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萬古邪帝 作者:萌元子 (連載中)

 
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6-27 02:41
第90章 兇名赫赫 陽朔 (中)

  小九聽過邪天的大名,卻沒見過邪天,他剛下山歷練,還沒來得及進汴梁城,便匯合十一位師兄走上了這趟不歸路。

  所以邪天那略顯裝逼的話,換來的只是他濃濃的疑惑,不過賈老闆是個好心人,趁人不備溜進馬車,再次開講。

  「他,他就是邪天?」小九聽完賈老闆的故事,面色更加蒼白了,憤怒道,「騙人,即使是邪天,也不可能那麼厲害……」

  賈老闆期待的呆滯目光沒有出現,略有些失望,用看白癡的眼神看著小九,道︰「你個小屁孩怎麼就不相信呢,你那幾個師兄都信了。」

  小九冷笑一聲︰「他那麼厲害,為何還要狼狽逃竄?」

  「這能叫狼狽逃竄麼?」賈老闆嘴都氣歪了,一本正經地解釋道,「這叫不慌不忙、恬然愜意、信手拈來一條路,瀟灑走下去。」

  「走去哪兒?」

  「楚國。」

  「都逃出宋國了。」小九再度冷笑,哽咽道,「有本事殺回去,替我師兄報仇!」

  賈老闆雙手一攤,無賴道︰「等吧。」

  「等到何時?」

  「等到邪天再不慌不忙、恬然愜意、信手拈來一條路,這條路剛好通往宋國。」

  當河西走廊另一端入口的人們,看到數百河西盜涌來時,末日便來臨了。

  各種哭爹喊娘,屁滾尿流,上吊投井紛紛上演,可當爹孃二字剛出口,屁放了一半,上吊的剛掛好白綾時,人們便看到河西眾盜紛紛轉身,彎曲雙膝,一個個跪了下來,露出了一隊馬車,還有站在馬車最前方的一馬一人。

  馬是好馬,渾身血紅,精神抖擻。

  人是小人,個兒不高,膚色有些蒼白,面容青澀,血眸讓人心驚。

  這是什麼情況?

  身處末日的人們被定格,他們很想自殺,但因河西盜的異常引發的好奇,戰勝了他們尋死的決心……

  於是,哭爹喊孃的收聲了,上吊的擺好姿勢就停了,屁滾尿流的死死把剩下的半個屁夾住,他們很想知道,連十位大當家都不用跪拜的河西眾盜,為何會朝這一個娃娃下跪。

  七枚影月刀落入邪天手裏,錚鳴未起,便被薛旭成攔住。

  「不值得。」薛旭成輕聲解釋了一句,看向低頭下跪的河西盜,厲喝道,「爾等jian淫擄掠,殺人無數,本該全部殺了,但上天有好生之德,今日留爾等狗命,若日後還敢為非作歹,定斬不饒,滾!」

  目視河西眾盜屁滾尿流地逃回河西走廊,邪天收回影月刀,引著小馬朝前走去。

  末日中的人們活了過來,卻活得目瞪口呆。

  「咦,這少年有點面熟……」

  「是上次被殷家護衛拒絕的那孩子吧?」

  「你叫他孩子?沒見河西盜都跪了麼!」

  「呃,孩子王總行了吧?」

  「不可思議……」

  ……

  躺在馬車裏的小九,聽著眾人對邪天的紛紛議論,明白了一件事,兩個月前,邪天來到這裏的時候,被各種鄙視,甚至被殷家護衛拒絕同行,兩個月後邪天再次光臨此地,不僅救了殷家父女,河西眾盜也跪了一地。

  「兩個月,怎麼可能……」

  雖然小九也很欣賞這件事中的主角,甚至將自己代入到了角色中去,體會到了無邊快意,可他怎麼也不相信,兩個月時間會讓人發生如此重大的變化。

  當然,小九並不清楚,讓他不相信的原因,並不是這件事太過匪夷所思,而是大部分少年人都有的不服氣。

  重新走回這條通往陽朔城的路,邪天心緒有些不穩,不過心頭波瀾剛起,便被他輕輕壓下,在外面闖蕩一番後,回望過去,仇依舊,恨卻沒了,薛旭成說的不值得三個字,邪天認為用在這裏方才妥當。

  通過落雨樓老鴇的敘述,邪天知道陽朔城三大世家已經開戰,他不知道情形如何,但有謝帥與謝蘊二人,想必謝家已經勝券在握。

  邪天倒不擔心陳勤的安危,陳勤已經是刀魄門的弟子,謝家再猖狂也沒膽子殺人,有了刀魄門這個牌子,三大世家的混戰,估計就變成了謝陳兩家對金家的壓榨之戰。

  然而邪天卻想錯了,在他離開後不久,金家便倒向了謝家,武林大賽結束不久,兩家人傾巢而出,勢如破竹地攻破陳家,在分贓大會上,甚至出現了陽朔城守備府統領的身影。

  匆忙趕回陽朔城的陳勤,也在第一時間被俘,謝家將他連同陳家其他人全部交給了守備府,關在了陽朔城大牢之中。

  整整一個世家的消失,哪怕是邊陲之地,也會震動朝堂,不過也正因為是邊陲之地,守備府統領為陳家的消失,找到了一個很好的理由--裏通外國。

  陳家的案子已經得到朝廷批復,再過六天便是秋後處斬的日子,就在這時,自河西走廊過來的行商隊伍帶來了一個消息,讓剛剛平復的陽朔城,再次亂了起來。

  謝府議事廳,除了謝昌榮、金家家主金崇宇、守備府統領趙順外,還有剛剛回歸的謝帥。

  除了謝帥,三人都是同一個表情,面色鐵青,眸中滿是愕然與驚恐。

  邪天回來了,瞬殺河西盜的八位當家,皇宮禁衛全數被滅,匯合刀魄門弟子,正在前來陽朔城的路上。

  僅僅是這個消息,便讓謝昌榮三人哆嗦地直打擺子,若他們知曉了邪天殺死赤霄峯白衣長老黑水的事,不知會不會直接被嚇死。

  謝帥瞥了眼謝昌榮,打消了將此事說出的心思,他明白,商隊傳來的消息會讓他們恐懼,而白衣黑水的死,會讓他們直接崩潰,一旦說出,這些身處高位的人絕對會不戰而降。

  這不是謝帥所期望的。

  所以,哪怕認為這場盟會很沒有必要進行,謝帥還是耐心地坐著,看著謝昌榮三人為彼此打氣,慢慢地,三人的臉色好轉起來,內心再度充滿戰斗的勇氣,趁著勇氣,三人又商量出一整套對付邪天的陰謀詭計。

  謝帥內心止不住的冷笑,送走盟友後,他沒有去謝昌榮的書房,反而走到了謝府深處,那座破院外。

  這是他第二次來這裏,第一次,他從破院接走了幸運兒謝天,第二次,他因幸運兒邪天再次來到破院。

  是的,他認為邪天很幸運,此次回歸後,他終於知道在自己算計邪天六年的背後,自己的父親也在算計那位瘋老頭。

  邪天之所以一飛沖天,就是因為瘋老頭,所以,他認為邪天很幸運,這種幸運,讓他產生了萬蟻蝕心般的劇痛。

  憑什麼不是我!而是邪天!

  我有哪點比邪天差!

  瘋老頭,你瞎了狗眼!

  謝帥雙目赤紅,呼吸粗重,猶如厲鬼,他整整咒罵了一炷香,方才走進破院,認認真真地打量著破院中的一切。

  越是打量,他的情緒就越是激動,因嫉妒而生的怨毒,終於讓他的心扭曲起來,此刻,在他腦海里縈繞幾日的那個念頭,慢慢成型。

  「邪天,我不會輸給你的!」

  丟下一句話,謝帥沒有半絲留戀走出破院,來到了家主謝昌榮的書房外,推門而入。

  「帥兒,你……」謝昌榮一怔,看向謝帥斷掉的右臂,心頭一疼,趕緊起身迎上,關心道,「傷好些了沒?不要太過擔憂,一隻手而已,赤霄峯頂尖功法無數,你只要勤加修煉,肯定不會輸給任何人。」

  謝帥見到父親臉上的關心,正有些感動躊躇,沒成想一番勸解之語,倒讓他堅定了那個念頭。

  他微微一笑,道︰「父親,無需擔心我,倒是你要好好保重身體,我離開不過兩月,你都有白發了。」

  謝帥伸出左手想給謝昌榮拔白頭發,謝昌榮老懷大慰,轉身蹲下方便兒子盡孝道,同時哈哈笑道︰「癡兒,人哪兒有不老的,我不僅會老,還會死,不過我不害怕,因為我有你和蘊兒,你們是我生命的延續。」

  「謝蘊……」謝帥的眼神有些癡了,喃喃道,「父親大人,我還沒給你說,謝蘊被道門門主看重,一月前就已離開碧影閣,去了道門修煉。」

  謝昌榮狂喜︰「真的?」

  「真的,父親大人,謝蘊才是我謝家的第一天才……」兩股冷淚從謝帥眸中潸潸而下,他看著眼前的頭顱,使勁一咬舌尖,借著劇痛,拔白發的輕柔左手,變成了吸星大法的掌式!

  「帥兒,你才是我謝家的……噗!」

  「爹,別怪孩兒。」謝帥淚如雨下,聲音哽咽,可左手卻穩如磐石!

  「孽子,你在幹什麼!」發現自身內氣正以恐怖的速度外泄,目眥欲裂的謝昌榮連吐逆血,此刻的他連轉身之力都沒有,只能用聲音表達震驚和憤怒。

  謝帥婆娑的眼中,出現了那雙血眸︰「爹,你知道麼,邪天殺了赤霄峯的白衣長老黑水,他太厲害了,哪怕陽朔城聯合起來,都不是他的對手……」

  「畜生!放開手!」

  「爹,聽我說,你們不是邪天的對手,只有我,只有我可以打敗他,可我沒時間了,邪天就要來了,我的手就是被他弄斷的,我不甘心,我要報仇,我要實力!」

  謝昌榮聞言,臉上的怒容漸漸消失,沉默良久後,他虛弱地嘆道︰「所以,你就用魔功吸你父親的內氣,你知道什麼人才會做這種事麼?」

  「爹啊,我不是沒努力修煉!」

  謝帥的淚水洶涌而下,瘋癲吼道︰「雖然去赤霄峯非我所願,可我不敢浪費時間,兩個月突破兩層修為,但邪天呢?他直接突破了一個大境,我與他分開不到半月,他就能殺死河西盜眾位當家!我做不到啊!」

  此刻,謝昌榮頭發全白,面容枯槁,聞言淒涼一笑,搖頭道︰「你太讓我失望了。」

  「爹,你放心,我修煉了吸星大法,只要吞噬足夠多的內氣,我一定能在邪天之前突破先天境!我一定會殺了他!」

  謝帥面容一厲,毫不留情地將謝昌榮的本命內氣暴戾吸出!

  噗!

  一口心頭血噴出,謝昌榮靡靡而倒,迴光返照的他看著兒子那張猙獰的面孔,心頭又痛又怒又淒涼,氣若遊絲地說出遺言,腦袋一偏,斷氣歸魂。

  「放,放過其他人……」

  「其他人,哈哈哈哈!」謝帥仰天長笑,感受著體內澎湃的內氣,抹去最後一滴淚,丟下一句陰森之語,決然走出書房。

  「連你都沒放過,我怎麼可能放過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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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6-27 02:41
第91章 兇名赫赫 陽朔 (下)

  陽朔城的大牢內,幽暗陰森。

  身為陽朔城三大世家中的高貴人物,陳家眾人從未想過自己會適應這種屎尿橫流、老鼠蟑螂滿地跑的環境,但他們在坐監月餘後,習慣了。

  同時習慣的,還有絕望,因為再過兩天,便是他們因裏通外國,被滿門抄斬的日子,連身為刀魄門弟子的陳勤都不能倖免。

  啷啷一聲,一個骯髒的飯盆丟在牢門外,驚醒了牢房中的陳家人,他們麻木地爬到門口,伸出右手,抓起飯盆中餿水般的食物朝嘴裏喂,無視了嗅著味道趕來和他們搶食的老鼠,還有在飯盆裏亂爬的蟑螂。

  「呸!陳家人,呵呵,如今比死狗還不如!」

  獄卒朝飯盆裏吐了口濃痰,冷笑一聲朝外走去,但剛走到甬道口,便聽得凌亂的步伐越來越近,他趕緊抽出刀,神色緊張地看著外面,心想究竟是誰如此大膽,竟敢來劫陳家的人。

  面色慘白的趙順無視獄卒,飛一般沖進甬道,來到關押陳家人的牢房外,誠惶誠恐地乾笑道︰「陳家主,哦還有陳勤公子,我此行,是要接諸位出去的。」

  話音剛落,陳家眾人吃飯的動作就齊齊一頓,陳震眨了下呆滯的雙眼,喃喃問道︰「出,出去?」

  「對對對,哎,實在是不好意思!」趙順一臉愧疚,可他眸中的恐懼卻始終無法消褪,「現在已經查明,裏通外國的是謝家人,我已立刻上書朝廷豁免你們,而且還有重重的補償!」

  陳家人茫然走出牢房,快要走出甬道時,陳震忽然全身一震,緩緩轉過頭看向獄卒,隨後朝趙順問道︰「趙統領,我,我能殺他麼?」

  趙順看都不看獄卒,伸手解下自己的佩刀,雙手遞到陳震面前。

  一炷香後,二十多個陳家人趴在大牢外的清水溝裏嗷嗷嘔吐,讓他們嘔吐的,不是被陳震砍成肉醬的獄卒,而是這一個月豬狗不如的日子。

  小半個時辰後,他們回到了陳府,陳府和以前差不多,只不過院裏堆滿了各種財寶和修煉所需的資源,陳震粗粗掃了眼,發現陳家經過此劫,資源非但一分未少,還多出了五六成。

  雖然心裏疑惑重重,但見趙順沒有開口的意思,陳震也沒有主動詢問,安頓好族人,陳震便將趙順送出府門,拜別之際,趙順腆著臉笑道︰「陳家主,後日有位大人物要來陽朔城,屆時,還望陳家主能夠與在下一同出面相迎。」

  陳震雙眼眯了眯,試探問道︰「刀魄門?」

  趙順面色凝重地點點頭。

  「哈哈哈哈!」陳震心頭疑慮頓消,王霸之氣突然爆發,險些將趙順掀翻在地,轉身入府的同時,他放聲狂笑道,「既是我兒師門來人,趙統領,你當與我一同相迎!哈哈哈哈!」

  趙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二人的兩句話聽上去差不多,但意思都大有不同,前一句自己為主,陳震為賓,而後一句,陳震為主自己為賓。

  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很簡單,陳震已經明白,局勢瞬間天翻地覆的原因了。

  「邪天……」趙順忍不住輕喃這個名字,隨後連打幾個寒顫,拍馬而去。

  僅僅兩日,陳家便從地獄來到了天堂,陳家人不可置信之餘,看待陳勤的眼光分外不同了,因為陳震已經將自己的猜測公之於眾--陳家之所以翻身,是因為刀魄門有大人物要來!

  什麼是大人物?至少是白衣長老,說不定還可能是刀魄門副門主,甚至是門主大人!

  這種修為通天的人,哪怕在汴梁都能引起山崩海嘯,區區謝家如何能扛得住?

  趙順肯定是基於這個原因才突然改變主意,而陳家能與刀魄門扯上關系的唯一原因--陳勤乃刀魄門的弟子。

  更進一步來想,能讓刀魄門大人物親自前來的原因,便是陳勤深受刀魄門高層看重!

  這如何不讓陳家人興奮,如何不讓他們對陳勤另眼相看?

  不過身為當事人的陳勤,心中卻疑慮重重,他雖然名義上是刀魄門的弟子,可他只見過刀魄門的一個玄衣長老,至今連刀魄門在何處都不知道。

  刀魄門怎麼可能知道自己家發生的事?又怎麼可能因為一個尚未入門的弟子興師動眾?

  諸多疑惑弄得他兩晚上都沒睡好,第三天天未亮,陳震就叫醒了他,在議事廳內,陳震面容凝重地囑咐道︰「今日事關重大,你們身為陳家人,萬萬不可大意,一定要對刀魄門來人恭敬有加,但也不能丟了我陳家的臉面,知道麼?」

  眾人激動領命,浩浩蕩蕩出了府門,朝北城門行去,一路上除了陳勤,各個趾高氣揚,看誰都用餘光瞥,在城門口見到趙順時,更是冷笑連連,愛答不理,直到遠方出現了馬車的蹤影,他們才收了桀驁之氣,神色也恭敬起來。

  自眼中出現陽朔城,邪天就有些魂不守舍,好在他不是陳震眼中最尊貴的客人,也沒有引起多少人重視,因此一路跟著眾人,上了陽朔城最豪華的酒樓。

  身為世家家主,面對刀魄門來人,陳震的表現倒也可圈可點,不過當他端起酒杯敬酒時,薛旭成開口了︰「當不得陳家主敬酒,不日前,我等已經脫離刀魄門,從此不再是刀魄門弟子。」

  此話一出,整座酒樓內鴉雀無聲。

  陳震愣了一愣,然後飛快地朝趙順看去,發現對方彷彿沒聽到這句話,正小心翼翼站在邪天聲旁夾菜倒酒,頓時鬆了口氣,可心裏卻掀起了滔天駭浪。

  若這些人與刀魄門無關,那我陳家豈不是無法逃過被處斬的命運!

  趙順根本沒在意這些,恭敬地替邪天斟酒之後,便自邪天右手方向依次斟酒,當他來到小九面前時,邪天說道︰「小九,你不能喝。」

  「我為何要聽你的!」小九將酒杯重重放在桌上,看向趙順,輕喝道,「滿上!」

  「呃,這……」趙順哪兒敢忤逆邪天,笑道,「小兄弟,你重傷初愈,確實不適合……」

  「連他都管不到我蓮小九,」小九劍眉倒豎,怒視趙順,「你想管我?」

  蓮小九?姓蓮?正發呆得陳震聞聲一震,趕緊走到小九身旁,一把搶過趙順手裏的酒壺,驚喜莫名地問道︰「敢問這位少俠,可是刀魄門門主之子?」

  小九疑惑地看著陳震,回道︰「正是,你認識我爹?」

  果然是!陳震心花怒放,一切疑惑俱已得到解釋,這些人即便脫離了門派,但有蓮小九這個少門主在,脫離不脫離,又有什麼關系!

  他萬萬沒想到,刀魄門的少主居然會親自駕臨陽朔城,這面子實在給得太大了。思及此處,陳震不由欣慰地看了眼陳勤,隨後沖小九躬身一拜,恭敬道︰「陽朔城陳家家主陳震,見過少門主!不知少門主駕到,有失遠迎,實在惶恐……」

  「我可不是少門主。」蓮小九奇怪地瞥了眼陳震,從他手裏拿過酒壺就要倒,邪天皺了皺眉,再次出聲道,「你箭傷未愈,若是飲酒……」

  「邪天,勿要妄言!」陳震臉色有些不好看,端起長輩架勢訓道,「少門主又不是小孩子,豈不知自己能否飲酒。」

  小九最怕別人把他當小孩,再加上對邪天的不服氣,聞言使勁點頭,舉起酒杯就要喝,薛旭成眉頭緊皺,喝道︰「小九,聽話!」

  「不喝就不喝。」

  小九敢和邪天嗆聲,卻沒膽子與薛旭成頂嘴,憋著一肚子沒處發,見陳震還賴在身旁不走,怒道,「你還有事?」

  「呃,少門主……」

  「我都給你說了,我不是少門主,我也不是刀魄門的人!」小九氣沖沖地吼道。

  陳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笑道︰「不可能吧,您可是蓮門主的至親血脈,若您都不……」

  薛旭成見狀咳嗽一聲,解釋道︰「陳家主,刀魄門門主一職並不限於門主嫡系傳承,天賦、心性夠好的弟子都有資格爭取,小九真的不是少門主。」

  陳震宛若被雷劈了一般,喃喃道︰「怎麼可能……」

  陳家人再次陷入呆滯中,這羣人不是刀魄門的弟子,蓮小九雖然是大人物,卻也沒有刀魄門少門主的尊貴身份,那趙順憑什麼能無視謝家,救他陳家?

  就在這時,邪天看向身邊的陳勤,問道︰「陳強呢?」

  陳勤聞言,臉色一黯︰「被謝昌勇殺了。」

  「謝昌勇……」邪天回憶了下謝家三長老的面容,起身朝外走去,同時對賈老闆說道,「你們留在這裏,我很快回來。」

  趙順大驚,想喊又不敢喊,可若等邪天調查出事情始末,自己焉有命在?所以當邪天走到樓梯口時,他終於開口叫住了邪天。

  邪天轉身看著趙順,眼神漸冷。

  「邪天公子,實,實不相瞞。」趙順艱難地吞了吞口水,囁嚅道,「如,如今謝家長老以上的人,全,全都死了。」

  「什麼!」陳震雙眼圓瞪,不可置信地沖上前拽住趙順,驚駭道,「是誰,是誰殺的他們,是誰這麼大膽子可以無視碧影閣和赤霄峯?」

  趙順怯怯地看了眼邪天,吐出一句宛若晴天霹靂的話︰「是,是謝家大公子,謝帥。」

  酒樓裏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趙順說的話,包括邪天在內,被邪天那雙血眸盯著,趙順渾身哆嗦個不停,顫聲解釋道︰「據,據說謝帥修煉了一門魔功,可以吸納他人內氣,謝家所有內氣境高手,全被他吸乾內,內氣而死。」

  薛旭成聞言,看了眼邪天,問出了所有人心頭的疑惑︰「謝帥為何會朝自己家人下手?」

  趙順看向邪天,聲音帶著哭腔︰「因為你,邪天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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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以國爲敵 殺宴 (一)

  陽朔城最豪華的酒樓,整整靜謐了一炷香的時間。

  所有人都被趙順說出的話給震住了,謝帥吸乾族人內氣?他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過兩天邪天會來陽朔城?

  無論如何看,這件事情都顯得極其詭異,不過當趙順將謝家子弟偷聽到的話說出來時,所有人全都看向邪天,眼神裏除了震驚,就是駭然。

  「謝家二公子謝保被邪天公子打斷四肢,至今尚未復原,一直坐輪椅。」趙順不敢有絲毫隱瞞,顫聲道出了事實,「那****剛好經過書房,偷聽到了書房裏的對話。」

  說到這兒,趙順看向邪天,彷彿在徵求同意,見邪天沒有阻止的意思,他才深吸一口氣,心有餘悸地說道︰「謝帥說,邪天公子殺死了赤霄峯的黑水長老,他怕邪天公子,所以才做出這事。」

  話音剛落,陳勤手裏的酒杯就摔在地上,這彷彿是個信號,從這開始,凡手裏拿著東西的,沒有一個能握穩,摔杯落筷之音,響徹酒樓。

  黑水,赤霄峯白衣長老,宋國武林神話,修為先天境中期……

  這種人真的會死麼?

  會。

  而且有一百種死法。

  可這一百種死法裏,沒有被十二歲少年武者殺死這一種。

  黑水死在了第一百零一種死法上面,這種死法,幾乎讓眾人魂飛魄散。

  若說陳家人的震驚,尚屬於人能接受的範疇,那刀魄門弟子,哪怕是早已知曉此事的薛旭成,幾乎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赤霄峯與刀魄門同屬宋國三大門派,他們更清楚黑水的恐怖,同為白衣長老,刀魄門內沒有一人能與黑水比肩,整個刀魄門,只有門主蓮葉能夠勝過黑水。

  這種大能,在薛旭成等人眼裏是不可逾越的高峯,即便是對手門派,他們心中也只有敬畏,沒有絲毫以黑水為目標、並發誓要超越的念頭。

  如今,這座高峯倒了,倒得不聲不響,又倒得驚天動地,倒在了十二歲的邪天手裏。

  這樣的邪天恐怖麼?

  恐怖!

  沒有人敢懷疑!

  但更恐怖的是,邪天的仇人聽聞此事,竟嚇得吸乾族人內氣,並驚惶逃竄!

  沒有人想象得到,這位仇人究竟被邪天嚇成了什麼樣子,屁滾尿流?手足無措?不,這些都不足以形容,或許唯一能夠形容謝帥心中恐懼的詞,是亡魂喪魄。

  亡的是人之魂,喪的是人之魄,只要還是個人,絕對做不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情,正因為他做了,才能體現邪天的恐怖。

  「謝帥去了哪裏?」邪天面色平靜,輕聲問道。

  趙順又是一個哆嗦,差點跪下,急忙回道︰「據說出了西城門,往木蘭城方向去了。」

  邪天轉身下了酒樓,朝謝府走去。

  半個時辰後,靜如鬼蜮般的酒樓終於活了過來,趙順在第一時間就心驚膽顫地離開,他去追邪天了,在他想來,只要能夠將邪天服侍好,自己就能逃過死劫,什麼刀魄門,什麼蓮小九,他全都無視。

  陳震吐出差點把自己憋死的一口氣,見趙順竟不和蓮小九打招呼,就匆忙追趕邪天而去,終於明白了一件事。

  讓陳家人走出絕境,擺脫滿門抄斬命運的,並不是什麼刀魄門,更不是什麼大人物,而是他這一路幾乎忽視的邪天。

  一瞬間,陳震的臉色就變得比死人還難看,想到自己之前還因蓮小九喝斥過邪天,心裏就後悔得想要自刎,若能拉攏如此恐怖的邪天,陳家的未來簡直不可限量!

  不過還有機會!

  陳震瞥了眼依舊驚愕的兒子,發現陳勤眼中除了震驚,還有欣喜,這種欣喜是因朋友的強大滋生的,對陳震來說,強大是重要的,但更重要的是朋友二字。

  「走,都去謝府!」

  心中激蕩的陳震,也忘了和刀魄門的人打招呼,大手一揮,帶著路都走不穩的族人踉蹌下樓,朝謝府跑去。

  薛旭成嘆了口氣,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隨後輕喝一聲︰「都醒過來,別大驚小怪了。」

  「師,師兄,這,這種事都不能大驚小怪?」

  「啊,啊,啊……」

  驚醒的蓮小九木然轉身,瞥了眼身旁下巴脫臼的師兄,嚓一聲扶正,隨後看向面容平靜的薛旭成,問道︰「師兄,你知道此事?」

  薛旭成點點頭︰「邪天跟我說過。」

  「他怎麼殺死白衣黑水的?」

  「你們不用知道。」

  薛旭成哪裏不清楚,若是將邪天殺死黑水的方法說出來,只怕會被自己一幫師弟當魔頭給殺了,把邪天當魔頭不是關鍵,關鍵是他們根本殺不了這魔頭。

  蓮小九怔了良久,才艱難問道︰「這麼說,他真的殺了白衣黑水?」

  「是。」薛旭成知道剛下山的小九對邪天很不服氣,這種不服是很好的,但過了頭就會變成壞事,他也不怕打擊小九,直截了當道,「邪天比我們都強,無論修為戰力還是心性智謀,以後只要不是亂殺人,他說的話你們都要聽!」

  眾師弟互視一眼,齊聲答道︰「是,師兄!」

  見小九默不作聲,薛旭成又苦口婆心勸道︰「小九,邪天強是無可辯駁的事實,我知道你不服氣,但不服氣並不是就要和他作對,而是下決心超過他,我們雖脫離了刀魄門,一身氣節卻決不能丟!」

  「小九明白。」

  小九艱難地點點頭,眸中的掙扎少了些許,薛旭成見狀,心裏輕鬆了些,又道︰「吃完飯,大家都準備一下,我們馬上離開陽朔城。」

  「師兄,不要這麼快吧?」

  「越快越好。」

  薛旭成暗嘆一聲,過了近半月,無論是赤霄峯還是朝廷,肯定已經派人追了過來,再加上那些要取邪天性命的世家高手,他很擔心自己這幫人,連陽朔城都出不去。

  雖然邪天對他說過不會有事,而且他知道邪天很厲害,但對邪天這種以國為敵的行為,他不抱有一絲信心和希望。

  再次踏足謝府,邪天在這裏感受到了十二年中,從未體會過的淒涼與慘淡。

  這種淒涼與慘淡雖不是他親手賜予謝府的,卻是因他而起的。

  樹還是那顆結滿果實的樹,食堂還是那個專供犀狼腿的食堂,破院,卻不是那個承載他無限痛苦與仇恨的破院了。

  邪天平靜地踏足破院,滿地灰塵之上,留著一連串淺淺的腳印,他知道腳印是謝帥所留,他曾跟著這腳印幸福地活著,如今他看到這雙腳印,正在朝絕望的深淵毅然前行。

  邪天笑了。

  該。

  在破院裏僅僅留下九個腳印,邪天就毫不留戀地走出,無視一旁的趙順和陳家眾人,徑直來到謝家議事廳,頭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輪椅上,呆滯茫然的謝保。

  謝保雙眼通紅,仍舊陷在前兩日那恐怖的夜晚裏無法自拔,直到眼前多出一片黑影,他才緩緩擡頭,看到了邪天。

  「是你……」謝保乾涸的嗓子蠕動出兩個字,忽然大笑起來,「人都死光了你才來,哈哈,是不是很失望啊,哦哦,我也是你的仇人,快快快,把我殺了,你心裏才舒……」

  「想不想殺謝帥?」

  謝保聲音一頓,兩股血淚潸然而下,無比怨毒地吼道︰「殺!殺!殺!我恨不得吃了他!」

  偌大的議事廳,因為謝保這話起了陰風,但下一刻,這股陰風就變成了世間最悲愴的痛哭。

  「那是爹啊,他怎麼下得去手……」

  沉默三日的謝保,終於放聲嚎哭,聽得趙順與陳震都動了惻隱之心,邪天轉身走出議事廳,淡淡的聲音響起,「想殺他,跟我走,記住,是走。」

  半炷香後,謝保終於艱難走出府門,此刻他已用盡了全身力氣,可見到邪天看他一眼,便毫不猶豫地繼續離去,他狠狠一咬牙,的一聲摔在地上,朝邪天消失的方向爬去。

  酒樓下,喝高了的賈老闆被小馬哥和甄小二合力擡入馬車,薛旭成帶人採購食物已回,三輛馬車俱已準備妥當,見邪天回歸,薛旭成喝道︰「啟程!」

  「你們先走。」邪天打量了眼馬車後方,輕聲對薛旭成說道,「一路不要停留,盡快過關,在蘭綴城等我一日。」

  薛旭成一驚︰「邪天,你想幹什麼?」

  「明日此時,我會出發。」

  「不行,你一人絕對不是他們的對手!」薛旭成想不到邪天會選擇獨自一人阻截追兵,堅決反對道,「我們合力一處,或許還有可能逃出邊境,此時力量絕對不能分散。」

  邪天看著薛旭成,認真道︰「我不會有事,走吧,他們已經來了。」

  說完,邪天繞過馬車,朝剛剛打量的方向走去,薛旭成掙扎少頃,低喝道︰「出發!」

  「師兄,邪天呢?」出了西城門,小九發現隊伍中少了一人一馬,便朝薛旭成問道。

  「在陽朔城。」

  「他為何不走?」

  「他還有事,會趕上來的。」

  「哦。」

  小九應了聲,擺出打坐的姿勢,開始修煉刀魄門的刀蓮心法,感受到馬車裏刀蓮的氣息,薛旭成欣慰一笑,忽而看向已變成小點的陽朔城,喃喃道︰「邪天,你一定要趕上來。」

  酒樓後巷,三個普通人裝扮的人,面對靜靜站立的邪天瑟瑟發抖。

  「你們是哪家的?」邪天打量了一陣,靜靜問道。

  「哼,我們是劉,劉家的人!」

  「邪天,我劉家家主正帶著所有高手趕來,你,你若識相,趕緊束手就擒!」

  邪天眼神微微恍惚,搖頭道︰「溫水說的不錯,世家就愛做這種事,上一次是看重我,想與我結下善緣,這一次也是看我,想要我性命--」

  話到一半,一輪彎月自邪天袖口跳出,在兩個咽喉狀的部位掠過後返回,邪天抖手甩幹血漬,朝最後一人說道,「告訴你們家主,我在這酒樓上等他。」

  再度上了酒樓,邪天掏出身上僅有的一張金票,拍在櫃臺上。

  「一桌宴,不要酒。」

  邪天沒有要酒,酒雖烈,卻烈不過殺字。

  酒樓為邪天上了一桌無酒的宴,邪天會為世間上一桌殺的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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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6-27 02:41
第93章 以國爲敵 殺宴 (二)

  無塵山依舊祥和,無塵寺卻不寧靜。

  無塵山下,玉輦彷彿自那日停留在樹蔭下時沒動過,成千禁衛圍繞玉輦搭建了百座帳篷,他們已經在此地駐紮了數日。

  無塵寺內,同樣擠滿了人,趙燁坐在小凳上,小凳立在無塵石上,無塵石上的血漬早已被清洗乾淨。

  可無塵寺並非無塵,除了無塵石下的青苔,還有無塵石旁、供桌上的屍體。

  這具屍體,是那個被邪天放走的禁衛,禁衛竭力趕回汴梁,沒有進宮稟報,反而上了無塵寺,經過層層盤問後,他終於進了無塵寺,見到無塵大師的同時,也很幸運地看見了皇帝。

  然後,他說出了河西走廊發生的一切,還有邪天要他帶的話,甚至連宮老對他說的話都一並說出。

  然後,他期待著無塵大師能夠趕緊為他治傷,他覺得自己快死了,這幾****咳了很多次血,心口疼得厲害。

  然後,他死了。

  因為無塵大師聽了邪天那句話後,便連吐三口鮮血,怔立當場,完全忘記了他這位眾生的存在。

  等無塵大師回過神,看見身前倒地的身體,再吐一口鮮血,他知道,禁衛在他面前死去,同樣是邪天的報復之一。

  你不是普度眾生的活菩薩麼?

  你不是口口聲聲我佛慈悲麼?

  此人當面,你為何不救?

  時間充裕,你為何不救?

  救人的寶貴時間,被你浪費在出神上,你慈的哪門子悲?

  你看,你說天下人都救,唯獨不救我,如今我送一人到你面前,你也沒救……

  老太監在第一時間讓人將屍體拖下去,卻被無塵大師阻止,他蹲身替屍體整理儀容,隨後取了佛像前的桌子,將屍體放在其上,默唸經文超度起來。

  超度的經文趙燁聽不懂,屍體看得他想吐,但他不能離開,因為密諜司的人已經返回,只說了一事。

  河西走廊煞神寨中,發現白衣黑水的屍體,屍體幹癟枯槁,疑似被人吞噬了元陽與先天內氣。

  老太監很順利地想起了武林大賽上邪天的表現,趙燁聽聞後,如遭雷擊,他不得不打斷無塵大師的菩薩心腸,面無表情道︰「邪天會吸星**。」

  然後,赤霄峯的人下山了。

  他們也發現被嚴密保管的吸星**這本功法,失蹤了。

  來的是赤霄峯大弟子,童郎。

  「我已派人去煞神寨查探,若情況屬實,」童郎面對趙燁微微躬身,淡然說道,「我看時機,會親自走一趟。」

  老太監卻皺眉問道︰「修煉吸星**的人,能夠越境吞噬先天內氣麼?」

  童郎沉默片刻,點頭道︰「可,過程會痛苦一點,而且無法煉化,只能強行排出,否則危機生命。」

  老太監點頭,將河西盜八匪首以及百名禁衛的身死,歸結到了邪天變態的戰鬥智慧上。

  當查探的赤霄峯弟子回歸時,肯定了白衣長老黑水的死因,童郎緩步下山,沒有發現同門欲言又止的表情。

  殺修,再加上吸星**,足以拗動所有人的神經,趙燁沒有說什麼,只是將這個消息傳了出去,早上傳,到了午間,汴梁各世家的家主便齊聚無塵寺,商議如何蕩除百年來最嚴重的一次武林浩劫。

  最後得到的答案,便是殺。

  汴梁城許家、周家、鄭家、楊家等各大世家,皆派出內氣境好手,一路直奔宋國西南邊陲,他們的目標,是殺死邪天。

  趙燁再次派出百餘內氣境中期的大內侍衛,他們的目標,是滅殺一切與邪天有關的人。

  許展堂的驍騎營終於集結完畢,沒有誓師,沒有軍命,在某個夜晚,靜靜地穿過二十五丈高的城牆,匯入他們早已習慣的夜色。

  在此時,宮老上了沉默中的無塵寺,然後他得知了自己離開汴梁城後發生的一切,當他聽到邪天被無塵廢去修為,並困在無塵寺中等死時,連吐幾口鮮血,心痛如絞,昏死過去。

  等他醒來,又得知邪天修煉吸星**的事,他強打精神,將黑水修煉吸星**的事說出,並將赤霄峯弟子叫過來對證,結果赤霄峯弟子說檢查過黑水長老的屍體,並未發現修煉吸星**的痕跡。

  宮老沉默,連連慘笑中道出一句以天下為敵,蕭索下山。

  下山的宮老,背影絕望、愧疚,臥牀兩日後,吐血而亡,死不瞑目。

  以上,便是無塵寺裏的人,很多,很厲害,有活人,有死人。

  他們派出了汴梁三成以上的高手,對殺死邪天、取回邪天首級一事信心十足,於是,壓在無塵寺頭上多日的陰鬱終於散去,一干大人物慵懶聽經,愜意吃齋,念經人卻失魂落魄,惶惶度日。

  望著供桌上已經腐爛的屍體,無塵心中頭次生出了無法用佛心壓制的恐懼。

  他不知什麼時候,放在供桌上的屍體,會變成八十多年前同門的屍體,但他知道,這一日真的會來。

  此時,滿天下尋找邪天的劉曉舉,終於進了陽朔城。

  日頭西曬,落日餘暉之下的陽朔城分外美麗,如同劉曉舉此刻的心,在外奔波半月有餘,終於得知了邪天的下落,他忍不住欣喜大笑,又忍不住淚如泉涌。

  「劉洋吾兒,爹這送邪天下來!」

  數十位劉家人縱馬來到酒樓之下,看也不看周圍無數散發武者氣息的人,如餓狼一般沖入酒樓,赫然發現酒桌旁閉眸小憩的邪天。

  「邪天!拿命來!」

  僅僅五個字,點燃了這場生死戰!

  僅僅三個呼吸,便有三人破樓而出,摔在陽朔城的街道上,抽搐兩下,魂斷命喪!

  沒等劉曉舉吩咐眾人將邪天趕出酒樓,邪天自破壁處躍下,雙腳剛落地,周圍便站滿了劉家的內氣境武者,噴吐的兇殘氣息,讓圍觀的陽朔城武者驚慌退離十數丈。

  「邪天!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劉曉舉怨毒一笑,神情猶如厲鬼,內氣境七層的修為氣勢全數爆發,看邪天如看死人!

  邪天的目光從劉曉舉身上掠過,看向了趴伏在角落裏的謝保,輕聲說道︰「想要殺死仇人,聽好,看好。」

  話音一落,邪天朝劉曉舉走去,劉家武者見狀,不待家主吩咐,洶涌而上!

  這些人修為最低的都有內氣境二層,修為最高的甚至達到了內氣境六層,只差一步便能突破至內氣境後期,整個陽朔城,無人是其敵手。

  「摧心掌!」

  沖在最前的武者獰笑一聲,一隻枯黑蒼虯的手掌破空襲來,直指邪天左胸,撕裂的空氣之音如魔音般,刺得人頭皮發麻!

  「此人修為內氣境三層,內氣渾厚,可精純度一般。」

  邪天微微側身避過鋒芒,靠近武者一側的肩膀微微一揚,手臂金光一閃,如蛇一般纏向武者打直的手臂。

  「摧心掌聽起來可怕,但招式太老,力道太剛,完全沒有將內氣的剛柔並濟發揮出來。」

  劉家武者被邪天一招欺身,正愣神中,邪天說話的同時,右臂紅光微閃,只聽得嚓一聲,武者手臂齊肩而斷!

  「啊!」

  邪天腳下後踩兩步,讓過井噴般的鮮血,將纏在手臂上的斷手隨意丟下,屈膝再次後退兩步,只見兩只拳頭從雙耳旁呼嘯而過,邪天雙肘朝後猛擊,聲如雷,偷襲的兩個武者內腑盡碎!

  「想殺人,唯有一擊致命。」

  側身施展金蛇躥天拳,後退兩步雙肘猛擊,邪天兩招重傷一人,殺兩人。

  沖上來的劉家武者腳步一滯,不由自主地朝後連退數步!

  在外圍觀的陽朔城武者一臉驚恐的表情,邪天於言談間殺內氣境強者,猶如殺豬屠狗般輕鬆!

  「敵人強大,你弱小,這是劣勢,」邪天掃了眼暴怒的劉曉舉,繼續朝他走去,同時輕聲說道,「也是優勢,因為敵人會下意識輕視你,哪怕他們在心中提醒自己無數次,不能小看你。」

  「給我上!」劉曉舉被邪天的輕視舉動徹底激怒,面色脹得通紅,厲吼道,「今日一定殺了他,否則我劉家英明喪盡!你們想想後果!」

  「上,他一個人!」

  「剛剛手臂上的紅光,他修為不過內氣境一層!」

  「沒人敢幫劉家的仇人!」

  「我們三十多人,輪都輪死他!」

  ……

  劉家武者頻頻給自己打氣,消弭的士氣再度出現,當邪天距劉曉舉只有十三步時,眾人再動!

  「碎石靈幽掌!」

  青色巨掌再現,邪天雙眼微眯,一邊後退,一邊認真打量這招,在汴梁城與劉洋對決時,他沒有時間偷學此招,但此刻,有的是時間。

  「碎石靈幽掌,變幻無窮,招式間幾乎完美餃接,重出其不意……」

  邪天血眸中精光頻閃,後退了整整十三步,停!

  「這人用的手法不對。」邪天輕吸一口氣,淡淡道,「只有碎石之心,沒有靈幽之意,看好了。」

  話音剛落,邪天的身形宛若鬼魂般左右擺動,同時一隻紅色巨掌兀然出現於身前!

  「心懷靈幽意,方成碎石功!碎石靈幽掌!」

  邪天輕聲一言,在劉家人驚恐的注視下,推出了紅色巨掌。

  紅掌出,陽朔城最豪華的酒樓外,靜謐的廝殺場中,多了一種聲音。

  如柔和海浪,沖刷海灘之音。

  如涓涓細流,滑落崎石之音。

  如裊裊微風,拂過樹葉之音。

  這聲音,便是億萬顆石子同時碎裂的聲音。

  青掌碎,陽朔城最豪華的酒樓外,靜謐的廝殺場中,多了一灘血肉。

  血肉在一個呼吸前還是個人。

  血肉施展了碎石靈幽掌。

  血肉,死在了碎石靈幽掌之下。

  後退了十三步的邪天,第三次朝前走去,走的過程中,他反應過來一件事,轉頭對謝保說道︰「這一點,你不用學。」

  劉曉舉的眸中,頭次出現了恐懼,他的腳,也頭次不由自主地朝後退去,他的手,顫抖地指著邪天,不敢置信地吼道︰「你怎麼知道碎石靈幽掌的總綱!你怎麼會碎石靈幽掌!」

  心懷靈幽意,方成碎石功這句,是碎石靈幽掌的核心總綱,也是讓所有劉家人呆滯的原因。

  「掌法比較簡單,看一眼會了。」

  趴在地上的謝保終於明白,邪天說的不用學的這一點是什麼了。

  一眼能習得對方功法這一點,自己不用學,也沒有資格學。

  ps︰這上架了,有點小鬱悶,哎~~~
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6-27 02:41
第94章 以國爲敵 殺宴 (三)

  邪天輕飄飄的一句話,聽傻了劉家人,他們彷彿頭一次知道邪天的恐怖,一個個無法控制地瞪大眼楮,張大嘴巴,不可置信。

  然而對陽朔人來說,這句話在兼具震驚的同時,還印證了一件事謝帥之所以那般瘋狂,與邪天一眼習得功法的逆天資質不無關系。

  邪天第三次的前行繼續著,劉曉舉的後退也在繼續著,邪天展現出的修為不過內氣境一層,劉曉舉內氣境七層的氣勢如淵如獄……

  所以這幅畫面相當詭異,在所有人看來,這場景要倒放才合情合理,胸中才不會那麼憋悶,呼吸才能夠順暢通達。

  讓劉曉舉喪膽的不僅僅是邪天逆天的悟性,只有他這個家主才明白,劉家族人修習碎石靈幽掌的人很多,但包括最具天分的劉洋在內,沒有一個達到大成境界,連他自己都沒有。

  因為碎石靈幽掌想要大成,武者必須突破無招、達至形意。

  很可惜,形意這種需要無數戰鬥歷練才能成的境界,劉家除了那位近百歲的老祖宗,再無一人。

  而他面前,有個十二歲的少年,一眼習得碎石靈幽掌,更恐怖的是,一掌大成。

  他不得不懼,這不是人能夠做到的。

  「戰鬥,重在氣勢,但更重心理。」邪天又輕輕出聲了,「氣勢可真可假,真強以壓敵,假弱以惑敵,而心不能變,冷靜、強大、靈活三者,缺一不可。」

  「你住口!」

  劉曉舉厲吼一聲,重重的一腳落下,終止了喪膽的後退,隨後他提起右腳,卻無膽落下。

  因為邪天不停。

  不過終究還是要停。

  當劉家眾人見家主被邪天壓制到丟盔卸甲的程度時,濃濃的羞恥感迫使他們做出了瘋狂的決定

  絲毫不再顧忌陣型,瘋狂嘶吼間,一擁而上!

  他們眼中只有邪天,沒有族人,更沒有自己。

  此時,邪天看向謝保,說出了這場戰斗的最後一句話︰「尤其混戰,更是如此。」

  如此什麼?

  冷靜!

  強大!

  靈活!

  三者具備的心!

  俯瞰廝殺場,萬重巨浪自四面八方撲天涌來,涌向鎮壓它們萬萬年的中流砥柱,它們瘋狂地想要將砥柱拍碎、碾碎,如此它們才能得到解脫,重獲上天攬月、下海擒龍的大自由!

  砥柱死守狂海萬萬年,在萬浪來襲之際變了,他也有顆嚮往自由的心,他曾經因萬浪而沉寂,現在因萬浪咆哮而解脫!

  因為,他本是縱天之鶴,戲海之龍!

  眾人眼裏已經失去了邪天的身影,他們只能看到劉家人中的鶴舞龍遊,伴隨著鮮血四濺、殘肢橫飛,鶴舞更急,龍遊越快,他不是在殺人,只是在創造……

  創造一片血色長天供自己翱翔!

  創造一片血色大海供自己嬉戲!

  凡是看到此幕者,身軀無不顫抖,殺戮並非無聲的殺戮,劉家瘋狂的倖存者還在吶喊出招,清醒的瀕死者痛苦哀嚎,但鶴不唳,龍不吟,濃濃的殺氣,壓得這片天都擡不起頭。

  !

  異響突生。

  殺戮場中的劉家武者俱是一呆,修為最高的劉家武者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右掌,他剛才擊中了邪天……

  「哈哈!我打中他了!」

  「他沒力氣了!」

  「家主,殺了他!」

  ……

  趙順的心揪了起來,陳震的心同樣揪了起來,因為所向無敵的邪天,被那個內氣境六層的武者一掌轟飛。

  而飛行的方向,正是內氣境七層的劉曉舉所在。

  正在恐懼深淵裏掙扎的劉曉舉,忽然被族人的呼喊聲驚醒,然後他看到了族人們焦急但狂喜的面孔,看到了正朝自己飛來的邪天。

  他根本來不及思考,心中陡然滋生前所未有的欣喜,強忍心緒波動,調動全身內氣貫通雙臂,爆吼一聲朝邪天轟去!

  「死來!」

  爆鳴!

  骨碎!

  吐血!

  身死!

  雙掌與邪天後背的撞擊,滋生爆鳴……

  撞擊的一瞬間,邪天劉曉舉雙雙吐血,劉曉舉雙臂節節粉碎……

  爆鳴再起,劉曉舉毫無防備的上半身,被邪天後背撞得稀爛……

  死的是劉曉舉,內腑俱碎。

  劉家族人狂喜的表情僵在臉上,陽朔人懸起的心終於落下,但等他們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後,落下的心一蹦蹦到嗓子眼兒,堵得他們窒息!

  邪天在地上滾了三圈,吐出一口調動先天內氣而生的逆血,七枚影月刀落入右手,甩出。

  彎月又一次在青天化日下出現……

  疾風起,人命喪,魂飛天外的劉家族人一個個倒地,瞪圓的眼楮裏,濃濃的驚恐不化,他們帶著一生最不可思議的驚愕,魂歸地府。

  除了那位擊飛邪天的武者。

  影月刀出現的同時,他雙膝一軟跪了下來,因此,他躲過了邪天早已預算好的影月刀軌跡,不過影月刀是有生命的,即便躲開第一次,還會有第二次。

  第二次也被他躲過了。

  因為跪下的他,重重地將腦袋磕在了地上。

  「求你,放,放過我……」

  腳步聲響起,武者看到了一雙腳,不大的雙腳讓他神魂微微恍惚,在他思考這雙稚嫩雙腳的主人會不會放過自己時,猛然一陣天旋地轉,然後他看到了青天下的白日,亮得他睜不開眼。

  於是,他閉上了眼楮。

  冷靜、強大、靈活,三者兼備的心,摧枯拉朽地結束了這場生死之戰。

  冷靜,在敵眾我寡時明析局勢,將敵人玩弄於鼓掌。

  強大,沒有強大的心,邪天不敢受內氣境六層武者一擊,飛向劉曉舉,完成讓戰鬥提前結束的必殺一擊。

  靈活,當邪天被擊飛,遠處突然爆發三處強大的氣勢時,邪天瞬間改變了策略,收起自袖口滑落的一枚影月刀,改將先天內氣灌輸後背,撞死劉曉舉,避免暴露自己最大的底牌。

  扭斷武者的脖子後,邪天看了眼酒樓的門口,緩緩走去。

  上了酒樓,只有自己那張桌子完好無損,他坐了下來,用手摸了摸裸露在雞湯外的雞皮,尚溫。

  「殺人你暫時不會,但可以學著搜屍。」

  輕輕的話音響起,陽朔人驚愕間發現,一個在地上匍匐前進的人,爬進了由廝殺場進化而來的血肉屠場。

  謝保爬一下吐一下,在他想要逃避這血腥時,腦海里出現了謝帥的樣子,和離開書房時謝帥的那句話。

  「連你我都沒放過,怎麼可能放過其他人!」

  謝保雙眼通紅,咬破舌尖繼續爬行,爬到一具屍體前上下摸索,錢袋、玉瓶、武器、功法全被他搜了出來。

  噗!

  謝保捅死一個還未死透的劉家武者,抹去臉上的鮮血,笑了,有些猙獰。

  邪天的目光自破壁處穿過,看向謝保,此刻謝保正在無數物品中,尋找對自己有用的東西。

  功法六本,玉瓶十四,武器七柄。

  功法全收,玉瓶全收,武器挑選了他認為最好的一把,是柄吳越鉤。

  此刻的謝保,有點像黯嵐山的自己,邪天如是想,隨後舉起茶杯,輕輕吸了一口,他有些期待謝保與謝帥的見面了,一定會非常精彩。

  當酒樓老闆夥計回過神來後,沒有任何猶豫,全數逃離酒樓,櫃臺上還留著老闆臨跑前,恭恭敬敬放下的那張金票。

  沒人敢動這張金票,連風都不敢吹它。

  陳震與趙順回過神來,驚懼地互視一眼,靜悄悄地上了樓。

  他們沒有施展修為控制步伐,不輕不重的步伐聲裏,滿是敬畏,雖然他們的修為比邪天高,卻高不過被邪天撞死的劉曉舉,高不過被邪天扭斷脖子的武者。

  「邪天公子。」趙順將頭躬到了膝蓋處,恭順的話音裏,只有順從。

  在謝家破院之外,在殺戮開始之前,陳震還有心以長輩的態度面對邪天,現在沒了,他以平輩之禮待邪天,因為邪天夠資格。

  「邪天公子,您與犬子陳勤交好,我陳家又正逢激流勇進之時。」陳震抱拳,強忍內心的極度興奮,侃侃笑道,「在下有心請公子擔任我陳家的傳功長老,地位不在我之下,整個陳家,您說了算!」

  趙順忍不住驚恐地瞥了眼陳震,若邪天真成了陳家的傳功長老,那整個陽朔城不會再有什麼謝家金家,自己也只有告老還鄉。

  邪天看向陳震,問道︰「陳勤呢?」

  「呃,犬子尚在樓下……」

  「讓他上來一下。」

  陳勤端起櫃臺上一大缸酒,邁步上樓,在邪天旁邊的凳子上坐下,長灌一口酒後,噴出長長的一口酒氣,搖頭嘆道︰「邪天,你太不可思議了!」

  「勤兒,邪天可是傳功長老,你怎可放肆,快起來!」

  陳震裝模作樣地訓斥一句,心裏卻笑開了花,正因為二人的友情,陳勤才敢如此放肆。

  邪天放下茶杯,默默道︰「我剛殺的人,是汴梁城劉家的家主劉曉舉。」

  陳震微微皺眉,笑道︰「劉曉舉如何得罪了邪天公子?」

  「比武時,我殺了他兒子。」

  「哈!」陳震放下心來,豪氣縱雲般笑道,「傳功長老放心,若劉家再來,我陳家人必將為您奮勇一戰!」

  「下一次,不是劉家了。」邪天放下茶杯,看向陳勤,輕聲道,「傳功長老我不會做,你最好現在離開,去刀魄門。」

  陳震一驚,強笑道︰「邪天公子,您……」

  邪天閉眸不言,三人互視一眼,靜悄悄地下了樓。

  對邪天而言,陳勤算是朋友,所以他會提醒陳勤離開,至於陳震,他明白對方懷著什麼心思,沒有理會,更沒有出言提醒只是說了句,下一次不是劉家了。

  「爹……」

  「多的話我不想說,邪天一定要成為傳功長老!」

  「邪天不願意,你還能逼他不成?」

  「除了家主之位,條件任他提!」

  「萬一邪天有難言之隱……」

  「呵,不是什麼劉家麼,若還有人來找他麻煩,我接著便是!」

  半個時辰後,一行人進入陽朔城,被陳震率領族中高手攔了下來,當看清來人手裏亮出的武器時,陳震愣住了。
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6-27 02:41
第95章 以國爲敵 殺宴 (四)

  酒樓外,血肉屠場招來了諸多蚊蠅,謝保爬了出去,將玉瓶一個個打開,凡是治傷的,全都吞入腹中。

  不多時,他便痛得滿地打滾,治療內氣境武者傷勢的丹藥,遠不是他能夠承受的,但身體疼痛不可怕,痛過便好,可怕的,是心裏的痛。

  痛過之後,謝保四肢的傷好了些,他顫顫巍巍站起來,擡頭從破壁處看了眼邪天,沒有上樓,站在一旁恢復體力。

  邪天沒有動,說明還有廝殺會繼續,他還要目不轉楮地看,立起耳朵聽,因為看過聽過後他發現,殺人,其實很容易。

  謝保靜立,邪天靜坐,二人都在療傷。

  邪天體內的狂風依舊呼嘯,但有了元陽之海的隔絕,邪天修煉培元功產生的元陽,不會被大風吹走。

  所有滋生的元陽,全部被他填進海里,極力壓縮成液態,然後再運轉液態元陽療傷。

  液態元陽的療傷效果更加恐怖,不過邪天沒有此中斷修煉培元功,除了療傷之外,他還要保持充沛的體力。

  戰鬥剛開了個頭,以國為敵才走了一步,廝殺會來得更加慘烈,他甚至不會讓自己重傷,因為這陽朔城內,滿是在暗處盯著他的人,在他被轟飛時,那三處爆發的氣勢便是明證。

  這些隱於暗處的人是最可怕的,隨時有可能對他攻出致命一擊。

  雖有黑水的先天內氣作為底牌,但底牌一直在消逝,且不能輕易動用,除此之外,邪天的實力並不強,與劉家一戰,除了對付劉曉舉他動用了先天內氣,其他戰鬥完全靠的是由先天內氣轉化而來的內氣。

  這些內氣是他的,雖然失去了本命內氣,內氣消逝速度很快,但他的煉化速度勉強能夠維持平衡,內氣境一層修為,加上形意,再加上戰鬥智慧,這是他覆滅劉家動用的實力。

  在劉家最後一個武者被他扭斷脖子時,陽朔城內至少有二十人迅速出城,朝宋國東北方疾馳而去,狂奔一天半,汴梁城的大人物會得知劉家覆滅的消息。

  於此同時,鄭語帶隊的鄭家武者,也站在了陳震面前。

  「你們是誰?」鄭語亮出影月刀,陰聲喝問。

  陳震猛地驚醒,沉默半晌,猶豫問道︰「敢問,諸位可是汴梁鄭家……」

  鄭語陰陰一笑︰「既然知道,還有膽子攔我鄭家人,你膽子可真不小。」

  眼見至少十個人有揚手的趨勢,陳震尖聲喝道︰「且慢!你,你們可是來找邪天的?」

  「住手!」鄭語輕喝一聲,阻止了族人的攻勢,狐疑看向陳震,「怎麼,你要替邪天接下?」

  陳震此刻後悔得直想給自己兩耳光,鄭家在宋國比許家還出名,陰狠不說,做事從不明著來,哪怕是恨極了人,都不會當場動手,等夜深了爬到你牀前取你人頭,這才是鄭家人。

  這種人,陳震哪兒來的膽子得罪,於是立刻抱拳朝後退去︰「誤會誤會,鄙人絕無干涉鄭家的心思,請。」

  所有陳家人立馬退到街道兩旁,鄭語眼神閃爍一陣,譏諷笑道︰「可笑。」

  目視鄭家人趾高氣揚地走向酒樓所在,陳勤不快地說道︰「爹,你不是說……」

  「住口!」陳震臉色鐵青,怒斥道,「替邪天接下,你想我陳家滅族不成!你最好問問邪天,他究竟得罪了些什麼人!」

  想起自己方才的狂語,陳震吐血的心都有了,身處偏遠小城,他沒聽過劉家,可鄭家的名頭卻早有耳聞,這種恩怨,他即便有實力插手,也沒膽子去實踐。

  酒樓外的血肉屠場,讓鄭家人面色一變,當看清劉曉舉死不瞑目的面容時,鄭語和身旁的老者對視一眼,眸中盡是慶幸之色。

  上樓的腳步聲響起,邪天中斷了培元功,看向樓梯口。

  「接招!」

  九輪彎月先人而出,舞姿堪稱曼妙,卻無靈氣,邪天微微一笑,右手在空中劃了一個圓,嶄新的彎月入手。

  此時,鄭語和一名老者剛好站在樓梯口,看到了這一幕。

  鄭語面色復雜,嘆道︰「二伯,看到了吧?」

  「看到了。」老者木然點頭,看向邪天的眼神精光閃爍,似震驚,似狐疑,最終苦嘆一聲,「這不是天旋地轉。」

  鄭語一愕︰「不是?」

  老者沒有再說下去,而是再次揚手,用天旋地轉甩出影月刀。

  十八枚影月刀,這是天旋地轉能掌控的極限,也是鄭家人中暗器手法最高明的展現,鄭語口中的二伯,便是鄭家家主,鄭陰湖。

  邪天微微疑惑,因為這十八枚影月刀不僅飛得慢,而且沒有附著內氣,他輕而易舉接下,將二十七枚影月刀放在桌上。

  「以閣下的實力,想必也只能用手法驅使二十七枚影月刀吧?」鄭陰湖面無表情地問道,心卻在胸腔裏狂跳不已,極度期待邪天的回答。

  可邪天的回答,讓他失望了。

  邪天搖了搖頭。

  「果然如此,沒人能突破那個極限……」鄭陰湖很失望地喟嘆一聲,收斂多時的殺氣漸漸放出,既然此行的目的不能達成,那只有動手了。

  「三十六枚。」邪天的反應慢了片刻,因為他要好好思考一下這個問題,當他得出自己能夠驅使影月刀的確切數量時,開口了。

  這一開口,鄭陰湖身上平穩外放的氣勢陡然大亂,離他最近的鄭語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震飛數丈,摔得呲牙咧嘴。

  「你,你說什麼?」鄭陰湖根本顧不得理順體內暴走的內氣,眼珠子暴突,驚駭問道。

  七枚影月刀自袖口滑出,邪天將其放在桌上,閉眸沉思片刻,他將三十四枚影月刀全數握在手上,因為十二歲的手實在太小,幾柄刀還掉了下來。

  鄭陰湖身後的鄭家人,見狀一臉嗤笑,心想家主也太把邪天當回事了,連刀都握不穩,怎麼可能練成傳說中的那個手法。

  邪天躬身撿起影月刀,想了想,發現自己確實無法再握住這幾柄刀,便倒執刀身,將刀尖插進指縫。

  「哈……」

  見幾個刀把外指,終於有人忍不住陰笑出聲,笑聲很能感染人,連剛爬起來的鄭語都樂了,陰陰地看著邪天。

  鄭陰湖沒有笑,他在等待三十四枚影月刀擊空而舞的畫面出現。

  若畫面沒有出現,接下來,雙方便是一場血鬥。

  邪天起身,四周打量了一下,血眸看得鄭家人心中微凜,最後他走到破壁處下望,看到了謝保手裏的書。

  三十四枚影月刀,被他隨手甩出。

  甩出的同時,鄭陰湖猛然前沖,一個躍起沖出破壁,眸光瞬間鎖定飛出的影月刀!

  可是,緩緩下落的鄭陰湖,並未看到任何一枚影月刀的痕跡。

  呈現在他眸中的,是一輪月亮,這輪月亮距離滿月只差一絲。

  月色從來都是美好的,它緩緩拂過謝保手裏的書,輕柔得彷彿俠骨柔心的大俠,正在輕撫熟睡人的臉頰,一頁,又一頁……

  但月色也是冷冽的,被它緩緩拂過的書頁,完全不能承受它的冷,它的厲,飄然化作絮絮雪花,在月影下飛舞凋零……

  邪天不知道,被他放出的這輪圓月,已經在宋國江湖絕跡了一百三十一年整,自鄭陰湖的曾祖父去世後,施展影月刀的手法,缺少了最後二式。

  鄭陰湖苦修三十餘年,終於將倒數第二式補回,可修煉難度實在太大,鄭家除了他,至今尚無第二人習得,更別提飄渺無影的第一式月影天下。

  如今,鄭陰湖淚流滿面,因為月影天下,終於在他眸中重現。

  雖然還有一絲不完美,但他很清楚,這絲不完美,並非邪天的手法不對,而是能幻出滿月的影月刀,少了兩把。

  再借兩枚影月刀,邪天必然再現完美滿月的月影!

  當三十四把影月刀力盡插入謝保身周的地面時,鄭陰湖剛好落地,酒樓上的鄭家人也剛好出現在破壁前。

  「不是說能擊空而舞麼?」

  「嘿嘿,還是用腳踢的哦……」

  「鄭語,解釋解釋!」

  ……

  「都住口!」

  鄭陰湖擡頭咆哮,嚇得鄭家眾人噤若寒蟬,不敢再出言嘲諷,他走到愣住的謝保身旁,俯身一把把抽出影月刀,用衣袖拭淨,雙手捧著上了樓。

  邪天看著謝保,淡淡道︰「那本書不適合你,這本書你可以修煉。」

  唰唰唰,拗動宋國武林半壁江山的吸星**,落入謝保手中。

  上樓後的鄭陰湖,在族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雙手高捧三十四枚影月刀,跪在了邪天身前。

  「閣下僅憑天旋地轉,便能悟出我鄭家失傳百餘年的絕階功法月影天下,鄭某佩服萬分。」

  此話一出,鄭家人腳下掉了一地的眼珠子,個個如見鬼般看向邪天!

  他們當然知曉月影天下是鄭家最厲害的暗器手法,可惜早已失傳,但現在發生了什麼?失傳功法居然在邪天手上得以展現?

  而且貫穿整件事來看,邪天是偷學了鄭春的天旋地轉,然後自個兒瞎琢磨一會兒,把鄭家最牛的手法給弄出來了!

  邪天沒有接過影月刀,沉默不語。

  鄭陰湖點點頭,起身將三十四枚影月刀放在邪天面前的桌上,隨後退出三步,從懷裏掏出一個檀香木盒,雙手高捧,獻於邪天。

  「此盒中九枚影月刀,乃鄙人曾祖父之遺物,其品質達到了先天神兵。」

  邪天想了想,問道︰「換?」

  鄭陰湖微微一笑,毫不吝嗇地將木盒放在邪天面前,躬身道︰「只求閣下能傳授月影天下的手法,我鄭家感激不盡!」

  「你不怕?」

  邪天問得含糊,鄭陰湖卻聽得明白,與邪天這個以國為敵的殺修做交易,鄭家很有可能被整個宋國碾成齏粉。

  「呵呵,來之前鄙人已經想好了,沒有什麼比得上家族的失傳功法。」鄭陰湖恢復了本性,陰笑道,「想動我鄭家,無論是誰都得掂量一下,再說,誰知道我鄭家與閣下的交易?只要閣下答應,此寶雙手奉上!」

  邪天點點頭︰「好。」

  鄭陰湖大喜,對著邪天深深拜了下去,起身後朝鄭語喝道︰「過來!」

  鄭語心中一驚,卻不敢耽擱,低頭上前。

  !

  「啊!」

  鄭陰湖一掌擊飛鄭語,隨後對邪天笑道︰「鄭語是我鄭家天賦最好的子弟,他學藝不精被閣下所俘,生死悉聽遵命!告辭!」

  鄭陰湖走得很乾脆,奔波千里,留下了鄭家最有天賦的子弟,轉身走,至於邪天是否真心教授,是否能活到鄭語藝成歸來,他沒有去考慮。

  為了家族失傳的功法,哪怕只有一線希望,他都會賭。

  待鄭陰湖走遠,鄭語才一臉不爽地爬起來,坐在邪天旁邊,拿起筷子準備大開殺戒。

  「別忘了,你現在是俘虜。」發現茶杯中的茶水已涼,邪天揶揄道,「倒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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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以國爲敵 殺宴 (五)

  當陳震帶著陳家族人靜悄悄返回酒樓時,看到口角溢血的鄭語,正在為邪天斟茶的一幕,當即目瞪口呆。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半途退縮的陳震再怎麼厚臉皮,也不會上樓與邪天鄭語當面,所以他看向周圍的陽朔人,孰料這些圍觀羣眾自己都沒看明白,只能和陳震大眼瞪小眼。

  「爹,上去問問知道了。」

  「你懂個屁!」陳震黑著臉低聲罵道,「其中一定有蹊蹺,我等先回府上,沒有我的命令,不準再出陳府,更不得與邪天接觸!」

  話音雖小,邪天與鄭語都是當世天才,聽得一清二楚,鄭語冷冷笑道︰「這是你的朋友?」

  邪天搖搖頭,端起茶杯輕抿一口︰「不是。」

  「幸好不是,否則,嘿嘿。」鄭語沒有再多說,斟茶之後的他,也沒心思大快朵頤,頗為眼羨地瞥了眼檀木盒,問道,「你準備何時教我月影天下?」

  邪天打量了一番鄭語,想了想,說道︰「時間不是由我定的。」

  「那誰定,莫非是我?」

  「敵人。」

  「敵人?」鄭語嚇了一跳,瞪圓了眼楮問道,「你,你不會是要我幫你殺人吧?」

  邪天問道︰「你願意麼?」

  「廢話!當然不願意!」鄭語急了,站在板凳上陰笑道,「邪天,我不得不再佩服你一次,知道你這次闖了多大的禍麼?整個汴梁城所有世家全部派出人手,誓要殺了你,皇帝還特意讓人帶你的首級回去,還有更讓你想不到的!」

  邪天聞言,心中微凜,他本以為主要針對他的人是皇帝,沒想到整個汴梁城的世家都想殺他,難道又是殺修之事?

  不對!這幫世家都是無利不起早的貨色,斷然不會僅僅因為莫須有的殺修,冒著損兵折將的危險對付自己,莫非是因為無塵?

  思及此處,邪天的血眸冷了幾分,無塵醫術天下無雙,為求危難之時得無塵相助,這些人很有可能動心。

  「看來那個禁衛的死,還不夠……」邪天渾然不覺手裏的茶杯,已經被他捏得粉碎。

  鄭語見狀,冷不丁打了個寒顫,陰聲道︰「喂,你不問問我,什麼是更想不到的?」

  邪天搖搖頭。

  「服了你。」

  鄭語渾身無力地縮下凳子,趴在桌上強行逼出一口鮮血吐出,倒不是鄭陰湖那掌太重,而是他發現有人在窺探自己,做戲做足,鄭家人向來如此,斷然不會給別人藉口。

  可他著實很看不慣禍事臨頭的邪天一臉平靜,一邊裝死一邊陰惻惻道︰「你修煉吸星**的事,已經暴露了,赤霄峯的大弟子童郎已經出山,專門來找你的。」

  邪天雙眼微眯,良久後認真問道︰「誰說我修煉吸星**的?」

  「嘿嘿,不裝了?」鄭語得意地冷笑道,「赤霄峯的人去過煞神寨,查看了黑水的死因,全身先天內氣丁點兒不剩,嘖嘖,你夠狠。」

  邪天沉默片刻,問道︰「宮老回汴梁了麼?」

  「我哪兒知道!」見邪天很快恢復平靜,鄭語不快道,「宋國最具權勢的一幫人,在無塵寺商定要殺死你這個修煉吸星**的殺修後,我被家主帶過來當俘虜了,真特麼晦氣。」

  邪天明白了,在殺修之後,赤霄峯又給自己加了個修煉吸星**的名頭,這個名頭,讓自己的死更具必要性。

  無所謂,邪天不啻一笑,瞥了眼鄭語,道︰「有你這樣的俘虜麼?」

  「有你這樣的殺修麼?」鄭語不經意地從破壁處瞥了眼外面,諷道,「被人窺探了半炷香都不動手,你很丟殺修界的臉。」

  邪天也朝外看了眼,發現窺探自己的人一個哆嗦從房頂上摔下來,連痛都來不及喊,跑得那叫一個快。

  酒樓裏的氣氛沉默,無論是鄭語還是邪天,見了此幕都笑不出來,良久後鄭語才問道︰「你怎麼想到走這條絕路的?」

  「這是條活路。」邪天將手裏的碎瓷拍落,重新拿了個茶杯,示意俘虜斟茶。

  「這是條活生生的死路!」

  鄭語最是見不慣邪天靜靜的裝逼,一邊斟茶一邊低喝道︰「以天下為敵,虧你說得出來,是!我承認這話說出來是很爽,但你不是神仙,哪怕你是先天境九層的無上高手,放一百萬人在你面前,你殺得完?」

  邪天笑了笑,反問道︰「你若是個魔頭,但善心初生,被一得道高僧破去本命內氣,困在佛堂等死亡六日後降臨,你會如何?」

  「我會用最真誠的語言,在六天內打動他,拜他為師,虔心禮佛。」鄭語說得很虔誠,虔誠得讓他自己都信了,不過後半句話帶上了鮮明的鄭氏色彩,「若他老死,我會將他屍體喂狗,若被我殺死,還是喂狗。」

  「把假設改變一下,若你本不是魔頭呢?」

  「我會⺪他祖宗!」

  邪天無語,又問道︰「你能虛與委蛇,我為何不能以天下為敵?」

  「因為虛與委蛇更簡單。」

  「不。」邪天搖搖頭,認真道,「只有直路最簡單。」

  鄭語沉默,邪天簡單一句直路,讓他心潮澎拜,直路是什麼?

  殺得天下沉默,殺得天下無言。

  他很想拍拍邪天的肩膀,最終放棄了,只是輕聲說了句我會為你祈禱,但絕不會動手幫你。

  時間飛逝,朝霞成了晚霞,邪天等待的第三批敵人還未出現,他沒有再從鄭語那裏獲取情報的打算,比如赤霄峯大弟子童郎是何修為,皇帝身邊的老太監出動沒有……

  這些對他無用,有用的是,盡量在先天內氣消逝前,多煉化一部分為己用,現在他還不知道如何重塑本命內氣,所以他只有加快煉化速度,才能在表面維持內氣境一層的修為。

  距離黑水身死已經半月,體內的先天內氣在消逝與煉化之下,只剩一半,這些先天內氣,是他活下去的保障,他必須在先天內氣消耗完畢之前走出宋國。

  是走出,不是逃出,一字之差,註定了艱難。

  邪天不怕艱難,相反,他還需要各種艱難來磨礪自己,比如赤霄峯的童郎,比如趙燁身邊的老太監,又比如,此刻在星光中走向酒樓的老者。

  邪天停下了氣經的修煉,走到破壁前,借著星光打量老者。

  「是楊家的家主,楊忠。」鄭語的臉色少見地凝重起來,瞥了眼平靜的邪天,冷笑道,「別看楊強武是個憨包,這楊忠可不一般。」

  邪天點點頭︰「我感受到了一點。」

  鄭語也走到破壁處,嘆道︰「楊家很可憐。」

  宛州是個以武為尊的國度,比如許家,既在朝堂上佔據了大半壁江山,又與宋國三大派關系匪淺,而楊忠所在的楊家,兩百年前亦是如此。

  那時楊家家主楊法,是宋國的大司馬,無論個人修為還是軍事韜略,都堪稱宋國第一人,最難得的是,在他的引導下,楊家對皇族可謂忠心耿耿,幾近愚忠。

  但忠心有時候並非好事,楊法效忠的皇帝彌留前,留下遺命誰為太子,朝廷大臣俱都同意。

  可皇帝死後,太子被秦王殿下所害,楊法大怒欲替天行道,結果被眾大臣攔住,告訴楊法你殺了秦王,陛下這一脈斷了,再加上秦王跪地苦苦哀求,楊法心灰意冷之下主動辭去大司馬一職,安心指導子弟修煉。

  結果辭官不到半年,楊家受到了全方面的打壓,這一打壓,楊家瞬間開啟了衰落模式,若非一幫朝臣求情,整個楊家都會被秋後算賬的秦王覆滅。

  雖然讓楊家敗落的罪魁禍首是皇帝,可歷經兩百年,楊家的愚忠依舊延續著,到楊忠這一輩,即便依舊未能在朝為官,但對皇帝趙燁的忠心,遠非當世朝臣能比擬。

  僅從愚忠這一點,邪天明白了楊家都是一根筋的人,單純。

  單純,意味著可怕,意味著他不能像對付劉曉舉那般,頻頻攻心,意味著他即將面臨一場苦鬥。

  見邪天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鄭語心裏樂開了花,可樂著樂著,他樂不起來了,因為他還要邪天傳授自己月影天下。

  「能對付麼?」

  邪天訝異轉頭,深深為鄭語話中的關心感到疑惑,鄭語臉色一板,道︰「你死了,誰教我月影天下!」

  邪天點點頭,懂了,然後走到桌邊,拿起檀木盒子,輕輕打開一倒,九枚先天神兵級的影月刀落入手中。

  出乎他意料的是,先天神兵級的影月刀,竟然格外的重。

  「嘿嘿,沒想到你還真打算動用此物。」見邪天右手猛地一沉,鄭語既震驚又戲謔地譏道,「神兵級影月刀單枚重二兩,先天神兵級單枚重二斤,你不要太囂張了。」

  邪天認真道︰「總得試試。」

  「生死之戰,你居然試試?」

  「不試試,你怎麼有機會學月影天下。」邪天看著鄭語微微一笑,「看清楚了,我不會刻意教你,你只能一邊看一邊學。」

  鄭語一怔,臉色立馬變得黑無比,可未等他開口大罵,邪天從破壁處一躍而出,跳進了血肉屠場。

  很有警覺性的陽朔人,早已在外圍打起了火把,邊境之地的人們總是對殺戮有著不一般的期待,像汴梁人對金錢的虎視眈眈。

  若此刻在汴梁,一定會有人將腳下的血肉屠場清理乾淨,為邪天營造最舒適的生死之地,因為他們還要靠邪天賭博賺錢。

  「內氣境一層。」楊忠將視線從劉曉舉的屍體,移動到邪天身上,很是認真地打量著,半晌才甕聲甕氣地吐出五個字。

  邪天忍著全身的刺痛,問道︰「你呢?」

  楊忠張口想說,卻又搖搖頭︰「你欺君罔上,羞辱君王,今日我要殺你,將你首級割下,替皇上肅清流言蜚語,重塑君威。」

  邪天怒了,也笑了,劉曉舉為報喪子之仇而來,鄭家為復得失傳功法而來,楊忠為君王立威而來,沒一個是為剿滅殺修、替天行道而來。

  天下人,有著不同殺他的理由,只需一個響亮且看上去光明正大的號召,在號召之下,人人皆可殺他!

  怒!

  這是天下,卻不是一個人的天下。

  此刻,邪天心中威猛高大的皇帝趙燁,吧唧一聲摔落凡塵,灰頭土臉。

  天下第一人,不過如此。

  笑!

  「那殺吧!」

  邪天血眸戾光乍放,九輪紅色殘月亮起!

  前所未有的亮!
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6-27 02:41
第97章 以國爲敵 殺宴 (六)

  刀如彎月。

  彎月如刀。

  面對九道淒厲錚鳴的血月劃空而至,楊忠沒有變色,眼神平靜,雙腿如樁,雙拳穩健,朝四面八方擊出十拳。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如玉珠落盤,似鐵匠鑄劍,九聲異響,淳樸厚實的老拳將高傲凌空的血月全部擊落,掉落凡間。

  剩下的一拳,擊空。

  雖擊空,邪天卻瞳孔微縮,不假思索側轉身軀,血眸冷冷地看著一道穩如磐石的氣勁劃破胸襟,朝後飛出十丈後,空氣炸裂,爆鳴聲起,炸翻的空氣化作狂風,將周圍五丈內的六支火把轟滅。

  這便是擊空的一拳。

  邪天知道,若自己沒有側身,此時熄滅的不會是六支火把,而是自己的生命之火。

  空拳,恐怖如斯。

  拳法樸實,直來直去,極度凝練,邪天在這拳上面,沒有找到任何一絲變化的可能,自擊出後,這拳已註定了宿命,轟爆敵人的宿命。

  「什麼拳?」

  對於邪天閃過自己的必殺一拳,楊忠沒有多少訝異,但多少也訝異了,所以他老老實實地回道︰「老拳,老老實實的老,拳頭的拳。」

  邪天點點頭︰「很厲害。」

  「只是凡階功法。」

  楊忠搖搖頭,縮回雙手,老實巴交地看著邪天,他發現六支火把熄滅後,邪天黯淡了一些,他有些高興,或許再出幾拳,能讓邪天徹底歸於黑暗。

  所以,他分腿立樁,雙拳老老實實地不斷轟出,和幼童初次修煉一般,轟得認真,轟得有板有眼,轟得天崩地裂。

  這是邪天遇到的第一位老實人,也是迄今為止遇到的最恐怖的人,拳如其名,老實,老實到一心致他於死,沒有半分雜念、妥協、折扣、迂迴、計謀……

  面對如此老實的拳,甚至邪天都認為自己該老實地去死,忽然發現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邪殺猛地跳了一下,邪天恍惚的血眸頓時清明,卻變得更加凝重。

  楊忠也悟了形意!

  而且比自己領悟得更深!

  深到能讓敵人動搖心志的地步!

  血肉屠場中,一老一小間,多了十一個殺字,拳如殺字。

  在邪殺的作用下,邪天看清了十一拳的軌跡,軌跡很簡單,迎面直來,卻又不簡單,因為十一拳是一個整體,要麼全部閃開,否則,哪怕只是被一拳的拳風擦中,都會引爆這十一拳。

  老拳,並不老實。

  老拳,大巧若拙,大智若愚。

  「刀來!」

  邪天右手朝酒樓一指,清亮一嘯!

  鄭語一怔,旋即將酒桌上的三十四枚影月刀丟下,想了想,袖口又掉落兩把,朝邪天扔去。

  一掛銀河朝邪天泄去,邪天急速後退的同時,右手抄過銀河的頭,便將三十六把影月刀全部帶動,旋身一轉,銀河便成了一輪紅色滿月!

  「這是什麼手法!」

  鄭語雙眼圓瞪,發現自己根本無法看清邪天的手法!

  血肉屠場上空,多了一團影子。

  月滿天下,月影天下……

  楊忠老眼一皺,搖搖頭,收腿而立,雙手攏於胸口,如老實農夫般期待著自己十一把鐮刀,將那華而不實如雜草般的月影鏟除,隨後收割勝利的果實。

  血色滿月的輕柔旋轉,慢慢變快,變厲,當十一拳來臨時,血月因急速旋轉迸出的紅氳,已擴散至一丈外。

  邪天閉上了眼楮,靜心聆聽。

  噗!

  拳與月剛一接觸,滿月便缺了一絲,月影也小了一圈,彷彿被拳化的天狗吞掉了一塊,星星點點的銀色碎末自摩擦處紛紛下落,那是化為齏粉的影月刀。

  噗聲連響三十六下,血色滿月頃刻間被天狗吞噬,紅影頓消,滿天星光霎時大放猩紅之光,因為墜落血肉地面的無窮銀粉,仿似星辰的化身,將凡世的血腥,傳到了九天之上。

  至此,鄭家最強大的暗器手法月影天下,被完破。

  邪天早已預料到結果,因為他沒從鄭陰湖身上感受到恐怖,卻在楊忠這個老實人身上感受到了。

  老實,確實是恐怖的一個詞匯。

  他也決定老實一回。

  楊忠老實的面孔發生了些許變化,被他不屑的月影天下雖完敗,卻讓毫無瑕疵的十一拳多了一絲累贅澀滯之感,彷彿是吃月亮吃撐了一般。

  這絲累贅澀滯,便是破綻,但又是幾不可查的破綻。

  於是他放下心來,攏手繼續看下去。

  邪天睜開了血眸,血眸亮得煞人,如同最初那九輪彎月一般,在邪殺眼裏,他一共看到了十處破綻。

  這十處破綻,便是十一拳之間的紐帶,雖然神兵級影月刀未能盡全功,這十處紐帶藕斷絲連,但足夠了。

  於是他如楊忠一般,老老實實下蹲,老老實實立樁,老老實實伸出右手,攻出一指。

  混元樁,倒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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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指,點在了十一拳的拳面之上,點在了十根絲線上,點在了楊忠的心上。

  清亮的一聲輕響,如銀瓶乍破,如水鏡崩裂,十一拳宛若一副嵌在鏡框裏的畫,被榔頭一敲……

  碎裂!

  飛舞!

  但十一拳的力量實在強大,鏡面沒有碎成無數,只裂成了十一塊,也是十一拳。

  十一拳的整體,至此分開。

  楊忠老實的面容變了,他不相信十一拳會裂開,然後從邪天身周的空當飛掠而出,可這是眼見為實的場景,老實的他不得不信。

  十一聲爆鳴炸醒了陽朔城,炸滅了邪天身後的所有火把,炸得邪天朝前踉蹌幾步,噴出三口鮮血!

  這便是本該將邪天全身除了頭顱,打得稀爛的十一拳取得的果實。

  鄭語已目瞪口呆。

  汴梁城人人都知道,楊忠最可怕的有兩點,其中之一便是老拳,盡管楊忠的修為因為天資緣故,比劉曉舉還低了一層,尚未突破內氣境後期,可老拳一出,連內氣境八層的周博然都不敢硬抗。

  而邪天用了兩招,月影天下和一指,妙到毫巔地破了老拳。

  之所以是妙到毫巔,是因為鄭語完全看不懂邪天是如何破解老拳的。

  月影天下,本該是天下間有數的攻伐之招,但邪天用來幹什麼了?當磨子一般使喚?硬生生磨開了老拳?

  而那老實的一指,為何又能抵擋住勢傾天下的老拳?指與拳的對決,本該指斷拳進,何時出現過這種匪夷所思的戰果?

  他看不懂,楊忠也看不懂,但這不妨礙楊忠改變自己對邪天的看法老拳,殺不死邪天,取不下邪天的首級,顆粒無收。

  他著實很疑惑,皺眉了老半天,才甕聲問道︰「你小小年紀,怎麼有了這身本事?」

  邪天抹去嘴角的血漬,楊忠問得可,他卻不覺欣喜,僅僅是拳風的爆裂,便讓他受了不輕的傷,這讓他對楊忠的恐怖認識加深了一分。

  「你的老拳又如何練的?」

  以問對問,邪天眸光隱含思索。

  楊忠很老實地答道︰「是練出來的,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我練了六十年,成了老拳。」

  雖然晦於世事,他只能隱隱感覺到六十年是個漫長且強大的歲月,卻並不妨礙他用自己對時間的獨特印象,來衡量六十年對他而言意味著什麼。

  三個月時間,他從凡人成長為內氣境一層的武者,二百四十倍的三個月,自己會成長到何種地步?

  邪天的小腦袋緩緩擡高,再擡高,直望星空,怔怔不語。

  「不愧是老拳。」

  恍惚的聲音,自邪天口中說出,楊忠一呆,承認道︰「他們都如此說,那你呢,你只有十二歲,自孃胎修煉也只有十二年。」

  「我……」邪天回顧了下三個月的往事,當然,這往事在楊忠的六十年面前顯得頗為可笑,「好像也是練啊練,有了。」

  這話初聽,絕對是裝逼,很顯然楊忠被邪天這逼裝得猝不及防,臉上很老實地浮現出濃濃的呆滯,但見邪天一臉認真,他又老實地點點頭,悶聲道︰「不愧是天才。」

  邪天是當之無愧的天才,不是因為楊忠的承認,同樣也不是因為遠在中州的仙風,正在對五個徒弟耳提面命地灌輸,在某個鄉下有個卵生的上古遺種如何如何妖孽,而是因為,邪天此刻有了個念頭。

  他想將蠻力境的九套功法,練到死。

  因為他看到了一個天賦不高的人,用了六十年時間,為世間展現了一幅雋永美妙的畫卷無論多厲害的天才,都畫不出的畫。

  只有以時間為筆,以毅力為墨,方有可能。

  他也決定畫上一幅。

  這是天才的想法,看似愚笨,其實大智若愚。

  邪天並不知道,未來的他會因自己這個突生的念頭強大到何種程度,當他知道之時,他面朝九州大世界深深鞠了三躬,心念楊忠二字,極盡謝意。

  血肉屠場,本不適合相互恭維,所以兩個不愧之後,邪天恍惚的血眸重新綻放出凜然的戾光,而楊忠,終於取下了背後的長槍。

  楊忠最拿手的除了六十年磨礪而出的老拳,還有七十年磨礪而出的楊家槍。

  比起老拳,楊家槍磨得更尖!更利!

  因為楊家槍,是楊家立根之本。

  老拳,只不過是他在練槍之餘的附屬產物。

  ……

  兩只布滿老繭的手,將兩截半丈長的槍,扭成了一柄一丈長的槍,當楊忠取下遮掩槍尖的槍套時,星光猛地黯淡,血肉屠場卻亮了。

  至此,在楊忠化身光明的瞬間,邪天離黑暗,只差一線。

  邪天毫不猶豫地閉上了血眸,心跳如狂!
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6-27 02:41
第98章 以國爲敵 殺宴 (七)

  閉上血眸的邪天,依舊覺得雙眸劇烈刺痛,痛得他幾乎流淚。

  老拳樸質無光,槍尖璀璨耀世,一個老實,一個囂張,二者卻有著同樣的一個本質強!

  邪天毫不猶豫地催動體內的先天內氣,可他發現,在槍尖顯世後,先天內氣竟有了一絲晦澀之感,仿似不願面對這囂張到極處的亮。

  極處?

  邪天心神一滯,先天內氣的運轉頓時停了下來,整個人看上去,仿若傻了一般。

  在此時,楊忠老眼一亮,手腕一舞,槍尖直指邪天,老腿疾動間,一柄活過來的長槍撕裂空氣,呼嘯著朝邪天刺去。

  「楊家槍第三式直搗黃龍!」

  長槍一出,滿地血肉宛若活了過來一般,血肉屠場瞬現哀嚎之音!

  楊家槍,本是戰陣廝殺的產物,楊法在戰場上苦悟二十年所得,槍下不知覆滅了多少亡魂。

  這種槍法一旦施展,便向世間打開了通向地府的入口,而震人心神的亡魂慘嚎,是地府的歡迎致辭!

  嘯聲暴起的一瞬間,鄭語和謝保二人雙耳流血,神情痛苦萬分,直面槍尖的邪天渾身一顫,血眸清明起來。

  此時,槍尖距他心口尚有兩丈,而槍氣距離他心口,只有一尺。

  除了煞神寨牢房裏的那十個呼吸,邪天從未離死亡如此接近。

  可他笑了。

  因為他悟了。

  悟的不是老實,更不是囂張。

  而是極致。

  楊忠的拳老實到了極致,楊忠的槍囂張到了極致,兩種極致,其實是一事,老實到了極致,便是囂張,囂張到了極致,便是老實。

  老實厚實淳樸,隱殺於內,囂張犀利霸道,露殺於外。

  極致一詞,其實並不單單代表事物的頂峯,更代表了事物的兩面性。

  可邪天從來沒有想到過這個問題。

  楊忠的兩種極致表現,為他打開了一扇門,這扇門極大地擴寬了他的視野,他的思路,他僅會的九套功法,他看似多變、實則單調的戰鬥風格……

  若翱翔九天的鶴舞九天練到極致,會如何?

  若誓將天地碾作泥的撼天熊地掌練到極致,會如何?

  煉體到極致,誕生本命內氣,本命內氣卻被破,那煉體究竟到了極致,還是沒到呢?

  ……

  只有站在極致的最高點,才能看到事物背面的風景……

  電光火石的一瞬間,無數讓邪天興奮的疑問躍然於腦海之中,可他來不及思考這些問題,因為思考並不能把他從槍尖的死亡逼迫中解救出來。

  黑色的先天內氣再次動了,這次動得毫無晦澀之感,彷彿黑水的先天內氣,也被邪天雀躍的心所感染,暢快地一泄如注。

  泄入了邪天的左掌,右腿!

  !

  黑色左掌化身磐石巨盾,在槍氣臨心的一剎那,擋在了胸口,金鐵錚鳴聲爆響,火花四濺!

  !

  黑色右腿如滅世之刀,高高踢起狠狠落下,落下之處,正是長槍之身,百戰殺槍,被這一腳狠狠踩彎!

  楊忠呆住!

  下一刻,邪天同時做了三個動作……

  黑色左掌抓住槍尖飛速一扭,長槍開始旋轉之時,左掌朝前猛推將槍身再度壓彎,隨後右腳從槍身上放下。

  三個動作一氣呵成,在先天內氣的加成之下,在楊沖目瞪口呆的注視下,急速旋轉的槍身脫離了他雙手的掌控,如箭一般,從邪天腦袋邊朝天射出,嗖的一聲,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楊忠徹底呆住!

  血肉屠場外也是醉倒了一片!

  剛才那生死一瞬間,發生了什麼事?

  邪天怎麼沒有死?

  那條已經註定要奪走邪天性命的槍呢?

  ……

  酒樓周邊二十丈內,整整靜謐了半柱香的時間,方才在突然響起的饑腸轆轆聲中恢復正常。

  所有人都擡起頭,看向了破壁處的鄭語,因為是此人餓了。

  鄭語呆滯的面色瞬間轉陰,冰冷的目光掃了眼陽朔人,最後落在了邪天身上,目光中陰冷漸消,駭然一陣後,無語頓生。

  他很清楚,楊忠磨槍七十年,磨拳六十年,不圖修為,只求殺技,二十年未出府門半步,只有皇帝才能讓他踏出府門,一旦踏出,天下必將死一人。

  然而這一步踏出,既未成功,也談不上失敗,因為他磨了七十年的槍丟了。

  「邪天,沒想到你還真破了無敵楊家槍!」

  「可是,你怎麼能這樣破呢?」

  鄭語無語。

  楊忠木木地看著天邊良久,呆滯的表情才下意識恢復到老實的狀態,但老實轉瞬即逝,他想起了邪天身上猛然綻放的黑色先天內氣。

  「赤霄峯弟子說的沒錯!」楊忠怒了,一身殺氣四溢,死死盯著邪天喝道,「你果然修煉了萬惡的吸星**!」

  邪天回頭看向楊忠,抹去嘴角逆血,血眸中戾光再現,冷聲道︰「你想嘗嘗,我樂意施為。」

  眼見雙方大戰即將繼續,眾人俱都鬆了口氣,從方才長槍飛走的驚愕與怪異中脫身,眼巴巴地瞅著血肉屠場。

  鄭語見狀,冷笑連連,心道果然是鄉下人。

  楊忠再度擡頭,朝長槍飛走的方向看去,終於按捺不住心頭的急切,惡狠狠瞪了眼邪天,邁開老腿從邪天身旁跑過。

  「我去找槍。」

  邪天愕然。

  眾人愕然。

  只有鄭語終於忍不住,放聲長笑起來,待邪天走上樓才發現,鄭語已經笑得淚流滿面,開始抽抽了。

  「很好笑麼?」邪天將櫃臺上拿的烈酒倒在鮮血淋淋的左掌上,即使有先天內氣護體,長槍的犀利還是無法阻擋,把他的左掌刺得血肉模糊。

  鄭語一抽一抽地顫聲道︰「你,你什麼都不知,知道……」

  邪天坐了下來,認真問道︰「怎麼回事?」

  「在楊忠眼裏,什麼都比不上祖傳長槍重要!」鄭語徹底笑趴下了,虛弱地解釋道,「你特麼也太能搞了,怎麼想到如此破解楊家槍的?哎喲不行了,我再笑一會兒,哈哈……」

  邪天皺了皺眉,想了很久才想通究竟發生了什麼,頓時不知該笑還是該無語。

  楊忠很重視那把長槍,自己因極致而生感悟,面對殺槍,沒有一味硬擋,也沒有一味避其鋒芒,先用先天內氣阻其銳勢,再借長槍的彈性反擊,沒想到這一反擊,把楊忠的槍弄丟了。

  所以楊忠雖然對皇帝愚忠,並因吸星**殺意大動,卻不得不放棄殺死邪天,緊張兮兮地拔腿找槍去也……

  最關鍵的是,臨別時楊忠還老老實實地解釋了一下,不是我不想殺你,但我要先去找槍,不要誤會。

  想通此事後,邪天選擇了無語,他覺得自己彷彿踫到了賈老闆口中的逗逼,據說逗逼乾的事,往往都很讓人無語,比如此刻笑得渾身觸電般的鄭語。

  卻不知在鄭語眼裏,他才是天下頭一號逗逼有什麼事,能比在生死之戰中破解楊家槍的同時,弄丟楊家祖傳長槍之事更逗逼的呢?

  陽朔人很失望,精彩一戰奇葩中斷不說,一場好戲貌似只便宜了酒樓上那個笑抽了的人,於是紛紛舉起火把,帶著濃濃疑惑掃興離去。

  這疑惑便是,此事真的很好笑麼?

  酒樓暗了下來,鄭語的狂笑,也變成了夾雜在吃喝間的小笑,不過這也足以說明邪天對楊忠做的事,有多可笑。

  「你知道麼,我若在汴梁將此事說出,」鄭語抹了把油光光的嘴,陰險笑道,「楊家人絕對無地自容,因為這件事,足夠汴梁人笑上十年。」

  邪天搖搖頭︰「我不覺得有多好笑。」

  「嗯嗯,你是天才嘛,笑點難免高一點。」鄭語絲毫不以為意,彷彿又想了一遍方才發生的事,再次抽抽了幾下,方才伸個懶腰拍拍屁股走人,「哎,鄉下酒樓,連個睡覺的地兒都沒。」

  鄭語心滿腹足地睡了,一桌好宴也成了狼藉之地,邪天放下筷子,起身走到破壁處,朝長槍飛出的方向看去。

  也不知楊忠找到長槍沒有。

  邪天想的第一件事,便是這個。

  倒不是邪天惡趣味陡生,而是他很在意楊忠,無論是楊忠的老實讓他生出苦練蠻力境九套功法的念頭,還是因極致二字生出的無限遐想,都讓他獲益匪淺,雖然這個益,在他身上暫時沒有顯現。

  他踫到的對手很多,都很強,比如林殺虎,比如黑水,一個讓他順利突破內氣境,一個讓他擺脫瀕死之憂,這些收獲不能說小,可對邪天的觸動,遠遠比不上楊忠帶給他的。

  邪天自修煉開始,便沒有師父教導,修為的提升是他刻苦修煉得來的,殺伐手段是他在黯嵐山學會的,他學獸鬥,學人鬥,所得的一切,沒有帶給他質變,唯有楊忠,帶他進入了一個新的世界。

  撇開雙方你生我死的對立,不得不說,楊忠是迄今為止,邪天最重要的老師。

  生死鬥的結束略顯奇葩,邪天微微回顧了下戰鬥過程,便從破壁處躍下,抽出九枚先天神兵級的影月刀。

  這九枚影月刀本來是他的一個暗招,可惜沒用到。

  不過邪天心裏卻有些慶幸,幸好沒用到。

  沒用到什麼?

  沒用到楊忠身上。

  只希望,楊忠短時間內找不回那把長槍……邪天微微一笑,惡趣味直到此刻,才自心底滋生。

  陽朔城,多了一位找槍人,找槍人很老實,在黑燈瞎火的陽朔城逛了一夜無果,待太陽升起後,他還在苦苦孤身尋找。

  當他找到那個被長槍洞穿的房頂後,房頂主人告訴他,那根天殺的棍子被賣了十兩銀子,在收荒匠那裏。

  於是他找到了收荒匠,收荒匠告訴他,棍子很值錢,被一行商看重,花百兩銀子買走了,兩個時辰前出了陽朔城。

  於是楊忠老老實實地出了陽朔城。

  在他之前出城的,是密諜司的探子,他們背負著楊忠與邪天一戰最權威最全面的戰報,朝汴梁飛馳。

  而此刻,劉家隊伍全滅的消息,距離無塵山不過百里。
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6-27 02:42
第99章 殺三百里 出國 (一)

  楊忠出城時,朝陽初升。

  邪天並不知道昨晚的對手已經離開,他還在翻來覆去地修煉蠻力境九套功法。

  邪天會的功法非常少,除了蠻力境九套,內氣境他只學了氣經,而氣經只能用於修煉,增加、提純內氣,沒有對敵招式。

  至於劉家的碎石靈幽掌,若非他要藉此對劉家人攻心,絕不會花費精力去琢磨,而鄭家的天旋地轉,純粹是因為殺人快捷方便,他才偷來用上一用,結果這一用,用出了月影天下。

  邪天一直按照邪帝傳承所說,只修煉九套功法,因為他怕修煉其他功法,自己會永生再無寸進,可後來忍不住偷學了天旋地轉,才明白邪帝傳承規定的功法,是專門用來提升修為的,至於武技,則沒有什麼要求。

  他曾擔心過,自己會的功法太少,影響戰力發揮,可當他偷學敵人的功法時卻發現,這些功法完全比不上九套功法,沒有偷學的價值,說穿了,是很垃圾。

  經過昨晚的夜戰,邪天放下了許久的擔憂,楊忠苦練六十年,將一套凡階拳法練到鬼哭狼嚎的程度,自己擁有九套非常全面的功法,為何不能練到驚天動地的地步?

  功法少不是問題,修煉不到家,才是問題。

  所以邪天沉下心來,拋開所有的修煉經驗,彷彿第一次修煉九套功法,用通明的心再次感受九套功法,平靜許久的身體,竟然再次活躍起來。

  這讓他很興奮,九套功法雖讓他成了比常人更強大的蠻力境,但這並不意味著九套功法已經無用,恰恰相反,彷彿蠻力境才是修煉九套功法的開端。

  他修煉了整整一夜,本破爛的玄色勁裝,又披上了一層薄薄的黑色**,渾身通泰無比。

  邪天並不知道再次洗髓,對想要踏入修行境界的武者來說意味著什麼,他只知道一件事,自己的煉體真的沒有達到極致。

  這說明,他能再次滋生本命內氣!

  而且必然是更為強大的本命內氣!

  興奮的邪天完全沒有發現,早已甦醒的鄭語一臉被雷劈的表情。

  不是說突破先天境才能再次洗髓麼?

  邪天這算怎麼一回事?

  「⺪,一大早讓人心驚膽顫的……」鄭語陰陰地罵了一聲,捂著鼻子跑下樓,不多時捧著新衣返回,張口冷喝道,「趕緊洗洗吧,半條街的人都跑光了!」

  邪天收功,瞥了眼鄭語手裏的黑衣勁裝,搖頭道︰「我喜歡玄色。」

  鄭語聞言直接氣歪了嘴,罵道︰「要不是本公子實在受不了,連黑色都不會給你買!」

  「去換套玄色的,我去做飯。」

  「⺪!」

  邪天連小馬哥的手藝都趕不上,更做不出色香味俱全的酒宴,二人將著盆五顏六色的炒菜吃飽,然後端著茶坐在破壁處,遙望汴梁城的方向。

  「都快中午了,怎麼還沒人來?」邪天疑惑問道。

  「嘿嘿,怕是想集中在一起,對你雷霆一擊!」

  「我出去看看。」

  一炷香後邪天返回,搖頭道︰「城外沒幾個人,都是探子。」

  「怎麼可能?」鄭語一愕,狐疑道,「汴梁城三成高手啊!」

  「我也不清楚。」邪天看了看天色,輕聲道,「若申時還沒人來,我們走。」

  「去哪兒?」

  「先去木蘭城,過墨鎮出關。」

  邪天卻不知道,在劉家全軍覆沒的消息傳出陽朔城後,一路上所有世家的隊伍都停了下來,靜靜在原地觀望。

  觀望什麼?

  觀望最容易殺人的世家,能不能殺死邪天。

  然後最容易殺人的世家鄭家出現了,灰頭土臉,族中最具天賦的子弟鄭語更是成了邪天的俘虜,眾世家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麼辦。

  「再等等吧,楊老實差不多到了。」許家一位長老默默說了句,眾人連連頷首,彷彿在他們看來,楊老實比鄭家更靠譜。

  這一等便是小半天,夜色之中,他們等到了石破天驚的消息,邪天破了楊老實的老拳後,又一招破了楊家槍,最讓人驚愕的是,邪天把楊家那根傳承兩百年的長槍弄丟了。

  「找到沒?」

  這是所有人最關心的問題,見探子們統一搖頭,眾世家目瞪口呆,連許家長老都打消了最後一絲前進的念頭。

  於是,所有世家都停在了距離陽朔城百里外的一個小鎮,他們在等,等汴梁的命令劉家、鄭家、楊忠相繼失手之後,還要不要殺邪天?怎麼殺?

  落日餘暉遍灑陽朔,酒樓已經空無一人,牽著小馬的邪天站在陽朔城西城門下,回望了一眼,隨後毫不留戀地朝太陽所在的方向走去。

  距離賈老闆他們離開剛好一天,邪天很守時地出發,身旁卻多了二人,一個是牽馬的俘虜,另一個是挑糞的二公子。

  空出手的邪天,一邊前進,一邊修煉九套功法,哪怕邪天打的拳再好看,連續看上一個時辰,鄭語也受不了了,愣笑道︰「你都內氣境了,還修煉這種無用功法幹什麼?有這閑工夫,不如給自己找件趁手的兵器。」

  邪天動作一頓,想起了楊忠的那柄長槍,深以為然地點頭道︰「確實,那柄長槍很厲害。」

  「不是長槍厲害,是所有兵器都厲害好不?」鄭語翻了翻白眼,隨後好奇問道,「我從未見你用過兵器,你擅長用什麼?」

  邪天想了想,答道︰「影月刀吧。」

  「我很榮幸,可你能不能別這麼無恥。」鄭語臉色黑了下來,罵道,「用行了,別再佔口舌便宜,小心本公子毒死你!」

  「我也用過毒。」

  見鄭語來了興趣,邪天便把自己毒死李元陽的事說了出來,倒不是顯擺,而是在向用毒專家請教,說完,便灼灼看著鄭語。

  鄭語沉默良久,只說了一句話︰「下毒唯奇字,恭喜你,你入門了那個,我們還是討論兵器吧。」

  邪天想了很久,搖頭道︰「我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

  鄭語很耐心地給邪天講解著各種兵器的優劣,可惜沒一樣邪天感興趣,鄭語惱火道︰「昨晚要不是你突發奇想弄丟了楊忠的槍,你現在沒死也是重傷,小子,莫要太過裝逼,性命要緊。」

  「你關心我?」

  鄭語頓時變成了炸毛的貓,跳腳罵道︰「要不是還要你教本公子月影天下,我會如此?」

  「昨晚不是教了你麼?」邪天看著鄭語,很認真地問道,「學了幾成了?」

  「一……三四成吧。」鄭語淚流滿面,其實他連看都沒看清。

  邪天點點頭︰「悟性還不錯,再看個兩三次,你能回去了。」

  「別!」鄭語嚇了一跳,若因裝逼而導致自己無法習得月影天下,二伯絕對會把他五馬分屍,於是悻悻笑道,「我也想趁此機會去楚國遊歷一下……喂,說好的兵器呢?」

  「好一柄長槍!」

  童郎抽出商隊馬車上的楊家槍,仔細打量了一遍,贊道︰「剛而不失柔,柔而不失韌,此槍作價幾何?」

  商隊老闆眼珠兒一轉,笑眯眯道︰「千兩……」

  「給!」童郎從懷裏掏出一張銀票,瀟灑丟向老闆,隨後手腕微微一抖,槍尖爆鳴,將周圍五丈的人畜震得雙耳血流不止。

  望著童郎遠去的背影,再看看手裏的十兩銀票,堵在老闆喉頭的黃金二字,被他和血吞入腹中。

  「老闆,虧血本了!」

  「總比死好。」

  總比死好,簡簡單單四個字,道出了無塵寺諸多世家家主的心思。

  劉家的全軍覆沒,給所有世家都敲響了警鐘,真有必要冒著家族衰落的危險,去截殺一個看上去對自己並沒有多大危害的人麼?

  而且連楊老實都殺不死的人,真是他們能殺死的麼?

  經過認真的思考,所有家主都在心中搖了搖頭。

  「諸位,此刻莫要想回頭了!」

  彷彿在無塵寺呆久了,老太監頓悟了佛家法門他心通,環顧諸家主陰聲道︰「邪天已經說過,要與宋國天下為敵,再者,無塵大師因邪天遭魔障困擾,若不能誅滅此魔,嘿嘿,恐怕爾等老死時,無塵大師都沒有出關!」

  「邪天勢不可擋,派去的人,完全是白白送死。」

  「然也,而且我觀此子,完全是在殺戮中突飛猛進的,我等此舉,不妥。」

  ……

  趙燁陰沉的目光掃了眼眾人,淡淡道︰「天下沒有無用之人,只有不會用人的人!他們即便殺不死邪天,也可極盡騷擾之能,待高手趕到,正好趁其疲憊取其性命!大伴」

  「老奴在!」

  「取朕尚方寶劍,號令天下!」趙燁起身,拂袖而去,霸氣的殺伐之音,竟擾動了無塵寺的佛氣,「但有取邪天性命者,除了青萍,朕的公主隨他挑!」

  眾人驚愕,此令一出,趙燁算是真正將邪天擺在了天下之敵的位置上,以皇女為餌,天下多少人會咬鉤?

  他們不知道。

  但至少他們中的幾個人,心跳得非常快。

  通體黃金的金佛,散發著祥和寧靜的佛光,卻不能讓趙燁得到哪怕一絲的平靜,千人追殺邪天,他最抱期望者唯有楊忠一人。

  可楊忠敗了,敗得可笑。

  天下人笑楊忠,是笑他這個皇帝,因為人人都知道,楊忠已經忠心到無論做什麼事,都代表皇帝意志的地步,所以楊忠二十年不敢出府,不敢做事!所以楊忠敗,是皇帝敗!

  若說此前,他殺邪天的決心還能夠憑外物有所變動,那此刻,他不殺邪天誓不罷休!

  「大伴。」

  彷彿知道老太監已經走進慈悲殿,趙燁幽冷的聲音顯得十分平靜︰「說不得,你要走一趟了。」

  「能為陛下分憂,老奴之幸。」

  老太監躬身領命,望著地板的老眸中,依舊殘留著趙燁顫抖的雙手,他侍奉皇帝幾十年,從未見過皇帝如此憤怒的一面。

  「踫到楊忠,告訴他,不用回來了。」

  「遵旨。」

  老太監無須身帶毒酒和白綾,因為楊忠踫到了童郎,老實的楊忠眼裏只有長槍,沒有赤霄峯大弟子。

  「那是我的槍。」

  「我是童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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