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問道紅塵/仙子請自重 作者:姬叉(連載中)

 
Babcorn 2019-5-23 12:35:1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6 353250
Babcorn 發表於 2019-7-4 22:13
第二百七十章 萬事俱備

  “此類卜卦只是一種非常模糊的指向,明河當初在南離卜卦時才琴心,也是類似水平。當修行再高點的卜卦才有點意義,如今這種沒必要去想。”

  “嗯……”秦弈在倉庫裡挑東西,有些心不在焉。

  流蘇便跳在他的肩膀上安慰:“就比如這密雲不雨,因為有卦,你自然會往相關的方向去想,覺得是大乾、是南離,都合得上。可如果扯一句君子終日乾乾,無咎。你是不是也能對應,小心謹慎做事就不會出問題?哎喲好準啊,神算。”

  秦弈伸手挑著東西,聽了這話便失笑道:“話是如此,先有了卦辭再去自己對號入座,什麼都對得上。但是棒棒,這畢竟是仙道一個很重要的組成,應該不是江湖術士隨口胡扯的,總有些依據在?”

  “有,但是太模糊,沒有時間,沒有人物,只是一個概念,這個概念確實可能成真,但可能警示了數年後的變故,也可能來自於戰堂相關的任何人,比如某弟子在外面爭風吃醋被人家丈夫上門打跑了,也應了卦……所以你想從中得到什麼呢?毫無價值。”流蘇道:“當初明河卜卦,我就告訴過你,這東西沒什麼好學的,沒意思。”

  秦弈笑道:“我還記得,你當時一邊說博大精深,一邊說儘是笑話。”

  其實秦弈被流蘇影響真的很大。認識的好像是個人都會望氣看相的感覺,他就從來沒有想要學一下。也從來沒想過去看穿過去未來之類的,這是卜卦的最終指向,仙道很具備代表性的偉力之一,挺高大上的,所以別人多多少少都涉獵了一點,但秦弈一點想法都沒有,就是被流蘇的態度潛移默化。

  “哼哼。”流蘇忽然伸手指著一個香爐:“這個香爐實用,拿了。”

  秦弈看了過去,是一個外表看著像黃金打造的香爐,當然既是大歡喜寺寶物,自然不是普通黃金。他取過摸索了一下,很快發現此爐不需要燃香就能有暗香隱隱,效果有正反兩面,主要能力是暗戳戳迷人神魂,催動慾念,這就是典型大歡喜寺屬性的東西。

  反面效果自然就是解除迷魂,故有清心鎮念之效,流蘇看中的多半就是這個效果。

  流蘇在一旁道:“這東西已經是很不錯的法寶了,效果挺厲害的,那種迷魂之效恐怕一般騰雲者也未必吃得消。不過單論清心之效,也就跟我很早的時候教你的清心訣差不多。”

  秦弈笑道:“我感受到了。和大歡喜寺天女像對陣了幾次,本來那種魂體應該是能直接對靈魂生效的,但我運起清心訣就毫不受影響,導致它們得靠近我攻擊才能生效。棒棒教的東西,總是看著輕描淡寫,其實非常高級。”

  “少拍馬屁。”流蘇叉腰:“根本不高級,是你太弱,學不了高級的。騰雲以後再學一批新東西,現在的臭樣子不堪入目。”

  “……”秦弈狼狽地轉移話題:“既然這香爐也就跟清心訣差不多,拿來幹嘛?”

  “有些狀態下,你自己無法施法,需要外力相助,它的作用就來了。同時也是省了一層分心。”

  “嗯……”秦弈收了起來,繼續逛了一圈,也沒有什麼看上眼的。主要是有助於修煉的東西歸於仙宮內庫了,戰堂這邊的主要是對戰鬥有益的用品,對於升級突破的價值不大。也就應對丹劫有點用,但秦弈高階的法寶並不欠缺,多了也沒太大意義。

  於是取了一些保護神魂用的丹藥,又離開了戰堂。

  這位戰堂堂主上班第二天,除了“巡視庫房”之外啥都沒幹,臨走還交代西陵子:“我要閉關一段時間,戰堂內務你先捋好。”

  偏偏西陵子覺得理所當然:“堂主且安心修煉,祝早日突破騰雲關。”

  仙家事務與凡人最大的區別就在這裡了,因為閉關修煉是一個常態,主事者只能提挈綱領,不可能做到事事過問,更不可能長期坐班。

  反正戰堂暫時也還沒有很具體的事要做,他們先把內務捋清楚就行,秦弈坐在這裡也沒啥用。倒是那個卦辭,雖然被流蘇開解之後沒太壓在心裡,可也是一個警兆,更是督促秦弈要早點突破騰雲關。

  什麼預知什麼應對,都比不上實力到位。

  秦弈先回了一趟琴棋峰,居雲岫已經不在了。換成了清茶鳩佔鵲巢地躺在居雲岫的軟榻上看書,學足了居雲岫的姿勢模樣。

  秦弈很是無語地看了她好一陣子,那丫頭才反應過來有人來了,嚇得跳了起來。

  看見是秦弈,又變成了很不好意思的樣子,縮著肩膀道:“師、師叔……”

  秦弈也沒什麼心情嘲笑她,問道:“你師父出去了?”

  “嗯,今天一早去的。”

  “遠不遠?”居雲岫師父的墓葬不在仙宮內部,而在山外隱藏之地,秦弈也不知道具體位置。

  清茶倒是很瞭解:“我去拜祭過好幾次,不遠的,不消半日就到了。”

  秦弈又安心了幾分,想來想去好像都沒什麼需要準備了,便道:“我要閉關了,少則三日,多則一個月。琴棋峰就你一個小丫頭片子,自己多留心……最好去找棋痴師叔下幾天棋。”

  清茶握拳:“清茶也是很厲害的,不怕!”

  秦弈啞然失笑,想想在仙宮內部確實沒啥好擔心的,便搖頭離開。走出門口又忍不住回頭:“清茶啊……”

  “啊?師叔……”清茶臉紅紅地問:“想留宿嗎?我們不可以的,師父沒答應。”

  “……”秦弈沒好氣道:“我只是想告訴你,你要學你師父呢,還差了最關鍵的東西。”

  “什、什麼東西?”

  “你去泡幾片木瓜,做一杯木瓜奶茶……”

  清茶沒聽懂,還待問時,秦弈已經一溜湮沒了影子。

  回到洞府核心,秦弈開啟了最高層級的洞府保護,整個洞府徹底閉合,連門口的大頭童子都沒法幫人開門進來的等級。

  繼而盤膝坐在主洞核心的聚靈陣中,擺開所需法寶,服下了一粒騰雲丹。

  當兩眼閉合,便立刻物我兩忘,直接進入了深沉的調息之中。

  聚靈陣靈氣狂湧,瘋狂地旋轉起來。旁邊的流蘇甚至可以感應到秦弈體內的氣海意象開始咆哮。

  連個醞釀都不要,因為已經醞釀完了。

  所謂的“籌備”,無論是清理心事罣礙,還是準備道具應對,實際並也沒有太多可準備的。只不過是這個過程本身就是一個沉澱預熱,使精氣神一直維持在“我要突破”的那種感覺上,當一切整理好了,心境自安,可以告訴自己“一切完備”,那當想要開始時便迅速進入了狀態。

  如果只是一些小關的話,或許光是這麼一個預熱過程都有可能讓人直接就突破了,這可不是沒有前例的,修行在很多時候並沒有多麼玄乎。

  當然騰雲境沒有那麼簡單。

  此時的秦弈內視中的意識,清晰地看見自己浩如海洋的仙道根基,從平靜、到微瀾,繼而狂風怒卷,煙波翻騰,最後變成了滔天巨浪,巨大的漩渦在怒海中旋轉,有巨龍衝天而起,聲震九霄。
Babcorn 發表於 2019-7-4 22:13
第二百七十一章 騰雲初成(月票5500加更)

  如果是真的把一片海洋化為固體金丹,那絕對不是騰雲境界能辦到的事,大概要棒棒級了,說不定棒棒都不行?秦弈不確定。

  但這只是個意象,不是實質。大家的築基意象並不相同,秦弈是海洋,明河是星河,孟輕影是幽垠,大家最終都是化為金丹。所以並不是真正的把海洋濃縮成丹的意思,沒有那麼誇張。

  實質也就是從各自成基、到了歸於一元的一個質變過程。

  之所以是一個金丹,也不是一個實質形態,不是掏出一顆金燦燦的丹來——當然也有特殊的方法能祭出這顆丹來做壓箱底手段,那是另一回事。

  內丹所言的金丹,依然是個意象。

  金者,堅剛永久不壞之物;丹者,圓滿光淨無虧之物。與天地同長久,與日月同光明。

  若把人身比作宇宙,那麼這個圓丹便是意象化形。是天道之圓,是日月之滿,是太極之形,是萬象歸元。

  丹者,單也,一也,無分化之初也。

  惟道無對,故名曰丹。

  故稱金丹大道。

  所以雖然表面看著都是結丹,實則與秦弈往年所知的“金丹期”是不太一樣的東西,體系不是一回事。

  這是騰雲。

  以後也不會結出一個元嬰來,只會是紫府光耀,是為暉陽。

  秦弈能夠感受到,當騰雲丹服下,聚靈陣運轉,於是內有仙丹之力,外有陣法之功,又居此暉陽洞府,仙靈福地,簡直靈氣無窮無盡,任由汲取吸收。

  真是要為苦逼散修一聲嘆息,這條件差太多了。

  內內外外龐大的天地靈氣狂捲而入,丹田那片怒海之中的漩渦越旋越烈,幾乎把所有海水盡數抽空,漸漸形成了一片虛空,虛空之中漂浮著一大團高速旋轉的巨大水球。

  秦弈心中一動……有點像地球……

  念頭一閃而過,就見異變乍起。

  他原本散於四肢百骸、已經存於骨骼的罡氣,忽然也從四面八方冒了出來湊熱鬧。

  這種罡氣比法力更厚重,幾乎帶了一點土黃的色彩,也參與了這種漩渦旋轉,與水球交揉在一起。

  秦弈忽然想起了第一次修煉時的感受。

  當時他的先天真氣,也是和新修的法力交纏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太極。

  道家陰陽是一種相對化且運動化的概念,不是絕對意義。便如秦弈與居雲岫的法力都屬於沒有特定屬性的,但一旦二者交纏,那必然是秦弈的法力為陽。可秦弈的法力和他自己的罡氣對比,則法力為陰,罡氣為陽。

  便如此時,法力清奇渦旋,而罡氣厚重沉凝,相對交纏,逐漸環繞,變成了一個新圓。黑中有白,白中有黑,陰陽相交,再度成了一個太極。

  初次修煉有過類似體驗,但後來再也沒有過,彷彿涇渭分明。如今再度開啟,或許是因為他的武修與道修開始達成了相當的等級?就像是流蘇之前說的,玄門和合,需要陰陽雙方修行接近才行。若自身化陰陽,自然也需要這樣。

  秦弈忽然覺得這應該是一件好事,能夠共生共長,本就不該各自為戰。

  於是沒有去抗拒這種變化,只是默默觀察與調整。

  黑白交融,融了很久。

  但似乎始終無法徹底融合進去,也不知道差了些什麼,總有隔閡,形不成一個混融無間的整體。

  可能這就是流蘇想勸他進行一次採補的原因?借男**陽之力,來成就自身陰陽輪轉?

  怪不得流蘇從以前的樂觀忽然變成了慎重,很可能是它察覺了這個變故。

  道理是理解了……

  但採補什麼的肯定不是必須,只不過是在取巧。

  肯定還有其他辦法……

  秦弈的明堂亮起了火光。

  許久未動的巫祝祭火,投入丹田。

  祭火穩定,對祭煉有很好的效果,秦弈覺得既然能把外物融合成外丹,沒道理不能把內丹混融在一起,無非就是缺了一股黏合劑的推動,巫祝祭火可以輔助這個效果。

  坐在旁邊的流蘇抬了下眼瞼。

  它感應到了秦弈的舉措,心中有些驚豔感,但沒出聲打擾。

  這祭煉之力……不夠!

  祭火之力太輕了……那是很早得到的東西,跟不上如今的騰雲修行,作為祭煉之火更加不夠。

  秦弈摸向了戒指。

  一枚比箱子還大的火系晶石砰然立在面前。

  流蘇眼皮子都跳了一下,它都差點忘了秦弈其實有很多晶石,富得流油。

  只是他從來不需要動用。如今正當其時,連省都沒啥好省的,直接就是最大的一塊火系晶石往裡砸。

  碩大的晶石瞬間變成了一堆碎末,丹田祭火轟然成柱,烈焰熊熊。

  一顆黑白旋轉的太極丹形漸漸成型,丹體之外隱隱還閃著金色的神光。

  金丹初成!

  大道惟此,是謂身成宇宙,自成天地。

  他的丹還跟別人不一樣……他這個好像不是仙道金丹,而是仙武合丹?

  沒等秦弈好好感受,就忽有一團從來沒見過的烈火在心頭焚起。

  小丹劫!

  沒有人能預估自己的丹劫是什麼形態,秦弈立刻反應過來,這是因為自己額外利用了祭火之效,所以反應在丹劫上就成了火焰劫。

  怪不得說丹劫難防。

  這不是傳說中從天上劈下來的劫雷,也不是從地上冒出來的劫火,而是直接起於心間,從內部焚燬!

  突如其來的由心所起,根本沒有抵禦的方向,這種莫名其妙的攻擊你連預備的防護法寶都可能完全用不上,學了一堆戰鬥術法技法身法全是白給,換了個沒什麼實戰經驗的比如居雲岫當年,確實很可能會一時間不知所措,怎麼處理都不知道。

  還好不是直接起於心臟裡面,那就直接死人了沒什麼可操作的,這是起於心外,瞬間包裹心房,這還是有應劫的餘地。

  秦弈連想都沒想,第一時間同時做了三件事。

  之前學習的天罡一氣罩,直接化在心臟之外形成了一個護罩,短暫阻擋火焰焚燒。

  香爐啟效,以清心燥,以免誕生雜念。

  此前得自觀寂身上的暉陽級佛珠,忽然亮起了光芒。

  流蘇再度驚豔地動了動眼眸。

  以為他會慢慢鎮消火焰,可沒想到他還打算吸收,自己製造一個火種!

  暉陽級的佛珠,應對這騰雲丹劫確實沒什麼難度,這也是秦弈之前對法寶沒什麼需求的緣故,太多了反而不知道用什麼,時機稍縱即逝,猶豫就死人了,簡單點反而很快就能做出決斷。

  那佛珠自成一界,有吸收各種能量的作用,可以看見絲絲火焰從秦弈心臟位置被拔了出來,盡數投入一顆珠子裡。

  珠子泛起了紅光,旋即消斂。

  被居雲岫寫得很艱難的小丹劫,秦弈前後花了不到半個呼吸就解決了。

  幾乎就在丹劫消斂的同時,一股異力直衝靈台,方寸之間光芒驟盛。流蘇可以看見秦弈的眉心冒出了一個小人般的虛影,又很快撐不住似的縮回去了。

  紫府第一重,明堂啟竅。從此不是一個存放祭火的作用了,也不是一個識海傳輸對話的簡單利用……他終於開始可以動用精神上的術法,把無形的精神化為可捉摸的“存在”,這便是踏出了開發神魂的第一步。

  從此自身有天之靈,有地之實,有陰陽交泰,有五行誕生。

  騰雲關破。

  秦弈睜開了眼睛。

  第一眼就看見流蘇飄在面前。

  兩人相顧一笑,秦弈道:“說難不難,說難也難。確實有點考驗,準備得不冤枉。”

  流蘇道:“不管是難是易,眼睛能睜開就好。”

  秦弈道:“睜開眼來,你在面前,這才是好。”
Babcorn 發表於 2019-7-4 22:13
第二百七十二章 識海初探

  流蘇知道秦弈這次破關,看著挺順利,其實難度是很高的。

  因為他的結丹和別人不太一樣,如果僅僅是仙道結丹,他都不需要動腦筋出祭火、砸靈石,順順暢暢早都成了。秦弈是仙武合丹,難度大概要比別人高個兩三倍。

  當然,強度也比別人高很多,至於高多少,還得看實戰。

  而那種心火丹劫,換個反應慢的可能都死了。秦弈毫髮無傷還把那火給“俘虜”了。

  這是他自己的應變,流蘇可一句話都沒教。

  之所以順利,不是此關容易,而是秦弈太強。

  流蘇一時有點恍惚感,總覺得這貨一直在泡妹子,看著沒做什麼事,不知不覺間竟然這麼強了……

  秦弈正在興致勃勃問:“這個劫火,能不能用?”

  流蘇回過神,看著有些泛紅的佛珠沉吟:“可以,這是方寸劫火,特徵是隱蔽、無息、突然。更適用於戰鬥偷襲,極難防範。”

  “可以與巫祝祭火合成一種麼?兼具優點?”

  “可以。”流蘇道:“這兩種火性雖是截然不同,卻沒有排斥衝突之處,完全可以合……呃……”

  話還沒說完,就看見秦弈從佛珠裡抽出了一團紅色火苗,吸入明堂。

  明堂“騰”地亮了一下,好像有兩團火在打架,過不多時就被全鎮壓了下去,變成了一簇火苗。

  流蘇:“……”

  太暴力了,完全就是“你們不聽話合體我就揍你們”。而此時的秦弈完全有這個資格,因為明堂開啟,這就是最典型的功效之一。

  秦弈豎起兩隻手指,一縷火焰從指尖升騰。火焰看著很安靜,好像不傷人似的,無聲無息,卻能感到熾熱的溫度,穩定且隱蔽。

  “成了,以後就叫方寸祭火吧,什麼巫祝的聽著很部落。”

  “隨你的便。”流蘇懶懶道:“感覺力量如何?”

  “不知道,覺得此時的罡氣會帶一點法力效果,施法時卻可能帶點物理特性,暫時說不分明。但直接破壞力是強大了很多……”

  “唔……神魂呢?”

  “說不清。”

  流蘇沉默片刻,忽然道:“放開神識,讓我進你識海看看。”

  秦弈“哦”了一聲:“進來吧。”

  流蘇偏頭看著他,半晌不言。秦弈奇怪地看看自己身上,沒花啊……

  “你看啥?進啊。”

  “呵……”流蘇也沒說什麼,忽然化作一縷輕煙,泛進了秦弈的眉心。

  秦弈腦海裡轟然一震,朦朦朧朧中好像感覺有另一個自己的虛影盤膝坐於明堂,四周都是霧靄,沉沉看不分明,霧靄之中有人入內。

  客人是一張猙獰的鬼臉。

  秦弈啞然,知道流蘇剛才在想什麼了。

  如果它吞噬了自己,反客為主,那叫奪舍啊……

  這就是兩人的緣起。

  它還故意變成了初見時的鬼臉樣。

  霧靄中的秦弈虛影開口了:“這樣子不萌,變回那個小幽靈啊。”

  “呸。我是來試你神魂的,要什麼萌?”流蘇忽然打了個響指。

  秦弈頓覺靈魂一陣刀割般的痛楚,頭痛欲裂。

  他完全是本能地凝起神魂,完全沒有任何術法地野蠻抗拒,生生將鬼臉推出霧外。

  流蘇也沒繼續進擊,安靜地退出了他的靈台。

  秦弈冷汗淋漓地喘著氣,心有餘悸地看著面前變回小幽靈的流蘇。

  流蘇飄在面前,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強度還可以……和我想像中的差不多。”

  秦弈話都說不出來。

  流蘇冷冷道:“以後記住,不要隨隨便便讓人進入你的靈台,那是直接神魂對撞,強弱分明,沒有掙扎餘地。我剛才真要弄你,隨便也能讓你痴傻,或者真要奪舍的話……呵呵。”

  “記住了。”秦弈吁了口氣,忽然又笑起來:“現在這身子送你你都不要了麼?”

  “養了這麼久的貓咪,當然不捨得殺了,雖然他太蠢。”

  “這是信任你,什麼蠢!”

  “呵,蠢貨。”

  “我特麼……”

  流蘇沒理他,淡淡道:“正常人身魂是一體的,魂海有肉身為憑依,是很牢固的。所以只要你自己不蠢得放開識海,一般情況別人都進不來,只能依靠精神秘術的攻擊。那就有很多抵抗的辦法,弱它一些也能扛。”

  “一般情況進不來……那不一般呢?”秦弈還是覺得要把這個弄清楚,流蘇不奪舍了,天知道有沒有別的老妖怪?

  流蘇道:“有幾種。一種是神魂差距過大,被強行入侵,這種得高你很多層級才行……真遇到差距那麼大的怎麼也是死,奪不奪舍也沒區別了。要是不服氣被強行奪舍,自己自爆吧。”

  “還有呢?”

  “第二種是借由某種憑體與你身軀接觸,靈魂趁你不備附著你身軀,繼而入侵靈台。我當初奪此舍就是如此,那時候我虛弱得幾乎沒力氣,只能通過這種辦法,遇上你這混蛋還被打回去了……”

  秦弈賠個笑臉,沒說什麼。

  流蘇續道:“前一種算破門而入的話,這種算是偷偷撬鎖吧。其實也沒什麼可擔心的,主要是趁人不備,你自己有意識防備那個接觸的物品就沒事。”

  “嗯,這就還好。”

  “還有第三種非常特別,叫入夢。這個怎麼說呢,該是介於靈魂對撞與某種秘術之間吧,要通過這種方式直接奪舍不太可能,卻也屬於靈魂直接接觸了……反正夢境現實顛倒錯亂,會造成很多奇怪的問題,一時說不完。”

  秦弈想了一陣,覺得三種都不會像自己原先想像的那樣被人說闖進來就闖進來,那還好……要不然這個人進來逛逛那個人進來逛逛,公廁嗎?沒那麼簡單就行。

  流蘇道:“我對你的神魂強度有所知了,現在教你幾種秘術……第一種,搜魂術,強行窺探對方記憶之用,可能對對方的魂海造成很大的傷害,自己看著用。”

  “第二種……”

  洞中無日月。

  秦弈不知道自己突破用了多少時間,也不知道後來跟流蘇學魂術花了多少時間。

  但他知道自己已經脫胎換骨。此刻再遇到觀寂,他真有把握不靠孟輕影也不靠流蘇,自己一個人就能敲死他,哪怕他號稱牛逼哄哄的騰雲六層。

  除了自己的仙武合丹,感覺好像很厲害之外……他真的覺得流蘇所知的東西太強了。

  隨隨便便一些秘術,放在別人那裡都是奧義等級。以前懵懂不知,如今隨著自己變強,知識開闊,也就越能體會到流蘇有多強。

  雖然它教的“法”就只有一個造化金章,“術”歷來也都很少,但每一種都是精髓,都能給秦弈帶來一種直奔大道根源的錯覺,在檔次上就碾壓同儕。

  如今魂術也一樣,就算同等的搜魂術,都叫一樣的名字,差不多的效果,秦弈也覺得這個檔次就是要比別人的高很多。別人用此術搜不出的魂,他用流蘇所授的就可以。

  就這種感覺……彷彿無窮無盡,看不見上限在哪裡。

  看著流蘇萌萌噠小幽靈的模樣,秦弈會偶爾想起橫斷裂谷。

  不知其深,不知其長,不知其寬,成為劃分了大陸的天塹,內裡已經成了一個小世界,而對面還不知道是些啥。

  這種等級的天塹,不是自然造化,只是流蘇打出來的。

  初聞只覺逼格高,到了今天自然知道,那代表的是怎樣的力量。

  那就是造化。
Babcorn 發表於 2019-7-4 22:14
第二百七十三章 鄭家秘傳

  當洞府重新開啟,踏步出門,看見的是夜晚的清輝。

  山間竟已有了點點白雪,掛在樹梢,左右的松樹童子腦袋上都是雪花。

  入冬了……

  清新的夜風送來山間的芬芳,秦弈深深吸了口氣,問左右松樹:“我閉關了多久?”

  “稟峰主,三十三天了。”

  三十三天,並不意外,可能光是騰雲突破的過程就二三十天了,只是在自己認知裡一晃而過。

  “修仙真是沒時間概念……師姐該回來了吧?”秦弈悄無聲息地騰雲而起,飄向琴棋峰。

  那個手帕,終於徹底淪為收藏品。

  臨近琴棋峰,峰頂一片漆黑安靜。秦弈剎住了身形,才醒悟這是半夜三更。別的修仙者沒有白天夜晚,對居雲岫可是有的,依她的性子此時多半在睡覺,再想見面也得天亮了再說,哪能半夜闖門的?

  他想了一想,轉頭去了那片楓林山。

  之前和師姐在那邊逛的時候就想過去鄭雲逸洞府偷看一下,也不知道這個月鄭雲逸回來過沒有,反正此時既然無事,就去看看再說。

  到了楓林山間,尋得洞府,門外也有兩棵松樹立在外面,也是看門童子。秦弈在雲端想了一陣,這裡此時理論上還是鄭雲逸的洞府,大搖大擺闖了不好看,便化作一個蚊子悄悄從門縫飛了進去。

  騰雲之後的造化金章修行變化,比之前更隨心所欲了。

  最典型的表現就是以前自己不能飛,變成蚊子也只能變個樣子,撲棱棱兩下就要摔地上。而現在才是真正具備了蚊子的功能,不但可以飛,而且體質構造都很接近真正的蚊子,配合無色界的隱藏氣息,一般情況不會被人看穿本體了,除非別人刻意去用類似真視的術法去勘探你。

  眼下這兩株看門松樹,當然看不穿秦弈的變化。

  等到修行再高,別人刻意去看破都未必看得破了……

  但是現在的變化術,還是有很嚴重的缺陷。

  首先是這只蚊子不可能有秦弈人形的實力,會受到形態的很大影響。如同變大了能夠增加力量,變小了當然也會孱弱很多,這種低級形態不能隨便變,不小心被人拍死可哭都來不及。

  但這一點隨著修行的提升,到了暉陽,到了乾元,就有改善的餘地,變大能增強,變小不會弱。那時候變小的實用價值就更大了許多。

  其次是生物特性還暫時無法獲取,變化術有個很大的實用價值就是生物特性,有時候修行很高也無法適應的環境,變成當地生物就可以輕鬆適應。這種特性的獲取,隨著等級升高也能逐步完成——甚至連天敵的相剋性都可以被繼承。

  但是,變化術不是萬能。比如高等級異獸的特性幾乎無法獲取。你變成乘黃也不會有增壽效果,變成螣蛇也不會有驚悸與天火。這是妖修血脈自己的珍貴之處,不是術法可以替代。

  變化成非動物形態時,這種隔膜就更明顯了,比如變成一顆晶石,你肯定沒有晶石裡儲藏的能量,變成一顆丹藥,你肯定沒有藥效啊……

  不知道真的到了“造化”的程度行不行?那時候也許可以。

  那種時候才是千般萬法,自成天地。

  秦弈在鄭雲逸的洞府裡找了好一陣子,很多地方都是剛剛還有人住過的模樣,看得出鄭雲逸還沒回來取東西。他吁了口氣,落入主洞裡,變回了原形。

  這個洞府原本是鄭雲逸之父所有,天機子的師兄,前任的謀宗之主,騰雲巔峰的修士。他去世之後才是天機子接任謀宗,繼而又突破暉陽,變成了整個醫卜謀算大系之主。從天機子過往的表現看,他還是挺尊敬這個師兄的,對鄭雲逸也如嫡傳看待,作為本代首席弟子。

  謀宗也不是完全沒有人情味,天機子對周雲城耗費了珍貴的龜甲替死就可以看出來,其實這個老道並非一無是處,所以這次隨他走的人挺多的,謀宗一個不留。

  但鄭父好像並沒有對天機子完全敞開秘密,比如那幅畫就只傳給了兒子。

  也許真是想讓鄭雲逸和居雲岫結個親?

  反正如果有遺書或者其他什麼記載,鄭雲逸肯定沒帶身上,上次偷窺他戒指就知道了沒這些東西,多半洞府裡能有所得。

  流蘇也飄了出來,放開魂力陪他一起搜索。它對這件事也是挺感興趣的——其實它對一切好玩的東西都很感興趣。

  “在這裡,笨蛋。”流蘇指了指洞府牆邊:“有暗格。”

  正在別處摸索的秦弈走了過來,笑道:“你對這種事怎麼特別有經驗似的。”

  “殺人奪寶,劫掠洞府,這事我沒少幹,你要不要教育我?”

  “……算了。”秦弈按在暗格上,感應了一下禁制,法力透了過去,運起了奪靈術。

  很快禁制解析破除,秦弈揭開暗格就看見了兩個玉簡。

  一個記載了謀宗歷代看相望氣卜算的核心法,這個在意料中,秦弈沒去拿。他本來就不是來偷東西的。

  另一個記載了鄭父生平見聞,算是個經驗相傳。

  秦弈神識探入玉簡中,很快探索到了自己需要的內容。

  鄭父是好人,記載都是大白話:“……今日雲逸出生,很高興,不少老友來賀喜,送了些禮物。別情兄送的東西最有意思,是他那寶貝徒兒居雲岫的畫像。看得出是近期所畫,畫中內容卻是數百年前雲岫鳳初之景,頗為有趣。我想別情兄是覺得徒弟長大了沒有年輕時可愛了?其實長得沒變化嘛。不對,我兒子出生,他送女徒弟年輕畫像,莫非是想結親?”

  秦弈“呸”了一聲,繼續看。

  “年輕時我也曾涉獵琴棋書畫一系,對畫道也有些識見。待客人散去,仔細琢磨別情兄畫意,便覺得此畫意未盡,當是成套之物。成套之物取其一贈我,是什麼意思?提醒我去收集?”

  “我便留了個心眼,關注此事。很快發現別情兄近期贈送了不少畫,其中一張山魈圖給了仙宮內庫,一張山水圖給了凡間一個國度,還不知道是否有其餘分散的。我特意找了個藉口去看山魈圖,確定那與雲岫畫像是一套。”

  “若我所料不差,成套之後必然指向一個很貴重的線索,或是寶地,或是寶物。我就奇了怪了,我與別情兄交情沒到這份上,他的尋寶線索為何分我一份?再說了,他壽元雖差不多了,可也沒死啊,為什麼不自己去取寶,要玩這種隱秘?”

  “更出乎我意料的是,別情兄沒多久就坐化了,按說他的壽元還有幾百吧……因為突破乾元出了問題?”

  “我總覺得這與他分割畫卷有關係,因為他臨走什麼都沒帶,卻珍而重之地帶走了一份日月圖。”

  “那份日月圖,至少有騰雲之意,是個寶物。我有些想去取了,可心中忽然驚悸,總覺不祥,於是按捺。”

  “光陰匆匆而過,我終究沒能突破暉陽,坐化在即。給自己尋墓之時又想起別情兄……我未到暉陽,要坐化都還有數十年拖延,別情兄都快乾元了說坐化就坐化?他會不會沒死?”

  “雲逸將來若想湊齊畫卷秘密,可慢慢圖之,比如內庫的山魈圖,那本身就有試煉之意,可以先取……葉別情墓穴中的日月圖一定不能早取,等拖他娘的千餘載,什麼分魂也總該成灰了,那時候便手到擒來。”

  秦弈丟下玉簡,瘋一樣地衝出了洞府。

  居雲岫師父可能沒死!

  日月圖有坑!
Babcorn 發表於 2019-7-4 22:14
第二百七十四章 師徒相逢

  秦弈再也顧不得什麼半夜,心急火燎地衝進居雲岫屋子。

  只要居雲岫回來了,即使半夜闖門打擾她睡覺被她揍死也值得。

  然而居雲岫果然不在,還是清茶趴在床上呼呼大睡,秦弈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

  清茶驚醒,睡眼惺忪地揉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尖叫就被秦弈一把拎出了房門:“帶我去你師祖墓穴。”

  清茶睡意全嚇沒了,隨著秦弈飛在天上,一邊指引方向一邊問:“師叔也覺得師父這麼久沒回來不對嗎?我好幾次想找師叔,師叔在閉關……去問棋痴師叔祖,他搖頭不說話。”

  秦弈咬著嘴唇,心中焦慮。

  葉別情是居雲岫師父,本不該有問題,日月圖有坑也是坑別人的,但居雲岫沒回來!

  只消半天的路程,就算在墓穴之中解迷宮要點時間,也不至於一去三十三天都沒回來,絕對有問題!

  不管之前是坑誰的,如今都坑到了居雲岫頭上。

  棋痴不說話,因為他不知道幫誰?

  應該說,葉別情原先就沒對徒弟安太好的心,否則你要坑別人也會把始末對徒弟說明白,何必隱瞞?何況其中一幅圖就是居雲岫的畫像,居雲岫自己都不知道師父送給鄭家的居然是這一幅,這個隱瞞就有點過了。

  只是大家之前完全沒往什麼陰謀論上去想,畢竟那是自家師父啊!居雲岫還常有懷念師父的表現,可見對她挺好的……秦弈也覺得這位師父還會在意大乾蒼生,肯定是個好人來著。

  大家都覺得就算有問題也是集齊畫卷之後指向的秘地危險,畫卷本身不該有危險,思維都被帶進了盲區。

  三十三天了,還來不來得及?

  流蘇傳音安慰:“應該還有點餘地,如果真的出事,就不會是沒回來,要麼是回來了但換了個靈魂,要麼是葉別情通過什麼佈置證道乾元。如今什麼反應都沒有,反而更可能還在僵持。”

  秦弈:“……”

  好像是這樣……沒回來反而可能是在僵持。

  流蘇又道:“如果我判斷沒錯,葉別情的肉身已經衰朽不能用了,即使活著也是魂寄畫卷。可他這點手段遠遠還沒達到靈魂不滅,失去肉身憑依的話只會越來越虛弱,早晚散盡。居雲岫好歹也是個暉陽四層,不可能沒有抵抗力,其實按道理應該比如今的葉別情強一些才對……估計被主場困住的可能性是最高的。”

  “希望如此……”

  秦弈帶著指路清茶,風馳電掣地消失在天際。

  …………

  三十三天前,居雲岫到了師父的墓穴。

  墓穴有非常高明的隱蔽,也有非常強大的禁制,但對全盤繼承了師父手段的居雲岫而言,破解很容易。

  “打擾師父安息,勿怪。”居雲岫對洞開的墓穴行了一禮,悄然而入。

  以前她判斷過,師父之所以把畫卷分散而不是毀去,就是留了讓人齊集的機會,那麼這個“打擾”也就不算是打擾,而是在師父預計之中、甚至有所期待的事情。

  只不知道為什麼不告訴自己,居雲岫很善意地認為,這是畫卷指向的秘地危險,師父怕自己輕易赴險。

  畢竟師父臨終時,她還未入暉陽。

  按照師父本來就預計別人取畫的推斷,她也很早就對秦弈說過,這畫不會是在主墓室,而是會在外室安置。

  她看了看如蛛網交錯的墓室佈置,並沒有去繞什麼迷宮和機關,直接取出了秦弈湊好的畫卷,微一感應就察覺了最後一幅在哪裡。

  果然就在離入口並不遠的一個外室之中,如果所料不差的話,裡面什麼都沒有,就是一幅畫,取了走人就行。

  居雲岫進入石室,果然如此。

  一幅日月星辰圖,就掛在正面牆上,其他空無一物。

  這一切都是很明顯的不想外人打擾主墓室,讓你取畫速走的意思。居雲岫覺得自己完全合上了師父的思路,便也沒多想,伸手揭下畫卷。

  畫卷取下,似是受到其他畫卷牽引,自動融合過去。居雲岫當然也不會阻止它,安靜地等畫卷融合。

  她自己也很好奇,融合之後會是怎樣。

  畫卷慢慢綻開了柔和的光芒,遍佈石室,也將居雲岫籠罩其中。居雲岫初始沒感到什麼異樣,當心中警兆驟現之時,卻一時來不及了。

  這也是她實戰經驗不足的缺陷,如果換了個經驗豐富的,察覺不對的第一選擇必然是先摧毀了手裡的畫,有沒有用是另一回事,反應是該如此的……可經驗不足的居雲岫下意識反應則是展開了一個防護罩。

  就這麼一剎,居雲岫便發現自己已經進入了畫中。

  這是很熟悉的區域,秦弈經常在裡面試煉的山水紅岩,此時山魈不知道在哪裡,最大的區別是天上有了日月星辰。

  是一個黃昏景,日已西斜,淡月剛出,有依稀的星星,看不分明。

  大地有了夕照的顏色,雲霞隱隱,一切都更加趨近於真實世界。

  居雲岫沒有打量世界的心情,被動進入畫卷讓她知道情況不對,第一反應嘗試脫離,卻發現根本沒有路。

  本來心念一動就可以脫離的畫界,卻出不去!

  “出不去的,當日月閉合,這畫也就是個封閉之界,除非你超過了我的修行,否則出不去。”

  居雲岫抬頭看天,低聲道:“師父,是你嗎?”

  空氣中安靜了片刻,才有人輕聲嘆息:“雲岫,你比我想像的更優秀,短短六甲子,竟已暉陽四層……”

  真的是師父。

  師父沒死,若是換個場合居雲岫可能會高興得哭起來,但眼下的場合、這樣的話語,居雲岫不但沒法高興,反而一片心寒。

  沒有出不去的說法。她自己是畫道暉陽,很清楚此界所謂的日月閉合,就是師父自己控制,只要他放人就能出去。

  也不需要湊齊全部,只要有山水畫與紅岩畫的其中一幅作為根基,配上此番日月,一界即成。

  師父說出不去,只不過是不願放。

  這是想要幹什麼!

  居雲岫按捺住心中的驚怒,平靜地問:“師父,你究竟在算計什麼?竟要詐死這麼多年?”

  葉別情不答,反而很感興趣地問道:“你為何有古松居士手裡那副劍閣女子圖?本來我以為那一幅應該是常規尋不到的,連我都不知道古松居士會把自己葬在什麼地方。必須湊齊別的再去感應最後一幅所在,你倒是提前獲得了……那他其他的隨葬之物,也在你這裡?”

  居雲岫道:“師父替古松居士畫那幅畫,本來想通過這個辦法去找古松居士的墓穴?為了圖謀他某件隨葬物品?”

  “嗯……這是其中一個目的。倘若留個什麼印記後門,瞞不過古松。但他不懂畫道,我用這種套畫拆散重組的指向,他看不出來。”

  居雲岫垂首。

  在她心中師父真的不應該是個貪圖寶物的人,這到底是怎麼了……

  她喟然嘆息:“究竟是什麼東西,能讓師父如此?”

  “嗯?”葉別情很是驚奇:“你沒有?取了古松的畫,應該不會放過隨葬之物才對……這畫誰給你的?”

  “……”居雲岫轉移了話題:“師父還是先說說其他目的吧,徒兒洗耳恭聽師父的棋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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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畫道乾元

  “古松身上有一塊碎片,是當年我們一起闖一處秘境所得,此戰之中我和他都有不同程度的暗創,提前壽盡也是這個原因。他的道侶甚至死於此戰,碎片也到了他手裡,這東西我很想要。恰好他求我替他畫像紀念,便給了我這個機會。”

  葉別情嘆了口氣:“本來我還在等,他死了我可以直接憑畫卷所在找到他,結果沒多久我自己的肉身就快不行了……只能先寄魂憑體,另做打算。”

  居雲岫聽得很是難受。

  人家摯愛道侶逝世,心中痛苦,求畫以紀念,卻變成了你算計他的機會,這種感覺讓居雲岫非常噁心,她都不知道為什麼師父可以說得這麼平淡。

  葉別情道:“其實這整套畫湊齊後指向的也就是那個秘境,裡面還有更大的碎片,只是當時我們無力獲取。我用這個秘密為引,只要有一定畫道認知的都會看得出畫中隱藏了大機緣,自然會去設法湊齊,這便入我局中。”

  居雲岫淡淡道:“所以師父贈畫鄭家。”

  “對,鄭師弟年輕時曾涉獵過書畫,他必然會看出畫卷價值。恰好那時候他生了兒子……我看鄭師弟自己壽元也不長,當是讓那孩子以後來這裡。嗯,不該是現在,他們應該會等我可能留存的分魂散去,會再等個三五百年。但實際上他們對畫道認知不足,我們以魂入畫,不會那麼容易消亡,他們必然錯估。”

  居雲岫嘆道:“莫說他們,徒兒的認知也不足。師父這以魂化蒼穹,已是乾元之功,意想不到。”

  葉別情笑道:“恰好他兒子頗有靈根,又不太天才。算算時間,等他兒子來這,該是個騰雲圓滿之境,難破暉陽,那便不高不低,又正是年輕旺盛之時,正合其用。雲岫,你知道我為何給他們的是你的畫像麼……”

  “徒兒不知。”

  “畢竟我的墓穴為防外人亂來,琴棋書畫各類禁制十分玄奇。不懂此道者,便是乾元都不一定能輕易破解。我的本意確實是聯姻,你能幫助鄭家子湊畫,還可以助他入此墓穴。若沒你的幫助,他憑什麼……可是……”

  葉別情有些嘆息:“我聯姻之意幾次三番憋在口中,卻始終說不出口……說把鮮花盛放的徒弟嫁給一個襁褓中的小娃娃,這是對美的扭曲,是對我道的褻瀆。其實這也算是知見障吧,我本該知道鄭家子很快就會是一個少年,不該囿於當時形貌,但當時當刻,真的說不出口。”

  居雲岫沉默片刻,還是道:“本以為師父是心疼徒弟……算了,對審美的執念,是你我之道,理應如此。還是要謝過師父沒有亂點鴛鴦了。”

  葉別情笑道:“常理來說,你的畫像本也傳遞了這種信息,鄭家子應該會好生追求於你,如今你不是替他而來?”

  “不是。”居雲岫淡淡道:“鄭雲逸連和我直接對話的資格都沒有,三百多年大約和我說過……有三句話沒?記不清了。”

  “……”葉別情失笑:“我出塵避世的徒弟,居於雲岫之間,寄情山水琴樂,確實不是一般人能搭訕的。可我看你紅鸞星動,是誰這麼有福氣,給你劍閣女子圖的那個人?”

  居雲岫不答這話,又問:“如今看來,師父給鄭家此畫,也不過是個引子……換個人來也是一樣的?”

  “對,他們會開始探索,這件事也就啟動了,不會是長期無人過問的永久分散。”葉別情道:“是鄭家子來固然好,不是他也無所謂……來的不是乾元就行。”

  “但不管是誰,多半都要通過我才能進墓穴。所以師父一直在算我,因此不可能對我洩露這件事,怪不得我一無所知。”

  葉別情默認。

  居雲岫有些嘲諷:“師父不是謀宗之主,挺可惜的。”

  “不不不,我不愛謀,甚至謀得有些噁心。”葉別情道:“你也別諷刺師父的棋算,你知道師父連下棋也不喜歡。所以你看,我想不到很多意外情況,我無法預估如果某卷畫毀了怎麼辦,又或者遺落在無人的地方幾千年都沒人發現又怎麼辦,這些可能性雖然不高,卻不可控……真正的謀者,真正的棋弈,都不會給自己留這麼致命的不可控因素,我不合格。”

  居雲岫道:“還行吧,仙宮無戰事,避居世外幾千年都沒與人衝突,鄭家子數百年成長不過一晃而過的事情,意外很少。我奇怪的倒是師父為什麼要留一幅畫到凡間國度,這幅畫很有遺落的可能。”

  “這便是關鍵。”葉別情道:“涉及此局的真正用意。”

  “不是為了奪舍活下去?”

  “不是,是為了證乾元。”

  “何以證乾元?”

  葉別情彷彿在教導徒弟一樣,慢慢道:“我們的畫界,我們的畫魂,都差了很多東西。你應該體會得到,在畫界之中缺失了很多元素,導致連術法都無法正常使用。”

  居雲岫還真有了點夢迴數百年前聽師父教導的錯覺,低聲道:“是。”

  “如果我們補齊了這樣的元素,成為一個具備基本要素的真實界,那便證乾元。若把此界再度充實擴展,有海洋有熔岩有更多東西,那便證無相。若此界無窮無盡,此太清也。”葉別情的聲音裡有了些狂熱的意味:“若能演化生靈,那是什麼?太清之上,還有什麼?”

  居雲岫瞳孔微微一縮。

  她其實也是考慮過這些的,她的層面本就不比葉別情低哪兒去。

  只不過她沒想到要怎麼去辦到,靠自己去畫,肯定不夠的……葉別情當初也是卡死在這裡,無法證得乾元。

  臨終之前,他得到了什麼想法?

  葉別情慢慢道:“大乾那幅畫,最是不可控,但它最要緊。那是眾生之念,是氣運之本,是山河之基,存於人間最強盛的帝國,才能沐浴。仙道說是脫俗……然而一切源於俗世,此乃根本,缺失不得。”

  居雲岫嘆了口氣:“原來如此。”

  葉別情又道:“劍閣女子圖,這是武。雲岫圖,這是道。這兩極演化,便是太極。我存了你倆各自的一絲靈性存於畫中,為此界注入道武兩極。你的靈性我取自很早,所以畫中的你還是鳳初之時。”

  居雲岫有了些觸動感:“然後呢?”

  “紅岩山魈,是生靈與死寂的對立,但這裡缺失了真正的生靈靈性,它只是個蠢物。”

  居雲岫心中一動:“鄭家子是用來填補這事的?”

  “嗯,兩用,一則填補生靈之性,二則代我演化天穹,我便抽離。”

  居雲岫點點頭:“徒兒受教。”

  鄭雲逸是師父預計用來代替猴子的……可居雲岫笑不出來。

  因為她知道,現在的自己也是這個用途。

  和器靈的概念有些相似,成為畫中真靈。

  這也不是代鄭雲逸受過,在師父的盤算中,應該說她居雲岫才是核心根本。師父心中早就等著這一天了,所以對她出現於此根本不意外。

  “所以……師父要如何煉我?”

  沉默。

  空中烈風忽起,地上砂石漫卷,居雲岫長發飄拂,琴已在手。

  原本如同循循教誨的師徒對話,忽然有了無法言喻的肅殺。

  “雲岫,為證畫道乾元而合身於道,你該欣然以赴才是。”

  “這句話……真的讓人很噁心,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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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 祭煉天地(月票500加更)

  居雲岫是真的覺得很噁心。

  正如葉別情自己也承認的,他其實不善謀,有很多不可控的意外他根本算不了,似乎有點碰運氣的成份在。

  然而實際上運氣成份還不如說是欺負徒弟對他不設防。

  這個墓穴,一般人進不來,乾元都未必進得來。能進來的,不是居雲岫本人就是居雲岫老公,或者一起。

  根本就是等著欺負徒弟。

  居雲岫也理解,她自己確實是最適合這個“任務”的,她畫道暉陽,還有比她更適合做畫中真靈的麼?

  讓鄭雲逸來,他演化的天穹也很爛,大概只能勉強如同裱糊一樣。只有她居雲岫最適合,無論是靈性還是對畫界的契合度。

  假設是居雲岫鄭雲逸一起來,或者是和另外的老公來,那老公多半是單獨用於代替生靈,她居雲岫還是要演化天穹。

  那可不是被關起來做個寵物的概念,而是大有可能會抹去意識,成為一個冰冷的天穹,又或者是聽命於葉別情的歸屬之靈。

  不是為了奪舍,卻比奪舍更噁心。

  證道乾元……

  天機子為此,謀算同門,篡逆宮主。

  葉別情為此,算計徒弟,無恩無義。

  其實他們本來都不是不講人情的人,居雲岫認知中的師父以前不是這樣的,連天機子也不是這樣的……

  可是到了乾元大關在面前,又或者是壽元盡日,他們就如同變了個人……

  秦弈將來會不會這樣?她自己會不會這樣?

  她沒有時間多想,天上的日月星辰已有神光綻放,遍佈整片山河。她置於其中,如同置身熔爐,在遭受祭煉。

  她能感受到,師父之前說的不完整。

  這身軀血肉都有價值,可能會融於大地,更增實色;生靈之性投於山魈中,啟發這個畫魂的靈智;而她的神魂則歸於蒼穹,演化日月。

  如果讓秦弈看見,可能第一時間會想起盤古。

  其實創造一界,本質如此,八九不離十。葉別情的層面還不是太夠,他只能去填補最原始最基礎的要素,還無法添加更多。

  但這雖然很基礎,卻已經足夠了,至少夠證乾元。

  居雲岫卻絕對不會願意用自己的生命來替師父證此道。

  她的雙手在古琴上撥動,無形的音波瞬間響徹整個畫界,直透蒼穹。

  很多術法不能用,但是音可以。

  “轟!”劇烈的能量對沖,天上如同炸雷,繼而真有雷電狂閃,天昏地暗。

  葉別情的聲音竟有些喜意:“好,很好。音之形……”

  居雲岫心中一沉。

  她的攻擊好像沒有太大意義。

  這個畫界完整,本就是暉陽巔峰的可怕法寶,加上師父的神魂化蒼穹,這是無論在能量層級還是神魂層級,都是暉陽巔峰。

  這是一整個暉陽巔峰的世界壓力,她身處其中,在與世界為敵,而不是一個具體的對手。

  她終於知道為什麼師父也不怕她帶著丈夫來,這種模式之下,除非兩個人的力量能合一,否則人多沒意義。

  她召喚自己的畫魂書靈,全都沒有意義。

  雷電狂閃,明明沒有任何攻擊降臨,可居雲岫依然悶哼一聲,身軀神魂不同程度地感受到了一絲痛苦。

  身在此中,就是攻擊。

  好在這種模式有利有弊,這是祭煉,是鍛燒,是萃取,不是直接殺人。她就像一粒丹藥,在丹爐之中煎熬,而煉丹也不是一蹴可就的事情,需要時間。

  對於她本身具備暉陽四層的能力,她很能熬,那麼這種祭煉就要更久。

  “雲岫,何必苦苦支撐,你根本無力破界,外面看來也沒援軍……你多熬一天便是多一分痛苦,何不放開胸懷,身合天地?”

  居雲岫不答這話,反而又祭出一張畫卷一本書冊一支筆,同時繞著自己旋轉。

  畫卷書冊之中,散發著玄妙的字符與畫意,晦澀難言。

  葉別情有些驚訝:“你竟然達到了這個層面……沒用的,你會的什麼東西不是我教的?”

  居雲岫提筆唰唰寫了個“破”字。

  於是身周壓力崩開,驟然輕鬆少許。

  緊接著日月之輝又亮了,壓力重新臨身。但不管如何,葉別情看似輕鬆的語調消失了,不再言語。

  居雲岫知道師父也不是那麼輕鬆。

  誰煉丹都不輕鬆,何況煉世界!

  只要自己能撐,當然有外援,秦弈會來的!他出關看見自己不在,一定會來的!

  外面的禁制已經被自己解除,秦弈直達此地,他一定有辦法!

  只要撐下去,撐到秦弈出關。

  她對此界已經清晰了,證道乾元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本就需要很長時間去祭煉。

  如果預估沒錯,這場煉化師父大約能持續三十六天,也需要三十六天,便是道家宇宙三十六天之意,那時一界即成。

  “丹爐”之中的“藥胚”,自己能撐幾天根據自己的本事,換了鄭雲逸說不定瞬間就掛了,她可能撐到三十三天太清天,大約就是極限。那時候就很可能昏厥,失去意識,剩下三天就任人魚肉,隨便人怎麼煉化了。

  三十三天,秦弈能來嗎?

  …………

  秦弈從來沒有這麼快速地飛行過。不是騰雲,而是鍛骨罡氣帶來的暴烈飛行,秦弈身後幾乎可以看見罡氣狂湧的噴湧痕跡。

  清茶被揪在手裡眼睛都睜不開,撲面的烈風颳骨般暴烈,想要開口說話都被烈風倒灌,盡數堵得沒了聲音。

  一路上也不知道撞死了多少飛鳥,常規的騰雲飛行可能需要半天甚至一天的路程,秦弈一個時辰就到了。

  墓穴座落在深山裡,在外面幾乎看不見。落下雲頭,可以看見幽深的洞口,隱蔽陣法和入口禁制已經盡數解開。

  秦弈放下清茶,交待了一句:“躲在外面,不要進來。”

  就迅速衝進了洞口。

  迎面看見交錯縱橫的迷宮之形,嘗試放開神識感應了一下,卻一片寂然,感應不到人的氣息。秦弈略一思忖,取出居雲岫的肚兜,然後撲通變成了一條狗。

  流蘇眼睜睜看著這條狗聞了聞肚兜,又叼了起來,一路向右邊路徑撒歡衝了過去。

  流蘇:“……”

  修仙者的五感本就很靈,聞幾天前經過這裡的香味遺留說不定可以聞出來,但一個月前的卻未必辦得到,而變成一條狗來強化這一點說不定還真有可能……然而這時候的變化術本不該取得生物特性,你這是怎麼得到的……

  傳說中的臨場爆發嗎?你這爆發方向有點奇怪誒……

  石室之中,安靜地躺著一張畫卷。

  畫卷連個光芒都沒有,也沒氣息外洩,如果有不知情的人路過,或許只會當這是一張普通的畫,連法力都沒。

  然而誰又知道,裡面正在祭煉天地,早已與外隔絕。

  居雲岫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她撐不住了。

  撐不住,就是死。

  血肉靈魂,都不復自己所有,將會成為這卷畫的養分。

  模糊的意識中,掠過了秦弈的笑臉。

  這一輩子,過得真是不知所謂。學彈琴學畫畫學書法,書中描繪的人間趣事沒怎麼見過,書中所寫的世間之美都很少遊歷,說是居於雲岫間,出塵脫俗惹人稱羨,實則大半為了坐鎮延續師父留下的宗門,發揚師父的道統……最後呢,師父心中想的卻是把她煉了,證道乾元。

  這一生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

  迷迷糊糊中,聽見師父的聲音:“你堅持到現在,也頗為不易。然而又有什麼意義呢?我知道你在期待你的道侶救你,你取畫是來替他取的吧……然而他沒來,來了也進不了此界。你說你這輩子到底為了什麼?還不如以身合道,漠視一界。”

  居雲岫沒有力氣回答。

  正在此時,整個世界動搖了一下,一根狼牙棒突兀地破入虛空,彷彿要把天捅一個窟窿。

  居雲岫精神大振,重新撫上了琴弦。

  葉別情驚怒道:“這是什麼?為何此物能入我界?”

  “我等的道侶……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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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 不用證明

  葉別情差點想問,不要告訴我你的道侶是一根狼牙棒!

  但很快就沒必要問了,他已經聽到了男人的聲音從界外傳來:“葉別情,不要以為我進不了此界就拿你沒辦法!大不大?爽不爽?還有顆粒哦!”

  隨著話音,狼牙棒抽了出去,又捅了進來,進進出出跟逛街一樣。

  第一次進來的時候,還小心翼翼也許是怕誤傷居雲岫,第二次再進來就好像知道了居雲岫的位置,避得遠遠的,先是往天上亂捅,發現好像捅不到真實的日月,就移棒遠處,把山峰紅岩什麼的敲了個稀巴爛。

  葉別情氣得整個畫界漫天都是烏雲電閃。

  任誰煉丹的時候丹爐被人這樣進進出出也別煉了,什麼效果也散了。他這個情況雖然和煉丹不太一樣,但明顯也受不得如此打擾,這棒子每進出一次,都帶來劇烈的罡氣破空,然後還有靈魂銳嘯,各種騷擾,祭煉雖在繼續,但是效果已經差了十萬八千里。

  本來他已經封閉畫界,居雲岫既然出不去,外人自然也進不來,這根狼牙棒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有破界之能?

  更可氣的是,他根本煉不動這根棒子,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材質,聚一界之雷劈在棒子上面也毫無反應,依然悠哉悠哉地穿過來插過去,拿它一點辦法都沒有。

  一根可以無視位界隔膜自由穿梭的、並且全吃暉陽巔峰的力量都毫無反應的狼牙棒?這棒子是什麼做的?

  居雲岫“撲哧”一笑。

  此時被狼牙棒一折騰,她的壓力散去了很多,精神與身軀雖然衰弱至極,心情卻很好。

  他能來就已經讓人歡喜,還這麼聰明,可比她聰明多了。

  因為狼牙棒既然能進,自然也就能帶著秦弈一起進,但秦弈應戰能力顯然與居雲岫不同,看到畫卷猜到大致情況之後,立刻就反應不能輕易入內,否則可能被一起煉死。

  以身入爐,和在外面搞破壞,完全是兩碼事。

  然後就站在外面用狼牙棒進進出出的搞事。

  這根棒子自身有沒有破界功能,或許有,再加上棒子裡有流蘇的時候,這種界膜就幾乎如同虛設。暉陽打不動這根棒子材質也是理所當然的……不需要考慮這種事情。

  就是靠寶貝欺負你怎麼了?

  其實秦弈表面輕視嘲諷,內心非常焦慮。

  流蘇入畫,已經把居雲岫的狀況告訴他了,居雲岫此時山窮水盡,瀕臨崩潰邊緣。他這樣搗亂不知道能起多大作用,祭煉之力畢竟未散,萬一居雲岫還是被煉死了呢?

  搗亂只能是緩解之策,最多讓居雲岫緩口氣,而不是治本,必須把她救出來才行。

  可是狼牙棒伸到她身邊容易,讓她爬上來帶走卻辦不到,葉別情阻止不了棒子難道阻止不了居雲岫?

  他原本都想把這畫給毀了,卻知道不能這麼做。且不說暉陽護持加上位界之固,自己那點實力多半毀不了,光說居雲岫在裡面,若是畫毀會導致世界崩潰盡為齏粉怎麼辦?

  那就連嘗試著毀畫的舉動都不敢。

  可自己又不能輕入畫中,那麼唯一的辦法是把葉別情的神魂勾引出來?

  居雲岫暗嘆一口氣,她知道秦弈的用意,卻也知道僅僅靠這種搗亂的話,葉別情不可能出去的。

  葉別情魂合日月,在畫界之中才能保持著暉陽巔峰之力,神魂真的離開畫界的話,必將虛弱很多,勉強還能有暉陽幾層的等級就不錯了。當然表面看著也足夠弄死秦弈,但對於一個心境穩固、在畫中默默一等就是數百年的老怪來說,並不會輕易離開自己的憑依,去畫外應對不可測的法寶。

  最關鍵的是,他一離開,居雲岫失去壓制,就有脫身的可能。

  那出去勝算再高也沒這個必要。

  只要默默繼續祭煉,她居雲岫早晚被煉死,屆時證道乾元再回頭捏死一隻騰雲小螞蟻又算得了什麼?

  裡面葉別情渡過初始的驚怒,很快也平靜下來,任由狼牙棒進進出出卻也不去管了,淡淡道:“要麼你就進來帶走雲岫,若是技止此矣,那你就在外面慢慢看著雲岫化為此界之魂吧。”

  秦弈怒道:“你是不是男人,我才初入騰雲,你一個暉陽巔峰的大能,卻跟個烏龜一樣縮在畫界裡?難道不是覺得應該出來一指頭摁死我?”

  葉別情淡淡道:“我靜待畫中數百年都能等,又如何等不了這區區數日?”

  “媽的老烏龜!”

  葉別情毫不動怒,默默祭煉。

  秦弈一時找不到辦法,流蘇也一時皺眉,它的魂力也就是相當於暉陽,藉著棒子護體在裡面進進出出還可以,要是真的神魂外放和葉別情在畫內衝突,也是必輸無疑。

  局面竟成僵局。

  唯有居雲岫知道,秦弈有一件東西可以破局。

  他既然取得劍閣女子圖,身上必有師父很想要的那個碎片。只需要拿出碎片示意一下,轉身就走,師父就真有可能追出去,否則幾天之後即使證道乾元也不知道碎片去哪了。現在碎片就在眼前,又是暉陽碾騰雲初期,還能躲在龜殼裡?

  也許還能躲吧,但這已經是唯一解法了,就看那碎片對師父的誘惑力到底有多大。

  不知道秦弈想不想得出來,畢竟秦弈不知道師父正在圖謀那個碎片,想不到這裡去也是正常。而且……那碎片想必很寶貴,他未必願意示人,他就從來沒告訴過自己還有這東西存在,可知那是他最深的秘密之一了吧……

  居雲岫是不會去提示這話的,因為葉別情出了畫也是暉陽,秦弈根本就不是對手,倒是葉別情離開畫界後,畫界失主,她居雲岫有可能找到脫身的機會。

  那就等於是讓秦弈獻出自己最深的秘密,然後去死,換她脫身。

  這種話她怎麼可能去提。

  正當她這麼想的時候,秦弈忽然說話了:“老烏龜,那張劍閣女子圖……那古墓的主人,你認識?”

  居雲岫心臟都跳了一下,葉別情同樣心中一動。

  就聽秦弈續道:“那位前輩手裡,有個東西,你知道嗎?”

  葉別情終於道:“此物在你手裡?”

  “當然。不然師……雲岫手裡的女子圖哪來的,那就是我給她的啊。”

  本來想說師姐,旋即覺得不想認這老烏龜為師,師姐都省了,成雲岫了。

  葉別情才懶得分別這點口誤什麼意思,立刻道:“碎片在你身上?”

  秦弈伸手摸出了一個隱蔽氣息極強的儲物盒子,對著畫捲開啟了一下,轉身就走。

  剛剛走出不到三步,身後一陣陰寒之意瞬間漫卷而來。

  “留下碎片!”

  葉別情出畫。

  那碎片對他的誘惑力果然很大。

  明明暉陽之魂臨身,秦弈反而高興地笑了。

  居雲岫在畫中怔怔看著,忽然想起了之前拒絕秦弈時說過的話語:“證明你能為此付出,而不是只想得到。”

  無論秦弈此番有什麼底牌,那都是騰雲初期對暉陽,哪怕你身邊躲著暉陽幫手,哪怕一身都是暉陽之寶,你自身也是脆弱不堪,一沾就死,處於極度危險的境地。

  退一萬步說,即使能輕鬆擊退葉別情,秦弈也暴露了身懷碎片的巨大秘密,只要葉別情沒死,他的麻煩就將永無止境。

  他卻毫不在乎,高興得跟朵花一樣。

  那就已經不用再證明。
Babcorn 發表於 2019-7-4 22:14
第二百七十八章 塗抹山河

  葉別情的靈魂離畫,是一個看不見的虛化體。就連流蘇之前也是虛化的,葉別情當然不能免。

  但如今的流蘇已經可以凝成看得見觸得著的小幽靈了,葉別情卻不行。從這個角度去看,同屬暉陽層面的神魂之力,葉別情的神魂凝固程度不如流蘇。

  他必須依託自己的日月圖,魂畫相合,才能維持。

  一旦脫離,魂力會虛弱很多。秦弈差距有點大,判斷不出他的具體實力,流蘇卻一眼看穿,其實就只有暉陽二三層,不如居雲岫。

  來此之前流蘇的判斷是對的,葉別情如今的真實實力要略低於居雲岫。

  神魂衝擊,秦弈的笑容消失了,頭痛欲裂。

  這是等級上的絕對碾壓,讓葉別情出來對戰,確確實實是把秦弈自己置身於非常危險的境地。

  但他沒有讓流蘇出來扛,只是自己吞了一粒護魂丹,又祭出香爐,舒緩淨化神魂,與此同時取出了雲岫笛。

  一孔輕按,《流水清音》輕輕飄揚。

  護魂,振奮,激勵,凝聚。

  多效並舉,自己去抵抗葉別情的衝擊。

  “咦……你竟會我門下之術?”葉別情的聲音有些驚喜。

  秦弈不答。

  他知道葉別情有最大的劣勢。缺失了身軀根本,光靠靈魂力量根本無法發揮他的琴棋書畫各類術法。而葉別情不是傳統仙道,沒有專門的神魂之法,他是琴棋書畫之道,是依靠音樂書畫等各類視聽手段來共鳴影響敵人神魂的,光禿禿一個魂體無法操作這些手段。

  連流蘇缺失軀體都辦不到很多事情。現在它可以用神念移動物體打人,卻也無法自己施法煉丹,無法發揮法寶作用,都要靠秦弈來操作。葉別情又怎麼可能改變這大道規則?

  那就只剩下純粹魂力差距上的衝擊和碾壓,類似於蠻力摧毀你。

  當然這個差距也不是秦弈目前可以抵抗,他的一切防護只為了不直接被這神魂之力隨便幾下就碾暈碾傻,能多扛一陣子。

  葉別情大佔上風的狀態,很可能引誘他想到一件事,秦弈就在等這個機會。

  一勞永逸的機會!

  果然葉別情神魂包裹秦弈靈台,惡狠狠地衝擊了幾輪,發現秦弈有點搖搖欲墜快撐不住的感覺,便興起了一個念頭。

  這不是送上門的奪舍機會嗎?

  就算把居雲岫祭煉成畫靈,取代天穹,他可以抽離。那之後他也是要出去找個軀體奪舍的,雖然隨便找個誰都可以,那也是儘量挑好的啊。原先計畫鄭雲逸就含著這種想法,把他神魂煉了,身軀奪了用……

  眼下這個秦弈身軀很好啊,好像是個鍛骨武修,體質槓槓的。又是騰雲期,還學了他琴棋書畫之道!

  他好像還只有十九歲!

  長得還很不錯,清秀俊逸,完全符合這一文藝宗系的審美。

  還有比這個更完美的奪舍之軀嗎?

  它二話不說地向秦弈靈台叩門衝刺。

  秦弈好像被這幾輪的靈魂衝擊已經有點沖迷糊了,靈台並沒有閉緊,有些鬆散。

  葉別情大喜,強行破門,一股而入。

  在識海迷霧之中,隱約可以察覺秦弈的虛影盤膝坐在那裡,樣子很痛苦。

  “誘我出來,原來不但是送碎片,還附送身軀嗎?”葉別情撲了過去,包裹住秦弈的靈魂,意欲吞噬。

  就在這時,秦弈的靈魂裡忽然冒出了一張鬼臉。

  恐怖無匹的靈魂異力如同鑽頭一樣衝進葉別情的靈魂裡,還惡狠狠地攪了一下。

  葉別情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痛苦慘叫,迅速脫離,逃命般衝出了秦弈識海。

  就這麼一下,幾乎讓他差點魂散,虛弱了無數!

  靈魂的直接對撞就是這麼凶險殘酷!

  葉別情第一反應就是逃!那鬼臉的層級和他差不多,卻比他凝實有餘,還佔了偷襲先手,繼續交纏絕對要死!可自己要逃,對方也攔不住。

  果然流蘇鬼臉也搖晃了一下,一時沒法追擊。葉別情的魂力並沒比它差哪去,是靠著這番偷襲才大獲成功的,直接對撞的結果也讓它有些難受。

  葉別情飛速離開秦弈軀體,鑽回了畫卷。此番交戰時間尚短,居雲岫沒可能脫離,還是該等煉完此界,碎片再說……

  正這麼想著,他的魂體回到蒼穹卻意外地頓了一下,無法融合回去。

  這什麼情況?難道居雲岫短短時間居然奪取了此界控制權?這不可能啊!

  葉別情魂力探開,就見到居雲岫漂浮空中,正在塗抹山河。

  纖手一揮,畫筆行千里,墨汁覆天地。地上原有的山川河水被她塗抹,山川變了模樣,河水改了道……

  她沒奪取此界控制權,卻成功讓葉別情與此界有了些格格不入,不再是屬於他的畫卷。

  “這不可能!”葉別情驚怒道:“你的所有畫法都師從於我,即使你塗抹改造,這畫界也是我的體系,不可能讓我有了隔膜!”

  居雲岫虛弱地笑笑:“師父再看清楚些,這是你的體系麼?”

  葉別情仔細一看,傻了眼。

  山川河流被改了幾筆,變得很奇怪……線條變得很可愛的樣子,失真且誇大,但明明失真,卻沒導致畫界排斥,也就是說這並不是無序塗抹,而是也能成立的一種畫道。

  能成立歸能成立,卻真的不是他葉別情那套東西了……

  再看日月,那太陽上莫名其妙地多了個咪咪眼,還吐著舌頭擦著汗,一副“好熱”的形態。月亮彎起了笑眼,很慈祥。

  地面上多出了幾隻奇怪的胖羊,正在打滾。

  真實山水之中,出現了這種東西,卻居然存在得好好的……

  這是什麼鬼東西。

  如此失真的東西,論起繪畫檔次與葉別情那能形成真實界的水準差了十萬八千里,可水準不要緊,它讓此界格格不入,讓葉別情無法直接相融的目標已經達成了。

  “師父之前問我,我有什麼東西不是你教的?雲岫想了很久,確實沒有……雲岫遊歷很少,都在早年,幾乎沒有什麼自悟的東西,全是師父的傳承。”居雲岫微微一笑:“但今年偶然學得了一種全新的技法,它層面不高,卻也是個可旁通的畫道之理,體系自洽,能出新畫魂。而師父不知,此即足矣。”

  當然足矣,就這麼阻得一句對話的工夫,秦弈手握狼牙棒,破界而入。

  狼牙棒上公然顯出了一個巨大的鬼臉,一口衝著葉別情咬了過去。

  秦弈自有丹藥迅速恢復自己和流蘇剛才的損傷,而葉別情卻沒有。

  強弱立時倒轉分明!

  “不!!”葉別情驚恐逃亡,卻又哪裡逃得掉?

  鬼臉才不會給他再逃的機會,啊嗚一口吞了進去。

  然後好像噎著了一樣,哽了一下,轉頭對秦弈道:“我吃不掉這麼多,會撐。”

  秦弈道:“能分開吃麼?”

  流蘇想了一想:“我吞其魂,還其魄,分其性,可也。”

  隨著話音,一縷清氣直上雲霄,附著蒼穹。又有星星點點的光芒投入紅岩之後,紅岩裡一直躲著不出現的山魈忽然跳了出來。

  居雲岫默然。

  這是師父的意識與力量被吞噬消化了。

  剩荒魂悠悠,可煉蒼穹。這是師父本來想這麼對她做的,成為一個冰冷無意識的“天道”,填補天穹……如今卻是師父自己去補了這個天。

  還有一絲生靈之性,啟發了山魈靈智,服從畫界之命,這是畫中“器靈”。

  師父多少年的算計,卻應在了他本人身上。

  本該如此,若說以身合其道,那就自己去合。
Babcorn 發表於 2019-7-4 22:15
第二百七十九章 居於雲岫(月票1000加更)

  葉別情的魂力很強,和流蘇自己所有的魂力相比都差不到哪去,這一吞噬撐得鬼臉變成了一個圓球,臉都沒有了,就是一個球……

  然後附在狼牙棒上,慢慢不見,沒了聲息。

  又睡覺去了……

  秦弈撓撓頭,看向了居雲岫,想著要怎麼跟她解釋這個鬼臉。

  居雲岫卻根本沒有問,因為她已經透支得精疲力盡,再也支撐不住,徹底暈厥。

  秦弈飛速上前,在她栽倒在地之前一把攬在懷裡,抱著她破界而出。

  看了看墓室縱橫的通道,秦弈搖了搖頭,不出意外的話這裡面其實還有點東西。比如葉別情埋葬的骨骸,以及他生前慣用的法寶等等,應該在主墓室裡隨葬,保護挺嚴厲。如果葉別情成功乾元,說不定那些東西還有用,可不會隨便讓人盜走。

  此時他不可能還有再探墓穴的閒情逸致,要探也是以後再說。

  當即抱著居雲岫離開此地,再度祭起了本以為用不上的手帕,抱著居雲岫坐了上去。

  然後轉頭四顧:“清茶,人呢?”

  清茶從一棵樹後探出了小腦袋。

  秦弈咧嘴一笑:“小丫頭片子還想試我,放心,不會忘了你。”

  清茶嘟噥了兩下,也爬上手帕坐著:“你怎麼知道我躲著在試你。”

  “就你那點智商……”秦弈沒有多言,啟動手帕,騰空離去。

  清茶接過了照顧師父的重任,接過秦弈遞過來的藥瓶給居雲岫喂藥。秦弈斜眼看著,暗道要不是有你個電燈泡,這回就該是嘴對嘴喂藥了……

  不過這個電燈泡之前指路重要,也必須的……

  清茶給居雲岫喂了藥,轉頭對著秦弈行了一禮:“謝謝師叔。”

  這憨憨敬禮……

  秦弈不知道回些什麼,索性憨憨回禮:“謝謝清茶。”

  兩人相視一笑,清茶臉上又微微一紅,低頭故作照顧師父,其實也就是撥開一縷頭髮,整理一下衣領,也沒見她照顧了啥。

  但就是始終沒有抬頭。

  她對自家師父太瞭解了,本來就是想談情說愛又怕被那啥,只缺一個讓她的感情洶湧爆發的引子,現在這不就來了麼?此事一過,道侶必成,她、她這個通房丫頭是肯定沒跑的啊……

  所以連清茶這麼憨都難得地測試了秦弈一回,看他會不會只顧著他的親親師姐就把可憐的清茶給忘了……

  …………

  居雲岫做了個夢。

  修士煉神,神魂穩固,已經非常難得做夢了,無不是虛弱、走火、重傷、受術這類情況才可能做夢。

  這次當然是虛弱至極引發的。

  她夢見了童年,光著腳丫坐在樹下畫畫,師父笑眯眯地落下雲頭,問自己:“小娃娃,你天資甚好,要不要隨我學畫畫?”

  當時師父畫出了一頭鳳凰展翅而去,似幻似真。

  接著又是少年時,已然鳳初。師父一指點在自己靈台傳法,可抽離之時卻帶走了一絲道性。

  當時懵懂,沒覺得這有什麼,和拔根頭髮差不多。

  畫面很快變成了畫界天地,“劍閣女子圖,這是武,雲岫圖,這是道,我抽取了你們一絲靈性……”

  曾經俊逸出塵的師父容顏,驟然變得猙獰。

  他不是臨關才變了個人,他是一直就有這種心念。

  只是未到關頭,不過是下意識籌備罷了,或許他當時還覺得自己很愛護徒弟。

  到了大道當前,畢生執念難破,便萬般心念盡數綻放開,沒有一點猶豫,頭也不回。

  居雲岫有點想哭,她算是……殺了師父。

  但流不出眼淚。

  她已經不知道自己這是求的什麼道了,繼承了誰的道統,發揚了誰的琴與畫,她自己所求的又是什麼?

  所求的是什麼……好像有很多東西在夢中凌亂地閃過,卻一時看不分明,因為已經被其中最亮眼的東西吸引了心神。

  那是秦弈以身為引,誘出師父之後那高興的笑臉。

  然後其他的都歸於寂,只有秦弈的笑臉真實且明亮。

  不管所求的是什麼,眼下所求的就是這個相知相得、願意為她付出秘密甚至生命的,道侶。

  能感受到昏厥之前他的懷抱,如此溫暖。

  與現在所處的地方一樣溫暖。

  居雲岫睜開了眼睛。

  現在所處是在自己的床上,很是習慣。

  她下意識轉頭,去尋找秦弈的身影。

  入目的第一眼是清茶的圓圓臉,帶著驚喜:“師父你醒啦!”

  居雲岫竟有點微微的失落,正想問秦弈在哪裡,就聽見清茶身後響起腳步聲,秦弈跑了過來:“醒了?我看看,是不是要再加顆丹……”

  清茶靠太近,臉大,把那襲青衫擋住了。居雲岫完全是下意識地伸出手,摁著清茶的臉撥到一邊,終於看見秦弈了,真高興。

  清茶:“……”

  秦弈的笑臉也變得有些抽搐,坐到居雲岫身邊,握著她的手柔聲問:“感覺如何?我本來給你服了安神護魂的丹藥,預計沒這麼快醒的。”

  “你……在給我煉丹啊?”

  秦弈都不知道怎麼回答這話,那些丹是現成的啊。雖然他也能煉就是了。

  “不是在煉丹啊?”居雲岫微微噘嘴:“那是在幹嘛?”

  “在研究那幅畫,畫界裡面亂七八糟,他……他的荒魂無意識飄蕩,天色陰沉沉,裡面如同鬼獄。”

  居雲岫竟根本不想聽那畫的內容,反應是:“你……你也想要那大道麼……”

  秦弈無語道:“想什麼呢?我才騰雲,靠那個證什麼鬼的道?再說我根基不是畫道,那個給你倒是很有機會的。”

  “我……”居雲岫頓了頓,搖頭道:“我已無道。”

  秦弈怔了怔,正要說什麼,居雲岫伸手撫著他的面龐,柔聲道:“你只想給我說這些麼?”

  明明是你問我這些……秦弈這話沒說出來,如今他已經不是當初能把天聊死的鬼才了,現在的他心念一動就知道應該怎麼回答:“只是見你醒了,高興得多說了些。”

  “那就不說了。”居雲岫的手變成了攬住他的脖子,聲音變得越來越輕:“親我,像那天楓林裡一樣。”

  那天楓林裡是怎樣?那是壓在上面,手還……呃……

  清茶捂著眼睛退了出去,這麼急嗎師父。

  秦弈卻沒那麼做,只是輕輕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低聲道:“你受著傷,先休息,別的以後再……”

  話音未落,就感到手上大力湧來,一下就栽到居雲岫身上。

  居雲岫摟著他的脖子,眼裡似有水波淼淼,蕩漾著漣漪。

  “我受傷了……可還是比你這臭騰雲強啊……”

  秦弈被摁得不能動,腦袋埋在香噴噴的柔軟裡差點沒悶死,掙紮了好幾下都掙不開,兩手還在左右撲騰:“仙、仙子請自……”

  居雲岫翻了個身,反而把他鎮在了下面,輕輕吻著他的面龐,呢喃道:“要我自什麼?”

  這全面綻放的女人風情,秦弈再也抵抗不住,四仰八叉地被摁在那裡,憋了好一陣子,終於憋出了幾個字。

  “當然是自……自己動。”

  居雲岫嫣然一笑,纖手一揚,一道畫界籠罩在兩人身上,清茶在外再也看不分明。

  還能依稀聽到最後的言語:“小賊,我第一次就讓我自己……我不會。”

  師叔中氣十足地回應:“那就我來……”

  畫界閉合,裡面的人再度翻轉了身位。

  如那一夜的奇怪聲音再度傳來,與那次不同的是,這次終於夾雜了一聲鶯啼,婉轉如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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