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奇情】清宮情空淨空 作者:曉月聽風 (已完成)

 
li60830 2019-4-11 21:25:42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80 30313
li60830 發表於 2019-4-11 21:26
第四部 傷情 第三章 眼線
    康熙此次巡視近畿的真正目的是要迎我,怕我在半路跑了。可是找到我之後反倒不急了,仍然繼續在京畿地區優哉游哉,巡視民情。

    我是極擔心鰲拜會對他不利的,偏生他自己卻像個沒事兒人一樣,還不時反過來調解我,說什麼頂著巡幸的名義出來,卻沒兩天就往回走,更是惹人疑竇。弄得我是哭笑不得。

    這一日,一行人浩浩蕩蕩繼續“巡幸”。皇帝坐車,下屬是不能坐的,全得靠一雙腳走路。康熙見我走得辛苦,本要賜我一乘小轎,我卻不敢接受。雖然他對我的關愛非同一般,但我卻不能沒有自知之明。太過踰矩的事兒是不能干的,免得將來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可是我的腳力實在有待加強,本來我就是個極懶的主兒,在皇宮裡面更是為了避嫌非有必要絕不邁出乾清宮一步。出宮之後有了自己的事業,還經營得不錯,出門都是馬車接送,就更加不會勞動自己的雙腳了。於是這一路走得辛苦無比,康熙見我不肯坐轎,只好有事沒事就休息一下讓我喘口氣兒。

    我正走得昏頭昏腦的時候,忽聽小六子叫道:“皇上有旨,在前面飯莊歇腳。”

    大家見怪不怪,我則在心裡鬆了口氣。待皇輦停下,我振作起精神上前服侍,跟在康熙身後走向前面的飯莊,卻猛然覺得有些不對。抬頭一看,四個大字在橫樑上好不清楚:“元華飯莊”。

    我心頭一震,急忙偷眼看向康熙,只見他神色如常,不由心下稍定。

    飯莊裡的閒雜人等早叫先行一步的御林軍們驅逐得一乾二淨,掌櫃的連同小二們都跪在了階前,五體投地,高聲訟詠著“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的口號,待康熙走進去了,才在小六子的示意下站起身來。

    我們徑直來到貴親園。雖然“元華飯莊”各地的服務都是一樣,同樣分了上中下三等,但畢竟規模有大小,大如北京總店用了整整一片民居來充作貴親園,這裡的分店規模較小,貴親園裡卻只不過才有兩間雅房。康熙興致極好,在園裡轉了一圈,對隨駕護衛的孫威道:“聽說這‘元華飯莊’號稱北方第一飯莊,如今一看,單這佈置已是不同凡響。你把掌櫃的叫來,朕要好好跟他聊聊。”

    孫威應聲去了,我卻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兩個月前我才巡視過京畿的分店,掌櫃是認識我的,一旦照面,不久什麼都露餡兒了嗎?

    皇帝的命令總是執行得無比迅速的,沒等我想出辦法來,掌櫃的已經隨著孫威戰戰兢兢走了過來,磕頭跪拜。我極力想躲起來,然而我是康熙的貼身侍女,又哪裡避得開?於是眼睜睜看著康熙賜掌櫃平身,那掌櫃站了起來,一眼卻瞟到站在康熙身邊的我,不由訝然叫了一聲:“小姐?!”

    我心下叫糟,卻見康熙轉過頭來莫測高深地看了我一眼,回過頭問那掌櫃道:“掌櫃的,你們這個飯莊辦得挺不錯啊。聽說你們的老闆從來不在人前現身,朕卻是極想知道他是誰呢。”

    那掌櫃的看來是困惑至極,我不就在皇帝身邊站著麼?怎麼又來問他?當下不知道我和皇帝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含含糊糊,不知如何說好。

    康熙看得真切,冷冷地道:“怎麼,難道——連朕也說不得不成?”

    孫威察言觀色,當下厲聲喝道:“混帳!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主子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竟敢隱瞞皇上?!”

    掌櫃的嚇得“撲通”一聲跪下了,渾身顫抖著,這時哪裡還不知道我並未向皇帝表明身份,卻不知是為什麼。我是下了命令未經我的准許不能洩露我的身份的,皇帝的問話更是不能不答,那掌櫃還算忠心,只是此時此刻這份忠心卻讓他犯了難。

    我在一旁看著,深深嘆了口氣。難道要眼睜睜看著忠心的夥計就這樣觸怒龍顏一命嗚呼麼?我只好跨前一步,跪下來說道:“啟稟皇上,‘元華飯莊’的東家就是奴婢。”

    此話一出,包括孫威在內的官員們俱都是一驚,他們當然知道“元華飯莊”的名聲和實力,反倒是康熙,不驚反笑,說道:“曦敏,你的個性真是一點都沒變,朕還以為你能夠再支持一會兒呢。”

    他說得輕鬆,我卻覺得心口透涼。原來他早就把我查得一清二楚。也難怪,有了月梅那條線索,他有什麼是查不到的?

    “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起來吧。”他對我說道,隨即又對其他人說:“你們都下去。”

    等閒雜人等走了個一乾二淨,他這才看著我,嘆道:“朕雖然知道你滿腹才華,卻沒想到你竟也是個商業奇才,更沒想到你會蟄伏在天子腳下開起了飯莊,所以儘管‘元華飯莊’崛起的時間太過湊巧,主人的行蹤也是隱晦,朕卻沒有往你身上想,不然也不會白白浪費這兩年的時間。你還真是……大隱隱於朝啊!”

    我唯唯諾諾,不知道他是如何打算的,不敢放肆。

    他站起來,在屋裡踱了兩圈,忽又笑道:“你這個飯莊叫什麼名字?‘元華’,嗯?”

    我一驚,抬起頭來正好跟他促狹的眼光撞個正著,一時間羞得滿臉通紅,手足無措。

    他卻不依不饒,笑道:“讓朕來猜猜這個名字是怎麼來的。‘元華’,‘元華’,‘元’即‘玄’,‘華’即‘燁’,朕說得對不對?”

    我只羞臊得渾身上下都快熟透了,真想當場找個地洞鑽下去。當初取好了名字之後我便發覺不妥,但此時再改豈不更是有“此地無銀”的嫌疑?況且也沒人知道我跟康熙的關係,我心存僥倖地認為不會有人發現其中奧妙,所以也就將就了。如果早知有今日,我是說什麼也不會用這個名字的。

    他開心地笑著,走過來將我抱在懷裡,滿足地嘆道:“曦敏啊曦敏,你可知道,有你這番心意,比得到什麼奇珍異寶都令朕開心啊!”

    我羞意未退,訥訥不能成言,索性埋在他懷裡學著鴕鳥心理,他倒也不再逼我,只是輕輕擁著我站著。

    過了一會兒,他輕輕拍了拍我,笑道:“好了,難不成你打算一輩子這樣做個小烏龜麼?叫你的夥計們把你們的招牌菜都端上來吧,今兒個就讓朕瞧瞧‘北方第一飯莊’究竟有多大本事。”

    我仍是紅著臉,卻不由笑道:“那都是民間人沒見過世面胡口亂造的,皇上怎地也相信?再好也比不過皇宮御宴去啊!”話這麼說著,我還是挑簾出去,吩咐掌櫃的按照最高規格準備康熙的晚膳。嘴裡謙遜,實際我是不無自豪的。宮裡的氣派我是見過的,但我自信我這飯莊最高的服務檔次絕對不會比皇宮裡差。

    果然一頓飯吃下來,康熙固然是讚不絕口,就連孫威那些平日裡去慣了“元華飯莊”的人也是嘖嘖稱奇。只因這最高規模的服務水準,即便是低些級別的官員也是享受不到的。

    康熙很滿意,實際上是滿意過頭了,以至於吃完飯後突然提出一個任性的要求:“今兒個朕就不走了,就住在你這兒吧。”

    我一聽大吃一驚。雖然也不是沒有人因為種種原因在飯莊裡住下,但飯莊畢竟不是客棧,更何況是皇帝駕臨呢?於是忙道:“皇上,這裡粗野陋店,什麼都沒有,皇上還是到行宮裡下榻吧。”

    康熙卻笑道:“看你,這是你一手創立的飯莊,怎麼也該對自己的本事有點信心吧?再說了,既然這是你的產業,朕更要好好看看,仔細體會一番。”

    我見說不動他,無奈何只好讓下人們去準備了最好的廂房,又親自過去細細整治了一番,這才讓康熙住了進去。

    晚上無事,康熙靠在軟榻上看書,我在一旁侍候著。幾個熱烘烘的暖爐把房間裡烘烤得溫暖舒適,讓我有些昏昏欲睡。

    正坐在一旁打著瞌睡,忽聽康熙說道:“曦敏,聽說你這飯莊只在北方發展,卻是為何啊?”

    我嚇了一跳,忙正襟危坐道:“回皇上,奴婢只是覺得生意做得太大,奴婢恐怕照顧不過來,北方現有的規模已經讓奴婢焦頭爛額了,不敢再做發展。”不知道他為何問起,我只能小心應答。

    他卻冷哼了一聲道:“能夠將北方這碩大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條,難道會沒有辦法對付南方的商機嗎?”

    我聽得冷汗直冒,“撲通”一聲就跪下了,瑟縮不敢成言。

    他也不叫我起來,逕自站起身踱了幾步,旋又嘆道:“曦敏,從小你就最得我心,有什麼心裡話也從不瞞我,想想那時候,多好。可是如今,我成了皇上,人人都怕我、敬我、提防著我,沒幾個人敢跟我說真話,甚至連你也……”他嘆了一聲,聲音中竟帶了一絲淒涼,說道,“曦敏,答應我,不要變,永遠不要變好麼?”

    我被他一時嚴厲、一時婉轉,又一口一個“我”弄得心裡又是驚惶、又是難過,難受至極,忙叩頭道:“奴婢知錯,奴婢該死,請皇上責罰。”

    他又嘆了一聲,扶起了我,說道:“你不必驚惶,也勿需擔心——你該知道,就算朕治了全天下人的罪,也不會讓你受一丁點兒傷害啊……”他搖了搖頭,似乎要擺脫滿心的惆悵,話題一轉道:“說說實話吧,你為什麼不向南方發展?”

    我哪裡還敢隱瞞,老老實實說道:“回皇上,奴婢只是斗膽以為,越往南方越接近三藩的勢力範圍,如今三藩不穩,南方恐多有變。”這是我說話的極限了,總不能明白告訴康熙,四年以後三藩就要起兵造反吧?

    他聽了我的話,在房裡走了一步,突然回過頭來對我莫測一笑,問道:“那如果朕要你把生意擴展到南方呢?”

    我愣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

    好大的胃口!鰲拜尚未剷除,他竟然已經開始謀劃撤藩的事情。

    他觀察著我的表情,輕輕一笑道:“你知道朕的真意麼?”

    我不敢撒謊,忙道:“皇上的意思,是要‘元華飯莊’成為朝廷的眼線,在南方觀察三藩的動向,以備不測。”

    他滿意一笑,道:“你果然最懂朕的心思。不僅是南方,朕要你把飯莊開遍全國,成為朕在全國的眼睛,上至官員動向,下至百姓心聲,都要一絲不漏地專遞給朕知道。你可願意?”

    我有拒絕的餘地麼?心裡苦笑著,我急忙跪下道:“但憑皇上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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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傷情 第四章 回宮
    他滿意地扶我起來,我卻心裡有絲雀躍。或者,這是我的一個機會!

    我躊躇了一下,想想這也是事實,即便是他也拿不住我的破綻,便大膽開口道:“皇上,奴婢斗膽,可是如果要向南方發展生意,沒有奴婢的坐鎮,底下人怕是辦不好的。皇上您看……”

    康熙皺了下眉頭,斬釘截鐵地說:“不行!你要跟在朕的身邊,哪兒也不能去!!”

    我心裡一陣失望,卻仍不願放棄,而且確實沒有我主持大局,飯莊的擴展難以展開,為難間,也沒了主張:“那……”

    康熙想了想道:“你那個丫頭,我看也是個機靈的人,就讓她代你主持大局。每月准你出宮兩次處理飯莊事務,給那丫頭j-in'g0ng腰牌,必要的時候可以直接進宮向你請示。”

    我默默聽著,知道這是康熙最大的讓步了,再也無計可施,只能唯唯諾諾應下。

    康熙終於找到了監視三藩的方子,心情大是愉快,轉頭看見我卻是眉目不展,不由問道:“曦敏,你還有什麼顧慮嗎?”

    我欲言又止,想想這也不是我一個奴才應該插嘴的。卻聽康熙笑道:“你只管說,朕不怪你。”

    我只好說道:“皇上,如今朝廷隱患仍在,您現在實在不宜將精力放在三藩上啊!”

    他拿著茶杯的手頓了一下,然後慢條斯理抿了一口茶,輕輕放下杯子,這才慢悠悠地問道:“那你說,朕該怎麼辦好呢?”

    我有些心頭惴惴,卻也不敢瞞他,只能斟酌著說:“皇上,三藩雖禍害已現,卻反跡未顯,攘外必先安內啊!”

    他笑了笑道:“朕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朕只不過是防患於未然,並沒有立即動手的意思。——不過你也說得對。”他考慮了一下,“如今朝廷裡也是不穩,你冒然回宮倒是風險太大了。我看你還是先回飯莊好了,等過了這一段朕再去接你。”

    他對我如此費心安排,我倒是無法拍拍屁股走人了。於是笑道:“奴婢謝皇上關心。不過奴婢是飯莊東家的事情恐怕瞞不過別人,留在飯莊裡,不是更加危險麼?請皇上恩准奴婢沾沾皇上的光,在宮裡過兩天太平日子吧。”

    一番話逗得康熙開懷大笑,我也跟著笑成一團,心裡有些安慰。這次回來,看得出他發自真心的笑容是越來越少了。十六歲,還是一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啊!在他身上卻看不出任何應有的快樂和純真,從八歲開始,他就失去了一個孩子應有的童年時光,少年帝王,聽起來多麼風光榮耀,我卻是疼在心裡。

    笑了一陣,他緩了笑意,說道:“這你倒是提醒了朕,今兒個在這兒的人都要封他們的口,不然你的事情傳了出去,人人都知道‘元華飯莊’跟朝廷的關係,還做什麼眼線?!”

    我點了點頭,笑看著他。

    他深深地看著我,愛憐地把我擁進懷裡,嘆道:“你的心意我明白,可是宮裡的侍衛太監也有不少是鰲拜的手下眼線,就算在宮裡,也安全不到哪兒去啊!”

    我輕輕一笑,道:“之前是皇上不顧自身安危為奴婢出宮,如今是奴婢報答皇上的時候了。”何況我無比清楚康熙必會取得最後的勝利,只要緊跟在他身邊,深宮大院的,應該也不會有多大問題。

    聽見我的說話,他雙眼閃亮,心情激動,情不自禁吻住了我。

    三月初,康熙終於心滿意足,擺駕回宮了。其實這一路上他積聚了很大肝火,這幾年鰲拜圈地亂政,京畿直隸一帶飢民遍野,民生潦頓,所以一回宮,首要的事情就是將直隸的藩田分發給無地游民耕種。說起來雖然簡單,但實際操作上卻是很繁瑣,五天之後才將事情全部處理完。

    批完了最後一份奏摺,康熙伸了個懶腰,我在門外瞧得清楚,急忙拿出一邊捂得厚實保著溫的蓮子羹走了進去。皇帝批閱奏摺我是不能進去打擾的,但閱完摺子以後又習慣性地要吃點東西,他什麼時候看完卻是沒個準兒。我只能把東西預備好了,候在屋子外面,等他一看完馬上端進去。

    “皇上,吃點兒東西吧。”我笑著說道。

    他抬眼看了看我,笑道:“正好,朕有點餓了。”說著拿起蓮子羹吃了兩口,滿足地嘆道:“還是你最貼心。你不在的時候朕不說,那些奴才們就沒一個機靈點兒的知道給朕端點兒吃的,存心餓死朕。”

    我不由笑道:“皇上這話要傳了出去,不知多少人又要丟了腦袋。雖是玩笑話,皇上也不該如此說笑。”

    他看著我笑道:“也是。朕有些時候也有做錯的事情,偏偏身邊的人沒一個敢糾正朕,曦敏,日後要是再有類似的事情,你可一定要提醒朕啊!”

    我笑著福了一福,答道:“奴婢遵旨。”

    他忽然看見我肩頭上的雪花,忙伸手幫我撣了去,愛憐地說:“你看你,在外面等了很久麼?以後不要在外面等,來了就進屋裡來。”

    我輕輕笑了笑,道:“皇上批閱奏摺,奴婢不敢打擾,這是規矩。”

    他有些惱怒地說:“朕是皇帝,朕說可以就可以。”末了,又放緩了聲音,柔聲說道,“外面天寒地凍的,讓你忍凍受涼朕心疼。”

    我只覺得心裡暖暖的,也是拗不過他,只好應道:“奴婢遵旨。”

    他約摸是真的餓了,三兩口吃完了蓮子羹,我看得好笑,於是問道:“皇上覺得如何?要不要奴婢再去拿一碗來?”

    他搖搖頭道:“不必了。今兒個是庫布練武的日子。——對了,曦敏還不知道吧?朕養了幾個庫布陪朕練武取樂,一起去看看吧。”

    我笑著點點頭,同時對這群專為對付鰲拜而訓練的小子們產生了一絲好奇心。

    從養心殿出來,剛穿過月華們就聽見赫赫哈哈練武的聲音,康熙看著我笑了笑,加快腳步走上前去。只見孫威帶著二十幾個年輕人正在前面練武,雖是大冷天兒的,卻個個輕衣小褂,還滿頭大汗,看得出來有多認真。

    見康熙來到,孫威一擺手讓他們停了下來,自己上前領頭跪拜道:“奴才參見皇上。”

    康熙擺了擺手說道:“都起來吧。”然後從各人臉上一一掃視過來,滿意地說,“很好,你們大有長進啊!”

    孫威自是一臉榮光,嘴上卻謙遜道:“托皇上的洪福,總算是有點像樣了。”

    康熙呵呵笑著,說道:“看你們練得熱鬧,鬧得朕也像比劃比劃了。來來來,你們配朕耍一耍。”說著褪下外袍,逕自與那些庫布打成一團。

    我拿著他的衣服站在旁邊看著,只見剛開始那些庫布還有些放不開手腳,畢竟誰敢跟皇帝來真的?但康熙身手不弱,在庫布的有心相讓下竟也是節節勝利,時間久了,那些庫布的狠勁被激發出來,手下竟越來越不留情面了。我看著他們彪悍勇猛的氣勢不由連連點頭,也只有這樣才能制得住號稱大清第一勇士的鰲拜了。

    正看著,遠處一個太監一溜小跑跑了過來,我仔細看去,分明是孝莊宮裡的趙德生。一種不祥的預感升起。

    來到我面前,他喘著氣說道:“曦敏,太皇太后傳你。”

    我心裡一震,幾乎拿不住手裡的衣服。該來的始終要來,我早料到會有這麼一天,卻始終不知道該怎麼逃脫這場禍事。然後在我還沒有做好準備之前,它就來臨了。我該怎麼辦?

    康熙也察覺了我這邊的異樣,停下手走過來,淡然問道:“趙德生,怎麼回事?”

    趙德生連忙跪下道:“啟稟皇上,太皇太后說要見見曦敏姑娘。”

    康熙看了看我,我有些驚慌、有些渴盼,求助地看著他,他嘆了口氣,輕輕說道:“去吧。別擔心,皇祖母不會為難你的。”

    至此,我知道康熙必定已經與孝莊有過某種交流甚至協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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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傷情 第五章 傷情
    來到慈寧宮,見到孝莊依然是高貴典雅,只不過比起兩年前又有些衰老了。

    她定定地瞧了我半晌,雖然康熙說過她不會為難我,但我心裡還是不免惴惴。

    在一旁乖乖地站著,忽然聽到孝莊嘆了口氣,說道:“兩年了,沒想到皇上還是把你找了回來。不過我瞧著你,倒是跟兩年前一模一樣,也不對,應該說,八年了,你一點兒也沒變過,這倒真是奇了。”

    我答不上話,只能低著頭站在一邊,不敢吱聲。

    他也沒等我答話,自顧自地說著:“也不知道皇上中了什麼邪,宮裡那麼多美貌的嬪妃他不顧,卻偏偏喜歡你這丫頭。若是無知愚民知道了,恐怕會說你是個妖孽轉世吧!”

    我登時嚇得臉色蒼白,急忙跪下道:“太皇太后明鑑,奴婢絕不是什麼妖孽啊!”

    孝莊瞟了我一眼,淡淡地說:“我當然知道你不是。無知愚民這麼想不足為奇,我卻不信這些妖言亂語。你服侍皇上六年,皇上日久生情也是情理之中。罷了罷了,看你也是個旗人,我也不做那亂打鴛鴦的棒頭,就封你為寧妃,了了皇上的心願吧。”

    這一番話對我來說不啻是晴天霹靂,當下我把震懵了。直到身邊的太監推了推我,小聲提醒:“還不快謝恩哪!”

    我這才如夢初醒,顧不得許多深深叩下了頭,淒聲說道:“太皇太后恩典,奴婢擔當不起,求太皇太后收回成命!”

    四周突然一片死寂。過了一會兒,孝莊略帶諷刺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說道:“我可不是在蒙你騙你,說了讓你封妃就是封妃,你不必害怕。”

    我伏在地上不敢起來,顫抖著聲音說道:“奴婢出身卑賤,無福消受皇上、太皇太后隆恩,情願一生一世做個小小宮女,做牛做馬報答皇上、太皇太后。”語音雖顫,語意卻堅定無比。

    又是一陣長長的沉寂,許久之後孝莊的聲音才又響起,沉緩肅穆:“你當真不願封妃?”

    “當真不願。”我斬釘截鐵地說。

    “抬起頭來。”她命令道。

    我依言抬頭,堅定不移的眼神毫無猶豫望進她審視的眼中。

    “為什麼?”她的話音中懷著疑惑,“宮女有什麼好?那是做人奴才,你卻寧肯做奴才也不肯當娘娘做主子?”

    我一時語塞,該說麼?孝莊雖然英明,但她能理解我只求一顆真心全新珍愛麼?

    想了想,我只能說:“奴婢早前曾在太皇太後面前發下毒誓,絕不會成為皇上的嬪妃。”

    孝莊聽了這話,語氣有些冷漠,說道:“如果你是顧慮這個,那沒關係。我不怪你,老天爺也不會怪你。”

    我心中大急,忍不住脫口而出:“奴婢不要跟其它的嬪妃爭寵。”

    聽到這話,原本斜靠著的孝莊坐直了身子,平靜地問道:“這就是你的心裡話?”

    太過平靜的語調讓我聽不出話裡究竟有什麼玄機,只能老老實實點了點頭。

    她注視著我,冷冷說道:“你可知這皇宮上上下下上千號人,都是皇上的奴才,他們的任務只有一個,就是服侍皇上、取悅皇上。皇上不可能是一個人的,三宮六院那是祖宗的規矩,為的是確保皇子皇孫,龍脈不絕。大家不都是這麼過來的?況且皇上寵愛於你,何來跟其他嬪妃爭寵之說?”

    我心中泛起止不住的淒涼,咽聲說道:“自古以來,新人多歡笑,舊人多哀戚。皇上身邊永遠不缺女人,永遠有年輕貌美的妃子充斥後宮,我無才無貌,皇上就算此刻喜歡我,又能持續到何時?絕色美人況且色衰便愛弛,何況是我?沒有得到便沒有失落,與其日後獨坐空閨、心碎神傷,我情願一開始就不要陷入,雖然心痛心傷,卻不必在寂寞宮中心碎而死。”太過濃重的痛苦,讓我甚至連“奴婢”這卑下的自稱都忘了用。

    孝莊沉默了。噬心的痛楚緊緊揪住我的心,讓我幾乎喘不過氣來,根本沒有力氣再去在乎她的心懷情緒。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她長長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記得兩年前,我逐你出宮以前曾經說過,我以為你是個聰明人,但我說我看錯了你。”

    被她沉緩的語氣吸引,我慢慢抬起頭來,望進一雙神思複雜的眸子。

    “現在我還是要說,我仍舊看錯了你。你其實很聰明,真的很聰明,比這裡所有的女人都要聰明。”她帶著透析的眼神看著我,緩慢而清晰地說著,“你知道得不到的東西才是最好的。所以你不跟嬪妃們爭,也不用跟嬪妃們爭,你讓皇上永遠得不到你,他得不到你就會把你記在心裡,牢牢地記住,記一輩子。”

    她閉上了眼睛,輕輕嘆道:“你用你的方式,獨佔了皇上。”

    我緩緩垂下眼簾,無話可說。

    早就知道帝王不能愛,我也時時警戒自己,然而還是在不經意間,不知何時,等我發覺的時候,賠上了一顆真心。然而輕憐蜜意不能長久,我甚至不知道明天早上睜眼以後是否還能被他寵愛,朝不保夕的生活,別人怕的是性命難保,我卻怕的是心碎之後生不如死。不能愛偏偏愛了,不敢愛偏偏又無法脫身,我為他付出全部的真心,卻不過是他的百花園中最不起眼的一株小花,這叫我怎麼甘心?!那麼,至少,我要在他的心裡烙下一個永不褪色的痕跡,我無法擁有完全的他,我認了,但我也要他一輩子都記住我,不管花開花謝,我都要在他心中佔有一個角落,哪怕只是那微不足道、針尖大小的地方。不要說我狠,為了他,我付出了一個女人一生唯一的全心全意,為了他,我甘願停留在這重重枷鎖的吃人深淵,我願意無名無分陪在他身邊,索要的代價,不過是那心中的彈丸之地而已。

    又過了不知多久,孝莊慢慢睜開眼睛,嚴肅地問我:“你真的願意無名無分,就這樣留在皇上身邊?”

    “是的。”我點了點頭,做宮女,其實也挺好的,不必跟其他女人搶破頭,也不用每天枯等皇帝的臨幸,隨時隨地都能陪著他,看著他,這樣於我,更好。

    她又嘆了口氣,說道:“你果然特別,難怪皇上這麼喜歡你。罷了,隨你去吧。不過既然你只願做宮女,那我話可要說在前頭,你不是主子,沒有資格恃寵而驕,做奴才就要恪守奴才的本分,決不能有一點兒出格,明白嗎?”

    我深深叩下頭來,應道:“奴婢知道了。”

    她又放緩了語氣,說道:“其實你服侍皇上這麼多年,我還有什麼好不放心的?既然你回來了,日後就要像以前一樣,盡心侍候皇上,你很聰明,皇上年輕氣盛,很多時候你要多勸著點兒,幫著點兒,對他來說,你是姐姐,是愛人,你在他心裡的位置,是別人都比不上的。”

    我微笑著,再次叩頭,答道:“太皇太后教誨,奴婢謹記在心。”

    經過這一段說不上掏心置腹的交涉,我與孝莊達成了一個微妙的協議。從某種意義上講,我們兩個其實是同類人。

    ****

    回到武英殿,康熙正站在園子裡看著雪樹銀花發呆。我輕輕走到他身後,默默站著,我知道他知道我來了。

    小雪細細碎碎落在我們肩上,很快又化了,但腳下卻慢慢堆起了幾個小堆,把四隻腳埋出四個深深的腳印。

    “你真的就那麼不願成為我的妃子麼?”他突然說話了,輕輕的細語在空曠的花園中迴蕩,清脆繞耳。

    我早就料到是他說通了孝莊讓孝莊做主封我為妃,也知道他該已經收到消息我拒絕了封賞。輕輕走到他面前,我抬頭深深地凝視著他。

    “不用什麼封妃,我一輩子做你的宮女,不管到什麼地方都陪著你,不好麼?”我微笑著。

    他不語,只是緊緊地抱住我,許久,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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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傷情 第六章 遇刺
    回宮之後,我才發現宮裡的緊張氣氛遠超我的想像。宮女們還好說,太監和侍衛們早已被鰲拜等人的手下滲透,尤其是離宮兩年的我,根本分不清楚究竟誰可以信賴、誰不可靠近。孫威偷偷告訴我,在武英殿至少還是安全的,因為康熙趁著換寢宮的機會將武英殿的侍衛太監都換成了可靠的人,這個消息好歹讓我寬了寬心,否則我真要後悔死當初為什麼要陪著康熙回宮了。

    於是我一步殿門也不敢出,即便外出也必定跟緊了康熙,一步不落。康熙想必也是知道的,出門的時候總是讓我走在身邊。雖然我眼見著一路上彪悍的侍衛就心驚膽顫,不知道什麼時候說不定會有人來給我一刀,但看看前頭的康熙,心想有皇帝在他們總不至於光天化日之下公然篡位吧?便也稍稍安了點心。

    四月中,遠赴江南辦事的福全回來了,兄弟倆便關在養心殿裡密議到深夜。我一直在武英殿裡等著,久久不見康熙回來,只好讓御膳房整治了一些糕點給兩人送去。

    叫上兩個侍衛,讓一個小太監拎著食盒,我想養心殿走去。一路走來,諾大的皇宮在黑夜裡鬼氣森森,風吹動樹枝搖曳著,發出“沙沙”的聲音,暗影浮動,彷彿什麼不知名的鬼怪在暗中窺視,我越走心裡越發毛。在現代的時候便有些怕走夜路,但膽子也不是這麼小的,想當初我還不是一個人在客廳裡黑燈瞎火地把《午夜凶鈴》給看完了?不知怎的今晚走在路上卻總是心裡不舒服,彷彿就要發生什麼似的,心緒不寧。

    此刻我後悔死了為什麼要半夜三更跑出來。歷史上康熙沒死在鰲拜手裡,可沒說康熙手下的宮女死不得啊!萬一鰲拜看準了我是康熙的弱點,半路上給我來這麼一下子,我可不就完了?

    胡思亂想間,我越走越快,只希望快快走到養心殿。眼前慢慢露出了燈火的光亮,我鬆了口氣——可算走到了。但心裡異樣的感覺卻更加強烈了。我只覺得心跳加速,腳步也慢了下來,小心翼翼、不著痕跡地觀察著四周。突然間,我靈光一閃,一下子明白了為什麼會有奇怪的感覺:這裡太安靜了。雖說夜裡的皇宮總是安靜的,但皇帝還在養心殿,那就代表著大批的太監侍衛宮女也在那裡,又怎麼會如此安靜?

    我的心狂跳起來,使勁凝聚目力在黑夜中觀察,卻是越看越心驚。那些侍衛、太監都到哪裡去了?怎麼一個人影也不見?該不會康熙出事了吧?我膽顫心驚,心急如焚,卻又不敢加快腳步去看個究竟,怕賊人還沒動手卻被我的行動打草驚蛇。我強自鎮定如常前行,就在轉過一棵樹的時候,一個黑乎乎的東西突然倒在我身上。

    我直覺地伸手一擋,那個東西卻沉重異常,一下子把我撲倒在地,本來就驚慌失措的我再看清楚那是什麼以後更是嚇得魂飛魄散——那竟是一具屍體!!

    我尖叫起來,手腳並用推開那具屍體爬起身子,發現身後不知何時已經多出幾個黑衣人來,端著食盒的小太監已經被人抹了脖子,精緻的點心隨著食盒四散飛濺,兩個侍衛跟黑衣人纏鬥在一起,另有兩個人衝著我殺過來。

    “有刺客!!”這樣的認知突然閃進我腦中,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我轉身拔腿就跑,一邊跑一邊叫喊著,向著養心殿衝過去。事實證明人的潛力果然是無窮的,被兩個身懷武功而且很可能是高手的人追著,一百米從來沒跑進十七秒以內的我居然一時之間還沒被追上,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蹟。也多虧了清朝的旗裝並不妨礙跑步,宮女也沒有穿花盆底的命,我這才有了逃命的可能。

    淒厲的喊叫在寧靜的夜空中非常轟動,沒等我叫幾聲前面的養心殿裡就哄哄鬧鬧起來,看來刺客還來不及清除所有的侍衛,這讓我稍微寬心。前面一個人領頭飛奔出來,身法快速,很快就到了足以讓我看清容貌的距離,我一看,正是裕親王福全,不由一陣安心,突然腳下一顛,我摔倒下來。那兩個黑衣人趁機沖上,拿著手中刀劍就衝著我劈砍下來。

    我害怕地閉上眼睛,以為自己這回必死無疑,卻感覺一個人撲在我身上,接著便是“噹噹”兩聲金屬交擊聲,然後擋在我身前的人悶哼了一聲。

    喊殺聲在下一顆在我身前不遠處響起,我急忙睜開眼睛,發現福全半跪在我面前,雙手扶起我,焦急地問:“曦敏,怎麼樣?有沒有哪裡受傷?”

    我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沒關係,我沒事。多虧了王爺相救。”驚魂未定,我連沒有自稱“奴婢”也沒發覺,好在福全也全不在意。

    他正要說話,忽聽康熙的聲音傳過來,大聲叫道:“曦敏,你在哪裡?”

    福全話到嘴邊又嚥了下去,幾乎微不可查地嘆了一聲,隨即揚聲道:“皇上,在這裡。”

    混亂之中,只見康熙匆忙跑了過來,他只穿著一件綢衣,跟福全一樣,看來是急急忙忙衝出來的,一點準備也沒有。

    他滿臉焦急,看見我倒在地上,臉色一變衝過來,伸手把我抱進懷中,迭聲問道:“怎麼了?哪裡受傷了?”

    我見他無恙,心裡一下子踏實下來,露出笑容道:“沒關係,奴婢沒事,好在裕親王及時救了奴婢。”

    康熙舒了口氣,感激地看了一眼福全,我卻有些怨怪地說:“皇上,這裡危險,皇上為什麼會跑出來?要是受傷了可怎麼辦?”

    康熙憐惜地看著我,說道:“聽見你在外面喊‘有刺客’,我魂都要嚇飛了,哪裡還顧得了許多?”

    我心裡一暖,福全在身邊說道:“皇上,曦敏已經沒事了,也請皇上速速回到養心殿中,以策萬全。”

    他點了點頭,扶著我站起來,我抬頭瞟了一眼,卻看見福全的左手衣服赫然已經被血濡濕了,顯然是救我的時候受的傷。我不由驚叫起來:“王爺,你受傷了。”

    他隨便瞟了一眼,說道:“小傷,不礙事,你和皇上快進去吧,這裡交給我們。”

    我向前看去,此時不知道什麼地方又跑出一堆黑衣人來,人數眾多竟然跟養心殿的侍衛不相上下了,不由暗自心驚。卻也知道此時自己留在這裡不過是礙手礙腳,便點了點頭,站直了身體。突然一陣錐心的疼痛從腳踝處傳上來,我痛叫一聲,站立不穩,倒在康熙的懷裡。

    康熙臉色又是一變,驚問道:“怎麼了?”

    我只疼得直抽冷氣兒,搖著牙說道:“怕是……怕是扭傷了腳……”

    康熙臉上閃過心疼的神色,一把抱起了我,又看了廝殺中的黑衣人一眼,眼中閃過濃重的殺機。

    “裕親王。”他叫道。

    福全忙躬身道:“臣在。”

    “這裡就交給你了,不准放過一個,全部就地格殺。”他恨恨地說。

    “是。”福全應道,旋又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抓兩個活口?”

    “不必了。”康熙冷冷地說,“他們是什麼人派來的,朕心裡有數。不必留活口。”

    “是。”

    再也不看一眼廝殺的眾人,康熙抱著我在侍衛的保護下大步走回養心殿。

    輕柔地把我放在榻上,他溫柔地說道:“你現在這裡休息一下,這兒的侍衛都是朕從武英殿調過來的,你不必擔心。等料理了外邊兒那些人,朕再宣太醫來給你治療。”說話的語氣跟剛才在外面簡直是天壤之別。

    我見他轉身就往外走,急忙拉住他問道:“皇上到哪裡去?”

    他笑了笑說道:“裕親王和孫威他們都還在外面,朕要瞧瞧去。”

    我卻拉緊了他,說道:“臣子護駕那是他們的本分。雖然裕親王和孫威他們都是高手猛士,但皇上的安危卻經不得一點威脅,皇上還是待在屋裡,等他們的好消息吧。”

    他見我說得真切,想了想後笑道:“你也太小心了。不過你說得對,朕既然已經把外面交給了裕親王,再出去未免就顯得不信任他了。”說著在我身邊坐了下來,抬起我的腳就要察看我的傷勢。

    我急忙攔阻道:“皇上,奴婢的傷不礙事,您這麼做有失身份,奴婢也擔當不起啊!”

    他笑著看了看我,說道:“曦敏,我發現你這回回來,愈發的守規矩了,朕可不喜歡。朕寧願你還是那個不約束朕,敢跟朕偷偷溜出宮去玩的曦敏。再說,你自己說你沒事,可沒瞧個清楚,朕不放心。”

    我無奈,只能任他去了。好在我不是那種被人看見丁點兒肌膚就哭天搶地的古代女人,任由他察看我的傷勢,倒也落落大方,順便自己也看看究竟傷成怎麼樣了。雖然嘴裡說著不礙事,可那錐心的疼痛卻不是假的,我想一定傷得不輕。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短短的功夫我的右腳就腫了起來,像個大蘿蔔。突然想起來這右腳在高中時代曾經骨折過,哀嘆自己的腳多災多難的同時我不由暗自祈禱別又骨折了。

    康熙的眉間堆起了一座小山,埋怨地問道:“你看你,都傷成這樣了,還逞強。三更半夜的,幹嘛跑出來?”

    我不禁苦笑——我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啊!同時老老實實答道:“奴婢見皇上和裕親王議事直到深夜,便拿了些糕點給皇上和王爺送來,沒想到半路……”憶起剛才的驚心動魄,我不由激泠泠打了一個冷顫。

    康熙見狀把我擁進懷中,又是憐惜又是心疼地說道:“如今這宮裡不安全,你最好不要獨自走動,萬一你有個什麼萬一,叫朕怎麼辦?”

    感受到他的關心,我有些感動,乖乖地點了點頭,旋又笑道:“不過好在奴婢今晚來了,不然等那些刺客成了氣候,皇上就危險了。”

    康熙點頭說道:“沒錯。說起來你還是今晚的大功臣呢,若非你無意中撞破了他們的陰謀,恐怕此刻朕就不能坐在這兒跟你說話了。”他放開我,站起來走了幾步,恨恨地說道,“這個老賊,越來越膽大妄為了,看來他就要沉不住氣了。”

    我在外面聽他跟福全的說話時就有些了悟,此時不由問道:“皇上的意思是……”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狠厲,陰森地說:“他不仁,就別怪我不義。我倒要看看,究竟鹿死誰手?!”

    我默然。算算日子,他跟鰲拜翻臉的日子也該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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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傷情 第七章 惡鬥
    雖然說是不會放過鰲拜,但接下來的幾天裡康熙卻沒有半點異樣。每天照常上下朝,政務仍舊讓鰲拜把持,他一貫是只處理一點不太重要的事務的。而鰲拜也像個沒事人一樣,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過,每天大搖大擺照樣專橫跋扈,雖然我因為受傷被康熙“嚴令”待在屋裡休養,一直留在武英殿的廊房裡,但聽孫威他們說起,也不得不佩服此人的膽量。

    受傷當晚康熙便召太醫來看過,索性沒有傷到骨頭,但拉傷了筋卻是確定的,人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但此時我才真正體會了中華醫術的高明之處,加上其實並不是很嚴重,所以到了五月初,我已經能夠活動自如。只是康熙怕我亂動讓傷處好得不完整,便不准我做太多事情,我也正好樂得輕鬆。

    進入五月,雖然外面的氣氛並沒有什麼異常,但武英殿裡面卻是日漸緊張。康熙遇刺,鰲拜藉口保護皇上調來大批侍衛,自然其中安插了不少他的親信手下,康熙沒有拒絕的道理,便把他們全部安排在武英殿外執勤,由此我們在裡面的行動更是受到拘束,生出處處被人監視的感覺。我擔心地提醒康熙注意那些人的動靜,他卻笑笑說不妨事。鰲拜越是以為事事在他掌握就越會掉以輕心,對我們反而越有利。我雖然忐忑不安,但想到歷史上確實是康熙贏了,便也稍微放下點心。

    五月中的一天,天空特別陰霾,從早上開始就淅淅瀝瀝下著小雨,雖然已經是初夏,但這雨淒淒冷冷地下得人從心裡發寒,所以除了一定要當值的,一律都躲到角落屋裡躲雨去了。

    一大早,我侍奉完了康熙早膳,雖然他不說,但一直陪在身旁的我卻看得很清楚。他吃得不多,偶爾碰倒他的手指也冰涼得嚇人,看得出來他很緊張。是什麼事情能夠讓他這麼難以控制情緒?我心裡有點兒譜了。果然,用過早膳之後,他便吩咐我去休息,說是要辦公,不用我一旁侍候了。辦什麼公要連我也支開?

    辰時,太監傳鰲拜覲見,雖然軍政大權由他一手把握,但面上總是要跟康熙稟報一聲的。康熙為了麻痺他,總是對政事漫不經心,全由他說了算,更經常以玩耍、微恙等各種理由不到養心殿理政,此時藉口說下雨了,路上泥濘,讓他到武英殿議事,他倒也沒有什麼懷疑。況且武英殿周圍便有他的心腹,更是放心大膽,大搖大擺就走了進去。

    我雖未見那些庫布們的蹤影,但想來是早就在裡面埋伏好的,雖然康熙不讓w0'ka-i近那裡,我也知道鰲拜必定失敗,但心裡卻是提心吊膽。我拚命告訴自己不要留在這裡礙手礙腳、康熙必會無恙我該顧好自己的小命,怎奈兩隻腳就像有自己的意識似的,不但沒有向外走,反而一步步向著大殿的方向挪過去。

    緊張地望過去,只見武英殿的大門緊閉,裡面沒有一點兒聲響,恐懼的感覺緊緊揪住我的心,讓我幾乎窒息——難道失敗了?旋又自己否定,不論失敗與否,裡面都不可能一點聲音也沒有,必定是沒有傳到外面來,於是我摒住呼吸,悄悄又向前挪近了一些,果然,在比較近的距離就能聽到裡面噼裡啪啦動武的聲音,而且聽來似乎頗為激烈。

    想到康熙也在裡面,我的心臟幾乎都要麻痺了,幾乎想要衝開殿門進去瞧個究竟,卻又怕誤了康熙的大事,一顆心就像在油鍋裡煎著,又像在半空裡懸著,上下左右都沒個著落。當下只能把耳朵貼到大門上,只盼哪怕聽到一點康熙的聲音也好。

    這是我終於聽得比較清楚了,裡面儘是赫赫哈哈的聲音,拳頭擊在肉上的嘭嘭聲,物件被砸碎的嘩啦聲,人吃痛發出的悶喝聲、慘叫聲,還夾雜著罵罵咧咧的叱喝聲,偏偏就是沒有康熙的聲音,急得我像熱鍋上的螞蟻,更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屋裡的聲音漸小。理論上來說應該是鰲拜處於下風,但他畢竟是人們公認的大清第一勇士,難保沒有個萬一。我正越來越按捺不住,忽然聽見裡面一聲聲嘶力竭的大喝,大門“嘭”的一聲被撞了開來。

    我走避不及,隨著大門跌飛出去,摔到地上顧不得疼痛忙抬頭一看,只見一個衣衫破碎、滿身血污的人正搖搖擺擺掙紮著站起來,不是鰲拜是誰?

    透過他身側我遙望殿內,只見一片狼藉,人體橫七豎八倒在地上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匆匆掃了一遍並沒有看見身著黃衣的人,我支撐著坐起來,雖然周身疼痛卻並不覺得有什麼大礙。

    看了看鰲拜,這個人的勇武真是名不虛傳,這麼多人搏殺他一個竟然還被他破門而出,況且門內的人似乎損傷嚴重,這麼久都沒有人追出來。

    看見他站了起來,我膽顫心驚地手腳並用往後挪蹭,就怕他凶性大發衝上來一掌就把我了結了。但見他似乎也受傷不輕的樣子,腳步踉蹌,而且有些不辨東西南北。

    退著退著,我手邊觸到了一個東西,匆匆忙忙回頭一看,原來是一個大花盆。我猛然轉頭看了看狼狽的鰲拜,不知從哪裡冒出一陣膽氣。七手八腳爬起來,我使出吃奶的勁兒搬起花盆,那花盆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地重,我幾乎抱不住它,差點栽到地上。

    抱著花盆,我歪歪倒倒走近鰲拜,卻聽見大殿方向傳來康熙又驚又怒的叫聲:“曦敏!!”

    鰲拜聽到康熙的聲音,轉頭看去,我見機不可失,不知從哪兒湧上來的力氣,沖上兩步就把手裡的花盆衝著他的腦袋砸了過去。“砰”的一聲,花盆被砸了個粉碎,而鰲拜的身軀也無力地倒在了地上。

    下一刻,我就被抱進了一個熟悉的溫暖懷抱,康熙的聲音在我頭上響起,是怒罵,卻是三分關切、三分恐懼、三分愛憐,再加一分惱怒:“不是讓你不要過來嗎?為什麼不聽我的話?還跑到這裡來,萬一出了什麼事怎麼辦?”

    沒等我說話,他看了一眼倒地的鰲拜和滿地花盆碎片,又是一陣炮轟過來:“你竟然還敢跟鰲拜動手?!你知不知道他動根手指都能收拾你?!你簡直就是膽大包天……”他一臉氣急敗壞,大有不罵上三天三夜絕不罷休的氣勢,從他十歲起我就沒見過他這麼氣怒的樣子。

    剛才的恐懼後怕在他的怒罵聲中消退得一干二盡,我哭笑不得得拉了拉他的衣衫,努力放大聲音吸引他的注意力:“皇上!皇上!!”

    他終於停了下來,看著我。

    “皇上,我沒事,我這不是沒事麼?”我努力綻開笑容,寬他的心。

    他深深地注視著我,好半晌,才緊緊地抱住我,喃喃地說:“以後不要再這樣了。看到你就這樣站在他身邊,我的心跳都要停了。”

    我暖暖一笑,輕聲說道:“是,奴婢以後都不會了。”再來一次我也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勇氣做這樣的事。

    他抱著我又站了一會兒,這才放開我,轉頭看著地下的鰲拜,臉上露出自信而得意的笑容,說道:“任你驍勇奸猾,最後還不是栽在我手裡?”

    我含笑看著他,此時孫威踉蹌從大殿裡連滾帶爬奔了出來,看見鰲拜已經倒在地上,忙又跪下大聲說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終於除此惡賊。”

    康熙哈哈笑著,旋又對孫威說道:“你把這惡賊綁了,然後通令全宮亂臣賊子鰲拜已經伏誅,傳康親王傑書、索額圖、遏必隆立刻進宮見駕,同時命吏部和九門提督立即捉拿鰲拜亂黨親賊,九門提督並且嚴守北京各門以防有變。”

    一連串政令有條不紊地發佈出來,我看得讚歎不已的同時也有些擔心,不由說道:“皇上,宮裡很多鰲拜的眼線親信,不如先召集忠誠衛士勤王,再頒布詣旨。”

    康熙看著我,傲然一笑道:“朕乃是天命所歸,真龍天子,亂臣賊子鼠膽寸光,敢不懾服?”

    看著面前意氣風發的少年天子,我的心中湧起一陣驕傲,康熙,中國歷史上最偉大傑出的君王之一,是這般的出眾不凡啊!

    孫威喘過口氣,應了一聲是,便指揮著掙紮著爬起來的庫布們把鰲拜綁了個結實,又親自出去把康熙的命令傳了下去,便轉回他身邊候著。

    康熙又道:“還有,你去稟報太皇太后,就說朕已經拿住鰲拜了,請他老人家不用擔心。”

    “我去吧。”我自告奮勇,“孫大人還是留在皇上身邊比較妥當,現在宮裡仍有混亂,皇上需得當心。”

    康熙皺了皺眉頭,道:“不行,朕好歹有武藝傍身,你一介弱女子,更是危險。”他想了想又對孫威說道,“你留下看著,就派個親信的人去吧。”

    孫威應了一聲,自去安排,康熙又轉頭看著我關切地問道:“方才你有沒有受傷?你的腳傷才剛剛好,可別又出了什麼事。”

    我笑笑道:“沒事的,皇上勿需擔心。”

    他笑道:“既是這樣,那你便隨朕一起來吧。朕要召集傑書他們徹底剷除鰲拜一黨,你也在一旁聽聽。如今朕終於要真正把大清掌握在自己手裡了,你從小就跟在朕的身邊,朕要你陪朕共同見證這一刻。”

    我欣慰地笑著,應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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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傷情 第八章 擴張
    康熙八年五月戊申,詔逮輔臣鰲拜交廷鞫。上久悉鰲拜專橫亂政,特慮其多力難制,乃選侍衛、拜唐阿年少有力者為撲擊之戲。是日,鰲拜入見,即令侍衛等掊而縶之。於是有善撲營之制,以近臣領之。庚申,王大臣議鰲拜獄上,列陳大罪三十,請族誅。詔曰:“鰲拜愚悖無知,誠合夷族。特念效力年久,迭立戰功,貸其死,籍沒拘禁。”其弟穆裡瑪、塞本得,從子訥莫,其黨大學士班布爾善,尚書阿思哈、噶褚哈、濟世,侍郎泰璧圖,學士吳格塞皆誅死。餘坐譴黜。其弟巴哈宿衛淳謹,卓布泰有軍功,免從坐。嗣敬謹親王蘭布降鎮國公。褫遏必隆太師、一等公。

    六月壬申,詔復輔臣蘇克薩哈官及世職,其從子白爾圖立功邊徼,被枉尤酷,復其世職,均令其子承襲。戊寅,詔滿兵有規佔民間房地者,永行禁止,仍還諸民。秋七月壬寅,詔復大學士蘇納海、總督硃昌祚、巡撫王登聯原官,並予謚。

    至此,鰲拜一黨基本上被處理乾淨,諸多殘留問題也得以解決,康熙自十四歲親政以來,真正將國家大權掌握在自己手裡。天下抵定,一展抱負。

    ****

    我穿著淡藍色長裙,外罩一件粉紅琵琶襟坎肩,熟練地拐進一條小巷。康熙身穿藏青色的馬褂,外套對襟坎肩,頭戴便帽,腰墜玉珮走在我身旁,孫威緊跟在後,一路小心戒備。

    來到一個不起眼的小門前,我轉頭對康熙說道:“皇上,就是這兒了。”

    康熙左右打量了一番,笑道:“看不出來,你這‘元華飯莊’前面金碧輝煌、車水馬龍,後院卻是如此冷清、陋門蔽戶。”

    他雖然屬意我借飯莊的便利之處為他收集情報,但一直以來為了鰲拜的事情無暇分神,況且在沒有掌握實權的時候冒然行動有蔽無益,所以就一直拖到現在。今天他讓我出宮來打點南下擴展生意的事情,且說什麼都要跟來瞧瞧“元華飯莊”的核心究竟是個什麼樣子。

    我笑道:“正是這樣才不易被人發現啊。生意做大了便什麼人都來了,更少不得惹人眼紅,這樣才不招搖。”

    康熙點了點頭道:“你這話也有理,好了,我們進去吧。”

    我笑了笑,伸手扣扣門環。

    “誰啊?”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老頭探出頭來。

    我笑道:“年伯,是我。”

    “小姐?!”他睜大了眼睛,喜出望外,忙不迭大打開門的同時嘴裡不停念叨,“小姐怎麼一去就這麼久?還不把月梅帶在身邊,小姐是千金之體啊,怎麼能沒人服侍呢?再說,萬一出點兒什麼事那可怎麼辦好?”

    “年伯!”我無奈地打斷老人家的嘮叨,雖然有些失禮,但如果不這樣他可是會念叨到明年也不見停的。“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他笑著,一臉的慈祥,然後看到了我身後的康熙。“這位公子是……”

    “是龍公子。”我笑道,並沒有詳細說明,康熙的身份也不是隨便能洩漏的。

    年老漢上上下下打量了康熙一番,此時的他並沒有皇宮裡那種君臨天下的氣勢,但仍然高貴出眾,不似凡人。年老漢一邊看一邊點頭,呵呵笑道:“我道小姐怎麼不回來呢,原來是跟姑爺在一起啊。”

    聽到他的臆斷,我不由得羞紅了臉,忙道:“年伯,龍公子只是一般的客人,你別亂說。”

    年伯笑得更開心了,說道:“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呢?若真是一般的客人,小姐又怎會把他帶到這裡來?”他又轉向康熙,笑眯眯地問道,“不知龍公子家居何處?府上什麼營生啊?”

    我聽他居然開始調查其康熙的身家來,生恐他再說出什麼羞人的話來,同時也避免他對康熙的追根究底,忙道:“好了好了,年伯,龍公子初來乍到,一路上也乏了,我帶他先進去休息。”說著拉著康熙逃難似的跑了。

    康熙一直有趣地聽著我們兩人的對話,也不發惱,此時任我拉著,在我耳邊輕輕調侃:“姑爺,嗯?”

    我又羞又臊,顧不得禮節瞪了他一眼,輕聲嗔道:“別人不知道也就罷了,皇上怎麼也跟著他們信口雌黃?叫人看見了笑話。”說著瞟了後面的孫威一眼。

    孫威正強忍著笑,見我和康熙同時看向他,急忙說道:“我可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聽見。”說完卻自己忍不住捂著嘴笑起來。

    我被這主僕倆你一言我一語調侃得不行,躲也躲不得,惱也惱不成,真真是無可奈何。好在此時已經走到主屋門前,一個人正好挑簾從屋裡走出來,正好跟我一個朝面,然後脫口叫道:“小姐?!”

    那人正是月梅,我看著他,心中湧起溫暖的感情,柔聲說道:“是我,我回來了。”

    “小姐……”月梅愣愣地看著我,眼中溢出淚珠,訥訥不能成言。

    我憐惜地看著她,幾月不見,她清瘦了許多,我伸手擦去她的淚珠,溫言笑道:“為什麼要哭呢?不高興見到我嗎?”

    康熙乾咳了一聲,硬是打破了這個“久別重逢”的溫馨場面。他把我擦淚的手抓到自己手裡攥著,滿臉有人欠了他五百萬兩銀子的表情。

    我無奈地看著他,月梅這才注意到我身邊的人,當下驚喘了一聲叫道:“皇上!”

    “噓——”我急忙伸出另一隻手掩住她的嘴,低聲斥道,“別大聲嚷嚷,讓別人聽見可就糟了。”然後不意外地發現這一隻手也在下一瞬間到了康熙的手裡。

    月梅也是個機靈人,當下邊心領神會,點了點頭。看著我被康熙握住的雙手,她的臉上浮起一絲笑容,低聲道:“民女參見皇上。皇上既是微服出巡,請恕民女不能行叩拜之禮之罪。”

    康熙臉上也浮現出一抹尷尬的神情,放開了我的手說道:“朕不怪你。好了,不要老站在這裡說話,快進去吧。”

    “是。”月梅應著,挑開了門簾讓康熙率先走進去,隨後是我和孫威,她自己走在最後。

    外面雖然不起眼,這屋子裡面卻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我一向不會虧待自己,有可能的話必然會讓自己的生活儘量安逸。康熙在屋裡溜了一圈,轉頭看著我笑道:“你倒是挺會享受的,這屋子佈置得不錯。”

    我抿嘴笑道:“再怎麼好也不過是平常人家,儘量舒服一些罷了。哪兒能跟宮裡相比呢。”說著轉向月梅道,“這些日子,店裡都還好吧?”

    她點了點頭,道:“還算正常。不過最近因為鰲拜的事兒,來店裡的達官貴人少了很多,生意有些影響。”

    我看了看康熙,他笑道:“朕倒是沒想到這麼多。不過月梅,你放心,等朝廷安頓下來,你們這兒的生意就又會紅火起來了。”

    月梅忙跪下說道:“謝皇上賜言。”此時屋裡沒別人,該守的規矩還是要守的。

    康熙擺了擺手說道:“朕這次微服出宮,就不要那麼多規矩了。曦敏,我們時間不多,你趕快開始吧。”

    我笑道:“忙也不忙在一時。皇上您且歇著,奴婢給您沏壺茶來。”說著拉著月梅走了出去。

    我整治著茶壺,月梅在一旁燒水,一邊低聲問我道:“小姐,你怎麼回來了?是不是皇上讓你回來了?”

    我搖了搖頭,她臉上一黯,說道:“也是。如果真的肯放小姐出來,皇上也不會跟來了。”

    我輕輕一嘆,說道:“事實上,皇上是看中了咱們飯莊,要咱們給朝廷辦事。”

    看見月梅吃驚的眼神,我便把康熙要“元華飯莊”為他收集情報的事兒一五一十說了,只隱瞞了要特別留意三藩動向這一點。末了叮嚀道:“這事兒除了你我,再不可讓第三個人知道,就是何叔也不行。只說我們決定向南發展生意就好了。”

    月梅乖巧地點點頭,興奮地問:“那我有了j-in'g0ng的牌子,是不是隨時可以去找小姐了?”

    我有些哭笑不得,怎麼說了這半天話,她就記進去這種事情呢?於是說道:“你可以自由進出皇宮,但你不能經常來看我。應該說,不到萬不得已,你絕對不能來找我,以免被人發現飯莊跟朝廷的關係。”看她有些失望,我嘆了一聲道,“月梅,我身在皇宮,不可能經常出來,以後這飯莊的經營、情報的收集就要靠你主持大局了。你的責任重大,千萬不可大意啊!”

    她體會出我話裡的沉重,忙鄭重地點了點頭。

    我笑了笑,沏好了茶,對她說道:“我先進去服侍皇上,你把何叔叫來,我要看看最近的賬目。”

    她答應著去了,我自進去給康熙倒茶,又把他和孫威讓到裡間,少一個人見到他們也是好的,免得暴露身份。隨後河東順和劉全都來了,我細查著賬目,又跟他們說了我決定南下發展,他們自是歡喜鼓舞,三個人忙了一整天,眼看天色黑下來,原來已是酉時。

    看了看天,我讓他們先休息去了,康熙從裡間走出來,見我滿臉疲憊,疼惜地說:“你累了一天,歇歇吧。”

    我笑了笑道:“不妨事。以前剛開張的時候比這更累,如今一切都上了軌道,已經輕鬆不少了。”

    他嘆了口氣,說道:“朕不過一道詣旨,倒是叫你累壞了。”說著走到我面前看了看滿桌子的紙筆本子,沉聲問道,“以你的估計,要將‘元華飯莊’開遍全國需要多長時間?”

    我笑了笑說道:“這事兒奴婢早就想過。想要開遍全國,沒有個十年八年的絕對不成。不過按照皇上的意思,奴婢想先重點發展南方三藩地區,這樣一來,估計三四年時間也就夠了。”

    “三四年麼?”他沉吟著,“也該夠了。時間再長,朕也等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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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情薄 第一章 三藩之患
    “曦敏姑娘,富哈爾在外面等你呢。”執事小太監王柱兒在我耳邊輕聲說道。

    康熙正在和索額圖等人說話,興致正濃,我想了想,說道:“就說我正侍候皇上,讓他且等著。”

    康熙約摸察覺了我這邊的響動,轉過頭來問道:“什麼事?”

    我行了個禮,說道:“回皇上,富哈爾來了,怕是又有些什麼雞毛蒜皮的事兒來鬧,奴婢讓他在廊下候著,反正也不著急。”

    康熙想了想,說道:“朕跟列位大臣說話,也沒什麼特別的事情,你先下去吧,用不著伺候了。”

    我應了一聲,便躬身告退。

    富哈爾是我跟“元華飯莊”聯繫的中轉人之一,如果他們那邊有什麼決定不下的事情,就會派人跟在角門當差的富哈爾聯絡,然後讓他轉告我。“元華飯莊”自從康熙八年開始向南擴展,如今三年過去,在南方尤其是三藩地區已經漸成氣候。康熙派了一個親信名叫博赤哈的旗人到飯莊,名為夥計實際上卻是專門負責情報刺探的事情。我知道這是帝王通有的疑心病作祟,他相信我卻不一定相信月梅,當下也不作聲,只憑他安排。這樣其實於我也好,情報並不是我的人負責,如果將來出了什麼問題我也少些擔待。但暗地裡我卻知會月梅,小丫頭從此多了個心眼,表面上完全不管情報的事情只專心代我管理飯莊,實際上卻又在博赤哈的人裡人外又安插了不少眼線,徹底做到了我的吩咐——博赤哈知道的,我們要知道,他不知道的我們也要心裡有數。

    這樣做自然有我的安排。吳三桂必反,我知道他們卻不知道,按照史書上的說法,康熙曾經被吳三桂矇蔽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會在三藩作亂的初期被打得措手不及。如果屬實,那麼博赤哈探聽出來的情報很有可能有限。這樣的結果與史實一樣,我本該放心,但三藩作亂影響深遠,更要持續八年之久,我始終不能釋懷,最好是能夠得到更翔實的情報能夠令我在突變的時刻不至於措手不及。生長在信息時代的我比誰都清楚資訊的重要性,何況是涉及一個國家、威脅到康熙的帝位乃至生命的大事,更是不能馬虎,所以才有了這麼個安排,在不至於篡改歷史的前提下擁有足夠的自保本錢。

    走到外面,便看見一個小太監垂首肅立。我走了過去問道:“有什麼事麼?”

    富哈爾見我來到,忙打了個千兒說道:“曦敏姑娘,外面的人說,每個月喝茶的日子到了,卻不見姑娘你去,記掛著呢。”

    我在康熙面前是極得寵的,這在宮裡面人盡皆知。但我從不仗勢欺人,所以上至各宮嬪妃主子,下至奴才們,倒還沒人敢明目張膽跟我過不去。康熙曾經允我每個月出宮兩次去料理飯莊的事務,這也不是什麼隱秘的事情,我只說是出宮放鬆玩樂。以康熙對我的寵愛,這也可算得上情理之中,所以並不引人疑竇。有人嫉恨那是自然,卻是不可避免的,我也不去理會。

    這個月因為康熙又到南苑行獵,同時還大閱三軍,自然時間就耽誤了。我笑了笑說道:“這會子皇上有正事兒,我們做奴才的怎麼敢自己貪圖享樂呢,這個月怕是去不成了,你就這麼跟他們說吧。辛苦你了。”說完給了他一塊碎銀子。

    他眉開眼笑收了,其實並不知道我們真正傳遞的是怎樣的信息,於是說道:“謝姑娘賞了。姑娘聖眷隆重,時刻都要在皇上身邊候著,您的辛苦我們大夥兒都看著呢,皇上也必是不捨的,過一陣子肯定會讓姑娘休息一下。我讓他們隨時準備著,姑娘去了便落得輕鬆。”

    我笑道:“這樣也好,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他連聲說著,轉身去了。

    康熙不讓我在身邊伺候,我便直接轉回寢宮等著。不一會兒他也回來了,卻是擔心南邊兒的情況,劈頭就問:“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兒?”

    我迎上去為他除下冠服,說道:“沒事,只不過見奴婢過了日子沒去,打發人來問問。”

    他皺了皺眉頭道:“說來也是。這次閱視三軍,倒把你的事情耽誤了。你明兒個就去,看看有什麼最新情況。”

    我應了一聲,笑著換了一個話題道:“今天皇上興致很高,奴婢見了也很是歡喜呢。”

    康熙聽了這話眉開眼笑,說道:“這次檢閱三軍,朕很滿意啊!說明將士們都沒有放下警惕,讓朕看了心裡踏實。”

    我笑了笑,婉言道:“皇上,如今給皇上看的,自然都是最好的,但大清兵多將廣,良莠不齊,皇上還是小心一些的好。”

    他聽了這話,神情轉為嚴肅,道:“你這話說得在理。對了,就你收集來的情報,吳三桂、尚可喜、耿精忠他們究竟打的什麼主意,你分析看看。”

    我一邊服侍著他洗臉更衣,一邊說道:“以奴婢看來,他們囤積軍糧、整備軍械,不是什麼好兆頭。三藩可慮啊!”

    他點了點頭道:“吳三桂他們向有虎狼之心,不過以朕看來,他們倒還沒這個膽子反。今兒個朕又試探大臣們的反應,結果大部分人都不讚成撤藩,看來這撤藩,阻力不但來自藩王,朝廷內部也不小啊。”

    我笑笑說道:“大臣們都收了吳三桂的銀子,自然要幫他說話。況且皇上的遠見卓識不是人人都能有的,他們看不清楚形勢也是自然。”

    康熙聽到這裡,冷哼了一聲。這幾年“元華飯莊”很盡責地為他探聽大臣們的動向,京城的官員上至一品大員,下至九品小官,誰的一舉一動都在皇帝的掌握之中。但他並不打草驚蛇,只是暗地裡看著,心裡默默記著,從行動中分析他們的心態和思維,以便更好地掌握他們。

    他冷冷說道:“這些官員,只知道自己安逸享樂,卻不想想如今三藩之用半天下,朝廷都快養不起他們了,還一個勁兒反對撤藩,這是養虎為患啊!”

    我笑了笑,自是知道他想要撤藩的心情是多麼強烈。見他如今惱了,識趣地不再火上澆油,用別的話題帶了過去,沒有再往下深論。

    ****

    第二日我從南苑行宮出來,作了一輛騾車回到北京城,七拐八拐進了一個四合院。飯莊的後院雖然隱蔽,卻也並不安全,為免洩密,我便令租了一個四合院作為管理飯莊和情報收集中樞。

    看過飯莊的營運狀態,瞭解了在南方的發展態勢,基本上還是令人滿意的。然後便說到三藩最新的動態。收好了博赤哈呈遞給康熙的密摺,我留下月梅說說體己話,真正的議事現在才開始。

    看見一干人等都走了出去,月梅關上門窗,這才說道:“小姐,根據我們的人探聽出來的消息,吳三桂最近跟吳應熊的聯繫非常密切,而吳應熊又跟三郎香會的楊起隆來往頻繁,楊起隆自稱朱三太子,三郎香會在京城勢力龐大,要謹防他們裡應外合才是。”

    我皺了皺眉頭道:“吳三桂跟自己的兒子多寫幾封信,並不能代表什麼,咱們不宜多嘴,免得引起博赤哈的嫌隙。楊起隆的事情皇上早有察覺,我會跟他提個醒兒。對了,尚可喜和耿精忠有什麼動向?”

    她答道:“基本上我們的消息跟博赤哈的沒什麼不同,這兩人也有些小動作,但照我看來並不成氣候,除非吳三桂帶頭反了,否則這兩個人難成大事。倒是有一件事……我不知道當不當說。”她吞吞吐吐,瞟了我一眼。

    我愣了一下,說道:“有話儘管說,咱們之間,有什麼好顧忌的?”

    她聽了這話,點了點頭道:“既然小姐這麼說,我就直說了。我們的人察探到,半個月前,一個名叫鄭元的人拜訪了耿精忠,兩人交談了兩個多時辰,鄭元還在耿府上住了幾天。”

    我心裡一震。鄭睿的事情我並未忘記,他乃鄭氏後人和反清復明的立場令我印象深刻,他本人更是我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耿精忠鎮守福建,如果他跟台灣鄭氏聯手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兒。只是如此一來,鄭睿必定會牽扯進去。我知道三藩必敗,到時候鄭睿會變成什麼樣子?

    我站了起來,在房裡踱來踱去。月梅看著我,說道:“小姐,你說我們是不是應該勸勸鄭公子?三藩的動向都掌握在我們手裡,也就等於掌握在皇上手裡,如果他跟三藩糾纏不清,豈不是很危險?”

    她並不知道有些事情我連康熙也瞞住,只因為不想擾亂歷史的進行,所以如今她可以算得上是當今世上對康熙最有信心的人之一了。確實如果我把我掌握的情報全部告訴康熙,就算不能讓他對三藩瞭如指掌也能保證他在三藩的問題上立於不敗之地,但因為我的有所保留,他現在的勝算其實並不大。這些事情很難說清楚,我只能一個人藏在心裡,連月梅也不敢告訴。

    “勸?怎麼勸?我們用什麼立場來勸?”我苦笑道。如果能勸得住,當初我就成功了。鄭睿心心唸唸的都是反清復明,如今三藩不穩更是給了他一個天賜良機,他怎麼可能就此收手?我曾告訴月梅鄭睿跟台灣有關,讓她特別留意這方面的消息,只保留了他是鄭成功的兒子這件事。但我們跟他相處的時候並沒有透露跟康熙的關係,如今冒然出面,且不是不打自招我們在監視他、甚至暴露出我們跟朝廷的關係嗎?一旦打草驚蛇,不但三藩的消息再難得知,而且很可能威脅到“元華飯莊”南方上千員工的身家性命。要知道那些地方是只知藩王,不知朝廷的啊!

    思前想後,我始終不能作出一個決斷,只好嘆了口氣道:“你繼續密切注意他的行蹤,必要的時候出手相救,但卻不要輕舉妄動。”

    她看了我一眼,應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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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情薄 第二章 勾心鬥角
    三月中的一天,康熙上完早朝回來,喜笑顏開,龍顏大悅。我揣度著問道:“皇上,什麼事情這麼高興啊?”

    康熙晃了晃手裡的摺子,笑道:“你猜猜這是什麼?”

    我心裡有譜了。他這些年心心唸唸記掛的就是三藩問題,加上月梅那裡探來的消息,我又怎麼會猜不出這是什麼?但就算知道也要當作不知道,這個道理我是深諳的,於是笑道:“皇上又給奴婢出難題了,也沒個提示,奴婢怎麼會知道這是什麼?”

    他顯然極為高興,也沒心思賣我關子,朗聲笑道:“今兒個收到尚可喜的摺子,他疏請歸老遼東,讓他兒子尚之信鎮守廣東。”

    我裝作一愣,不解問道:“皇上,這又有什麼好高興的呢?不就是平常的官員更替嗎?”

    他詭譎一笑,道:“這道摺子本什麼什麼問題,可是可以從這上面做的文章可就多了。”

    我一聽,想了想恍然大悟道:“難道皇上是想……”

    他狡猾地笑笑,說道:“他想告老,朕就讓他養老,但卻不能讓他們家留在廣東。”

    我心道終於來了。尚可喜的摺子實際上是三藩之亂的引信,因為康熙准他養老卻不准他兒子繼續鎮守廣東,才引起了吳三桂和耿精忠的警惕,有了後來偽請撤藩的奏摺。雖然心中有些不安,但還是順著他的話說道:“皇上英明。”

    康熙除下冠服,隨性往軟榻上一靠,常常舒了口氣說道:“這下子問題就簡單了。這道摺子解決了大問題啊!”

    我琢磨著他的表情和心思,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大臣們的意見如何呢?”

    康熙一下子坐起身來,臉色轉為嚴肅道:“今天在朝堂上,大臣們都大多反對這種安排,說什麼怕寒了藩王的心,引起三藩不穩。哼,這些沒用的奴才,三藩早就不穩了,他們這樣畏首畏尾,膽小懦弱,怎麼能治理得好我大清?!照朕看來,尚可喜還不至於耍什麼手段,他還沒那個膽子。曦敏,三藩的情報你都看過,你認為如何呢?”

    我當然知道康熙是早就決定了一定要撤藩,他已經為此謀劃了五年,剛才的一番話更是表明了他的決心,他此刻問我,絕對不是真心要我提出什麼意見,而是要得到我的贊同而已。可見他在朝堂之上必然是力排眾議,贊成撤藩的大臣絕對不多,才讓他難免有些心虛。我一直在幫他佈置撤藩的事,能得到我的贊同對他畢竟是個安慰。於是當下急忙笑道:“以奴婢收集的消息來看,尚可喜並沒有作亂的能力,且希望葉落歸根的心態也是真的,皇上大可不必多慮。不過……”我欲言又止。

    康熙看著我說道:“不過什麼?你儘管說。”

    “是。”我應道,“尚可喜年老多病,不足慮,但他的兒子尚之信為人殘暴嗜殺,連其父也不放在眼內,去年竟然殺死了尚可喜派去送信的人,以求取樂。此人卻不能不防。另外,眾位大臣所慮也有些道理,皇上還是提防些好。”

    他凝神聽著,聞言點了點頭道:“你說的這些朕都考慮過,朕的意思是讓尚可喜加官進爵,讓朝廷把他養起來,位尊而無權,以絕廣東之患。”

    我笑道:“是奴婢糊塗了。皇上天縱英明,深思廣慮,奴婢是瞎操心了。皇上的法子真是高明,如此一來,他尚家可享無限榮光,這是他們祖上積德修來的福分,還有什麼好不滿意的?!也讓吳三桂、耿精忠他們看看,皇上有多寬厚仁慈,叫他們識相的也趕緊倣傚尚可喜,休要做那不忠不義之臣。”

    一番話說得康熙心花怒放,當下親擬了旨意送到上書房。同時又命我馬上出宮去瞭解三藩的最新動態,他畢竟小心謹慎。

    我領得旨意,換了衣服從偏門出來,坐上一輛騾車。走了一陣子,負責護衛的禁軍突然低聲稟報說後面有人跟蹤。我愣了一下,便讓他們直接取道茶樓,暫不去那四合院。我倒是要瞧瞧什麼人敢明目張膽跟蹤我。

    進得茶樓來,找了二樓靠窗的座位坐下,我點了幾盤點心,要了一壺清茶,沒坐多久便看見一個中年漢子走上樓來,身著藏青馬褂,頭戴便帽,然而從周身的打扮裝飾來看,卻是個富家子弟,有身份的人。

    我不由微微一愣。這不是吳三桂的兒子吳應熊嗎?

    看見他笑嘻嘻向我走來,我心裡打了個轉兒,便笑著站起來福了一福,說道:“奴婢見過世子。世子好興致,也來這外面喝茶?”

    吳應熊呵呵笑道:“曦敏姑娘可別笑話我了,我找姑娘有事相求,冒昧跟蹤姑娘,還請姑娘不要見怪才是。”

    我笑了笑道:“原來竟是世子,我還以為又是哪宮的娘娘等著抓我的小辮兒呢。”淡淡的話,巧妙點出了我處境艱難,免得他給我出太大的難題。

    他卻不在意地笑笑說:“姑娘說笑了,姑娘是皇上恩准出宮的,誰又能說上半句閒話?”

    說話間我把他讓到對面坐下,畢竟我只是個宮女,不敢放肆,只在一邊站了。吳應熊忙道:“姑娘也請坐吧。”

    我笑道:“奴婢是下人,不敢踰矩。”

    他苦笑道:“曦敏姑娘,我也知道你有你的難處,但如今我吳家大難臨頭,我有求於姑娘,還請姑娘能聽我說兩句話。”

    我聽了,不好再推辭,只能在旁側坐了,一面淡淡地說:“照我看世子才是真的在說笑,平西王乃一方大員,漢王第一人,世子身為額附,聖眷隆重,哪裡有什麼‘大難臨頭’的事情。”說著給他斟了一杯茶。

    他接過來寫了一聲,隨即又放下,苦笑一聲道:“父王在雲南為大清鎮守邊關,時刻不敢懈怠,然而即便如此,仍是不免惹人閒話猜忌,日子不好過啊!”

    我笑了笑問:“世子說的可是最近謠傳撤藩的事兒?”我天天跟在康熙身邊,如果連這也不知道,未免太過做作。

    他的苦笑更深了,說道:“是不是謠傳,姑娘心裡最有數。父王功高鎮主,難免惹人嫉妒,在皇上身邊擺弄我們的不是,怕就怕皇上受人蠱惑,有些舉動會傷了漢臣的心吶!”

    我微微一笑,避重就輕道:“什麼事情皇上自有聖斷,是不會輕易被人擺佈的。”

    他忙拱了拱手道:“這是自然。皇上聖明,慧眼辨忠奸,自是不會受人愚弄。只是我父王遠在千里之外,皇上聽到的、知道的都是別人說的,萬一有人從中作梗,皇上難免會對父王有所誤解。父王對大清忠心耿耿,如果莫名其妙背了黑鍋,那可真是有冤無處伸哪!”

    我笑道:“世子多慮了。撤藩的風聲也不是今日才有的,皇上一直都沒準,世子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他忙道:“可是我卻聽說今日平南王尚可喜上疏告老還鄉,讓他兒子尚之信接任鎮守廣東,皇上卻不允,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我就知道是尚可喜的摺子刺激了他們,否則怎麼會動腦筋動到我頭上來?於是淡淡一笑道:“是有這麼回事,皇上退朝回來說了一下,不過究竟怎麼處理皇上卻沒說,這也不是我們奴才該管的事情。”

    他急忙附和道:“那是自然。不過,姑娘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姑娘的一句話抵得上別人的十句,還求姑娘能在皇上身邊美言幾句,父王和我都不勝感激。”

    我聽了這話,皺了皺眉道:“世子,這種事情又怎麼能是我們這些奴才能夠多嘴的呢?深宮大院,奴才得要知道規矩,不然腦袋隨時都會搬家的啊!況且皇上是什麼人?怎會聽我這小小宮女亂嚼舌根?”

    他忙陪笑道:“這話沒錯。我們也並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希望姑娘把我父子一腔忠誠愛國之心傳達給皇上而已。姑娘一項嚴謹公正,當不至於被旁人所矇蔽才是。”說完遞給我一張銀票,我瞟了一眼,竟有千兩之多。

    我不由暗自好笑,這千兩銀子對別的宮女來說可能是難以想像的巨資,但對於實力遍佈全國的“元華飯莊”東家的我來說,卻根本不放在眼裡,但卻伸手接了過來,笑道:“平西王的忠肝義膽,皇上也是極清楚的,這你就放心吧。”他想要麻痺康熙,為什麼我不能反過來麻痺他呢?

    想了想我又道:“其實世子根本勿需擔心,太皇太后跟平西王交情深厚,也最瞭解平西王,別人誣陷的話,太皇太后是不會聽信的。”我把這把火引向孝莊,孝莊老謀深算,應該不贊同倉促撤藩。但康熙的心裡卻是極著急的,想要直接反對那簡直就是自己找死。但如果孝莊出面就不一樣了,康熙極尊敬孝莊,怎麼也不會拿她開刀的。用她來麻痺吳三桂,也是個好辦法。

    吳應熊也是顆玲瓏心,當下心領神會,站起身來向我深深一揖道:“姑娘的提點,我記下了。多謝!”

    我忙也站起來回了一禮道:“我不過說了幾句實話而已,世子不必放在心上。”

    兩人相視而笑,各人心懷鬼胎。吳應熊自以為已經收買了我,我卻知道一切正向著歷史的既定軌跡發展中,任何人都無力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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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情薄 第三章 溫柔
    回到宮裡,我一五一十把吳應熊的事稟報給康熙知道,只免去了暗示吳應熊去找孝莊的細節,末了說道:“皇上,吳家父子如此緊張,可見尚可喜的奏摺確實對他們有些刺激,皇上要小心才是。”

    他聽了笑道:“看來他們對朝廷還是有所畏懼的,不然也不會這麼急著打通門路。不過也正因此說明了吳三桂確實有不臣之心,不然他不會心虛。看來這藩,不撤不行了。”

    我點了點頭道:“吳三桂確實可疑,皇上還請多多提防。”

    他淡淡一笑,說道:“朕知道了。”

    看著他不太在意的表情,我暗想是不是這番話起了反作用?原意是要他引起警惕,沒想到他反而因此認定吳三桂怕了朝廷,看來這吳應熊的麻痺之計還真起了作用啊!我的心機畢竟不夠深沉,也完全沒有爾虞我詐的經驗和能力,看來以後要多小心了!

    ****

    轉眼間過了兩個月。六月裡,我的情報網收到消息,吳三桂和耿精忠準備上摺子自請撤藩。我當然知道這不過是他們的障眼法,一方面試探試探朝廷的反應,另一方面是想要安康熙的心,讓他駁回這道奏摺。然而康熙卻是極高興的,當下便找了個名目在瀛台召群臣觀荷賜宴。

    宴會上絲竹陣陣,觥斛交錯,表面上看來是君臣和諧、一團和氣,誰知道這背地裡有多少勾心鬥角、陰險狡詐?康熙對吳應熊更是關懷備至,神態親熱,讓大家都看到皇帝對平西王一家的眷顧,為的是安撫人心,給人一種“不會撤藩”的印象。

    我對這種虛偽的場面實在是不能適應,當下找了個空溜出來透透氣。誰知剛走出來,一眼便看見楊柳岸邊,那個迎風孑立的孤寂身影。

    好熟悉的場景!

    上回與他這般獨處,糊裡糊塗喝下一杯酒的後果便是枉送了一條性命,我自己也差點人頭不保。血淋淋的教訓擺在眼前,我哪裡還敢再犯?當下便要轉頭回去。

    他卻發現了我的動靜,輕輕叫道:“曦敏嗎?”

    我只能硬著頭皮走過去,行了個禮道:“奴婢見過裕親王。”

    福全轉過身來,看著我輕輕笑道:“無需多禮。這兩年我多在邊關,咱們倒是很久不見了。”

    蒙古准葛爾部有不穩的跡象,所以康熙屬意福全代為巡視邊關,這兩年他在家的少,離京的多,我笑了笑說道:“王爺能者多勞,日理萬機,還記掛著奴婢這等下人,真是讓奴婢受寵若驚。”

    他無聲地笑著,看著我,輕聲問道:“這些年,你……還好麼?”

    我抬頭看去,搖曳的柳影中,他的面容忽隱忽現,彷彿被籠上了一層黑色的面紗,陰陰氳氳地,看不真切。

    我低下了頭,輕輕說道:“謝王爺掛心,奴婢一切都好。”

    他不說話,於我相對而立,許久,才嘆了一聲道:“你說你還好,我卻已經看不見當初那個與我月下談心的恬淡女子,也找不著當年南京城中灑脫自在的飛揚人兒。”

    一陣酸澀充斥在我的心間。能不改變嗎?待在宮裡,處處看人眼色過活,天天提著腦袋度日,看著康熙身邊的嬪妃們爭奇鬥豔,對著粉雕玉琢的皇子們黯然神傷。不過四年,我的心境卻彷彿已經老了四十年。不過我還算比較幸運的了,我有自己的事業,每個月也能得到兩天的時間出宮透氣,那便是我唯一疏解鬱結、排除壓力的方法。我不是宮裡除了爭寵便無事可做的宮妃,不要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情愛上面,否則我會崩潰。學著去忽視,因為我有自己存在的價值,每當我全心投入飯莊的經營,我會覺得自己是個獨立的“人”,我會告訴自己就算沒有情愛、沒有康熙也能過的很好,於是我知足。知足常樂,多麼簡單的道理!雖然身處複雜的皇宮,雖然心陷沒有承諾的未來,但我要讓自己快樂,這是我人生的信條。既然放不下,那就順其自然吧。我也不確定能在康熙身邊待多久,但既然我已經並且看來只能待在這裡,那我就要從困境中活出自己的生活,不期望能夠過出什麼絢爛的人生,我只求一輩子風清雲淡,不留遺憾。

    我淡淡地笑了,說道:“在宮裡,或多或少是要改變的,裕親王對這點再清楚不過了不是麼?”

    他深深地看著我,突然說道:“或許,當初我不該逼你回宮的。”

    我心中一跳,抬頭看著他,發現他的眼中再認真不過,不由一笑,是真的釋然。“回與不回,冥冥中自有定數。況且,我是真的很好,至少,我讓自己很好。”

    他充滿疑惑的眼神看著我,許久,方才有些苦澀地笑道:“也許是吧。畢竟,你是那麼特別而聰慧的人啊,留在皇上身邊,你也是樂意的吧?”

    看著他,我只能笑笑,能說什麼呢?該說什麼呢?

    他轉過了頭去,依舊看著滿池鮮荷,平淡地說:“昨日,皇上下旨讓我去雲南、貴州、福建考核政績,明天就要走了。”

    我愣了一下。如今三藩形勢緊張,康熙派他出去,明著是考核政績,暗地裡怕是考察吳三桂的動向吧?這可是極危險的差事,想必他自己也是知道的,所以才會特地跟我說起。

    我只能訥訥地說道:“在皇上心裡,王爺是他最相信的人了,這事情,換了別人想必也不放心。”

    他又回過頭來看我,平緩的聲音裡聽不出有什麼含義:“如今南方形勢嚴峻,我此去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你想對我說的就只有這些嗎?”

    我心頭一窒,更加為難了,思前想後,也只能輕輕嘆道:“王爺多加保重。”

    他臉色一白,眼波淒涼,喃喃地說:“罷了,罷了,總是錯過……”

    “曦敏。”一個冷然的聲音忽地從我身後傳來,我和福全懼都是一驚。看見福全驚訝的眼神,我回頭一看,康熙正站在簷角下看著我們,臉色陰霾。

    “皇上。”福全躬身叫道。

    “皇上怎麼也出來了?”我訝異地走過去,卻聽到康熙冷哼了一聲,說道:“你們都能出來,難道朕就不能嗎?”

    此時我才遲鈍地接收到康熙心情不好這個事實,雖然已經走到他面前,卻也不由腳步一頓,有些怯然。

    康熙卻是伸手一攬,將我擁進懷中,看著福全冷硬道:“你們說得好熱鬧,都說了些什麼?說出來讓朕也聽聽。”

    “臣與曦敏姑娘不過是隨便聊聊,問候幾句而已,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說話。”福全看著他,語氣恭敬,卻也不卑不亢。

    康熙偏過頭來看著我,而我也終於弄明白他在不高興些什麼,心裡不由嘆了口氣道:“皇上,裕親王確實只是跟奴婢隨便聊聊,沒什麼特別的。”我心安理得回視著他,心中無愧。

    他深深看進我的眼中,慢慢地,原來充滿猜疑的眼光變為溫柔似水,濃濃的,幾乎讓我溺斃在他的眼波之中。

    他給了我一個溫柔的笑容,轉向福全道:“今天大家都很開心,二哥怎麼一個人跑到這裡來?有什麼事不順心麼?”

    福全也笑了笑,說道:“沒什麼。只不過酒喝多了,出來吹吹風。啊,臣這就回去了。”說著行了個禮。

    康熙笑看著點點頭,看他從身邊走過,突然想了一想,叫道:“裕親王。”

    福全停下腳步,看著他。

    我感覺他在我腰間的手緊了一緊,只聽他嘆了一聲道:“你……仍是朕最相信的人。”

    福全的臉色又是一白,只能躬身道:“皇上聖寵,臣……銘記在心。”說完便快快退了下去。

    我看著他的背影,有些唏噓。他這一輩子,所想所求的少能得到,榮華富貴這些唾手可得的東西卻又對他沒有意義,對他,我是有些負疚的,但很多事情我也是無能為力。

    康熙輕輕扳過我的下顎,我轉過頭去還沒反應過來又有什麼事,他的唇卻猛然覆在我的上,以從未有過的激烈,深深地吻住我。雖然這幾年來我們行為親密,接吻並不是什麼新鮮事,但這般向狂風暴雨般的深吻卻也沒有過,一時之間我只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只能由著他在我的嘴裡、心裡翻江倒海。

    好不容易,他放開了氣喘吁吁的我,緊緊把我抱在懷裡,有些氣息不穩地喃喃說道:“你是我的,曦敏,只是我一個人的!”

    我覺得雙唇有些刺疼,一時無語,輕輕地環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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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情薄 第四章 皇后
    七月裡,吳三桂自請撤藩的摺子果然來了,就如同在朝廷裡扔下一顆炸彈一樣,炸開了鍋。除了兵部尚書明珠和戶部尚書米思翰之外,幾乎所有的朝臣都不讚成撤藩。康熙怒氣衝衝地從朝上下來,一進門就摘下朝冠隨手一扔。小六子手忙腳亂接住了,我看了他一眼,急急忙忙跟上康熙的腳步為他除去朝服,不敢吭聲。

    換上一身明黃色的綢褂,康熙往榻上一坐,怒聲道:“那些只知道吃裡爬外、欺上瞞下的狗奴才,他們究竟是朕的臣子還是吳三桂的臣子?!一個個就像編排好了似的反對撤藩,說什麼三藩勢大,不宜輕舉妄動,難道朕堂堂一國之君竟會怕了三個漢臣嗎?!曦敏你說說,這藩是不是就撤不得了?”

    我輕手輕腳地上一杯茶,溫言勸道:“皇上,大清入關二十多年了,大臣們的生活都安逸了,自然不願再起風波,這也是人之常情。但吳三桂等人居功自傲,私鑄錢幣、橫行一方,又擴軍備戰,不把朝廷放在眼裡。這種人當然不能姑息,否則便是我大清之患哪!”

    聽得我這樣說,他方才氣消了些,喝了口茶,說道:“曦敏,你覺得呢?吳三桂這道摺子究竟是不是真的想撤藩?”

    我笑了笑道:“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想撤,如今這摺子已經到了皇上手裡,皇上就算答應了又如何?這又不是皇上逼他的不是麼?”他撤藩的注意非常堅定,我除了順著他的話說還能如何呢?

    他站起來在房裡踱著步,過了一會兒,冷笑一聲道:“不管他是真的請撤也好,假的請撤也罷,如今既然摺子來了,就算是假的朕也要它變成真的。”說完又轉頭對我說道,“更衣,朕要去上書房。”

    我又急急忙忙為他換上冠服,他便在侍衛、太監的護擁下大步走了出去。

    這一等就等到了申時還不見人回來。打發去探聽情況的小太監回報說,皇上在上書房待到午時,用完晚膳之後便被太皇太后請去,待了一個時辰左右,出來以後又回到上書房去了。我忖度著孝莊必是聽說了康熙將要撤藩的消息,才把他找了去。據我所知孝莊是不讚成撤藩的,就不知道這祖孫倆究竟有沒有達成協議?

    又過了一會兒,眼看酉時將近,我便讓御膳房準備晚點。康熙在上書房辦公到這麼晚,肯定餓了,回來說不得要吃東西。正張羅著,一個太監來傳,說孝莊召我過去。

    每次去見她我都是提心吊膽的,雖然這兩年因為我們那種奇怪的默契使她並不怎麼為難我,但畢竟她是連康熙都要敬畏三分的人物,我還是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的小心來應付。

    給孝莊請了安,我看見皇后也在場,急忙又行了個禮。皇后跟康熙少年夫妻,不說十分恩愛,聖眷也不能說不隆重,看她如今又懷上了第二個孩子就看得出來。雖然我極受康熙寵愛,但一來我始終是個宮女,而來我估計孝莊把我誓死不作嬪妃的事情跟她說了,所以她對我倒也和和氣氣,並不怎麼留難。

    她擺擺手讓我起來,我發現孝莊的臉色並不好,也沒有像平常一樣擺弄一些花花草草,皇后一臉凝重站在她旁邊,氣氛有些緊張,於是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只聽孝莊說道:“皇上已經決定撤藩了,你知道麼?”

    我忙恭恭敬敬地答道:“皇上巳時回過乾清宮一趟,曾經說起此事。”

    “嗯。”孝莊問道,“那你是怎麼說的?”

    我心裡惴惴,也不知道此時她是支持撤藩還是不支持,只好一五一十地說了,然後就看見孝莊攏緊了雙眉,不由心裡暗暗叫糟。

    孝莊嘆了口氣,說道:“皇上年輕氣盛,你也糊塗了不成?這種事情,你就該勸著皇上,怎麼反而推波助瀾呢?”

    我一聽孝莊的語氣就知道事情還不算太壞。想必她也是在撤與不撤之間矛盾的,否則此刻必然是勃然大怒,怪我蠱惑主子的。當下忙道:“稟太皇太后,皇上撤藩的念頭由來已久,心意堅定,太皇太后您也是知道的。就算奴婢再怎麼說,恐怕也勸不了皇上。”孝莊是宮裡面寥寥幾個知道我的另一個身份並且知道我為康熙辦事的人之一,康熙從五年前開始就謀劃著撤藩,雖不明講,但以她的精明又怎麼會看不出來?

    她皺了皺眉頭,說道:“別人的話他也許聽不進去,但你的話他還是會考慮一下的。況且你為他辦事,三藩的情況恐怕你比他還清楚,你的意見其實才重要。”

    我一下子把握到她今天叫我來的真意,忙道:“太皇太后,三藩早有不臣之心,就算今日不撤藩,他們日後也必亂。如今是撤也亂,不撤也亂,倒不如趁早動手,割除了這些毒瘤,保我大清江山穩固。”

    孝莊皺起的眉頭又深了幾分,說道:“三藩的情況我也有耳聞,但如今三藩勢頭正猛,虎狼之師驍勇善戰,而朝廷卻準備不足,如果冒然撤藩引起三藩叛亂,恐怕難以收拾啊。”

    我應道:“太皇太后,以奴婢探聽來的消息判斷,晚動不如早動,原因有三。第一,三藩現在的實力雄厚,但誰也不能保證他們以後就會衰竭。如果時間拖得太長,反而恐有助長賊勢的疑慮。第二,大清入關已經二十餘年,但眼下王公大臣們多貪圖享逸,時間再長一些,到時候能夠幾人敢於奮勇抗敵實在難以預料。第三,據奴婢所知,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們都想過個平安日子,如果三藩作亂,必然殃及百姓,與天下離心,朝廷順應天意,未必就會失敗。”

    孝莊聽了,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問道:“這都是你掌握的情報分析出來的?”

    我點了點頭道:“是的。”

    她閉上了眼睛,沉思一陣,然後長嘆一聲道:“也罷,這是天意。皇上要撤就讓他撤吧,我就不信天要棄我大清。”

    我微微笑了笑,說道:“太皇太后聖明,朝廷舉全國之力對付一隅,必會取得最終勝利的。”

    孝莊睜開眼睛看了看我,說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你是皇上的眼睛耳朵,又是顆聰明玲瓏心,有你在皇上身邊我也放心。不過你自己要拿捏得住分寸,該贊同的贊同,該勸阻的還得要勸阻,不能任由皇上胡鬧。”

    我彎下身子,恭謹地說道:“是,奴婢知道了。”

    又說了一陣子話,孝莊揮揮手讓我退下,皇后卻說道:“正好,我也該走了,老祖宗,就讓她跟我一起走吧。”

    我心裡一跳,孝莊卻只是看了看我們,道:“隨你,你們都去吧。”

    於是我和皇后辭過孝莊一同出了慈寧宮,我悶不吭聲跟在皇后的身後,搞不清楚這個平時說不上三句話的後宮之主要跟我說什麼。

    皇后卻也只是默默地走著,眼看就要到岔路口了,我回我的乾清宮,她到她的坤寧宮,以前說不上三句話以後也想必不會說超過四句,正在疑惑間,只聽她淡淡說道:“你服侍皇上這麼多年,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但如今正是我大清重要時刻,皇上千萬不能有所差池,你要加倍留心侍候,明白麼?”

    我心裡泛起淡淡的酸澀,卻也只能恭聲說道:“奴婢知道了。”

    她嘆了口氣,讓一干宮女嬤嬤們退了幾步,只留我跟她兩人慢慢走著,輕輕說道:“我知道你心裡不舒服。你待在皇上身邊的時間比我長,皇上喜歡你也多過我,我只不過比你多了一個身份,在皇上心裡的地位卻不如你。然而就是這一層身份注定我可以指使你,你不能不聽命於我,必然是心裡不快的。”

    我心中一震,忙道:“奴婢不敢。”難道她這個時候要跟我算總賬麼?她是皇后我是宮女,隨便她一句話都能要了我的小命。

    她卻苦笑道:“你別擔心,我說這話沒有別的意思。你對皇上來說是特別的,如果我動了你,皇上恐怕一輩子也不會原諒我。”

    我還是弄不懂為什麼她會這麼說,只能訥訥地說道:“皇后娘娘深得皇上寵愛,皇上疼都來不及了,……”

    我話還沒說完,她卻淒厲一笑,打斷我說道:“寵愛?皇上什麼時候寵愛過我?他心裡日夜記掛的都只有你。他對我好,只因為他要保護你。當年你出宮表面上的理由雖與我無關,骨子裡我卻脫不了干係,皇上是知道的,他不能讓當年的事重演,所以才不至於冷落了我。你說你不願作嬪妃,他便也允了,你可知他是皇上,什麼人是他得不到的?若不是你,他豈容別人如此放肆?!”

    我從不知道此中還有這等曲折,當下驚得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只見皇后的眼中流下淚來,哽咽道:“你覺得被我指使委屈,可我是皇后啊,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我多想親自服侍他,時刻不離他的身邊,如今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別的女人長伴他左右,拜託別的女人照顧自己的丈夫,我的苦,你又怎能體會?!”

    我愣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早知道皇帝的嬪妃很苦,然而我的悲、我的怨卻讓我一直忘記——不,應該是不願正視這個問題,甚至,我是妒忌她們的,因為她們能夠正大光明跟玄燁在一起,為他生兒育女。直到現在,我才親眼看到了帝王的女人的辛酸,而且這個人還是皇后啊!那個從表面上看母儀天下,又為皇帝所愛的女人。

    皇后走了,帶著外人眼中的無上榮光,前呼後擁。我卻愣愣地看著她孤單的背影,心中一片酸澀。兩行清淚從臉頰潸潸滑落,不知是為她,還是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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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