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道門法則 作者:八寶飯(連載中)

 
Babcorn 2019-6-12 23:35:1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03 289807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0 16:19
第一百零六章 誘餌

  王建國的觀察沒有錯,稽查艦隊的戰功讓趙然的壓力大大減輕了,肩頭的重負確實省了不少。

  藍水墨說趙然一直板著臉,也同樣沒有說錯,趙然一邊觀看橋墩下水,一邊還在努力思索,海寇的主力究竟在哪裡。

  梧桐道人就眼睜睜坐視三金島的程老大被消滅而不管不問?他到底在想什麼?

  梧桐道人在想什麼,尹馴龍和張錚也在疑惑,接到程老大被稽查艦隊圍剿的飛符後,有兩個島嶼的修士居然半夜營嘯了,聯盟花了一天時間才將營嘯平息下來,等到準備前往支援的時候,程老大的船隊已經被消滅了。

  致命的一天!

  尹馴龍和張錚都沒敢吭氣,程老大的三金島出產精金,他這個島主連同心腹手下一死,三金島基本上沒有了任何抵禦之能,如同一桌盛宴擺在了大家面前。

  第二天晚上,梧桐道人和眾島主們達成了共識,程老大的家眷由靈鰲島照顧,每年島上的精金所產,靈鰲島取一半用來撫養程老大的後人,剩餘一半,則由聯盟中的各位島主分潤,分潤多少,依戰功而定。

  而聯盟議事時也充分肯定了程老大的功績——將稽查艦隊主力誘到了伏擊圈的邊緣。

  可惜沒能徹底將黎大隱徹底誘進來,這就需要聯盟再派一支船隊接續程老大未競之功了。

  梧桐道人將尹馴龍和張錚招了過來,問他們倆:「道門船隊被引到了千里岩,最後差一步,你們兩個誰去?」

  尹馴龍自告奮勇:「我去!」

  張錚想了想道:「還是我去吧,我在朝天宮待過兩年,和稽查艦隊中的不少人都熟悉,王守愚也認識我,道門必得我而後快,我露面更容易讓他們上鉤。」

  梧桐道人覺得有理,當即表示贊同:「行,非人去,如果能把道門船隊引過來,三金島你去管。事不宜遲,今夜就啟程,遲了他們就跑了。」

  張錚當晚就出發了,帶著自己的一艘五百料海船和三艘中小船,向著千里岩進發。

  千里岩距山東稍近了一些,島主聯盟害怕道門大修士直接下場,所以不敢在那裡動手,否則早就殺過去了。

  張錚是第二天半夜趕到昨日交戰水域的,這裡已經沒有了交戰的痕跡,幾乎所有一切都被大海無情的沖刷了。但他也算幸運,居然救起來兩個倖存的落水修士,都是程老大的手下。

  張錚下令拋錨,在這裡原地候命。

  天色濛濛發亮之後,四艘船逐漸散開,相互間距五里,都將目光投注於天上,等待著道門飛行法器的出現。

  到了卯時四刻,西南方向的海船向張錚報告:「來了!」

  於是張錚仰望西南方的天空,眯著眼睛仔細觀察,果然看見一個小黑點從雲層中鑽了出來,貼著雲層底部向這邊飛來,不是提前有所準備,很難發現這件飛行法器的蹤跡。

  張錚向麾下各船發送飛符:「開始打撈,除選定人手外,都不許向上方張望。」他本人則大搖大擺站在甲板上指揮水手們望海裡下鉤子,裝作是在打撈沉船物資。

  躲在船樓中負責觀察的修士稟告著:「飛行法器停下來了,就在咱們頭上。」

  「還在上方懸停……」

  「似乎下降了一些……」

  「回到雲層中了……」

  「沒有飛走,還在那裡……」

  道門船隊此刻暫歇於千里岩,距此處六十餘里,全速開動需要一個時辰,再加上出航前的準備,張錚留出來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之後,張錚下令起錨,並讓水手們指著天空中的飛行法器大喊大叫,然後向著北方偏東航行了起來,作出被發現之後倉皇逃竄的架式。

  天上無窮蓮座中的駕馭者正是周克禮和凌從雲,他們在上方觀察了很久,不僅判斷出正在「打撈」沉船物資的是海寇船隊,甚至在一次冒險下降中發現,指揮海寇船隊的正是被東極閣通緝的張錚。

  凌從雲和周克禮都在前年東極閣強闖元福宮的時候見過張錚,張錚又特意穿著兩年前的那套行頭,當即就被兩人認了出來,立刻飛符黎大隱,同時跟隨在張錚船隊上方,等待著黎大隱的命令。

  張錚的出現,果然引起了稽查艦隊的濃厚興趣,黎大隱一邊下令艦隊準備出航,一邊飛符向趙然和東極閣的衛朝宗告知這一情況。

  衛朝宗立即回覆黎大隱:「若是能抓到張錚,東極閣三千兩銀子的獎勵,分文不少。」

  趙然的回覆則是要求黎大隱查清楚狀況,張錚帶船出海,到底在做什麼。

  稽查艦隊準備妥當之後,黎大隱收到了周克禮的飛符:「張錚正在打撈沉船,估計是想打撈法弩重炮,」

  收到這張飛符,黎大隱終於下定了決心:「出戰!」

  王守愚表示很疑惑:「張錚是怎麼來到北邊的?除了他以外,還有誰在附近?」

  黎大隱道「程老大前車之鑑,他既然能繞過嵊泗,張錚就能,夜晚航渡便可。」

  王守愚道:「海寇的主力呢?會不會也採取這種辦法抵達北方?」

  這時,航隊已經啟程,黎大隱道:「靠過去先看看,要是能打就打?若是不能打,撤走就是。前天消滅了程老大,今日若能再滅了張錚,豈非好事?島主聯盟就只剩三十個人了。」

  之後,黎大隱又道:「所謂島主聯盟,其實各懷鬼胎,能否真正整合在一起,我一直都不太相信的,咱們姑且一試。」

  稽查艦隊自千里岩出發,行至一半時,黎大隱收到了周克禮發來的緊急消息:「無窮蓮座被海寇們發現了,他們正在起錨,準備撤離,看上去很慌亂。」

  黎大隱大喜,向王守愚吩咐:「按照老辦法,守愚道兄帶先遣艦隊自南向包抄,我帶主力追擊,這次給守愚道兄增加一艘五百料戰船為座艦,再調撥四艘二百料戰船,增強先遣艦隊實力。」

  如此一來,王守愚指揮的先遣艦隊總數達到十五艘,而且增加的都是主力戰艦,實力暴增。他立刻信心滿滿,率先遣艦隊全速出發。

  黎大隱將自己的作戰計畫通報了趙然,趙然提醒他:「一定要謹慎,遇敵主力,立刻後撤。」

  「放心吧致然,有無窮蓮座在,想打我的伏擊,門都沒有!」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5 18:54
第一百零七章 銅錢空襲

  周克禮和凌從雲在空中俯視著海寇們倉惶逃竄,不時向後方飛符通報。

  這是追擊的第二天了,稽查艦隊追在大約四十里外,看不見海寇的船隊,通過無窮蓮座的指揮,快速調整著追擊方向,一點一點向著海寇們靠近。

  一名工部老匠師趴在蓮座邊,伸出拇指,對著下方海寇的船隻瞄了瞄,然後再向身後的稽查艦隊瞄了瞄,在紙上一陣測算,報出一個數字:「三十五里。」

  周克禮飛符黎大隱:「總指揮,相距三十五里,需要右側偏移一分半。」

  過了片刻,稽查艦隊航嚮往右側輕輕偏轉了一絲,從高空上看著不起眼,卻搶在了海寇船的方向線上。

  見老匠師心驚膽顫的往下張望,周克禮安慰他:「別害怕,等這次戰事結束,以你的功勞,想必能獲得趙方丈的傳法,到時候也可入修行。」

  老匠師連連點頭,卻仍舊不敢直起身子,休息片刻,爬到無窮蓮座邊開始了新一次的測算。

  凌從雲忽然向周克禮道:「周師兄,既然咱們已經被海寇發現了,乾脆大大方方飛過去,到他們頭頂上想必看得更清楚一些。」

  周克禮頓覺有理,兩人操控著飛行法器接近海寇船隻,就在船上方三百丈左右的空中懸停著。

  這個高度往下看,其實同樣看不清船上的詳情,但對海寇船隻的方向把握得更加敏感和準確了。

  老匠師再次探出頭來,這回測量目標在正下方,他需要估算一個精確高度,身子探出來不少,一條胳膊死死拽住邊壁,一隻手伸出來,與自己的眼睛、測量船隻形成直線。

  忽然,他的包頭帽掉了下去,伸手想抓也沒抓住,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帽子飄飄墜落,最後落到前方一條船上,正好搭在一名海寇的肩膀上。

  那海寇冷不丁嚇了一跳,抬頭指著天上大罵,旁邊幾個水手也在向著上方比劃各種手勢。

  周克禮和凌從雲都有些想笑,見了海寇們的手勢,凌從雲少年心性油然而生,也在空中衝下方比劃手勢。

  周克禮提醒他,無窮蓮座飛得很高,你這麼比手勢,下方是看不見的,除了幾個為首的,大部分海寇都不是修士。

  凌從雲道:「那咱們就下降些!」想了想,從儲物法器中掏了半天,掏出塊五兩的銀錠,捨不得又放了回去,掏出一文嘉靖通寶,向周克禮道:「咱們下去砸他!」

  周克禮本身就是個好玩鬧的戲精,也覺得這麼幹有意思,於是和凌從雲一起將無窮蓮座的高度一直降到百丈,這下子連老匠師都能將船上的海寇辨認清楚了。

  周克禮也掏出一文銅錢,瞄準之後喝道:「爾等賊子,還不速速納命來!」

  手指一彈,嘉靖通寶直擊而下,稍稍偏出,沒有砸到人,卻將甲板上的一個木桶給擊出個洞來。木桶裡的淡水嘩嘩向外流淌,引起海寇們一片叫罵,又有幾個人上去堵塞木桶的破洞。

  凌從雲也打出一枚嘉靖通寶,擦著一名海寇的肩膀飛過,那海寇頓時慘叫一聲,被劃出一條大口子,鮮血汩汩往外冒。

  周克禮打出第三枚嘉靖通寶,落到半空時,忽聞「叮」的一聲撞擊,銅錢在空中被擊得粉碎,卻是張錚出手了。

  張錚修為比周克禮和凌從雲可高得太多了,眨眼間就是十幾枚銅錢激射上來,打在無窮蓮座底部,如敲重鼓,咚咚咚震得人耳中轟鳴。

  周克禮和凌從雲手忙腳亂,連忙將無窮蓮座高速升起,直升到兩百丈以上,下方張錚所發的嘉靖通寶才餘勢去盡,對無窮蓮座不再構成威脅。

  兩人嚇壞了,各自捂著心口喘氣,蓮座中的老匠師忽然趴到邊壁處,對著外面大口大口狂吐起來。

  張錚望著天上的無窮蓮座怔怔不語,他身邊的綱首走過來問:「掌櫃的,要不要打一發法弩試試?」

  張錚道:「超過射程了,剛才我不該意氣用事的,若是以法弩偷襲,或許可以一舉奏效,下回上面的人要是再敢下來,咱們就用兩架法弩齊射!」

  綱首點頭:「我一會兒去佈置。飛行法器是個好東西啊,可惜咱們東海一件都沒有。」

  張錚道:「連很多玄門正宗都沒有,哪裡是那麼容易弄到的。」

  把船上綱首、舟師、部首、大舵等領頭的弟兄叫過來,張錚吩咐:「多拐幾個彎,把速度降下來一些,不然稽查艦隊跟不上。」

  周克禮和凌從雲在天上繼續向稽查艦隊通報追擊方向,雙方的距離漸漸拉近,由四十里而三十五里、三十五里而三十里,再到二十五里、二十里。

  其間,為了干擾海寇操船,周克禮和凌從雲操控著無窮蓮座俯衝而下,幾乎衝到了桅杆的高度,在快速飛行中向著海寇的船隻打出火符。很遺憾的是效果不大,飛了三五回,打了二十多張火符,只有一張擊中了目標船帆,但很快就被船上操控水龍炮之類的法器給撲滅了,沒有起到更大的作用。

  反而是無窮蓮座遭遇到了危險,被兩支重弩擦過,險險被擊落,趁著他們驚慌失措之際,張錚隱藏在橫帆之後,向上縱身躍起,差點從桅杆上躍入蓮座,前後僅僅差了一個身位而已,嚇得周克禮和凌從雲再也不敢俯衝了。

  當然,也因為他們的持續騷擾,海寇船隻逃跑的速度和方向都受到了嚴重干擾,到了下午申時,稽查艦隊終於追到了十五里,在這個距離上,雙方都互相看見了對方的船桅。

  黎大隱躍上座艦的頂端瞭望樓,向著對面的海寇船隊張望片刻,又向周克禮發令:「向四周探出二十里,察看周邊水域有沒有可疑之象。」

  周克禮和凌從雲接令,駕馭無窮蓮座繞了個大圈子,將周邊水域探查了一遍,回稟:「沒有任何可疑船隻。」

  黎大隱又飛符王守愚:「我已看見敵船,預計天黑時能夠追上,你部繼續向前,力爭於明日天亮前將敵船攔阻下來。」

  張錚也看見了稽查船隊的桅杆,當即下令:「向南轉舵五分!」四條海寇船向著東南方向轉了過去。

  有無窮蓮座在天上指示,海寇船的任何轉向都是稽查艦隊拉近距離的最佳時機,這次轉向用時半個時辰,雙方距離拉到十里之內,這下子,不僅能看見桅杆,連船身都全部顯露在了對方的視野之中。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5 18:54
第一百零八章 夜戰

  日影西斜,眼看已是酉時,黎大隱望著前方七八里外的海寇船隊,思索片刻,道:「海圖!」

  負責航向的舟師將海圖鋪在木箱上,用鎮紙壓著,向黎大隱道:「我們現在應當位於此處。」手指重重的戳在了一個點上。

  這是千里岩東南方向的五百多里處,也是稽查艦隊從來沒有到過的一片水域,如果不是過去一年的準備,這張海圖根本不會將這片水域納入其中。

  不知不覺中,已經追到到那麼遠了麼?

  黎大隱猶豫起來,雖然僅僅相距七八里,但真要追上張錚,至少還要行駛五十到一百里,那裡就是傳說中的妖煞地獄海,海上航行者的禁區。或許,張錚也是想要冒險藏入妖煞地獄海的邊緣,以此躲避自己的追殺吧。

  黎大隱向趙然飛符通報了追擊情況,令趙然也非常為難。追下去,很有可能在妖煞地獄海的邊緣展開這次海戰,危險性非常大,現在又將夜晚,無窮蓮座需要降落下來,沒有了空中探查手段,艦隊的安全也無法保證。

  可如果不追,放任這麼一支海寇船隊在北方海岸四處劫掠,又會讓大明非常難受,會造成什麼樣的重大損失,誰也說不好。

  反覆糾結、反覆權衡之後,趙然飛符黎大隱:「建議停止追擊,艦隊向南偏離原位三十里下錨,明日天亮之後再放出飛行法器,根據觀察結果決定行止。」

  這個建議實際上等於放棄追擊了,過去一夜,海寇會跑到什麼地方,根本不是無窮蓮座能夠發現的。當然,聯席會議早就約定,後方建議歸建議,真正決定艦隊行動的,還是作為總指揮的黎大隱。

  黎大隱考慮良久,一直盯著前方逃跑的海寇艦隊,時間就這麼一點一點過去。到了酉時末,雙方距離拉近到最後五里的時候,夕陽在身後灑下了一串霞光,黎大隱發佈了命令:「艦隊航向正南,偏轉三十分。無窮蓮座下落歸船。」

  圍在黎大隱身邊的綱首、雜事長、舟師、部領和大舵等等高級軍官不約而同重重嘆了口氣,所有人對此都非常遺憾,任誰辛苦忙碌了一天,結果發現到嘴的魚兒跑了,都會感到難以接受。

  但命令就是命令,誰也不能違抗命令,而且大家都知道,這是為了保護珍貴的稽查艦隊。這支艦隊太重要了,怎麼珍惜都毫不為過。

  稽查艦隊減速、調轉方向的舉動,很快就被海上經驗豐富的海寇們察覺了,舟師向張錚道:「掌櫃的,道門放棄了,他們不追了!」

  普通水手們都在歡呼雀躍,慶幸自己逃過了道門艦隊的追捕,只有幾艘船上的綱首等寥寥數人知道內情,紛紛飛符張錚,詢問如何應對。

  張錚很是緊張,他也不想自己辛辛苦苦被追了一天之後,卻讓梧桐盟主的伏擊落空。思索之後,他吩咐,停止使用飛符,讓弟兄們下艙,伸槳划船,告訴大家,飛符用完了,想逃跑就賣力划船。

  四艘海寇船的槳窗都被拉開了,長長的木槳伸出窗口,一排一排開始奮力划水。

  周克禮和凌從雲正在操控無窮蓮座降落,降到一半的時候,那老匠師忽然指著遠處的海寇船隊,大聲喊道:「兩位仙師,賊子划船了,他們沒有法力了!」

  周克禮和凌從雲連忙看過去,就見四艘海寇船如同大蜈蚣一般,正在依靠槳力在海面上向前「攀爬」。

  二人相顧大喜,連忙飛符黎大隱:「賊子們航速降下來了,他們正用船槳划船,目測帆索是下垂的,船帆無風,船帆無風!」

  黎大隱也看到了這一幕,但離得太遠,看不真切,得到空中周克禮的稟告後,精神為之一振,重上桅杆頂部的瞭望塔親自確認,觀察片刻之後,終於確認。

  黎大隱大笑擊掌,身後被擠成一團的瞭望手被一肘子擊在臉上,頓時捂著鼻子,只覺滿臉的酸楚,眼淚嘩啦啦就流了下來。

  黎大隱回頭看見了,笑著安撫道:「別激動,這只是個機會,等獲得了勝利,再流淚也算不遲。」

  從桅杆上一躍而下,黎大隱高聲下令:「海寇們沒有風符了,大家追上去,滅此朝食!」

  稽查艦隊士氣大振,除了繼續加大風符的風力外,乾脆也效仿海寇,水手們下到艙底,打開槳艙,以木槳划水提高航速。

  天色完全黑下來的時候,雙方相距只剩二里。

  無窮蓮座落到最後面的一艘船上,躲避即將到來的法弩對射。

  又追出去十里遠,雙方的距離縮短到二百丈,這裡的風勢開始加大,掀起陣陣四、五尺高的大浪,拍打在海船上,將海船搖來晃去,顛簸得愈發厲害。

  一道閃電劃過天際,雷鳴聲大作,忽然間大雨傾盆而下,將所有人的衣衫澆了個通透。

  雷雨聲中,舟師向黎大隱稟告:「不能再向前了,這裡已經處於妖煞地獄海的邊緣,總指揮您看這大雨,就是老天阻止咱們進入的預兆!」

  閃電雷鳴中,對方船隻在不遠處徘徊,同樣不敢再向前深入,而是向著南方航行。

  黎大隱飛符各船,要求在海寇船隻的西側伴行射擊,不得擅自前出衝撞。

  隨著他的一聲命令,稽查艦隊各船的法弩重炮打響,開啟了第一輪齊射。

  因為海況非常惡劣,法弩重炮齊射效果不佳,一直打到第三輪,在逼近到八十丈距離的時候,才有兩支重弩擊中敵船。但這兩支重弩都沒有擊中要害,打在了甲板線的船壁上,崩飛了幾塊船板,卻未能傷到人。

  在炮長的指揮下,搬運手們將沉重的法弩裝上弩弦,上弦手拚命搖動弩弦,將法弩裝備好。炮長調整炮口,於船隻的上下顛簸起伏中感受時機,大喝一聲:「放!」

  炮手揮棒向下猛擊,木棒擊打在機括處,機括擊發聚靈符中的靈力,向著弩弦上猛然一送,巨大的法弩被嗖的一聲彈射出來,眨眼間越過數十丈遠的海面,扎進海寇的船上,破開一切防禦,橫掃一切阻礙!

  相距五十丈時,張錚的海寇船隊開始用法弩還擊了,大雨之中,雙方炮手都在拚命發炮,將一支一支碩大的法弩向對方戰船射去,從五十丈一直打到二十丈,戰況十分激烈。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5 18:54
第一百零九章 夜戰(續.為老師你看他呀四盟補更)

  在法弩對射上,海寇船隻是處於絕對下風的,他們手中的法弩重炮要麼是來自南海以西諸國,要麼就是大明不經意見流散出來的報廢品,修補之後才又再次使用,這樣的法器怎麼和稽查艦隊打?

  更何況在船隻對比上,他們處於極大的劣勢,數量遠遠不足,船型也小很多,在可對射海域上,與稽查艦隊之間的法弩重炮形成了四比十八的巨大差距。

  如此明顯的差距,讓張錚的四條海船被打得頭都抬不起來,半個多時辰的對射中,所有四艘海船的船樓全部被打爆,其中兩艘海船的桅杆被打斷,還有一艘受傷最為嚴重,水線處被打出兩個大口子,海浪一波一波向船裡湧入,眼看這艘海船就要沉下去了。

  海寇們頂不住了,不停跑來詢問張錚:「掌櫃的,大盟主什麼時候到啊?」

  張錚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在妖煞地獄海的籠罩範圍之內,不僅天象變幻無常,連飛符都很難發出去。這就是梧桐道人為什麼選擇在這一帶設伏的原因——道門很難收到訊息並及時趕來增援。

  張錚剛才就試了兩回,想要聯絡梧桐道人,不出所料,飛符發出去後至今沒有收到任何回覆。

  眼見自己的手下死傷慘重,再這麼下去,恐怕就要全軍葬送在這裡,張錚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只能下令向稽查艦隊靠攏,與其窩囊的被法弩重炮蹂躪至死,不如靠上去跳幫死戰,至少能看得見敵人長什麼樣!

  為此,他將自己座船上的三十餘名擅於近身肉搏的好手集中起來,聚集在船舷邊。除了他自己這個幾近圓滿的金丹外,還有綱首這名金丹,舟師和雜事長、部領這三人也是黃冠修士。如此配備,修士比例相當高了。

  他的意圖很快被左右兩側的同夥發現,大家有樣學樣,向著對面的稽查艦隊戰船靠上去。

  如此背水一戰的形勢下,海寇們居然也打出了血性。

  張錚的座船很快就靠上了離他最近的一艘五百料,雙方相距五六丈遠,電閃雷鳴中,張錚看見了對方船上軍甲齊備、整裝以待的跳幫軍卒,黑漆漆的軍甲在一剎那亮如白晝的電閃下散發著冰冷幽暗的光澤。

  如此軍備令張錚頓感頭皮發麻,一瞬間想起了京師大變時的那幾天,心中哀嘆,道門的武備真是強啊。

  在對面蝟集的一排排甲士之後,是三名朝天宮的修士,這三人和張錚是很眼熟的,以前常在上三宮點頭招呼,沒想到今日會在裡以命相搏。

  戰到現在,已經容不得退縮了。張錚咬著牙給手下這幫人打士氣,然後等著下一次閃電的到來。

  終於,又是五六道閃電劃過天際,雷聲才滾滾而來。藉著短暫的「白晝」,張錚大喝一聲,當先凌空躍出,直撲敵船。

  他人在空中,已從儲物法器裡取出自家擅使的一桿九股亮銀叉,向著對面船舷邊的敵軍刺去。

  對面豎起一面面法盾,陣勢嚴整,一望而知訓練有素。

  九股亮銀叉刺在一面法盾上,整片盾牆同時亮起光芒,十面盾牌將張錚銀叉上的力道消去大半,剩下的餘力又各,q自擔下十分之一,合力頂住了這一擊。

  盾牆的縫隙中,陡然生出十柄腰刀,從不同角度斬向張錚。

  張錚於百忙間祭出護身法器朝海法螺,法螺於旋轉間將所有斬來腰刀全部擋住,張錚一擊未能見功,反身躍回本船。

  接舷戰馬上就要爆發,黎大隱卻指揮不了艦隊了,心裡很是焦急。艦隊可以通過升旗等方式指揮進退,卻不能精確到每一艘船。年輕的稽查艦隊沒有任何人來過妖煞地獄海,也沒有人知道這裡飛符居然會失去效用,這讓黎大隱很是膽顫心驚。

  讓黎大隱牽腸掛肚的還有先遣艦隊,他和王守愚已經有將近兩個時辰聯繫不上了,也不知道王守愚那邊情況如何,他有些後悔,不應該分兵去做什麼包抄堵截之舉,萬一王守愚莽撞的衝入妖煞地獄海,整個先遣艦隊的十五艘船都會有全軍覆沒之憂。

  黎大隱不安的注視著當前的戰場,祈求著趕緊結束這場追殺,將整個艦隊安全的帶回去。

  在戰船的遠程射擊中,無論是射程、持續性上,稽查艦隊都佔優勢,而一旦拉近距離,在法弩的準確性和發射速度上,海寇船則佔據上風。其實,拉近距離之後,稽查艦隊同樣不怵,因為他們船上有火舞龍,他們的跳幫手軍甲裝備更是一流。但此刻狂風大雨之中,火舞龍沒有了用武之地,只能依靠水龍炮噴出的激流來給對方船上增加混亂了。

  大雨依舊傾瀉如注,戰況依舊激烈進行著,張錚的抵抗很頑強,但劣勢越來越明顯,眼看就要全部命喪於此了。

  正要盡收全功之際,綁在桅杆頂端瞭望塔裡的水手忽然瘋狂扯動纜索,手指西北方向,高聲喊叫。喊叫聲斷斷續續、隱隱約約,被狂風大雨打得稀稀落落,只傳下來隻言片語。

  「船......小心......報......」

  黎大隱心裡一緊,攀著桅杆就上了瞭望塔,順著西北方向望去,就見模模糊糊似乎是許多桅杆的影子。這時,一道閃電從天上無盡高處一直劃下來,將整片海域都照得通透,黎大隱頓時呆呆注視著前方,毛骨悚然,渾身冰涼。

  望不到邊的無盡船隻形成一道嚴密的包圍圈,從左到右,將稽查艦隊圍在裡面,稽查艦隊身後唯一可以退走的路線,只有妖煞地獄海。

  這些海船的桅杆上掛著各種稀奇古怪的旗號,船頭上寫著歪歪扭扭的大字,有些還塗抹著看上去十分恐怖的圖案。

  全是海寇的船隻,一眼看過去不計其數,此刻就在二里之外,正在大浪之中上下起伏,向著稽查艦隊衝過來。

  這是中計了?

  他們是什麼時候來到北方的?

  為何舟山那邊沒有任何消息?

  該怎麼辦?

  難道今日要將稽查艦隊葬送在這裡了?

  如何向致然交待?

  我還回得去麼?

  一瞬間,黎大隱泛起各種念頭,腿肚子都開始顫抖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5 18:54
第一百一十章 失聯

  蓉娘端來一個茶盤,放在景陽樓前的石桌上,給趙然斟上,坐在他的身邊,道:「小額銀票賣出六十萬兩了,有八家錢莊發行。」

  趙然眼望遠處的玄武湖夜景,點了點頭:「嗯。」

  蓉娘又道:「寶鈔司現在存銀六十萬,還有十三家錢莊遞交了發行小額銀票的申請,不超過三個月,寶鈔司存銀就會突破百萬兩。」

  趙然心不在焉道:「很不錯。」

  「四季錢莊和兩家小錢莊達成了收購協議......」

  「好的......」

  「時維明問,要不要準備成立聯合儲蓄銀行?」

  「啊?」

  「喂,跟你說話呢,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在啊......」

  蓉娘想了想,問:「是不是稽查艦隊戰事不利?」

  趙然嘆了口氣,道:「黎大隱和敵船脫離之後,就沒有任何消息,到現在已經差不多四個時辰了。」

  「你給他飛符,他也不回?」

  「是啊,很詭異的現象。」

  正說著,一點白光飛至,趙然連忙一把抄下來,繼而搖了搖頭道:「陸西星的,他也在問為什麼聯絡不上稽查艦隊。不單單是黎大隱,所有朝天宮派到稽查艦隊的修士,一個都聯絡不上!」

  蓉娘在這方面也幫不上什麼忙,只能安慰:「別著急,著急也沒用,一定要冷靜。」

  趙然起身道:「我要召集聯席會議,你晚上早點休息。」

  聯席會議是在丑時召開的,所有人都無法確定稽查艦隊的任何消息。唯一能夠確認的是,稽查艦隊與應天最後一次飛符聯絡的時候所處的位置。

  在懸掛著的海圖上,趙然用筆圈了一個圈,這個圈子位於千里岩東南五百海里處,如果畫一條平線的話,西邊正對著淮安府,相聚同樣是五百里左右,與千里岩、淮安府形成一個三角形。

  趙然介紹:「這是老黎最後一次和我飛符聯絡時,稽查艦隊所處的大致地點,當時張錚船隊正在向東偏南逃竄,再有五十到一百里,就將進入妖煞地獄海的範圍,所以我建議他放棄追擊張錚船隊,他同意了。」

  他標註的圈子距離妖煞地獄海很近,所以大家都能理解為什麼趙然和黎大隱選擇放棄追擊,但問題是,放棄了以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導致飛符聯繫不上?

  趙然向大家道:「請各位集思廣益,我們都仔細想一想,在什麼情況下,我們和稽查艦隊的聯繫會忽然全部中斷?」

  等大家陷入沉思之後,趙然啟發道:「我剛才在景陽樓上眼望玄武湖、紫金山,忽然想起來,前年六月的時候,整座應天、乃至大半個南直隸,飛符都失去了效用,當時情形,在座的諸位可能都不是十分清楚,但至少也能知道一些,我身處大陣之中,無法和陣外聯繫,不僅是陣外,就算在大陣之內,飛符都失去了效用。」

  陸西星立刻道:「致然的意思,是不是有人在那裡擺了一座大陣?這恐怕不太現實吧?」

  趙然道:「我只是提出一個想法,我也知道在茫茫大海上擺出這麼一個大陣是不太顯示的,諸位有沒有別的思考?」

  被趙然這麼一提醒,九姑娘想起了一件事情:「會不會是妖煞地獄海的緣故?或者妖煞地獄海遠比我們所知的範圍還要大。他們實際上是深入了妖煞地獄海中。我記得幾年前曾經看過一篇《朱道堂筆記》,裡面描述過,我龍虎山前輩朱天師曾經乘海船從妖煞地獄海旁經過,當時發生了許多怪異的現象,與外間飛符不暢也在其中。」

  這是一個極為的重要的信息,趙然詢問在座諸位,有沒有看過類似記載,或者聽說過類似事件的,大家都搖頭回覆,說是不清楚。於是趙然讓大家分工,各自向自家長輩求證。

  過了一會兒,消息彙總了回來。

  趙然這邊聯繫的是周雲芷和端木長真,他們兩位都不知道相關消息,之後,許雲璈、張雲意、王常宇等人都有所反饋,真師堂對妖煞地獄海的認知當真是不多,坐堂真師們對此並不是很瞭解。

  也難怪,道門始終沒有將目光投注於海外,更別提處於深海大洋中的妖煞地獄海了。

  直到趙然向端木崇慶這位大天師飛符之後,才有了眉目,端木崇慶同樣沒有去過妖煞地獄海,但他曾經聽說過,這片海域的確非常古怪,對飛符聯絡會有所幹擾,有些地方可以聯繫,有些地方卻完全無法接收飛符。

  趙然又將芊尋道童和王成羽都招到議事堂中詢問,這兩位的說法同樣含糊不清,對於飛符能否在妖煞地獄海中聯絡,都語焉不詳。說到底,真正去過的人,甚至敢於靠近的人,都太少了。

  但妖煞地獄海會阻斷飛符聯絡的可能性,已經擺在了大家面前。

  接下來的問題是,如果真是因為這個原因無法聯絡,那麼黎大隱又為什麼改變了之前的決定,帶領稽查艦隊追了進去呢?

  這個問題沒有人能回答得出來,只能等。趙然曾經考慮是不是立刻派古克薛師徒駕駛雲靄百合前往這一水域看看情況,但還是放棄了。

  一則茫茫大海,要想深入五六百里準確找到位置,不是現在的飛行法器所能勝任的,很容易迷失方位。二則那裡過於靠近妖煞地獄海,萬一飛行法器不小心陷進去,面臨的就是「機毀人亡」的事故。

  最終的決定是派幾艘風快船去尋找稽查艦隊,用雲靄百合配合,如此才能確保不在大海上迷失。

  這道命令很快就連夜發到了嵊泗島,島上僅留的三艘一百料風快船立刻出動,船上搭載了雲靄百合,在黑夜之中緊急離島,向東北方駛去。

  命令發出後,趙然讓大家在雞鳴觀中休息,給每個人安排了住宿的院落,但直到天亮,也沒有人離開議事堂。沒人有心情回去休息,都在急切的等待著前方傳回來的消息——哪怕在議事堂他們也只能幹坐著。

  到了第二天傍晚的時候,趙然終於收到了來自周克禮和凌從雲的飛符:「趙師叔,快發援兵,救救我黎師伯!」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5 18:55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戰損(為靈狐二中白銀盟補更之六)

  收到周克禮的飛符,趙然心中一涼,立刻問道:「怎麼回事?說清楚!」

  周克禮道:「我們被打散了,我師伯聯繫不上了,趙師叔,損失慘重啊。」

  趙然道:「從頭說!怎麼打起來的?」

  周克禮飛符道:「原本艦隊準備放棄追擊了,但我們發現海寇沒有了風符,在用船槳逃竄,大家都同意應該追上去。後來追到了他們,也打了起來,就在快要擊沉他們的時候,海寇們全來了,好多船,數都數不清......」

  趙然閉了閉眼:「這是個圈套。接著說!」

  周克禮道:「是個圈套,我們上當了,都怪我,我當時不應該告訴師伯這件事,師伯就不會中計。」

  趙然追問:「不要糾結這些問題,後面怎麼樣了?」

  周克禮道:「敵船太多了,大家浴血奮戰,可還是打不過,我們一直在向北躲避,想要衝出海寇們的包圍,但天降暴雨,風浪太大,船走不快。後來,師伯讓我們在前面先沖,他帶了一半船斷後,我們一邊打一邊沖,終於衝出來了,可到現在也沒找到他,後面的船說,他沒衝出來。趙師叔,我們發了一夜的飛符,你們怎麼一個都不回啊!」

  趙然追問:「現在怎麼樣了?你們在什麼位置?」

  周克禮道:「不知道在哪裡,我們一直朝北邊突圍,就在戰場北方。我和師弟乘無窮蓮座回去找了兩趟,那邊暴雨很大,飛不進去。」

  趙然道:「留在原地,和古克薛聯繫,他們昨夜已經出發去找你們了,匯合之後,儘量救人。」

  下達完命令,趙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良久無語。自己的優選大法也沒開啟選項,是只能作用於自身,還是因為黎大隱擅自改變軍令?趙然無從探究。發了好一陣呆之後,向聯席會議通報了周克禮傳來的消息。

  這是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大明唯一能夠出海征戰的艦隊就這麼被海寇聯盟圍殲了,這一慘敗令人難以接受。

  但敗了就是敗了,不接受又能如何?

  古克薛是當晚和周克禮取得聯繫的,但海上沒有參照,無法立刻確定彼此之間的位置,直到又過了一夜,風快船向著東北方向又前進二百多里,雲靄百合才與無窮蓮座在空中匯合。

  這段時間,逃出來的稽查艦隊船隻又冒險回到暴雨海區的邊緣,倒讓他們救出來不少流散失去行駛能力的小船。

  前夜的戰場已經雨歇風消,但大霧瀰漫,隔著十丈遠就看不出去了。

  這回古克薛終於向趙然發出飛符予以確認:這一帶水域,飛符聯絡不通。

  為了營救黎大隱,船隊拉起了繩索,每一艘船的前後相距大約百丈,所有船隻綿延連接出十里,向大霧中橫著掃了一圈。

  這一圈掃進去果然大有收穫,許多借助碎木船板漂浮在海中的船長修士和水手獲救。救援行動持續到夜間,總共救出船長修士二十八名,水手和軍卒三百餘人。

  船隊圍著大霧海域又停留了兩天,一邊用飛行法器警惕海寇,一邊繼續救人。但海寇們就好似突然消失了一般,再也沒看見他們的半點蹤跡。

  再次救出零零散散的二十餘人後,搜救船隊載著找到的上百具遺體離開了這裡。

  趙然帶著聯席會議一干人前往嵊泗島迎接殘存的稽查艦隊,周克禮和凌從雲從無窮蓮座下來之後,一見趙然,兩人都哭得跟個淚人似的,古克薛在旁邊唏噓道:「黎院使帶船親自斷後,為艦隊爭取到了時間,聽倖存者說,黎院使最後引著幾艘海寇船開進了妖煞地獄海......」

  趙然沉默不語,長嘆一聲,上前將跪倒在地上的周、凌二人扶起,然後走向他們身後,挨個和敗下來的這些修士船長、水手軍卒們相見,或是握手,或是拍拍他們肩膀,鼓勵他們重新振作,殺回去報仇。

  過了一天,王守愚帶著先遣艦隊的十五艘戰船也回到了嵊泗島,這是稽查艦隊保存最完整的船隊。

  他們奉命包抄張錚船隊的時候,不慎誤入妖煞地獄海,在一片漫天大霧中徘徊了整整七天,等他們從迷霧中幸運的闖出來以後,海戰已經結束了。

  對此,王守愚很慚愧,向聯席會議請罪。他的請罪之舉被聯席會議駁回,不僅沒有治罪,而且還好言寬慰了一番。

  能夠帶領艦隊闖出迷霧,本身已經是大功一件了,可惜在艦隊主力戰敗這一大背景下,是沒有辦法給他們大張旗鼓評功嘉獎的了。

  此戰,稽查艦隊損失八艘五百料海船、兩艘三百料海船、三十一艘二百料以下海船,幾乎算是大半支艦隊被毀,尤其是主力戰船損失慘重,再無可戰之力。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很多修士船長和水手軍卒被救了出來。

  艦隊在出發前經過不停補充,曾經擁有一百八十名修士和兩千六百名水手、軍士,這一戰後,還剩一百二十餘名修士和一千五百名水手、軍士。這些都是經歷過海戰、具備經驗的種子,是重建稽查艦隊的骨幹。

  為此,真師堂於月底召開了一次議事,將聯席會議所有成員全部召到了廬山,對稽查艦隊戰敗一事進行詳細詢問。

  趙然、陸西星、衛朝宗、湯耀祖、九姑娘、陸元元等人都上了廬山接受質詢,不僅是他們,杜陽晨、王守愚、周克禮、凌從雲等人也同樣被真師堂相招,配合調查。

  調查持續了三天,趙然將聯席會議的所有文書檔案,包括會議紀要、往來函件、請示報告等等都帶了過去,任憑查閱。

  經查閱相關文書記錄,真師堂認定,此戰之責不在聯席會議,戰事的過程中沒有人出現重大失誤。故此,將繼續賦予聯席會議處置此事的全權。

  但根據趙然自己的提議,他被摘去了元福宮衛道高士的頭銜,作為一種警示性懲罰。

  對於戰敗,《君山筆記》、《皇城內外》、《龍虎山》、《靈寶新說》等主要期刊的編輯部都向聯席會議詢問,是否見諸報端,又或者對戰果予以一定的修飾?比如不提戰敗,只提「激戰」,對己方的損失數儘量隱瞞,對敵方的損失數儘量渲染。

  什麼?你說海寇們的損失數字不明?怎麼可能不明?依照大明艦隊與海寇船隻的實力對比,己方損失一艘,海寇至少損失三艘!簡單推算一下,還算不出對方的損失嗎?

  但趙然在認真思索之後,於聯席會議上勸說大家:「隱瞞戰損無助於剿滅海寇,坦坦蕩蕩,才顯大明風範!」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5 18:55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戰後

  根據趙然提出的「坦坦蕩蕩,開誠布公」這一原則,各大期刊都全文刊發了由聯席會議親自審定的戰報通稿,將戰事的起因、過程、結果儘量以客觀的文字描述出來。

  除了戰報通稿外,各家期刊還配發了「獨家報導」,這些報導就帶有比較的強烈渲染色彩了,比如《君山筆記》以對海寇惡跡的揭發為主,將東中所、蛤蜊港劫掠事件中海寇們的殘暴予以披露,對海戰中海寇們不惜以自己人為誘餌引稽查艦隊進入伏擊圈的狡詐予以抨擊。

  《皇城內外》竭力塑造黎大隱的英勇形象,重點截取黎大隱在被圍之後放棄突圍的希望,自願留下來斷後的事蹟做了詳盡報導。

  《龍虎山》通過倖存者的口吻,報導了一個個在海戰奮不畏死的英雄形象。

  《靈寶新說》則將著墨點放在周克禮和凌從雲身上,講述了他們在戰事之後搭救了多少位戰友。

  這些報導一出,立刻引起巨大震動,整個大明都在議論著發生在遙遠大海深處的這場海戰。

  沮喪者有之、憤怒者有之、失望者有之、要求嚴懲海寇者更有之。館閣中、十方叢林裡、朝堂上下、市井接頭,全都在討論著這次戰敗。

  在趙然的要求下,聯席會議成員們四處現身,解釋著方方面面的疑問。

  趙然出現在修行球大賽中,於比賽之前主持了一次集體默哀,其後又在文昌觀舉辦了一次盛大的陣亡者拔度齋醮;陸西星率領船長修士訓練班的學員們在江上舉辦了一次水上實戰演練;九姑娘在廷議中代表道門發表了一次煽動性極強的演說;衛朝宗、湯耀祖乃至陸元元也都出席在公眾面前,做著大量解釋和鼓動工作。

  五月底,趙然從雞鳴觀賬目上撥付了第一筆陣亡者撫卹,對已經發現屍體,或是確認死亡的修士和水手、軍士宗門、家庭發放撫卹銀,共計撥付三萬餘兩;向重傷致殘和失去作戰能力的參戰者本人支付奉養銀,共計撥付四萬餘兩。

  撥付完這筆銀子,趙然向蓉娘兩手一攤:「現在沒錢了。」

  蓉娘道:「你之前不是說從上三宮抄沒了一百二十萬嗎?這才兩年時間,就花完了?你從四季錢莊借貸的五十萬還沒還呢!」

  趙然解釋:「還剩四十萬,但這筆錢不能亂動了,這是維繫聯席會議持續下去的基礎。」

  蓉娘道:「兩年花八十萬,這同樣很誇張好吧?」

  趙然無奈道:「海戰啊,太花錢了。稽查艦隊這一次敗仗,就打掉了我將近二十萬兩,接下來還要打,還不知道要扔多少銀子進去填窟窿。」

  蓉娘問:「那怎麼辦?要不以雞鳴觀的名義再從四季錢莊借貸一些?或者乾脆把寶鈔司那六十萬現銀提出來?」

  趙然道:「那筆銀子不能動,真要提出來,小額銀票的信用就破產了,會變成另一種寶鈔。我的想法是……」

  還沒說完,蘇川藥疾步出現在景陽樓前:「老師,茅山來人了。」

  趙然問:「是誰?」

  蘇川藥道:「司馬致富。」

  趙然皺眉:「他來幹什麼?不見!」

  蘇川藥提醒:「他拿著死馬天師的名帖來的,要見老師。」

  趙然想了片刻,道:「帶他去我書房。」

  蓉娘道:「怎麼不想見?其實司馬師兄人不壞,就是為人傲氣了一些。」

  趙然回答:「跟他本人沒關係。這次去廬山接受質詢,別的真師都好說,只有司馬天師陰陽怪氣,又要追責是誰任命的黎大隱,又說希望聯席會議和海寇的接觸靈活一些。」

  蓉娘皺眉:「靈活一些是什麼意思?」

  趙然無奈道:「話裡話外都在勸我們,要懂得息事寧人。還說道門的精力都在西方佛國,讓我們不要在東海激起大亂子。」

  蓉娘氣道:「我父親很早之前就說,司馬天師缺乏長遠眼光,專心修行可為茅山一代高士,上了廬山則為一介俗道,果然如此。」

  趙然點頭:「此言深得我心,回頭還要找機會和老泰山把酒歡談。」

  在書房中,趙然見到了司馬致富,這個茅山元符萬寧宮的三代弟子以前也和趙然打過不止一次交道,但真正有意義的對話還從來沒有過。

  在趙然眼中,司馬致富有著所有「修二代」、「修三代」所具備的一切缺點,卻至今沒有發現他應該兼備的優點。

  見面之後,司馬致富對於這次海戰的慘敗發表了一通高屋建瓴的演講,然後將話鋒一轉,奉勸趙然盡快和島主聯盟對話。

  「他們的要求中,其實有三點是可以談的,致然為何拒之門外?」

  「願聞其詳。」

  「其一,給東海修士授籙,這一點是我道門最容易做到的,為何不能談呢?」

  「其二呢?」

  「其二,將海貿集中於少數幾個港口,我認為也未嘗不可,如此一來,不是更便於約束麼?其三,關於在東海建閣一事,這是好事啊,不費一兵一卒,東海偌大之地,盡歸道門所有!豈不比將民脂民膏和修煉資源消耗在征戰中強上百倍?致然難道不知,國雖大,好戰必亡的道理?」

  趙然問:「這是你的建議還是雲清天師的建議?」

  「我和我家祖父都是這麼認為的。」

  「那好,我可以鄭重回答雲清天師,其一,無論給誰授籙,受籙者都應當是對道門心懷敬慕之士,否則與資敵無異。其二,允許哪些地方開展海貿,是我道門、我大明的主要權力,絕不是可以拿出來談判的籌碼。其三,是否在東海建閣,哪些人可主持東海館閣,這是真師堂才能決定的事情,絕非聯席會議可以討論,更不是別人架起法弩重炮就可以說了算的。記住了麼?如果記住了,請你回去轉告雲清天師,不打垮海寇,這些條款就永遠放在桌子裡,讓它們吃灰!」

  司馬致富不高興了:「何必如此執著?你說打垮海寇,拿什麼打?船都沒有了,怎麼打?難道讓煉虛修士為你的輕率和意氣用事親自出手?那要殺多少人?哪一位煉師又敢親自出頭?難道就不怕無法消除因果麼?」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5 18:55
第一百一十三章 血債

  趙然注視著司馬致富,司馬致富漸漸感受到了一股令人倍感沉重的壓力,這是一種被上位者審視的目光,司馬致富感到有些惱怒,將頭揚起來,努力直視趙然,但目光卻不由自主下移,從對方的眼睛處一直下移到脖子,無論如何做不到堂堂正正的對視。

  正逐漸感到心慌,就聽趙然忽問:「海寇派人和你們家接觸了?」

  司馬致富下意識回答:「是,他們提出了新的條件,希望咱們再好好考慮考慮。」

  「為什麼不找雞鳴觀提,不找聯席會議提,卻找了你們司馬家?」

  一瞬間,司馬致富感到自己幾乎窒息,強行壓下內心的慌亂,解釋道:「我們家常年做海貿生意,和有些島主有來往,當然現在沒有來往了,自從準備開戰以後就再也沒有了,我向道尊起誓!他們自己找上門來的,怕你們不同意,讓我家代為緩和一下。」

  趙然直勾勾盯著司馬致富,盯得司馬致富又連忙補充了一句:「我說的都是真的!」

  沉默片刻,趙然緩緩點了點頭:「作為三山之一,茅山應該主動將所知的海上情況拿出來和聯席會議分享.....回頭你去秘書科找蘇川藥,把你們和海商往來的情況寫下來。」

  司馬致富很想說「憑什麼」,但此刻提不起一絲勇氣拒絕,木然應道:「是。」

  趙然這才拉入正題:「說說吧,對方提什麼條件?」

  司馬致富道:「他們原先提出的第一個要求,對島主聯盟所有成員免除海貿許可證管理費,提高其餘島嶼的管理費,這一條他們退步了,他們同意上交管理費。這是重大讓步啊,我家認為可以談了!」

  趙然問:「就這一條?」

  司馬致富愣了愣,急道:「這一條還不夠麼?他們可是剛剛在東海打了一個大勝仗!打了勝仗還做了退讓,這已經足夠證明他們的誠意了!」

  趙然問:「建閣呢?禁絕兩廣海貿呢?購買戰陣軍甲和符籙法器呢?授籙呢?」

  司馬致富搖頭:「趙方丈,咱們是戰敗的一方,在海上是打不過他們的!而且現在沒船了,他們隨時可以入寇沿海各府。為了減少損失,我認為這樣的條件可以談一談了。」

  趙然道:「沒船咱們就造,造好了接著打。」

  「還是會輸的!」

  「輸了接著造船,繼續打。」

  「你......」

  「回去回覆他們,所提條件一項不允,除非他們自縛至應天請降,聯席會議或可從輕發落。」

  這下子把司馬致富氣著了,只覺趙然頑固到了極點,簡直不可理喻,因道:「除非把真師們都請出來,親自去海上打,可你想過沒有,真師們能長年累月在海上奔波麼?大海茫茫,人家往深海中一退,你去哪兒找他們?再者,真師們都是準備合道的,要儘量避免因果纏身,親自出手殺人,能殺一個,還能殺十個?殺一百個?殺一千個?不留神打翻一條船,就是幾十上百條人命......」

  趙然打斷他:「聯席會議的存在,就是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關於這一點,希望茅山不要干擾聯席會議的決心,除非真師堂下決議,那我們自當凜遵。」

  司馬致富帶著濃濃的失望離開了雞鳴觀,臨行前還按照對方的要求,寫了一份茅山司馬家在海上貿易的情況介紹。

  回到元符萬寧閣,將這次見面的情況向司馬天師一稟告,司馬天師大怒:「不僅頑固,而且自大!明明唾手可得東海,非要勞民傷財、窮兵黷武!行,就看著他繼續撞牆,撞個頭破血流,他才知道怎麼做事!」

  司馬致富道:「要不乾脆祖父去真師堂提議吧?不能讓他就這麼把整個大明拉入毫無意義的戰事之中。」

  司馬天師搖頭:「當日大家說好的,把處置權交給這幫年輕人,此時提議不妥,時機未到,再等等。你跟對方回覆,就說聯席會議不同意。」

  司馬致富將消息反饋了回去,躲藏在妖煞地獄海邊緣的梧桐道人召集各家掌櫃議事,將事情一說,冷笑道:「咱們打贏了,又主動降低要求,可人家還不答應,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

  當下就有島主喊起了口號:「打到應天去!活捉趙致然!」

  許多年輕熱血的島主也都紛紛跟著叫嚷:「打到應天去!活捉趙致然!」

  只有那些老成持重的沒有跟著瞎鬧,知道這不過是句激勵士氣的口號罷了,別說打到應天去,大夥兒連長江口都不敢進去,拿什麼去打應天?就算劫掠沿海州府,也必須悄然而出、行動迅捷、一擊而走,否則被道門堵住,那可就是有死無生。

  梧桐道人擺手制止了島主們的怒火:「既然如此,就別怪我等不義了。這次不打淮安了,咱們直接打揚州!打在他們的心窩裡,看他疼還是不疼!」

  聽說要打揚州,眾島主們群情振奮,摩拳擦掌,都爭著要去。

  梧桐道人又道:「揚州的兩個地方,一個掘港,一個劉家莊,誰想去的,報到非人那裡,明日再行選派。」

  這是老規矩了,大家都明白是什麼意思,有人就問:「陳首領呢?以前不是報給陳首領麼?」

  梧桐道人回答:「眠竹回靈鰲島了。」

  問話之人還想細究,被旁邊的島主拉住,示意不要多問,這才悻悻道:「真是倒霉,又換人了,還得重新拿銀子喂......」

  六月中旬,揚州府急報,掘港和劉家莊兩處臨海小鎮被海寇洗劫,所幸提前有所預警,人員傷亡不大,但財貨損失比較嚴重。

  海寇的行動非常迅速,搶了就跑,朝天宮應急小隊乘無窮蓮座和雲靄百合趕到的時候,已經過了一天,兩件飛行法器在附近海域轉了半天也沒發現敵船蹤跡。

  收到戰報的時候,趙然正在第三期船長修士訓練班的開班動員儀式上講話,當即將消息通傳所有學員:「諸位,我們的血債上又加了兩筆,請大家記住這兩個地方:掘港、劉家莊!」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5 18:55
第一百一十四章 重建(為恆立羽大大白銀盟補更之八)

  趙然來到元福宮,修行球大賽組委會和彩票發行處已經從狹小的香爐軒搬遷到了元福宮裡。三茅館的弟子們都在彭雲翼的帶領下有條不紊的操持著,但人人臉上都帶著悲傷。

  彭雲翼迎出宮門,一臉希冀的望著趙然,趙然搖了搖頭,示意仍然沒有收到的黎大隱任何消息,彭雲翼沮喪的嘆了口氣。

  趙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會繼續尋找的,只要沒見到他的屍首,就還有希望。海寇那邊同樣沒有確認老黎的下落,我們收到的消息,他們雖然在四處叫囂,說什麼『陣斬艦隊總指揮黎』,但實際上卻在加派人手找尋老黎。」

  彭雲翼道:「可這都一個半月了,大海茫茫......生還的可能不大了......」

  趙然安慰道:「或許有一天,他忽然從妖煞地獄海中帶著戰船回來了也說不定!」

  彭雲翼苦笑著道:「希望吧......趙師兄,我三茅館的弟子們都想加入稽查艦隊,我也想去。」

  趙然搖頭道:「我理解大夥兒的心情,但目前來說,你們留在元福宮所發揮的作用,比上陣廝殺更大。海戰需要海量的銀子,這裡才是你們的主戰場。順便通知你,聯席會議已經議定,由你暫接元福宮宮院使,你要把擔子挑起來。」

  彭雲翼道:「這次戰敗連累師兄了,雖然師兄看不上元福宮衛道高士,但被撤了這個職司,臉面上終不好看。」

  趙然道:「這不是臉面的問題,這是我應該擔當的責任。我今日來紫金山,正是為此而來。老黎的事情,你們告訴了陳天師了麼?他怎麼說?」

  彭雲翼道:「哪裡敢跟老師說,我們這些弟子中,他最疼愛黎師兄,如果讓他知道這個噩耗......簡直不敢想像。師兄戰敗失蹤後,我們連期刊都不敢往棲霞山送了,雖然送過去老師也不會看......」

  趙然道:「這樣不是辦法,我打算去棲霞山一趟,你跟我去。」

  彭雲翼苦著臉:「這個......不好吧......我怕老師過不去這一關。」

  趙然十分堅決的揮手:「別把陳天師想得那麼脆弱,走!」

  陳善道在棲霞山梅園中待了整整兩年,人不下山、足不出戶,剛開始的半年,甚至枯坐梅樹下一動不動,直至去年起,才偶爾會在園中轉上一圈,據說今年又好了一些,沒事的時候,也開始伺候園中的花草了。

  趙然跟隨彭雲翼進入梅園的時候,陳善道正在捯飭一株剛剛開花的鐵杏,任憑趙然和彭雲翼在身後站定,手上依舊沒停,不理不睬。

  「陳師伯,今天上山,是特地來看望您老的,最近過得還好麼?」

  陳善道好似沒有聽見一般,提起小壺給花骨朵洗塵。

  「另外,還想跟您老報告一個事情,是大隱師兄的事。」

  陳善道身形極其輕微的頓了頓,但依舊沒有轉過身來。

  趙然便將黎大隱率艦隊出征戰敗,至今音訊全無的消息一股腦講了,末了道:「大隱師兄是三茅館大弟子,思考再三,我認為還是不能瞞著您老。大隱師兄出征前說,他希望為道門立下這個功勞,讓三茅館弟子不必再於人前彎腰,至今言猶在耳,令人感嘆。他是為了道門、為了大明出征的,我們會一直搜尋他的下落。同時也請陳師伯放心,我們正在重建規模更大的稽查艦隊,一定把這個仇給報回來!」

  陳善道依舊紋絲未動,但背影卻一瞬間似乎佝僂了許多。

  趙然硬起心腸道:「弟子也為此次戰敗擔了些責任,真師堂將弟子頭上的元福宮衛道高士免了。聯席會議昨日議決,請彭師弟暫攝元福宮宮院使一職,直到大隱師兄回來,同時想請陳師伯重新出山,執掌元福宮衛道高士,請陳師伯考慮一下。我們會等陳師伯三個月,如果三個月內陳師伯沒有消息,我們再重新尋找合適的人選。」

  從棲霞山下來的時候,彭雲翼很是擔心:「剛才看老師的神情,似乎忽然間蒼老了好多,這個消息對他的打擊太大了,我真怕他挺不過這一關。」

  趙然道:「他必須挺過這一關,我相信他一定能夠挺過這一關!」

  正說著,陸西星發來飛符:「致然,就等你了,何時能到?」

  趙然連忙和彭雲翼一起,趕往龍江船廠的新江口分廠。

  今日是七月十八,稽查艦隊重建的日子,聯席會議各方主官、內閣大學士、兵部和工部職官都在船廠的港區邊等候著,趙然一到,大家立刻簇擁過來,順著長長的木棧橋向前校閱。

  木棧橋兩側停滿了戰船,在船廠日夜不停的努力下,最新一批戰船已經全部完工,刷漆、舾裝、下水海試等等各項工序都走在了前面,提前半個月完成了交付任務。

  五百料零五六級戰船二十六艘、二百料巡海船二十八艘,這只是艦隊主力,還有十二艘二百料巡海船、六十艘一百料風快船由太湖的滸墅關船廠打造完成,今日的重建儀式完成後,稽查艦隊就要沿江而下,順道趕赴太湖接手其餘船隻,然後進駐松江大營。

  這些船隻都是全新的大明專業戰船,比上一支稽查艦隊的船隻強得不止一星半點。

  五百料戰船擁有法弩重炮四門,前後各二,左右船舷分別安裝兩台火龍炮和水舞龍,一共八台戰陣法器,火力極為凶悍。

  二百料巡海船配置法弩重炮兩門,前後各一,左右船舷分別安裝一台火龍炮和一台水舞龍,一共四台戰陣法器,單論火力,絲毫不弱於海寇們的五百料海船。

  一百料的風快船則分成兩種裝備,部分安裝一台火龍炮,部分安裝的是一台水舞龍,也具備一定作戰實力。

  算上松江水營中保全下來的三艘五百料戰船、十九艘二百料以下中小船,重建的稽查艦隊擁有大小戰船一百四十八艘,修士二百三十名、水手和軍士三千六百名!

  陸西星出任艦隊指揮同知,杜陽晨出任艦隊指揮僉事。這一次,趙然終於爭到了艦隊總指揮的職司。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5 18:55
第一百一十五章 銀子問題(為靈狐三中白銀盟補更之七)

  校閱之後,陸西星和杜陽晨將帶領艦隊先到太湖接手船隻,然後前往松江大營駐紮和訓練。趙然則繼續留在應天一段時間,籌備後續戰船的建造事宜。

  趙然叮囑他們:「二位去了松江以後,務必抓緊時間訓練,訓練一定要多向實戰看齊,訓練中多聽取老人們的建議。我們的第一次海戰的確失敗了,但這是極為寶貴的經驗,要將這些經驗運用到訓練中去,力爭早日具備作戰能力。」

  陸西星道:「放心吧,雖然我沒有上過船,但招收學員、訓練學員、武備和接受船隻,我們二人一項也沒落下過,對這支艦隊,我們都瞭如指掌。」

  趙然道:「那我就不嘮叨了,等我半個月,最遲一個月,這邊的事情告一段落後,我就立刻趕往松江大營和你們匯合。」

  戰船一艘接著一艘起錨,離開了新江口船廠的碼頭棧橋,駛入大江之中。船帆如雲,遮天蔽日,將整條大江全部擠滿。

  除了碼頭上的各方大員和官吏、匠師外,江邊更是擠滿了聞訊前來為艦隊送行的商賈百姓,見了這龐大的陣容,頓時爆發出一片雷鳴般的歡呼聲。

  趙然將琥珀道人招至身邊,詢問戰船的建造籌備情況,琥珀道人如數家珍:「新江口這邊,十六個海船船台、十二個戰船船隊,總共二十八個船台,明日就同時開工,一口氣建造二十六艘五百料戰船、兩艘千料戰船,預定兩個批次,年底前完成五十二艘五百料戰船、四艘千料戰船。」

  趙然道:「民用船廠的三十個船台,工部已經下了文書,不再接受民間訂單,那邊也要籌備好。」

  琥珀道人笑道:「工部從福建、浙江、山東沿海又徵召了五百多名船匠服役,木頭也早就儲備烘乾了,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二百料以下的船容易造,一個半月一個批次,先造三批二百料巡海船,八十到九十艘,再造兩個批次一百料風快船,五十到六十艘。太湖滸墅關船廠那邊聽說也準備各造六十艘。到了年底,咱們的稽查艦隊絕對不一樣了!」

  趙然鼓勵道:「好好幹,你這邊幹好了,回頭給你授籙、請爵,一樣都不少了你的。」

  琥珀道人欣喜道:「那就多謝方丈了。」

  新江口船廠、民用船廠、滸墅關船廠加起來近八十個船台,一起開工固然盛況空前,但給趙然的壓力極其巨大。這一次的訂單,足足價值上百萬兩,趙然一分預訂銀子都拿不出來,只能想別的辦法。

  他留在應天,就是解決銀子問題的。

  趙然先趕到戶部,仍然身兼戶部尚書的甘書同親自接待了他,戶部這一年多以來,因為宗爵改制的問題,到目前為止省下了二十六萬兩,甘書同咬牙決定把這筆銀子拿出來,作為特別造艦費,撥付雞鳴觀。

  除此之外,甘書同還答應,至年底前給趙然追付十四萬兩。這就是四十萬兩,趙然只有感激的份,沒什麼更好說的了。

  從戶部出來,趙然詢問時維明:「大會籌備好了麼?」

  時維明點頭:「請帖發出去了,五百八十三張。」

  趙然道:「行,回頭看看,誰不來的,給他記上。」

  七月二十日,雞鳴觀海外修士研修中心大講堂內,舉辦了第一次「各方友好人士座談會」,聯席會議共發出去五百八十三張請帖,將應天乃至周邊地區有財力的人物都請了過來。

  四季錢莊、匯通錢莊、通達錢莊為首的十三家大小錢莊都來人了,趙然下請帖,來的大部分都是東家,東家不在應天的,也都派出了大掌櫃與會。

  興隆、慶豐、茂源、利達等等大字號的商舖也都收到了請帖,參會的商舖超過九成。

  參加會議最為積極的是南直隸海商們,大大小小加起來上百家,幾乎一個不缺的全部出席。諸葛家光、楊福文代表老師在門口迎候之時,這些海商們紛紛打聽募捐數額,一個個拍著腰包表態,定然全力支持趙方丈,將禍亂海疆的海寇全部平滅!

  此外,還有大家所知曉的一些大地主、大縉紳們,缺席最多的也是他們,趙然給他們發出去將近兩百份請帖,足有一半沒來。誰都知道這是要往外掏銀子,他們跟海上基本沒什麼關係,都不願意認這個冤大頭。

  令趙然有些出乎意料的是,馮保主動來到了雞鳴觀,要求參與「募捐」。他落下轎子後,向專門出來迎接的趙然拱手道:「方丈,原本陛下想來的,陛下說,老師出面辦這個募捐,他一定要過來捧場。但又怕迎來送往的禮節上太過繁瑣,給方丈平添麻煩,故此委託咱家前來盡一份心意。沒有請帖,冒昧前來,還望方丈恕罪。」

  趙然笑道:「大伴太客氣了,沒有給陛下發請帖,是貧道的錯,請求恕罪的應該是貧道才對。」

  馮保問:「需要多少才夠?還請方丈示下,隆慶基金也好盡力去湊。」

  「隆慶基金?」

  「正是,此乃陛下以內帑所設,效仿方丈的慈善基金。」

  「原來如此,陛下有心了,貧道甚是感動。大伴進去聽一聽吧,與往日的募捐稍有不同。」

  時維明拿著單子,來一個勾一個,那些入場的東家們見了,都暗自慶幸自己沒有造次,有些人則連忙讓帶來的小廝立刻乘車去知會那些還沒到來的好友,過了一會兒,又陸陸續續趕來十幾個。

  時維明湊過來向趙然匯報:「實到四百九十八......」剛說著,又有兩個氣喘吁吁的趕了過來,自報家門之後訕笑著拱手:「路上不好走,晚了一些,恕罪。」

  時維明不動聲色的劃了兩個勾,這兩位才松了口氣,步入會場。

  「五百個整。」

  趙然點頭:「開始吧,不等了。」

  時維明問:「沒來的怎麼處置?」

  趙然道:「談不上處置,暫時列入寶鈔司證信黑名單吧。」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