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問道紅塵/仙子請自重 作者:姬叉(連載中)

 
Babcorn 2019-5-23 12:35:1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6 353236
Babcorn 發表於 2019-7-4 22:15
第二百八十章 中場休息

  秦弈以為“比你這臭騰雲強”的師姐戰鬥力理應很強,可結果發現她還比不上當初的李青君驍勇。

  這可是肉搏戰,法師不行的……

  丟盔卸甲一潰千里的居雲岫徹底沒了師姐范兒,跟個小女生一樣告饒,最後小鳥依人地縮在秦弈的肩窩裡,伸著指頭在他胸膛上畫圈圈:“你這麼厲害,在多少女人身上練過?”

  “呃,沒、沒,真的就一個。”

  “算啦。反正她們都是先來的,指不定在肚子裡罵我狐狸精。就狐狸精怎麼了,氣死她們。”

  “……”秦弈擦汗,感覺好像沒有人會為此生氣。

  青君宮廷出身,明確表態過不在意,最多爭大小。

  唯一修羅場過的明河,被師父拎走罰禁閉,多半也收了念,還不知道將來如何。當時重逢的明河,本來就很不明河,很可能再見之後,又會是初遇時的模樣。

  別人和他哪來那層關係?孟輕影嗎?真的不算啊……

  居雲岫懶懶道:“倒是沒想過,這事還真的如同那些閒書裡描述的那麼舒服的。”

  秦弈回過神,隨口調笑:“那是因為道侶合適,所以才舒服……”

  居雲岫臉紅紅地啐了一口,又微有嘆息:“說起來,我枉活千年,卻真的錯過了人世太多風景。”

  秦弈心中一動,覺得她這話有點怪異。

  修仙者到了說自己“枉活千年”的程度……加上之前她說的“我已無道”。秦弈敏感地發現,師姐很可能對己道產生了質疑。

  這是可能導致道心崩潰的事情,也可以叫做心魔。

  原本暉陽心境不該如此,不過對於此宗來說倒也不太奇怪。琴棋書畫之道,可以直白點說就是一群文青。文青不僅有對美的感觸與熱愛,更有傷春悲秋的脆弱敏感。

  凡人極端一點的很容易抑鬱什麼的,那仙道為此瘋魔也不稀奇。

  不過居雲岫的心境歷來開闊出塵,所以原本是不會陷入這種傷春悲秋的,最多有一點點小感懷,將其化為漂亮的畫卷與詩篇,僅此而已。

  但這回不一樣了。

  被自己師父坑了,她的一切都是傳承於那個人的,那麼她學習的道是什麼,她傳承的道是什麼,她的未來是什麼?乃至於……她修行是為了什麼?

  琴棋書畫本可煉心,是高雅的,是超脫的,可最終為什麼會煉出一副那樣的乾元?

  醜惡得哪來一絲詩情畫意,哪有半點流水清音?

  繼續精進下去,是不是自己將來也要變成那副模樣?

  這件事對她的打擊太大,導致對己道產生了質疑和困惑,故道心動搖,這種情況反而是道行越高越容易出問題。

  沒理念崩塌已經不錯了,這很可能還是因為有他秦弈在身邊做稻草的緣故。

  怪不得她醒來就想與他親熱,看似急切熱情。其實是心中惶惑難遣,與他纏綿反而能夠短暫求個安寧。

  如今已經騰雲的秦弈,見識早就不是當初懵懂少年,稍一思量就理解了此時居雲岫的情緒。

  “師姐,你沒有錯過什麼。”想到這裡,秦弈謹慎回答:“師姐所愛者,無非世間之美。俗世凡婦固然見多了些世故,卻更多的是在家長裡短、妯娌紛爭,而且……眾生之苦,一言難盡,她們自己都未必願意體會,你身在局外,應該慶幸。”

  “她們該不會為了所謂大道,連自己孩子都不顧?”居雲岫低聲問:“你說這樣的大道,證之何用?我們所求就是這樣的冰冷之物麼?”

  “何出此言?”秦弈忽然笑道:“你所求的是所謂大道麼?”

  “嗯?”居雲岫一時不解。修仙問道,求的不是大道是什麼?

  秦弈笑道:“你所求的本就是超然世外的生活,是傾訴心靈的琴曲,是描繪世間的畫卷,是書寫眾生的書簡。求得這些不就是了,管什麼道呢?”

  居雲岫唇角有了些笑意:“那你呢?所求是什麼?美人兒嗎?”

  秦弈尷尬地笑笑:“其實我不是太清楚我所求是什麼,但我修仙肯定不是為了突破什麼什麼關隘,去證什麼什麼大道的,或者去求活得多長,永生不滅什麼的……”

  居雲岫有些驚奇:“人們求道,一為長生,二為尋求大道所在。你二者都不求,修的什麼仙?”

  秦弈看著天花板想了好一陣子:“如果說我修行有目標的話,那一是為了身邊人而需要力量,二是好奇感興趣吧,想知道修下去會是怎樣的。別的沒什麼執念,為了長生,為了證道,感覺活得不像個人。如果修到什麼關卡就要拋棄人性,那就不修了唄,人一輩子生命差不多夠用就行了……”

  “生命差不多夠用就行……”居雲岫更驚奇了:“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我有兩個引路人。”秦弈道:“一個說,也許一肚子勝負心很好笑,但那就是它,它才不要修得千人一面。它還說,看不順眼就懟啊,掀桌子啊,不能念頭通達活著幹什麼吃的……”

  居雲岫神色有些怪異。

  這是個魔道修行者麼?

  秦弈續道:“我覺得它雖然經常有些很壞的想法,但它真是很鮮活的性情,親疏很分明,當你自己人就不會害你,絕不是什麼冰冷的大道。而且啊,它很厲害,肯定比乾元厲害,既然它都可以有感情有親疏,區區乾元裝什麼逼、玩什麼別情呢,沙雕一個。”

  “區區乾元……”居雲岫撲哧一笑:“這位……是你道基的真正恩師吧。他可能是無相之境,大象無形,他證的是本我。”

  “無相?可能吧,不知道。”

  “這位引路人讓你有本我見性之念,那另一個呢?”

  “另一個啊……你看了《南離人物誌》,當然不僅看了國師秦弈傳,應該看了武烈王李青麟本紀。”

  居雲岫怔了怔,那只是一介凡人,生命如流星短暫,居然是秦弈的仙道引路人?

  是了……書中記載很快歷歷翻過眼前,居雲岫很快了悟。

  那是一個經歷了生死之間的大考驗,雖然有了動搖,最終還是堅持了自己理想的年輕王子。

  長生非吾願,功業傳青史。

  那是一位英雄。

  那場南離大火,是秦弈踏上仙道的初始,烙印在心中永不磨滅的畫卷,影響說不定比他自己想像中的還要大,可能會貫穿他整個仙路歷程。

  從某種角度說,那個王子死了,卻以另一種形式永生。

  所以秦弈會說,生命差不多夠用就行了……看的是自己追求的是什麼。

  居雲岫沒有去問“如果不夠用呢,你會不會祈天延壽?”這樣的話。

  沒那個必要,因為即使如此,那延壽也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他不是為了長生而去,不是為了大道而去,那就不會為了這些而拋棄本我。

  他不會是葉別情,這就足矣。強行設一個極端的拷問,並無意義。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當初自己看書看到這裡,並沒有多大感觸,可知紙上得來終覺淺,自以為看盡書中人,實際得到了什麼?

  居雲岫想了一陣子,她暫且沒能想透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但那種初醒之時要靠激情來忘卻的惶惑倒也漸漸平靜,沒有了那種不安。

  她身軀微動,再度纏了上去,暱聲道:“我休息夠了。”

  清茶抱著膝蓋坐在外面,很想吐槽。

  你們這些修仙的,中場休息居然是論道!

  秦弈表示同感,論什麼道啊,直接合道多好!

  帳內再度響起了奇怪的聲音,師姐柔情似水,秦弈投鞭斷流。
Babcorn 發表於 2019-7-4 22:15
第二百八十一章 飛鳥離之

  這幾天的居雲岫特別痴纏,幾乎天天纏著秦弈試遍了各種花樣。

  秦弈起初樂在其中,本覺得是徹底放開心扉的師姐食髓知味,很是正常,他也樂得享受師姐的風情,那真是世上至高的迷醉,樂不知返。

  可幾天之後終於發現了還是有些不對勁。

  這幾天的居雲岫再也沒有碰過琴,沒有繪過畫,沒有看過書。除了纏著他秦弈,好像也沒什麼事可以做。

  而秦弈偶爾會打打坐,練練筋骨,甚至他都會練練笛曲,練練畫藝,這都是很普通的修煉日常。拳不練手生,世人皆知的道理。

  這種時候,往常會與他相和的居雲岫,卻是孤零零地坐在崖邊,安靜地看雪。

  依然很有文藝氣息,也還是一副避世出塵的山中高士感覺,但總是不對勁,往常的她不是這樣的。

  難道那天“中場休息”的開解完全無效?不應該啊,感覺那時候她確實平靜了很多。

  看著崖邊居雲岫的背影,秦弈正猶豫該不該直接問她,流蘇在此時終於醒了。

  秦弈心思暫且轉移,神念問道:“怎樣了棒棒?”

  “大補。”流蘇道:“暉陽之魂,還很笨,真是可遇不可求的好東西。”

  “……他也不笨,只是貪與執一起,就矇蔽了太多。”

  “咦?”流蘇有些驚奇:“你好像懂行了不少。”

  秦弈往居雲岫那邊努努嘴:“這幾天在考慮她的狀態,想多了些。”

  流蘇看了居雲岫的背影好一陣子,才道:“她這應當是一種破而後立的狀態,該算是好事,脫離原先的慣性思維,重立己道,對於她目前的層面很合適,說不定將來大有所成。不過我覺得……”

  “怎麼?”

  “她得走出去。”流蘇道:“如果依然在這裡,很難脫離固有的影響。一草一木都能讓她陷入很多回憶,繼而轉為反感和躲避心理。這就是她現在呆頭鵝一樣坐在崖邊看雪的原因。”

  秦弈皺眉不語。

  他覺得流蘇應該是說中了,回憶,反感,以及躲避。還有……對這個所謂宗門的延續傳承開始推拒,失去了原先的責任感。

  流蘇道:“她早晚要換個地方,長久在這裡對她沒有好處。最好是雲遊,她缺乏歷練,正好補齊了。按理說她心裡應該很明白才對……不直接離開,多半是因為此時戀姦情熱捨不得你吧……等激情稍稍冷卻,應該就會提出來了。或者說,就算她依然不提,我建議你都要勸她出去走走。”

  秦弈默然。

  他知道居雲岫會走,不需要勸。

  早在經歷這次事件之前,居雲岫就多次流露過想要出去雲遊的想法,還說過留他坐鎮之類的話。

  如今遇上這樣的狀況,絕對會是她出遊契機,不可能不想走。

  “你為什麼這麼懂女人心?這個好像和修行沒什麼關係了吧?”

  “看你這大豬蹄子跑多了,不需要吃豬肉。”

  “……”

  秦弈還沒來得及反擊,就聽到崖邊的居雲岫輕輕道:“秦弈……”

  “啊?”

  “你站在那裡久久不言,實際該是那位棒靈甦醒了,在暗中交流是嗎?”

  狼牙棒跳了起來:“誰是棒……”

  秦弈死死摁住狼牙棒,一個勁賠笑,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居雲岫卻沒與流蘇較勁,甚至根本不問流蘇來歷,只是道:“你既有故友相伴,我也是該走的時候了。”

  秦弈嘆了口氣:“這麼直接嗎?”

  居雲岫微微一笑:“你也想到了不是嗎?”

  秦弈道:“別留我坐鎮什麼的,要走一起走,你都不在了,誰愛呆這種地方。”

  居雲岫似在猶豫,流蘇便道:“我的建議是最好不要。那成了蜜月,互相遷就對方的去處,而不是隨心歷山河,重尋己道。於你而言,禦敵有了暉陽在側,再無自立成長之心……無論從哪方面看,除了可你讓你們多膩在一起之外,對她對你都沒什麼好處。”

  居雲岫聽不見流蘇的傳音,卻看見秦弈沉默下去。

  她便知道那個棒靈“教唆”了些什麼,倒也不想問,便道:“我此去也不是一去不回,不過是修道者常規要進行的世間遊歷,我經歷得太少,該是彌補之時。此處還是我的歸宿,一定會回來的。”

  秦弈道:“你還當此地是你歸宿?”

  “是。”居雲岫道:“他總歸是傳道受業之師,飲水當思源,他雖不仁,我不能不義,真連琴棋書畫傳承都割捨。”

  “唔……”

  “事實上琴棋書畫宗我也自己坐鎮三百多年,上次你收入門的那些孩子,我也曾去點撥過,已經有人啟蒙鳳初了呢……這是屬於我自己的情感,又與他有什麼關係?”

  秦弈嘆了口氣:“你真要我幫你坐鎮?我說句實話啊,替你短期留守還好說,長久我自己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並不需要你坐鎮,我豈能誤你?”居雲岫忽然抬高了聲音:“師叔,請現身一見。”

  嘆息聲響起,棋痴愁眉苦臉地從山道走了上來。

  居雲岫淡淡道:“師叔棋算縝密,當知此時?”

  “去吧去吧,老夫坐鎮便是。”棋痴嘆了口氣:“我明知道師兄之意,沒去幫你。事情到了這一步,見面有愧,也沒臉再擺什麼老資格的譜,玩什麼諸事不問了。”

  “師叔已是幫了的,當初算計了鄭雲逸的畫卷。”居雲岫低聲道:“做了這一步,就是為了讓師父的預估出現偏差,增加意外因素。師父謀局本就很多漏洞,意外越多,失敗幾率也就變大了。只不過師叔並不知道,秦弈本就帶了一幅很要緊的畫來,無論有沒有這一步,秦弈早已涉足,變局早就已經在他身上。”

  “老夫畢竟只是暉陽初期,本就算不盡的,更算不了秦弈,他身上……有點迷霧,看不分明。”棋痴笑笑:“不過至少這一步讓你倆關係破局,老夫算是媒人?”

  居雲岫燦然一笑,大大方方地行了一禮:“是,此事真的謝謝師叔。”

  秦弈在旁邊聽得很是無語,也不知道插什麼話好。居雲岫回歸了一宗之主的智慧,他總覺得脫開戀愛腦的時候,居雲岫其實該比葉別情更通透。

  葉別情破不開的關,居雲岫真可能可以。

  居雲岫將一份玉簡遞給棋痴:“這是畫宗秘傳,將來有一位叫京澤的畫師前來,那才是我真正的首徒,煩請師叔代為授藝。”

  棋痴道:“早知道了。”

  居雲岫終於轉向秦弈,目光有些不捨地看了他一陣,終於還是垂下頭:“那幅畫……”

  秦弈擺擺手:“你帶走。已知至少三個暉陽去闖,有武有道有琴畫,配置好得很,這都一死兩傷……我腦子沒坑,不會這時候去找那秘密的。這畫你帶著,慢慢祭煉,說不定你證乾元的路都鋪好在裡面了。”

  居雲岫點點頭,輕輕擁住他,抬頭一吻。

  秦弈有點負氣,吻得很用力,他總覺得自己那所謂桃花氣運有點什麼問題。

  和青君那個之後,兩人分離。

  和居雲岫……這次是她要走。

  搞得都跟分手炮差不多,十分彆扭。

  雖然都還有重逢日,不是真分手,但仙道一別,誰都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重逢,這剛剛才戀姦情熱呢,就這麼沒了……

  他忽然想起那個卦辭。

  飛鳥離之,竟應在此處。

  可鳥倦飛而知還,會在何時?

  居雲岫看出他的鬱悶,忽然促狹一笑:“要不……我留清茶陪你?”

  秦弈嚇了一跳,就見清茶一路跑了出來,氣鼓鼓地叉腰道:“師父不許丟下我!”

  “說著玩的,師父怎能丟下清茶?”居雲岫伸手一招,一朵彩雲安靜地停在腳下。她攜著清茶踏上雲朵,最後深深地看了秦弈一眼,低聲道:“珍重。”

  清茶揮手:“師叔再見!”

  這沒心沒肺的死茶葉,你看好像還鬆口氣?秦弈揮手做了個丟石頭的姿勢,彩雲已然自動飄離,越去越遠,終於渺然不見。
Babcorn 發表於 2019-7-10 19:02
第二百八十二章 捨不得

  秦弈看著空曠的天,心中有些迷茫。

  師姐只是雲遊,帶著清茶遊歷世間,不管什麼緣由,這其實是很正常的事。即使是雙宿雙棲的隱居,人家想出去走走難道還不讓了?

  既沒什麼好阻止的也沒什麼好難過的,堂堂暉陽遊歷,擔心也沒必要。對應在現代也就是老婆出差,強行搞得跟生離死別似的才是腦子有坑。

  但還是一時心中空落落的,不知道自己要幹嘛了。

  原本師姐不在,此地也沒什麼可留戀的東西,自己也可以走。有棋痴坐鎮,此宗並不需要他負責。

  但不知去哪裡……好像也沒地方可去啊……去什麼目的地?

  沒有……

  同樣無目標雲遊?也不知道有什麼可游的。沒有目的地,好歹也有個想法需求,不然那叫瞎逛不叫雲遊。

  反而好像還是留在仙宮有點事做的樣子,自己本來就可以繼續在洞府修行,還沒到動靜轉換的循環期。另外那接地氣的宮主委以戰堂,也是個信任,說走就走也不好看,起碼要運作起來再說吧……

  秦弈看向自己那個「過客峰」,頗為無語。搞了半天,說是過客的自己反而駐留,長留此地數百年的原主反而出門去了。

  算了,至少現在沒事,先去大乾看望一下無仙。

  正要離開,棋痴拍拍他的肩膀:「賢侄,喝一杯?」

  說著自己繞到崖邊亭台,坐在石桌上,取了一壺酒示意了一下:「你自己有酒,我就不備酒具了。」

  秦弈坐了過去,取出自己的詩酒飄零:「這裡的酒具師叔不許亂用的,雲岫的屋子師叔可不能住。」

  「宗主是雲岫,不是老夫,老夫只是代管,豈有佔她屋子的道理?」棋痴舉葫蘆和他碰了一下:「倒是你……沒有立刻也走掉,說明心裡還是當自己是仙宮人?歸屬已經由雲岫擴展到了仙宮。」

  秦弈陪著喝了一口,嘆道:「仙宮……不錯的。起碼宮主對我挺好,有幾個同門也挺順眼……」

  「雲岫早晚要出去的,現在不去,數年後也自然會去。」棋痴道:「無論是琴樂還是書畫,都不是閉門造車的事情。在騰雲之巔突破暉陽的階段,本來是要長期踏足天下增長見聞,求得音樂書畫感悟的,可她恰恰在那時接任職責,被拖在琴棋峰上。結果她驚才絕豔,硬生生自己突破暉陽,但同時也有了些缺失……說句最簡單的,誰說書畫只是留住美?也揭示醜惡。連這都偏頗的話,她能暉陽簡直是奇蹟。」

  秦弈沒好氣道:「既是如此,當年師叔不挑擔子,塞給雲岫算什麼事?」

  「師兄傳位,本就是傳給雲岫,你讓我篡位還是怎麼的?」

  「……」

  「當然,我也有私。有人挑了擔子,我就可以不管事。想必雲岫也告訴過你,她也想要有人挑擔子,然後她做個太上長老不管事……」

  秦弈哭笑不得:「好像是說過。」

  「大家同此心,本宗就沒有權欲者。別提權欲了,想做事的人都沒有,包括葉師兄。要不然宮主在頭疼什麼,萬道仙宮就這樣,好不容易有個做鯰魚的天機子,還分家了。」棋痴灌了口酒,悠悠道:「都是痴人,除自己痴迷之物外,別的都沒有意義。師兄無情,豈不是也因為太痴?」

  「……別替他洗。敢情仙宮痴人到了後面全是那鳥樣?」

  「說不定哦。」棋痴慢慢抿著酒:「至少我不替自己打包票。」

  秦弈默然。

  確實是邪道,天樞神闕看不上萬道仙宮,應該不僅僅是因為嫖賭這些表面邪門的事,而是根子不對路。但天樞神闕……明河有俠義與悲憫,不知道別人有沒有,當初自己還和那老道姑吵過架呢,那至少是天樞神闕外門前輩吧?

  仙路求索,每人想法不同。想說什麼志同道合的道友,何其難也。

  之所以居雲岫道侶難求,也有很大的因素是她本身就不是太痴的那種人,與仙宮屬性稍微有點偏差。

  他忽然問:「師叔求道,為了什麼?」

  「一是想探索棋道奧妙,二是……捨不得。」

  「捨不得?」

  棋痴笑笑:「捨不得一局殘棋,捨不得下一場新局,捨不得無窮無盡的新局。只有無窮的生命,才能讓我無盡地痴下去。」

  他頓了頓,又道:「這就是我們與傳統仙道最大的差異,他們講捨棄,我們卻源於不捨。仙宮萬道,共有核心在於,若都舍了,何須活著?你之所以和仙宮一定程度合上了拍子,也是源於此……你莫非捨得了雲岫?」

  秦弈抬頭想了想,行了一禮:「謹受教。」

  離開琴棋峰,秦弈想了想,去了趟吃喝嫖賭鎮,本來想找尹一盅。

  尹一盅不在,卻意外看見那個做糕點的金師兄。見到秦弈出現,金師兄揮手道:「秦師弟你來得正好,地靈秘境裡百饞果成熟了,西陵子說戰堂有意組織開採?」

  「是,我閉關之前和西陵子提過這麼一嘴。」

  「那敢情好,一定記得喊上兄弟。」

  「那是一定的,戰堂本來就有此意。」

  「那好那好。」

  秦弈便問:「你求道為了什麼?」

  「捨不得啊。」金師兄理所當然道:「百饞果幾十年一熟,要是凡人一輩子只夠吃一次?我才不捨不得呢……」

  秦弈點點頭:「尹師兄哪去了?」

  「這裡。」尹一盅從鎮外回來:「被你坑得到處跑了一個月……找我有事?」

  「嗯,也是問問,你求道為了什麼?」

  「捨不得啊。」尹一盅奇怪地看著他:「這麼多酒,再給我一千年也品不完。哦,品完了我還想回味呢,死了怎麼辦?」

  秦弈拱手一禮:「知道了。」

  說罷騰雲而去。

  金胖子問尹一盅:「他幹嘛?」

  尹一盅笑笑:「訪道,這本該是他第一天入仙宮到處參觀時就該問的事,結果竟在一年之後忽然開始問。這傢伙入仙宮,根本就是開後門。」

  金胖子也是一笑:「還行吧,這後門開得……這傢伙不賴。雖然人人罵他摘走了居雲岫。」

  「他不摘也輪不到你,多半是我。」

  「你在想屁吃!」

  秦弈騰雲於天,問流蘇:「棒棒,你求道為了什麼?」

  「我沒求過道。」流蘇道:「道是什麼?照著自己喜歡的練就行了。」

  「……」

  「還有什麼捨得捨不得的,該舍的舍,不想舍的就不捨,嘰嘰歪歪想太多就不是道了。如果說我修煉有個目標的話,那就是能揍人啊,我能欺負人,別人不能欺負我。哇哈哈哈……」

  「可把你牛逼的。」

  秦弈笑了起來,很快消失在天際。

  本來還想問問公輸魯他們,被流蘇這麼一說,也沒想再問了。

  就那樣吧……也許自己也是捨不得。捨不得青君捨不得雲岫……

  還捨不得一根臭屁的狼牙棒。

  該他是個俗人,該他入仙宮。

  在雲端下眺,下方已是大乾境內。一路慢慢飛去,神念外放,依稀可見很多地方起了烽煙。

  大乾義軍四起,如火如荼。

  他慢慢飛到了龍淵城,停在皇宮上方,神念下望,看見一個流鼻涕的小女孩盤膝坐在床頭,體內竟已經有了點靈氣氤氳。

  李無仙,三週歲。
Babcorn 發表於 2019-7-10 19:02
第二百八十三章 復返自然

  秦弈重施故技,一個隱身術到了李無仙身邊。

  小女孩正在修行之中,不知道他的到來。秦弈略微感應了一下,頗為驚嘆——她真的入門了,練的也確實是自己臨走之前留給她的基礎口訣。

  雖然還沒有正式進入鳳初,可確實已經有了靈氣,和自己剛剛打基礎那會兒差不多,距離正式啟蒙、雛鳳初鳴之時,很可能就是這次打坐完畢的事情,最多不過再過幾次罷了。

  她才三歲……秦弈本來根本沒有奢望過她這時候能看懂口訣,甚至沒有奢望過她這麼快能感應玉珮,更別提照著口訣行功了,再大個三歲都未必可以……可她真的做到了,早慧到了這樣的程度是神童啊!

  應該就是今天的事……怪不得自己心中忽動,想要來看看她,仙道冥冥,確實有這樣的感應關聯。

  這是真正的天才!

  秦弈沉吟片刻,一指點在之前送給李無仙的玉珮上,給玉珮改造了些東西。

  這個玉珮材質是仙家慣用的仙靈玉,兼容性、留存性都很強,且不易毀壞,慣常被用於做功法記錄和傳信之類的作用。早前明河送他指引去仙宮的玉簡就是這種東西,鄭父的「自傳筆記」也是這種東西……

  原先秦弈只是琴心之境,給玉珮注入的只是基礎功法、道術,與一些祛病防災的小伎倆。如今已經騰雲,可以辦到更多。

  先是給玉珮加了一個被動型的防護術法,一旦遭受攻擊會自動開啟防護和反擊。

  想了想,又加了一個無色界術法,只要李無仙帶著它,就能有隱藏修行的效果,以免被人看出什麼問題。

  最後加了一絲神念感應,如果她遭受危險,自己能立刻驚悸警覺。

  流蘇道:「不傳她造化金章?」

  「她到時候可能更合適學別的吧,等她夯實兩年基礎,我再來看她。」

  「說來也是,她未必願意變條狗。」

  秦弈無聲地變成了一根狼牙棒。

  正宗狼牙棒向他敲了下來,秦弈變的狼牙棒還手迎擊。

  有宮女睡眼惺忪地問:「什麼聲音……」

  兩個狼牙棒隱著身,一路打架離開了皇宮。

  李無仙在打坐中睜開了眼睛,摸著脖子上掛的玉珮,似是有些驚奇,繼而甜甜地笑了一下,兩個小酒窩煞是可愛。

  那邊秦弈和流蘇一路打架飛天,又去了寒門的酒肆走了走,本打算是看看老友,卻發現酒肆關門了……

  倒是沒盤給別人,裡面東西還是原樣的。問問街坊,說是胖老闆剛回鄉省親,才走兩天呢。

  回鄉省親?那不就是回妖城?

  秦弈皺了皺眉,旋即釋然。寒門化形之巔,突破凝丹的機會很大。白國凝丹之妖其實不多,鷹厲凝丹中期就是一人之下的大帥了,寒門顯然也是一個頗強的戰力。妖城如今開拓新秘地,想必沒那麼容易,用得上人才,不該把這麼強的戰力長期放外面,可以理解。

  希望順利吧。

  秦弈再度騰雲而起,回歸仙宮。

  「棒棒,師姐那朵彩雲是什麼情況,不像騰雲本身的模樣。」

  「那朵雲是個法寶,飛行類的。」

  「能飛了為什麼還要法寶?」

  流蘇鄙視道:「蠢如狗的問題,人能跑了為什麼要騎馬?」

  「……」

  「省事,省力,加速,防護。甚至有些大型法寶,如同飛在天空的車船,自身還能帶有攻擊性。」流蘇道:「不過那個手帕是承擔不起這個用途了,它飛得沒你自己快,別提其他。」

  「咦,按這麼說,公輸魯他們搞這個應該不錯?」

  「應該可以,他們的工匠之術與法寶煉製結合起來,確實非常適合做這個。」

  「你不早說,我要去巴結他們一下……」

  「為什麼要巴結?你戰堂不徵用,做戰堂堂主幹嘛?」

  「棒棒。」秦弈誠懇道:「你變個小幽靈吧。」

  「幹嘛?」

  「那樣看著比較可愛一點,不那麼討打。」

  「你知道什麼樣子最討打嗎?」

  「不知道。」

  流蘇從戒指裡飄了出來,「嘭」地變成了秦弈的模樣。只不過是縮小版,而且是幽靈形態版。

  秦弈:「……」

  「是不是很想錘爛這張臉?」

  「好像是。」

  「這就證明這是最討打的樣子了對不對?」

  「你是對的。」

  大小兩個秦弈並肩在天上飄了一陣子,秦弈才忽然醒悟:「你現在可以變成任意模樣了?」

  流蘇自從可以顯形,一直就三個形態。白玉小人模樣,漂浮小幽靈模樣,鬼臉模樣,不是不想變其他模樣,而是變成一種與它本體有異的形態需要耗費更多能量,維持還需要額外能量,實在沒那個必要。

  白玉小人多半是它本體的模樣化形,太Q了看不出本來樣子,而且也沒怎麼持久過。只有小幽靈和鬼臉,那本是靈魂基礎形態的兩面,無需消耗。

  這還是第一次見它變成其他模樣,不但不怎麼Q,還挺持久的……

  流蘇「哼哼」兩聲:「那個葉什麼的,魂力很強,不僅是暉陽三層的魂力本身,而且他原本的上限到了暉陽巔峰近乎乾元,這還有可供消化的餘地。我這次醒來並沒有消化完,也還需要繼續閉關一段時間,沒事最好不要吵我。」

  「那好吧。」秦弈看著前方若隱若現的萬道仙宮,低聲道:「好好做個一年半載的仙宮戰堂堂主吧……你睡覺,師姐雲遊,我也該做點正事了。」

  秦弈說這話的時候,自己也沒有想過,這隨口一句一年半載,竟真的一晃就停不下,時間快得讓他自己都反應不過來。

  對於一個曾經覺得宅在村子一輩子不出門都可以的貨色來說,沉下心來兩點一線,上班戰堂、下班修煉的生活狀態太容易過去了……

  而且確實之前的沉澱太少,突破太快,確實需要一段時間的沉積,否則對騰雲修行不利。

  流蘇的靈魂狀態亦然,這次的大補夠它消化很久,也不知道再度出來會是什麼層級。

  這種安靜穩定的修行狀態下,若是沒有一個特殊的引子打破,很可能會永遠持續下去,直到不知哪年哪月居雲岫回來他還在。

  然而一個身懷遠古奇魂、得到過最神秘碎片、更兼桃花氣運纏身的男人,想要永遠這樣安定……那當然是不可能的。

  【第三卷終】
Babcorn 發表於 2019-7-10 19:03
第二百八十四章 已是經年(月票1500加更)

  「嗖!」

  一個巨大的骰子在天空旋轉,賭系峰主杜平生漂浮空中,一群凝丹後期的異獸紅了眼般朝他衝了過來,對身邊的其他敵人恍若不見。

  賭系秘術,強制賭鬥契約。

  秦弈覺得這玩意有點像某遊戲的軍團指揮官大招,還能對群體,超級好用……

  不過對人的效果好像有點折扣,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人聰明,但秦弈覺得程程很聰明的啊,妖怪又不全是夜翎……

  他沒有多想,衝入異獸之中,狼牙棒攪起了漫天血雨。

  「轟!」酒液混著烈火,遍地蔓延。

  太極、龜甲,奇怪的數字九宮格遍佈大地,九宮之中有奇怪的機械,各自開炮。

  硝煙過後,一片狼藉,異獸死的死逃的逃,沒了痕跡。

  「堂主。」西陵子笑呵呵地取過一顆晶髓:「玉髓天晶,終於得到了。」

  「給公輸兄,這是仙宮大戰艦的核心之用。」

  「是。」

  「等等,問問他們,答應給我們戰堂的三艘架炮小飛艇搞好沒,沒搞好不給!」

  「……是。」

  「其他人分散找東西吧,這裡好東西不少的,一群凝丹後期妖怪守著的呢……有危險立刻捏玉石做警報。」

  「是。」

  眾人分散行事,已經很有條理。秦弈一屁股坐在一塊岩石上看天。

  這戰堂堂主,一做就是一年了。

  和之前入仙宮的時長都差不多了……

  流蘇睡睡醒醒不定時出來吵幾架又睡覺,師姐沒回來。秦弈沒有別的事做,便把精力盡數放在戰堂上。

  金胖子要的百饞果早在第一次作戰就取了,這已經是一年多來第十二次集體練兵,平均一個月一次。

  來的早已不是地靈秘境,也不是仙宮其他秘境,而是從大歡喜寺那邊繼承的一個大秘境,檔次頗高,仙宮所有弟子都是第一次來,卻很信任秦弈的帶領。

  接連幾番作戰統籌,倒是和仙宮弟子打成了一片,連杜平生這麼個賭系峰主都在他戰堂統籌之下作戰了好幾次。

  回首之前那一年,秦弈也覺得真的不太像一個仙宮弟子應有的模樣,人都不認識幾個,如嚴殿主吐槽的,心思都花師姐身上了吧……

  這時候才像個樣子,起碼仙宮上下已經很少有不認識的人了,大部分喊得出名字,還知道修行特長。

  他也從當初因為摘了居雲岫這朵仙宮第一花而被人人喊打的階段,變成了很受尊敬。

  當然受尊敬,同生共死十幾次,他不知道救了多少人,連杜平生等老牌騰雲都承過他的情。戰堂自身更是壯大,除了西陵子等人都各有提升之外,還新加入了不少覺得打架有點意思的人……

  目測將來有一定的可能往武痴方向轉變。

  秦弈個人收穫當然也不小,他的實戰進一步提升,尤其提升了很多團隊配合的經驗,以及應對各種不同秘境與特殊異獸的經驗,有時候真的覺得眼界大開。

  但修行提升卻不算太大。

  之前鍛骨一層與騰雲一層,如今分別也只有三層。

  三層都還是剛剛突破不久的,距離能夠衝擊四層的關卡還有點遠,預計還要一段時間才能把三層給填滿他明明沒有偷懶,不是在戰鬥就是在閉關,可一年來提升就只有這麼點。

  果然騰雲之後,每提升一層都很艱難,不僅是突破每層的關卡開始變難,連每一層本身填滿充實都比以前需要的能量多了太多。

  怪不得明河當初在他面前二層破三層之時竟然沖關沖得走火入魔,這確實不像鳳初琴心那樣跟吃糖豆似的簡單。

  而他是仙武合丹,提升所需能量更大了許多,還要分別獲取,也就更難。

  不過秦弈如果像明河當初那樣強行沖關,或許可以縮短這一年時長,但沒什麼必要就是了,穩紮穩打比較好。

  然後要面對的就是三到四的中期大關,這又是一道很艱難的門檻。而三層填滿比二層需要的能量還多一倍,到了九層要多少?

  九層破暉陽關,又有多難?

  由此可推,明河師父要求的百年,真的不是笑話。

  應該說百年已經是刁難了才對……

  世上有史以來沒有任何人,從初入騰雲開始,一百年入暉陽的。

  這是秦弈看仙宮典籍知道的……

  沒有任何人……

  當然了,從秦弈開始修行到破騰雲,也就只用了不足兩年,這也是史上第一份,明河的師父是不會知道的。她家明河五六歲練到二十歲破騰雲已經是天樞神闕欣喜不已的天才了,在史上也能排個前十的……

  …………

  整理戰利品回到戰堂,戰堂外的廣場上已經停了三輛小飛艇。

  秦弈頗為欣喜地繞著轉了一圈,這其實是奇技淫巧宗那邊一貫都有的東西,只不過原先只供應他們本宗以及仙宮內庫,這次被秦弈強叉著供應了三輛給戰堂,而且還是改進了新款。

  飛艇每輛都有小型客機大小,不過是船型,外觀是只仙鶴模樣,前方有鶴嘴,左右有鶴翼。大部分地方是半空的船板,能站不少人,只有一個艙,主控都在裡面,約莫能住四五人。

  船舷上有炮孔……不是普通的炮,全是騰雲級的純能量炮,很是凶殘。

  飛艇自身是個法寶,可以收起來放戒指的,祭出去直接撞人的威力都頗為生猛,作為防護之用都很強。

  這是奇技淫巧宗與仙道相結合最典型的價值之一,當初秦弈一聽說就流著口水打主意了,一年下來總算弄來了三輛。

  「戰堂公用兩輛,我自己黑一輛,沒問題吧?」他轉頭問西陵子。

  西陵子義正辭嚴:「說什麼黑呢?堂主就是我們宗主,宗門之物宗主一言可決,天經地義,誰能說事?」

  不說宗主,以內殿堂口論,他還是監察使呢……誰能管他貪污。

  秦弈左右看看,做賊似的收起了一輛。說是這麼說,他還是有點小老實,不太腐敗得起來。

  法寶的好處在於,它不是固定這麼大,實際上放在戒指裡都佔不到一個大晶石的位置。

  剛剛收起飛艇,外面傳來破空聲,熟悉的仙鶴來了。

  這不是宮主分神的仙鶴,只是那隻嘴碎傻鳥。

  「秦弈在玩鳥呢?」

  「……是,你給我玩玩,應個景。」

  「我沒空啊。仙宮下屬的附屬宗門和家族來了弟子演武考核,問你去不去看。」

  「興趣不大。」秦弈倒是想起一事:「曾經說過和蓬萊劍閣的比武呢?」

  「哦,我們倒是發函諮詢了,但蓬萊劍閣說,一年半前新得一天才,正在特訓中,等那位學有所成再來領教。大約還要一年半,算是給那位三年時間吧。」

  「做得真不地道……咦等等……」秦弈忽然直了直腰桿:「一年半前,新得一天才……叫什麼名字?」

  「據說姓李,他們說李師妹,應該是女的。」

  「哦,等!我們等,到時候這場一定要通知我,我在天涯海角都要傳信給我!」

  仙鶴只以為是這位武痴性子發作,想和人家的天才較量一番,便也笑著應了。

  正待離去,忽然山門警鈴大作,白鹿長嘯於天:「注意,有妖闖山!」

  這還了得?

  各峰之處流光乍起,各家宗主大佬都被驚動,先後破關而出。

  身為戰堂堂主的秦弈當仁不讓,第一時間就飛到山門,舉起狼牙棒氣勢洶洶地衝了上去。

  誰家妖怪這麼牛逼,竟然來闖萬道仙宮山門?

  看清妖怪的樣子,秦弈急剎車,狼牙棒扭腰攔了回去,對大佬們賠笑:「等、大家等等……誒誒墨大佬慢點,高抬貴手!那是我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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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章 夜翎求援

  一條螣蛇抱著腦袋縮在樹邊,一群大佬圍觀著都無力吐槽。

  「夜翎乖,來哥哥這。別怕,他們雖然長得醜,但不打人。」

  眾大佬:「……」

  就看見那條螣蛇「嗖」地一下鑽進了秦弈懷裡,秦弈揉了揉它的腦袋,螣蛇原本帶著驚恐的臉上露出了舒服的表情。

  仙宮弟子:「……」

  有人悄悄道:「那是螣蛇吧?」

  「本來我以為是螣蛇,現在看了不確定,說不定是一條菜花蛇被人插上了翅膀。」

  「呃,秦弈……」仙鶴很是奇怪地打量著面前的螣蛇,又看了看秦弈:「你怎麼會有個螣蛇妖怪妹妹?」

  「我還有個仙鶴妖怪朋友呢!」秦弈直接頂了回去:「憑啥你是仙家靈禽,人家就是妖怪?」

  仙鶴很是無語:「野性和仙性問題……你要養隻兔子咱也不說啥了。」

  「夜翎和兔子有區別嗎?」

  「呃……」

  夜翎蛇信一吐。

  仙鶴道:「你看它要發……」

  夜翎:「rua!」

  仙鶴:「狂性了……了……」

  所有人傻了眼。

  酒泉子墨武子棋痴三大佬轉頭就走。

  「散了散了。」弟子們很快散了個精光。

  什麼鬼的妖怪闖山門,這明明是個寵物……

  直到走了好遠,還有人在撓頭,不對啊,凝丹期的寵物?

  醒悟快的豁然轉頭看秦弈,你是要向宮主養的暉陽巔峰狗看齊了嗎?

  可這麼一轉頭,秦弈已經不見了。

  仙宮山外,秦弈抱著夜翎放在樹邊,神色很是嚴峻:「出什麼事了,竟讓你近乎透支地抵達此處,變人形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一邊說著一邊給夜翎喂了粒丹,夜翎略微調息了一陣,變回了小女孩模樣。

  秦弈眼睛也直了一下,怎麼回事,這麼久過去了,你怎麼還是蘿莉型?初見的時候說是十二三歲,然後因為營養不良還是怎麼的,看著更小一點。後來南離滅國時再見,當時也還是沒變化,但那時候沒太留心,畢竟時間差距並不算久。

  現在又是一年半過去了!怎麼也是個亭亭玉立的十五六歲姑娘了,怎麼還是那麼小?

  壞事了,怕不會是因為凝丹時間太小,固形了?

  就跟紅孩兒一樣永遠的孩子型?

  「哥哥……」夜翎調息完畢,終於開口打斷了秦弈的發散思維,低聲道:「師父受傷了,傷得很重……」

  秦弈心中一凜。

  程程……

  「哥哥,妖城沒有好的丹師,師父自己是最厲害的丹師,但她已經傷得沒法動了……哥哥去幫幫她好不好……」

  秦弈道:「我已經很久沒有煉丹了,並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幫上忙的。」

  這是實情。他這一年多來根本沒有煉過丹,因為下屬有專業丹師,仙宮內庫和大歡喜寺繳獲庫藏的高級丹藥都隨便用,哪裡還用自己苦哈哈去煉丹,已經頗為生疏了。程程可是萬象大妖,這種傷勢真的未必是自己能解決。

  夜翎以為秦弈還在記恨當初被坑之事,拉著秦弈的衣角哀求道:「當時師父坑了我們但她還是回頭救我們了……而且也是交易兩訖,哥哥就當是個陌生人,去救一救好不好……」

  秦弈倒是被她說得有些哭笑不得。

  何至於此。

  他並不記恨程程。初始時當然憤恨過她的利用,但確實如夜翎所言交易兩訖,有些氣不平是人之常情,也談不上記恨。再說時間過去這麼久了,早就慢慢淡去,他本來就不是小肚雞腸的人,就更是不會記在心裡了。

  還穿著人家手織青衫呢……

  只不過是被利用過,相見總是尷尬難免,這種尷尬是互相的,不是他單方面的。再揉合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男女吸引,那就更尷尬了。所以見面之時,直接對話都難出口,要通過夜翎做個傳話道具,就是此意。

  見夜翎焦慮的模樣,他搖頭笑道:「先跟我回仙宮一趟……」

  夜翎焦急地拉住他的衣角不讓他走,迅速道:「師父給的那粒延壽丹,耗費了她的心頭血,折了她自己的壽的!」

  秦弈的身軀驟然繃緊。

  是這樣嗎?

  那不是她普通血液,是折了壽的心頭血……

  當時鷹厲的憤怒掠過心頭。

  原來如此。

  她一代妖王,本可以不要做到這些,不履行承諾又如何?非要折壽來履行……是為了……

  他的手掌慢慢捏緊。

  夜翎道:「師父不讓我跟你說,我就要說,不說她就死了!」

  「夜翎。」秦弈嘆了口氣:「你也太信不過哥哥了,哥哥是那麼小氣的人麼?」

  「那你說回仙宮……」

  「仙宮裡有專業丹師,修行不怎樣但是前代高檔次記錄很多,個個滾瓜爛熟。而且仙宮的資源是在神州廣為交易所得,必然要比僻處谷底的妖城充足無數倍。你跟我回去,把程程的情況說清楚,需要煉什麼丹來治療,此丹要用到什麼材料,準備齊全了再去。急吼吼的去,臨時缺了什麼又回來拿?」

  夜翎露出如釋重負的笑意:「就知道哥哥不會那麼狠心。」

  「屁,你都把我當冷血蛇看待了。」

  「沒有啦沒有啦,我只是一時情急……師父真的傷得很厲害……再說蛇也不冷血啊,哥哥摸摸,我是熱的……」

  「行了,知道你關心則亂。」

  一邊說著,秦弈已經抱起夜翎炮彈般射往戰堂。

  感受到秦弈的速度,夜翎有些震驚。

  這鍛骨的暴烈飛行……不比她慢啊!

  一則體現了秦弈的修行超出她和程程的想像,二則……哥哥的內心,也很焦慮吧……

  諮詢西陵子等人並沒有什麼結果。倒不是西陵子等人水平差,而是因為通過描述,躺在那裡面色蒼白氣若游絲之類的根本沒辦法判斷到底是怎樣的傷。

  最終秦弈只能選擇把每種較為難尋的藥材都帶了一份,打算到了現場再讓流蘇看看。

  然後回洞府取了東西,向棋痴告辭。

  棋痴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橫斷裂谷,很複雜,你知道麼?」

  「知道。」

  「這個給你。」

  秦弈接過一看,又是一對黑白子。

  「不會又是陰陽迷吧?」

  「這是棄子,黑白各一次。」棋痴淡淡道:「我們和謀宗有很多近似點,但棄子不是詐死用的。它們能給你替一次傷害,以求爭取更大優勢,單純為了替死……無效。」

  秦弈行了一禮:「已經是極強的保命之物了,謝過師叔。」

  「去吧,但要記得,你現在或許可以輕易飛越裂谷,但是裂谷對面不要去,無論如何都不要去。倒不是說特別強,而是特別麻煩。」

  「是,記住了。此番也不會有那閒工夫的。」

  離開仙宮,夜翎很是期待地變回了蛇形:「哥哥上來,我帶你回去。」

  「你來時都快脫力了,去時還想背我,想累死自己?」

  「不然怎麼辦嘛,哥哥那種鍛骨飛行不可久,騰雲太慢……呃?」

  只見「嘭」地一聲,面前出現一艘飛艇。

  感受著這個法寶騰雲巔峰級的法力,和明顯具備專業飛行的功效,夜翎眼睛都直了。

  她忽然有點擔憂,好像自己唯一的用處都沒了的樣子……哥哥這入的是什麼宗門啊,感覺怎麼比她這個做「太子」的還要財大氣粗不知多少倍的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9-7-10 19:03
第二百八十六章 螣蛇殘魂

  飛艇穿梭在雲間,夜翎好奇地到處看過來看過去,還飛到外面去摸。

  妖城也有飛行法寶,但都是如鳳輦啊雲彩啊這一類的東西,這種飛艇實在沒見過。

  其實不僅是妖城,別的宗門也幾乎沒有這種的,這是萬道仙宮的特色產品,別家即使有,多半也是和萬道仙宮交易所得。

  秦弈躺在船板上看著夜翎好奇寶寶一樣到處飄的樣子,也不去攔她,自己能飛的蠢蛇不存在摔下去的問題,管她怎麼玩呢。

  倒是心中還頗為驚嘆這蠢蛇的血脈天賦實在出奇,他已經把飛艇速度調到最高,這種速度換了自己飛的話,短期暴走還可以,時間一長必然跟不上,可夜翎跟著飛就很輕巧。

  目測夜翎的極限其實比這飛艇還快,只是長久也會累虛脫就是了。

  從萬道仙宮去橫斷裂谷,南北合共數萬里之差,當時明河給的地圖標註就很清楚了。

  從仙宮往南,首先要經過連綿不知多少千里無人區,再過一整個大乾國境,京澤已經是個琴心修士了,從大乾南方城市開始一路畫畫過來到現在兩年了都不知道才走到哪裡。再加上大乾到南離之間的群山之隔與南離自身地域,加起來是確實很遠。

  夜翎極限速度飛馳求援,怪不得脫力。

  「你師父……是被什麼打傷的?你當時在不在身邊?」秦弈終於開口問。

  夜翎飛了回來,在他身邊坐下:「一個很詭異的地方,到處陰森森霧濛濛的,師父說裡面可能有螣蛇屍骨,說她先進去探一探再讓我們一起進去。結果她進去才數息就栽出來了,只對我們說了句速退就暈過去了。」

  秦弈默然,雖然程程這算是為了妖城開拓,但具體到這事上可以說是為了夜翎而傷,夜翎這小心肝全部掛在師父身上是很正常的了……

  對程程的觀感真的有點複雜,不知道她到底是個無情的帝王,殺伐果斷的大妖,還是……那個如同煙雨畫卷之中溫柔淺笑的啞女。

  「她暈過去了,那剛剛統一沒多久的妖城會不會出亂子?你這樣的實力應該也是能鎮場的了,跑出來不會出問題嗎?」

  「不會,師父平時經常是自己在修行,同時用那個人類分身發號施令。這次她還是人類分身坐在殿上,別人還不知道她的本體出狀況了。」夜翎道:「但是這個拖不了多久,師父本體長期不出現,肯定也會惹人困惑的。」

  秦弈側目而視:「你好像懂了不少啊。」

  雖然長期身處宮廷必然該懂一點,也應該要懂一點別那麼傻,可一旦真懂政治的夜翎就不可愛了……真是令人矛盾啊。

  夜翎道:「是沙雕跟我說的……槓精還跟它槓了一架說不出現也沒事什麼的,後來鴿子跟我說沙雕說得對。哦對了我還收了一個石頭妖怪叫回音怪,他復讀了一遍沙雕的話。三比一,槓精輸了。嚶嚶說,槓精還沒沙雕聰明。」

  秦弈驚為天人,復讀機也來了?實在無法想像這個東宮護衛團平時的生活形態……可為什麼有點心動的感覺,糟了……

  夜翎又道:「不管師父本體不出現行不行,我也是要救師父的。想來想去,也只有哥哥可以找了……」

  秦弈的戒指裡忽然鑽出了一個小幽靈,開口便道:「我聽一陣了,你所謂有螣蛇屍骨的那個地方,霧靄是不是猶如實質,在外面就能感受到鬼哭的聲音,靈魂有顫慄感,彷彿心臟都在收縮,非常驚怖?」

  夜翎瞪大眼睛看著這個小幽靈,眼睛越來越亮,忽然張開小手去抱它:「好可愛!」

  「砰!」夜翎被無形的力氣推得老遠,又一屁股坐在船舷邊上,小嘴一扁,委屈巴巴。

  小幽靈兩手叉腰:「別碰我,你太蠢,怕被你傳染!」

  秦弈無奈道:「你欺負夜翎幹嘛?問這些的意思是,你知道什麼情況?」

  流蘇冷哼兩聲:「我在確認是否有螣蛇殘魂存在,如果是有的話……區區萬象妖怪也敢往裡闖,真是不知死活,沒當場死在裡面算你們運氣。」

  夜翎:「???」

  螣蛇殘魂怎麼了,這裡有個完整的螣蛇靈魂也很可愛的啊!

  空氣一時有些安靜。

  秦弈想起夜翎被「洗過性子」,那多半就是當初流蘇教他練的點化丹藥搞的鬼,所以夜翎那之後「忘了什麼」。

  流蘇那時候還不承認。

  它對夜翎的初始態度一直是很不好的,很有戒備感,本以為是警惕螣蛇凶性……可如今看來,它是真的不喜歡螣蛇……很可能當初是生死大敵來著……

  夜翎戰戰兢兢道:「哥哥……這個小幽靈是誰啊?它長得好像嚶嚶,可為什麼這麼凶。」

  流蘇怒道:「你全家都長得像嚶嚶!」

  夜翎耙頭,她覺得自己長得不像嚶嚶。

  「好了好了。」秦弈攔在兩人中間,有點無奈。現在的流蘇越來越不低調了,可能覺得恢復程度已經足以橫掃妖城,暴露給夜翎知道也沒啥?

  他也沒解釋,只是道:「那是哥哥的朋友,你就當它是個另類嚶嚶怪吧……反正它剛才問你的場景是否屬實?」

  夜翎道:「我不知道啊,我站在外面沒覺得什麼驚怖。」

  秦弈搖搖頭,按說連這慫蛇都不驚怖的那肯定不可怕啊,問題是那可能是血脈導致她不受影響,做不得準。

  多半還是流蘇判斷得對。

  程程已經是萬象大妖,也就是暉陽。作為妖城之主,她的寶物也多,可不是什麼苦逼散修。能數息之內讓她重創的,很可能確實是這類的遠古殘魂了。

  不過秦弈此時又有些困惑。

  裂谷下面應該是非常多這類異獸屍骨,涉及遠古之戰的秘辛,留存的寶物功法應該都不少,更別提異獸屍骨本身就是很好的祭煉材料。人類大能為什麼不來探秘和清掃,任由它們留在裂谷之底?

  像明河的師父顯然是來過的,還標註過地圖來著,她乾元大能,也不做點什麼?

  棋痴的語氣,也是來過的……可他們都視若無睹。

  然後就是妖族先輩們,曾經一度也很強盛過對吧,還打上人間造成過妖劫來著。那眼皮子底下的週遭地帶也沒碰過?真是奇怪。

  這裡肯定有什麼秘密,可能要問問程程才能清楚始末。

  正思量間,飛艇已過南離上空,遠處已經出現了裂谷之形。

  數萬里地域,在飛艇之下也不過一日一夜之期。

  這就是朝游北海暮蒼梧,修仙的最初願望早已達成。

  橫斷裂谷依然是記憶中的霧靄沉沉,有奇怪的異力籠罩空間,裂谷極寬,飛鳥難渡。

  此時見識早已與當年不同,秦弈可以感受到這裡的霧靄之中蘊含的妖力。不是飛鳥難渡,而是飛鳥遇到這裂谷之霧就會成妖了。

  人類修士也不能隨便往裡飛,要做好重重防護,不然很容易血脈紊亂出問題。當初自己居然一點事都沒有……是因為有流蘇?

  不,那時候流蘇自己也虛弱,並沒有這樣的防護之力,它能讓鯤鵬之息對它有些本能退避,那是針對鯤鵬,而不可能應對這整片裂谷的奇怪妖力。

  那是因為什麼?

  見識越廣,不再是懵懂之時,反而對很多事情越發看不懂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7-10 19:03
第二百八十七章 我知你

  再度來到妖城,秦弈抬頭看著雄偉無比的鯤鵬城牆,心緒頗有些複雜。

  光說這次前來的目的,就在冥冥之中有了前緣倒轉的意味。當初是來求丹的,而如今是妖城需要向自己求丹。這一層因果循環的轉換,想必夜翎那種單細胞是想不到的……

  無形之中有一種衣錦還鄉回來打臉的感覺?但秦弈高興不起來。

  程程重傷之中,無法興起那種心緒。

  倒是恍惚間會想,如果當年自己有現在的修行前來,很多事是不是會不一樣?

  好像也沒有什麼不一樣,那是程程心血之丹,代價是折她自己的壽命,要什麼條件才能換取?

  仔細想想,根本換不來的,拿命換也換不來的。隨便一個無關的人來要求他秦弈折壽救人,他秦弈可能會用鞋底糊對方一臉,而程程始終笑眯眯的,從來沒有表露出來。

  程程的利用……與其說是利用,不如說是給她自己找了一個「可以賜功」的理由,說服她自己,也說服她的臣民。

  你不決死立功,她如何賜你心血壽命?就算你決死立功人家也可以賴賬的,那可是她自己的壽命啊,不想給的話,利用完你殺了又如何!

  這一點,以前秦弈從來沒有想過。

  唯一的問題是欺瞞,沒有明說吧。但人家又憑什麼把那麼重大的計畫對你全盤托出?你又沒答應入主後宮。

  「敝國內宮尚無主,先生可有意乎?」

  「若君有意長留,願託付終生。」

  最初以為乘黃是調戲、程程是找個恩人託付。後來知道這倆是一個人,最終歸結為都是在做戲,讓外人以為他是姘頭而已,沒一句是真的。

  可驀然回首,難道……那竟然確有幾分真麼……

  是不是太自戀了……她多半隻是為了報自己護送人類分身的感念吧。

  秦弈甩了甩頭,皇宮已在面前。

  他一眼見到了站在宮門口的鷹厲。

  鷹厲見到他,目光也頗有幾分複雜,好半天才道:「闊別兩年半,秦先生精進如此,可喜可賀。」

  這是真忠臣。

  無論是當初有意趕自己早點走,還是後來想殺自己奪丹,還是此刻明知程程重傷卻反而擔當起宮門守衛的職責。

  它是真心為白國考慮,雖然有點頑固地看不起人類。

  秦弈對他拱了拱手:「鷹帥精神越發矍鑠了。不過在下建議,鷹帥不要守門,那反而欲蓋彌彰。」

  鷹厲沉默片刻,嘆了口氣:「我何嘗不知?但夜翎出門了,我著實憂慮宮中無強者鎮守……」

  秦弈擦身而過:「我來了,就夠了。」

  鷹厲轉頭看著秦弈的背影,沒有嘲諷秦弈裝逼,他心中已經震撼得不輕。

  妖修自具體系,每一個妖怪都算得上「仙武雙修」,但不像人類那麼明確的兩套區分,他們的妖力增長和肉身成長其實是聯繫在一起的,就像夜翎換血之時,改造血脈和增長妖力是一回事。

  只是具體戰鬥時,各妖的表現會根據本體天賦不同而導致側重戰法不同。

  鷹厲不像鄭雲逸那些不識武修的看不出秦弈的武道,他一眼就看出來,秦弈竟然也是仙武雙修,武道鍛骨,仙道騰雲!

  未必就能勝過他鷹厲,但是鷹厲很清楚,兩年半前見到的秦弈才什麼等級。

  武道煉體,倒是被藥浴泡得不錯,肌肉鍛鍊快成了,而真氣強度大概是先天中期,這凡人武道的「內外兼修」是他的主要戰力所在。仙道……鳳初沒多久?鳳初幾層來著?

  反正很低級,算他仙武雙修的多變輔助,勉強按妖怪化形初期的戰力算吧,都打不過當時的夜翎。

  他是怎麼兩年半鍛骨騰雲的?不對,他都三層了!說明突破大境界的時候還更早!

  中間的易筋琴心兩境被吃了嗎?

  他鷹厲這兩三年靠著妖城三脈歸一的好處,還進了囂國的鯤鵬心府秘境好生修煉了一把,從凝丹四層突破到六層,一把年紀還取得這樣的突破自以為驚天地泣鬼神了……起碼比目前的夜翎高一些,穩得住大王之下第一人的修行。

  結果回頭一看,這人類什麼鬼?

  夜翎帶著秦弈,依然來到了那間「含香殿」。

  「師父,哥哥來啦!」

  依然是暖暖的明珠光耀,殿內有絲竹隱隱,程程斜倚軟榻,一隻手支著額頭,好像在欣賞宮女小狐狸們的音樂。

  一如初見。

  只是初見乘黃那是一張狐狸臉,如今的這位是啞女程程,美眸凝注在剛剛進殿的秦弈身上,淺笑嫣然。

  秦弈有一瞬間甚至懷疑程程根本沒事。

  但很快察覺,她的靈魂如微弱的燭火,正艱難地搖曳。

  已經開啟明堂識海的秦弈,可以看得出來程程只是在死撐。

  程程的人類分身並不是獨立的,而是術法剝離人類血脈形成分身,是同一個靈魂在操控,一心二用而已。如今步入萬象之境,她的可操作餘地更大了,留一縷分魂在分身上,哪怕本體已經重傷昏厥,這個分身依然可以正常行事,短時間內遮掩她重傷的事實。

  只不過分魂畢竟不是獨立靈魂。

  分魂可以死,最多讓主魂受創。而主魂不能死,若主魂熄滅,分魂也隨之同寂。

  此時主魂沉寂中,分魂也難免衰弱,理論上這個人類身軀此時應該處於大病之中才對,她還能強行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已經不容易。

  秦弈沒有說話,他忽然覺得,這才是如同初見。那山坡上滾下來的,虛弱得沒有自保之力的,人類啞女。

  程程也沒有說話,看著秦弈的眼睛,她好像猜到了他在想什麼,微微一笑。

  繼而輕輕一抬手,殿中絲竹停歇,宮女們看了秦弈一眼,卻沒有動。

  程程終於嘆了口氣:「都退下吧……包括夜翎。」

  夜翎頓足道:「白眼乘黃。」

  程程笑了一下,也沒和熊孩子計較,目光轉向宮女們,淡淡道:「你們也不聽話了?」

  一個有些面熟的小宮女再度看了眼秦弈,低聲道:「大王,你現在的狀態……我們都離開,恐不利……」

  「不利?」程程笑笑:「下去吧。秦弈非爾等可知。」

  宮女們拗不過王命,終於一步三回頭地退去。

  等人散盡,秦弈終於道:「你知我?」

  程程有些虛弱地靠在軟墊上,又慢慢轉向天花板,低聲道:「當初你救的,不就是這樣的我?」

  秦弈道:「我可不知那是妖王,而現在知道了。我為什麼不能取乘黃血,奪妖王丹,甚至騎一下?」

  程程沉默片刻,慢慢道:「你知道麼,我本來是不讓夜翎去找你的,可她一定要去,我已經阻不住她了。」

  「為什麼不讓她找我?」

  「因為這樣的話,你救的就不止是分身了。」程程慢慢道:「我居然……兩個身份都要被你救過。」

  他故作惡毒的設問根本不需要回答。

  她知他。

  從他護送素昧平生的啞女回家,以血肉之軀擋在她面前而不求任何回報的時候,她就知他了。

  秦弈終於沒去說氣話,嘆道:「我不一定能救你。往事不提了,先帶我去看看你的本體吧。」

  程程轉頭看著他,因虛弱而始終只是淺笑的神情忽然又有了點嫵媚之意:「我走不動,你抱我。」
Babcorn 發表於 2019-7-10 19:03
第二百八十八章 一飲一啄

  我是來救你命的你居然還有閒情逸致調戲我?到底是誰快死了啊?

  你打發夜翎和宮女們離開,還以為你是有什麼機密事要說,卻原來是為了撩漢的?

  秦弈自認現在已經頗知女人心了,卻實在搞不懂這妖怪到底在想什麼。只能道:「大王何必非要調戲我?如果真的自己不能動,那我讓夜翎進來……」

  程程忽然打斷:「又不是沒抱過,裝什麼裝呢?」

  秦弈眼睛一直:「我什麼時候抱過你?不要憑空污人清……」

  「我從山坡上滾下來的時候。」

  「我那是背!」

  「那你背我。」

  秦弈實在是又好氣又好笑,大踏步向前,俯身湊近程程的臉,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你現在不是一個強大的妖王,而是虛弱無力的弱女子。還如此挑惹我,真不怕我現在就騎了乘黃!」

  兩人的臉湊得很近,近在咫尺,互相都可以感受到對方的氣息。下巴挑起,姿態有著極濃的輕佻之意,再往前輕輕一觸就能吻到她略帶蒼白的唇。

  可程程毫不在意,任由他挑著下巴,語氣反而更媚了:「我讓你騎,你敢騎麼……」

  「我……」秦弈氣不打一處來:「你的本體快死了,這個分魂也殘燭搖曳,你怎麼還有這種調戲漢子的心情?身為妖王一點輕重緩急都不懂?」

  程程的桃花媚眼正視他的眼睛,慢慢道:「其實……沒有救了,我知道自己的狀況。如果你真的要騎我,臨死之前與你……也不失為一樁美事呢。」

  「胡說八道,不看過怎麼知道?」秦弈實在懶得和她爭這個了,一把將她橫抱起來,問道:「本體在哪裡?」

  程程伸手攬著他的脖子,安靜地打量著他臭著的臉,過了好一陣子才道:「就在這裡。」

  隨著話音,兩人所處的軟榻地面忽然塌陷,卻不是往下栽,而是有一股柔和的氣流拖著,讓兩人緩緩下墜。

  秦弈原本下意識要脫離的念頭也壓了下去,搖了搖頭,抱著程程往下墜去。

  上面的地板再度閉合。

  下方的暗道里明珠暖暖,有些朦朧的色澤光暈,似有隱隱的煙霧繚繞在空間裡,很香。

  氣流拖著兩人墜落,恍惚中有了一種影視劇中慢鏡頭相擁而落的經典場景,就差個旋轉了……

  程程一直攬著他的脖子,美眸凝注在他身上,一眨不眨。

  秦弈偏過頭,沒去看她。

  他有點信不過自己的定力,再這麼勾搭下去,他總有一種有可能獸性大發的錯覺……

  可不合時,也不合宜,根本不應該。

  腳下終於落到了實地。

  這是一個很大的房間密室,床鋪紗帳應有盡有,房間一角還有數丈方圓的大浴池,正汩汩冒著熱氣,好像有地下水往上湧一樣。

  另一角有丹爐,爐底似有地火緊閉。

  這個密室的地勢好像有點意思,水火並濟,陰陽輪轉的感覺。紗帳就在正中央,有隱隱的地脈之力護持著,周圍還可以感覺出很嚴厲的禁制。

  「這是我幾處密室之一,此地地脈妖力對本體傷勢有一定鎮壓之效,所以放這裡。」懷中程程道:「本體就在帳內,週遭的禁制核心在……」

  她附耳過來指點了一番,離開之時似是無意地擦過了秦弈的耳垂。

  秦弈如遭雷擊地抖了一下,用力抿著嘴唇不說話,裝作毫無知覺的樣子,大步上前,解開禁制。

  紗帳自動分開,錦被之中側臥著一隻通體雪白的狐狸,正在沉眠。

  不是白狐,是乘黃。

  秦弈看見它的背上,有極美的鹿角,交錯的紋理似有大道的玄奇。

  這是秦弈第一次看見程程的本體完全形態,虛弱沉眠的樣子根本看不出當年那妖嬈女王的絲毫影子,就像一隻無助的小狐狸。

  完全不設防,如果他真要取乘黃血、煉妖王丹,此刻的程程沒有任何抵抗之力。

  真的信任得無以復加,彷彿把一切都交託到了他的手裡。

  秦弈便把手裡的程程放在乘黃邊上一起躺著:「你休息一會,我看看你本體。」

  「嗯。」程程安靜地躺著,神色也肅然下去,終於沒再去調戲他。

  她也知道,言語描述的傷情,不如秦弈親自探查。

  秦弈伸出手掌,抵在乘黃眉心。

  靈魂虛弱沉眠中,但沒有劇烈受創跡象,似乎是遭受過衝擊,但它扛住了。而恐怕肉身受創更重,身魂一體,導致受過衝擊的靈魂終於堅持不住,還是被迫進入休眠。

  秦弈微微鬆了口氣,靈魂沒有劇烈受創,會好辦一點,只需要能夠養魂的高品丹藥即可,這種東西大概白國皇宮自己就有。

  凡是靈魂治療都會很麻煩,靈魂神魂之類都是一個統稱,實際細分神、魂、靈、魄,各不相同,細節太麻煩了。僅僅治療肉身的話,仙家手段倒是很多,秦弈倒是多了幾分信心。

  手掌下移,從乘黃眉心挪到了它的胸口。

  旁邊的程程臉紅似血。

  秦弈看了她一眼,還勾勾搭搭,連治病都臉紅……

  他沒理會程程,嘗試探入法力與神識去全面感應乘黃本體狀況。

  法力剛剛接觸它的身軀,旁邊的程程「嚶」地一聲,整個人都抖了一下。

  秦弈反應過來:「接觸它的話,你會接收反應?」

  程程聲如蚊吶:「因為現在只有我這一魂清醒,兩個身軀的感應並沒有隔開。」

  也就是說,我摸乘黃,也就等於我真的在摸你?

  秦弈都無語了,用力甩了甩頭,強迫當自己是個在用聽診器的醫生,閉著眼睛去感應乘黃體內狀態。

  一探之下,他就皺起了眉頭。

  這種血脈枯萎的感覺是怎麼回事……身軀供血系統出了問題?

  秦弈的注意力放在了乘黃心臟上。

  萬象大妖,心臟早已與凡物不同,不是一碰就傷的脆弱狀態。實際上頗為能量化,有細微的晶態質感,同樣在跳動,只是此時的跳動極其微弱。

  而這種晶態化、能量化的、本應非常強盛的心臟供應系統,此時卻萎縮且黯淡,幾乎沒有了血的流通,如果說正常的血脈是如溪水流淌,此刻就像是被堵了的下水道,只有一點點血液可憐巴巴地從心房微淌而出,勉強證明著這只乘黃還活著。

  「什麼情況?摧心掌嗎?」秦弈神念問流蘇。

  流蘇沉默片刻,淡淡道:「螣蛇天賦,神鬼驚怖。這心臟沒被直接驚碎,已經是這乘黃修行很強的緣故了。」

  「真是螣蛇?……算了以後再說,現在這個怎麼處理?」

  流蘇道:「它心血喪盡,失了本源之力。單純說恢復供血不難,但那時候就未必是乘黃了,可能退化成一頭普通狐狸,修為和血脈天賦也會丟光。想要真正盡復,需要她的心血為引,輔以合適的天材地寶,練成天脈源丹。」

  秦弈的神情變得非常古怪。

  他知道程程為什麼會認為沒救了。

  去哪裡找其他的乘黃心血為引?根本找不到的東西。

  他曾經得到過,但任誰也以為那丹藥已經用掉了,怎麼可能還留著?程程當然根本就沒有把曾經給他的丹藥計畫在內。

  可誰知道,他真的沒有用掉,自始至終都留在懷裡。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Babcorn 發表於 2019-7-10 19:03
第二百八十九章 不再少年

  流蘇知道秦弈在想什麼,便問:「你確定要用那顆丹救她?」

  秦弈奇道:「為什麼不能?」

  「首先你要知道,這顆丹裡雖然是她的心血,但此丹是你拿命拼來,堂堂正正交易所得,它無可爭議是屬於你的東西,並沒有還給她的道理。」

  秦弈道:「我的東西也可以用來救人的吧,並不是說還給她。」

  「此丹可以讓你增壽,說不定將來就差數十年壽元來不及突破關隘,它說不定能起到逆天改命的作用,你真隨便用來救一個曾經利用過你的女人?」

  「增壽之物還可另尋,乘黃心血只此唯一。」

  「如果救了之後她認為這是她自己的心血,是她應得,與你無關呢?」

  秦弈灑然笑笑:「處世不必邀功,與人不求感德。和程程頗有因果,她還是夜翎之師,我卻去計較這種得失,滿腔塵念,我修的什麼仙俠。」

  「切……」流蘇鄙視道:「你確定不是見色起意?」

  秦弈很認真道:「當她是個啞女時,我幫她便無所求。但偏偏她是個妖王時,我倒有點要求……但均與色無關。」

  流蘇笑了一下,沒再說什麼。

  它大約知道秦弈的要求會是什麼。

  「秦弈……」旁邊程程低聲開口,打斷了秦弈的「診病沉思」。

  秦弈醒覺過來,轉頭看去,只見程程緊緊閉著眼睛,臉頰已經紅得快要滴出血來,低聲說著:「你的手還要摸多久?」

  「擦……」秦弈觸電般收回手,很想說我摸的明明是一隻乘黃,手感和摸只小狗有什麼區別?要說做醫生那也是個獸醫啊!

  為什麼氣氛就會變得這麼奇怪呢!

  這該死的修仙世界……

  他沒去扯這話題,說了診斷結論:「你這並不是沒救……」

  程程睜開了眼睛,有些出神地看著天花板,低聲道:「妖修的血脈是很根本的事情,前景往往就取決於天生。如果夜翎不是螣蛇血脈,她最多就是一條炮灰般的菜蛇,不會被我看中收為弟子,更不會有意培養作為繼承人,也不可能小小年紀就突破凝丹。」

  秦弈道:「我聽說魚也可以化龍。」

  「可以,菜蛇也可以是螣蛇,無非是需要經過某種機緣。但這種機緣又什麼時候輪得到一條普通蛇類?」

  秦弈默然。

  「為了乘黃血統之純,我刻意剝離了人類血脈另立分身,才能讓本體修行不受限制。」程程終於說到了正題:「如今根本盡失,哪怕心臟可以復甦,那也失去了乘黃之能,修行會降低很多……在這強者為尊的妖城,活不了多久就會被篡而亡。現在忠心耿耿的鷹厲,到時候都有可能第一個取而代之,因為他忠誠的是乘黃血脈,而不是一隻狐狸。」

  她頓了頓,忽然一笑:「甚至對我自己而言,也無法忍受變成低級妖物的那一天。所謂的有救,對我來說還不如死了的好。」

  秦弈定定地看了她一陣,問道:「如果可以恢復乘黃血脈呢?」

  「不可能的。」程程疲憊地搖搖頭:「沒有乘黃心血為引,無法彌補天脈之源。世上沒有別的乘黃了……縱使有,又有誰願意抽出自己的心血,折壽來救我?」

  「你自己。」秦弈伸出手來,手心裡是一枚冰凜環繞的丹,丹中隱現血液流轉,如同活物一般。

  程程猛地坐了起來:「這丹你沒有用掉!」

  秦弈又握住手掌,收了回去。

  程程神色僵在臉上,怔忪了好一陣子,才嘆了口氣:「是,它是你的東西。你想得到什麼?我妖城儘量滿足。」

  她心中微微有些失落感。

  延壽之物,在整個修仙界都很稀有,哪怕只是延壽一兩年,在某些特定時候比如爭取突破之時,可能有著重獲新生的巨大意義,秦弈不給也是理所當然。只不過……當這事發生在秦弈身上時,就讓人有些失望,她知他?可他已經變了麼……

  「如果你只是程程,並不需要交換任何條件。」秦弈終於回答:「但你是妖王乘黃,那麼我需要確認一件事。」

  程程淡淡道:「請說。」

  秦弈認真道:「我只想知道,我救回來的妖王乘黃,會不會在某一天進攻人間,再起妖劫。我可不想變相成為人奸。」

  程程的神情變得有些古怪:「你……就為了這個?」

  「這個難道不比換取什麼更重要?」

  「……」程程看著天花板想了很久,才失聲笑了出來:「我看一些人類話本,男人為了他的女人,屠盡蒼生也不顧,你為什麼反過來了?」

  秦弈沒好氣道:「你是我女人麼?要真是我女人倒好辦了,至少會給我面子,有得商量,而你卻未必。」

  流蘇暗自點了點頭,秦弈這還真沒被美色沖昏頭腦,看得很清楚。

  不管程程對他有沒有那種感情,即使是有,也未必蓋得過她的帝王野望與種族崛起之念,經歷過青君的家國之任,秦弈對每個人「情感」的重量早已不再盲目。

  程程道:「莫非你想不到,這顆丹可以輕易讓我變成你的女人?」

  秦弈默然片刻,低聲道:「也許。但這顆丹之所以省下來的緣由,讓我覺得它應該承載更大的意義,而不是滿足我的私念。」

  程程笑著嘆息:「一個自以為頂天立地的……愚蠢的俠士。」

  秦弈不答。

  程程笑道:「如果我說將來確實會進攻人間,你莫非要親手殺了我?」

  秦弈道:「如果你說會,我寧願你做一隻沒什麼修行的小狐狸,以免發生這樣不可調和的衝突。」

  「我沒了修行,你養我?」

  「我……養你。」

  程程臉上的笑容越發嫵媚,暱聲道:「秦先生心真大,原來是想把一代妖王收做私寵。」

  「我特麼不是那個意思!」

  「行了。」程程懶懶地笑道:「我要麼死,要麼是王,沒有第三個選擇。」

  秦弈定定地看著她。

  「永不進攻人間,我可以答應你。」程程還是在笑:「但……你信我一諾麼?莫非要我立血誓?」

  「立吧。我寧願此時狠心逼你,也不想面對與你反目成仇的那一天。」秦弈認真道:「說我是為了人類什麼的,我不想擔那麼大的命題……其實又何嘗不是為了,不願與你為敵?」

  程程的笑意終於慢慢收斂,看著秦弈好久好久,才低聲嘆息:「你沒有變,只是當初的少年,已經不是少年。」

  秦弈心中也頗有些觸動感,低聲道:「人總要長大。」

  仙道重誓,當修行到了一定程度的「誓言」,甚至可以與天地共鳴,成為「大宏願」,是一種證道途徑。低級時沒這麼強烈的效果,但也可能牽引因果,所以一般人很少立誓。妖族亦然,它們不向天地立誓,而是向血脈立誓,故稱血誓,這是與生俱來的本能。

  當初夜翎臣服於李青麟,長生觀妖怪臣服於東華子,都是立了臣服性質的血誓,無法違逆。

  程程單獨立一項「不主動進攻人類」的血誓,並不困難。

  但秦弈還是忽略了一件事。

  這個人類分身立下的妖族血誓……有用嗎?即使有用,那也可以是應在分身身上,對本體並沒有太大損傷。

  其實程程自己此時也忘了這一點,倒也不是故意鑽空子,立誓之時很是認真。

  流蘇冷眼旁觀,它倒是想到了,卻沒有提醒。

  當有人一定要違背誓言的時候,總會有無數辦法去規避誓言的制約,尤其到了你有進攻人間的資格時,最少也是無相境界往上了,破解這種虛弱時期立下的誓言更是猶如兒戲;而當你想要遵守承諾的時候,不需要任何外力制約,制約在自己心裡。

  程程此時是認真的,反而去提醒這個沒什麼意思,平白陷入僵局。

  流蘇倒是很好奇,當秦弈覺得他與程程之間橫亙的矛盾已經消失之後,他還會不會繼續如此正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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