個蒙古人瞟了我一眼,見我仍在他們的視野中,便不再多加理會。

    “孫威,你究竟有什麼主意?”我迫不及待地問,“今天策妄阿拉布坦不在,正是好機會,我們現在就走好不好?”

    孫威裝扮成蒙古漢子,聞言愣了一下,然後搖搖頭道:“不妥。阿爾泰山以西全部是他的地盤,我們勢單力孤,如果沒有通盤的計畫,少不得功敗垂成。”

    我不禁有些喪氣,但旋又打起精神問道:“那你有什麼好計畫?”

    他看了看四周,更加壓低了聲音,說道:“皇上以征剿葛爾丹的名義派兵進駐喀喇沙爾,我已經跟他們取得了聯繫。如今朝廷正對葛爾丹用兵,不宜再另起戰端,但只要我們逃到他們那裡,他們便可以立刻護送我們出去。”

    我不由擰緊了眉頭,愁道:“可是如何才能逃出去呢?策妄阿拉布坦從未放鬆對我的警惕,想要擺脫他,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笑了笑,從懷中拿出一個紙包:“你只要把這個放到他的飲食中,其他的就交給我吧。”

    “毒藥?”我心裡一震,打了個寒顫。

    “不,”他搖了搖頭,“不過是me:n'ha:nya0。葛爾丹有沙俄撐腰,皇上仍需有人在背後牽制他們,策妄阿拉布坦還不能死。但這藥無色無味,效力強勁,就算他有通天的本事也得睡上一兩天。”

    我稍稍心安,卻沒有接過藥包:“他從未放下對我的戒心,對我的看管也頗嚴,怕是不好下手。”

    他想了想,收回了手道:“那還是我來吧。”

    我點點頭,想想又道:“萬一這藥不能將他完全迷倒,我們的麻煩就大了,最好還是另有準備。”

    “你的意思是?”他反問。

    我咬咬牙,狠聲道:“調虎離山!”

    他一聽明白過來,卻有些發愁:“營地裡秩序井然、防備森嚴,恐怕不好做手腳。”

    我發了狠,一不做二不休:“沒有混亂,我也要給他造出一些混亂來。此次出逃,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他一愣,看向我的眼神有些吃驚、有些不解:“怎麼做?你在這裡一直循規蹈矩,突然之間有所異動恐怕更會惹人嫌疑。”

    我嘆了口氣,無奈道:“沒問題,現在我有藉口了。”

    “什麼藉口?”

    “他要跟我成親。”

    他臉色一變,急促地說:“你不能答應他,否則會出大亂子!”

    “這由得我說不麼?”我苦澀地說,幽幽地看著他,“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不惜一切也要逃出去了吧?”

    他重重一嘆,道:“你說得沒錯,如今只有盡快逃出去才是辦法。成親之事策妄阿拉布坦絕不敢拖沓,恐怕是要速戰速決,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我點頭表示贊同,於是又是一陣緊商密議,定下了出逃的整體計畫。

    “那我去準備了。你要小心!”他最後說道。

    “我知道。你也要小心!”我說著,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

    焦急與不安在我心中迴蕩,這一次,我賭上了自己的一切。

    ****

    “怎麼了?今天你沒有搗亂啊!認命了?”策妄阿拉布坦走了進來,臉上是戲謔而輕視的笑容。幾天來我天天在營地裡想方設法製造hu:n'lu:an,如我所願他只以為是我因為不願與他成親而進行的反抗,而這些在他眼裡都是徒勞的,也樂得天天跟我見招拆招,對於我千奇百怪的法子,之於他如同一場遊戲。

    我只不管他的反應一徑繼續我的工作,功夫不負有心人,原來滴水不漏的警戒防備已經有了一絲空隙,而蒙古人顯然並沒有注意到。對我的監視看管又是嚴了幾分,我再也無法接收到孫威那裡的任何消息,然而我相信他,也只能相信他,唯一的願望,就是能回到康熙身邊。

    我看了他一眼,什麼也不說坐在角落裡接著發呆。也是不敢看他——不知道孫威進行得怎麼樣了?今天便是約定的行動之日,是否一切順利?

    他大步走來,將我一把拉起,緊緊禁錮在懷中,不滿我的忽視:“還不肯放棄麼?我勸你還是死心了吧,告訴你,婚禮就定在明天,你就別指望能逃走了。”他箝制著我的下顎,迫使我跟他正面相對。

    我臉色一白——這麼快?!

    “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娶我?你並不愛我。”我虛弱地問著,聲音裡是無法擺脫的掙扎疲憊。

    他冷冷一笑:“沒錯,我並不愛你,不過我很欣賞你,在我見過的女子中,你算是相當特別的一個。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對我來說,你是康熙最心愛的人,這就夠了!”

    我愕然看向他,很想告訴他終其一生也不能對康熙的治世有任何影響,但我不能說,也不敢說,說了,他會相信麼?

    無力地垂下眼簾,我回到一貫的沉默。他猛地抬高我的頭,惱怒的眼神鎖住我的雙眸,狠狠吻住我的唇。我只是木然,沒有任何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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