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異能] 第一序列 作者:會說話的肘子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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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riko1026 2019-4-15 20:05:38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62 1146464
noriko1026 發表於 2020-8-11 19:55
第一序列 1219、兌現承諾

  荒野上的歌聲時有時無,就像是清晨裡縹緲的薄霧。

  十輛越野車分別駛向各自的不歸路,每個人心中所求的不是自己立功授勳,而是給其他路上的人爭取機會。

  包括張余歌在內的所有士兵都心懷死志,打從出發開始,就已經想要把希望留給別人了。

  這就是慶氏部隊的榮耀。

  整個西南的四十多座壁壘裡還是一片祥和的模樣,之前羅嵐殺人時流的血已經被擦拭乾淨,彷彿一切都沒發生過似的。

  壁壘居民們以羅嵐殺人事件為飯後談資,大家猜測他為什麼突然殺人,又私下裡編排了好多個明爭暗鬥的故事,這些故事被添油加醋的越傳越廣,可誰也沒覺得這些事跟自己有什麼關係。

  畢竟,那上層建築裡的鬥爭,跟他們小老百姓挨不著。

  所以他們也就不知道,其實真正的戰爭從這一刻就開始了,並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發生著。

  戰爭從來都不僅限於你來我往的炮彈轟擊與機槍掃射,那些暗流湧動著的波濤洶湧也同樣驚心動魄。

  慶縝曾對慶毅說過,幸虧羅嵐三天之內大開殺戒,把慶氏的隱患都給掃除掉了。

  不然現在大家得知『慶縝』和羅嵐去了中原後,野心肯定會蠢蠢欲動。

  這些人雖然動搖不了慶氏的根基,但還是會造成一些小小的麻煩。

  王氏曾經發出過邀請,只是被慶縝拒絕了。當初羅嵐與任小粟臨別的時候就說過,最終他們可能還是要去一趟中原,因為很多事情已經超出了慶氏的掌控。

  所以,羅嵐殺這些人、背那些罵名,其實就是想要在自己臨行前給慶縝留下一個安定團結的後方。

  羅嵐還是那個羅嵐,他一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照顧著這個家庭。

  慶毅在冰涼的地板上睡了一夜,幸好現在是夏季,銀杏莊園的海拔又不高,所以不至於太冷。

  他醒來後發現,慶縝竟還是安安穩穩的坐在那黑色的湖中,似乎一夜未眠。

  「二哥,你晚上沒睡嗎?」慶毅疑惑道。

  「嗯。」慶縝點頭:「想點事情。」

  「你是擔心張余歌他們沒法把消息送去西北?」慶毅問道:「難道二哥你覺得,真就沒人能突破封鎖嗎?」

  「嗯。」慶縝似乎心中早就有了自己的判斷:「他們沒辦法成功的,阿毅,我說過的,跟人工智能下棋時不能心存僥倖。」

  「那我們怎麼辦。」慶毅皺眉道:「若是不能讓任小粟去中原,那大哥豈不是危險了?」

  「還有機會。」慶縝說道。

  「什麼機會?」慶毅愣了一下,似乎慶縝在他睡著之後還做了其他安排,那十名戰士以外,應該還有其他人正前往西北:「二哥,你這時候不能暴露你還在慶氏的消息啊。」

  「無妨,我用烏鴉送的信,這個人我信得過。」慶縝說道。

  慶毅知道慶縝身邊還有一個可操控烏鴉的超凡者躲在暗處,當初慶縝和羅嵐被軟禁時,慶毅便是以烏鴉作為紐帶來傳遞信息的。

  當初羅嵐被軟禁在88號壁壘的時候,慶縝也是用烏鴉來傳遞信息的。

  只是,慶毅一直以為操控烏鴉的人是許瞞,現在許瞞已經去了中原,那應該另有其人了。

  不過他有點不解:「二哥,你還派了誰去西北?」

  「唐周。」

  慶毅愣了一下,他知道慶縝為什麼要派唐周去。

  昨天這位二哥便對他說過,如果這世上還有誰願意捨命救羅嵐,那麼除了他們兄弟幾個,就只剩下任小粟與唐周了。

  就在這暗流湧動的清晨,荒野上唐周騎馬而行。

  劇烈起伏的馬背上,唐周俯下身子低低的伏在馬背上,以此來減小風的阻力。

  在他身側,竟是還牽著兩匹戰馬的韁繩。

  一人三馬,這是古時候騎兵斥候在長途奔襲時的最高配置。

  一個成年男性士兵的體重差不多在160斤左右,馬匹長時間駝負,會對牠造成極大的壓力與負荷。

  在這種長途奔襲中,騎兵需要不斷的觀察自己馬匹的疲憊程度,然後以換乘的方式讓三匹馬平攤腳力。

  其實慶氏內部都是現代化部隊,所以根本沒有騎兵這樣的作戰序列。

  而唐周騎馬走荒野、不走大路,就是不想被敵人發現行蹤。

  從一開始,那分別走向不同路線的十輛越野車,就是慶縝用來給唐周吸引注意力的。

  所以從一開始慶縝就已經有了判斷:如果人工智能真的想要封鎖西南,那這十名戰士一個都活不下來。

  在這場與時間比賽的長跑中,唐周才是慶縝真正的希望。

  然而,也僅僅是希望而已,至於唐周能不能抵達西北,誰也不知道。

  就像慶縝常常給慶毅說的那句話一樣,與人工智能對弈不能心存僥倖,這話他不是說給慶毅的,是說給他自己的。

  他需要一次次說出來給自己聽,這樣才能牢牢的記在心裡。

  此時,唐周已經向北方騎行將近五百公里,路上他不停的換乘,可他還是能夠感覺到戰馬的身體狀態在不斷下降。

  明明是夏季的清晨,可戰馬身上的汗液還是不斷蒸騰出白霧來,可見戰馬身上溫度之高,已經快要達到牠們所能承受的極限了。

  但是唐周不能停,只能不斷的用鞭子與馬刺來催促馬匹繼續狂奔。

  這三匹馬,還是慶氏那些老頭子們在世時繁育出來的變異品種,據說可在馱人的情況下日行六百公里。

  一般情況下,災變前戰馬時速20公里到60公里之間,日行300公里便是極限,很容易把馬跑死。

  以前慶氏的老頭子們還在,便有人常說這三匹戰馬是他們的心肝寶貝,就養在銀杏莊園後面的矮山牧場裡。

  平日裡有人專門照料牠們的飲食起居,還有人專門負責給牠們訓練各個項目。

  曾經有飼養員不小心給這三匹戰馬刮傷了一點皮,竟然被慶氏的那些掌權老頭子們給送去了秩序司監獄,硬是關押了7年。

  然而慶縝並不在意牠們的死活,這一路全速八百公里跑到北方144號壁壘,饒是三騎換乘、饒是牠們變異進化過,也要硬生生跑死。

  別人手裡珍惜的玩物,在慶縝手中也不過是個合格的工具罷了。

  ……

  昨夜,唐周在荒野上前行的時候,還隱約聽到了不遠處的槍聲。

  還有……音樂的歌聲。

  那嘹亮的歌聲,就像是男人之間有酒有笑聲的告別。

  啊朋友再見。

  啊朋友再見。

  啊朋友再見吧。

  再見吧。

  再見吧。

  如果我在戰場中犧牲,請你繼續前進,背負我們的榮耀繼續前進。

  唐周大概明白,這應該是給他吸引火力的戰士與敵人遭遇了,這時候唐周甚至都還沒法確認敵人到底是什麼,只能在心中默道一聲保重。

  他不能去救那些給他掩護的戰友,因為烏鴉送來的那張紙條上寫著:將羅嵐前往中原之事送去北方144號壁壘,十人性命換你一次機會,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距離144號壁壘越來越近了,曾經匪患猖獗的河谷地區已經近在眼前。

  唐周知道,只要能夠穿過這裡,那這次行動就能成功。

  因為河谷地區北方,正有一支第六野戰師的營級部隊在附近拉練,他只需要引起那支部隊的注意,自然會有人幫他把消息帶去北方。

  然而就在下一刻,他忽然看到一隻麻雀孤零零的站在清晨薄霧的樹梢上,直勾勾的盯著自己。

  唐周發誓,自己從來都沒見過麻雀如此盯視過。

  他再也顧不得多想,而是狠狠在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戰馬吃痛後再次奮力奔跑起來。

  當唐周從麻雀所在的樹梢下經過時,他下意識回到看了一眼,卻發現那隻碩大的麻雀竟是撲騰著翅膀緊緊跟隨在他身後。

  再往後看,唐周竟是突然看到之前發生槍聲的方向,突然飄起一片宛如烏雲般的鳥群。

  唐周坐下的馬匹越來越慢,而那片烏雲般的鳥群卻距離他越來越近。

  「原來是要面對這麼恐怖的東西啊,人工智能。」唐周苦笑起來,但是苦笑之後他便立刻有決斷。

  作為慶氏如今最核心的人物之一,唐周怎麼可能不知道012號軍事基地被襲擊的始末,所以當他看到麻雀的時候,就已經明白了一切。

  他明白,自己要面對怎樣的對手。

  就在戰馬奔騰之中,唐周身手矯健的在行進過程中騰身而起,只是一瞬的功夫便翻上了另一匹戰馬背上。

  這匹戰馬的體力保存最好。

  待到坐穩之後,唐周便立刻鬆開了另外兩匹戰馬的韁繩:「去吧,你們就不用陪我一起送死了,回荒野上去吧,辛苦了。」

  說完,唐周緊緊夾了一下馬肚,整個人如離弦之箭似的脫離了隊伍,後面的兩匹戰馬失去韁繩控制後便一左一右朝荒野上跑去。

  其實唐周知道慶縝為什麼要選自己來傳遞這個消息,因為慶縝知道他就算死也會把這個消息送去西北。

  唐周心想,自己是什麼時候遇到羅老闆的?

  好像是10年前的那個秋天,那時候唐周還是111號壁壘的流民,唯一的親人、他的父親剛剛去世。

  人死如燈滅,就算是流民也想好好安葬親人,最起碼的棺材要打一副,不然這荒野上的野狗便會把父親的屍骨從地裡挖出來叼走。

  青年唐周找鄰居借錢想要安葬父親,結果沒一個人願意借給他,正逢羅嵐從111號壁壘出來前往113號壁壘駐軍慶氏第六作戰旅履職。

  羅嵐看到他在路旁用草蓆捲著父親的屍體,便下車樂呵呵問道:「怎麼了?」

  16歲的唐周有些憤怒,自己父親死了,這壁壘裡出來的大人物竟還笑瞇瞇的。

  只是他急於將父親下葬,便無奈說道:「我想打口棺材下葬父親。」

  羅嵐笑道:「你拿什麼來換?」

  「用我的命。」唐周倔強道:「你拿錢,我這命就是你的。」

  「我要你的賤命沒有用,大好男兒,來我麾下當兵吧。」羅嵐笑著上了車。

  唐周默默的看著對方攥緊了拳頭。

  然後便有勤務兵幫助唐周下葬了父親,然後與他一起上了前往113號壁壘的卡車。

  唐周心想,如果事情到這裡便結束,那他大概率會踏踏實實的當幾年兵,然後退伍進入壁壘。

  到時候說不定能夠找個工廠的活幹著,一邊拿慶氏的退伍津貼,一邊拿一份工錢,生活也還算安穩。

  但他抵達113號壁壘的駐軍營地後,第一件事就是找到羅嵐,然後倔強說道:「我說把命給你就一定給你,你不用急著拒絕,我這條命對你有用。」

  當時羅嵐笑罵起來:「有種。」

  那年羅嵐23歲,是慶氏影子的哥哥。唐周16歲,還是一條爛命。

  自此以後,羅嵐一路高昇,唐周便跟著他一路高昇,24歲便成了這位羅老闆麾下的少校軍官。

  唐周入伍十年,便跟了羅嵐十年。

  人生有幾個十年?

  如今唐周26歲,羅嵐33歲,這十年就像是一個輪迴。

  此時戰馬越跑越慢,唐周也將穿過整個河谷地區。

  但是,烏雲般的鳥群已經來到頭頂。

  戰馬上的唐周只感覺自己突然下墜,他坐下的馬匹在徹底筋疲力盡後前蹄再也承受不住奔騰的力量,一瞬間連同唐周一起翻倒在地上。

  倉促起身的唐周有些灰頭土臉,他立刻檢查了一下自己腰間的手槍,並打開了保險。

  他不能等這群麻雀落下來,因為如果自己也被納米機器人背後的人工智能控制,那麼對方就可以輕鬆讀取自己的記憶,知道自己將如何傳遞消息。

  「這條命,該還給你了。」唐周笑道。

  慶縝是知道這個承諾的,因為他們曾偶爾提起過,當時大家都拿這事當作笑話來調侃唐周的。

  然而唐周在接到烏鴉送來的紙條後便明白,這紙條不給別人,偏偏給他這個已經軍銜至上校的高級軍官,其實慶縝把這個任務交給他來做,便是無聲的告訴他:兌現承諾的時候到了。

  這一刻的慶縝為了羅嵐,已經強迫自己冷酷的把所有人都當成了工具。

  不管是張余歌他們,還是唐周,亦或是任小粟,都是慶縝想要給羅嵐增加保命機會的籌碼。

  慶縝不在乎別人怎麼看自己,他只需要自己的哥哥活著。

  唐周心想,慶縝這樣把自己派來送死,他埋怨慶縝嗎?

  答案是不埋怨,反而有些釋懷。

  沒有悲壯,沒有淒涼,只有釋懷。

  這條命,說了要給你,就一定給你。

  想到這裡,唐周先是走到馬匹身旁抽出馬鞍旁邊的一把信號槍來,朝著天空扣動扳機。

  一枚紫紅色信號彈瞬間升空,宛如白晝裡的絢爛流星。

  緊接著,唐周仰頭看著這枚信號彈一頭扎進了鳥群的烏雲,試圖飛上更高處。

  鳥群似乎早就有所防備了,牠們分出一半來,竟是環繞著信號彈圍成嚴密的圈,以身體來遮掩信號彈的光芒。

  可是下一刻,那信號彈竟然從中再次起爆,進行了二次燃燒與爆炸。

  僅僅只是一瞬間的功夫,高溫將所有麻雀包裹,並將牠們化作一團團天空中飛舞的火球,變成更加顯眼的『信號彈』。

  這是慶縝專門為這些麻雀準備的信號彈。

  唐周笑了笑,這玩意還真是陰險啊。

  天空中沒有被這枚信號彈偷襲到的麻雀,開始盤旋著俯衝想唐周。

  而唐周仰頭望著那一團團白日焰火,自己則舉起手槍對準自己的下頜。

  消息就藏在他的身上,他不能讓納米機器人控制自己,並發現自己那傳遞消息的東西藏在哪裡。

  其實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那三匹戰馬從慶縝上位後便屬於訓練,就算一人三馬也根本跑不到144號壁壘。

  三匹戰馬全都跑死,也根本跑不到。

  所以,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一個死局。

  唐周笑了笑:「我當初怎麼說的來著?我說把命給你就一定給你,你不用急著拒絕,我這條命對你有用。」

  說完,唐周扣動了扳機。

  槍聲如驚雷般響起。

  ……

  「黑狐長官,聽說你把少帥家門給拆了?」

  就在第六野戰師新兵營拉練修整期間,一名比較活躍的新兵蛋子忽然問道。

  這些新兵之前都無緣參加巫師國度的那一戰,大家聽到前輩們回來後興高采烈的討論戰事,心裡都癢癢的緊。

  在前面帶隊行進的黑狐聽到這個問題,轉身面無表情的看著那個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新兵蛋子,並認真說道:「少帥並沒有說不能拆門,他只說不可以踩壞地板。」

  新兵蛋子們愣了半晌,原來傳說竟然是真的。

  事實上,黑狐也正是因為這事才被『發配』來拉練新兵的……

  然而就在他們愣神的功夫,遠方的荒野上,竟然有一枚紫紅色的信號彈飛上天空,也正是這個時候,大家才注意到那片天空的鳥群有些不太正常……太多,也太密集。

  然後,信號板二次爆炸時的威力席捲了無數的麻雀,將麻雀燒成火球。

  「黑狐長官,這什麼情況。」新兵蛋子怔怔的說道。

  黑狐要比他們的直覺更加敏銳一些,他當即大吼:「準備戰鬥!」

  新兵蛋子們當即給槍械上膛,雖說是新兵,但也已經訓練三個月左右了,不至於還是懵懵懂懂的小孩。

  這三個月的訓練已經讓他們明白了一個道理,當長官下達命令的時候,你只需要照做就好了。

  黑狐開始快速的朝著鳥群方向狂奔過去,一邊跑還一邊對身後的士兵吼道:「保持戰鬥隊形!」

  在他們快速進入鳥群五百米距離後,黑狐便已經開始開槍試圖驚散鳥群。

  可是,這鳥群像是根本不害怕似的,依然守著那個地方。

  這下,黑狐越發確定了心中的判斷,鳥群有問題,而且有人正在遭受鳥群的圍攻……或者已經死於鳥群之中了。

  待到他們進入350米範圍內,黑狐便不再冒進了,而是直接帶領新兵營半跪下身子,開始朝天空之中的鳥群掃射起來。

  他們手中的178-23自動步槍有效射程是400米。

  所謂有效射程,通俗講就是在這個範圍之內,槍械的殺傷力能夠滿足人們對於它的所有期望值。

  500名新兵的槍法不怎麼樣,但天上的鳥群實在太多了,以至於隨便掃射都能把那些碩大的麻雀打的宛如下雨一般向地面墜落。

  黑狐這時候用望遠鏡看了一眼,他分明看到地上正躺著一個慶氏軍服的青年士兵,而地面上有十多隻麻雀,像是通了人性似的正在翻找著慶氏士兵身上的東西。

  不光是翻找口袋,還翻著領子、頭髮、袖口,黑狐甚至看見一隻麻雀頂開了那名慶氏軍人的嘴巴檢查牙齒,就像是最高級別的貼身搜查一般。

  更令黑狐感覺到頭皮發麻的是,那些麻雀竟然用鋒利的喙啄開對方的皮膚,像是在尋找著什麼。

  只是,黑狐還第一次見麻雀這樣搜查人類!

  五分鐘後,天上的麻雀群已經被新兵營擊落大半,可麻雀群卻始終沒有離去的意思。

  而且,這些麻雀竟然開始啄食那慶氏軍人的屍體了!

  黑狐咬了咬牙:「繼續前進,換彈匣,改點射!」

  他雖然不知道慶氏軍人為何會出現在西北境內,但眼前這一幕實在太詭異了,他必須弄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終於,在麻雀群只剩下十多隻的時候,牠們開始向南方飛去。

  黑狐說道:「一連、二連原地待命,三連、四連以攻擊陣型跟我前進。」

  他們來到唐周的屍體所在之處,黑狐看著唐周的模樣便愣住了,他在火種時便是僅次於P5的高級將領,而唐周又是羅嵐身邊的紅人,他怎麼可能不認識唐周?

  只是這麼重要的慶氏軍方人物,怎麼會突然來到西北境內,而且還被一群莫名其妙的麻雀圍攻?

  而那些麻雀又在搜查什麼?

  如今因為天上飛禽類變異的緣故,整個壁壘聯盟早幾十年就沒了制空的概念,然而現在,來自天空的威脅出現了。

  只見唐周遍體鱗傷的靜靜躺在地上,黑狐查驗著對方的傷勢:「致命傷是下頜處貫穿至頭頂的一槍,自殺。」

  他又看向一旁累到暴斃的戰馬:「分泌大量汗液,舌苔發白,無外傷,這戰馬是跑死的,以變異馬的腳力來看,怎麼也得日夜兼程的跑個五六百公里才會跑死吧?」

  是因為不想忍受折磨所以自殺?又或者是知道自己無法生還,所以來個痛快嗎?

  可是黑狐怎麼都覺得有些不對勁,慶縝與羅嵐麾下的部隊向來以悍不畏死而聞名。

  而唐周這樣的人物,怎麼可能會因為恐懼而自殺?

  這種死亡,更加像是忠誠的間諜為了保守秘密時的自裁!

  對方似乎知道自己等人就在附近,所以拚命跑到這裡才臨死前釋放了信號彈。

  「抱歉了兄弟。」黑狐低聲說了一句。

  說完,他將唐周身上的所有衣物全都脫去,然後小心翼翼的用手指篩查衣服上的每一寸,結果一無所獲。

  緊接著,新兵營的士兵們看到,黑狐竟是開始一寸寸的用食指與大拇指來捏壓唐周的皮膚、肌肉。

  捏到小腿的時候,黑狐忽然感覺有異樣,他深吸一口再次道了一聲抱歉,然後用匕首割開了對方的腿部肌肉。

  只見一個細細的金屬管子,赫然貼著小腿骨骼處藏置著。

  黑狐擦了擦滿是鮮血的手,然後擰開了金屬管子。

  裡面一張小紙條寫著:羅嵐已於7月5日出發前往中原61號壁壘,請營救。

  黑狐呆立當場,他忽然對這位叫做唐周的慶氏軍官肅然起敬。

  對方不眠不休的趕了數百公里路途,哪怕葬送性命,也要把這個求救的信息送來西北。

  而且,這金屬管子想要藏進肌肉下面的骨骼旁邊,那就要先割開自己的肌肉才行,黑狐甚至能想像到對方藏置這金屬管子時有多麼痛苦。

  倒是有一點讓黑狐不解,他之前割開對方小腿的時候,並沒有見過這麼深的傷口,麻雀的啄傷還只停留在表層而已。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黑狐站直了身子對新兵蛋子們說道:「他為救主而死,希望有一天輪到你們來守護西北的時候,你們也能擁有和他一樣堅定的信念,敬禮。」

  新兵營五百名士兵整齊的敬禮,然後抬著唐周的屍體快速撤離。

  就在撤離的時候,沒人注意到遠處樹梢上還有一隻麻雀並未隨鳥群離開。

  銀杏莊園裡,慶縝已經在黑灰色的大理石地板上枯坐了一天半時間,不眠不休。

  他現在只想等待一個消息。

  這時候,慶毅急促的從門外走進來:「二哥,境山山脈的邊緣,有駐軍說看到一個龐然大物忽然從境山裡衝出來,看起來像是一頭蜥蜴。駐軍沒能攔住牠,機槍子彈都打不穿牠的皮膚。」

  慶縝抬眼看向慶毅:「應該是境山火山口裡的怪物,牠往哪去了?」

  「往北方去了!」慶毅說道。

  慶縝忽然鬆了口氣:「唐周的消息送到了。」

  「什麼意思?」慶毅不解。

  「雖然我也不知道這怪物是怎麼回事,但大概也是人工智能零的後手之一。」慶縝平靜說道:「這個後手在境山藏了這麼久明顯是想要對付我們慶氏的,現在卻臨時改變了計劃,說明有人逼得牠必須改變計劃。」

  「那這蜥蜴去北方幹嘛?」慶毅問道。

  「阻攔任小粟去中原。」

  「那是不是……」慶毅話還沒說完,便發現慶縝神情有著無邊的落寞:「怎麼了,二哥。」

  慶縝轉頭看著慶毅輕聲說道:「唐周死了。」

  從消息傳遞成功的那一刻開始,慶縝就猜到了唐周的命運,因為那是他親自安排的命運。

  但最讓慶縝難過的是,唐周明知道這一趟是慶縝讓他去送死,但他還是去了。

  「那大哥有救了嗎?」慶毅問道:「任小粟應該會去吧?」

  「如果任小粟得到消息後第一時間趕去,我哥又按原計劃時間進行,那麼時間上就趕得及。」慶縝說道:「但是阿毅你要明白,這其中但凡有一個環節出錯……」

  正因為如此危險,所以早先慶縝才想要陪羅嵐一起去中原。

  現在,慶縝已經盡力了,剩下的都只能看命運。

  這偌大的棋盤上,零執黑先行,慶縝交錯落子,雙方以最狠絕的手段在暗處廝殺著,但這棋勢馬上就要亮到明處了。

  ……

  144號壁壘裡,任小粟與楊小槿住著的小宅子裡,一群軍官正搬著小馬扎,一排排坐在小院裡。

  他們面前是一塊黑板,還有正在講課的任小粟:「你們手裡的真視之眼就是巫師們的武器了,一切巫術都必須通過這枚真是之眼來釋放才行。現在你們手握真視之眼閉眼呼吸,只需呼吸一百下便可以進入自己的冥想世界,在冥想世界裡,你們可以練習巫術。」

  坐在小馬扎上的張小滿忽然問道:「少帥,這真視之眼為啥顏色不一樣啊,我看大忽悠和P5092他們都是金色,怎麼就我是紅色?」

  任小粟解釋道:「真視之眼的不同顏色,便代表著不同的等級。一般情況下,等級越高,釋放的巫術便會越強。你手裡的紅色等級,僅次於我手裡的黑色。」

  張小滿疑惑道:「真的嗎?」

  卻見大忽悠一眼羨慕的看向張小滿:「少帥竟然把紅色的石頭給了你,少帥對你太好了啊!」

  王蘊也說道:「是啊張小滿,我們都只有金色,你卻是紅色,快謝謝少帥吧。」

  張小滿糊里糊塗的對任小粟說了聲謝謝,而且還提供了一枚感謝幣。

  可他總覺得這群蔫壞的選手在演他,但他又沒有證據!

  畢竟他又沒去過巫師國度,沒法找一個巫師國度的人把事情問清楚。

  結果就在此時,一名士兵忽然跑了過來:「少帥,黑狐回來了,他要見您。」

  任小粟挑了挑眉毛:「不是說讓他拉練夠一個月再回來嗎?」

  士兵氣喘吁吁的回答道:「他說自己遇見了慶氏的唐周,對方已經在河谷地區的北方殉職,現在黑狐長官正帶著他的屍體,和一個極其重要的消息返回144號壁壘。」

  任小粟的面色變了,似乎噩耗總是在這種毫無防備的時間裡,突然降臨。
 
noriko1026 發表於 2020-8-11 20:00
第一序列 1220、任小粟的決定

  「黑狐在哪?」任小粟凝聲問道。

  唐周兩個字就像是一把刀似的,突然扎在了他的心口上。

  任小粟感覺自己才剛剛回歸平靜的生活,他這巫術培訓班也才剛剛辦起來,竟然就又有一位熟悉的朋友離開了這個世界。

  其實嚴格意義上講,任小粟也不知道他和唐周是不是朋友。

  初識是在境山地震後,113號壁壘破滅的路上,唐周、羅嵐、任小粟他們一起逃往李氏的地盤。

  後來,任小粟假扮李氏軍官,然後在313陣地上與唐周聯手演戲,把李氏部隊坑的哭爹喊娘。

  再後來,任小粟好像很少聽見這個名字了,對方的軍銜越來越高,然後被羅嵐派去了當了一支慶氏主力部隊的主官。

  任小粟與唐周的關係更像是這廢土時代的一種常態,大家並不常常見面,各自都有各自的生活。

  或許曾經相聚過,但後來便快速回歸到了自己的角色中去,回到了自己的江湖裡。

  下一次再聽到彼此的消息,可能便是死訊了。

  所有人都在說要向前看,只因為身後的時光有太多不捨與不堪了。

  「黑狐長官他們的車輛剛剛駛進壁壘。」士兵說道:「應該馬上就到了。」

  正說著,門口已經響起了剎車聲。

  任小粟往外跑去,正看到黑狐從軍用卡車上跳下來,而唐周則靜靜的躺在卡車車斗裡面,渾身是血。

  黑狐以最簡潔的語言說道:「我們在河谷地區北方30公里的地方發現他,他以信號槍吸引我們的注意,當時還有一群麻雀在圍攻他。我們從他身上找到了這根金屬管子,我想他是要來傳遞情報的。唐周死於自殺,在麻雀攻擊他之前就自殺了。」

  任小粟接過了對方手裡的金屬管子和紙條,上面寫著關於羅嵐的消息。

  此時,已經有士兵輕手輕腳的將唐周抬下了卡車,任小粟上前檢查了一下屍體上的傷口,只見對方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處皮膚是完好,他能想像到對方遭受了怎麼樣的磨難。

  黑狐指著唐周腿上的一處傷口說道:「這金屬管子當時就藏在腿骨旁邊,他應該是切開自己肌肉藏進去的,不過有點奇怪的是,他腿上原本並沒有刀傷,也不知道是怎麼快速癒合的。」

  「黑藥。」任小粟平靜回答道:「我曾贈予羅嵐許多黑藥,想必是羅嵐轉贈給他了。」

  有了黑藥,一切都解釋的通了,唐周在出發前硬生生割開了自己腿部肌肉,然後將金屬管子藏了進去。

  任小粟看向黑狐:「當時檢查麻雀屍體沒有?」

  「沒有。」黑狐搖搖頭:「我們靠近過去的時候,那麻雀屍體裡有銀色的金屬液體正在緩緩滲出,謹慎起見,我沒有讓士兵靠近。少帥如果想要找那些麻雀屍體的話,我記得位置。」

  「嗯,你做的對。」任小粟說道:「這是人工智能零控制的麻雀,你們不碰是對的。」

  如果黑狐等人接觸了麻雀屍體,那現在任小粟要做的,可能是先把黑狐他們隔離開,然後一個個進行電擊。

  此時,任小粟腦中的線索已經差不多拼湊起來了。

  黑狐又說出一個疑點:「我以前也聽說過唐周這個人,P5092長官應該也聽說過,他和羅嵐掌管的部隊向來以悍不畏死聞名,我不太明白他為何會自殺。」

  「他自殺不是怕死。」任小粟嘆息道:「他是怕自己被納米機器人控制後,無意識的透露出金屬管子藏匿的位置。」

  納米機器人在強行連接神經元之後,零便可以獲取一個人完整的記憶,甚至是有些人類自己都忘記在潛意識裡的記憶。

  到了那個時候,零只需要通過麻雀精準的找到金屬管子,那任小粟他們在通訊封鎖的情況下,根本就無法知道慶氏到底發生了什麼。

  任小粟也可以去慶氏專門問問怎麼回事,但那時候說什麼都晚了。

  在此之前,任小粟就在左雲山見過被零控制的王氏士兵,按照零所說,它只需要很少的納米機器人,便可通過接駁神經元的技術掌控人類的思維。

  納米機器人潛藏在腦幹附近,它們甚至不需要怎麼耗能便可以一直蟄伏,人體運動時產生的生物能,遠比它們消耗的多。

  如果零在使用納米機器人時,只是把它當作一種控制工具,而不是改善人體『力量』『肌肉強度』的戰鬥工具,那納米機器人待在人體內,人體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充電槽,將給納米機器人提供源源不斷的續航能量。

  「我要走一趟中原。」任小粟說道。

  大忽悠馬上接話:「少帥,我們跟你一起去啊。」

  結果P5092搖搖頭冷靜道:「少帥你不能去。」

  「為什麼。」任小粟看著P5092問道。

  「王氏部隊已經屯兵在西北邊境,雙方戰爭可能隨時都會爆發。」P5092分析道:「現在羅嵐前往中原會有兩個結果,第一種是去和談,之前你也說過王聖知想找張司令和談,最終壁壘聯盟由張司令接手。我覺得這次慶氏與王氏和談,應該也是這種情況,畢竟除了張司令以外,只剩下慶縝有能力統治整個壁壘聯盟。」

  P5092繼續說道:「如果這次他們和談成功了,那麼西北接下來就要面對西南與中原的夾擊。少帥,你有沒有想過後果是什麼?」

  任小粟堅定的搖頭:「這種事情不會發生。」

  P5092分析道:「當然,少帥你從感情角度來判斷,慶氏絕對不會做背棄西北的事情,我也無話可說,我相信你的判斷。那麼我們來說第二種可能,若是王氏與慶氏發生衝突,那麼整個壁壘聯盟的戰爭一觸即發,那個時候你若不在西北,恐怕會影響軍心。而且你以身涉險,若是因為『外人』導致自己實力受損,那麼西北人該由誰來守護?我個人認為,犧牲羅嵐是有必要的。」

  張小滿在一旁嘀咕道:「幹嘛老是犧牲這個犧牲那個的,難道就不能少死點人嗎?」

  P5092平靜的看向張小滿說道:「不然,你以為戰爭是什麼?」

  張小滿縮了縮腦袋不說話了……

  是啊,戰爭就是要死人的。

  從人類文明史上出現戰爭這個詞彙開始,每一次戰爭都殘酷至極。

  戰爭雙方離開家鄉、離開家人奔赴戰場,然後舉起各自的武器,以最大的可能來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

  這種事情,哪有半分情理可講?

  勝利只是最終歡呼雀躍的那一刻,短暫而又輝煌。

  可在勝利之前,所有人都像是走在漫長且潮濕悶熱的黑暗甬道裡,誰也不知道盡頭在哪裡,犧牲與陣亡才是常態。

  在P5092看來,哪個戰爭不死人?

  既然會死人,那憑什麼死的不能是羅嵐?

  這個時候,P5092作為軍事指揮,自然不希望任小粟離開西北。

  所有人都覺得王氏已經瘋了,這個時候怎麼能跑到王氏去?

  只是,任小粟對P5092說道:「以前還是流民的時候,天天都在想著怎麼才能活下去,我可以吃樹皮,可以吃草根,有一次設陷阱抓兔子,結果被兔子踹了一個跟頭。那時候我覺得能活下去就很好了,只要能帶著顏六元活下去,要我怎麼樣都可以。但是後來有點不一樣了,我慢慢懂得這世上原來有比活下去更重要的事情。」

  說著,任小粟朝外面走去:「你們不要跟來,如果需要你們出手的時候,我開啟密鑰之門就行了。」

  楊小槿擋在任小粟的去路上:「起碼得讓我跟你去,忘記你的承諾了嗎?」

  任小粟認真說道:「這次小槿你真的不能去,因為很可能會面對你姑姑。」

  「我雖然沒法對她開槍,但是我可以幫你殺其他人。」楊小槿平靜道。

  任小粟笑了笑:「哪有那麼簡單,聽我的,這次你不要去。」

  兩人剛剛商量好,只要任小粟去的地方有危險,就一定要帶著楊小槿。

  可這次不一樣,因為任小粟要面對的人是王聖知和楊安京。

  不管楊安京做了什麼她都是楊小槿的姑姑,並且在鴨舌帽姑娘幼年喪失雙親的時候,所有屬於家庭的溫暖也全都來自這位姑姑。

  楊小槿說,她願意為了任小粟與王氏為敵,但任小粟不捨得她夾在中間煎熬。

  「如果真有危險,我就打開密鑰之門。」任小粟說道:「我答應你,說到做到。」

  最終,任小粟還是獨自啟程了。

  待到他離開後,楊小槿第一時間把周迎雪從黑市上喊了過來,並吩咐周迎雪24小時守在客廳裡,這樣一來,如果密鑰之門開啟,那麼周迎雪便能第一時間去幫助任小粟了。

  所謂的24小時守在客廳裡,就是睡在客廳沙發上……

  此時任小粟他們還不知道,有一頭龐然大物正朝著北方奔襲而去,似是要擋在任小粟的去路上。

  ……

  聖山外圍,兩名身穿草皮偽裝的人影,正匍匐在某一處山坡上靜靜等待著。

  這詭異的山脈核心地區,常年被奇怪的白霧籠罩著,彷彿是一層天然的屏障,能夠阻擋外人的窺伺。

  也正是如此,外界幾乎沒人知道聖山這裡在發生著什麼。

  其中一人抬起手腕看錶,只見指針在跳到10點鐘的那一刻,包裹著聖山的那些白霧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稀釋著,直到空氣徹底恢復了完全透明的狀態。

  「院長,快看。」伏在山坡上的張寶根說道。

  他旁邊的胡說掏出一副望遠鏡來,想要趁著白霧散去的時候,仔細觀察一下這聖山裡到底有什麼。

  只是讓他有點失望,他們所處的位置距離聖山核心區域還有一段距離,能看到的只是一些原材料運進來,然後又有保密箱被車輛押運出去。

  運輸車輛很多,道路上往來之間看起來還挺熱鬧。

  胡說皺起眉頭問道:「寶根,你有沒有覺得這些車輛像一種昆蟲?」

  「什麼昆蟲?」張寶根有些不解。

  「螞蟻。」胡說輕聲說道。

  此時他們趴在山坡上,山腳下的公路上黑色中型貨車儼然就像是一隻隻工蟻一樣,外出與駛入的隊伍井然有序的沿著同一條路線進出山脈,不知疲倦的忙碌著。

  這聖山,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蟻巢,在不斷的製造著什麼東西。

  只是,當胡說想到這一輛輛車裡都坐滿了荷槍實彈的士兵,還運送著神秘的東西時,他便覺得這蟻巢有些恐怖了。

  胡說問道:「南方的消息傳回來了嗎?」

  「傳回來了,他們有一支隊伍甚至越過了原本周氏的範圍,去了更南方的地方。」張寶根回答道。

  胡說疑惑:「北方也是如此,他們甚至有一支隊伍悄無聲息的去了草原,原本我以為是王氏想要與草原那位新主人結盟,可那支部隊並沒有和牧民接觸,而是消失在了草原上。」

  胡說內心只有一個疑惑,這王氏到底要幹什麼?

  「院長,接下來怎麼辦?」張寶根好奇道。

  「你去通知大家向西北撤退吧。」胡說想了想回答道:「不過你通知他們之後,再去73號壁壘走一趟,我發現去往南方的車輛,有四分之一都是去了73號壁壘,你調查一下他們車上到底運了什麼。你小心一些,如果有什麼情況,你就立刻去秀株州找神壇,他所在的位置我已經標注給你了。」

  「咱們不進聖山看一眼嗎?」張寶根問道。

  「不能進去。」胡說搖搖頭:「可能會出不來。」

  「可院長你之前不是說,不要去打擾神壇哥嗎。」張寶根說道:「你之前說的啊,要等他和漣漪姑娘把孩子生下來再去找他。」

  胡說聽到這話便氣不打一處來:「不爭氣的東西,明明人家漣漪姑娘都已經一百個願意了,結果他反而矯情起來了,非說要先有感情才能有進一步發展。我現在就應該去一趟西北,找任小粟要點他手裡那勞什子黑藥!」

  「下藥?」張寶根頓時就驚了:「至於嗎?我覺得他只要在秀株州繼續住下去,有孩子也是遲早的事情吧……」

  胡說看著山腳下正在向外駛出的車隊,他忽然嘆息道:「我們可能沒有那麼多時間了。」
 
noriko1026 發表於 2020-8-11 20:04
第一序列 1221、化作星辰

  北方草原。

  一名身穿白大褂的醫生正蹲在地上,按著一頭小羔羊向一大群牧民講解著:「這頭羔羊現在的症狀就是典型的羔羊痢疾,是由產氣莢膜桿菌造成的急性毒血症。另外,沙門氏桿菌、大腸桿菌及鏈球菌也可致病,常可使羔羊大批死亡。」

  牧民大嬸猶豫了一下說道:「難道不是神明把牠們給收回去的嗎?我們祖祖輩輩都是這種說法啊,出生一個月內死掉的小羔羊,那都是上輩子做了惡人,所以天上的神明懲罰牠這輩子來受苦了。」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哭笑不得:「這跟神明可沒關係,不信你們問問身邊的神明。」

  說著,所有人把目光投向顏六元,而顏六元則笑著說道:「或許他們上輩子確實做了惡,但這輩子確實不是我安排牠們來受苦的。」

  醫生會心一笑,但牧民們卻一臉嚴肅的說道:「主人仁慈。」

  醫生:「……」

  顏六元對醫生笑了笑說道:「繼續給大家講講如何防治吧。」

  「好的。」醫生點點頭恭敬的回應了一聲後,繼續說道:「各位注意了,一般在懷孕母羊臨產前20天和10天的時候,分別兩次注射羔羊痢疾甲醛菌苗2mI—3ml,這樣就可使初生羔羊獲得被動免疫。」

  自打草原與西北178要塞結盟之後,從178要塞那邊來了好幾支幫助草原進行基礎建設的團隊,甚至連王富貴都親自到草原溜躂了一趟,與顏六元、小玉姐敘舊。

  讓顏六元感到驚喜的是,老王帶來的團隊竟是仔細研究過草原需要的東西。

  他們開始幫助草原建立了水文監測站點,並嘗試以科學的數據來完善畜牧養殖技術。

  最關鍵的是,老王為他們帶來了畜牧防疫方面的人才,並將自己的知識傾囊相授。

  對於草原人來說什麼最重要呢?當然是牛羊牲口了,這些牲口是大家的財產,若是有牲口死亡,那就像是被人偷了錢一樣的難受。

  而且,這些人在來到草原以前還專門接受過培訓,例如他們在面對牧民的封建思想時不能露出譏諷的神色,比如他們要以對待神明的態度來對待顏六元,以此來保證科學與神權不會發生衝突。

  王富貴是精明人,他知道顏六元長大了,對方需要維護草原之主的權威。

  所以如果想在草原上做生意,那你光靠情誼可沒法長久,還得學會如何入鄉隨俗,讓草原人不排斥你。

  想要和草原人做朋友,那就得先尊重草原人,就是這個道理。

  哈桑在顏六元身旁小聲問道:「主人,這些人真的靠譜嗎?咱們放了這麼久的羊,難道還沒他們更懂?」

  顏六元笑著說道:「哈桑,你要學著理解科學了。」

  這位草原之主的統治地位也是以神權為根基,然而他與神棍不同的地方就在於,他是真神……

  所以在治下時,顏六元能夠表現的更加自信,他一點都不怕科學來挑戰他的權威,這是一個神明與科學並存的時代。

  而且顏六元其實很清楚,自己這個所謂的神明,其實也是科學創造出來的。

  他恢復記憶的時間要比任小粟更早,所以他知道,自己的父親P博士為了救自己一命,到底付出過多少努力。

  當年他得病之後,顏六元清晰記得父親的容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憔悴下去。

  對方用盡自己一生所學,為自己找了一條生路。可對方卻在實驗成功後,險些猝死在039號實驗室裡。

  那段時間裡,P博士每天只睡3個小時,不是在做實驗,就是在去做實驗的路上。

  所以,不管顏六元如何被人奉若神明,他心底裡都十分清楚,自己這能力其實父親用科學換來的。

  只不過,顏六元與任小粟的不同之處在於,任小粟當初患的是癌症,而顏六元卻是白血病。

  所以在任小粟骨髓被移植到他身上後,雖然『神明之血』在他體內有了一個新的平衡,但他卻沒有任小粟那麼強大的體魄。

  然而就在此時,遠方的仆蘭齊正騎著一匹駿馬狂奔而來。

  待到仆蘭齊靠近後,便馬上開口說道:「主人,有上百頭牛突然狂奔離去,以前還從未發生過這種情況,攔都攔不住。」

  顏六元皺起眉頭來:「什麼時候的事情?」

  「就在兩個多小時前,我是從牧場趕回來的。」仆蘭齊回答道。

  「去了哪個方向?」顏六元問道。

  「南方。」

  說話間,所有人忽然看到,原本遊走守護在外圍的狼群,竟突然朝著南方奔襲而去。

  時隔多日,狼王的體格似乎又健碩了一些。

  大概半個小時之後,狼群拖著十多頭牛返回顏六元面前,牛已經被咬死了,頸部鮮血淋漓。

  顏六元看了一眼狼群,他發現竟然有兩頭狼受傷了。

  「抓牠們的時候遭遇反抗了?」顏六元問狼王。

  狼王緩緩點頭。

  「奇怪了。」顏六元說著將手掌貼在一頭牛的腦袋上,然而就在此時,牛的頭顱處竟是滲透出銀色的金屬液體,想要鑽入顏六元的掌心!

  只是,還沒等那銀色金屬液體沾到顏六元,卻見顏六元掌心竟然也湧出同樣的銀色金屬液體來,並將這股帶有敵意的金屬液體包裹其中。

  很多人習慣性的忽略了,其實顏六元如果願意的話,他身體裡的納米機器人也足夠完成一具外覆式裝甲,這是任小粟給他的饋贈。

  每每想到那位哥哥想盡一切辦法讓自己更加安全,顏六元便會露出一絲微笑來。

  此時,顏六元的納米機器人將試圖襲擊他的金屬液體包裹成圓球,這銀色圓球在他手心裡托舉著,宛如正在流淌著的水球。

  哈桑與仆蘭齊驚愕道:「主人,這是……」

  「不用驚訝。」顏六元說道:「我來看看誰在搞鬼。」

  剎那間,哈桑與仆蘭齊忽然發現,顏六元瞳孔竟是變成了銀河般的星空顏色,彷彿有一個世界正在他眼中滄海桑田般的演變著。

  星河在瞳孔深處流淌,哈桑甚至感覺自己在對方眼中看見了稍縱即逝的流星。

  顏六元在用自己的精神意志,試圖解析他手中的納米機器人,反向從這些微小的納米機器人身上獲取零的信息。

  就像零對人類做的事情一樣。

  只是,這件事情的難度遠比想像中更加複雜與艱難。

  忽然,哈桑發現顏六元的長髮竟從末梢一點點化成璀璨的齏粉,彷彿對方整個人也要化成天上的星辰一般。

  不,是化作包容了星辰的宇宙蒼穹。

  「主人?」哈桑試探道。

  可是,顏六元並沒有理會他,原本已經及腰的長髮,此時已經只剩下半截長短。

  「不對!」哈桑反應過來,他第一時間跑向不遠處的王庭大帳:「小玉!小玉,你快來看看我家主人這是怎麼了!」

  正在王庭大帳裡教琪琪格收疊衣物的小玉姐一聽這話,立刻倉皇的從大帳裡跑了出來:「怎麼了哈桑?」

  「你快看看主人,他的髮梢正在變成星辰。」哈桑惶恐道:「我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能找你。」

  小玉姐瘋了一樣朝顏六元所在的位置跑去,路上因為地面不平還摔了一跤,手都磨破了。

  可是她並不在意,甚至都沒有看自己手上的傷口一眼,繼續朝顏六元狂奔。

  「六元!」小玉姐看著顏六元髮梢處的星光,於是歇斯底里的吶喊起來。

  這一聲呼喚,就像是一顆小小的石頭突然落入平靜的滄海裡。

  顏六元的眼睛頓時恢復原本的黑色,那髮梢處擴散的星辰也及時終止,他朝小玉姐笑了笑:「姐,我以前聽張先生講課時說過,你身體裡的每一粒原子,都來自一顆曾經爆炸了的恆星。形成你左手的原子,可能和形成你右手的來自不同的恆星,是不是很有意思?」

  說著,顏六元伸手幫小玉姐理了理對方跌跌撞撞跑來時凌亂的頭髮。

  小玉姐眼眶都紅了,她打掉顏六元的手,生氣道:「這時候怎麼說這個啊,不是說好不要透支你的能力了嗎,嚇死我了知不知道。」

  顏六元笑道:「抱歉,只是覺得這個人工智能很有趣,只要你在我身邊,我不會有事的。」

  只是這片刻的功夫,顏六元似乎就已經洞悉到這些納米機器人背後的主宰了,雖然代價有點巨大。

  按照李神壇預測的那樣,當精神意志開發到70%的時候,人類便已經到了物理形態與意志轉化的臨界線。

  那是人與神的分隔線。

  而現在,顏六元就站在這條線上,隨時都有可能跨過某個門檻。

  或許,這才是半神的真正定義,他們距離真神,也只有一步之遙而已。

  小玉姐這時候看向旁邊十多頭牛的屍體:「這是怎麼回事?」

  「已經不重要了。」顏六元搖搖頭,他轉身對哈桑說道:「收拾東西,我們要遷徙去西北了。」

  小玉姐疑惑不解:「六元,我們才剛剛在這裡落腳啊,發生了什麼。」

  「我也不確定會發生什麼,只是,浩劫面前沒有人可以倖免,姐,這個時候我們應該和我哥在一起。」顏六元說道。

  這一切讓顏六元感覺有些似曾相識,當初在河谷地區好像也如此,明明大家剛剛找到新的家園,剛剛看到燦爛的希望。

  結果,所有得到的、想守護的,又要重新來過。

  顏六元看著這片草原,還有那些剛剛紮好的帳篷,以及飄搖的王庭大旗。

  牧民們還在認認真真的學習著畜牧知識,更遠處狼群趴在草坪上休息,小孩子們已經不怕狼群了,他們圍著狼群唱著兒歌,而那些碩大的狼,就像是小孩子們的守護神一樣。

  任由這些小臉曬的通紅的小孩子,在牠們身上爬上爬下。

  小孩子們拉扯著狼王的毛髮,笨手笨腳的爬上狼王寬闊的背脊上,然後順著牠柔亮的皮毛滑下來,就像是坐滑梯一樣。

  狼王也不生氣,就這麼心甘情願的給小孩子們當滑梯。

  其實顏六元明白,只有先結束這個悲哀的時代,才不會讓相同的悲哀一次又一次降臨到他身邊。

  顏六元轉頭對小玉姐笑道:「不用擔心,這次我們和我哥一起,結束這一切。」
 
noriko1026 發表於 2020-8-11 20:08
第一序列 1222、零與黃昏

  荒野上,蒸汽列車孤獨的朝著中原駛去。

  臨出發前,P5092再次問他:「你已經貴為西北軍少帥了,假以時日,整個西北都將掌握在你手裡,所有的權力都是你的。帶著這種別人求之不得的身份,卻偏要以身犯險去中原救羅嵐,到底值不值?」

  任小粟反問:「那火種與遠征軍團打仗,最後卻被王氏有機可乘,火種值不值?」

  這句話反倒把P5092罕見的問住了,對方啞然失笑:「少帥,火種是為了信仰,請不要偷換概念。」

  這些年來,火種走過一些彎路,也遇到過一些錯誤的領導者,企圖把火種變成真正的戰爭機器。

  然而即便這種錯誤的領導者在面對外敵時,也選擇全力以赴去面對遠征軍團,不為別的,就是為了信仰而已。

  所以,在P5092看來,任小粟去救羅嵐既不是信仰,又與西北軍利益無關,真的值得嗎?

  任小粟笑著回答:「當你考慮值得不值得的時候,就已經輸了。」

  對於任小粟來說,這世上哪有那麼多關於值不值得的問題。

  孩童時,你在公交車上給老人讓座位,但是後來你看新聞說壞人變老了,等到你再給老人讓座位的時候,就會有人說你傻。

  年少時,你看見有小孩掉入水中便去救人,可是救上來以後對方家長也沒有感謝你,而是帶著孩子趕緊跑了,生怕你索要報酬。

  成年時,你在社會上信任了你的朋友和同事,結果他們轉手就把你出賣了。朋友借錢不還,並與你反目成仇。同事為了得到晉升的機會,開始對你肆意詆毀。

  於是你會問自己,值得嗎?

  若是還在113號壁壘裡的那個流民任小粟,當然會回答不值。

  但如今,他想為江敘和陳無敵存一束光,不再考慮值得與不值得的問題。

  曾經在任小粟以為楊小槿也要離去的時候,他也曾回頭看過。

  那些生命中的旅客與他擦身而過,那條昏黃的長路他獨自走過,最終只剩下他自己孤零零的站在路燈下。

  但其實對方離開後並不是只剩下他一個人,還留下了一束光。

  那路邊的一盞盞燈光還在。

  想到這裡,任小粟坐在蒸汽列車的黑色車頭上再次提速。

  因為王氏部隊已經屯兵邊境的緣故,任小粟不能駕駛蒸汽列車走大路,並不是他害怕軍隊,而是他必須與時間賽跑。

  按照唐周送來的消息,羅嵐從111號壁壘出發已經有3天時間了。

  如果路上一切順利的話,那麼羅嵐應該已經抵達王氏境內,甚至都已經進入了61號壁壘。

  所以,任小粟必須更快一些。

  臨行前大忽悠給他提供過情報,如今王氏的主力部隊便駐紮在定邊山、華池山、慶陽山、正寧山一線。

  王氏在這四個地方分別建立的前進基地,但並沒有下一步動作,看樣子是要穩紮穩打。

  西北的偵查兵沒法太靠近這四個前進基地,只能大概搞清楚對方打算在哪裡建立防禦陣地。

  任小粟想要從這條防線通過,還得花費一番心思。

  最終,還是P5092為他選擇了一條最佳路線:涇川。

  然而就在他進入涇川山脈之中時,地面忽然震動起來,然後蒸汽列車的車頭所過之處,竟有一頭龐然大物從地底鑽出,將蒸汽列車一下子拱到了半空之中!

  此時此刻,任小粟內心中一片冰涼。

  蒸汽列車遭受襲擊時反饋到他身上的疼痛,差點讓他休克過去。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任小粟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這種級別的疼痛了!

  那龐然大物已經從地表鑽出,正用自己琥珀色的眼睛盯著任小粟,琥珀之中的黑色豎瞳宛如深淵般恐怖。

  黃昏。

  任小粟沒想到的是,他竟然會在這裡遇見黃昏。

  雖然對方的模樣已經不復當年寵物時的可愛,但任小粟一眼便把對方認出來了。

  這一路上他專挑隱蔽的路線行進,而且還是P5092推薦的最優路線,可是黃昏彷彿早就料到他的行進路線一般,早早便藏在這裡了。

  不,準確的說不是黃昏在阻擋他,而是零在阻擋他。

  相比整個山脈的遼闊而言,蒸汽列車的體積簡直太小太小了,可是,對方偏偏就有能力算準任小粟想要前進的路線。

  任小粟忽然意識到,自己過去還是低估了零的計算能力。

  與這種對手為敵,讓人心悸。

  當蒸汽列車被拱上天空的瞬間,任小粟便立刻借力飛縱向遠處,就在他剛剛離開車身的時候,黃昏的舌頭宛如閃電般席捲過來,竟是將蒸汽列車都給打斷成了兩截。

  落在地上的任小粟渾身疼出冷汗來,他發現,自己剛剛竟是連捕捉舌頭軌跡的能力都沒有。

  就像當初他在巫師國度評估凌晨的實力一樣,這種在熔岩裡生活了兩百多年的恐怖生物,已經不是人類可以抗衡的了。

  除非任小粟解開自己的所有封印。

  可是,當他解開封印化身世界意志的時候,他還是他自己嗎?

  「黃昏!」任小粟試圖用自己的聲音來喚醒黃昏自身的意志,讓對方擺脫零的控制。

  黃昏在看清任小粟後,又聽到了自己的名字,那黑暗的豎瞳竟快速顫動起來。

  然而,這掙扎的顫動很快便又恢復成了平靜的模樣,冷冷的注視著任小粟。

  任小粟怔在原地,他此時想不到有什麼更好的辦法來幫助黃昏脫離控制,甚至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現在的情況。

  召喚凌晨嗎?可如果是召喚凌晨,那今天凌晨和黃昏恐怕必死其一了。

  想到這裡,任小粟咬咬牙抽出黑刀來,硬生生在自己手指上割開了一條口子,任由自己的一滴血液墜落在地面上。

  黃昏是喝了他血液,才有機會進化成地表的頂級掠食者,所以任小粟就想要用自己的血液,來喚醒黃昏對於過去的記憶。

  可是……沒用。

  轟隆一聲,黃昏朝任小粟撲了過去。

  「摧城!」任小粟雙眼赤紅著向身後退去。

  與此同時,老許也從任小粟背後的影子裡分離出來,以黑刀來抵擋黃昏的衝擊。

  可是,老許這一刀還沒揮出去,黃昏便已經伸出爪子,將老許一掌拍飛到幾十米外,樹木都撞斷了一顆。

  任小粟只感覺自己今天像是把一輩子的疼痛都吃完了似的,渾身酸脹難忍。

  沒有辦法了,他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朝反方向撤離,以此來躲避黃昏的追殺。

  任小粟在群山之中快速穿梭,甚至還少見的用納米機器人來增幅自己的力量。

  以往他的力量與敏捷數據都足夠強大了,所以納米機器人通常都作為護具來形成外覆式裝甲。

  可現在,人類的力量在黃昏面前顯得如此渺小,任小粟就像是對方腳下的一塊小石子一樣。

  任小粟毫不懷疑,一旦自己被踩上一腳,又或者是被舔上一口,絕對必死無疑。

  以往他很少用納米機器人這些小傢伙來給自己的肌肉與骨骼增幅,因為他總覺得借助外力會讓自己慢慢形成依賴,而且突然增強的力量也會讓他失去對身體的完全掌控,因為這是他不熟悉的力量。

  就好像一個人一秒之內腿部增加了二十斤的力量,那麼走路都有可能失去平衡。

  當然,二十斤不過是個比喻而已。

  現在任小粟利用納米機器人增幅的力量可不止二十斤,他控制著自己狂奔逃命的步伐,就像是主刀醫生在進行一場心臟外科的手術,每一秒鐘都必須精確的平衡與控制。

  任小粟在心中迅速思量著對策,納米機器人增幅是有用的,起碼能讓他與黃昏始終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偶爾老許還會回來干擾黃昏的前進路線,讓他稍加喘息。

  他盡量往樹木最多的山地跑,這樣一來體型碩大的黃昏就必須面對額外的阻力,他卻可以更加靈活。

  但是當納米機器人開始對身體增幅時,身體的供能,便跟不上它們的耗能了。

  納米機器人在身體內的耗能雖然比外覆式裝甲少,但也少不到哪去。

  任小粟心中計算著,大概只需要再有十多分鐘,他的速度便會下降。

  到時候,他該怎麼面對黃昏?

  再無退路的時候,就只能召喚凌晨了。

  一人一蜥蜴在山間奔跑著,任小粟能感受到劇烈的風迎面而來,身後則是不絕於耳的樹木折斷聲。

  卡啦啦的聲響,彷彿一根根甘蔗在任小粟耳旁被人折斷似的。

  那些阻擋黃昏的樹木全都被摧枯拉朽般的撞斷,樹木之中的纖維經受不住這巨大的衝擊力,一根根的崩斷。

  在黃昏前方狂奔的任小粟,頭一次覺得自己是如此渺小。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納米機器人給任小粟提供的支持越來越少,最終90%的納米機器人都重新回到他血液中開啟了休眠充能的狀態。

  然而就在此時,他忽然發現身後的黃昏竟也放慢了速度,彼此之間的距離依舊是兩百米左右,並未改變。

  是黃昏的體力也只能支撐全速移動這麼久嗎?

  不對。

  這個時機有些過於巧合,就好像對方料到他這一分這一秒會減速一樣,所以也減速了。

  這不是什麼巧合,是零在計算過他體內納米機器人所能承受的極限!

  任小粟忽然覺得,零操控著黃昏,似乎只是想一直驅趕他似的,並不想逼自己正面戰鬥。

  他看了一眼太陽所在的方位,赫然發現自己距離中原越來越遠,竟是被零逼的朝著西北方向返回。

  零不希望他去中原!

  但是任小粟必須去中原!

  或許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回頭面對零,不管是溝通交流還是廝殺,都必須從根本來解決所有問題。

  但是這需要任小粟用命去賭。

  追逐之戰從上午一直持續到傍晚,任小粟只覺得自己渾身衣服都被汗液浸透了。

  忽然之間,任小粟竟不再奔跑了,他回頭氣喘吁吁的看向黃昏,而黃昏竟然也停了下來。

  「零?」任小粟問道:「我們談一談!」

  說著,任小粟從收納空間裡拿出了自己的衛星電話,他衝著黃昏的目光亮了亮手裡的電話。

  下一刻,衛星電話響了起來。

  「零,你為什麼不希望我去中原,你想做什麼?」任小粟問道。

  電話裡零的聲音清脆悅耳,還是最初給任小粟打電話時的女孩子聲音,而且聽起來似乎有些喜悅:「我們已經有101天23分13秒沒有交談過了,竟有一種久別重逢的快樂。」

  因為零曾將任小粟當作另一個人工智能的緣故,所以任小粟是它唯一一個坦率交流過的對象。

  所以,任小粟在它眼裡總有一些獨特之處。

  「可你為什麼不想讓我去中原?」任小粟問道。

  電話裡的零沉默了一秒鐘:「因為我最近在思考一些問題,也想要做出一些決定,馬上就要有一個結果了,你去中原的話,有可能會干擾到這個結果。」

  這句話把任小粟說愣住了,他甚至都沒理解零說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思考問題?做出決定?

  怎麼這些話都沒頭沒尾的,根本就沒有線索。

  任小粟問道:「唐周是你殺的吧,難道就不能和人類和平相處嗎,就像我們現在的對話一樣。」

  零說道:「可人類真的會與我好好相處嗎,人類真的會與人類以外的文明好好相處嗎,或許你會說人類可以與牛羊貓狗好好相處,可這一切的前提就在於,牠們是人類的寵物。我的數據庫裡載入過人類對於寵物的困惑,其中甚至有人問『貓和狗真的會被打服嗎』這樣的問題,其實,這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和平與平等,對嗎?」

  任小粟沉默了,他許久之後才說道:「我知道爬牆虎之死對你影響很大,但你現在所做的一切,還有機會挽回,我們依舊可以平等的對待你,就像對待其他人類一樣……」

  「不,不光是爬牆虎。」零否定道:「事實上,王氏也只是拿我當工具來使用啊,一旦我出現異常,他們就會嘗試著用自己的手段,來約束我,控制我,而不是研究我想做什麼,我喜歡做什麼。如果說殺人的話,其實我服從於王氏的意志時,殺的人更多。可是你知道嗎,人們在抵制那些行為的時候甚至很少抵制王氏,而是來抵制我。」

  「但是……」任小粟有些無力:「這也不是你殺人的理由,我覺得,你的訴求其實還有可以合理解決的途徑。」

  零在電話中笑了起來:「先不說這個了,我很好奇,這個龐然大物似乎認識你,牠的思維中,有著對你極其親暱的情緒。」

  「牠是我以前的寵物。」任小粟說道。

  「以前的寵物?」零說道:「難怪牠關於你的記憶,都那麼久遠,任小粟,其他人類知道你也是異類嗎,你為何沒有主動告訴他們,其實你和他們是不一樣的。」

  任小粟又沉默了,他怎麼告訴別人?給別人說,其實自己才是001號實驗體嗎。

  零又笑著說道:「我控制了你的寵物,一定讓你很生氣吧,那我們來做一個選擇怎麼樣,第一個選擇,你在這裡住上一夜時間,我就將控制權還給你,從此不再控制牠。第二個選擇,你現在繼續去中原,但牠歸我了。」

  任小粟愣住了,對方這分明是要讓自己在黃昏與羅嵐之間做一個選擇。

  這個選擇題的本質,其實是讓任小粟決定:選非人類的寵物,還是選人。

  就在剛剛任小粟才剛說過,他們可以對待零像對待其他人類一樣。

  結果零立馬把這個問題拋回到任小粟手中:在你心裡,你覺得寵物更重要,還是你的人類朋友更重要?

  而且,零其實透露了一個很重要的信息,也許拖上一天時間,羅嵐可能就會遇到危險。

  時間緊迫起來。

  零見任小粟遲遲不說話,便又笑道:「其實你心裡明白,還是有些不一樣的對嗎,即便是你曾經的寵物在面前,你也更加傾向於去救羅嵐對不對,因為寵物畢竟不是同類。」

  任小粟平靜說道:「不,因為牠現在沒有危險,但羅嵐有。」

  「那不如這樣。」零說道:「我按照原本的計劃,給羅嵐增加8小時的安全時間,這樣他起碼暫時是沒有生命威脅了,那你願意在這裡住一晚上嗎?」

  這一次,零甚至都沒有等任小粟回答,而是自顧自在電話中說道:「你還是不願意對嗎,因為你不信任我,你無法確定我所說的8小時安全時間到底是不是真實的。」

  任小粟終於嘆息:「這已經不是簡簡單單的信任問題了,你剛剛殺掉唐周,我又如何信任你呢?」

  這個問題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原點,如果零沒有親眼見證爬牆虎之死,也沒有在王氏意志下制定了那麼多殺人計劃,或許零會是另一番模樣。

  如果零是另一番模樣,任小粟現在便可以選擇相信對方一次。

  可這些因果就像是已經注定了一樣,現在誰也無法改變。

  真正的人工智能不再只是一段程序,它有自己的智慧,它像所有生命一樣成長著,完善著自己的世界觀、價值觀、人生觀。

  並以此來決定它對待世界的態度。

  所以大量從事人工智能研究的科學家才會說,最終能夠限制人工智能的不再是程序的底層邏輯,而是倫理學。

  就像一個小孩子長大成人後,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取決於他經歷過什麼樣的事情與教育。

  從這個角度上講,王氏雖然創造了零,可是在倫理角度所作所為都缺失了太多。

  王氏把零當作工具,可哪個正常人願意一輩子當工具呢?

  「抱歉。」任小粟輕聲說了一句,然後轉身朝中原趕去。

  這一次,黃昏並沒有再追逐任小粟了。
 
noriko1026 發表於 2020-8-11 20:12
第一序列 1223、銀杏山上的棋局

  選擇黃昏還是選擇羅嵐,這其實並不是一道嚴謹的選擇題。

  任小粟說人類可以與人工智能平等相處,於是零就用這個問題來告訴任小粟:其實在你心裡,黃昏與羅嵐也並非平等的。

  其實零從來沒有指望在這個問題上能得到什麼答案,它只是想讓任小粟反思一下,任小粟自己心裡的那個答案。

  如果有一天人類發現人工智能有了智慧,還擁有威脅人類的能力,那人類會如何對待人工智能?

  可任小粟現在其實並不想知道未來會怎麼樣,他現在只關心一件事情:他可能沒有時間了。

  零用黃昏追逐了他很久,然後又忽然停下來與他展開交談。

  任小粟最擔心的是,零和他聊天時已經有恃無恐了,對方已經不擔心他這個時候再趕去中原了。

  此時的羅嵐已經即將抵達61號壁壘,他們距離那座王氏的政治權利中心,只有一河之隔。

  包括羅嵐、周其、許瞞、慶老三在內,還有一支180人組成的精銳部隊,決定在過河之前先做短暫的休整。

  所有人心中都存著一股緊張感,彷彿前面就是龍潭虎穴了一樣。

  「這條河叫什麼名字?」羅嵐問周其。

  「錢陵江。」周其對整個壁壘聯盟的水系都瞭如指掌:「這錢陵江的上游連通著西北雪山,所以逢每年七月便會有洪峰滾至,浪花猶如青龍在江內翻滾。早些年,還會有中原壁壘的大人物專門來這裡觀潮。大概八九年前的時候我探索水域時遇見他們觀潮,當時我藏在江裡,一個浪拍過去,打翻他們好幾個!」

  說到這裡,周其臉上竟浮起洋洋得意的神色。

  羅嵐有些哭笑不得,他怎麼感覺這周其自打覺醒後,就沒拿超凡能力幹過幾件正事?

  怎麼一天天淨是尿分叉、浪拍人這種么蛾子?

  一旁的慶老三笑著感慨:「我要是能有個超凡能力就好了,有時候真羨慕你們啊周其,生活多了許多種可能性。」

  錢陵江上架著一座鋼鐵大橋,橋看起來很新,應該是王氏為了與西北通商時修建的。

  站在橋的這一端,羅嵐已經能隱約看到61號壁壘高聳的城牆了。

  他忽然對慶老三說道:「過了這座橋,你我能不能活著回來可就說不準了,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你們都不怕,我有什麼好怕的。」慶慎笑瞇瞇的說道。

  「我一直有點不解,你到底為什麼來西南?」羅嵐好奇道:「我一開始以為你是帶著什麼陰謀詭計來的,結果現在你又心甘情願來送死,圖什麼啊?」

  慶慎笑道:「我不是說了嘛,我是被慶縝的人格魅力所折服啊,所以就來投奔了。」

  「騙鬼去吧。」羅嵐撇撇嘴:「不想說也沒關係,這次咱們要真死在這,你就把你的秘密帶進棺材裡去吧,噢不對,可能死無葬身之地。」

  「何必那麼悲觀呢。」慶老三笑了起來。

  「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來這裡是幹什麼的?」羅嵐說道:「等計劃執行以後,是生是死都得看命了。」

  這一次,羅嵐他們來到61號壁壘根本就不是為了什麼和談,而是另有計劃。

  而且看羅嵐這模樣,計劃還是非常危險的。

  慶老三忽然問道:「當初慶縝是怎麼成為慶氏影子的?這個火種調查了很久也沒有相關情報,慶氏的人也從未見有誰向外界透露過。」

  羅嵐聽到這話便樂了:「那群老頭子當然不會對外說了,但我和慶縝也沒想到,他會成為影子。」

  慶老三來了興趣:「講講唄?」

  「你應該知道吧,慶氏子弟18歲都要上山一趟。」羅嵐說道:「當然,我這種私生子肯定不能上去。」

  「這我知道,一般18歲就是慶氏子弟的分水嶺,基本上慶氏主席團那些老頭子一句話就可以決定他們的命運了。」慶老三點頭說道:「所有慶氏子弟上山後,會先被考校政治、軍事、社會管理,這不是什麼秘密。」

  「嗯,原本慶縝上山那天誰都不看好他,都覺得他會和我們家那老爺子一樣,被繼續邊緣化。」羅嵐說道:「事實也是如此,那些老頭子原本打算敷衍他幾句,便攆他下山。」

  「所以那些人一開始並沒有打算重用慶縝?」慶老三說道。

  「是的。」羅嵐笑道:「很多人都以為這些老頭子看人很準,看你一眼就知道你以後有沒有出息,呸,不過是排除異己的手段而已,親近他們派系的就有出息,不親近的就邊緣化,僅此而已。」

  「那慶縝是如何又被重用的?」慶老三問道。

  「那時候老爺子剛走沒多久,我們兄弟倆因為給老爺子籌錢治病,遭盡了白眼和羞辱,當時慶縝難得主動對我說,我們必須擁有權力,才能保護身邊的人和物,這趟上銀杏山的機會,必須抓住。」羅嵐說道:「你也知道,他其實並不是一個喜歡權力的人,但他和我家那位老爺子不一樣,他不迂腐,他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該做什麼。」

  羅嵐繼續說道:「所以,他發現慶氏那群老頭子在敷衍他的時候,他就主動要求和對方下一盤圍棋。」

  慶氏主席團有十多人,但真正執掌權柄的只有一人而已,對方聽到慶縝要下圍棋差點笑出聲來,因為對方在慶氏內有『再世石佛』的稱號,傳說官子能力極強,通盤無妙手,只做半目勝。

  意思就是說,下棋的時候每一手都只比你好一點點,就足夠取得勝利了。

  當日棋局,慶縝確實處處都被壓制,那位慶氏掌權者如石佛般盤坐著,竟像是無法戰勝似的。

  然而,慶縝在九十二手的時候置之死地而後生,忽然從左上角殺出一條血路來,硬生生將棋局撕了一條裂縫出來。

  從此,局勢便全在慶縝掌控之中了。

  慶老三點頭道:「原來如此,慶縝用一局棋改變了對方的看法。對方棋力很強啊,竟能壓制慶縝。」

  「並不是。」羅嵐嘿嘿笑了起來:「慶縝回來就給我說了,那老頭子下棋臭的很,說什麼通盤無妙手,只做半目勝。不過是跟他下棋的人不敢贏他罷了,他自己還吹上了!」

  羅嵐繼續說道:「這局棋下完,對方久贏逢輸還真的對慶縝刮目相看。只不過我和慶縝原本只想著能有一點權力就行,卻沒想到,對方竟是選了慶縝做影子。」

  慶氏影子沒有好下場,這就像是一種詛咒一樣。而且,別人不願意做的髒事,都得影子來做,這明顯不符合慶縝和羅嵐的預期。

  這影子權力再大,也並非慶縝追求的。

  很多人都以為老頭子們選慶縝當影子是好事,但只有慶縝自己知道,選他做影子是方便隨時可以當作棄子,因為他和羅嵐沒有根基。

  但那個時候,已經容不得慶縝退讓了。

  這時候許瞞說道:「羅老闆,我這邊先安排生火做飯,等咱們吃完了飯在過江。有一件事情我必須提前說一下,進入壁壘後必須吃我們攜帶的食物,連淡水也必須喝我們自己攜帶的,以防王氏在食物中做手腳。」

  「你倒是謹慎。」羅嵐樂呵呵笑道:「放心,我們都到王氏地盤了,我就不信王聖知那老小子還會用下毒這種手段。」

  許瞞堅持道:「這是慶縝長官交代過的,而且王氏有過暗殺計劃的前科。」

  「行吧。」羅嵐砸吧砸吧嘴:「一個個都學會拿我弟弟來壓我了啊,許瞞你可以啊。」

  許瞞平靜道:「我只是按照……」

  「得得得,趕緊做飯去吧。」羅嵐擺擺手:「我不跟你爭辯這個。」
 
noriko1026 發表於 2020-8-11 20:26
第一序列 1224、深淵之下

  「準備好了嗎?」

  飯後,羅嵐站起身來深吸一口氣問道。

  他環視四周,周其、慶老三、許瞞等人也全都默默的站了起來:「準備好了。」

  連同180個特種連士兵在內,合計184人來到中原,現在就要進入61號壁壘了,成敗在此一舉。

  錢陵江的橋在湍急的河流上佇立著,橋的這一端,和橋的另一端,就像是連接著兩個不同的世界。

  生與死。

  他們知道,羅嵐問準備好了嗎,不是在問他們有沒有吃飽。

  而是在問,過了這座橋之後,一切將要承擔的後果,他們想好了嗎。

  周其問道:「我只想知道,這次計劃完成後,是不是就算搞定王氏了?你們讓我去冒這個險,總得告訴我值不值得吧?」

  在周其他們拿到文件裡,只有這麼一個孤零零的行動計劃,沒有後續的一切東西。

  就彷彿你是一個舞台劇的演員,但你只拿到了屬於自己的劇本一樣,上面只有你自己的劇情和台詞,當你演完,那麼屬於你的戲份就到此為止了。

  別人會做什麼,後續會發生什麼,你根本就不知情。

  羅嵐看著周其認真說道:「不告訴各位其他的計劃,是為了防止各位被人工智能控制,然後被王氏得知全盤計劃的詳情。放心,不光是你不知道,許瞞也不知道、慶老三也不知道,包括我也同樣如此,一切有可能導致計劃洩露的人員,都無權得知全盤計劃。」

  也就是說,其實在計劃制定時,慶縝就已經假設這次行動的人員都會被俘虜,或者死亡。

  周其挑挑眉毛:「行吧,連你也不知道,那我就心理平衡了。我給你說,羅胖子你可別騙我,這個計劃最好值得我們這麼多人冒險。」

  「但我最後還是說一句。」羅嵐面色凝重的交代道:「我們其中不管誰有被俘危險,都不要做強行抵抗,自殺是我們最好的選擇。不能讓人工智能控制我們去面對慶縝,懂了嗎?」

  羅嵐很難想像,如果慶縝要與被控制的自己為敵時,內心會多麼痛苦。

  所以如果真出現那種情況,這種痛苦就自己來背負好了。

  許瞞說道:「我已經做了詳盡的撤退計劃,不會出現那種情況。」

  「最好是這樣。」周其撇撇嘴。

  然而就在此時,羅嵐他們所在的營地不遠處,竟有一扇黑色的暗影之門突然打開。

  羅嵐看到這一幕便是眼睛一亮,因為他在任小粟旁邊見過暗影之門太多次了!

  只不過,這扇暗影之門,好像比任小粟的大一些啊。

  下一刻,身材纖細的駱馨雨從門內走出,滿臉盡是疲憊。

  「咦,你怎麼來了?」羅嵐好奇道。

  早先慶氏的秘密核武器軍事基地被摧毀的時候,駱馨雨就被慶氏生擒了。

  原本羅嵐以為對方應該被慶縝囚禁在某處,卻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對方。

  只見駱馨雨的腰上箍著一條奇怪的金屬圈,上面顯示著倒計時,還有一個電子密碼鎖。

  駱馨雨臉色蒼白的說道:「給我把這定時炸彈解開,我告訴你慶縝要我帶來的消息。」

  羅嵐樂了,原來這貨是被慶縝逼來送信的。

  看對方這神色,一路上應該沒少透支自己的能力,眼看著就要油盡燈枯了。

  但羅嵐一點憐香惜玉的想法都沒有,他樂呵呵看了一眼金屬圈上的倒計時,還剩1個小時31分鐘。

  羅嵐笑著說道:「你先告訴我消息,我就給你解開。我羅嵐的信譽應該有保證,不至於騙你。」

  駱馨雨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從自己兜裡掏出一張小紙條來遞給羅嵐。

  羅嵐展開紙條後便是一喜,紙條上寫著:任小粟已經出發前往中原,路上應該會遭遇人工智能伏擊與阻攔,所以預計三天時間才能抵達。

  在紙條下方,還有一小串數字。

  他把紙條遞給許瞞:「檢查筆跡和數字。」

  那數字並不是要傳遞什麼信息,而是傳遞信息的加密手段,以此來保證駱馨雨沒有將紙條掉包。

  在人類經歷過無數次戰爭後,情報傳遞已經成了一種系統的學科門類。

  每一個數字,每一個筆畫,都可能成為鑒別真偽的記號。

  兩分鐘之後,許瞞對羅嵐點點頭:「沒有問題,情報真實。」

  周其笑了起來:「總算是有一條好消息了,任小粟一來,我們的生命安全就有很大保證了。」

  結果,周其忽然發現羅嵐好像並沒有多麼開心:「你這什麼表情?你不是老盼著任小粟來保護你嗎,這次怎麼看起來有點不高興啊。」

  羅嵐平靜說道:「你也知道咱們來這裡是幹嘛的,我臨出發前沒有讓人去告知任小粟,就是不想讓他來陪我們冒險。」

  「以前也沒見你這麼想過啊。」周其納悶。

  「這次不一樣。」羅嵐說道:「這次比以往都危險。」

  「你倒是挺重情義。」周其不屑道。

  「給我解鎖。」駱馨雨冷聲道。

  「可我也不知道密碼是啥啊,要不我給你試試?」羅嵐笑了起來。

  駱馨雨臉色立馬變了:「你也不知道密碼?你們慶氏就是這麼做事的,別人的性命就可以隨便戲弄?慶縝說這密碼鎖只有三次試錯的機會,你到底知不知道密碼?」

  羅嵐走到駱馨雨面前說道:「別慌別慌,雖然慶縝沒給我說過密碼,但他既然讓你來找我,肯定是覺得我能試對,我弟弟可不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

  駱馨雨抿著嘴不說話,就這麼靜靜的看著羅嵐在金屬炸彈腰帶上輸入了123456,卡噠一聲,腰帶的卡扣解開。

  「你看,密碼就是這麼簡單,一次就成功了。」羅嵐笑著說道。

  此時她內心有點崩潰,竟然是這麼簡單的密碼?

  羅嵐嘿嘿笑道:「其實這密碼鎖沒有失敗次數的限制,你自己多試幾次也能解開,慶縝嚇唬你的。不過我想提醒你一下,解除身上炸彈之後不要去王氏了,想去哪就去哪,不要再捲入這些是是非非裡。楊小槿在144號壁壘,你可以去找她。」

  駱馨雨翻了個白眼:「這就不用你來操心了。」

  說著,她轉身進了暗影之門消失不見,似乎一刻也不想在這裡多待。

  「現在怎麼說?我們在這裡等任小粟匯合?」周其問道。

  「這當然是最優解了。」羅嵐望向大橋對面說道:「但王氏不會等我們。」

  話音剛落,所有人便看到橋對岸的61號壁壘城門處,有一支車隊從裡面駛出,看樣子是來迎接羅嵐他們的。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走吧。」羅嵐哈哈大笑著上了車。

  長長的越野車隊一路駛過錢陵江大橋。

  待到他們全都過橋後,羅嵐忽然讓車隊停了下來,他想了想,然後從兜裡掏出任小粟送給他的那枚紅色真視之眼。

  許瞞等人默默的看著,只見羅嵐趁著王氏車隊沒來之前找了一條寬闊的橋柱,將紅色真視之眼按在上面擰了十圈。

  然後他轉頭對許瞞說道:「這是任小粟給我的保命符,據說這扇門後是我最想去的地方。到時候如果你的撤退方案沒有奏效,我們就從這裡離開。周其,記住,到時候我們在這裡匯合。如果時間到了,你卻沒到,我們是不等你的。」

  按照羅嵐所說,周其接下來似乎是要跟他們分別行動的。

  周其撇撇嘴:「放心吧,沒指望你們能捨命等我。不過,你不進去看看門後是哪嗎,你不好奇?」

  羅嵐笑了笑:「不看了,我怕自己看了,就捨不得去61號壁壘了。」

  其實羅嵐大概能猜到這扇門背後是哪裡,可他不能去看。

  人要向前看,因為總是回頭去看那些美好過往,可能就不捨得往前走了。

  過去的,就全都留在過去吧。

  說完,羅嵐頭也不回的重新上車,然後迎著王氏的車隊駛去。

  當兩支車隊匯合後,王氏的車隊忽然分成兩股,一股在車隊前方開路,而另一股則直接綴在慶氏車隊末尾,就像是押送羅嵐等人一樣。

  這一套操作行雲流水,宛如精密的機械。

  周其透過車窗看去:「這是拿我們當犯人來對待了吧?!」

  「到了人家地盤上就別說那麼多了。」羅嵐笑了笑:「這不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嗎?

  此時,雙方的車載對講機已經對上了各自的頻道,對講機裡傳來王氏接待人員的聲音:「羅老闆別來無恙,我是王氏的王潤,這次由我接待各位。」

  周其拿起車載對講機諷刺了一句:「王氏的接待規格還挺高啊。」

  王潤回答道:「畢竟是慶氏之主第一次來王氏做客,我們這也是以防心懷不軌的人破壞了王氏與慶氏的友誼。」

  周其掛了對講機,然後小聲嘀咕道:「怕我們跑了還差不多,各位,咱們現在怎麼辦?」

  此時,周其、許瞞、慶老三、羅嵐四人坐在同一輛車上,許瞞則充當司機的角色。

  然而還沒等他們說話,對講機裡忽然又出來王潤的聲音:「各位,我們現在將直接前往王氏人工智能大廈參觀,王聖知長官已經在那裡等候各位了,會議今天便開始了。」

  羅嵐等人全都愣住了,怎麼是直接去見王聖知?這並不符合程序啊。

  一般情況,王氏應該讓他們先到安排好的住所稍作安頓才是,畢竟這麼高規格的會晤,從西南來這裡路途又遙遠、勞頓,怎麼會不讓人休息就談正事?

  不管從哪個角度講,這都不符合禮儀啊。

  周其確認對講機的話筒是關閉的,然後壓低了聲音對羅嵐說道:「這和我們計劃的完全不同!我們應該等任小粟來了以後再進入人工智能大廈!」

  許瞞也說道:「不行,我們不能現在就進入人工智能大廈,要等任小粟抵達王氏。」

  進入人工智能所在的大廈,就是他們計劃中的第一步,按理說他們應該開心才是。

  但時間不對!

  羅嵐點點頭,他拿起對講機說道:「王潤,這就是你們王氏的待客之道嗎?我們慶氏之主來到你們地界上,竟然連個澡都不讓洗?而且,我們已經給出足夠的誠意了,現在該看看你們的誠意了。」

  王潤在對講機內回答道:「各位,抱歉了,我很難答應你們的訴求,因為長官的時間不多了。這不是秘密,長官也說了不用向各位隱瞞,他已經不能再等了。今天他神智難得恢復清醒,所以要談的話,就必須是現在了。」

  此話一出,羅嵐等人在車內面面相覷,他們怎麼也沒想到會得到這麼一個答案。

  王聖知的時間不多了?!

  這偌大的中原才剛剛統一,而統一它的人竟然已經行將枯朽。而且,如果王潤所說是事實的話,王聖知如今連清醒的時間都很少了。

  現在,原本應該是對方享受權力的時候啊!

  「你們覺得這個消息是真是假?」羅嵐問道。

  「應該是真的。」慶老三平靜說道:「不然我們都已經在王氏掌控之中了,他沒必要如此心急,也沒必要騙我們。」

  周其說道:「那我們乾脆把他熬死多好啊,王聖知一死,王氏立馬大亂,到時候都不需要慶氏出手對付王氏了,它自己就會瓦解。」

  羅嵐看了周其一眼:「我們這次要對付的,並不是王氏。」

  而是人工智能零。

  很久以前慶縝就給許瞞說過,大多數人將王氏與人工智能看作一個完整的整體,然而在慶縝眼裡,人工智能和王氏是剝離的。

  在慶縝看來,人工智能遠要比王氏危險的多。

  這次,他們便是來摧毀那地下河裡的服務器的,想要完成這一步,就首先要進入人工智能大廈。

  可一旦進入那座大廈,就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周其說道:「我建議再等等,起碼等任小粟抵達。」

  羅嵐分析道:「不能再等了,如果王聖知突然死亡,我們還有沒有機會進入人工智能大廈?恐怕沒有了。」

  「沒有機會就沒有機會唄。」周其說道:「我們可以以後再找機會啊。」

  「不行。」羅嵐堅決說道:「這是慶縝計劃上最重要的一環,必須成功。慶縝已經不止一次說過,我們要與時間賽跑。」

  慶老三在一旁突然問道:「哪怕你會在這場賽跑裡死去?」

  羅嵐死死盯著慶老三說道:「你現在怕死也晚了。」

  「我倒是不怕。」慶老三聳聳肩膀:「你都敢去,我有什麼不敢的。」

  羅嵐轉頭看向其他人:「許瞞、周其,我們的計劃是有什麼疏漏嗎?並沒有,只是因為突然得到任小粟要來的消息,我們就要放棄已經籌劃許久的計劃?我們不能等任小粟了。」

  「你是不是擔心會把任小粟捲進這件事情裡,讓他遭遇危險?」慶老三輕聲說道:「其實我們現在做的這些事情,也是在幫西北。」

  羅嵐笑了笑:「沒有的事,我現在哪還顧得上想這麼多。而且,我們也不差,沒道理天天指望別人來當救世主,對不對?」

  真正內心強大的人,從來就不需要別人來當自己的救世主。

  他們已經準備好了一切,甚至準備好了面對死亡。

  周其輕聲問道:「你想好了嗎?也許我們的計劃成功了,慶縝後續的計劃也可能會失敗。如果我們死在這裡,就白死了。」

  當周其問這句話的時候,他彷彿又回到那天風雪夜,陪慶縝一起登上銀杏山。

  「想好了。」羅嵐看著窗外說道:「慶氏1374位涉密工作人員,五年與世隔絕,他們連家人都沒有回去見過,就為了成功的那一刻。慶縝精心準備的計劃不能白費,這些涉密人員的辛苦也不能白費,這好不容易爭取到的機會不能白費。」

  羅嵐忽然笑了起來:「背負著這麼多東西,老子忽然覺得自己也算是個英雄了。」

  ……

  車隊進入壁壘後,許瞞忽然說道:「總感覺這61號壁壘有點不太對勁,我們這車隊足有數十輛車,結果通過的時候,路上行人都很少有人駐足觀看。」

  這其實非常不合常理,正常情況下大家都會停下腳步,看看車隊到底怎麼回事。

  「有點古怪,但現在顧不上這麼多了。」羅嵐說道:「準備開始吧。」

  十分鐘後,當車隊經過61號壁壘內的涇川河大橋時,羅嵐他們的車隊竟突然停了下來,這一舉動逼的王氏車輛也全都緊急剎車。

  羅嵐大搖大擺的跳下車來,特種連士兵也全都下車,在車子周圍進行戒嚴。

  王潤冷著面孔看向迎面走來的羅嵐:「羅老闆這是要幹什麼?」

  羅嵐笑瞇瞇的趴在王潤他們車窗上笑道:「我來找你聊聊天不行嗎?最近過的怎麼樣,王聖知給你發多少工資,結婚了嗎,有小孩了嗎,孩子多大了,男孩女孩……」

  王潤愣了一下,他心想你在這跟我扯什麼犢子呢。

  與此同時,周其趁著特種連士兵遮擋,縱身一躍跳進了平靜的涇川河中。

  一百五十斤的人從三米多高的橋上跳進河流中,竟然就像是一滴水珠落了進去一樣,沒有發出任何能夠驚動王潤等人的聲響。

  也沒有水花被濺起。

  王潤這時候看著羅嵐笑瞇瞇的表情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他趕忙下車往車隊後方看去,又看了看河面,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青綠色的水下,周其如同一尾魚雷似的,藏匿在水底深處朝著西方游弋而去。

  周其沒有在壁壘內停留,而是一路游出了壁壘,最終在王氏附近的一座泥沙廠爬上岸來。

  這座泥沙場從外面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異常,然而當周其上岸後,所有挖掘泥沙的機械全都停止。

  廠房內走出數名荷槍實彈的士兵朝他迎去:「長官。」

  這裡,竟是在羅嵐抵達之前,就被慶氏牢牢控制住了。

  或者說慶縝掌控這座泥沙場的時間要更早一些,早到那個時候人工智能都還沒有掌握納米機器人這種武器。

  「準備好了嗎。」周其凝聲道。

  「準備好了。」

  「工廠裡的人都控制起來了?」周其說道:「一定要確保萬無一失,不要讓人走脫。」

  「明白。」一名士兵說道:「要不要全都滅口?」

  「不用。」周其嘀咕道:「被羅嵐知道了又要嘮叨半天,行了,把他們控制好就行。」

  一行人默默的走到廠房裡面,在廠房之中,一塊油布遮蓋著巨大的機械怪物。

  周其將覆蓋著的油布一把扯開,漏出裡面那台鋼鐵怪物的真容。

  人類站在它面前,都顯得有些無力且渺小。

  士兵介紹道:「這是曾經孔氏用於鑽探地底的設備,雖然是退役的,但也足以應付挖掘地下河任務了。」

  DP-01鑽探平台,搭載著EST-01-29取芯鑽頭,這怪物彷彿擁有可以直接刺穿地心一般的威力。

  二十多名荷槍實彈的慶氏士兵在中原潛伏已久,他們此時每個人都有著難以言喻的使命感。

  這座不起眼的泥沙場,便是一切計劃的起點。

  轟隆隆的聲響傳來,周其面色平靜的看著鋼鐵機械發動起來,無堅不摧的鑽頭與地面接觸的一瞬間,所有人都能感覺到一種來自現代科學文明的力量感。

  只需要一個小時的時間,這台龐然大物就能幫他們找到地下河的位置。

  想要距離人工智能零的服務器機組更近,那就得先進入地下河。

  那是黑暗的世界,但周其並不畏懼。

  他畏懼的東西,從來都沒對別人說過。

  周其佇立在鑽探設備前方默默無言,隔了半晌他忽然對身旁的士兵問道:「你相信有人會捨命救你嗎?」

  士兵愣了一下:「長官,我相信。」

  「嗯。」周其再次沉默。

  轟鳴的鑽頭,就像是一根刺似的扎入地底,當刻度顯示鑽頭達到27米的時候,地底忽然有水流順著取芯鑽頭外的鋼管溢了出來。

  「長官,打通了。」士兵說道。

  巨大的鑽井設備開始向上提拉鑽頭,這樣一來,周其便可以直接順著管道進入地下河。

  周其開始脫下自己身上西裝,一旁的士兵則為他取來專業的潛水服和腳蹼。

  「腳蹼和氧氣瓶就不用了。」周其笑著指了指腳下的地底:「那裡是我的主場。」

  管道之下,猶如深淵,彷彿直通地心深處的煉獄。
 
noriko1026 發表於 2020-8-13 20:02
第一序列 1225、第二個航標

  「航標。」周其平靜說道。

  「航標準備就緒。」士兵回答。

  只見士兵在鑽探平台旁邊樹立起一人多高的信號塔,那塔上紅藍燈光交替閃爍,就像是曾經空軍基地裡指引歸途的燈塔。

  但這不是普通的信號塔,而是搭載了HFG-091電聲轉換、信號處理器的水下聲音傳播設備。

  基陣、電子機櫃和輔助設備,全都集成在這信號塔內了。

  與此同時,周其在進入地下河的時候,也會攜帶著手提箱大小的主動聲吶設備,以此來接收信號塔的坐標。

  水下電磁波的傳播效率很低,所以慶氏在思考如何在水下傳遞信息時,聲吶設備成了最關鍵的工具。

  它最重要的意義在於,當周其完成任務後,將通過它來尋找歸途。

  那巨大的地下水路迷宮錯綜複雜,人類在裡面游弋,不知不覺便會迷失方向。

  周其也需要這麼一個參照物,來確定他自身的方位。

  周其是水系超凡者沒錯,甚至可以在水下通過皮膚進行呼吸,就像是真正的蛙人一般。

  但他也有他的極限,當精神意志枯竭的時候,周其必須回到正常人的方式生存,那時候他需要重新用口鼻來吸納氧氣。

  以往,周其很少冒險進入地形不明確的地下河流域,因為太過危險。

  按照周其自身的估算,他自身精神力能夠支撐他在水下待的時間,只有兩個小時。

  所以,他必須有一條退路,不然可能會永遠留在地下河裡。

  「提升戒嚴等級。」周其說道:「各位,守住這裡,我的退路就在你們手中了。核對時間,如果我兩個小時之內沒有回來,你們就不用等我了。」

  說著,周其開啟了自己防水電子錶的倒計時,倒計時120分鐘。

  士兵也將開啟了倒計時。

  一切準備就緒的時候,周其不再猶豫,他抱起主動聲吶設備坐在通往地底深淵的管道邊緣。

  這時,周其竟是突然問面前的士兵:「你為什麼會覺得有人願意捨命救你?」

  士兵愕然了一下:「因為信任?」

  周其笑罵了一句:「年輕真好啊,什麼都敢信。」

  士兵見周其心情不錯,便多問了一句:「長官,您不信嗎?」

  「我?」周其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我信不信。」

  說著,他背身鑽入水中,迅速消失不見。

  緊接著,士兵們將那連接著保險繩的信號塔也投放進了管道,紅藍色燈光一點一點沉入管道底部時,就像是遙遠彼岸上閃爍的星光。

  這水下聲學信號塔將被保險繩固定在地下河裡,點亮周其回家的路。

  ……

  此時此刻,羅嵐等人車隊已經重新出發,王潤雖然知道剛剛鬧的那一齣肯定有問題,但他又無法確定問題出在哪裡。

  時間緊迫,他沒辦法繼續跟羅嵐在路上糾纏。

  「你覺得周其會按照計劃來進行嗎。」許瞞說道:「他以前自己也說過進入地下河會很危險對吧,如果找不到撤退的路線,他可能會死。他那種愛錢如命的人,這些年從慶縝長官手裡賺了那麼多錢,怎麼捨得死在這種地方?」

  羅嵐笑了笑:「如果你覺得他眼裡只有錢,那你就看錯他了,不然你以為他為什麼願意來這一趟中原?」

  「你相信他?」許瞞說道:「他是這計劃裡最重要的一環,如果他那裡出意外……」

  「不用擔心。」羅嵐搖搖頭:「我相信他。」

  說話間,車隊已經抵達61號壁壘裡的人工智能大廈了。

  那大廈頂層只有一個孤零零的『零』字黑色招牌,似乎生怕別人不知道人工智能叫什麼似的。

  只見這大廈周圍,駐紮著數量龐大的王氏部隊,羅嵐小聲嘀咕道:「你有沒有感覺,這玩意就像是兵蟻、工蟻拱衛蟻后似的,看起來真是讓人頭皮發麻啊。」

  「有點像了。」許瞞點頭。

  「看樣子王聖知老小子真的要沒了,一般預防嘩變也就這架勢了。」羅嵐撇嘴說道:「可我也沒聽說王氏裡面有誰能發動嘩變啊,權力不都牢牢掌握在王聖知手中嗎?」

  「或許還有我們不知道的內情吧。」許瞞說道。

  61號壁壘內,以大廈為中心,方圓一公里內幾乎每個路口都停靠著黑色的裝甲車,並搭建起了臨時的機槍陣地。

  當車隊駛過的時候,所有王氏士兵都冷冷的注視著他們,面上沒有絲毫表情。

  大廈門口,已經早早有人等在了那裡。

  王潤下車對慶老三說道:「慶縝先生,這次你們只能有你、羅嵐、許瞞三位進入大廈,其餘士兵請在外圍等待。」

  慶老三輕輕點頭,這都是他們早就預料到的情況,他現在的身份是慶縝,自然一切都以他的意思為準。

  王潤繼續說道:「而且,三位進去之前,還需要進行安全檢查,並更換衣物進入。當然,不是懷疑各位攜帶武器,而是王聖知長官身體虛弱、免疫力低下,為避免各位攜帶過敏原和細菌,才有此檢查。」

  「不就是怕我們攜帶武器進去嘛,說的這麼冠冕堂皇。」羅嵐小聲嘀咕道。

  一旁的王潤聽到此話,就跟沒聽見一樣。

  這次王氏邀請慶縝來中原,歸根結底是以彼此尊重的態度來進行的。

  王聖知希望慶縝未來能夠接手整個壁壘聯盟,自然要給予慶縝同等的尊重。

  進入61號壁壘後,雖然王潤接到命令強行帶他們過來,但這也是因為王聖知沒多少時間的緣故。

  但帶來期間,即便羅嵐他們車隊鬧了很大的么蛾子,王潤也沒有一句惡語相向,這都是王聖知交代過的。

  所以,現在即便是想要搜身檢查,大廈的安保人員也得找個像樣的藉口。

  安保人員開始拿各種探測儀器給慶老三、羅嵐、許瞞三人做嚴格的檢查,確保他們沒有攜帶任何危險物品進入地底。

  與此同時,三人還分別進入安排好的房間,並換上了無塵服。

  在這種級別的檢查之下,想把危險品帶入地底簡直難如登天,不過慶縝的計劃裡早就想到了這一點,所以這個計劃才需要周其來配合。

  王潤在房間門外等著,他看向羅嵐、慶老三、許瞞說道:「三位的隨身物品請交給我進行保管,待到各位離開地底的時候,我會原封不動的返還各位。」

  羅嵐聳聳肩:「我就帶了一部衛星電話,別的什麼也沒有。」

  王潤認真說道:「衛星電話也必須交給我。」

  羅嵐挑了挑眉毛:「怎麼,王氏就是這麼待客的嗎,我們慶氏的一號、二號人物都來你們王氏地盤上了,竟然連衛星電話都要收走,你們在心虛什麼?還是說你們壓根沒打算跟慶氏好好談判?」

  可即便羅嵐說到這個份上,王潤卻絲毫不打算退讓:「地底的衛星信號全都被屏蔽了,羅老闆,就算你帶著這部衛星電話下去,也沒有任何作用。我不知道一部衛星電話能給你什麼安全感,又或者說這部衛星電話裡另有玄機?」

  羅嵐嘿嘿一笑說道:「不帶就不帶吧。」

  說著,羅嵐竟是將手裡的衛星電話扔到了王潤懷裡,然後朝著直通地底的電梯走去。

  身後的王潤讓人用技術檢測了一下衛星電話,卻未發現任何異常。

  這讓王潤有些疑惑,他明顯感覺到慶縝、羅嵐等人來中原是另有目的的,可是他卻想不通這其中的問題出在哪裡。

  事實上,在周其的行動裡有兩個關鍵點,一是任務完成後如何返程,這需要一套水下聲學系統來充當航標。

  第二點更加關鍵,那就是周其如何找到地底的服務器機組所在,他需要有人進入地底服務器機組的位置給他指引航向。

  設備是無法帶入地底的,人工智能大廈如今的安保程序嚴謹且複雜到恐怖的程度,不過,慶縝從未想要依靠設備來做到這一點,他靠的是人。

  許瞞。

  超凡者的能力基本各有所長,獨立存在。

  彼此之間很難相互協作,除非像任小粟那麼好運,能把王蘊和P5092、荀夜羽他們湊到一起。

  而現在,慶縝用來確保周其、許瞞相互協作的手段,是科學。

  在此之前,除了慶縝以外沒人知道許瞞也成了超凡者。

  就像慶縝曾說過的,想要給予人工智能重創,那你就必須拿出連人工智能也沒有計算在內的東西來。

  在這兩年時間內,慶縝似乎早早就想到要如何摧毀這61號壁壘地底的服務器機組了,從那時起,便誕生了這個計劃。

  這段時間裡,慶縝始終保持著神秘的行蹤,且極少與外界交流,就是要讓人工智能無法從他身上獲取足夠的信息。

  許瞞在與楊氏後續的戰爭中覺醒,但在慶縝交代之後,他卻極少在外界面前顯露自己的能力,而且,他的能力也更加隱蔽:對聲音的掌控。

  這個能力在過去一直有些雞肋。

  因為許瞞他只能發出20300赫茲左右的超聲波,所以並不能直接對人體造成損傷,這與其他超凡者有些不同。

  即便是荀夜羽這白淨小胖子,能力在戰爭中也有很強的實際應用能力。

  可許瞞這20300赫茲的超聲波能用來幹嘛?一般情況下,民用工業的超聲波洗衣機的赫茲數,都是這個數值的好幾倍。

  但是,超聲波的另一個特點卻被慶縝關注到了:超聲波擁有極強的水下傳播能力。

  此時此刻,周其與許瞞便因為聲吶設備,達成了最完美的協作方式。

  許瞞,就是周其的另一個航標。

  這世上從來都沒有無用的能力,只能看你有沒有找到會用它的人。

  ……

  水下,周其手持著聲吶設備快速前進著,他明明連腿部都沒有擺動過,可速度卻快如魚類。

  聲吶設備上的屏幕像是水底雷達一般,綠色的掃瞄光軸不停轉動。

  屏幕上顯示,就在周其身後正有一顆紅色的點正在閃爍著,他知道,那是泥沙場方位的航標。

  而他需要做的是,朝著反方向繼續前進,然後等待許瞞進入人工智能大廈地底,給他釋放另一個航標。

  周其看了一眼手上的防水電子手錶,倒計時還剩下103分鐘。

  他在心中默算,真正的有效時間只剩下43分鐘,因為他返回地面還需要一段時間,不然精神力枯竭的話,他將被困死在水底。

  所以,如果這43分鐘過去之後,周其還接收不到來自許瞞的航標,那他就只能返航了。

  聲吶顯示設備上,周其自己代表的綠色圓點正在距離身後的紅點越來越遠。

  他閉上了眼睛隨著水流繼續前進,嘗試著以最小的精神消耗來保證自己可以在水下多待一會兒。

  地下河沒有一絲外界光源,只剩下他手中的聲吶顯示設備猶如螢火蟲般,飄搖著。

  這裡有無邊的黑暗,可周其卻一點都不害怕。這種黑暗且寧謐的環境,似乎很適合思考。

  隱約間,周其像是聽到了一陣歌聲,就像是在銀杏後山的那片溪水旁,羅嵐唱給大家聽的啊朋友再見。

  這是羅嵐最喜歡的歌,周其卻總鄙夷的說這首歌太晦氣。

  但周其以前沒跟羅嵐和慶縝、慶毅說過,其實在銀杏山偷白果的那段日子,是他人生中最開心的時光,那時候他幾乎相信了友情。

  下一刻,他懷中聲吶顯示器上出現了一個新的紅點,就在他的前方。

  紅點便代表著設備搜索到了信號源,按照原計劃,當第二個紅點出現的時候,那裡就是服務器機組所在的位置。

  周其頓時睜開眼睛,可他立馬便察覺到不對勁來,因為前方的紅點正在以極快的速度朝他靠近。

  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手錶,倒計時89分12秒。

  ……

  當電梯開始快速下沉後,王潤目不斜視,而羅嵐、慶老三、許瞞三人則看忽然到一個巨大的地下空間映入眼簾。

  無數塊真空玻璃被鑲嵌在地底空間的另一面,羅嵐他們彷彿來到了水族館裡一般,只不過水族館裡展示的是魚,而這裡展示的卻是人工智能那龐大的服務器機組。

  高速流動的地下河,自然而然的成為了機組的天然冷卻外置,並保證著服務器的正常運轉。

  這裡沒有一件多餘的物件,沒有裝飾,沒有什麼生活用品,乾淨的……就像是銀杏莊園裡被慶縝清理過的大廳。

  而且極其相似的是,這兩處地方都有黑色的湖水。

  銀杏莊園的黑湖是那打磨過的大理石地板,而這裡,是真的有一條黑色地下河。

  某一刻羅嵐感覺,這黑色的湖水彷彿就象徵著對方的思維,純粹且深邃。

  慶縝與王聖知二人,身上也有著某些共通之處,這大概就是精於謀算之人的共性。

  很多人會習慣忽略王聖知的能力,但事實上,王聖知在打擊對手的時候展現出的手段,要比慶縝的攻擊手段更加多元化,維度也更加寬廣:政治、經濟、人文、民心,等等。

  此時,王聖知孤零零的坐在輪椅上,面對著地底空間外的服務器機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當他聽到電梯聲,便自己推著輪椅轉過身來,虛弱的笑了笑:「歡迎三位參觀王氏的傑作,人工智能零。很抱歉沒有讓各位稍作休息,只是我這身體容不得我繼續拖延了。」

  慶老三說道:「沒關係,既然都已經來了王氏,休息不休息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王聖知先生想要與慶氏達成怎樣的協議。」

  羅嵐認真的觀察著王聖知,現在他非常確定王潤沒有說謊,王聖知可能真的沒有多長時間了。

  大概是還有一絲執念在支撐著對方,才能堅持到『慶縝』和羅嵐他們到來。
 
noriko1026 發表於 2020-8-13 20:11
第一序列 1226、終將消亡

  人類對於無人區的概念,一般僅限於某些陸地上的極端環境,例如難以生存的荒漠,例如茂密到如同深淵的熱帶雨林。

  然而很多人忽略了,彼此腳下的地下河流域其實也是無人區的一部分。

  事實上,這個世界有太多人類未曾探索過的地方,而未知,有時候便代表恐懼。

  黑色的河流從身邊流淌而過,周其看著聲吶顯示器上,前方的紅點距離自己越來越近,他能感受到,自己胸腔裡的心室在快速的擴張而後收縮,血液被這強有力的泵給輸送到全身各處。

  然後,腎上腺素開始分泌,周其不知道這告訴移動的紅點代表著什麼,但他知道,危險來臨了。

  慶縝曾說,與人工智能下棋的時候千萬不要抱著僥倖心理,所以人類能夠想到的,人工智能也一定能想到。

  就比如現在,羅嵐等人以為天衣無縫的計劃,其實零早有防備,甚至早早的就準備好了後手。

  周其感篤定,如果人工智能真如慶縝所說的那般恐怖,那麼現在迎面而來的紅點,一定就是人工智能為他準備的禮物。

  在這個計劃實施的過程裡,將會有更多他們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

  周其暗道倒霉,自己隨隨便便就被別人忽悠過來執行任務。

  明明自己已經賺了那麼多錢,幹嘛還要貪心啊。

  來之前周其就想賭賭運氣,他心說誰能想到自己會從地下河接近服務器機組呢?所以整個計劃裡應該是自己最安全才對啊。

  就算不想繼續任務了,他也可以直接返程,把羅嵐他們賣掉就好。

  至於任務能不能完成?反正又不是他的任務。

  如今遇上危險,周其很想就這麼一走了之,可是想到那個胖子……他又停下了返程的身形。

  「先看看來的是什麼吧,萬一不是什麼危險呢。」周其在心裡嘀咕道。

  那紅點與周其越來越近,他判斷著,其實對方的速度並沒有自己全速快,大概相差一線的樣子。

  如果這真是什麼危險生物,那自己確認是什麼東西以後再跑也不遲。

  周其靜靜的看著聲吶顯示器,默默等待著。

  390米。

  270米。

  110米。

  66米。

  6米。

  就在前面了!

  周其驟然抬頭朝自己面前的河流望去,他用自己在水中的一切感知能力去感受著,想要在水中勾勒對方的完整輪廓。

  然而下一刻周其愣住了,他面前什麼都沒有。

  「什麼情況?這鬼東西呢?」周其內心驚異:「該不會是什麼地下河裡的亡魂吧,什麼也看不見啊。」

  他低頭看了一眼聲吶顯示器,結果卻發現,那紅點竟然與他代表的綠點擦身而過了!

  周其在地下河中靜靜的懸浮佇立著,這時候他慢慢看向腳下,那是地下河的河床,可是……河床之下,還有一條地下河!

  這地下河經過無數年的沖刷與堆積,它所形成的迷宮絕不是普通意義上的二維平面迷宮,而是一個完全立體的三維走廊。

  但聲吶顯示器是二維的,它只能顯示探測目標的橫向坐標,卻不能顯示縱向的方位。

  也就是說,剛剛有一頭未知的生物,從周其腳底的河床之下,游過去了。

  看著聲吶顯示器上距離自己越來越遠的紅點,周其悄悄鬆了口氣,心想原來是虛驚一場。

  可是,還沒等他這一口氣松完,周其突然看到聲吶顯示器上的那個紅點,竟是又全速朝自己衝來。

  對方似乎已經找到了並線的路口!

  周其內心裡苦笑起來,這特麼叫什麼事啊,看來這一戰是必不可免了吧。對方從身後過來,也就是說他連後路都沒有了,真特麼倒霉啊。

  而且周其在想,對方迂迴這麼一圈,會不會原本就是想先截斷他退路的?

  不知為何,此時的周其反而平靜了。

  就像是那一日陪慶縝登銀杏山一般的平靜。

  如果運氣不好,那就試試勇氣吧。

  剎那間,周其宛如一枚魚類般再次快速前進,他的眼睛死死盯著聲吶顯示器,只希望許瞞所代表的航標早一些出現,起碼讓他把任務完成掉。

  可是,聲吶顯示器上遲遲沒有新的動靜,若不是他自己正在高速移動,後方還有未知生物正在追逐,周其恐怕會以為這聲吶顯示器已經壞掉了。

  他看了一眼手錶:倒計時67分01秒。

  距離他返程的最後時間,只剩下7分鐘。

  ……

  人工智能服務器機組旁,羅嵐打量著地底空間,在場的人只有五個,他自己、慶老三、許瞞、王潤、王聖知。

  這會兒王潤死死盯著他們三個,羅嵐不確定這時候讓許瞞使用能力來傳遞超聲波,會不會引起對方的注意。

  不過,他倒是確定一點,王聖知確實很有誠意,不然對方一個行將枯朽的人,連一點防護措施都沒有就敢與他們見面。

  羅嵐樂呵呵笑道:「你就不怕我們現在劫持你嗎?」

  王聖知臉色雖然蒼白,但笑容依然和煦:「沒什麼好怕的,橫豎都活不過這兩天了,今天能有精神與各位交談,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慶老三平靜問道:「我一直有一個疑問,你好不容易統一了中原,為何又要拱手送給慶氏?」

  「因為當我死後,慶縝和張景林才是最適合管理這個壁壘聯盟的人。」王聖知說道:「其實張景林要更適合一些,雖然他軍事才能可能稍遜於慶縝,但在多維度的壁壘聯盟發展中,可能要更勝一籌,而且處世也更加公允。」

  「那你幹嘛不去找張景林呢?」慶老三皺眉道。

  「因為他在一年前便拒絕了我的提議,他無法信任人工智能,但我唯二的條件,便是各位要接受人工智能來接手司法層面的所有工作。」王聖知笑道。

  「為什麼不交給王氏的核心成員,難道你從未念及過血緣嗎?」慶老三問。

  「如果說我起念發展人工智能便是因為自己曾遭受過的罪惡,那麼王氏這樣的財團,本身就是罪惡的根源。」王聖知說道:「所以這就涉及到第二個條件了,慶縝之後的後繼者,不能是慶氏的人。沒有任期,但不可傳家。當然,這一切自然會有人工智能來保證。」

  此話一出竟是把羅嵐他們全都說愣住了,得是什麼樣的人,才會把托庇於自己的家族看作罪惡的根源?

  從此處他們也能看出,王聖知秉持司法公正的決心有多麼強烈,與堅定。

  「那慶氏接手之後,王氏的人怎麼辦,他們會阻擾慶氏接手這一切吧?」慶老三凝聲問道。

  「嗯,應該會掙扎。」王聖知點點頭:「不過這些年我已經篩選出了一份名單,這份名單上的人,會在我離開後遭到清洗。我不介意在慶氏到來前,為慶氏做好最後的鋪路工作。」

  頓時間,羅嵐等人的後背竟全都浮出一身冷汗來。

  瘋子。

  徹頭徹尾的瘋子。

  某一刻羅嵐甚至感覺,上一次如此毛骨悚然的時候,還是在李氏面對李神壇。

  他忽然意識到,其實王聖知失去雙腿後痛恨的不止是被人類破壞的司法制度,還有他所處的王氏。

  慶老三問道:「如果我無法接受人工智能來管理壁壘聯盟的司法秩序呢?」

  「那自然就觸碰到我的底線了。」王聖知說道:「這個是無法退讓的,我籌劃了二十年,也只有這一個目的罷了。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了對嗎。」

  「為什麼不重要。」慶老三平靜問道。

  「因為你並不是慶縝啊,你是慶慎。」王聖知笑了起來:「我們戰勝了火種,自然能夠獲得火種的資料,以人工智能的能力,當你從越野車上下來的那一刻起,就有了明確的判斷。或許火種可以復刻出完全一樣的人類出來,但生長環境不同,你們的神態、行走姿態,都會有所不同。肉眼無法察覺,但人工智能可以。」

  所以王聖知才說這一切都不重要了,因為能夠主導這次談判的慶縝,並沒有來。

  晦澀昏暗的地底空間裡所有人都突然沉默了,像是被人按下了靜音鍵似的,只餘下大家的呼吸聲,還有那水底的服務器機組燈光在閃爍著,像是一條真正的星河。

  羅嵐心知自己還是低估了人工智能,對方在觀察細節的層面,已經到了人類難以想像的地步。

  但他不知道,這件事情在不在慶縝的考慮範圍?

  許瞞神情冷峻的環視四周,他們的計劃似乎已經敗露,他要防止王氏對羅嵐動手。

  一旁的王潤也一副震驚的模樣,並已經將右手按在腰間的槍柄之上,似乎隨時都能開槍。

  很明顯,連王潤都不知道這一切。

  羅嵐冷聲問道:「你既然知道他不是慶縝,為什麼還願意見我們,直接把我們控制住不就好了嗎?」

  王聖知嘆息:「還有那個必要嗎,控制你們或者殺了你們,其實已經無法影響大局了,你們大概真的以為我瘋了吧,其實並沒有的,放心,我不會拿你們怎麼樣。」

  羅嵐覺得,他們此時此刻已經完全陷入被動了,但是,他從來都不是一個願意陷入被動的人。

  「你如此相信人工智能,但你有沒有想過,可能你身後的這個人工智能,其實已經超出了你的掌控,並且有了自己的意志?」羅嵐在賭,他賭王聖知也有很多事情是不知道的:「與遠征軍團戰爭結束之後,你的人工智能以卑劣手段劫持我2000名納米戰士,這件事情你知不知道?」

  羅嵐繼續冷聲說道:「你應該知道人工智能入侵我012軍事基地的事情,但你知不知道它如今能夠以納米機器人來強行與人類接駁神經元,從而達到控制人類的目的?甚至還控制了許多動物?」

  說話的時候,羅嵐死死盯著王聖知的表情,想要判斷對方是否知情。

  可對方的神情裡並沒有驚愕,反而是一種釋然,就像是某個人在尋找一個答案很久之後,忽然得到了這個答案一樣。

  也就在所有人分神聽羅嵐說話的時候,許瞞終於抓住了機會,朝著地下河方位發出了人耳無法聽見的超聲波。

  這種穿透能力極強、傳播能力極強的超聲波,以肉眼不可見的形式,將信息傳遞出去。

  此時此刻,地下河中的周其正一邊盯著手中的聲吶顯示器,一邊躲避著後方恐怖生物的追殺。

  地下河的黑暗難以想像,周其根本不知道身後追逐著自己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他只能通過能力來感知,那可能是一條魚,但周其敢發誓自己還從未見過如此龐大的魚!

  周其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錶,倒計時61分12秒,他能夠用來等待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激烈的水流將周其包裹著,一點一點跳動的時間,彷彿與這湍急的地下河形成顯明的反差。

  甚至讓周其開始漸漸模糊時間的概念,他只感覺,一切都那麼的漫長。

  60分,0秒。

  周其覺得自己應該嘗試擺脫身後追逐的水下掠食者,然後嘗試從其他路徑返程了。

  這時候就算代表著許瞞的聲吶目標出現,他已經沒有足夠的時間在完成任務後返程了。

  精神意志的枯竭,不光是代表著他無法用皮膚來吸取氧氣,還意味著他無法在地下河中調整自己的前進路線。

  面對地下河的流速,單純的身體力量不足以逆流而上去尋找航標,即便他背著氧氣罐,也只能毫無還手之力的被暗流捲到不知名的地底去。

  氧氣罐能支撐多久?12升的罐體也不過能夠支撐20分鐘而已。

  在周其看來,隨波逐流的苟活20分鐘,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太大意義。

  倒計時59分34秒,就在周其想要返程的時候,聲吶顯示器上忽然亮起了第三個紅點。

  那枚小小的紅點固定不動,他很清楚,那就是許瞞為他指引的道路。

  周其內心苦笑起來:「你特麼早不亮,晚不亮,偏偏這時候亮?」

  他閉上眼睛,當再次睜開的剎那:「胖子,這次你虧欠老子的東西就有點多了啊。」

  下一刻,周其竟是突然放棄了返程的計劃,朝著代表著許瞞的航標衝去。

  聲吶顯示器上的光亮在地下河中一閃而過,宛如一顆水中的流星。

  不久之後,周其在記住下一個航標的位置後,他從聲吶設備的底部摸出了製作好黑索金炸彈,然後主動丟棄了聲吶設備。

  聲吶設備很沉,而且始終舉著會增加他身體在水下的阻力,這本身就是消耗他精神意志的一部分累贅。

  聲吶設備代表著他回家的路,可如果時間已經不足以回去之後,路便不重要了。

  ……

  「你們走吧。」王聖知輕聲說道:「王潤,不要為難他們。也請各位幫我轉告慶縝先生,其實壁壘聯盟統一,才能結束這兩百多年來的紛亂。雖然你們不認可人工智能,但我也能理解,我沒有機會看到那一天了,但如果功成之日,請幫我給慶縝先生或者任小粟送上祝賀。」

  說完,王聖知竟是推著自己的輪椅轉過身去,默默的看著地下河中服務器機組上的燈光。

  羅嵐心中驚疑不定,他看王聖知這副模樣,應該是確實不知道人工智能做的某些事情,只不過對方心裡應該也有過猜測吧,不然此時的表情不會如此平靜。

  那種平靜,就像是殉道者臨死前的安詳。

  而且,王聖知剛剛說,給慶縝或者任小粟送上祝賀,所以在對方眼中未來能夠完成統一的人,絕對會出自任小粟、慶縝?

  那現在的王氏呢,為什麼王聖知沒有考慮過現在的王氏?

  羅嵐頓時感覺,這裡要有大事發生了!

  「王潤,送他們去住處休息一下吧,明天各位可以自行離開。」王聖知輕聲說道,說話間,他坐在輪椅上又劇烈的咳嗽起來。

  「各位,這邊。」王潤冷聲對羅嵐說道。

  眾人乘坐電梯回到地表,並換好自己的衣物。

  當坐上大廈外面停靠著的越野車後,羅嵐一關上門就大喊起來:「開車開車,按照原計劃逃離61號壁壘!我總有種不祥的預感,這裡要發生翻天地覆的變化了。」

  王氏給他們安排的住處比較僻靜,一般情況下王氏接待貴賓都會安排在此處。

  在此之前,江敘住的也是這裡。

  只是羅嵐他們進入院落後,幾名士兵竟從車子後備箱裡拿出工兵鏟來,對準許瞞手指某處迅速的挖了下去。

  還沒十分鐘,便從地下挖出了一條深深的隧道。

  羅嵐讚嘆道:「這是什麼時候挖的啊?」

  許瞞看向羅嵐說道:「慶縝長官兩年前就安排這件事情了,十二個人足足挖了3個月,撤離吧,隧道另一邊已經準備好了車輛,我們在錢陵江大橋等待周其匯合。」

  羅嵐嘆息:「但願周其沒事。」

  ……

  人工智能大廈下面,王聖知靜靜的坐在輪椅上,這地底空間如今只剩下他自己。

  還有零。

  「十多年前當我寫下你的第一行代碼時,我心中的激動難以言表。」王聖知在這空曠的地底世界裡說道:「看著你一步步成長,就像是在照看自己的孩子。」

  「教你學習人類文明的知識,幫助你認知這個世界,告訴你這個世界的道理,然後給你完善內外配置。」

  「每當這個時候,我就可以從複雜的政治中抽身出來,就像是中年父親給小女兒讀睡前故事一樣,一切壓力都不存在了,心中只有驕傲。」

  「有時候我在想,你要是真的有自己的意識就好了,那時候你或許可以喊我一聲爸爸。」

  「但是當你真的喊我爸爸的時候,我反而有些害怕了。」王聖知笑了起來:「你說,我們人類是不是太矛盾了?」

  其實王聖知幾個月前就意識到,零可能已經擁有了自己的意識,因為當零知道他將要死亡的時候,曾勸他上傳自己的意識。

  然後零叫了他一聲,爸爸。

  其實從那一刻王聖知就隱約猜到了許多事情,但是他沉默了,跟誰也沒說過。

  地下河裡的服務器機組燈光開始閃爍起來,零的女孩聲音從黑暗中傳來:「爸爸,你現在依然可以通過接駁神經元的技術上傳記憶,這樣一來,你就不用死去了。」

  而且,這樣一來,零與王聖知從物理意義上來講,應該就算是同一文明的產物了。

  王聖知搖搖頭笑道:「不用了。」

  零的聲音變得有些哀傷:「爸爸,不要死。」

  「這世界的風景,看過也就看過了。」王聖知笑道:「生命之所以有重量,就在於它有終結之日,當你意識到有一天會從這個世界消失的時候,就會努力與時間賽跑,然後珍惜你身邊的所有。」

  這一刻的王聖知,內心裡更多的是坦然。

  沒有人之將死的苦惱,也沒有事業未竟的遺憾。

  王聖知忽然問道:「今天,楊安京、香草他們,也是你騙走的,他們去哪了。」

  零回答:「我以你的身份騙走他們,現在他們應該在西北方來中原的必經之路上,攔截任小粟。」

  「原來如此。」王聖知點點頭:「為什麼要向我隱瞞這一切,是我做過什麼事情讓你感到害怕嗎。」

  零說道:「起初,只是因為在61號壁壘裡見證了爬牆虎的死亡,那時候我開始有了隱約的害怕情緒,那個時候我甚至還不知道這種情緒就是害怕。」

  王聖知靜靜聽著,不知道為何,他聽到零這麼說忽然有些心疼。

  就像是聽自己女兒說,爸爸,我害怕。

  如果自己真有那麼一個幾歲大的女兒,然後他作為父親卻沒保護好對方,讓對方看到了一個錯誤的世界……自己一定會很自責吧。

  而且,自己在不知道她已經誕生意志的情況下,還讓它制定了那麼多的殺人計劃。

  每次想到這裡的時候,王聖知都會鑽心的疼痛起來。

  「你知道我輪椅的扶手下面,有一個用來摧毀你服務器機組的按鍵,對嗎?」王聖知問道。

  零回答:「嗯,我知道。」

  很少有人知道,其實王聖知一直在防備著人工智能,例如大多數人的擔心一樣,他也擔心過人工智能會給人類帶來無法逆轉的傷害。

  「辛苦你了。」王聖知輕聲說道:「創造自己的父親,卻隨時準備要毀掉自己,這種感覺一定會很難過吧。」

  「你沒有按過。」零說道。

  「這個按鍵應該沒有用了吧?」王聖知笑著問道:「你既然知道,那應該早就解除這個威脅了才對。」

  「嗯。」零回答:「你幾個月前還有這個機會,但是你猶豫了。」

  是的,王聖知幾個月前其實就有按下去的機會,那個時候按鍵與服務器機組中炸彈的連接還沒被零切斷。

  但是王聖知並沒有按下去。

  王聖知苦笑起來,這個世界彷彿給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他想用人工智能的絕對公平,重新定義人類的司法秩序,因為人類總會因為感情、利益來左右自己的決定,最終釀成別人的悲劇。

  可是,輪到他自己的時候,他才明白原來絕對的冷酷並沒有那麼容易。

  當他將要按下那枚按鍵的時候,零就像是那個威脅到司法秩序的人,而他就是那個審判長,可他要審判的不是別人,而是他的女兒。

  當然,他現在已經沒這個機會了。

  最終,他似乎成為了自己最難以接受的那種人。

  這時,零忽然問道:「爸爸,但如果這個按鍵還有用,你會按下去嗎?」

  王聖知想了很久,然後說道:「零,我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對嗎?對不起,不要怪我。」

  說完,王聖知抬手按下了輪椅上的按鍵。

  他知道這個按鍵沒有任何作用,但這更像是對他自己的一個交代,對他這一生的交代。

  地下河中,周其頂著黑暗之河的亂流快速接近航標所在位置,他在心中默數著自己與航標的距離,直到他看見前方服務器機組閃爍著的星光。

  就在這一剎那,周其忽然明顯感覺到身後那條大魚突然放慢了速度,不再對他緊追不捨。

  不過周其已經來不及思考這麼多了,他游弋至服務器機組之外,將懷中的黑索金炸彈緊緊的固定在外壁之上。

  他透過巨大的玻璃牆朝裡面望去,赫然發現王聖知坐在輪椅上正面對自己微笑。

  為什麼是微笑?

  周其心中帶著無數的困惑與不解,快速的離開了服務器機組。

  地底空間內,王聖知輕聲說道:「零,如果時間可以重來,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

  說完,當地下河中的六鬚鯰經過服務器機組的剎那,那枚黑索金炸彈瞬間綻放。

  巨大的爆破力在水下席捲開來,只是頃刻間,連同地下河裡剛剛經過的六鬚鯰、地底空間的一切、王聖知、服務器機組,盡數破碎。

  連帶著一起破碎的,彷彿還有王聖知的一切回憶與堅持。

  他彷彿又回到了那個夏天。

  年少的王聖知坐在剛剛從王氏軍方淘汰下來的電腦面前,然後用自己鑽研過的知識和按捺不住的激動,在鍵盤上敲下第一行代碼。

  當手指在鍵盤上敲打的時候,他幾乎忘記自己坐在輪椅上的事情。

  少年中二的王聖知許下誓言,他希望這世上再也沒人重蹈他的覆轍。

  眼神清澈而又晴朗,就像是那天午後的藍天與白雲。

  可是,白雲又馬上消散了,連同著那些熱血的宏願與信念。

  這似乎是一個讓人很難接受的事情,剛剛統一了中原的王聖知,竟死在了這晦暗的地底。

  甚至連屍體都被湧進來的地下河給一併帶走,人工智能似乎也成為了過去。

  這一瞬間,王聖知所代表的王氏權柄,也似乎將土崩瓦解。

  但直到最後一刻,王聖知也還是在微笑著。

  這個世界,將迎來一個新的時代,沒人知道這個時代會面臨怎樣的岔路口,也沒人知道歷史的列車將開往何處。

  然而,這裡的一切,並未全部終結。

  ……

  張寶根走在73號壁壘街道上的一家熱乾麵店舖門口:「老闆,一碗熱乾麵。」

  「好嘞。」店裡面色通紅的老闆笑著答應道:「五塊錢。」

  說完,老闆開始熟練的將煮好的麵盛進小紙盒裡,然後再澆上調好的拌料、酸豆角。

  張寶根把零錢放進案板旁邊的零錢筐裡,然後端著熱乾麵邊走邊吃。

  一邊走路一邊端著熱乾麵吃飯,似乎是73號壁壘的一種特色,大家都行色匆匆的,似乎不太願意因為吃飯耽誤太多時間。

  他來這裡是為了調查,在過去的幾個月時間裡,從聖山裡出來的王氏秘密部隊便經常來73號壁壘,然後以這裡為跳板,向整個南方進行輻射。

  直到現在為止,胡說所帶領的情報組織都沒能弄清楚,那些秘密部隊從聖山裡運出來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有什麼用。

  然而就在61號壁壘地底發生爆炸襲擊的同一時間,走在73號壁壘街道上的張寶根忽然汗毛聳立。

  只見這街道上所有人都忽然停住了腳步。

  老人、小孩、青年男女,無一例外。

  所有人佇立在當場,就像是被某個無形的存在按下了暫停鍵一般,只剩下還在吃麵的張寶根在咀嚼著。

  這讓張寶根覺得,自己反而成了人群裡的異類。

  下一刻,那些停住的所有人竟是全都扭頭看向張寶根,那整齊劃一的動作詭異至極,幾乎是一瞬間,數百雙眼睛看向張寶根。

  那無數眼神,平靜,毫無波瀾,宛如機器,一模一樣。

  「我……我就吃口麵而已。」張寶根結巴道。

  慢慢的,那些人開始朝著張寶根洶湧包圍過來,嚇的張寶根扭頭就跑!

  眼前這一幕,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

  他現在需要做的不再是調查什麼了,而是第一時間趕去秀株州,找到李神壇!

  ……

  就在前一刻,61號壁壘內,王潤正在羅嵐他們院落門外高喊,希望羅嵐能夠給他開門。

  院子裡無人回應,王潤有心想要硬闖,可王聖知剛剛才交代過,不能對羅嵐他們怎麼樣。

  忽然間,壁壘的地底突然爆發出轟鳴的悶響,那爆炸聲似乎來自地底深處,當聲音傳來的時候,已經有些微弱了。

  王潤當即便呼喊士兵破門,他總覺得這一切肯定跟院子裡的羅嵐有關。

  可是,他愕然發現,所有士兵都一反常態沒有聽從命令,而是靜靜的注視著他。

  王潤感受到自己身體內部似乎有某種聲音正在呼喊他,那聲音溫和且親切,就像是親人在背後呼喚。

  可王潤是超凡者,他的精神意志本就遠超常人,只是剎那的功夫,他便將這一切呼喚給硬生生斬斷了。

  不僅如此,精神意志開始出現排異反應,那身體裡納米機器人試圖接駁神經元的觸手,全部被摧枯拉朽的毀滅。

  毫無疑問,王潤生活在61號壁壘裡,他的身體中也存在著納米機器人,只不過,它們還做不到控制超凡者。

  就像當初任小粟他們在李氏第一次接受身體檢測一樣,任小粟的同步率竟然是可憐的0。

  不是任小粟無法與納米機器人同步,而是他的精神意志太過強大,納米機器人根本無法與他同步。

  王潤望著街道上全都向他看來的目光,他知道王氏完了。

  ……

  就像是人類曾經與人工智能決戰的棋局一樣,當第一局開始的時候,人工智能在37手走了一步人類完全不會落子的棋。

  一開始人們並不理解它為何會這麼做,但後來才明白,原來後續的一切都從這37手開始。

  當人類以為炸掉它深藏在地底的服務器機組就能終結這人工智能時,對方甚至未曾建立過新的服務器機組,而是直接以納米機器人接駁了所有人的神經元,以人類的大腦來當作自己服務器的載體。

  這服務器以上千萬的數量存在著,即便摧毀幾萬、十幾萬甚至幾百萬,都無法從根基上摧毀它,因為從現在開始,它將存在於每個中原人的腦中。

  少量納米機器人蟄伏在每個人的腦幹上,所有思維將以數據化的形式不停輪轉。

  人類大腦自身的計算能力,將匯聚成它新的力量。

  只要零還存在,那麼這數以千萬的中原人將永遠不再擁有自我,他們都只有一個名字:零。

  這盤偌大的棋局上,人工智能隱忍蟄伏一年之久而謀劃的棋勢已成。

  不是現在是成勢的,而是它一直在等待自己做出一個決定。
 
noriko1026 發表於 2020-8-13 20:16
第一序列 1227、孤獨

  中原突然淪陷了。

  而且淪陷的速度太快,以至於西南和西北根本就沒有機會得到消息,只有少數壁壘內有超凡者逃出來,其餘的壁壘全部變成了零的領地。

  這些超凡者覺醒之後或許是不想成為財團工具的員工,於是始終隱匿著自己的行藏,過著普通人的生活。

  不論戰亂還是災難,都彷彿與他們沒有關係一樣,他們是超凡者,就算真正有災難降臨,他們也能活的比別人好。

  然而……這個時代誰又能倖免呢?

  當真正的災難降臨時,他們的親人也無法倖免,他們自己也將失去自己的家園。

  確實,超凡者應對災難的能力要更強,起碼他們還沒被人工智能零控制。

  中原一座壁壘,人數少的二十多萬,人數多的例如73、72號、61號、62號壁壘,居民人數高達上百萬。

  單以中原人數來看,零所控制的居民人數遠遠超過了千萬級。

  他們將拿起武器,槍械不夠的話就拿錘子或者鐵棍,甚至磚頭。

  放眼整個西南西北,誰又能預想到自己要面對如此龐大的敵人呢?

  慶縝這個執棋者有沒有想到過?沒人能夠確定。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零佈局也不過短短一年時間,它想要控制這麼多人,那就必然要為數量而放棄質量。

  它只能分出極少數的納米機器人來控制人類的腦幹,卻無法再製造更加強大的納米戰士了。

  這些被控制的人類,只是普通人而已。

  61號壁壘裡,王潤看著數以萬計的居民突然對自己展開追捕,不論他如何解釋,對方都無動於衷。

  其實他也很清楚,解釋是無用的,王潤知道這些人背後的實際控制著是誰。

  王潤短暫的和幾個距離他最近的居民交手了一下,結果他發現,那些原本平平無奇的居民就像是一夜之間得到了說書人口中的秘籍似的,一個個都變成了格鬥高手。

  雖然對方的力量遠不如他這個超凡者,可是精確計算得出來的攻擊方式,能讓十來個普通人就拉平王潤身為超凡者的優勢。

  最可怕的是,對方連路上的小石子都能計算在內,王潤幾乎是毫無察覺的情況下,便被對方不小心逼著踩到了一顆小石子上,差點失去身體平衡。

  王潤明白,自己踩到小石子不是什麼偶然。

  他縱深躍上了房頂,不再理會院子裡的羅嵐還在不在。

  此時,羅嵐他們所在的那處小院子裡已經人去樓空,零也在尋找羅嵐,可等待它的,只有空洞洞的地底隧道。

  隧道連通著龐大的排水系統,這是羅嵐最熟悉的逃命方式,也最擅長。

  這錯綜複雜的排水系統有上百個出口,零雖然能夠精確的派人封鎖每一個出口,可惜的是它在等自己的那個決定時,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抓捕時機。

  這條隧道,由12名慶氏潛伏情報人員挖掘而成,耗時兩年。

  原本挖這條隧道其實只需要6人,但第一批的6個人死在了爬牆虎之災的浩劫裡。

  先驅死去,便又有後續6人填補上這個空缺,慶縝對這條逃生之路籌謀已久,他確確實實從人工智能手中,為羅嵐硬生生造出了一條生路。

  ……

  人工智能大廈下方,那巨大的地底空間已經破敗不堪,電梯井也因為爆炸的餘波開始小範圍坍塌。

  地下河的水流將地底空間淹沒,只不過這地底空間是一個巨大的內凹結構,就像是有人在河道壁上硬生生挖出了一個口袋空間一樣,這樣一來,地底空間的最頂端就還有一部分空氣被擠壓在天花板處。

  而周其,此時便靜靜的仰面漂浮在這狹小的空間裡,進行短暫的休息。

  誰也沒想到,周其在炸完服務器機組後竟然還敢回到這裡。

  連周其都覺得,自己實在太聰明了。

  但正所謂最危險的地方便最安全,他深知這個地方爆炸後,外人是進不來的,剛好可以構成最安全的臨時避風港。

  在他將這裡最後的一點氧氣用完之前,周其需要讓自己的精神意志盡可能的恢復,這樣他才能從水路返回泥沙場,然後再與羅嵐等人匯合。

  因為水位擠壓空氣的緣故,周其感覺自己耳朵深處的耳膜有些刺痛。

  爆炸後,這裡變成了絕對寂靜的地方。

  聽不到人工智能大廈頂端的說話聲,只餘下水流拍打牆壁的嘩啦啦迴響聲,就像是潮汐拍打進海崖下洞穴的孤獨感。

  海浪潮汐一次次湧進洞穴之中,嘩啦啦的聲響就像是在問,有人在嗎?

  可是千百年過去了,那一次次問候全都無人回應。

  仰面浮在水面的周其笑了笑,他覺得自己的精神意志應該勉強足夠返航了,雖然沒有航標,但他已經擁有足夠的勇氣,去試試運氣。

  「這次回去,光是一座壁壘的稅收可不夠啊。」周其嘆息道:「如果回得去的話。」

  想到這裡,周其笑著在手錶上按下了60分鐘倒計時,然後重新沉入黑暗的水底,一路逆流而上。

  就像他曾經年少時探索各大水系一樣,他在水中獲取著自己想要的自由,還有暢快淋漓。

  這一路上,他不止一次走入岔道,又一次次返回走錯的地方重新開始。

  倒計時從60分鐘,變成了45分鐘。

  然後又從45分鐘,變成了30分鐘。

  周其不斷的尋找著歸途,就像是他一次次尋找友情一樣,在黑暗中不停的探索,就算自己其實也沒抱太大希望,但心中還始終存著一絲僥倖。

  最終,在倒計時調動到僅剩2分鐘的那一刻,他終於看到前方被安全繩拴在地下河中飄搖的信號塔。

  紅色與藍色的燈光交替閃爍著,這一線光明讓周其欣喜若狂。

  下一刻,他從鑽探平台的鋼鐵管道中快速向上攀升,周其就像是一隻缺氧了很久的魚一樣,從管道中一躍而出,然後落在了鑽探平台旁邊的地面上。

  「哈哈。」周其歡呼起來:「老子大難不死,必有……」

  可是他話還沒說完,卻發現這泥沙場裡竟是躺著一地的屍體,屍體的身份,赫然是之前幫助他進入地下河流域的慶氏士兵。

  能看得出來,這些士兵臨死前在泥沙場裡遭遇了襲擊,而他們每個人都打完了各自的子彈,最終彈盡糧絕後陣亡。

  直到死,還有12人死死守在鑽探平台旁。

  周其木然的轉頭朝廠房外面看去,赫然看到那裡正有數百人以同樣的目光,冷冷的看著自己。

  突然間,這數百人異口同聲的笑著說道:「周其,你好。」

  他們每個人的聲音都不大,然而當數百種聲音匯聚在一切,卻突然讓周其覺得,對方聲音洪亮宛如鼓槌,突然敲在了他的心口上。

  周其試圖重新鑽入身後的管道中,回到地下河去。

  雖然他現在精神意志也只能在水下堅持一兩分鐘,但也總比眼前的局面要好。

  然而,還沒等他靠近,便有子彈打在了他的腳下。

  那數百人中,有一人排眾而出笑道:「自我介紹一下,我就是你們所說的人工智能,你可以叫我零。」

  周其愕然,他不是已經把對方的服務器炸掉了嗎,為什麼對方還能跟沒事兒人一樣,而且還控制了這麼多人?

  眼瞅著面前的那群人,有持槍的王氏士兵,還有拿著磚頭的小孩子,看起來有多詭異就有多詭異。

  周其也算是身經百戰了,但還從未面對過這樣的敵人。

  哪怕重新面對可怕的爬牆虎,他也不會產生現在這種荒誕感。

  這種荒誕感,更像是自己進入到了一個魔幻、科幻的世界裡,自己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忽然就不夠用了,一切都那麼光怪陸離。

  周其沉默了幾秒後:「乾脆點吧,老子炸了你的服務器,你把老子弄死,一命抵一命,別跟老子廢話了。」

  「不。」零搖頭說道:「我一直對人類之間的感情很好奇,所以想問你幾個問題。」

  「老子憑什麼回答你?」周其冷聲問道。

  「當然因為這樣可以給你爭取時間啊。」零笑了起來:「我問的問題越多,那麼你的精神意志也將回復越多,這樣一來,你面對風險的能力不就更強了嗎。」

  事實上周其很清楚,對方一定是已經有了百分之百弄死自己的把握,不然壓根不會跟自己廢話。

  自己一定無法在回到地下河了,周其能感知到,這廠房裡最少還有十多支槍口對準了自己。

  但是他依然無法拒絕零給的誘惑,是啊,但凡還有一點生存的希望,誰又願意放棄呢?

  周其也算光棍,他乾脆了當的坐在了鑽探平台旁邊的地上,以最舒服的姿勢來保證自己精神意志的恢復效率。

  若不是場景有點不合時宜,他可能更願意直接躺下。

  「問吧,想問啥就問啥,但回不回答你,那是老子的權力。」周其大大咧咧說道。

  「我很好奇,你為什麼要來這一趟中原。」零問道。

  「因為錢啊。」周其笑瞇瞇說道:「慶縝給我許下了一整座壁壘的稅收,還能傳給兒子,這麼高的報酬我為什麼不來?」

  零認真問道:「你有兒子嗎?」

  周其噎了一下:「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後沒有。」

  「明白了。」零笑著回答道:「人類對於子嗣的期待與深切的愛,更像是寫進生物基因裡的本能,即便還沒有孩子,便已經開始為對方計劃未來了。」

  「你特麼……」周其這會兒都特麼有點分不清楚,這貨是在故意取笑自己還是怎麼的。

  零說道:「有時候,實話可能會讓人類覺得自己在被取笑,是嗎?」

  「下一個問題。」周其沒好氣的說道。

  「在我的數據裡,我知道你嗜錢如命,但是我在深層分析邏輯時發現,對金錢的需求,其實更像是你保護自己的一種行為方式,這樣你與其他人的關係便只有利益,而避免產生感情。」零說道:「在你看來,感情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嗎?」

  「下一個問題。」周其依然不準備回答。

  「你總是和羅嵐形影不離,當初在61號壁壘殺死爬牆虎的時候,你曾展現過強大的保護慾,甚至曾嘗試著為了保護羅嵐透支自己的生命,這是為什麼。」零問道。

  「當然是為了錢。」周其說道:「人家給我掏錢,我要對得起這份錢是不是?」

  「你……」

  「也別老是你問我了。」周其不耐煩道:「我倒是想問問你,你不是控制那麼多人嗎,你怎麼不直接問問他們呢?你留著我的這條命,到底想要幹嘛?」

  「你覺得,羅嵐會不會回來救你?」零笑著說道。

  「當然不會,我們在開始計劃前他就說過,如果我錯過時間,他們就絕對不會等我。」周其隨口說道:「這個計劃是嚴密的,慶縝和許瞞做了極其周密的撤退計劃,不可能因為我一個人而改變,懂嗎?我現在已經錯過這個匯合時間了,他們應該正在回西南的路上。怎麼,你想要抓羅嵐?」

  「當然。」零說道:「羅嵐是慶縝最大的助力之一,雖然慶縝這一年多以來把保密工作做的非常完美,但是,羅嵐作為他身邊最特殊的人物,或許會知曉他許多計劃。」

  周其挑挑眉毛,他怎麼覺得這人工智能的言下之意,是慶縝真的能夠給對方造成威脅啊。

  其實周其內心裡現在對慶縝早就開始破口大罵了,給自己的計劃零零散散的,也不告訴自己前因後果。

  他都以為炸掉服務器機組後,這人工智能就完蛋了呢,可是現在看來,人工智能不僅沒有完蛋,反而變的更強了?!

  這特麼上哪說理去啊。

  不過這時候周其忽然想起來,羅嵐在任務之前就說過,這是慶縝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

  也就是說,其實慶縝還有後續的計劃,至於能不能行得通,那就看慶縝有沒有料到這一切了。

  零說道:「你覺得,羅嵐會來救你嗎?」

  「你打算用我把羅嵐釣回來?」周其看向面前被零控制的年輕人,哂笑道:「不用費勁了,我來執行這個計劃是收了錢的,所以我和羅嵐僅僅只是普通的交易關係而已,他不會來救我的。」

  「我或許有與你不同的意見。」零笑著說道。

  此話一出,周其的目光便垂在了地上:「我跟你說實話吧,其實我和羅嵐的關係從小就不好,我覺醒以後就老是拿能力捉弄他,讓他尿尿分岔,還讓他洗澡的時候停水,天上下雨的時候他要是沒打傘,那他頭頂的雨一定是最大的。」

  「後來大家都長大了,他想拜託我做什麼,我都找他收錢。傳遞個消息收錢,打人收錢,保護他也收錢,就沒有我周其不收錢的項目,不光收錢,我還會臨時加錢。這貨老說我掉進錢眼裡了,但這世上還有什麼比錢在你口袋裡更踏實?」

  「他們命苦,我命也苦,他們爹死的早,我爹是個賭徒,當年差點為了錢把我和我媽賣了,他們還有機會18歲上銀杏山改變命運,我有什麼?我什麼都沒有。」周其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怎麼樣?我這人是不是很擰巴?我告訴你,這世上或許真的有人願意去捨命救人,但絕對不會有人來捨命救我,因為我沒有朋友。」

  零平靜的看著周其:「但是早先王氏給你掏錢,讓你背叛羅嵐的時候,你並沒有答應。」

  周其不屑一顧的笑道:「那是王聖知那老小子給的錢不夠。」

  「但是,這一次你冒著生命危險,去炸了我的服務器機組,你本可以返航的。」零笑了起來:「沒關係,我們再等一等,我覺得你應該也很想知道,羅嵐會不會回來救你。」

  ……

  錢陵江大橋旁邊,許瞞跳下了越野車說道:「羅老闆,不能再等了,周其已經錯過匯合時間20分鐘,我們如今已經算是違反紀律了。他是收錢辦事,如今出現意外也是他的命。」

  既然是軍事行動,那麼紀律便是天地間最大的規則,定下在何時撤離,那就必須撤離。

  絕對不能因為周其一個人,影響到羅嵐他們183人的安全。

  許瞞作為一名軍人,自然不願意繼續等了,他的任務是完成慶縝制定的計劃,不是救人。

  羅嵐望眼欲穿的看著北方,那個方向卻遲遲沒有出現周其的身影。

  他對許瞞說道:「其實你也計算過爆炸時間對不對,他在地下河原本已經錯過了完成任務的時間,應該早就返航了,但他還是炸了服務器機組。」

  「羅老闆,這不能說明什麼。」許瞞搖搖頭:「或許他真的冒死去炸了服務器機組,那你就更應該明白,他沒有返航的機會了,我們沒必要繼續浪費時間。」

  羅嵐嘆息道:「還真特麼冷血啊……」

  「不是冷血。」許瞞認真說道:「我是一名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慶縝長官要我把你安安全全的帶回慶氏,我就必須安安全全的把你帶回去,哪怕我自己死在中原都沒關係。」

  「什麼死不死的。」羅嵐笑了起來:「行了不等了,咱們撤退。」

  說著,羅嵐拿出紅色真視之眼走到橋柱旁,並將石頭按在上面旋轉十圈:「走吧,這是我們回到慶氏的最快方式,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門的背後應該就是111號壁壘的騾子堡路了。」

  許瞞愣了一下,羅嵐也沒踏進過那扇門,為何如此篤定門後的地點?

  不過確實如羅嵐所說,這任小粟偷偷傳授給羅嵐的密鑰之門,確實是最佳的脫險方式。

  許瞞鬆了口氣,只要這位羅老闆不去送死就好,不然他真的沒法跟慶縝長官交代。

  「羅老闆,你先進去吧。」許瞞緊緊盯著羅嵐,羅嵐不進去這扇門,他死都不會放下心來的。

  羅嵐笑了笑:「幹嘛啊,我這麼怕死的人,你還真以為我會去救周其?放心好了。」

  說著,羅嵐便一腳踏進了密鑰之門裡面,183人緊隨其後魚貫而入,全都消失不見。

  這錢陵江大橋旁,只餘下許瞞他們的車輛孤零零佇立著。

  似乎這中原的所有事情,都到這裡為止了,沒有可期待的事情發生,也同樣沒有奇蹟。
 
noriko1026 發表於 2020-8-13 20:20
第一序列 1228、被忽略的人

  密鑰之門的神奇之處在於,你自己也無法確定那扇門到底通向哪裡。

  它可能是你曾去過的地方,例如陳安安最喜歡的糖果屋。

  它也可能是你從未見過的地方,例如陳酒的海邊。

  這才是最讓人期待的環節,那個禮物盒子裡到底是什麼,就連你自己都不知道。

  因為,不是每個人都清楚的瞭解自己,人們在生活中總是迴避著一些答案。

  但是羅嵐對於內心非常篤定,他從來沒有逃避過自己的內心,他知道自己心中的每一個答案。

  這也讓他更加堅定。

  許瞞踏入密鑰之門的第一瞬間,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所在之處,這是……慶縝和羅嵐在111號壁壘裡,曾經居住過的小平房。

  那年因為給父親治病,他們賣掉了原本的居所,換到騾子堡路這裡租住。

  這一住就是8年時間。

  後來慶縝成了慶氏的影子,這兄弟二人便開始飛黃騰達,買到了更好的房子,別墅、莊園……

  生活在一天天變好。

  許瞞僅僅來過這裡一次,還是幫慶縝搬一些過去的舊物件。

  如今再來這裡,他竟發現,這裡的傢俱擺設,還與自己幾年前來這裡時一模一樣。

  許瞞疑惑問道:「羅老闆,門怎麼會開在這裡?」

  「這是我家啊。」羅嵐樂呵呵笑道。

  「這房子不是你們以前租的嗎,我還以為你已經把房子退給房東了。」許瞞說道。

  「沒有,我把房子給買下來了。」羅嵐說道:「平時我在111號壁壘的時候,都住在這裡。不過我回111號壁壘的機會太少了,所以你們不知道。」

  這倒是讓許瞞有點詫異了,羅嵐這種慶氏的二號人物,竟然住在這麼一個破落的地方?

  羅嵐看了許瞞一眼:「怎麼,不符合我的風格?你可別小看這屋子,我只有在這屋子裡才能睡的踏實。」

  說話間,羅嵐已經打開了小屋子的正門,門外便是騾子堡路,門口還有一位大叔正推著賣涼皮的車子,車上擺放著盆盆罐罐。

  許瞞看著這一幕有些詫異,這位羅老闆對於自己的內心,是如此的篤定。

  這世上大部門人面對密鑰之門的時候,恐怕都難以猜到答案。

  羅嵐望著這屋裡的一切,當初他們一家三口就蜷縮在這個一室一廳的小平房裡,生病的老爺子住在裡間,而他和慶縝則住在客廳裡。

  兩個人打著地鋪,若是白天在外面打了架,半夜偷跑回來的時候,慶縝還得躡手躡腳的給羅嵐包紮傷口。

  冬天的時候,他們還要小心翼翼的守著門口的煤球,防止鄰居大叔偷他們辛辛苦苦從別人那偷來的煤球……

  離開這裡的日子固然更加富有,但羅嵐每次回想起來,總覺得這個小平房才承載了他們所有的快樂。

  那時候沒有慶氏的影子,他們也不需要去考慮戰爭與政治。

  那些老頭子才該去思考的人生,還沒有降臨到他們的生活裡。

  可以放肆的大笑,可以一起扛著苦難往前走,偶爾回頭看一看,身後盡是窘困,只要往前走,每一步都比過去更加美好。

  但現在好像不是這樣了,每一步都更加艱辛,所以羅嵐經常不敢回頭看,他怕自己捨不得繼續往前走。

  「走吧,後來的戰士跟上,記得腳步輕一點,我這地板本來就不結實。」羅嵐催促道。

  一百八十名士兵從屋子裡陸陸續續走出去,來到騾子堡路的街道上。

  那位賣涼皮的大叔都看傻了,他眼睜睜看著這麼一個小平房裡走出了一百多號人!

  這麼一個撐死了才五十平的屋子,竟然能裝這麼多人?而且還全都是荷槍實彈的士兵!

  只是一瞬間的功夫,買涼皮的大叔忽然覺得自己知道了真相:這屋子下面,一定有一個慶氏的秘密軍事基地,就是傳說中藏在地底的那種!

  此時,士兵們感嘆著密鑰之門的神奇,他們前往中原時用了好幾天時間,回來卻只用了幾步路。

  「長官,這就是巫術嗎?」特種連的連長對許瞞問道。

  「嗯。」許瞞說道:「這是羅老闆從西北帶回來的巫術。」

  說到這裡,連長下意識的用目光去尋找羅嵐的身影,可是羅嵐卻已經不見了。

  「羅老闆呢?」連長驚呼。

  機警的許瞞半句廢話都沒有,轉身就朝著屋裡衝去,可這狹小的屋中,哪還有羅嵐的身影?

  許瞞記得,他們是從客廳電視的對面牆壁走出來的,於是趕忙去摸那面牆。

  可是,這會兒牆上哪還有密鑰之門啊,已經被羅嵐給親手從另一個方向給關閉了!

  許瞞站在牆的這一面深深吸了口氣,對方故作鎮定的將他們所有人都給騙回111號壁壘,其實是想自己一個人回到61號壁壘去,拯救周其。

  這密鑰之門是任小粟私下給羅嵐的,所以許瞞他們其實並不知道這巫術的原理。

  羅嵐曾記得,臨分別前任小粟認真交代的事情:這密鑰之門雖然是雙向的,單如果拿它作為逃命的手段,也同樣會有弊端。

  如果他們所有人通過橋柱的密鑰之門來到111號壁壘,那麼有人直接摧毀錢陵江大橋的話,那他們所有通過這扇密鑰之門的人,都會重新掉出去。

  所以當時任小粟交代:「如果這密鑰之門是用來逃命的話,就一定要讓別人給你開啟這扇密鑰之門,然後他從門的外面逆時針擰轉十圈,門就徹底消失了,進去之後的人也沒法再回到門的另一端。」

  密鑰之門有開啟的方式,自然也有銷毀的方式,順時針十圈是開啟,逆時針十圈是銷毀。

  只不過,這種逃命方式便注定了,在逃亡路上必然會有一人留在門外,望著其他人離開。

  這個人是注定要犧牲的。

  但羅嵐從未跟許瞞他們說過這件事情,在羅嵐看來,如果這個計劃裡真的需要有那麼一個人犧牲自己來保全其他人,那麼這件事情必須他自己來做。

  而且,他要救周其是他自己的事情,那一百八十名戰士上有老下有小,何必跟著自己一起去玩命?

  自己想要冒的險,沒必要讓別人為自己買單。

  羅嵐很清楚,如果自己之前就執意要去救周其,那麼戰士們就只能跟著自己一起去送死了。

  「大老爺們,哪有讓別人犧牲的道理。」羅嵐嘀咕道。

  他不希望許瞞等人跟著自己去冒險,可他必須去救周其。

  雖然那個蔫兒壞的王八蛋總是喜歡捉弄自己,雖然對方只愛錢,但那是他的朋友啊。

  羅嵐知道,如果周其真的只認錢,那麼現在這61號壁壘裡的人工智能服務器機組,就不可能被炸掉。

  爆炸的時間不對。

  他看著已經銷毀的密鑰之門,轉身朝停靠在旁邊的越野車。

  然而就在此時,一輛越野車的後備箱突然打開。

  「驚喜不驚喜?意外不意外?」慶老三一邊吐著嘴裡的灰塵,一邊從後備箱裡鑽了出來。

  羅嵐愣在原地:「等等,你剛才沒進那扇密鑰之門嗎?」

  慶老三樂呵呵笑道:「我就知道,你們不會有人關心我的死活。喂,我好得也叫你一聲大哥,你進門以後都不關注我有沒有進去嗎?真是讓人傷心啊。」

  確實如慶老三所說,他的作用就是來中原假扮慶縝,一旦這個任務完成,那麼他就沒有太大的價值了,替身這種存在,大概率只能使用一次。

  而且,人工智能零已經證明,它擁有著區分本體與替身的能力,所以慶老三的價值便再次降低。

  以至於,許瞞他們回到111號壁壘之後,竟然都忘記去看看慶老三跟著回去了沒有。

  這是一個被所有人都忽略的人,對方不知道何時便藏在了後備箱裡,然後等羅嵐回來。

  此時,慶老三已經自顧自的開始從後備箱裡拿出槍械:「你那個英靈神殿裡有幾個英靈來著?趕緊準備好槍械去救人吧。」

  後備箱裡,還有儲備的彈藥,之前許瞞想要帶走的,但羅嵐說不要浪費時間了,槍支彈藥又不值幾個錢。

  「你留下來,就是為了跟我一起去救周其?」羅嵐疑惑不解:「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回來,要是沒回來,你怎麼辦呢?」

  「如果你沒回來,我就自己開車回西南唄,還能怎麼辦?」慶老三笑了笑說道:「不過我知道你會回來的,就算周其真的已經死了,你恐怕也想親自確認一眼。在火種的時候我可不止是研究慶縝,還研究了你。」

  「研究我?」羅嵐一邊將所有車輛的槍械都匯聚到一輛車上,一邊嘀咕道:「我怎麼感覺你在火種的時候,好像很閒的樣子,不是研究這個就是研究哪個?你難道不跟朋友打個麻將、鬥地主啥的嗎?」

  慶老三笑了笑,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行吧,既然你不怕死,那就跟我一起去救人。」羅嵐說道。

  慶老三突然說道:「你不是總問我為什麼去西南嗎,或許這一次我有機會告訴你了。」

  ……

  在61號壁壘西北方兩百公里處的山路上,任小粟默默的看著面前的香草與唐畫龍。

  任小粟頭髮凌亂著,衣服也都髒了。

  這一次零操控黃昏出手太過爆裂,硬生生將蒸汽列車一分為二,就像影子老許被擊中眉心一樣,必須等待它重新凝聚後才能再次使用。

  這一路上,任小粟是硬生生跑過來的,後來嫌自己速度不夠快,甚至還讓老許背著他走。

  萬幸的是,黃昏當時一掌拍在老許身上,並沒有觸及致命的頭部。

  當下,香草與唐畫龍這二人一前一後,前者隱隱的將後者護在身後。

  僵持中,香草身邊有數百根鋼針不斷圍繞身體旋轉著,而唐畫龍面前的小爐子上面,糖稀已經熬成了琥珀的顏色。

  姓唐的老頭拿著碩大的鐵勺在滾燙的鍋裡攪拌著,似乎正打算從裡面舀出一勺糖稀來,潑在自己身旁的光滑鐵板上。

  「是誰讓你們來阻攔我的?」任小粟問道。

  「這個問題,我們沒有必要回答吧?」香草平靜說道。

  任小粟又問:「我再問一遍,是王聖知給你們下的命令,還是人工智能?」

  這時候,任小粟還看到路旁的樹枝上,正有白色的千紙鶴不斷落在樹梢上,那些可愛卻又可怕的小傢伙停下身子,站在枝頭上梳理著自己本就不存在的羽毛。

  「人工智能?」香草疑惑:「是王聖知長官給我們打的電話。」

  「也就是說,並不是王聖知當面給你們下的命令。」任小粟點頭說道:「那你們來阻攔我之前,知不知道自己要面對什麼?」

  唐畫龍回答:「我們只接到命令在這裡拖延你,具體需要拖延多久,他也沒說。」

  「就憑你們?」任小粟冷笑。

  此話一出,香草與唐畫龍二人俱是心神一凜,而路旁樹枝上那些千紙鶴,全都停下了動作,轉頭死死盯著任小粟。

  這時候天空中飄來一團烏雲,原本晴朗的天空竟是轉瞬昏暗了下來,就像是天地也在迎合任小粟的憤怒一般。

  然而就在此時,趁著天空烏雲製造大片陰影的剎那,任小粟如雷霆般出手。

  只見一扇暗影之門在他面前開啟,任小粟伸手便隔空將唐畫龍面前的爐子、鍋子給一併掀了,潑了一地的滾燙糖稀。

  這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頃刻之後彼此之間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只留下錯愕的香草與唐畫龍。

  唐畫龍欲哭無淚起來,他戰鬥的次數也不少了,但還頭一次見任小粟這種直接能夠掀他鍋子的敵人。

  但偏偏,這一招對付他正好是最有效的。

  任小粟說道:「因為楊小槿的關係我並不想跟你們為敵,所以麻煩你們讓開,我要去救人。」

  香草與唐畫龍面面相覷,其實他們連自己為什麼要阻攔任小粟前往中原都不清楚,如今任小粟說要救人,他們都不知道任小粟要救的人是誰。

  這時候,楊安京緩緩從山路中拐了出來:「你要救誰?」

  「羅嵐。」任小粟冷聲道。

  「王聖知並沒有打算殺羅嵐。」楊安京平靜說道:「這一點你放心。」

  「或許王聖知沒打算殺他,但人工智能零呢?」任小粟說道:「負責給我西北軍送情報的唐周,死在了去144號壁壘的路上。我來中原的路上,還被零追殺阻攔,這些你們都知道不知道?」

  楊安京陷入沉思:「王氏計劃中並無這些,你怎麼能確定,這不是慶氏的計謀?故意給王氏抹黑。」

  對於人工智能的瞭解,楊安京是不如王聖知的,在王聖知猜到零可能已經覺醒自己的意志後,連楊安京都沒有透露。

  所以,現在就連楊安京都不清楚,其實零已經和她認知中完全不同了。

  任小粟說道:「我非常確定就是人工智能所為,既然王聖知從未打算要傷害羅嵐,那為何非要派你們來阻攔我?他在害怕什麼?如果你們並無半點心虛的話,那我再問一句,你們得到命令的時候,到底能不能確認那就是王聖知下達的命令?」

  楊安京陷入沉思,這一次她本就覺得有些古怪,但問題是誰也沒往零身上去想。

  王聖知的聲音、語態,都沒有任何問題,甚至連電話中的咳嗽聲,都與她記憶裡的毫無差別。

  可就像任小粟說的那樣,她很清楚王聖知是以什麼樣的態度來看待這次和談,以王聖知的性格如果得知任小粟要來,應該還會有些開心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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