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道門法則 作者:八寶飯(連載中)

 
Babcorn 2019-6-12 23:35:1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03 289809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6 01:26
第九十六章 程序問題

  陳眠竹和玉京子合計了一夜,兩人決定下山。

  陳眠竹道:「就不信趙致然一手遮天!偌大京師,還沒有個說理的地方了?走,咱們去朝天宮!」

  玉京子表示全力支持:「我等是來談判的,雞鳴觀把我等當成什麼了?告狀的麼?走!」

  從雞籠山下來,順著往南走,經過一處書坊時,玉京子提醒陳眠竹:「進去看看,有沒有往期的《皇城內外》。」

  書坊中果然有,而且是合訂本,於是陳眠竹買了嘉靖二十八年、二十九年和隆慶元年的合訂集,準備美美的回去將《商周列國傳》看個夠。

  到了朝天宮,門房聽了他們自報家門,立刻進去稟告,過了好半天出來道:「要見我家宮院使,先寫書面申請吧。」

  陳眠竹瞪眼:「怎麼又寫?都說了,我是靈鰲島的人,是來和你們談判的!我要見陸西星!」

  那門房臉色當即就變了:「我家宮院使的名諱也是你叫得的?莫非想要鬧事不成?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也敢撒野!滾!」

  陳眠竹怒道:「靈鰲島!你沒聽清楚嗎?靈鰲島!」

  那門房哼了一聲:「靈鰲島?哪個島都不行!」回頭一招呼,出來兩個修士,臉色不善的上下打量著陳眠竹。

  陳眠竹自家是個金丹,玉京子也是堪比金丹的靈妖,並不懼怕兩個黃冠修士。但這是鬥法的事嗎?是打架的地方嗎?

  強行把怒火壓下去,轉身就走。

  這一天忙活下來,跑了靈濟宮、顯靈宮,連元福宮甚至道錄司都去了,卻無一例外,要求他進門先填表,預約寫申請。

  他們怏怏不樂的返回雞鳴觀,坐在椅子上生悶氣。

  陳眠竹想了很久,道:「看來京師這邊辦事都要講程序,非獨雞鳴觀一家。也是,那個小道士說得也沒錯,不走程序,誰和咱們見面都有通敵之嫌……玉京子道友……道友我跟你商量呢……」

  「啊……商量,嗯……」

  陳眠竹劈手將《皇城內外》搶過來:「先別看了,說正事!」

  玉京子坐在桌子對面,蛇頭一下子耷拉在桌上,心不甘情不願道:「噝噝,先讓本仙看一段嘛,剛開頭……」

  陳眠竹道:「先說怎麼辦?」

  玉京子兩隻小眼睛盯著陳眠竹手上的《皇城內外》,心不在焉道:「那就寫咯……」

  陳眠竹問:「真寫?」

  玉京子見他眼神遊離不定,似乎在對著窗外出神,於是向他拿著期刊的右手悄然游動過去:「寫吧。」

  陳眠竹思索著道:「靈濟宮和朝天宮態度最惡劣,顯靈宮反倒對咱們客氣一些,也熱情得多,咱們給顯靈宮寫!」

  「為什麼不直接給雞鳴觀寫?」

  「那個裴經理,冷冰冰的樣子,拒人於千里之外,我要讓她知道,我靈鰲島修士是不容輕辱的!沒有我辦不成的事!等將來她受了趙致然的責罰,我要讓她回過頭來求我!」

  「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胡說,沒有的事,普普通通一個坤道,我看上她?笑話!」

  「其實如果換成人的眼光,也不是那麼普通了,而且你知道,我家祖上是朝過白玉京的,眼光自然要高很多……」

  「真的還可以?」

  「當然……」

  「好,決定了,向顯靈宮投遞書面申請!」

  玉京子終於等來了行動的良機,動若閃電,一嘴便將期刊咬了過去,重新翻到剛才那一頁,聚精會神蜷在桌邊看。

  陳眠竹和玉京子再次來到顯靈宮,門房修士笑呵呵將他們引了進去,遞過兩張表格:「二位填一下。」

  陳眠竹皺眉:「怎麼又填?昨天不是剛填完麼?」

  「是小道失誤了,昨天給您二位的是老版本,那個已經廢止了,今天填的是隆慶元年以後的新表,填寫項目也有所不同。」

  陳眠竹看了看,果然不同,比昨日還增加了好幾樣要填的項目,比如「常住地」、「現住地」、「曾住地」,又比如「所屬島嶼」、「現任職位」、「所擔負事務」,還增加了「可作證的保人(至少兩位)」、「飛符聯絡印記」等等。

  陳眠竹一邊填,一邊問:「怎麼填兩張?」

  顯靈宮門房修士回答:「抱歉,昨日沒見到這位大仙當面,既然見到了,也請一併填寫。」

  陳眠竹填表的時候都快被這些亂七八糟的項目給繞暈了,渾渾噩噩間不假思索,下筆如飛。好不容易填完,扭頭看見旁邊那張表上依舊一片空白,催促玉京子:「趕緊動筆啊!」

  玉京子盤在椅子上,噝噝道:「這不等著你幫忙填呢。」

  陳眠竹沒好氣道:「你又不是不識字!」

  玉京子低頭看了看自己:「本仙是識字,但本仙沒法動筆啊!」

  陳眠竹撓了撓頭:「好吧……」

  兩張表格填完,門房修士滿意的收了起來,和顏悅色道:「二位來我顯靈宮是辦什麼事?」

  「昨天不是說了嗎?我們要見湯院使!」

  「書面申請……」

  「早寫好了,拿去!」

  接過申請,那門房修士只看了一眼,便臉現難色:「抱歉了二位,這申請……嘖嘖,格式不對啊!」

  「什麼意思?」

  「您得照著格式寫。」

  陳眠竹想起來了,昨天在雞鳴觀,那個叫楊福文的小道士交給自己一張單子,上面就羅列了申請狀子的格式,自己昨晚怎麼就沒想起來看看呢?

  連忙取出來,當場閱看,不禁撓頭:「這麼複雜?這有什麼用?標題非要帶個申請?」

  門房修士耐心解釋:「是為了便於區分,申請、報告、通告、方案、簡報、詔令等等,都是按此分類歸檔的,將來才好調閱。」

  「左右各空三分,為什麼?」

  「方便裝訂。」

  「每頁不過十二行,兩行相隔一分,這有什麼用?」

  「方便上頭批閱意見。您都寫滿了,上頭有什麼意見,又往哪裡寫?」

  「為什麼非要用楷書?」

  「公文嘛,防止辨認不清……對了,您這內容也得重新梳理,先把自己的來歷說清,再寫事由,然後是申請事項……」

  「非要這麼寫嗎?」

  「上頭一天批閱多少公文?哪有工夫去您的文章裡找這些東西?通常也就是一眼掃過去。您要不這麼寫,上頭很可能就把關健的東西看漏了,到時候誰哭啊?」

  「為什麼一定要寫勞什子的『妥否,請批示』?」

  「寫文就如對話,您不提問,上頭怎麼接您這話茬?當然,您不喜歡這句話,其實也可以換一句,比如『望請批准為盼』……」

  「玉京子,你覺得用哪句話好?」

  「還是『妥否,請批示』來得好。『望請批准為盼』稍微謙卑了些,不符合你我的身份。」

  「有道理……」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6 01:27
第九十七章 社團(為落葉聽風啊百萬盟補更之八)

  陳眠竹一連按照要求改寫了五遍才沒有出錯,終於能夠交稿的時候,又被門房修士兩句話澆了盆冷水:「你是代表個人,還是代表你們的團體?」

  「當然是代表團體!我們身後是東海數百名島主,上萬修士!」

  門房修士沒搭理他這句虛張聲勢的恫嚇,慢條斯理的建議:「如果是這樣的話,需要加蓋你們的公章。」

  「公章?」

  「對,既然不是私人事務,是公對公,文書往來就必須加蓋公章。」

  陳眠竹有些發懵:「我們……沒有什麼公章……」

  玉京子道:「我們可以刻印一枚……」

  門房修士直接否決:「絕對不行,沒有公章屬於非法組織,你這份求見宮院使的申請交了也是白交,無人受理。私自刻章,沒有經過批准報備,道門和朝廷都不會承認的,一比對就能辨別真偽,按詐騙罪處理。」

  「不行!我一定要見到湯院使!否則我島主聯盟戰船雲集,攻入應天,必讓爾等生靈塗炭!」

  一旁的玉京子悄聲提醒:「換個詞或許好一些!」

  門房修士苦著臉道:「言重了,這樣吧,也不是不願幫你,有兩個辦法。」

  「快說!」

  「其一,去雞鳴觀申請一下,將你們這個島主聯盟的團體合法化,如此便可刻印公章。需要遞交的材料包括成立申請書、社團章程、負責人詳細信息、不低於一定人數的發起人簽名……」

  陳眠竹頓時頭疼無比,嚴詞拒絕:「不去!第二個方法呢?」

  「第二個方法,作為臨時團體處理,可以不用蓋章,但需出具一份你們社團的情況說明,還需附上全體請願人的聯名簽字。最後,再在申請書上由主要負責人落款。」

  陳眠竹一臉茫然,接過門房修士遞迴來的申請書,和玉京子離開了顯靈宮。

  門房修士將他們送出來,抱拳道:「還有什麼疑問,可以再來找我。」

  回到雞鳴觀,陳眠竹問玉京子:「怎麼辦?」

  玉京子道:「要不?我們回去吧?梧桐島主的船隊打上門來的時候,他們就知道今天不接納我們請願書的後果了。」

  陳眠竹淒然道:「我還回得去麼?軍令狀也簽了,送行酒也喝了,回去怎麼交代?跟島主說,我陳某人此行連姓趙的、姓湯的、姓陸的、姓衛的,別管姓什麼的,總之一個都沒見著?甚至連申請書都沒遞上去?」

  玉京子安慰道:「這事兒也不賴咱們啊,程序問題,手續不全啊……」

  「島主能放過我?你玉京子道友往別處一鑽就完事了,我一家都在靈鰲島上啊!」

  玉京子有點不好意思:「這不也是沒辦法嘛。」

  陳眠竹知道自己話說重了,搖頭道:「我不該說這種話的,道友和我陳某人意氣相投,肯陪我前來赴死,已經是仗義之至了,請道友恕罪。」

  玉京子道:「不怪不怪。」

  兩人枯坐到晚上,玉京子忍不住,去角落上盤起來,偷偷翻開了《皇城內外》……

  當夜,屋中火燭通明,陳眠竹伏案疾書,玉京子燈下閱讀,天亮的時候,兩雙熬紅了的眼睛相視一笑,各自抻了個懶腰。

  陳眠竹將自己寫的信、信後附的說明報告交給玉京子閱覽,玉京子的滿腔心思都在蘇妲己身上,哪有工夫看這麼一沓又厚又枯燥的文字,左眼進又眼出,點頭道:「很好。」

  「那我可發了?」

  「發吧。」

  一張傳物飛符自雞籠山上而起,飛出應天,直奔東海而去。傳物飛符的傳送距離遠遠低於傳信飛符,到了東海某艘海船上,很快又轉送了出去,飛到一座小島上。

  小島一側是高山,山的背面臨海一處,搭建著無數臨時棚屋,棚屋中延伸出十幾條長長的棧橋,棧橋邊泊滿了數不清的海船。

  梧桐道人正在龍字營水寨中檢查戰備,便有手下頭目飛奔而來:「盟主,陳頭領的飛符到了!」

  梧桐道人點頭:「等了多日,終於來了,是戰是和,就看今日!」

  旋即,又奇道:「怎麼那麼厚?咱們提的條件沒那麼多啊?」

  展開之後當場看了起來,越看眉頭越緊。

  尹馴龍察言觀色,問:「盟主,雞鳴觀不答應咱們的條件?那就打吧!」他手下一干頭領也紛紛請願:「打吧!」

  梧桐道人沒搭理他們,找了個船幫斜靠著,繼續看……

  良久之後,才道:「不是戰……」

  尹馴龍問:「那就是雞鳴觀答應了?」

  梧桐道人搖頭:「也不是……你看看。」

  尹馴龍文化水平不高,大字識得一籮筐,但組合成句子,就不懂了。

  這也是為什麼選派陳眠竹上岸談判的原因之一,陳眠竹學識不錯,不至於被道門欺瞞誤事。

  梧桐道人也知尹馴龍看不懂,容他瞟了兩眼,又一把搶回來:「這麼說吧,陳眠竹還沒見到人呢。」

  尹馴龍還待斥罵陳眠竹是廢物,梧桐道人已經發話了:「傳令各船掌櫃的,晚上來我中營大帳議事!」

  「是!」得了軍令,傳令頭目轉身就跑,跑出沒兩步又回來了:「盟主,是傳令聯盟所有掌櫃,還是咱們自個兒?」

  梧桐道人道:「咱們自個兒,聯盟那麼多船,那麼多掌櫃,我那大帳能排得開?走點心吧!」

  「是是是!」

  當晚,梧桐道人中營大帳內,靈鰲島所屬各船掌櫃都聚齊了,足有六十餘人。兩艘千料大船,六艘五百料海船,十六艘二三百料的中型船,再加上四十艘百料小船,這就是靈鰲島的直屬實力。

  梧桐道人坐於正中高背靠椅上,尹馴龍、張非人(張錚)等四大將坐在他兩側,其餘掌櫃依照實力大小分坐於下方,大帳中人頭攢動。

  陳眠竹的來信被頭目高聲唸誦之後,底下頓時一片嘈雜,有罵陳眠竹是廢物的,有說被雞鳴觀鄙視了嚷嚷著受不了這份氣的,有自告奮勇要前往應天接替陳廢物的,更有吵吵著立刻起兵打進長江口的。

  等下面議論完畢,梧桐道人問向自己的心腹愛將:「非人,你說說,對面到底什麼意思?」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0 16:17
第九十八章 簽名

  梧桐道人點名讓張錚先說,尹馴龍笑道:「不錯,張老弟在靈濟宮躲了兩年,對姓趙的想必很是瞭解。」

  張錚略微有些尷尬,但尹馴龍在靈鰲島四大將中排名第一,修為比他高,船也比他多,他只能裝聽不見。

  咳嗽了一聲,剛站起來,下面又有人起鬨:「張頭在靈濟宮躲著絕情劍,哪裡敢出宮門半步!」頓時引起一陣笑聲。

  這下子張錚怒了:「老子是去臥底,什麼躲絕情劍?誰說的?給老子站出來!」

  梧桐道人打圓場:「好了好了,都少說兩句,聽他講。」

  張錚道:「趙方丈和靈濟宮一直不大合得來,所以我瞭解也不對,但陳眠竹說的這些,的確是他的風格。此人做什麼都喜歡按步驟來,干的最多的就是定規矩。當年搞文明城市創建,就定了一堆規矩,走大街上內急了,撒尿拉屎都不讓,非得去他修的茅房,還有,行人車馬必須靠右邊走,諸如此類……」

  下面有人奇道:「那不是把人憋死?」

  還有人道:「什麼破規矩,老子是左撇子,這還不讓走路了?」

  又引起一陣笑聲。

  張錚續道:「他當了雞鳴觀的方丈以後,又定了一大堆規矩,什麼修行證、海貿許可證,不過是其中之一。這套規矩也被我們上三宮學了去,幹什麼都要立個文書,出門要寫假條,領薪俸要挨個親筆簽字,做事之前要搞方案、寫申請,做完事回來要寫報告,到了年底還要交年度總結,煩都要把人煩死!老子受不了這些鬼花樣,乾脆這臥底也懶得做了,撈一票直接回來和兄弟們相聚。」

  梧桐道人點了點頭:「這麼說,並不是故意難為人?」

  下頭當即有人道:「島主,管他是不是故意難為人,咱們只管殺過去,搶一票大的!搶到他們怕了,自然就把東海封給島主了!」

  還有人嚷嚷:「就算不是故意的,也是看不起咱們弟兄,和他們談事還要寫勞什子文書申請?咱們殺進應天,到時候誰想見島主,就讓誰寫!」

  紛紛擾擾中,梧桐道人擺手讓大夥兒安靜,擺了半天手,下面卻叫嚷得更歡了。

  梧桐道人當即扔出去幾個錢袋子,銀錠在空中撒花一般落下,惹得掌櫃們上前爭搶。搶完之後,眾人這才安靜下來,瞪大眼睛瞪著梧桐道人繼續發銀袋。

  梧桐道人斥道:「是我說還是你們說?島主是我還是你們?」

  有人回道:「我們就是覺得……」

  又是幾個銀袋子撒了出去,大家爭搶之際,梧桐道人大聲道:「你們覺得?我不要你們覺得,我就要我覺得!把你們先叫過來商議,就是讓你們對好話頭的,我覺得這事可行,就這麼辦,簽字,給陳眠竹送應天去!誰反對?」

  有人剛舉手,梧桐道人身影一閃,兩記耳光拍在他臉上,打得那掌櫃眼冒金星,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看你是銀子沒吃飽,那就吃吃老子的巴掌!還有誰反對?」

  這下沒人再吭氣了,梧桐道人一揮手:「沒人反對,那就這麼定了,下去之後把你們熟識的外島掌櫃先叫來簽字,簽一個字給你們十兩銀子,滾!」

  大帳中頓時一陣雞飛狗跳,掌櫃們蜂擁而出,轉眼走了個乾淨。

  尹馴龍問:「島主,真按雞鳴觀的狗屁規矩來?咱們弟兄可聚在這裡一個月了。」

  手下四大將都等著梧桐道人解釋,梧桐道人冷笑:「聯盟是成立了,可你們看看,有多少外島島主和掌櫃是真心服老子的?這回算是個機會,所有島主和掌櫃聯名簽字,老子再跟主要負責人這裡簽上名,可不就是大夥兒公認的盟主了?不是口頭上的盟主,是島主和掌櫃們簽字確認的盟主!連道門都備案了的盟主!」

  四大將都反應過來,齊讚:「島主高明!實在是高明!」

  陳眠竹在雞鳴觀中等了整整半個多月,每天提心吊膽,唯有杜康。

  一開始白沙幫主古沖還陪著他喝,但喝了多次以後,等不來靈鰲島的確切消息,古沖也熬不住了,向陳眠竹和玉京子告了罪,回白沙島去了。

  陳眠竹還問:「你就這麼回去了?」

  古沖反問:「不回去還去哪?幫裡好多事情,弟兄們還等我回去做主呢。」

  「我是說,雞鳴觀就這麼放你回去了?好吧,算我沒問,他們確實不在乎咱們是走是留,也許趙方丈連咱們拜碼頭的事情都還不知道呢……這幫子官僚!」

  說這話的時候,陳眠竹氣的一掌拍在桌子上,頓時將桌子拍了個粉碎。

  一旁的玉京子蜷在床角,正津津有味的翻看刊登在《君山筆記》上最新一章的評話三國,被唬了一跳,吐了吐信子:「這是第五張桌子了,又是二兩銀子……」

  生氣歸生氣,放狠話歸放狠話,陳眠竹卻沒有絲毫辦法,不管自己往哪裡發力,都好似打在了一團棉花上,引不起絲毫動靜。

  甚至到現在為止,他都不知道應該怪誰、恨誰,不知道造成目下自己這一困境的罪魁禍首到底在哪裡。

  該死的程序!

  好在還有他鄉遇「故知」這麼個喜事,讓他心裡有所安慰。「故知」就是稽查隊的芊尋道童,並非嚴格意義上的故知,而是都來自海外,有一定共同語言,芊尋道童居然還認識陳眠竹師父的兒子的三舅他閨女!

  這一發現令雙方迅速拉近了距離,沒事的時候,經常在一起喝酒。而由芊尋道童,他又認識了柳初九和林阿雨,跟著他們,陳眠竹還去聽過幾堂船長修士訓練班的公開課。

  閒極無聊的時候,他居然還陪著這三位出了趟差事。那天深夜,他們查獲了兩艘在江中岔道上正在進行走私交易的貨船,陳眠竹是第一個沖上去的。

  當他一腳踩在船樓頂部,俯視著下面甲板上呆若木雞的一群走私海客,高叫著「稽查隊辦案,都趴下不許動」的時候,當真覺得威風凜凜,混身霸氣,那滋味,別提有多酸爽了。

  他甚至還幫著芊尋道童他們和丁組打過一次群架!雖然被趙飛槍一桿子拍在肩膀上,青了一大塊,但他一點都不覺得疼,當柳初九拍著他的頭說他仗義的時候,他感動得想哭。

  為了慶祝將七星修士打得狼狽逃竄,他們晚上在酒樓飲酒慶功,他還主動掏了銀子,那一天,他是真的喝醉了。

  這樣的日子又過半個月,到三月底的時候,他終於收到了靈鰲島寄來的回信,信後附著厚厚一摞簽名。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0 16:17
第九十九章 應天的春季

  這份厚厚的簽名名單是由中轉船隻發送過來的,陳眠竹收到以後喜不自勝,這意味著,自己可以繼續走下一步的程序了。

  欣喜之餘,他飛符詢問:「為何耽擱了那麼久,都一個月了。」

  對方回覆:「為了這份簽名,咱們跟人火並了兩回,幹掉了兩個島主,一個月很久麼?算是快的了!」

  陳眠竹立刻明白了,眼前浮現出慘烈無比的戰鬥場面,嘆息著向玉京子道:「和應天比起來,海外的日子真是凶險啊。」

  將這些負面情緒拋諸腦後,陳眠竹再次開啟了奔波於雞鳴觀和顯靈宮的日子,其實他大可不必專跑顯靈宮,因為他現在已經對雞鳴觀沒有任何惡感了,不僅沒有惡感,相反還有幾分好感。

  因為這裡有一臉嚴肅卻私下裡對他們多有照拂的古煉師,有古煉師那幾個痴迷彩票和修行球的徒弟,有和他一起喝酒打架的柳初九、芊尋道童和林阿雨,有滑稽的王致鵬和能拉一手好琴的澹台瞎子,還有時常和自己一方鬥得不可開交、走哪都黏在一起的七星修士。

  最後,還能偶爾看見那個長著一雙大長腿的冷美人裴經理。

  或許堅持向顯靈宮投遞申請只是一份執念吧,當然也不排除有那個熱心的門房修士的原因,對方幫了自己那麼多,如果改換門庭將文書轉投雞鳴觀,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向對方交代,這會不會是一種背叛呢?

  門房修士坐在陳眠竹的對面,靜靜的翻閱著他遞上來的材料,翻閱完畢,微笑著點頭道:「齊了,可以交了。」

  陳眠竹頓時長出了一口氣,緊繃著的坐姿也鬆開來,向椅背上一靠,嘆息道:「真不容易呀。」

  門房修士道:「走,我帶你去典造房秘書科。」

  這是陳眠竹來靈濟宮那麼多回,第一次深入進去,穿過一條紅牆夾道,拐了幾道彎,進入一個小院,裡面人來人往,大家都在忙碌著。

  在門外的長椅上等了片刻,陳眠竹聽到了自己的名字,連忙進去,在一張桌案前坐下。

  「你要見湯院使?」

  「是。」

  「嗯,材料很充足,填表吧。」

  陳眠竹熟練的提筆填表,這張表格比較簡單,他很快就近乎填完了,唯有一欄無法落筆。

  「怎麼了?」

  「這個修行證編號……我沒有修行證。」

  「沒有修行證?那可不行,誰知道你是誰啊?這怎麼幫你預約?誰敢瞎預約?」

  陳眠竹想要分說解釋,但還是忍住了,一個多月的經歷告訴他,解釋沒用,沒有就是沒有,規定就是規定,對方再同情、再理解,辦不了就是辦不了。

  他把分辨的話嚥了下去,改口問:「那怎麼辦?」

  「去辦修行證啊!」

  「好。」

  從靈濟宮回來,玉京子的小蛇腦袋打一摞期刊中探了出來:「又沒通過?」

  陳眠竹道:「不要那麼悲觀好不好?要多看看成績和進步。好消息,我今天進入靈濟宮的秘書科執事房了。」

  「壞消息呢?」

  「需要辦修行證。」

  「你看,還是得辦證吧?芊尋當時就勸咱們辦證,連我都辦了一個,你偏不聽,現在呢?」

  「行了行了,看你的三國吧。我當時不是沒想通嗎?」

  「那你趕緊吧,我就不陪著了。」

  「還是要向島主稟告才好,拿到島主的書面回覆再去辦證。這個程序不走,將來說不定就吃大虧。不急!」

  過了三天,在陳眠竹的一再堅持下,梧桐道人親筆簽發的回信終於傳到了陳眠竹手上,他高高興興的趕去修行證管理房填表去了。

  芊尋道童踩在椅子上,一邊對焦一邊道:「早讓你來你不來,事到臨頭你才來,看看,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了吧?」

  「你剛多大點,就老人老人的,別把自己叫老了,將來長不高。」

  「嘿,敢損我……臉側一點,低頭,過了,稍稍抬一點,哎,好的,別動!」

  咔嚓!

  「今晚有空不?去鎮江夜查。」

  「好啊,那麼遠嗎......喲,這次有飛行法器啊?那麼大動靜.....」

  「嗯,消息確鑿了的,丁組也去。」

  「和他們啊?要不要這麼倒霉……」

  從鎮江回來後,陳眠竹又趕到了靈濟宮,這一次,他在表格上鄭重填入了屬於自己的修行證編號,小心翼翼的吹乾,交了過去,然後得到了一個回覆,拜見湯院使的時間安排在了三天之後的申時二刻,他有一刻時。

  這一天終於等到了,陳眠竹前一夜睡了個好覺,第二天精神抖擻的來到靈濟宮,向門房裡張望了片刻,沒見到那位熱心的門房修士,於是問:「今天不是馬道友輪值麼?」

  裡面回答:「老馬調走了。」

  陳眠竹頓時一陣悵惘:「還沒來得及留個飛符聯絡印記呢……」

  陳眠竹是在湯耀祖的書房中見到的這位大人物,這段日子的經歷讓他徹底明白了,坐在顯靈宮宮院使這個位子上的湯耀祖,地位有多麼顯赫,一想到這裡,他就為自己剛來之時的輕浮孟浪而羞愧。

  湯院使雖然地位尊崇,卻一點架子都沒有,待人可親,說話也好聽,唯一遺憾的是,他的事情還是沒辦成。

  剛介紹完自己的來意,島主聯盟提出來的條件還沒有說出口,就被湯院使阻止了。

  湯院使很溫和的告訴他,事涉海貿,這一業務範疇內的所有事情,都歸雞鳴觀管,他應該和雞鳴觀談,而不是來顯靈宮。

  湯院使繼而又很生氣的詢問,究竟是誰接待的他,為什麼一開始不告訴他這些事情,讓他白跑一趟?還說要追究接待人員的責任。

  陳眠竹連忙解釋,說不怪別人,是自己沒說清楚。他是真替門房那位熱心的馬修士擔心了。

  抱著自己的一摞材料從顯靈宮出來,陳眠竹仰望藍天白雲。不知不覺間,就已經是春天了,看著長滿了新葉的綠樹,聽著在樹上蹦來蹦去的小鳥鳴叫聲,他重新振作精神,大步流星返回雞鳴觀。

  雖然一切又回到了原點,但他此刻忽然覺得,情況其實也沒那麼糟,至少自己又能在應天多待一段日子了,不是麼?

  雞鳴觀典造房秘書科,陳眠竹熟練的填完表格,將碼放整齊的一堆材料推了過去,向對面楊福文道:「小楊道長好,我要拜見趙方丈,這是所有材料,請過目。」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0 16:17
第一百章 條款

  經過將近兩個月的努力,陳眠竹終於走完了程序,見到了趙然,並代表島主聯盟,正式向趙然提出了他們的要求。

  趙然沒有生氣,而是接過了陳眠竹遞來的文書,大致掃了一眼,笑道:「寫得很不錯,非常有章法。」

  陳眠竹感慨道:「在應天這段日子,真是學到了很多。」

  趙然回覆:「等消息吧。」

  陳眠竹明白,雞鳴觀不可能現在就給自己一個回覆,頷首道:「方丈,小人懂的。」

  在雞鳴觀召開的聯席協調會上,趙然道:「首先感謝諸位的配合,經過大家努力,我們獲得了兩個月的時間,這一點非常重要。因為有了這兩個月,稽查艦隊在外海的訓練中,提高得非常快,黎大隱跟我說,他們已經不是學員了,可以稱得上水軍。當然,我沒有去看過,陽晨道友去了,他昨天剛剛回來,請他介紹一下。」

  列席的杜陽晨起身,將艦隊訓練的情況和態勢大致說了一遍,然後道:「進步和提高是非常明顯的,這一點毋庸置疑,正如黎院使所說,稱得上是一支水軍了。但我認為不能過度樂觀,時間畢竟太短,基本上,所有的修士船長海上出航時間都不到一年,而且,演練雖多,卻從來沒有過一次真正的實戰,和對手比起來,仍然有巨大的弱勢。」

  趙然道:「我同意陽晨道友的意見,在力量對比上,我們仍然處於劣勢。對方的條件已經開出來了,我們或許可以繼續用各種名義拖延下去,但不能指望拖延戰術還能奏效。我相信梧桐道人不是傻子,我們在大量打造戰船,雖然採用了很多方法來隱瞞,但恐怕效果不會很好。所以,我們要做好戰船打造出來之前就要面對敵人進攻的準備。顯靈宮要趕緊拿出對方船隻和人員的情況報告,立刻發給黎大隱。」

  湯耀祖道:「我們已經基本上完成了,最遲明日拿出來,到時候提交諸位過目,同時發給黎院使。另外,致然,通過和陳眠竹的接觸,我們知道對方金丹修士很多,雖然海戰不是個人鬥法,但無疑在某些時候是會佔很大便宜的,比如跳幫戰。我們建議補充一批黃冠、金丹乃至大法師級別的修士加入艦隊,每艘船上安排一到兩位。」

  趙然望向陸西星,陸西星點頭:「我們朝天宮已經動員了,回去後我再正式提交名單。自願加入的有二十餘位,可以滿足大二百料以上大船所需。」

  「士氣還好麼?」

  「都還可以,朝天宮重建的那天,我就告訴他們,這是雷霄閣的朝天宮,是準備隨時打仗的地方,大家都有這個準備。」

  趙然道:「很好,那麼下面,我們來看一下這個所謂島主聯盟,他們到底提了什麼要求。雖然我們都知道無論他們提出什麼要求都毫無意義,但也可以分析一下他們的心態和訴求,借此判斷他們的進攻方向。川藥,念。」

  蘇川藥一項一項開始念了起來,大家都在認真聽著。

  島主聯盟提出的第一個要求,不是廢除海貿許可證制度,而是要求對島主聯盟所有成員免除管理費,提高其餘島嶼的管理費。

  如果道門同意了這項要求,勢必會有大量還在觀望猶豫的島主加入島主聯盟,島主聯盟的實力將急劇膨脹。

  第二個要求,道門批准靈鰲島建閣,地位等同於諸省各閣,轄制整個東海,同時擁有批准建館的權力。

  梧桐道人也知道自家煉師境的修為實力是不足以建閣的,所以他推舉的靈鰲閣大長老是骷髏真人,另一位長老是採薇仙子,他自己穩坐第三把長老交椅,出任靈鰲閣庶務長老。

  從陳眠竹口中得來的消息,骷髏真人和梧桐道人的父親是忘年至交,梧桐道人尊其為亞父,這是梧桐道人發跡的重要原因。至於採薇仙子,陳眠竹知道得不多,只說她是骷髏真人的好友。

  道門當然願意在東海建閣,但絕對不是被人強迫著建閣,這項要求同樣不可接受。

  第三項要求,就是禁絕兩廣海貿,只允許在福建、浙江、山東以及南直隸做生意。這項要求顯示了梧桐道人的宏大氣魄,這是在打擊南海諸島,要把南海諸島也拉進自己的勢力範圍。

  關於這個問題,倒是引發了聯席會議的熱烈討論,湯耀祖就認為,可以借此挑撥南海和東海的關係,加劇雙方的爭鬥,以坐收漁翁之利。

  陸西星甚至認為,可以仿落葉島前例,向南海某些大島提供支援,加強他們抵抗東海島主聯盟的實力。

  面對爭論,趙然提出了自己的觀點:「諸位,這個問題涉及我們對南海的看法,即,我們是否認為,南海是道門自古以來不可分割的神聖領海?如果我們大家認為南海與道門無關,與大明無關,好吧,我當然同意向他們提供支援,打得越亂,大明就越安全。否則的話,當我們平定了東海之後,我們回過頭來再看南海,會不會又要面對一個南海的島主聯盟?而且,我認為南海比東海更複雜,更難以平定,因為那邊有太多實力國家可供島主們借力。」

  趙然打消了大家借用南海勢力的想法之後,讓蘇川藥繼續念。

  接下來的條款,還有為島主聯盟成員授籙,允許他們向器符閣大量購買戰陣軍甲和符籙法器等。

  蘇川藥唸完後,趙然總結:「好了諸位,通過剛才的討論,我們已經確知,這些條款沒有一條能夠答應。這些條款,以及我們這次聯席會議的記錄和決議,都要上報真師堂,請諸位簽字。」

  事關重大,相關文書和記錄都不允許帶出議事堂,眾人就在這裡等候,等著蘇川藥現場謄寫抄錄,然後一個個傳看,一個個簽字。

  將相關文書以飛符發往總觀之後,趙然又道:「接下來,會由川藥代替我和陳眠竹繼續談判,目的只有一個,拖延時間。船廠那邊正在全力打造戰船,再過一個半月,我們將完成這一批新艦的建造。」

  頓了頓,趙然補充強調:「請在座諸位都將工作重心放到這上面來,再次提醒大家,我們雖然稱其為緝私行動,但實質上,這就是戰爭!」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0 16:18
第一百零一章 海寇

  道門在京機構聯席會議的紀要文書發給了真師堂諸位真師,真師們各自的反饋意見彙總之後,發了回來,給聯席會議提供參考。

  負責彙總的寶經閣明悅道人尤其強調了「參考」這一說法,他向趙然解釋,參考就是參考,可以採納,也可以不聽,這是總觀的意見。

  對於東海島主聯盟的要求,真師們大都沒放在心上,比如九州閣的周、宋兩位,寶經閣的郭、東方兩位,連回覆意見都沒有。

  比較關切的是雷霄閣的許、杜,三清閣的武、喻,但也僅僅是關切,過問了一下趙然他們的準備情況。

  器符閣的司馬雲清稍微嘮叨了一些,把對方的要求以他的眼光逐條分析了一番,提出了指導性意見,總結起來就是不可大意輕忽。他還提出,對方關於在東海建閣一事,可以試著談一談,或許能夠兵不血刃達成道門的目的。

  彙總的意見中,張雲意和王常宇兩位主持真師堂的大修士都沒有隻言片語,或許這就是對明悅道人所提「參考」二字的最好詮釋。

  收到彙總意見的第二天,道錄司正印趙致星引著一個人來參加雞鳴觀召開的第九次聯席會議。

  龍虎山九姑娘。

  趙致星介紹:「諸位,這是新任掌道錄司事,小道以前在九江為監院時的方丈……」

  九姑娘沒等他說話,直接笑道:「不用那麼多事了,都是熟人,致星回去吧。」笑盈盈的坐在了道錄司的位置上。

  趙然從屋中出來,追上趙致星:「怎麼回事?」

  趙致星苦笑:「每次議事,只有我自己是個俗道,坐在堂中實在汗顏啊,故此向張天師寫信,將我的苦衷說了。只是我也沒想到,來的居然是九方丈,她還把九江的方丈位辭了。」

  趙然遺憾道:「你這又何必,跟你合作還是很愉快的。」

  趙致星道:「這種壓力,這種坐立不安,師兄你是體會不到的,我還是趕緊去修行功德吧,早日入了修行,也好早日幫助師兄。」

  趙然回到堂中,九姑娘問:「怎麼?不歡迎?」

  「怎麼可能?哈哈,只是稍微有些突然,嗯,大家鼓掌歡迎九姑娘!」

  九姑娘道:「還是應天更有意思些,如今這裡都快成天下矚目的中心了。好了各位,我就不喧賓奪主了,小女子是個新人,向諸位請教的時候,還望諸位不吝賜教。」

  這是一次通報情況的聯席會議,並沒有太多議題,東海上出現的一個變化,就是顯靈宮傳回來消息,觀察到東海島主聯盟的大船隊已經離開了最初的集結錨地,消失不見了。

  這則消息已經通傳駐於松江的稽查艦隊大營,黎大隱回覆,將嚴密打探近陸海域。

  趙然道:「留給咱們的時間不多了,雖然還在和陳眠竹談判,但不能將拖延時間的希望寄於談判,做好開打的準備吧。」

  聯席會議結束後,趙然請九姑娘上景陽樓喝茶,九姑娘望著主樓道:「一晃就是三年,時間過得真快……」

  蓉娘挽著九姑娘道:「既是故地重遊,走,進去看看。」

  兩人嘻嘻哈哈進去待了片刻,又出來坐在石椅上,蓉娘斟了茶,趙然問:「大天師究竟是什麼意思?」

  九姑娘道:「不僅是我父親的意思,同時也是常宇大真人的意思,更是真師堂所有真師們的意思,海上的問題鬧得再大,於他們而言,其實都是癬疥之疾,是能夠控制的,他們都想看看,我們這些後輩有沒有能力把事情處置好。」

  「這是放手了麼?」

  「難道不正是你希望的?」

  一連幾天的談判,蘇川藥秉持拖延的宗旨,一點一點和陳眠竹反覆扣字眼,剛開始還有效,到了後來,陳眠竹轉來的意見和措辭越發強硬,他本人很無奈的向蘇川藥表示,這不是他的個人意願,對此深表歉意。

  蘇川藥予以理解。

  五月初三,松江水營,三茅館飛行法器無窮蓮座緩緩降落,周克禮和凌從雲下來後,入中軍大營通報。

  「沒有發現敵船蹤影。」

  黎大隱指了指海圖,周克禮上前,估摸了一下出海距離,向外比了一指遠,約莫五十里,在這個距離上劃出一條弧線。

  這是無窮蓮座今日昇空後的探查範圍。茫茫大海上沒有參照物,飛得太遠,很容易迷失方向,雖然有日頭可以推測大致方向,但偏差會非常大。

  飛行高度也不能超過五百丈,再高就分辨不清海上船隻,稍不留神就會遺漏,探察沒有意義。

  這個高度、這個距離,就是稽查艦隊這幾個月苦練中摸索出來的飛行法器探察經驗。

  黎大隱思索片刻,道:「這一片海域暫時安全,明天起,派船載你們南下,至白鷺灣一帶繼續搜索。下去休息吧。」

  但這一命令到了晚上就被更改了,黎大隱收到了聯席會議發來的緊急軍情,淮安府東中所被一支島主聯盟的船隊入寇!

  這是大明海境近百年來頭一次被明目張膽的襲擾,陳眠竹對此深感失望:「蘇秘書,島主發來的消息,這是給雞鳴觀的一個警告。我也不想這樣,但我一大家子都在靈鰲島……」

  蘇川藥搖頭道:「這是自絕於道門啊……」

  黎大隱當夜就乘無窮蓮座趕到了東中所,這裡原本是個千戶所,但幾十年前就裁撤了,只剩個鹽場,有一百多鹽戶於此曬鹽,有一哨軍士看守。

  襲擊過後,所有民房全部被焚燬,一哨軍士戰死,十餘家沒來得及逃跑的鹽戶被擄掠上船。

  好在敵船是在下午襲擾的,被值哨軍士發現,提前示警,否則人員傷亡還會更嚴重。

  管理鹽戶的鹽長是個老頭,含淚道:「所裡娃兒兵們本來可以一起跑的,但有些人捨不得家裡的罈罈罐罐,他們就在旁邊護著……這幫海寇!」

  黎大隱將東中所的情況報給了趙然,趙然立刻讓蘇川藥轉達了聯席會議的決定:「關閉和島主聯盟談判的大門,道門正式發動清剿海寇的軍事行動。」

  蘇川藥問陳眠竹:「你是留下來,還是回去?」

  陳眠竹茫然道:「趙方丈肯放我?」

  蘇川藥道:「你這兩個月用自己的行動表明了你的心跡,方丈說可以讓你回去,無論將來做什麼,都希望你考慮考慮,是不是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陳眠竹不想回去,但他無法割捨自己的家人,所以最終還是和玉京子一道離開了應天,他們拿著雞鳴觀發放的臨時通行證登上了自己來時的船隻,臨行之前,玉京子讓陳眠竹買了一份最新的《皇城內外》。

  陳眠竹看著期刊的首頁,心緒悵惘難平,上面是血紅的大字:道門在京機構第十二次聯席會議議決,將東海島主聯盟定性為海寇集團,將立刻發動大規模軍事清剿!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0 16:18
第一百零二章 敵蹤

  因東中所被海寇襲擾事件,黎大隱將稽查艦隊從松江大營開了出來,駐紮於扼守南北航道的舟山。

  十一艘五百料海船、兩艘三百料海船、五十艘二百料以下中小船,經過補充後擁有一百八十名修士,兩千五百餘名艦隊官兵。

  如此規模的艦隊,應該算大明近百年來聚集的最大艦隊了,雖然無法與被定性為海寇的東海島主聯盟一戰,但使用得當的話,可以起到一定的威懾作用。

  五月初七,艦隊再次向東北外海方向前出至嵊泗島,進一步擴大探查範圍。

  趙然在景陽樓中等回了從寶鈔司回來的蓉娘:「怎麼回來那麼晚?」

  「兵部衙門和朝天宮門口都聚集了很多人,要求道門和兵部嚴懲海寇,道路阻塞了,馬車過不來。」

  「看來民心可用啊。」

  「咱大明海疆多少年沒吃過這麼個虧了,民間可是群情激憤呢。」

  趙然感慨道:「百姓們好啊,都支持道門,咱們更不能讓他們失望,我打算將古克薛師徒派往黎大隱軍前效力,你意下如何?」

  「你覺得可以就可以。為什麼要問我?」

  「軍情緊急,想用一下雲靄百合。」

  「你也要去?」

  「我不去,就是讓古克薛師徒乘雲靄百合過去,能快一些,呵呵。」

  蓉娘瞟了他一眼:「徵用我的雲靄百合才是主要的吧?明說不就好了?用得著拐彎抹角的?」

  趙然呵呵笑著,握緊蓉娘的雙手:「深明大義啊!」

  古克薛師徒乘雲靄百合抵達嵊泗島的時候,黎大隱差點以為是趙然親自來了,問:「致然捨得把這好東西借出來了?」

  古克薛道:「趙方丈說,我等聽從黎院使指揮,請黎院使下令!」

  黎大隱也不拖泥帶水,直接將周克禮和凌從雲叫過來,讓他們指點古克薛師徒高空探察敵情的要點。

  半個時辰之後,無窮蓮座和雲靄百合同時升空,兩件飛行法器向北出動,雲靄百合前出五十里後懸浮並標記方位,無窮蓮座以前者為參照點,將探察範圍向外延伸三十里,兩座飛行法器形成一道長八十里的探察軸,在海上掃出一道扇面。

  連續三日沒有收穫,黎大隱在等待著海寇們下一次劫掠的消息。從情感上講,黎大隱不希望劫掠的慘事再次發生,但從軍事角度而言,他盼望著海寇行蹤的再次暴露。

  五月初十,他終於等到了海寇劫掠蛤蜊港的消息。蛤蜊港同樣在淮安府,但比東中所更靠南,也離舟山更近。

  因為東中所被劫掠的消息已經傳到淮安府沿海各村鎮,所以蛤蜊港提前有所預備,更早發現了海寇的動靜,將碼頭邊的人群緊急收入城內。城門緊閉,當地城中駐軍登城防守,嚴密戒備。

  最終,海寇的這次劫掠只搶到碼頭中的一些漁船,連人都沒傷著就退走了。

  「三艘船,一搜三百料,兩艘一百料,這就是他們不敢打蛤蜊港城牆的原因。」古克薛向黎大隱稟告。他被派往蛤蜊港瞭解情況,也被海寇的大膽舉動給驚著了,三艘中小船就敢明火執仗大白天搶一座縣城的碼頭,說明對方有多囂張,更說明大明的海防有多麼虛弱。

  誰讓大明一直以西方之敵為首要威脅呢?沒有海防就是如此,四處漏風,敵人想打哪裡就打哪裡,根本無從防起。

  當然,這些海寇也不是狂妄到沒邊,至少知道搶了就跑,否則被道門修士堵在岸上,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聽到三艘船這個數字,黎大隱有些心動了,和下面人商議:「我想吃掉這幾艘船,一來嚴懲凶手,二來提振我軍士氣。」

  有人問:「若是向北進擊,會不會中了埋伏?如果這是海寇們的誘敵深入呢?」

  黎大隱道:「我們很早以前就在松江大營駐紮,每天向外警戒五十到一百里,基本上扼守住了南北水道,海寇如此龐雜的船隊,想要從我等眼前潛越過去,難度是非常大的,零星過去一些小船就不錯了。所以我猜測,梧桐那賊子的主力還在南邊。」

  大海茫茫,方向難辨,天象又變化莫測,所以行船的路線都是按照島嶼標識一站一站前進,如果有陸地為參照,那就更安全,一般不會遠離陸地百里以上。

  周克禮和凌從雲天天用無窮蓮座掃過五十里以上的距離,視線所及,甚至可到七、八十里,這個範圍實際上相當於覆蓋了由南向北的航道。

  尤其島主聯盟海船主力非常龐大,相傳上千艘,如此規模的船團跟眼皮子底下出現,再到從眼皮子底下消失,恐怕需要走上一整天,是不會發現不了的。

  除非他們夜間行船。但上千船隻夜間行船,這個操作難度實在太大,危險性也極大。

  這就是黎大隱判斷梧桐道人主力還在舟山以南的原因。

  當然,他也不是聽不進意見的主,當即表示,艦隊向北搜索的同時,會把無窮蓮座前出二十里,為艦隊提供足夠的預警。

  唯一擔心的是,海寇行們使用聲東擊西之策,自己第一次出擊,必然不敢分兵,艦隊向北之後,等若將長江口讓了出來,就怕海寇們趁虛而入,進犯應天。

  他將自己的擔心飛符告知趙然,趙然回覆:「是否北上清剿,由艦隊自決,但你部擔心之事,實無必要,任何情況下,海寇斷然不敢溯江向上,否則將成關門打狗之勢,他若真敢入江,定讓其片舨不得出海!」

  黎大隱頓時醒悟,當即傳令,第二天卯時初刻,艦隊北上。

  當夜,趙然在景陽樓中的大條案前呆呆站立,一聲不吭盯著海圖,久久不語。

  蓉娘遞過去一碗靈藥湯,逼著他喝了,問:「別太擔心,你不是說,只是舟山航道漏過去的幾條小船麼?莫不成還會打輸?」

  趙然道:「也不是怕輸,如果真遇上那幾條小船,絕無可能會輸。我是在看這幾條敵船的所在之處,我是怕找不到這三條船,我們太需要一場勝利了。」

  蓉娘指著舟山問:「如果海寇佔了舟山怎麼辦?」

  趙然道:「他敢佔地方,那就是找死。」

  蓉娘又問:「那要是既不佔地方,又不入長江口,而是追在黎大隱身後包抄他呢?」

  趙然道:「雲靄百合留在舟山了,專門探察航道,一旦發現海寇主力,稽查艦隊吃掉那幾條船後,就去登萊。」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0 16:18
第一百零三章 追擊

  五月十一,稽查艦隊自嵊泗島北上,兩艘二百料戰船為先導,五里之後,是十一艘主力的五百料戰船。其餘小船也分作兩支,八艘歸於前導,大部分與主力通行。

  前年朱先見慘敗身亡後,煉師王守愚便從崇儒去道的迷霧中清醒過來,認識到了所謂「儒家功法」,不過是道門某位大佬搞出來的手套,用完就扔,自己修行的底子,還是道家。

  被朝天宮摘牌之後,情知自己無論鬥法還是勢力,都遠遠不能和趙然相提並論,王守愚終於偃旗息鼓,整日裡重新琢磨道門功法,將自己快要走岔了的路子扳回正道上來,算是老實了一年半。

  陸西星調他加入稽查艦隊,他也只能老老實實應了,希圖立些功勞,以此改過自新,不要被權勢熏天的趙方丈惦記著報復。

  加入稽查艦隊雖然晚,但他本就是資質上佳的人物,修行所謂儒家功法都能升到煉師,其聰慧可見一斑,故此兩個多月的海上演練之後,表現越來越好,這次終於被黎大隱拔擢為先鋒官,在前為大軍探路。

  他知道自己這個先鋒官的任務不是衝鋒陷陣,而是找到那三艘連犯東中所、蛤蜊港的海寇船,因此將麾下的十艘船一字排開,相互間隔二里,形成一道東西長近二十里的搜索帶,和頭上的無窮蓮座隨時保持聯繫,向北穩步推進。

  第三天,艦隊抵達蛤蜊港水域,周克禮和凌從雲落到港口中,向守城千戶再次詢問了入寇船隻的情況,然後繼續向北。

  船行第五日,抵達東中所水域時,天上的周克禮和凌從雲發現海面上有五個極其細微的小黑點,稍稍下降高度,終於分辨出是五條船,看上去一艘稍大,四艘稍小。

  他們不敢再往下降了,再降下去很容易被對方發現,哪怕現在的高度都已經比較危險了。一旦被發現,容易引起對方警惕,若是膽小些的,可能會立刻加速逃跑,大海之中很難追得上。

  周克禮立刻飛符王守愚:「王煉師,發現可疑目標,一共五艘,一大四小,在你部前方約三十里處。」

  「五艘?不是三艘?能否辨認船型大小?」

  「雲少無掩護,下去有可能被發現。」

  「明白,繼續監視。」

  王守愚立刻飛符黎大隱,請示機宜,黎大隱當即下令:你部提速至前方堵截,待主力跟上後前後夾擊。

  得了明確命令之後,王守愚收攏先導艦隊,向外海方向行駛了兩個時辰,然後各船安設風符,以風符快速驅動,向北方兜了上去。

  海上追逐設伏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很多時候比拚的就是一個耐心,稽查艦隊雖然年輕,卻也知道其中的道理,王守愚不時與天上的周克禮飛符溝通,調整著自己航行的方向。

  一張風符最多使用一炷香,差不多一刻時左右,使用完一張就打一張,始終保證滿風前行。遇到風向變化、或者洋流相悖的時候,就必須增加風符,兩張或者三張同時啟用。

  追到傍晚,周克禮發來飛符:「你部與疑似敵船已並行向北,相距約十五里,請保持航向。艦隊主力在你部西南方向二十里外。天色已黑,總指揮建議你部放慢船速,保持航向不變,明日卯時四刻聯絡。」

  王守愚回覆:「已知。」

  無窮蓮座緩緩退入晚霞之中,王守愚收回目光,向各船飛符下令:「向我座艦靠攏。」

  先導艦隊其餘九艘大小戰船靠向王守愚座艦,用了將近半個時辰完成了隊形的變換,各自相隔五十丈左右,船速也降了下來。

  王守愚下令:「測速。」

  當即有水手在船頭刻線處放下一塊木片,木片觸碰水面的同時,剪斷細繩,同時發令:「跑!」

  他身旁等候在刻線位置的一名水手立刻向船尾奔跑,跑到船腰時,這裡的觀測手催促:「快一些。」

  跑手加快速度,向船尾奔去,跑到船尾刻線處時,與木片同時抵達。

  船尾的觀測手高呼:「計更!」

  旁邊的水手立刻將沙漏中間的插片封上,得出用時。從船頭刻線處抵達船尾刻線處的時間,代入長度,就是船速。

  如果跑手先到,叫不上更,跑手後到,為過更,都要重新測量,稽查艦隊的訓練是比較刻苦的,故此一次成功。

  船速很快就報了上來,十分之三更。一更六十里,船速為每個時辰十八里。

  王守愚吩咐:「再降。」

  海船夜行,一般都會將航速降至十分之二更以下,甚至下錨,以防觸礁。稽查艦隊正在追擊疑似海寇船隊,因為要兜到對方前面去,所以不能下錨停船,只能繼續向前。

  先導一條百料小船拉在最前充當箭頭,船長是個金丹修士,操控一件圓鏡般的法器,向著前方打出光束,光束可探察距離為三十丈左右,可以提前發現前方礁石。

  炮手和搶幫軍士被要求入艙睡覺,水手也分為兩班操船,一個時辰之後,按照平時的演練,箭頭船隻讓出位置,退到右側,左側第一位船隻頂到前方,充當箭頭,黃冠船長接過法器,繼續探察。

  到了寅時四刻,王守愚忽然收到黎大隱發來的飛符:「遭遇敵船,海寇無疑,正在交戰。令你部於敵後組成攔截線,防止海寇逃躥。」

  王守愚當即傳令,全員備戰,依據星宿方位判斷方向,艦隊向西轉向,開啟風符,加速至十分之六更。

  夜晚中行船,這個速度相當危險,近海多礁石,萬一遇到了就很難避開,但軍情緊急,王守愚也顧不上了,親自掠至箭頭船上,時刻準備以煉師境修為出手炸礁。

  東方泛起微紅的時候,王守愚下令停船,等待下一步指令。

  紅彤彤的太陽從海面上跳了出來,再次升空的周克禮從無窮蓮座上發來飛符:「王指揮,看到你了!敵船三艘正在逃竄,你部向西北方向堵截。」

  王守愚連忙下令艦隊轉向,同時詢問夜戰的戰果,周克禮回覆:「擊沉敵船兩艘,其中之一為三百料。」

  王守愚立刻將戰報通傳全軍,周邊船隻上都爆發起熱烈的歡呼聲。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0 16:18
第一百零四章 戰果

  艦隊再行一刻時,周克禮自天上發來飛符:「敵船已躥至你部西南方,即刻可見。」

  王守愚立刻傳令各船備戰。炮手進入預留炮位,軍士穿戴符文軍甲,分發法力兵刃,做好迎敵的準備。

  他本人還爬上桅杆,以煉師境高士之能親自尋找海寇們的蹤跡。這一上去,立刻就看見了,高呼著指揮各船向前攔截。

  到了午時,王守愚的艦隊終於將三艘海寇船攔截下來,劃了一條曲線直接擋在了對方的逃跑方向上。

  相隔二百丈之外,左列第三隻船便打響了第一炮,法弩重炮後端的弩弦發出令人牙酸的絞弦聲,繼而將法器重弩打了出去。緊接著是其餘戰船,發出了先遣艦隊的第一輪重弩。

  法弩重炮的射程的確可以達到二百丈,但在海浪顛簸中,這麼遠的距離是打不準的,偏差極大,所以在訓練的時候,一般都要求在一百丈之內才開炮。

  第一輪重弩打出後,不出所料無一中的,相距敵船最近的一支,所濺起的水花也在三十丈外。

  這是緊張所致,一見敵船就忘了平時訓練的要求,也可稱之為沒有作戰經驗。

  王守愚大聲制止:「穩住,不要浪射,放近了再打!」

  各船上的修士船長是最沉得住氣的,也同聲呼叫制止,這才將緊張躁動的軍心穩住。

  三艘海寇船隻在水面上劃出一道水跡,向著東南轉向逃竄,妄圖逃出先遣艦隊的攔截線。王守愚也同時指揮船隻掉頭轉向,堵截敵船的逃跑路線。

  與此同時,稽查艦隊的追擊船隻也趕到了,當先是七艘百料風快船,大隊則被落在後面。

  海寇的操船技術顯然更高一籌,三艘海船都帶著大小不等的傷勢,船帆、船舷、船樓上都有破損,但行駛起來依然好似不受影響一般,轉向之間極其靈活。

  王守愚沉著氣與敵周旋,不計消耗的大量使用風符和聚靈符,大半個時辰之後,先遣艦隊已經亂得沒有了隊形,但也有五艘船在斜向上拉近到了距敵船百丈之處。

  王守愚終於下令:「放!」

  這是先遣艦隊今日發射的第二輪重弩,一共打出八支,盡數落空,大部分都跨射過去,有兩支則落在距船五六丈的海水中。

  往日訓練時,這個距離是能夠五中其一的,今日初戰,不中也算正常。

  燃香一寸,第三輪重弩發出,這回又有兩艘船加入了發射隊列,七船發射十支重弩,終於取得了先遣艦隊的第一個戰果。

  王守愚座艦發射的一支重弩擊中海寇逃跑的首船,打在了船樓上。

  法弩重炮是戰陣上的大殺器,金丹修士被打中都要非死即殘,大法師被打中,會受到重創,就算以煉師之能,中上兩到三支,也會喪失戰鬥力。海寇船樓上由幾張土符和衛道符簡單布設的防禦法陣哪裡抵擋得住,如同紙糊一般,被長達八尺、小兒胳膊粗細的重弩直接破了進去。

  重弩在擊中樓梁的同時發生偏轉,橫掃進去,擊飛一大片木板樓壁,濺起無數碎木鐵釘,小半棟船樓都幾乎要塌了,附近三、四名海寇被碎木鐵釘擊中,慘叫著在甲板上不停翻滾。

  燃香再燒一寸,又一輪重弩發射過去,再中一支!

  這一支打得很準,直接打在第三艘船的船尾上,將偌大個船舵直接砸飛,順道還帶著幾條殘腿殘臂,也分不清是一個人的還是兩個人的,第三艘海寇船直接失去了變向之能,漸漸脫離出來。

  主力艦隊已經迫近,這艘失去變向之能的海寇船注定跑不掉了,王守愚吩咐麾下各船不用理睬,盯著剩下的兩船繼續攔截。

  雙方間距拉近到了七十丈之內,兩艘海寇船終於發射了重弩,三支重弩眨眼間飛至,兩支落空,一支竟然打中了!

  王守愚艦隊中第二艘兩百料戰船的船舷被重弩擦中,頓時一片碎木亂飛,兩名矮身於船幫後的跳幫軍卒法盾豎立得有些晚,頓時被碎木掃中額角,滿臉都是獻血,被左右的同伴立刻扶下去擦拭。

  稽查艦隊配備的防護符陣可不是海寇船布設的那種簡陋符陣,那支重弩擦中船舷後跳起來,射向船樓,船樓上符陣應急而發,重弩紮了進去,插在柱樑上,卻沒有將船樓轟開,弩尾一陣顫抖。

  海寇使用的法弩比大明軍備制式重弩短兩尺,細三分,不僅射程近,威力也要弱上不少。從形制上看,應當是暹羅弩。

  王守愚頓時被嚇出一身冷汗,暗自慶幸之餘,想起之前演練時的戰術,吩咐各船,要求拉開距離,退到暹羅弩射程之外攻擊。

  但此刻激戰之中,有幾艘船能想得起訓練時的戰術要領?又有幾位修士船長收到飛符後有工夫去細看?

  王守愚的座艦往後退了一段距離,發現艦隊其餘戰船不僅沒退,反而繼續一窩蜂的圍著敵船猛打,他自己的射界反倒被遮擋住了,無奈之下,只得重新靠上去。

  此刻,先遣艦隊以多打少,兩隻海寇船已經傷痕纍纍,水線處都被打出了大口子,海水向裡灌入,依稀可見幾名海寇正在裡面用木板拚命堵漏。

  和海寇船隻相距已經不到二十丈了,王守愚打得興起,指揮座艦上的火舞龍向對方打出第一次火符連擊,十二張火符被拋散了出去,在對方船隻上方灑下一片火雨,緊接著又是一次拋射,海寇的整艘船都著起火來。

  王守愚指揮法弩重炮瞄準了對方船頭上的法弩重炮,因為距離過近,一發命中,將對方的法弩重炮直接崩進海中。

  敲掉了這艘船上的法弩重炮,王守愚又轉過頭去將火舞龍搬到船尾,讓炮手們沖第二艘海寇船隻發射了一輪火符,這次相隔稍遠,卻沒有命中。他指揮座船一個轉向,硬生生插到第二艘海寇船隻的前方,雙艦交錯的時候,火舞龍再次發射,這回全數命中。

  兩艘海寇船都燃起了熊熊大火,海寇們撲通撲通紛紛跳水,一時間如同下起了餃子一般。

  先遣艦隊放下長竹竿,將落水的海寇撈出來,救起一個綁一個,足足抓了三十多人。

  王守愚看著眼前已經燃成火海的兩艘大船,一股巨大的成就感湧上心頭,再望向遠處被主力艦隊打沉的第三艘海寇船隻,忍不住一陣仰天長笑。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0 16:19
第一百零五章 北上還是南下

  隆慶二年五月十八日,稽查艦隊於千里岩東南水域捕捉到海寇船隊,全部擊沉,殺敵上百,俘敵八十餘,以捷報奏凱。

  陸西星在雞鳴觀議事堂中,當著聯席會議所有參會者的面,將牆上那張三十五人的大名單划去一個,道:「三金島的程老大被解決了,當時他在船尾操舵,被王守愚麾下先遣艦隊一發重弩打在尾舵上,他本人被打成不知多少塊。此事有多名船上的海寇親眼目睹,戰後從海裡撈出來的幾塊屍首拼出了他的上半身,故此戰果確認。」

  陸元元一陣噁心,起身道:「我出去一下。」

  九姑娘問:「這個程老大什麼修為?東中所和蛤蜊港的事,是不是這個傢伙干的?」

  陸西星點頭:「剛入金丹,二十年前在金華府受過道士籙,拷問被抓的海寇,確實是他們所為,而且是受海寇盟主梧桐道人指派。他們是從嵊泗島以東五十里的水面潛航到北方的,當時是夜晚,所以稽查艦隊沒有發現。」

  「他們能夠夜航潛越,其他島主呢?梧桐道人的主力呢?」

  「審訊說,他們是單獨北上的,當時海寇主力尚在南邊。據說梧桐道人當時還沒有處理完島主聯盟的內亂……對了,根據審訊結果,梧桐道人又吞併了一座小島——支江島,島主北落師門被斬首示眾……」

  說著,陸西星走到島主聯盟名單前又划去一個:「加上之前從陳眠竹那裡得到的消息,算上被梧桐道人所殺的郎三亮、曹小強,島主聯盟只剩三十一人。」

  九姑娘問:「稽查艦隊圍剿程老大的時候,梧桐道人沒有趁勢北上?」

  陸西星道:「古克薛駐守嵊泗島,據他發回來的消息,沒有任何可疑船隻北上。浙江、福建沿海一帶,也沒有發現海寇的蹤跡。」

  九姑娘問:「梧桐道人到現在還沒有完全駕馭住這個島主聯盟麼?」

  趙然一直在座位上聽著,聞言轉向顯靈宮的湯耀祖:「湯院使,梁逍游和倫帶娣有沒有這方面的消息?」

  湯耀祖道:「他們兩位剛將天妃娘娘神像安設好,立足尚未穩定,這方面不能太過操切。何況落葉島和靈鰲島一向不和,想從他們那邊知道梧桐道人的消息,比較困難。不過好消息是,落葉島用咱們提供的軍甲配備麾下水手,訓練的時候,反饋非常滿意,梁逍游根據他們的反饋,完成了一份我大明軍甲和暹羅、大黎、佔城、天竺等國的軍甲對比報告,回頭抄送諸位。」

  趙然點頭:「他們伉儷確實不容易,在這方面,不能苛求。」

  陸西星道:「黎大隱發來飛符,請聯席會議指示,下一步稽查艦隊應當如何行止?」

  眾人七嘴八舌,提出的建議歸結於兩點,其一是北上登萊,入登萊衛水營修整,順便將那裡的兩艘五百料海船也整合進艦隊;其二是立刻回師南下,搶在海寇北上之前扼守嵊泗。

  爭論良久,兩種意見相持不下,眾人都望向趙然,趙然沉吟片刻,道:「回師吧,至於登萊的兩艘五百料海船,請陸師兄徵調他們南下,至嵊泗島與稽查艦隊匯合。不知諸位以為如何?」

  當意見爭執不休時,大家已經習慣於由趙然最後拍板了,因此,趙然的語氣雖然委婉,其實就是最終的決定。

  趙然補充道:「還有一個月,船台上的最後一批戰船就能下水,從現在開始,將是我個人最為緊張的一個月,過了這個月,稽查艦隊的實力將得到極大的增強。在這裡,我請諸位和我一起努力,把這個月挺過去!」

  聯席會議的最後,大家一致決定將此功績上報真師堂,同時由《君山筆記》、《皇城內外》、《龍虎山》、《靈寶新說》等期刊同時刊發,提振民心士氣。

  道錄司向兵部報功,黎大隱、王守愚等記頭功,催促稽查艦隊上報有功人員名單,為其餘參戰軍士和修士記功三轉。

  趙然向主持道錄司的九姑娘道:「宗爵改制一年,剛好騰出一千多個爵位,雖然是無俸祿的爵位,但也是朝廷名爵。此戰東海,我建議道錄司和政事堂諸公商議,不吝於頒賜大批爵位,嘉獎有功!」

  九姑娘點頭:「我明日便向夏相建言,立刻召集廷議,拿出個辦法來。」

  會議結束後,趙然來到江邊工地上,今夜是江中第一座橋墩的下水之夜,江岸上燈火通明。大橋正式開工已經九個月了,兩岸的引橋橋墩剛剛完成,盤旋而上的橋面也鋪設了龍骨,部分橋段的鋼板也已經銲接成功,從主體工程看,算是完成了三分之一。

  趙然抵達現場,孫碧雲問:「都在等你,可以開始了嗎?」

  趙然連忙致歉:「讓孫真人和諸位久候了,致然的錯,抱歉!開始吧。」

  孫真人點頭,立刻下水,船上待命的建築修士們也緊跟著下水。

  杜星衍帶著第七組來到自己的位置,各自做好準備,看著孫真人將法器橋墩取了出來,猛然漲大。

  第一座水下橋墩離江邊不遠,水下只有一丈深,水壓不大,建築修士們應付起來略顯輕鬆,每一組下水的時間也久得多。

  趙然在江邊看著從水中暴漲出來的巨大橋墩,望著江中掀起的波浪,看著橋墩由搖搖晃晃而最終定住,心中很是喜悅。經過九個月的歷練,道門建築總公司旗下的這些建築修士們已經算是歷練出來了,將是自己開展大建設的骨幹力量。

  第七組浮出水面之後,上岸休整,王建國看著趙然在遠處凝望橋墩,小聲向杜星衍道:「杜師兄,聽說海上打了一個勝仗,消滅了劫掠東中所和蛤蜊港的海寇?今天趙方丈好像一直在笑。」

  藍水墨插話:「有麼?我怎麼覺得趙方丈一直板著臉呢?」

  王建國白了他一眼:「觀察不仔細!」

  藍水墨有點納悶:「不仔細?有嗎?」

  杜星衍道:「可靠消息,消滅了海寇五條船。」

  這話一出口,藍水墨、邵虞行、莫不平都圍了上來,七嘴八舌開口詢問,問完之後各自振奮不已。

  王建國悠然道:「真想也到艦隊中去,為道門、為大明浴血奮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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