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萬古邪帝 作者:萌元子 (連載中)

 
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6-27 02:39
第70章 觀星夜話 重生(下)

  府門禁閉的大司馬府中,許展堂爺孫三人,也在看星星。

  相比邪天,他們三人更早地發現了星空的浩瀚與美麗,當許展堂牙牙學語時,許霸天就抱著他,指著夜空中最亮的那顆星,笑眯眯地說︰「展堂吾孫,你就是那顆星。」

  往往這時,跟在身後陰沉不語的許如海便會翻翻白眼,那顆星他也很熟悉,因為曾經也有個人抱著他,指著那顆星說,那是他自己。

  翻過白眼之後,許如海的嘴角就會很罕見地扯出一絲笑容,他雖然沒有成為那顆星,可他相信,資質高出自己十數倍的兒子,一定就是那顆宋人擡頭皆能望的璀璨之星。

  今夜觀星,無人言語。

  星空還是那片許霸天看了數十年的星空,最亮的星星依舊他們最熟悉的那顆,但三人總認為,今天的夜幕背後還有一顆星,星雖小,卻亮煞人。

  許展堂很平靜,表情平靜,眼神平靜,就連呼吸也很平靜,看上去就跟沒事兒一般,可無論許霸天還是許如海,都清楚一件事,平靜不屬於許展堂。

  屬於許展堂的,只有高傲。

  許展堂,出問題了……

  「爹,查清楚了麼?」許展堂昂著頭,輕聲問道。

  許如海瞥了眼許霸天,方才沉聲說道︰「林殺虎左胸被擊穿,一拳斃命,他是內氣境四層武者,內氣可以外放攻擊防禦,據此推斷,邪天是用擂臺上悟出的那一拳,再結合內氣殺死林殺虎的。」

  許展堂點點頭︰「我知道他說的差一點是什麼了,如此突破,我不如他。」

  「展堂,休得自怨自艾!」許如海皺了皺眉,還欲重語喝醒許展堂,卻被許霸天的聲音打斷。

  「有時候承認自己比別人差,這也是一種高傲。」許霸天微微一笑,問道,「你與邪天交手前,曾有過一番對話,還記得否?」

  許展堂想了想,點點頭︰「爺爺,我明白你的意思。」

  「明白就好。」許霸天起身離去,充滿希冀的聲音響起,「至少這一點,你該向邪天學習,這種大氣魄你本來有的,卻被你的高傲抹殺了不少,邪天承認你比他強,卻勇於面對,得以突破,那這次受挫,又何嘗不是你的機緣呢……」

  許展堂仔細思考著,當臉上笑容重現時,他對著許霸天消失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別聽那老頭子的。」

  許展堂一愣,回頭問道︰「怎麼了,爹?」

  「他這話,以前也對我說過。」許如海臉色有些黑,憤憤道,「你老子我被他忽悠了十幾年,直到幾年前我才反應過來,孃的除了修為,老子哪方面都比周博然強好不好!聽爹的,那邪天根本就不如你!」

  靜謐的大司馬府,猛然傳出一陣陣爆笑,隨後,便是父子倆輕鬆愉快的打屁。

  「爹,邪天讓你給我帶的什麼話?」

  「他說他不如你,還說感激你。」

  「哼哼,還算有自知之明,知道本少的厲害……」

  「那是,你可是我許如海的兒子!」

  「爹,你說我明天去找邪天怎麼樣?」

  「定個時間,我點齊兵馬……」

  「爹,你,你想幹啥?」

  「給你繃場面!咱許家,輸人不輸陣!」

  「爹,爺爺真的告老了?」

  「哼,是啊,那老頭無官一身輕了!」

  「明天去找邪天,得帶點禮物。」

  「為何?」

  「聽說皇上不是摔了一跤麼?」

  「哈哈哈哈,這是邪天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吾兒,你的無恥,頗有你爹的風範!」

  ……

  夜幕上的繁星眨呀眨的,偷窺著人世間的祕密,大司馬府的觀星夜話剛結束,它們又跑到賈氏賭場上空眨眼。

  溫水正在享受只有老闆才能享受的搖椅,一搖一搖的,確實很舒服,邪天也想趁有生之年試試,但不好意思和溫水爭,便躺在石桌上,雙手抱頭,碎碎的說著什麼。

  「我喜歡太陽,太陽很熱很溫暖,讓我感覺很舒服,星星太冷,而且太多,多得讓我茫然,可我不能茫然,一茫然,我就不知為何而活了……」

  「我恨謝家人,但我也感謝他們,是他們讓我從狗變成了人,他們讓我明白了許多事情,說真的,許多事我不喜歡,卻不得不去學、去接受、去運用,我想,這就是人比狗強的地方……」

  「溫水,問你個問題,什麼是孌童?在河西走廊,很多河西盜都要我做孌童,以前時間緊,老忘記問,我怕再不問,就沒機會了……」

  「我覺得賈老闆真的很好,和你一樣好,雖然他愛財如命,見錢眼開,貪生怕死,而且動不動就暈,可我就喜歡他,和他在一起很快活,上次周朝陽說他一句壞話,我足足給周朝陽送了十次元陽……」

  「溫水,從赤霄峯到陽朔城要多少天?也不知道大公子趕不趕得回去……」

  「我聽大公子說,宋國還有個地方,裏面的人比赤霄峯的人還高貴百倍,溫水,你知道那個地方麼……」

  「其實我最想去的地方是那裏,那裏有個人,和我共同生活了十二年,只和我說過三句話,我記得每一個字,我想問問她,我想告訴她我現在的名字……」

  啪!

  邪天怔了怔,看著站在自己身旁的溫水,有些疑惑道︰「溫水,你為何打我?」

  「傻孩子。」

  溫水一張嘴,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掉,他輕輕撫摸著邪天的小腦袋,顫聲道︰「你喜歡太陽,是因你身處黑暗冰冷之地,周圍盡是冷血無情之人。

  你不是狗,你是十二歲的男孩子,正是貪玩好耍、光屁股滿街跑的年紀,你武學資質萬中無一,頭腦聰慧,活學善用,心性堅毅,殺伐果斷。

  世間萬物都有兩面性,有男就有女,有好人就有壞人,你憎惡對你壞的人,喜歡對你好的人,這是人之常情。

  你說的那個地方我知道,叫做道門,其內門人身份之崇高,我等不可揣摩,想要進去,除了無上天資外,還需要莫大的機緣。」

  邪天想了想,笑道︰「謝謝。」

  「你要謝的人不是我,」溫水重新躺下,唏噓道。

  「我應該謝誰?」邪天有些好奇。

  溫水轉頭看向邪天,肅容道︰「宮老。」

  邪天沉默片刻,點點頭︰「嗯,他在河西走廊救過我。」

  「何止如此。」溫水搖搖頭,覺得氣氛有些沉重,便笑道,「邪天,跟我說說,這八天,你打算如何度過?」

  邪天早有腹稿,回道︰「明日一早給你補充元陽,送賈老闆和小馬哥出城,回陽朔城等謝帥,殺了謝帥。」

  「就,就這些事?」溫水呆呆問道。

  邪天點點頭,想了想又笑道︰「如果還有時間,我還想和殷甜兒說幾句話,在河西走廊我為了活命算計過她,心中不好受。」

  「還有呢?」

  「時間不夠。」

  「如果夠呢?」

  「那我想去你說的道門,看看謝家的那隻鳳凰,如果她還讓我生氣--」邪天回憶了一下,認真地說道,「我會扒光了她,一寸一寸看!」

  溫水吞了吞口水,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良久才默默道︰「復仇的話,你可以踩她打她甚至殺她,莫要做這種無恥之事,這種事做了,你就成了謝帥一般的壞人。」

  邪天點點頭,忽而笑道︰「想做也沒時間了。」

  「胡說什麼。」溫水撐起身子,笑道,「知道麼,今日宮老千辛萬苦給你找了條活路,我敢保證,這條路絕對能讓你……」

  「我感謝他,但不相信他。」邪天說得很果斷。

  溫水聞言,又氣又笑道︰「說你老成,卻又是小孩子脾氣,陰神峯上我就和你說過,宮老絕非你想的那樣,你不知道,他為了救你付出了多少。」

  邪天有些疑惑︰「從黑虎幫回來,我沒見到他。」

  「嗯,殷家出了點事,他趕去河西走廊了。」見邪天有些緊張,他又安慰道,「無妨,河西盜抓了殷家的人,宮老此去,萬無一失,倒是你,這兩日養好傷,準備一下,我帶你去個地方,找個人,此人能救你。」

  邪天坐了起來,有些緊張地搓了搓手,問道︰「是誰?」

  溫水發覺了邪天的緊張,有些心疼,柔聲道︰「無塵寺的無塵大師,此人佛法精深,修為通天,醫術了得,更是慈悲為懷,平生從未殺過一人,經其手而活之人,數之不盡,江湖人稱活菩薩。」

  「哦。」邪天重新躺下,急速的心跳也恢復了正常,可能覺得自己的回答有些簡單,他想了想又道,「活菩薩……世上有比你和賈老闆還好的人麼?」

  溫水嘆了口氣,緩緩說道︰「我知道你的心思,若只有這八天可活,你能笑對天下,報仇之後平靜等死,可一聽到自己還能活下去,就茫然了,因為除了復仇,你沒有其他人生目標,對麼?」

  邪天不語,眼神茫然。

  「只要是個人,都有人生目標,自我追求。」溫水索性又爬了起來,語重心長地說道,「為仇恨而活,是最不可取的,這種活法太累太狹隘太陰暗,退一萬步說,你的仇人有二,只殺謝帥,你甘心麼?」

  邪天沉默許久,忽而笑道︰「我當初發過誓要報仇,要成為人上人,甚至要在天上刻個邪字。」

  溫水大喜,擊掌贊道︰「彪悍的人生,就該如此!但有一點,想要完成這些目標,最重要的就是活下去,為了活下去,再苦再累再不願意也要堅持,知道麼?」

  「嗯。」邪天想了想,爬起來認真地看著溫水,「溫水,除了你和賈老闆,我不相信任何人,無塵大師真能救我麼?」

  溫水毫不猶豫地答道︰「能!」

  「好。」邪天如釋重負地笑了,陰冷的星星,彷彿也好看了些許,他欣喜笑道,「如果我真能活下去,溫水,刀魄門能收我麼?」

  「哈,呃……不收!」溫水先是狂喜,隨後愁眉苦臉地堅決搖頭。

  邪天愣了愣︰「為何?」

  「天才如許展堂,都被你弄得吐血了,你就放過刀魄門的人吧!」

  「我不是有意的。」

  溫水翻了翻白眼,心說邪天吶,無意才更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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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6-27 02:39
第71章 名顯天下 小馬(上)

  天色初亮,汴梁城西城門外便人頭攢動,比往常熱鬧百倍。

  今天不是什麼大日子,也不是皇帝出巡或大軍凱旋,被人羣包圍的,是一輛極為普通的馬車。

  馬車裏的人更普通,一個連自己怎麼上了馬車都不知道的醉鬼,馬車旁站著一人,弓腰駝背,滿臉諂媚,正在接受一個少年的囑咐。

  這個少年,才是所有人矚目的焦點。

  「一路注意安全,好好照顧賈老闆,先在宣酒城落腳,若我沒來,你們就跟隨商隊通過河西走廊。」

  邪天頓了頓,又湊近小馬哥低聲道︰「賈老闆愛炫,千萬不要讓他露財,他又視財如命,若遇強盜,死都不會交出錢財,你要主動一點……」

  小馬哥眨了眨眼︰「我,我怎麼個主動法?」

  「你蠻力境三層的修為,打不過強盜,也打得過賈老闆。」邪天認真解釋道,「若賈老闆不願意,你把他打暈,將錢財交出去保命。」

  「是是是,我……」小馬哥剛想答應,又愁眉苦臉道,「那老闆大爺一醒來,我就死定了……」

  「就說我說的。」邪天拍了拍小馬哥的肩膀,凝聲道,「替我保護好賈老闆,保重!」

  一番囑咐後,邪天目送馬車緩緩離去,眉宇間少見地掛著一絲憂慮,溫水見狀安慰道︰「放心,我已安排數名弟子暗中保護,即使你不在,他們也能安全抵達。」

  「嗯。」邪天應了聲,掃了眼周圍對他指指點點、議論紛紛的人,正要轉身離去,就瞧見被顛醒的賈老闆從馬車裏探出頭來,他不由一笑,揮手送別。

  「這小娃就,就是邪天?」

  「小?呵呵,林殺虎就是被他一拳打死的!」

  「我滴個乖乖,他,他招手幹啥?莫非是在修煉功法?」

  「唔,他這一招手,我只感覺天地都在顫抖!」

  「臥槽你們看,他一招手,太陽一下子冒出一大截……」

  「有這麼邪門兒?我試試……」

  「我也試試……」

  ……

  「哎喲臥槽,這麼多人送我?」

  睡醒的賈老闆將頭鑽出車窗,眨了眨醉眼,瞧見在邪天的引領下,西城門外一千多隻手都在朝他揮舞送別,當即感動得熱淚盈眶,若非沒穿褲子,他都有心鑽出馬車,與那一千多人互動一番了。

  「我說小馬啊,這麼多人送我,我有些過意不去,要不我們明天再走?」

  小馬一怔,忙問道︰「老闆大爺,為啥啊?」

  「哎,」馬車跑遠,再也看不見那一千多隻送別的手,賈老闆依依不捨地縮回馬車,喃喃道,「好感動,我準備每人送一兩金子,也算是我賈老闆對父老鄉親的一片心意啊……」

  小馬哥淚流滿面,二話不說,狠狠一鞭子抽在馬屁股上,他已經預感到前路的艱辛與坎坷了。

  「沒想到賈老闆人緣這麼好。」溫水有些感慨地嘆了聲,對邪天說道,「你要向賈老闆學習,人生一世,多個朋友,你心底就多一分善念,多一分溫暖。」

  邪天瞅了瞅周圍神情古怪的人,有些疑惑地點點頭,正要轉身進城,就聽得震耳欲聾的馬蹄聲,從城內傳來。

  圍觀路人大駭,忙不迭朝兩旁涌去,剛讓開城門口,馬隊就已奔出城門,直朝邪天二人沖去。

  溫水一驚,下意識想將邪天攔到身後,不料邪天卻說道︰「是許展堂。」

  籲!

  一匹純黑大馬嘶鳴震天,高高揚起的前蹄擦著邪天鼻尖劃過,邪天連眼楮都沒眨一下,靜靜地看著黑馬背上的許展堂。

  周圍千多號人立馬變了臉色,他們當然知道昨日宮門外一戰,許展堂受了多大的羞辱。

  邪天三次悟境姑且不提,許展堂蠻力境比拼完敗,施展內氣境一層修為也完敗,施展二層修為開始還能佔上風,結果三十招過去又被邪天逼成了勢均力敵。

  這倒也罷了,不知道是誰傳出來的消息,邪天本來都要被殺了,結果許展堂裝了回逼,讓邪天活了下來,這下好了,邪天跑去黑虎幫駐地大鬧一場,半個時辰後成了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內氣境武者,還順手殺了內氣境四層的林殺虎……

  許展堂也僅僅是剛突破內氣境三層啊……眾人光是腦袋裏想想,就覺得許展堂簡直被衰神附了體,好好的天才人生,就因為裝逼裝成了傻bi。

  瞧許展堂如今這架勢,還有百多號包圍邪天的驍騎營精英,分明是要將邪天亂刀砍死城門口的節奏,眾人不寒而慄之餘,又異常期待接下來的血腥場面。

  「我的馬,黑妞,聽說我昨日被欺負了,對你發發脾氣,別見怪。」對於邪天的鎮定,許展堂一點兒也不意外,笑著介紹了自己的坐騎後,又指向身後一匹小馬,「送你的,會騎馬不?」

  邪天將視線移到小馬上,小馬比黑妞矮了足有一尺,渾身血紅,骨架也小一圈兒,不似黑妞那般威武雄壯,卻獨有一種錚錚傲骨,不卑不亢。

  第一眼,邪天就喜歡上了小馬,但他皺了皺眉,說道︰「不會騎。」

  「哈哈哈哈!」許展堂放聲大笑,腳後跟一磕,連人帶馬從邪天身旁飛掠而出,「馬給你了,本少在五十里外等你,兩炷香人馬齊至!」

  圍觀的路人有些傻眼,這畫風變得也太快了吧,說好的復仇一戰,咋越看越像基情四射呢?

  驍騎營的精英並未離去,饒有興致地看著眉頭微皺的邪天,時而鬨笑,時而驅使胯下坐騎做出各種精彩動作,很明顯,他們在借機嘲諷不會騎馬的邪天。

  「邪天公子,聽說你悟性甚高,看了這麼久,看出什麼了?」

  「是啊,聽許少說,你一招領悟形意,這天賦用到騎馬上面,怕是眨眼間就會了吧……」

  「許少可說了,兩炷香跑五十里,只有絕佳的騎術才能辦到,邪天公子,是不是很為難啊?」

  ……

  路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暗道許展堂這真是心機無限啊,光是騎個馬,都能逮著機會扳回一城,無論是邪天轉身回城,還是開口相求,那剛打出來的赫赫威名,頃刻間便會化為烏有。

  至於兩柱香內邪天習得精湛騎術,並疾馳五十里赴會這個可能性,別說路人,就是溫水也絕不相信。

  「哎,都是小孩子脾性。」溫水無奈一笑,對邪天說道,「你喜歡這馬的話,就牽回去,不喜歡我們就走,不用理會他。」

  邪天正聚精會神地欣賞驍騎營精英的馬術,聞言看向小馬,認真道︰「我喜歡它。」

  「呵呵,那就牽……哎喲,小心!」

  邪天剛伸手朝前,小馬就暴戾地嘶鳴一聲,兩只前蹄快若閃電,破風襲向邪天手臂,溫水嚇了一跳。

  「哈哈哈哈!」

  「邪天公子,忘記告訴你了,這馬從未被馴服過,你想要騎它,必須先收服它……」

  ……

  小馬見邪天被自己逼退,登時得意萬分,馬眼骨碌碌轉悠,轉出對邪天的無盡鄙視,鼻孔怒張,噴出的全是嘲諷。

  路人們見狀,一個個咋舌不已,心想連許展堂養的馬都是心機馬,邪天這下更難搞了。

  邪天不氣反喜,想了想又朝前走去,小馬剛有擡腿的趨勢,他身形就是一晃,幻出兩道殘影,小馬馬眼一呆,還沒反應過來,長長的馬臉便捱了一巴掌。

  城門口頓時安靜。

  下一刻,所有人都看到小馬碩大的鼻孔內,噴出兩道二尺長的白煙。

  「聿聿聿!」

  怒發沖冠的小馬眼角都裂開了,揚起的前蹄還未落下,後蹄就猛地蹬地,誓要將扇他耳光的蠢貨撞死!

  邪天咧嘴一笑,轉身右腳一蹬,瞬間奔出十丈遠,同時還給小馬來了個回眸一笑,極盡挑釁之能。

  下一刻,一玄一紅兩道流光在眾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瞬間消失在遠方。

  當眾人看到人馬間的距離非但沒有縮小,反倒迅速拉開時,眼珠子掉了一地,甚至有幾個驍騎營的精英,嚇得掉落馬背。

  「我的個親娘,汗血寶馬啊,邪天這什麼速度?」

  「真是邪了門兒了,邪天這麼一跑,那馬還不得自我馴服了?」

  「放屁!宋國唯一一匹汗血寶馬,見邪天比它還跑得快,那不跟找到親爹似的,還用得著馴服?」

  「哎,看來這馬許少保不住了……」

  ……

  出汴梁城西門五十里,便是無塵山。

  馬背上的許展堂看了眼山頂的無塵寺,便將目光收回,看向來路,面帶微笑。

  他此行本來就是送禮的,所以無論邪天能不能騎上馬背,能不能在兩炷香趕到此地,他都會將最心愛的寶馬送給對方。

  出此難題,他只是想看看邪天會用什麼方法解決,對於邪天,他一如既往充滿好奇。

  不過當他看到一人一馬分開狂奔的場景時,任他心態再好,都忍不住想翻白眼,但眼白剛有上翻的趨勢,他臉色就變了。

  他發現五十里的路程,汗血寶馬活生生被邪天甩出了三裏地。

  「我的了。」氣喘吁吁的邪天,撫摸著汗血寶馬的脊背,對許展堂喊道。

  許展堂瞅了眼任由邪天撫摸的汗血寶馬,無奈嘆道︰「取個名兒吧。」

  「就叫小馬吧。」邪天想了想,又道,「謝謝。」

  「這是你應得的,本少從來不欠人情。」

  邪天想了想,問道︰「那一跤?」

  「哈哈!果然聰明!」

  「我是無意的,」怕許展堂聽不懂,邪天又補充道,「我不知道攀龍附鳳是什麼意思。」

  許展堂怔了怔,下一刻,爆笑沖天起。

  笑完後,宋國最天才的兩位少年並駕齊驅,一騎人馬合一,一騎歪歪扭扭,在大好天地策馬奔騰,共享輕狂不羈的少年風光。

  從未策馬奔騰過的邪天卻不知道,自他上了無塵山,山頂便有雙容不得世間任何塵埃的漠然老眸,默默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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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6-27 02:39
第72章 名顯天下 小馬(下)

  汴梁好,風景舊曾諳。

  暫時擺脫死亡威脅的邪天,人生頭一次從欣賞的角度看待世界,花兒太美了,鳥叫太好聽了,甚至連溪邊的泥土,都散發著沁人的芬芳。

  兩位天才並躺溪邊草地,黑妞與小馬在一旁啃食青草,時光悠閑。

  黑妞明顯不願意和小馬離太近,小馬卻對黑妞很感興趣,繞著黑妞不停地轉,馬眼上下翻騰,將黑妞瞅得直哆嗦。

  「小馬怎麼了?」邪天撐起身子,看著小馬問道。

  「發情了唄。」許展堂沒好氣地回了句,隨後想起了什麼,罵咧咧道,「孃的,黑妞的歲數都能給它當娘了,它都不放過,哎,太委屈黑妞了。」

  邪天不太懂,問道︰「為什麼會委屈?」

  「你……」許展堂見邪天真的不懂,頓時無語,「黑妞二十多歲,正當風華絕代之時,你那匹淫馬才六歲,毛都沒長齊,還不委屈?」

  邪天皺了皺眉︰「我的意思是說你的馬很壯,小馬打不過它,不會受委屈。」

  「我認輸。」許展堂翻了翻白眼,不想搭理純真的邪天,不多時又大笑起來,「本少總算相信你不知道什麼是攀龍附鳳了,哈哈哈哈……」

  「皇上如此對你們許家,你不生氣?」邪天很是好奇許家人的態度,問道。

  許展堂懶洋洋地說道︰「怎麼不生氣,這不給你送禮來了麼。」

  「這算生氣麼?」

  「那你說怎麼做才算生……」許展堂話音頓了頓,有些驚恐地看向邪天,一字一句道,「你,你知道什麼是皇帝麼?」

  邪天理所當然地點點頭︰「知道,老太監來宣旨時,所有人都跪地不起,排場好大,皇帝似乎很厲害。」

  「似乎?一手,掌天下生死。」許展堂用最簡短直白的話,闡述了皇帝二字。

  邪天想了想,認真道︰「但我看皇帝沒什麼修為……」

  「打住打住!」許展堂嚇得炸了毛,噌的一聲從地上彈起,駭然道,「別說了行不?算本少求你,你有膽子說,本少沒膽子聽。」

  「嗯。」邪天點點頭,沉默了一會兒,又開口道,「如果是我……」

  「停!」許展堂臉都變綠了,大聲喝止。

  邪天重新躺在草地上,疑惑問道︰「你很害怕?」

  「不是害怕的問題。」許展堂嘆了口氣,唏噓道,「你怎麼什麼都不懂,忠孝仁義這四個字聽過沒?忠字第一,講的就是對君王忠心,你方才那話說出來,本少就算不想和你打,也得和你決殺一場,殺不過再叫人來殺。」

  邪天想了想,道︰「你殺不了我,我現在還打不過你,我會跑。」

  許展堂被這麼一誇,有些暗爽,得意地翻了翻白眼,道︰「你懂個屁,態度!這是態度問題!皇帝再如何對我許家,那是他的事,而我許家人要做的就是忠君輔國,保宋國永世昌盛,不為外敵侵辱。」

  「這是你的人生目標?」想起昨夜溫水的話,邪天問道。

  許展堂點點頭︰「算是其中之一吧,本少最大的夢想,是領軍殺入淮安城,為我宋國開疆擴土,一統宛州!」

  「很好的理想。」邪天暢想了一下許展堂的夢想,發現想不出來,但還是贊嘆了一句,隨後又問道,「淮安城在哪裏?」

  許展堂有種淚流滿面的沖動︰「知道楚國麼?」

  「知道,出了陽朔木蘭,過了藍綴江,就是楚國的蘭綴城。」

  「淮安就相當於汴梁,楚國帝都!」

  許展堂煩躁地吼了一聲,他怎麼也想不到,天才如邪天,根本就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屁孩子,然而想到自己就是被這種屁孩子給碾壓了,一顆心頓時稀爛。

  於是,氣氛陷入沉默,邪天沒有發現許展堂的變化,黑白分明的眸子好奇地打量著天地萬物,見一隻小螞蟻在草葉尖兒上打轉,彷彿找不到路,登時笑出聲來。

  許展堂順著邪天的視線瞧去,簡直要瘋了,這是天才應該乾的事麼!

  「咳咳,我說,你能不這麼無聊好不?」

  邪天愣了愣,搖頭道︰「我不無聊。」

  「好吧。」許展堂徹底認輸,喃喃道,「那就說話吧,再看到你看螞蟻,本少會死的。」

  邪天想了想,問道︰「什麼是孌童?」

  許展堂一怔︰「你問本少這個?」

  「嗯。」邪天將河西走廊的事說了出來,道,「昨天問溫水,他沒回答我。」

  許展堂這才釋然,點點頭正要解釋,忽而驚愕問道︰「你,你怎麼直呼溫水長老之名?」

  「不行麼?」邪天想了想,道,「在陰神寨叫過他一聲前輩,他不答應,讓我叫他名字。」

  許展堂喃喃說了句不會吧,隨後盯著邪天問道︰「陰神寨上發生了什麼?聽說,你救了溫水長老一命?」

  「他先救我,然後我救他。」

  邪天回答得很簡單,可正是這種簡單,讓想象空間變得無限大。

  試想一下,內氣境九層的頂尖高手救蠻力境武者很正常,但溫水君然淪落到要被救的地步,當時情形何等險惡?最後雙雙活命,這位蠻力境武者又厲害到了何種程度?

  許展堂心中驚嘆一聲,忍不住又佩服了一次邪天,見邪天看著自己,才想起先前的問題,直白道︰「以後再有人讓你做孌童,無需多說,動手殺人!」

  「我就是這麼做的。」見被認同,邪天有些開心。

  許展堂見狀,也頗有些得意,能教導比自己還天才的天才,自己簡直太牛逼了,於是高傲地點點頭︰「還有什麼不懂的就問,本少今日發發慈悲,通通給你解了!」

  或許是慈悲二字勾動了邪天的心思,他認真問道︰「你認識無塵大師嗎?」

  「宋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想起被自己吃掉的九轉大還丹,許展堂心裏有些羞恥,淡淡道,「你就放一萬個心吧,有活菩薩無塵大師救你,你想死都死不了,再說,他已經救過你兩次了。」

  邪天一愣︰「我怎麼不知道?」

  「呵,我發現你小子真是個愣頭青。」許展堂氣笑了,「當眾羞辱赤霄峯長老,羞辱堂堂一國之君,這事兒即便是本少,那都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你不僅想了做了,還活著用無恥手段收了我的寶馬,憑啥?」

  「我做得對,他們不對。」邪天很肯定地道。

  「屁!」許展堂撐起身子,罵道,「若不是宮老逼得無塵大師答應救你,你早就被砍成肉醬喂狗了!」

  見邪天想不明白,許展堂又無奈道︰「無塵大師要救誰,誰就死不了,無論是傷病還是人禍,皇上和易長老完全是看在無塵大師的面子上,暫且放過你的。」

  「暫且?」

  「唔……」許展堂想了想,道,「至少本少知道,易長老出了名的心胸狹隘,至於皇上麼,呵呵,他日理萬機忙國家大事,哪兒有閑功夫整你。」

  時間過得飛快,當驍騎營的精英找來時,已是晌午時分,眾軍士不等許少吩咐,便忙碌起來,燒火的燒火,打獵的打獵,沒過多久,熊熊篝火上便架起了三頭獐子,香味四溢。

  邪天頭一次體驗軍營生活,粗獷、豪放是主旋律,軍士間表現出來的情感讓他很是羨慕,他一邊啃著獐子腿,一邊認真觀察,卻不知許展堂也在觀察他。

  在許展堂心裏,邪天的位置很高很高,武學奇才不用說,在殺伐中流露出來的驚天智慧、超人冷靜和狠戾手段,更是讓他欽佩不已。

  但實打實接觸後他才發現,邪天的另一面,就是個懵懂純真的鄰家少年,雖然絕頂聰明,但幾乎不通世事,估計被人騙了,幾年都察覺不出。

  「這不就是麼……」

  想起謝帥做的事,許展堂灌了口酒,搖頭笑了笑,他發現相比之前,邪天變了些,原因也猜得出來,任誰知道自己活不久,那不都得死氣沉沉,勤奮修煉報仇,一旦得知自己還能活下去,如此美好的事情,怎能不開心呢?

  瞅了眼****得逞、在一旁蹶蹄子撒歡的小馬,許展堂微微一笑,知道有了活路便開朗起來,邪天不也是一匹單純的小馬麼?

  所以他突然覺得,邪天是個挺單純挺好玩的人,拋開邪天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慘痛經歷,他其實挺喜歡這少年的。

  「走!」

  許展堂是個說走就走的人,翻身就上了馬背,邪天見狀,瞅了眼手裏啃了半截的獐子腿,捨不得丟,腳下一蹬也躥上了小馬,腳後跟帥氣一磕,一人一馬屁顛顛朝前追去,留下一地大眼瞪小眼的驍騎營精英。

  「臥槽!這這這,這什麼鬼?」

  「不用韁繩?」

  「韁繩算個毛啊,你沒見那叫人馬合一麼!」

  「奶奶個熊,半天功夫不到,老子算是服了……」

  ……

  「去哪兒?」邪天追上許展堂,問道。

  許展堂看了眼身旁人馬合一的畫面,面容有些抽搐,默默道︰「落雨樓。」

  「為何?」

  「本少給你開開葷,長長見識。」

  「什麼是開開葷?」

  「你特麼不問會死麼!」

  「我去過落雨樓。」

  「幹了些啥?」

  「……被人扇了一巴掌,就出來了。」

  「哈哈哈哈……」

  ……

  第二次來落雨樓,邪天仰頭望了望,發現落雨樓還是沒落雨。

  「行了,土裏土氣的,要看進去看!」

  二人翻身下馬,一旁落雨樓的夥計趕忙點頭哈腰準備接過韁繩,孰料小馬馬眼一蹬,飛起就是一蹄子,將夥計踹飛。

  「我大司馬府的馬,你們還伺候不起!」

  許展堂大笑一聲進樓,邪天瞅了眼被踹飛的夥計,覺得有些眼熟,彷彿就是當初給了賈老闆一耳光的人。

  「幹得漂亮。」邪天摸了摸小馬的背脊,在小馬得意的響鼻聲中,邁步進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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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6-27 02:39
第73章 名副其實 落雨

  許展堂說得沒錯,進了落雨樓的邪天,就是個活生生的土包子。

  雖然邪天來過一次,不過那次他心神激蕩,滿腔憤恨,根本沒看清落雨樓什麼樣,這次他頭腦驚醒,心中不再只有修煉和殺戮,富麗堂皇的落雨樓,頓時讓他看呆了眼。

  比螞蟻好看多了。

  眼花繚亂的邪天下意識跟著許展堂上樓,結果剛上到三樓,忽然一隻手攔在他腦袋前,邪天雙眸一凝,來人是個女的。

  「這位小哥兒,就不要上去了,三樓就能讓你yu仙yu死。」

  話音剛落,四樓的許展堂就停住了腳步,轉身笑眯眯地看著樓下。

  這個女的,是落雨樓三層的老鴇,落雨樓共七層,每層都有一位專職的老鴇負責整層樓,樓層越高,客人身份越高貴,女人也越高級。

  身為老鴇,要的就是個眼光毒辣,來人富貴貧賤,基本上一眼就能看出來,衣著、氣質、步伐、神態、跟班兒等等,都是她們觀察的內容。

  而三樓老鴇眼中的邪天,就是個初涉花花世界、連眼楮該往哪兒放都不知道的跟班兒,既然是跟班兒,怎能沒有自知之明,還想更上一層樓呢?

  其實不止是她,若非邪天前兩層樓跟許展堂跟得太緊,前兩個老鴇都有心相攔,邪天能上三樓,在三位老鴇看來,已經沾了許少莫大的光了。

  邪天朝樓上指了指︰「我要上去。」

  「哎喲,小哥兒放心啦!」

  老鴇有些不耐煩,強笑道︰「知道你擔心主子,但上面真輪不到你服侍,有的是漂亮姑娘伺候許少,你就在這三樓好好玩兒吧,要知道,平日裏你都只能在一樓找樂子,今兒姐姐讓你人財兩得--杏花,出來接客啦!來了個雛兒,準備好紅包……」

  邪天掃了眼身旁濃妝艷抹、比自己還高的女人,轉頭對老鴇認真道︰「我要上去。」

  就算是大司馬府的奴僕,也不能如此不知好歹吧!老鴇臉色變了,冷笑道︰「這位小哥兒,我知道你是大司馬府的人,可規矩就是規矩,知道麼,能上這三樓的,至少也得是內氣境高手,或者一方世家,你,呵呵……」

  「我昨天剛突破內氣境。」

  邪天語氣很真實,可再怎麼真實,也只能讓身邊兒兩位女人冷笑連連,見邪天雖穿綢衫,卻怎麼看怎麼別扭,杏花更是微諷道︰「別以為人真就靠衣裝了,有些人吶,天生就只適合穿粗布麻衣,穿上綢衫也只是個小丑,嘻嘻。」

  「怎麼說話呢,老孃撕了你這張小嘴兒。」見邪天眸光冷了下來,老鴇裝模作樣訓了杏花一句,隨後又對邪天淡淡道,「小哥兒,落雨樓的客人很多,你瞧瞧,就這麼一小會兒,你身後就堵了十好幾位客人,你要再不讓……」

  「十好幾位客人?」許展堂笑眯眯地看著邪天身後的人,淡淡道,「滾。」

  沒有喧囂,沒有爭辯,當邪天身後的人看清滾字出於許展堂之口時,趕緊躬身一拜,轉身就走。

  老鴇怔住,她知道許展堂生氣了,可哪怕面對許家的一小廝,自己也沒說過重話,這就發脾氣,至於麼?

  「許少,是賤妾的錯,賤妾這就……」

  許展堂搖搖頭,打斷了老鴇略不甘心的道歉,指著邪天淡淡道︰「他說的沒錯,他昨日剛突破內氣境。」

  老鴇面色一變,即便心裏認定許少說謊,也只能用無比真誠的語氣驚羨贊道︰「不愧是大司馬府的人,賤妾真是有眼無珠。」

  「你確實有眼無珠。」許展堂笑了起來,索性靠在欄桿上,「你身旁的人今年十二歲,這兩個多月來殺了數百人,昨天和本少在宮門外打了一場,之後他跑去黑虎幫殺了殺虎兒,你說,他有沒有資格上樓?」

  「邪,邪天……」老鴇絲毫沒察覺褲子頓時變得濕熱,嗓子蠕動出幾個字,隨後雙眼一翻,昏死倒地。

  半炷香過後,落雨樓頂層最豪華的醇香閣內。

  許展堂半眯雙眼品著酒,邪天認真欣賞滿桌精美的珍稀佳餚,二人都沒興趣打量面前的人。

  面前之人有三,杏花,老鴇,落雨樓的老闆--劉玉昌。

  杏花渾身顫抖,胭脂抖得滿地都是,老鴇失魂落魄,如喪考妣,老闆面帶微笑,絲毫不因許展堂與邪天對自己的無視動怒。

  見許展堂放下酒杯斟酒,劉玉昌趕緊上前幾小步,搶先拿起玉壺斟起酒來,同時諂笑道︰「許少,今日實在抱歉,這兩賤人不識好歹得罪了您,如何處置,您說句話……」

  「他,他,」許展堂伸手指了指邪天,「他才是正主,今日本少都要聽他的。」

  劉玉昌聞言,心中大驚,許展堂為人高傲得緊,若讓許展堂處置,最多也就挨頓打,可那邪天分明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啊,沒啥深仇大恨的,就沖進黑虎幫殺了林殺虎,這二人要是落到邪天手裏……

  「呵呵,邪天公子,這個,您看……」

  長袖善舞的劉玉昌,在邪天面前連話都說不清楚,身子不由自主地打著擺子,讓他如此驚懼的,當然不只是邪天殺林殺虎一事,更重要的是,他是劉家人。

  前幾日,劉家的少主劉洋,被邪天一拳打飛了腦袋。

  邪天確實在看,看完滿桌的佳餚,又仰著小腦袋看屋頂,待劉玉昌開口後,他便問道︰「落雨樓,為何不落雨呢?」

  這,這聽上去是要拆了落雨樓?劉玉昌膝蓋一軟,當一聲跪倒在地,驚恐哀求道︰「邪天公子,您大人有大量,饒了我落雨樓吧,這兩個賤人要打要殺您隨意,我落雨……」

  「邪天大爺,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啊!」老鴇直接被劉玉昌的舉動嚇成了失心瘋,連老闆都如此懼怕邪天,邪天到底有多恐怖?她當即癱坐在地上,哭嚎道,「您朋友來落雨樓,我都找最好的姑娘相陪,纏頭都打了九折……」

  邪天一怔︰「朋友?」

  「嗯嗯,陳勤公子,還,還有陳強公子!」老鴇雙眼瞪得溜圓,無比希冀地看著邪天。

  邪天點點頭︰「原來是他們。」

  「是啊是啊!」能做老鴇的,個個兒都是人精,發現邪天態度有所轉變,登時躥到邪天身旁,又不敢挨太近,一邊給邪天斟酒,一邊楚楚可憐道,「其實若您早來兩天,都能看到兩位陳公子……」

  「他們去哪兒了?」

  「呃,好像是回去了。」見邪天有些重視,老鴇銀牙一咬,硬生生回憶起兩日前那幅極其不重要的畫面,「那日有個渾身是血的人闖進落雨樓,直呼要找陳勤公子,說了幾句話,陳勤公子就面色鐵青地帶人走了。」

  邪天思考了一陣,看向老鴇︰「謝謝,你們下去吧。」

  這,這就行了?老鴇不可置信地看著邪天,簡直不敢相信如此輕易地從邪天手裏逃離昇天。

  「邪天公子大量,邪天公子大量!」杏花將那個們字聽得很清楚,驚喜交加地磕了三個頭,隨後一把拉住老鴇,風一般躥出醇香閣。

  許展堂見狀,不置可否地一笑,邪天這番表現著實有些不堪入目,等老鴇緩過勁兒來,絕對不會再畏懼邪天,哪怕邪天此後殺人再多。

  劉玉昌眼珠子也差點掉下來,暗道邪天也不過如此,自己怎麼如此低賤,說跪就跪,但表面上還是笑道︰「邪天公子真是海量,那鄙人就不打擾二位享……」

  「我問你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見劉玉昌也想走,邪天開口留人,認真的眼神,看得劉玉昌如墜冰窟。

  許展堂也是一愣,眸光霎時亮起。

  「呃,邪天公子能,能否再說一遍?」劉玉昌哆嗦著問道。

  邪天指了指頭上︰「落雨樓,為何不落雨。」

  「哈哈哈哈!」許展堂眼淚都笑出來了,根本不理會劉玉昌投來的求助目光,對邪天豎起了大拇指,「夠邪!夠爽!哈哈,來落雨樓嫖姑娘,哪兒有來落雨樓看落雨爽!邪天你牛逼,比本少還會玩兒!」

  汴梁城,皇宮御花園。

  與第一次出場差不多,只不過陪伴趙燁的皇後臉上,多了五根淤青的指印。

  趙燁心不在焉地看著舞戲,淡淡問道︰「然後呢?」

  「半個時辰後,落雨樓樓頂被揭開,幾個龜gong站在角落,對著樓內呲水。」老太監頓了頓,又道,「邪天臨走時,還嘆了一句話。」

  「什麼話?」

  「他說,落雨樓要是天天落雨,就好了。」老太監微一沉吟,將自己調查出來的結果一並說出,「邪天與落雨樓的結怨,源自那位賈老闆,今早邪天親自送走的那人。」

  趙燁笑了笑,陰冷的眼神瞥了眼皇後,淡淡道︰「看不出邪天如此有情有義,所以,劉家就準備天天下雨了?」

  「據說劉曉舉在家大發雷霆,但發了脾氣後,就吃飯睡覺,與平常無異。」

  老太監說得含糊,但趙燁怎麼聽不出來,劉曉舉很可能是認慫了,他不由笑道︰「看來,朕的天下真是出了個了不得的人物啊。」

  「皇上,老奴認為邪天倒還在其次,關鍵是驍騎將軍。」老太監餘光瞟了眼趙燁,這才繼續道,「驍騎將軍今日與邪天如此親密,是在對陛下您發泄不滿啊。」

  趙燁點點頭︰「朕豈會不知,哎,奪了許家的大司馬,許家縱有不滿,朕也能理解,畢竟許家還是忠心的,而那個邪天……」

  「陛下,恕老奴直言,那邪天僅僅是個鄉野匹夫,完全不用太過……」

  「大伴吶,你不懂。」趙燁嘆了聲,喃喃道,「邪天,根本就是個不敬天地的人,連天地都不敬,他心裏還有家國天下麼,還有朕這個一國之君麼?再加上他的武學天資,朕以為,他比李劍更恐怖!」

  老太監聞言臉色劇變,當即跪倒在地,陰聲道︰「陛下,老奴這就去取了邪天狗命,讓陛下安心!」

  「呵,晚了。」趙燁失去了看戲的興致,拂袖而去,「朕還要靠無塵大師多活幾年呢,不僅你不能出手,帶句話給劉曉舉,若他敢妄動,抄家滅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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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6-27 02:39
第74章 名副其實 無塵 (上)

  天艷陽了僅兩日,便晴轉多雲,萬裏晴空變成了灰色,幾團更黑的烏雲點綴其上,如一幅灰色調的潑墨畫,讓人心緊。

  但這絲毫不影響邪天與溫水的心情,一大早,二人親手做了頓豐盛的早飯,吃得津津有味,待邪天洗刷完畢,溫水掏出一把鎖遞給邪天。

  「你要在山上待很長一段時間,還是鎖了吧。」

  邪天點點頭,鎖好內院的門,緊了緊身上的揹包,牽著小馬跟在溫水身後,朝希望之地走去。

  距離極品元陽丹藥力耗盡只有六日,邪天心裏多少有些緊張,他緊張的不是自己快死了,是怕萬一無塵無法醫治他,那他第一個人生目標都有可能無法完成。

  不過想起溫水的話,他心裏的緊張霎時煙消雲散,他不信宮老,卻信溫水,因為溫水撫摸他頭頂時,傳遞給他的只有溫暖和關愛,沒有一絲雜念。

  大概就像周博然揉周朝陽腦袋的那種感覺吧,邪天心想。

  快要走到西城門,失去修為的溫水不得不停下歇息一番,見邪天東張西望,他不由笑道︰「不用緊張,跟著我們的人都是各個世家的,他們只負責查探,對你絕對沒有惡意。」

  「為何要跟蹤我?」邪殺並未示警,邪天稍稍放鬆了些警惕,出聲問道。

  溫水笑了笑,解釋道︰「這只是世家們的一種行事方式,一旦他們看重誰,就會從各個方面查探分析此人,若發現能夠交好的,會與之接觸交往,若發現對方有敵意,便會提前採取行動,或警惕,或先下手為強。」

  邪天轉過頭,專門盯著遠處一個青衣奴僕看,奴僕一縮頭就想躲,卻突然想起家主的吩咐,立馬壓制飛奔而逃的慾望,臉上浮現恭敬笑容,沖邪天深深地拜了下去。

  「呵呵,看到沒,這人將他所在世家的態度表露出來了。」溫水拍了拍邪天的肩膀,溫和說道,「不是人人都像謝帥那般陰狠毒辣,邪天,世間美好的事物太多,要用一顆光明向善的心看待天地,不能老打打殺殺,知道麼?」

  邪天沉默了很久,老實說道︰「我知道,我會盡力。」

  溫水心中嘆了口氣,沒有再多說下去,這幾****對邪天循序善誘,想化解邪天內心的殺意,效果不是沒有,卻並不太理想。

  謝家淒慘的遭遇,已經讓殺字深深刻在了邪天心中,雖然在邪天的殺途中,連續出現了殷甜兒、溫水還有賈老闆,但這遠不夠融化邪天的殺心。

  溫水很清楚原因出在哪裏,就出現在邪天的單純上面,有人要他死,他單純地想自己不死,之後一旦發現有人想殺他,他就絕不猶豫,用盡各種手段殺死對方,因為單純的他,只想不死。

  因此,邪天雖不是殺修,但那顆殺心,比殺修更純粹。

  世間萬物都有兩面性,單純的性格在大多數時候都很好,唯獨在邪天身上可怕得驚人,他做事一向單純,為了活下去,單純地拼命修煉,為了活下去,單純地殺死敵人,單純到了極致,外力已經極難撼動這顆單純的殺心。

  幸運的是,觀星之夜,在直面自己只有八天壽命時,邪天的心被溫水悄然打開了一條縫,殷甜兒、溫水、賈老闆三人帶給邪天的溫暖霎時涌進,讓邪天艱難地朝不殺邁出一小步。

  這就是溫水的功勞,可溫水還是有些失望,因為邪天即將去無塵寺,他知道無塵大師已經觀察過邪天,所以才會確定說出苦修苦禪經二十載的話。

  這個二十載不是虛數,而是無塵大師的心理底線,他認為,只有二十年之久的歲月,才能完全化解邪天的殺心,但二十年的禪修,對邪天這位武學天才來說,是最致命的殺器。

  溫水很擔心邪天會在枯燥的苦修中變得平凡,所以他才如此行事,哪怕能將無塵大師的底線減少到十年也好。

  瞅了眼一旁的小馬,溫水又釋然一笑,能被單純的小馬接受,邪天確實變了,哪怕變得不多,也是一種趨勢,只要邪天能保持下去,一定會成功。

  越是接近西城門,街道兩旁的人就越多,這些人來自不同地方,有汴梁城世家的,有被邪天狠狠打了臉的外地武者,甚至連老太監,也一臉笑意站在城門口。

  這些人的來意大都一樣,武學奇才邪天即將成為無塵大師的徒弟,前來道賀是應有之事,更重要的是想與邪天結下一份善緣,因為他們知道,未來的宋國,乃至宛州,邪天絕對是舉足輕重的人物。

  「邪天公子,今日是你大喜之日,老奴受陛下所託,奉上薄禮一份。」

  老太監言簡意賅地說完,一旁的小太監趕緊雙手呈上禮物。

  禮物是一把小刀,做工精美,邪天本不想接受,不過見溫水頷首示意,他還是拿過了小刀,隨意插在腰間,想了想,說道︰「謝謝。」

  「那老奴就告辭了,祝邪天公子早日修成正果。」

  汴梁世家的人震驚了,他們都知道趙燁是個無比吝嗇的人,平日送給大司馬府的,都是些鍋碗瓢盆,哪裏有送過這等貴重禮物,這只能說明,邪天在皇帝心中,重要到了何等地步。

  「我不想收的。」

  出了城,邪天沉默了很久,忍不住說出了這句話。

  溫水點點頭,笑道︰「我知道你不想收下,我更知道皇帝送禮不是因為你,而是因為無塵大師,但這禮物你非收不可。」

  「為什麼?」

  「因為你活在人世間。」溫水嘆了一聲,彷彿在想什麼,喃喃道,「哪怕是道門那些宛若神仙的人物,也免不了和俗世打交道,你又如何能避免呢,所以我才讓你與人為善,你能成為百人敵,千人敵,可你能與天下為敵麼?」

  邪天沉默,這個問題,他從未思考過,感覺確實沉甸甸的。

  無塵山不遠,經過邪天的安撫,小馬終於答應被一老頭子騎著,短短半個時辰,二人便到了無塵山山腳,看到了不知等候多久的許展堂。

  今日的許展堂,少了昨日的輕狂,對邪天說的第一句話,便是謝謝。

  邪天點頭道︰「我和你互不相欠了。」

  「好,互不相欠!」許展堂重重地點頭,凝聲道,「進了無塵寺,好好修煉,待你出山,本少再與你比一場!」

  邪天不再多說,在許展堂的注視下,轉身上山。

  「許展堂為人如此高傲,為何感謝你?」爬到山腰,趁休息之餘,溫水出聲詢問。

  「應該是昨日的事,與其說是他帶我長見識,不如說是我配合他,對皇帝表達不滿。」邪天不懂小事,大事卻不糊塗,頓了頓,他又道,「這種事很沒意思。」

  溫水微笑搖頭,仰頭看了看晦暗的天色,率先朝山上爬去,無塵寺就在前方。

  望著無塵寺純白的寺壁,邪天的心跳加快了些許,那裏,就是他的重生之地。

  但上山的每一步路,邪天都走得很重,哪怕是初上黯嵐山的腳步,都未如此沉重過,他覺得自己的狀態很不對勁,於是,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溫水憂心道。

  邪天搖搖頭,目視白色寺壁,輕聲問道︰「宮老如何讓無塵大師同意的?」

  溫水沉默了良久,嘆道︰「下跪,磕頭。」

  邪天的眼神微微顫了一下。

  「邪天,都到了這一步,就不要多想了。」溫水以為邪天動了情,不由安慰道,「別說你,換做是我,若知道有辦法恢復功力,也會緊張不安的,這種情況很正常。」

  「嗯。」

  邪天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詭異的心跳,繼續登山,當白色寺壁離自己只有十丈距離時,他發現自己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

  「邪天,你也太緊張了,無需如此。」

  溫水上前推開無塵寺寺門,微笑著朝邪天招手。

  邪天一動不動,怔怔地看著溫水清澈見底的眸子,一炷香後,他朝前走去。

  「噗!」

  剛邁過寺門,邪天臉色一紅,噴出一口鮮血!

  「邪天!」溫水大驚,一把扶住險些栽倒的邪天,急聲問道,「是不是舊傷未愈?我們趕緊下山,等你傷好後……」

  「阿彌陀佛。」

  醍醐灌頂般的禪音響起,一身黑衣的無塵大師出現在二人面前,無悲無喜的眸子看著邪天,雙手合十道︰「邪天施主之所以吐血,不是舊傷復發,而是被敝寺佛性所傷。」

  溫水連忙回了一禮,急道︰「大師,現在如何是好?」

  「邪天施主前來敝寺,不就是為了蕩除殺性,重塑元陽麼?」

  吐完血,邪天好受了些,他認真打量著無塵大師,躬身一禮,道︰「無塵大師,我想活下去。」

  無塵大師不為所動,凝聲道︰「邪天施主既有心求生,老衲便為你指一條生路,只是尚有三個條件,不知邪天施主可否答應。」

  「大師請說。」

  「入我佛門,此生便為佛家弟子,終生不得還俗。」

  溫水一驚︰「大師,這……」

  「願意。」邪天猶豫了良久,點頭答應。

  無塵大師微微點頭,又道︰「因你殺心已成,需入殺陀洞苦修二十載,二十年內,決不能出洞。」

  邪天眯了眯眼,看著無塵大師。

  「大師,邪天不是殺修,而且悟性超強,可能無需二十載便可化解殺心出關,這個條件可否通融一二?」溫水知道邪天還有大事未了,急忙辯解。

  無塵大師不言不語,只是靜靜地看著邪天,溫水見狀,萬般無奈,只能勸慰邪天道︰「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話麼,活下去,一切才有可能,為了活下去,哪怕再累再不願意,也要堅持。」

  邪天也不言不語,靜靜地看著無塵大師,默默問道︰「不知大師第三個條件,又是什麼。」

  「阿彌陀佛,第三個條件最是簡單。」

  邪天與溫水互視一眼,心裏隱隱鬆了口氣,但他們沒看見,當無塵大師低頭道完佛號,重新擡頭時,無嗔無喜的慈悲佛眸,已變成了金剛怒目!

  「第三個條件,便是廢除邪天施主一身修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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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6-27 02:39
第75章 名副其實 無塵 (下)

  不知是佛音還是霹靂,在許展堂上馬的一瞬間,劈在了無塵山上,憾人心神。

  無塵山的祥和安寧被劈走了,瞬間走得一干二淨。

  居於山中的鳥雀驚慌騰起,野獸驚嚎亂躥,無名大風驟然出現,壓得漫山翠綠擡不起頭。

  安撫完受驚的黑妞,許展堂跳下馬,緊皺眉頭,打量山頂的無塵寺。

  滿山異動,唯無塵寺依舊無塵。

  很奇怪。

  所以他想了想,調轉馬頭,輕輕在馬屁股上拍了下,目視黑妞下山後,他邁步上山。

  上山的路不難走,白色寺壁也無法對許展堂產生任何影響,他無聲推開寺門,看到了三人一馬,低頭又看到了邪天腳下一灘血漬,瞳孔微縮。

  不是要拜師麼?不是要治傷麼?三人為何對立不語?邪天為何吐血?

  很奇怪。

  但他什麼都不敢說,什麼都不敢做,只能愣愣看著略顯詭異的場面。

  因為這裏是無塵寺,一言一舉,或許都會讓此處染塵。

  邪天黑白分明的眸子漸漸變紅,彷彿在陰神峯見到謝帥時的樣子,溫水如是想,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也於心中滋生。

  他萬萬想不到,無塵提出的第三個條件,是廢除邪天一身修為。

  這個條件,無異於殺死邪天。

  因為邪天一無所有,只有修為!

  因為邪天一無所有,只有刻進骨子裏的血海深仇!

  因為邪天一無所有,年僅十二的他,還來不及擁有!

  「怎麼能這樣呢,怎麼能這樣呢……」溫水老淚縱橫,不斷呢喃著簡短的質問,質問蒼天,質問無塵,質問自己。

  是蒼天!將這樣悲慘的命運加載於一少年稚子之身……

  是無塵!不顧宮老百般乞求,出爾反爾,行不忍言之事……

  是自己!將邪天帶來希望之地,在希望之地再賜予邪天最深的絕望……

  何其殘忍!

  可無塵大師是活菩薩啊,是大宋君王百姓眼中,獨一無二的活菩薩啊!怎會見死不救?

  對!誰人見了菩薩不下跪磕頭的,一定是我們的誠心沒有感動佛祖!

  溫水用顫抖的雙手抹去迷糊雙眼的淚水,看清了無塵,然後顫巍巍屈膝,下跪。

  帶著滿腔的哀求下跪。

  可他沒跪下去,因為兩只瘦弱的小手,穿過他的腋下,攔住了他。

  「走。」

  邪天沒有什麼表情,很平靜地說出一個走字,彷彿來此無塵寺,只是上山進寺、借宿未果、轉身離去一般平常的事。

  「邪天,不要魯莽,不要放棄……」溫水死死拉住邪天的手,老眸中滿是無比感染人的希冀,「我們求求無塵大師,無塵大師是活菩薩,菩薩普度眾生,讓世間生靈脫離苦海,一定會救……」

  「阿彌陀佛。」無塵打斷了溫水的話,怒目直視邪天,重音轟鳴道,「只要邪天施主答應這三個條件,老衲便可助你脫離死境,從此不問世事,一心禮佛,以施主的悟性,一定能將佛法弘揚光大,普度世人。」

  邪天血眸依舊,卻不看無塵,默默道︰「大師比之道門高人,如何?」

  「不如。」

  「道門高人尚與俗世不可分,大師為何要我不問世事?」邪天輕輕撫摸著小馬的脊背,又道,「既然不問世事,又應於何處弘揚佛法?又應於何處普度世人?」

  無塵大師單掌一豎︰「阿彌陀佛,於弘揚處弘揚,於普度處普度。」

  「普度誰?」

  「普度世人。」

  「我也是世人。」

  「在佛祖眼裏,邪天施主只是身懷殺心、讓世間化為焦土、讓世人飽受苦難的殺修孽障。」

  「大師的意思是,世人多如星辰,佛祖皆可度,唯不度我?」

  「阿彌陀佛,本當如是。」

  邪天又笑了,笑得有些不屑,本該如血的紅眸,重新黑白分明。

  溫水踉蹌倒地,悲慟哀求道︰「大師,請您看在宮老的面子上,大發……」

  「阿彌陀佛,老衲本是方外人,世間事皆是浮雲。」無塵老眸微合,不動如山。

  不,比山還硬,還冷。

  點點雨滴灑落無塵山,雷聲漸響,彷彿無塵決絕的話語,在溫水耳邊反復回蕩,折磨他千瘡百孔的心。

  他知道,邪天不會答應第三個條件,無塵大師也不會救治邪天,在大師眼裏,十二歲的武學奇才是浮雲,奇才的悲慘經歷是浮雲,萬惡不赦的謝帥亦是浮雲……

  佛說,世間事皆是浮雲,我心中只有殺修。

  有點可笑啊,溫水慘笑而嘆,心灰意冷,悲憤欲死。

  「走吧。」邪天伸出小手,拍了拍溫水佝僂的背。

  溫水有些發愣︰「邪天,你,你在安慰我?」

  「你很傷心。」

  「你不失望?」

  邪天搖搖頭,彷彿想起了什麼,淡淡笑道︰「我自幼恐高,在黯嵐山需爬百丈懸崖,當時我很後悔,因為我曾看見一根足以讓我安全下崖的繩索,沒有去撿,我告訴自己,這是值得一生銘記的教訓。」

  「然後呢?」

  「然後我用雙手雙腳爬下了崖,躺在崖底,望著百丈懸崖我又告訴自己,沒有外物,我自己也能下崖。」邪天笑的很真誠,對溫水說道,「謝謝你和宮老為我做的,我既不傷心,也不失望,只是有些著急。」

  溫水聽懂了,自己就是那根繩索,邪天是出於對自己的信任才耽擱了這兩日,才上了無塵山,才在希望之地收獲了無限的絕望。

  讓溫水感動的話,卻讓他更痛。

  「好,我陪你走完最後一段路!」

  溫水心酸鼻澀,胸腹抽搐,滾滾熱淚混入冰雨之中,但淚再熱,也溫暖不了滿山的冰雨。

  因為這山,本是座冰山。

  二人相視一笑,轉身朝寺門走去,看到了許展堂,卻無視了許展堂,彷彿許展堂成了他們眼中的浮雲。

  要論浮雲,誰眼中的浮雲,能比得上兩個將死之人呢?

  至少無塵大師比不上,因為他在宮門外說邪天天賦不如許展堂時,曾刻意看了眼許霸天,看到了許霸天眼中的乞求。

  之所以刻意--不刻意,何以普度眾生?

  許展堂不是他眼中的浮雲,是他眼裏的眾生。

  「你不回刀魄門看看?」邪天怕溫水後悔,問了句。

  「我無牽無掛。」溫水含淚而笑,問道,「你不生氣,方才為何雙眸血紅?」

  「我生氣,氣自己連累了你和宮老。」邪天坦言,又笑道,「後來不氣了,不值得。」

  「好,豁達!」

  邪天欣喜一笑,雖臨死不遠,雖耽擱了兩日,但這兩日,他真正體會到了人世間除卻殺戮、欺騙、無情之外的陽光、真誠、友情。

  人世間,真的有美好啊,雖然短暫,卻不枉此生。

  不枉此生!

  許展堂感覺到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將他向後推去。

  他的內心從未如此震驚過,不僅震驚於劇情的驚天反轉,更震驚於年僅十二歲的邪天,在生死間展現出來的豁達與平靜。

  他做不到。

  因為他發現,邪天展現出來的氣質,彷彿才是真正的無塵。

  他無比熱切地看著邪天,很想就此跟隨邪天下山而去,管球它江山!管球它皇帝!豁達帶給他的美妙感受與強烈沖擊,讓他感覺一切都是浮雲!

  然而下一刻,許展堂眸中的火熱,就變成了驚愕,再下一刻,變成了驚恐。

  他看到了無塵大師那雙活萬人的聖手,緩緩擡起。

  他看到了雙眸瞬間血紅的邪天,步伐慢了一步,落在溫水後,伸手抵住了溫水的背。

  「不要!」許展堂驚恐大喊。

  「阿彌陀佛。」無塵禪音如雷。

  飛禽鳴聲,頓消。

  肆虐無塵山的無名之風,驟停。

  連低沉厚重的雷鳴,也因這句佛號戛然而止。

  溫水停下腳步,渾身巨顫一下,緩緩轉過頭來,看向朝自己輸送元陽的邪天。

  七竅流血、面色慘白的邪天緩緩轉身,看著面帶慈悲、目如殺陀的無塵,強忍顫意,問道︰「大師還有何指教?」

  「邪天施主,你不能走。」

  「為何?」

  「施主是殺修。」

  「所以你要殺我?」

  「罪過,老衲一生未破殺戒。」

  「可我知道,你想殺我。」邪天的雙眸從未如此猩紅過,他覺得自己的語氣,似乎還不足以完全表達邪殺的瘋狂感應,表達自己覆海翻天般的怒火,又一字一句道,「你真的想殺我。」

  無塵大師雙掌合十,淡淡道︰「你心中有殺,見人有殺心,見佛亦有殺心,此心不除,你不能下山。」

  「為何不能下山?」

  無塵瞥了眼面色好轉的邪天,搖頭道︰「邪天施主,老衲知你在拖延時間,想要恢復元陽,恕老衲直言,施主此舉徒勞無功。」

  「你要我閉目待死麼?」

  「罪過,老衲說過不會殺你。」

  「那你想如何?」

  無塵道了聲佛號,雙瞳不怒自威︰「廢除施主修為。」

  「我只有六日可活,你還要廢我修為?」邪天的牙齒咬出了血,認真問道。

  「施主殺心不改,但活一炷香,世間亦將血流成河。」見邪天沉默,無塵又道,「老衲可說對了?」

  邪天仰頭,將蘊含無窮憤怒的血眸對著晦暗的天空,輕聲道︰「世間有一人,我視之如父,他視我如狗,他養我六年,六年後吸乾我本命元陽,置我於死地,以大師之意,我該如何對他?」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他養你六年為因,吸你元陽為果,因果已了,你二人緣分已盡,何須自尋煩惱?」無塵大師面無表情,禪音輕鳴,「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饒他一命,功德無量。」

  邪天怒而瘋笑︰「大師讓我饒他一命,卻又為何置我於死!普度眾生無我,眾生平等無我--大師,這就是你念的眾生經,拜的普度佛麼?」

  「施主心魔實在深重。」無塵悲天憐人地搖搖頭,「你心若淨,即便那人如何兇殘對你,你也不會生出殺心,既然施主執迷不悟,毅然入魔,老衲為蒼生念,只好出手伏魔,罪過。」

  邪天點點頭,拭去嘴角的鮮血,很認真地對無塵說道︰「大師,恭喜你。」

  無塵微惑︰「何喜之有?」

  「我以為,我這輩子最恨的人是大公子,他虛情假意,心狠手辣,我不殺他,難消我心頭之恨。」

  邪天全力運轉體內所有的元陽內氣,長發衣袂無風自飄,如邪魔臨世,字字泣血滴恨,「大師不愧是心懷普度的活菩薩,恭喜你,成功用自己代替了大公子,成為我最恨的人!」

  「阿彌陀佛,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面對邪天的全力爆發,無塵無動於衷,半點塵埃不沾,半點波瀾未生,只是隨意朝邪天伸手,五指微握。

  噗!

  一縷幾乎要化為實質的內氣,自邪天爆裂的丹田溢出,噗的一聲炸裂,化為虛無。

  「邪天!」

  溫水的淒厲之聲,如杜鵑泣血,慘絕人寰。

  無塵山,風動,鳥唳,雷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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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6-27 02:39
第76章 佛前聽經 悟之(上)

  許展堂看了看天,天色如晦,雷聲悲鳴,落下血雨無數。

  悲鳴的,還有剛剛找到主人的小馬。

  它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感覺到主人的滿腔憤恨,只看到主人如爛泥般倒在血水之中。

  「聿聿聿!」

  晦暗的天色中,一隻血馬如火,撞向無塵。

  「阿彌陀佛。」無塵右手輕輕一拂,將小馬溫柔地拂到一旁,慈悲的他,沒有讓小馬受一點點傷。

  許展堂抹了把臉上的血雨,伸出舌頭舔了舔,腥味很濃,濃得見慣了血肉的他,想吐。

  可他不敢,因為此處無塵。

  小馬擺了擺馬頭,待騰雲駕霧的暈眩稍稍減退,又悲鳴著朝無塵撞去,直到它將身為汗血寶馬的驚人耐力全數消耗一空,才踉蹌走到邪天身前跪下,用舌頭不停舔主人的小臉。

  「無塵,屠夫!」

  四個字,從溫水口中用最怨毒的語氣吼出,每出一字,噴一口血,砸在無塵的地面上,似有火星四濺。

  「你妄稱活菩薩!」

  「你沒有慈悲心!」

  「你是最惡毒的劊子手!」

  「你殺人了!」

  ……

  嚎啕大哭的溫水每罵一句,就朝前爬一尺,當他看到邪天平靜的小臉,無神的血眸時,哀痛欲死。

  許展堂又抹了把臉上的血雨,發現有點溫熱,擡頭一看,血雨已停,抹下的,卻是自己的淚。

  無塵悄無聲息地走近,躬身將溫水扶起。

  啐!

  失去修為的溫水,只能如婦人一般,瘋狂地對無塵又抓又撓吐口水,換來的,是無塵平靜無波的慈悲之語。

  「阿彌陀佛,溫施主大病纏身,老衲定會救你一命,我佛慈悲。」

  啐!

  又一口血色唾沫啐到無塵的右眼上,猩紅點亮了這顆慈悲眼,如惡魔之眼一般。

  「哈哈哈哈,什麼慈悲,什麼普度,你是世間最惡毒的和尚!」

  「你比謝帥惡毒一萬倍!」

  「佛祖瞎了眼!」

  「蒼天瞎了眼!」

  「眾生瞎了眼!」

  溫水的咒罵還在繼續,他的雙眸卻已失去了焦距,無塵苦嘆一聲佛號,揮揮手讓溫水昏睡過去,隨後抱起溫水,朝大殿走去。

  雲開,日出。

  火紅的光照在無塵身上,卻穿不透那一身黑色的袈裟。

  許展堂擡頭看了眼大殿上的金匾,其上三字,慈悲殿,很刺眼,刺得他眼楮都睜不開。

  是普照天地的佛光麼……

  他疑惑地再次擡高視線,沒有看到金光閃閃的佛祖,卻彷彿看到了兩個人,等他眨了眨眼再度看去時,人影又沒了。

  「許施主在看什麼?」無塵大師走出大殿,和聲問道。

  許展堂疑惑地朝天上指了指,無塵大師望去,只看到受驚百鳥歸來之景,慈悲道︰「罪過,飛禽因殺修而懼,待老衲誦經百遍,即可蕩除山上的殺氣,許施主若無事的話,可入寺聆聽。」

  許展堂搖搖頭,沖無塵大師一拜,瞅了眼慈悲殿,轉身踉蹌下山。

  此時此刻,他才不管能得無塵大師相邀聽經是件多麼幸運的事,他只想逃離此無塵之地,這個地方,乾淨得讓他質疑,乾淨得讓他恐懼。

  無塵大師以佛號相送,關上寺門後,將邪天也抱入大殿,隨後提著小桶,拿著抹布出來,跪在地上擦拭血跡。

  血跡不多,隨著無塵的擦拭漸漸消失,可地上有四處血跡,無論他如何擦拭都擦不掉。

  起身看了看,四處血跡有些觸目驚心的感覺,無塵怔了良久,躬身道了句佛號,提著小桶轉身離去。

  「無塵,屠夫!」

  這四個字,以鮮血為墨,刻在了無塵寺的入口。

  許展堂沒有看錯,無塵山的空中沒有佛祖顯靈,卻真的有人。

  一個仙風道骨,一個衣衫襤褸。

  仙風道骨的,其名仙風,衣衫襤褸的,其名鬼風。

  鬼風有個耳熟能詳的外號,瘋老頭。

  無塵山不高,他二人卻很高,凡人看去,很有一種驚回首,離天三尺三的驚懼之感,可惜凡人看不到他們,他們的眼神,卻能無視三百丈距離,洞穿慈悲殿。

  「鬼風,這小和尚有點意思啊,看他的行事風格,頗有些像雷州的那幫瘋子。」仙風手持一把玉尺,尺上有三個紅點,其中一個很高,幾乎到達了尺端,第二個紅點在尺中部,第三個紅點在玉尺下端。

  瘋老頭沒搭話,皺眉瞅著玉尺,不耐煩地喝道︰「老子萬裏迢迢把你帶來,是讓你看和尚的?」

  仙風無語地瞥了眼瘋老頭︰「哪兒這麼大的脾氣,百多年未見,你就用這種態度對待同袍的?信不信我扭頭就走?」

  「好好好,是老子不對!」鬼風急了,一指玉尺,連忙問道,「你這把量天尺上怎麼會有三個點?」

  仙風看白癡一樣地看著鬼風,搖頭嘆道︰「百多年了,你還是一點長進也無,既知是量天尺,為何不能有三個點?」

  「老子是叫你過來看邪天的,你……」

  「拜託,量天尺貴為魂寶,靈性十足,就算我不驅動,它也能自動偵探這方天地。」仙風無奈解釋道。

  瘋老頭眉頭一皺︰「幾年前有個小娃娃走了狗shi運,得了個超凡道果,加上邪天的道果也只有兩個,不可能有第三個!」

  「呵呵,很簡單,你走的這段時間,還有人得了道果。」仙風呵呵一笑,將量天尺丟到空中,只見一縷乳白之光自尺底射下,洞穿慈悲殿,落在了邪天腦門上。

  瘋老頭不耐道︰「要等多久?」

  「至少一天。」仙風盤膝坐在浮雲之上,微笑道,「安心吧,三千年都等過了,還在乎這一天?」

  「哎,我只想知道那顆至高道果,是不是邪天所得。」瘋老頭惆悵地嘆道。

  仙風一驚,訝然道︰「怎麼,你這個殺魔動了惻隱之心?」

  「倒不至於。」瘋老頭躺在浮雲上,喃喃道,「三千年來,算上邪天,一共十三個上古遺種經我手,其中九個未能契合主上的傳承,三個未能獲得至高道果,全都被我殺了。」

  仙風笑了笑正要開口,瘋老頭又說道︰「不過邪天,是十三人中最邪門兒的一個,我也不知到時下不下得去手。」

  仙風愕然道︰「這還不叫動了惻隱之心?」

  「老子說不叫,就是不叫!」

  「得,你牛。」見瘋老頭發怒,仙風翻了翻白眼,不再出言譏諷,可沒過多久他又忍不住道,「過了道果這一關,還要看此子的資質,若資質過不了關,呵呵,鬼風,你好自為之吧。」

  瘋老頭默默點頭︰「我知道,不會誤了主上的大事。」

  無塵寺雖位於山之巔,可離三百丈以上的天依舊很遠。

  所以無塵寺方才發生的事,僅僅引來仙風對無塵身份的興趣,至於邪天的遭遇,完全被二人無視,彷彿在他們看來,這點事兒連個屁都不如。

  暮鼓聲響起,驚不起林中的鳥兒,它們早已習慣這種聲音,甚至知道暮鼓聲後,無塵寺裏的老和尚便要開始做晚課了,誦經的內容它們聽不懂,它們只能聽到讓自己心安的慈悲。

  但邪天卻驚醒了。

  他聽到的不是慈悲,而是鑽入腦髓的憤恨。

  慈悲殿的佛像金燦燦的,是趙燁調集全國工匠,耗費十萬兩黃金鑄造而成,無塵寺不大,卻供奉著整個宋國,乃至整個宛州最貴重的佛像。

  邪天眼中的佛像,卻比血還紅。

  他頭一次認識的佛,便是這種紅,比人血紅,比殺修紅,比自己交織著怨恨與憤怒的血眸還紅。

  所以他顫巍巍地伸出右手,伸出的方向,正是佛像所在。

  「阿彌陀佛。」

  無塵做完晚課,慈悲眸看向那隻小手,輕聲問道︰「邪天施主,你想做什麼?」

  「我想摸摸它。」

  「罪過,佛像雖非佛祖真身,亦非世人可觸摸。」無塵輕拂右手,嚓一聲,邪天的右臂齊肩而斷。

  彷彿斷掉的不是自己的手,邪天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他仍舊看著佛像,問道︰「它為何這麼紅?」

  「佛無色無相,紅的是施主的心。」

  「你拜的佛,都做了些什麼?」

  「善哉,佛為普度眾生,傳下經書一萬零九十六部,佛理禪意,皆在這壹萬零九十六部經書當中。」無塵合上面前的經書,淡淡答道。

  邪天緩緩轉頭看向無塵,道︰「我想聽聽。」

  「可。」掃了眼經書的扉頁,無塵禪音輕鳴,「此經為華嚴經第一品第一卷--世主妙嚴品,一時,佛在摩竭提國阿蘭若法菩提場中,始成正覺。其地堅固,金剛所成;上妙寶輪,及眾寶華、清淨摩尼,以為嚴飾……」

  無塵每讀完一頁,經書就自動翻面,他並未照本宣讀,因為他十二歲時,將這卷經書讀了六個月,悟了兩年,直到如今他一百一十三歲高齡,依舊倒背如流。

  洋洋灑灑數萬字,通過無塵的嘴說出,變成了醍醐灌頂的聲音,整個無塵山都沉浸在無邊佛法的燻陶之中,甚至連三百丈的天空之上,仙風也聽得微微頷首。

  「我敢確定,這小和尚就是雷州大雷音寺的。」仙風捅了捅一旁打呼嚕的瘋老頭。

  瘋老頭皺了皺眉,問道︰「為何?」

  「因為他的禪音,勉強能入我耳。」仙風有些無聊地嘆了聲,「宛州不愧是九州大世界最貧瘠之地,唯一一個能看上眼的,還是雷州跑來的小和尚。」

  瘋老頭豈能不知仙風的話中之意,明貶宛州,暗指自己找的第十三個上古遺種也是個廢物,他冷冷一笑,正要開口罵回去,慈悲殿裏就傳來了誦經聲之外的聲音。

  「不用讀了。」邪天睜開了血眸,輕聲道。

  「邪天施主不想聽了?」無塵合上經書,心裏略有些波瀾,因為他從未經歷過經書誦到一半,就硬生生停下來的事情。

  「聽懂了,為何還要聽?」

  無塵道了聲罪過︰「邪天施主,佛祖面前,勿要誑……」

  「世間萬物皆有生命,修行之徒,激發自生生命,與花、樹、風等萬物生命契入,與萬物生命感應,及至大成,方能止於至善,充滿生機。」邪天看向無塵,問道,「對麼?」

  無塵不語,連佛號都忘了道上一聲。

  仙風看著瘋老頭,狐疑問道︰「你給他講過禪經?」

  「屁!」瘋老頭張口就罵,「老子連佛字怎麼寫都不知道!」

  仙風沉默。

  「喂,你裝什麼深沉?」瘋老頭見狀,狠狠捅了一下仙風,「那小子即便說對了,你堂堂道宮白衣大長老,至於如此震驚麼?」

  仙風搖搖頭,指著下方修為盡失、離死還有六日的邪天,想笑又笑不出來︰「他說的很淺顯,第一次讀嚴華經第一卷之人,有兩成可參得此悟--」

  瘋老頭翻了翻白眼,正要罵一句大驚小怪,然後仙風接下來的話,卻將他驚得坐了起來。

  「感悟不算什麼,但他體內的生命力,卻因此漲了一絲,即便元陽丹藥力耗盡,他也能憑此多活一個時辰。」仙風說完,瞅著瘋老頭問道,「你確定這顆蛋,是十二年前孵化的?」

  瘋老頭木然點頭。

  「如此看來,倒也勉強算是顆好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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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6-27 02:40
第77章 佛前聽經 悟之 (下)

  蛋,其實就是上古遺種。

  所謂上古遺種,並非卵生蛋孵之人,他們都是上古時代,那些無上血脈的後裔,由於上古末期,滅世大劫降臨,當世強者紛紛將後裔血脈用元棺封印,避免在大劫中隕落。

  大劫之後,凡是存世的元棺,都被稱為上古遺種,雖然他們都是無上血脈的後裔,可多少受到了大劫影響,血脈變得不再純淨,自身天賦或多或少發生了變化。

  如今距上古億萬年之久,越早脫離元棺的上古遺種越強大,到如今都未脫離元棺的上古遺種,除了那些被刻意隱藏的,大部分天賦已經衰退到與常人無異的地步,是以仙風才會暗指邪天這個上古遺種,同之前十二個一樣,都是廢物。

  當然,這個觀點現在已經得到了糾正,從廢物,變成了勉強算是顆好蛋。

  瘋老頭的眉梢情不自禁地挑了挑,仙風見狀有些好笑,道︰「我勉強誇了一句,你不至於眉飛色舞吧?」

  「眉毛癢!」瘋老頭丟下三個字,眼珠兒一轉,有些期待地問道,「你能看出他身具何種血脈麼?」

  仙風搖搖頭,指了指量天尺︰「量天尺還未盡全功,我不好放出神念查探,不過此子體質平平,鮮血也無異味……要說奇特的地方,倒是悟性還算湊合。」

  瘋老頭翻了翻白眼︰「說明白點兒!」

  「好吧。」仙風對瘋老頭的不學無術有些絕望,一邊掰著手指,一邊說道,「在悟性方面佔優的血脈共有九種,排除體質、鮮血異味等因素,符合邪天的共有三種。」

  「哪三種?」

  「第一嘛,當然就是無上的三清道體了,」仙風笑了笑,給瘋老頭潑了盆冷水,「可惜他不是。」

  瘋老頭皺眉︰「廢話,我當然知道!」

  仙風點點頭,又道︰「第二,是十大靈體中的空冥青靈體,空冥青靈體悟性極佳,道宮之中便有一位,耗時十年,通讀道宮道藏。」

  瘋老頭有些不自信地吞了吞口水,小心問道︰「邪天是,是不是?」

  「不知道。」仙風果斷搖頭。

  「喂喂喂,我都告訴過你了!」瘋老頭有些急,指著下面低吼道,「邪天三個時辰練成混世牛魔勁,比主上當時還強,修煉至今三個月不到,就已成就內氣境一層,這……」

  仙風冷冷一笑︰「鬼風,莫不是在宛州呆久了,你腦袋不靈光了?且不說蠻力內氣先天三境本就是基礎中的基礎,別忘了在中州,還有出生便是先天境的天才!」

  「好好好,那第三種呢?」

  「第三種,說與不說都一樣。」仙風瞥了眼呆呆的瘋老頭,皺眉苦笑道,「你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

  「你說不說!」

  仙風翻了翻白眼︰「好,是你要我說的,這第三種,便是萬象體。」

  「聽這名字,彷彿很牛逼?」瘋老頭雙眼放光。

  仙風理所當然地點頭道︰「當然牛逼,萬象體過目不忘,悟性超絕,在中州,幾乎每個萬象體都會受到高度重視,每個世家都希望擁有一位萬象體。」

  「哈哈哈哈,邪天肯定是這個萬象體!」

  仙風憐憫地看著瘋老頭︰「他們之所以要萬象體,只是想給家族子弟找個好點的講師,為這些年輕子弟剖析道經。」

  瘋老頭一驚,愕然問道︰「為何?」

  「因為萬象體即使修煉一輩子,也無法進入真正的修行境界,他們也只有講師這點用處。」仙風想了想,笑道,「若邪天真是萬象體,你現在就可以出手,將無塵山壓扁了。」

  瘋老頭沉默半晌,冷笑道︰「你誆老子啥都不懂?老子還知道一種血脈和邪天類似,什麼萬象體,邪天肯定不是!」

  「呵呵,隨你了,反正不差一時。」仙風笑了笑,又道,「至於你說的那種血脈,九州大世界早已絕跡,不可能出現。」

  「如邪天是,你當如何?」

  「今後他若遇死境,我保他一命。」

  「切,有老子在,要你保他?」

  「我打架打不過你,不代表就比你弱。」

  「有種試試?」

  「試試就試試!待我收了量天尺,再與你大戰一千……」

  「喂喂喂,開個玩笑而已,道果要緊,道果要緊!」

  ……

  「對麼?」見無塵沉默,邪天再次出聲問道。

  無塵眼皮微擡,看了眼血眸依舊的邪天,收拾經書起身離去。

  「明日再給我讀一卷吧。」

  邪天不再看血佛,轉而看向慈悲殿外的黑暗,與血佛相比,他更喜歡此時的黑暗。

  是夜,汴梁城燈火通明。

  因為失神落魄的許展堂,在許霸天的逼問下,終於說出了無塵寺發生的事情。

  許霸天在日落之後,孤身一人進了皇宮,半個時辰後出宮。

  一個時辰後,邪天被無塵大師廢去修為、只剩六日性命的消息,傳遍了汴梁城各大世家。

  所以,汴梁城亮了起來。

  最亮的地方有兩處,劉家,皇宮。

  劉家不僅燈火亮,聲音也亮,家主劉曉舉的狂笑響徹了小半個汴梁城,狂笑結束的第一時間,劉玉昌老闆便瘋了一般趕回落雨樓,還未跳下馬車,他就仰起腦袋撕心裂肺地喊道︰「落雨樓不落雨了!姑娘們,開始接客!」

  汴梁皇宮御花園,燈火通明,卻沒有舞戲。

  因為趙燁正在舞戲的苑池上,來回踱步。

  老太監弓身站在角落,上身來回搖擺,忠心耿耿的他,無時無刻不將身體正面對著移動中的趙燁。

  「大伴!立即去趟無塵寺,打探詳……不!」趙燁才說半句,立刻否決了這個想法,「無塵大師晚課早已做完,此時不好打擾,明日晨鐘之後,朕要第一時間確定此事!」

  老太監躬身應道︰「是,陛下。」

  「沒想到啊,沒想到啊,無塵大師,您真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趙燁手扶苑池邊的獸頭玉柱,眸中滿是不掩的興奮,邪天已成他心頭的一根刺,在邪天問出那句攀龍附鳳時,他就恨不得將邪天凌遲處死,可無塵大師四個字,讓他打消了念頭。

  沒有什麼能比自己的壽命重要,趙燁不願意因邪天惡了無塵大師,為自己將來的續命設置障礙,所以他不惜再丟一次顏面,讓老太監送上那把精美的小刀。

  小刀沒有什麼特殊功用,甚至連內氣境高手的神兵都算不上,但趙燁心痛,心痛的不僅是自己的屈膝逢迎,更心痛那把小刀。

  小刀很貴,他著實捨不得。

  忽然,趙燁眸中的心疼再次加劇,他想到了一件事,立即喝道︰「吩咐下去,明日一早只要證實了消息,立刻去幹掉那個賈老闆,朕的黃金,豈能任由一個市井痞子揮霍!」

  老太監領命而去,孤身一人的趙燁終於展顏,輝煌的燈火也無法壓住他眸中扭曲的興奮︰「義氣,呵呵,有的時候,義氣也會讓人喪命,邪天,你快些死吧,朕會很開心的……」

  邪天暫時不會死,不知是邪天昨晚的參悟,還是無塵大師的慈悲之心,做完早課的他打發完宮裏來人後,端著小粥喂完溫水,又來到邪天面前,將盛滿小米粥的勺,遞到了邪天嘴邊。

  「我自己來。」

  邪天側身壓住斷掉的左臂,顫抖的右手接過勺,緩緩往嘴裏送去。

  他吃的很慢,即使小米粥熬得很稠,他還是細細咀嚼了十次方才吞下,吞完一口粥,他看向無塵,問道︰「今日讀什麼經書?」

  「為何要讀?」

  「我想聽。」

  無塵道了聲佛號,緩緩翻開經書,唱道︰「此經為般若十經中的一部,名為金剛般若經,金剛般若波羅蜜經者,斯乃是三觀之虛明,一實之淵致,昔仙人苑內未耀此摩尼,今長者園中方灑茲甘露,良由小志先開故早馳羊鹿……」

  無塵山上,誦經聲復起,可見走獸怔目仰望,可見飛禽俏立枝頭,慈悲聲,為整座無塵山披上了一層祥和的面紗。

  「呵呵,這小和尚動了嗔唸了,有意思。」仙風搖搖頭,笑道,「般若十經可謂禪修諸經中較難的經文,金剛般若經尤是如此,昨夜他被邪天將了一軍,今日就搬來這部經書為難邪天,哎,出家人吶……」

  瘋老頭聽得昏昏欲睡,卻強忍睡意,雙目圓瞪看著慈悲殿裏的邪天。

  皇宮的太監剛下山,便聽得誦經聲響起,他驚愕無比地回頭,心想平日皇上百求無塵大師誦讀此經而不得,今日為何會主動誦讀起來?

  邪天聽得很認真,一個個蘊含佛家無窮智慧的妙字刻在了他腦海里,沒有半點遺漏,隨著時間推移,溫水也因誦經聲清醒過來,他不知眼前這一幕,是怎麼一回事。

  「咳咳……」

  丹田碎裂產生的劇痛,讓邪天輕咳了一聲,打斷了般若經的誦讀,驚醒了癡迷的飛禽走獸。

  它們此時才想起,突如其來的慈悲,讓它們忘了捕食,於是一個個驚慌失措地忙碌起來,沒有食物,他們會死。

  「阿彌陀佛。」無塵合上經書,道了聲佛號,「邪天施主,可參到什麼,悟到什麼?」

  邪天望著血佛,怔怔不語,他的血眸宛若一片海,海浪正在海中澎湃洶涌,激烈的踫撞,迸發出無數智慧的光芒。

  「喂,你說邪天能悟透般若經麼?」

  仙風嗤笑︰「怎麼可能,這只是般若十經中的一經,若他能說出俗諦二字,就算很了不得了。」

  血眸中的光芒漸漸平息,邪天看向無塵,緩緩說出了四個字︰「諸法性空。」

  無塵面無表情,瞳孔縮得比針尖還小。

  「哎,果然沒說出俗諦二字。」瘋老頭很是失望,有些埋怨邪天不爭氣,轉頭正要和仙風說什麼,卻見仙風一臉見鬼的表情。

  啪!

  「你特麼抽風了?」

  瘋老頭一耳光扇在仙風臉上,仙風傻傻地看著瘋老頭,呆呆道︰「他,他真悟了……」

  「不是沒說俗諦二字麼?」

  「俗,俗諦是金剛般若經的總綱,諸法性空是,」仙風吞了吞口水,喃喃道,「是般若十經的佛理要義……」

  ps︰看閱兵忘了,哈哈,不過相信大家都在看閱兵,看完閱兵聽佛經~~~~
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6-27 02:40
第78章 佛前聽經 誓之 (上)

  風老頭是個喜歡動手,不喜歡動腦的人,就連他為邪天安排的傳承之路,也是一條不讓邪天流血,就讓邪天對手流血的殺伐之路,所以仙風的話,他聽不懂。

  不過他聽懂了仙風話裏的驚愕,這種驚愕先是讓他真正的眉飛色舞起來,可當他想起邪天是自家主上傳承的繼承者後,一張臉頓時黑了。

  「邪天究竟想幹什麼?」

  仙風再次愣住,呆呆道︰「什麼想幹什麼?」

  「他被那小和尚廢了修為,困在寺內等死,若換做是我,即便沒辦法動手殺人,也要罵上個五天五夜!」瘋老頭怒了,陰著臉罵道,「如今他卻跟著小和尚學什麼狗屁佛經,他想幹嘛!」

  「呃,」仙風聽懂了瘋老頭的話,不由笑道,「你不是跟我說過,你很喜歡邪天的這股子聰明勁兒麼,如今他與小和尚虛與委蛇或為求活,有什麼不好?」

  瘋老頭臉更黑了︰「想活下去有的是辦法,幹嘛要走這條路!主上何等偉岸瀟灑的無敵人物,若他的傳承人成了佛修,甚至剃過光頭,老子還有何面目……」

  仙風哈哈大笑道︰「你多慮了,小和尚讀的都是禪修之經,修生養性耳,根本無法踏入佛修之路,再說,邪天的真實想法你我如何知道,且看下去吧。」

  「哼!」瘋老頭一屁股坐下,忽而眼前一亮,「對了,你不是有件魂寶,可以查看人之過往麼?」

  「是有,你想幹嘛?」

  「看看我走的這段時間,這小子都幹了些什麼。」

  「可以,不過你有瓜子花生、美酒佳釀麼?」

  「要這些幹什麼?」

  「廢話,沒這些,看啥戲?」

  「得,你是大爺,老子去買!」

  仙風望著瘋老頭遠去的身影,揉了揉腫痛的臉頰,搖頭嘆了句︰「關心則亂啊……」

  說完,他朝五十里外的汴梁城隨手一抓,瓜子花生燒雞烤鴨,甚至連桌子板凳酒壺酒杯全都出現在面前,酒杯口尚有胭脂殘留,乃落雨樓之物。

  溫水也很關心邪天,所以當諸法性空四字出口時,他感受到了無塵全身那一瞬的顫抖,感受到了無塵內心的驚濤駭浪,甚至發現無塵雄厚的修為氣勢,差點爆發。

  氣勢一旦爆發,慈悲殿裏毫無修為的二人,便會被震死。

  誦經聲停,禽獸奔掠,清風微拂,慈悲隱隱匿去,佛家聖地,又跳進了世俗之中。

  讓這一切發生的,就是從邪天口中說出的四個字,諸法性空。

  這四個字,如仙風所說,乃般若十經的佛理要義,是般若十經的精華濃縮,四字一出,本該有俗人立地成佛,有禽獸頓生靈智,有甘霖遍降紅塵,萬萬不會攆走一山的佛光。

  但就是攆走了。

  因為說這話的人,是個擁有血眸的殺修。

  無比諷刺。

  所以無塵,感受到了濃濃的羞辱。

  不是羞愧,是羞辱。

  般若十經博大精深,他苦參數十年,至今未得四字真義,邪天聽了小半本金剛般若經,便道出如來之義,可邪天是誰?身懷殺心、殺人如麻的殺修!這種人,怎會具有無上佛性,聽而知之?

  此時此刻,無塵彷彿明白了邪天聽經的用意,一百一十三年平靜無波的心,已經驚濤拍岸,怒波翻涌。

  「無塵,你破戒了!」

  一直在認真觀察無塵的溫水,張口喝道,無塵聞之,如遭雷擊!

  「哈哈哈哈!」溫水狂笑,「被你定為殺修之人,比你更懂佛,你卻借佛之教義殘害於他!無塵,你死後定會墜入阿鼻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噗!

  一口逆血再也忍不住,從無塵口中噴出,星星點點落在光潔的地板之上,觸目驚心。

  身懷殺心的邪天,能被無塵寺的佛性所傷,動了殺唸的無塵,同樣躲不過佛性的反噬,他確實破戒了。

  「阿彌陀佛,邪天施主的悟性,不愧天下無……」

  無塵的話沒有說完就停了下來,因為他看到了邪天的血眸,血眸中沒有一絲得意、嘲諷……

  他又吐了一口血。

  他以為邪天在用自己的超凡悟性羞辱他,但結果並不是這樣。

  邪天想聽經,真的只是想聽而已。

  「邪天施主,還想聽下去麼?」

  沉默了良久,無塵稍顯頹敗的臉色復原,他彷彿想到了什麼,眸光隱隱發亮,輕聲問道。

  邪天點點頭︰「想。」

  「請邪天施主稍等片刻,老衲這就去取經書。」無塵大師躬身一禮,在溫水極度諷刺的狂笑聲中,轉身離去。

  三百丈高空,又多了件魂寶,這是一面鏡子。

  鏡子的把柄朝下,射出一道只有仙風二人能夠看到的黑光,落在了邪天腦門上,不多時鏡面微閃,黯嵐山之景再現。

  「翻翻翻,這些老子都看過……」

  「你看我,我沒看過啊。」

  「你翻不翻?」

  「我的臉怎麼這麼痛呢?」

  「呃,算求,你愛看就看!」

  仙風得意一笑,還想要挾瘋老頭做點什麼,神念卻掃到無塵手裏那本經書的扉頁,頓時驚叫道︰「這小和尚想幹嘛!」

  風乍起,佛像前的燭光,隨風搖曳。

  邪天將視線從血佛移到進入慈悲殿的無塵身上,無塵的步伐有些快,讓殿內起了風,風吹燭動,實則心動。

  「大師,你的心動了。」

  無塵腳步一緩,思緒從之前那個突生的念頭脫離出來,喃喃道︰「風動,心動……」

  邪天不再言語,看向無塵手裏的經書,這本經書很厚,若要念完,估計會花費不少的時間,不過對現在的他而言,最不值錢的就是時間了。

  無塵花了半炷香的時間,方才平復風動心動引起的巨大波瀾,他深深地看了眼邪天,沒有因為邪天再次展現比自己超絕百倍的悟性而感到羞辱,慈悲眸中,竟隱隱帶著期待。

  「此經,名為涅�經。」

  邪天問道︰「何為涅�?」

  「俗世定義為死而復生,佛理真義中為四德,常樂我淨。」

  無塵簡單介紹一番,便翻開書頁,禪音重現︰「大般涅�經者,蓋是法身之玄堂,正覺之實稱,眾經之淵鏡,萬流之宗極,其為體也,妙存有物之表,周流無窮之內……」

  「等一下。」

  邪天輕聲開口,差點把無塵嚇得癱坐在地,涅�經共四十卷,他這才誦讀了百字不到,難道僅憑這百字,邪天就參悟了四十卷涅�經的佛家真義?難道,此子是佛子轉世?

  溫水看著呆呆的無塵,放聲狂笑起來,小馬的馬頭在慈悲殿外一探一探的,似乎很想進來,卻又怕那座金光閃閃的怪物,它從未見過這麼高大的怪物。

  「什麼情況?」瘋老頭疑惑問道。

  仙風搖搖頭,也有些疑惑︰「僅憑百字,就是三清道體都無法參悟涅�經之真義,我也不知是何情況,算了,還是好好看戲--咦,邪天也****啊,我說鬼風,你何時把我教徒弟這一招偷了去……」

  「熟歸熟,亂說話老子打你哈!自己退回去看,他自己主動吃的!」

  「哈,果然,這小子心性還算不錯,雖然比我那幾個徒兒差了十萬八千里,倒也湊合……」

  瘋老頭可沒心思搭理仙風的臭屁,一雙睥睨天下的眸子死死盯著慈悲殿,他很想知道,邪天是不是僅靠百字就參悟了涅�經,若是的話……

  「那主上的傳承人,不就比三清道體還牛了,這是什麼體?」

  瘋老頭強忍激動臆想著,直到邪天再次開口。

  「扶我起來。」

  無塵怔住︰「邪天施主,你,你說什麼?」

  邪天又試了幾次,發現坐不起來,再次開口道︰「這卷經書有點意思,我要坐起來聽。」

  「邪天施主,你,你沒有參悟到什麼?」

  「才九十一個字,能悟出什麼?」邪天反問。

  「⺪!」瘋老頭狠狠罵了句,在仙風嘲諷的笑聲刺激下,臉色要多黑有多黑。

  無塵暗自鬆了口氣,起身將邪天扶起坐下,待邪天點頭,他便繼續開始誦讀涅�經。

  涅�經轉化而來的佛音,為邪天展開了一幅畫面。

  這個畫面,是一片支離破碎的大地,宛如末日。

  末日死地之中,生靈屍骨遍地,草木全數枯萎,江河斷流,羣山斷裂,溝壑無數,日月無光。

  邪天便在這片死地中行走,他不知自己走過了幾條溝壑,翻過了幾座殘山,跨過了幾條斷流,日月不轉之下,他甚至不知自己走了多久。

  但他知道,在這段路途上,凡他所見所聞所感,皆無生氣。

  直到他看見一棵直聳入雲的參天大樹,可惜大樹枯萎,根睫斷裂,彷彿早已死了。

  不,沒有死透。

  無盡死地中唯一一點生機,落在了大樹的一條根上。

  邪天駐足,看向那條根。

  無塵漫不經心地讀著,他大半注意力,都放在了邪天的血眸上,他看到血眸中多了另外一種金光,正在與血光交戰。

  這金光,名為佛性。

  仙風漫不經心地看著影像,他大半注意力,也落在了邪天身上,當他看到涅�經三字時,便知小和尚在打什麼主意,也知曉邪天正面臨何種危險--若邪天的佛性被激發,進而出家當和尚,他身旁的瘋老頭就要碾山了。

  「哎,有時候悟性好,也不是什麼好事啊……」

  瘋老頭認認真真地看著影像,當看到邪天噴出赤礬液殺死李元陽時,欣喜的狂笑頓時從口中爆出,差點將仙風嚇得跌落浮雲。

  「主上傳人,該當如此!仙風,你說是不是!」

  仙風翻了翻白眼,扶正木凳重新坐下,瞥了眼影像,笑眯眯問道︰「鬼風,若邪天真剃了光頭成了和尚,你會殺死他麼?」

  「會!」

  「那你準備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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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wanhua1234567 發表於 2019-6-27 02:40
第79章 佛前聽經 誓之 (中)

  邪天聽不到這個會字,他也很認真,認真地看著面前的這條樹根。

  這條根承載著末日死地中唯一的生機,他很想知道,這點生機的命運,究竟是勃然壯大,還是歸於死寂,將此地徹底變成死地。

  時光荏苒,邪天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他站累了就蹲,蹲累了就坐,坐累了就趴下,如此反復。

  他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長高,臉上的青澀緩緩褪去,稍顯柔嫩的五官變得堅毅起來,嘴脣上茸毛漸生,他眼中只有樹根。

  當邪天步入青年之時,樹根粗了一倍,長了一倍,往地下深入了一倍,而樹根原來的位置,土層裏已沒有絲毫養分,養分成就了粗碩的樹根。

  如是反復,樹根一路吸收養分,一路朝地底蔓延,某日,樹根停止了生長,它知道,自己已經長到了極限。

  所以,它在根部分出了另外一條嫩根,繼續吸收養分,繼續生長……

  邪天很自然地捋了捋下巴上半尺長的花白鬍子,此時,原先的樹根,已經分出了兩千三百六十九條新根,不過相比大樹原本的根系,這還遠遠不夠。

  但足夠活下去了,邪天擡頭看向樹幹,枯萎的樹幹上,已經多了幾點淡綠的嫩芽,不久的將來,這些嫩芽便會成為大樹新的枝條。

  邪天彷彿悟到了什麼,眸中,金紅參半。

  「無塵,你在幹什麼!」

  溫水看到了邪天金紅參半的眸子,目眥欲裂地朝邪天爬去,可每次都會被無塵慈悲的右手輕輕一拂,滑回原地。

  「你害得邪天還不夠麼!住口啊!」任憑溫水如何撕心裂肺地阻止,涅�經的妙文依舊化為涓涓溪水,流入邪天雙耳。

  瘋老頭早已不看影像,一雙陰沉的眼楮,死死看著仙風。

  「你也就在打殺方面聰明,現在知道多讀書的重要了吧?」

  仙風翻了翻白眼,淡淡解釋道︰「涅�經真義為人人心中皆有佛性,小和尚將計就計,想借邪天超高的悟性激發佛性,與其殺心相抗,若成,一個十二歲的小禿驢是跑不掉的了。」

  「老子殺了禿驢!」

  「你若殺他,邪天也必死。」

  「為何?」

  仙風冷冷說道︰「別忘了,如今邪天還不是真正的傳承人,他的歷練還未結束,你豈可插手?」

  「邪天是生是死老子不插手,但老子不願看到主上的傳承人當和尚!」

  仙風嘲諷一笑︰「你就沒想過,邪天能抗過這一關?」

  瘋老頭頹喪不語,仙風見狀,心中暗嘆一聲,其實他也不相信邪天能扛過這一關,因為佛家真經,是天地間最具魅惑力的存在,否則佛界豈能與天魔大世界對抗萬萬年?

  無塵心跳得很厲害,邪天眸中漸漸變濃的金色,讓他再次動了嗔喜之念,他沒有算錯,邪天超人一等的悟性,果然讓其輕而易舉地開始激發佛性,邪天參悟得越透徹,佛性就越濃,離佛就越近。

  悟性好算什麼,佛經詠唱之下,萬物俯首!

  伏魔算什麼,誅魔又算什麼,他要降魔!

  他十分期待一個殺修,在佛像面前五體投地,跪誦佛經的一幕,這才是大功德!

  心跳越快,無塵的誦讀就越快,雖然桌案上只有一卷涅�經,但讀完這一卷後,誦讀並未停止,因為他雖未悟透涅�經,卻能倒背如流。

  末日死地的時光流逝,就在這誦讀聲中緩緩加速。

  大樹的根已經蔓延到邪天無法看到的地方,他記不清樹根的具體數目,擡頭望去,沒有日月,沒有天空,只有樹蔭。

  滿頭白發的邪天顫巍巍站起身來,他已記不得死地原本的樣子,腦海里只有模糊的斷流、殘山、溝壑之景,放眼望去,這些他都看不到了,因為裂成無數塊的死地,已經被樹根連成一整片充滿生機的鮮活大地。

  至此,時光流逝萬年,樹蔭成了天,樹根成了地,邪天,也將因老死去。

  溫水的怒斥,已經變成苦苦哀求,因為邪天眸中的血色只剩一絲,而那金光,幾乎勝過三丈外的金佛之光……

  無塵已經喜極而泣,佛像前的魔雖小,卻是他人生降服的第一魔,他實現了八十八年前所發的大宏願,他彷彿看到佛祖顯靈、輕撫他頭頂、賜予他大功德的一幕……

  三百丈的高空上,二人默然不語,完全無視了影像中邪天領悟顫拳的一幕,他們和無塵一樣,都在等待邪天血眸完全變成金色。

  那時,沉寂在涅�幻境中的邪天會死去,而現實中的邪天,會因頓悟而涅�,只不過涅�後的邪天,已不再是殺修,不再是主上的傳承人,而是一名堪與佛子轉世比肩的天才佛修。

  屆時,苦候三千多年了的瘋老頭,會將無塵山碾成齏粉。

  無比蒼老的邪天知道自己快要老死了,他用手摸了摸臉頰,臉頰就像模糊記憶中最初的死地,遍佈溝壑,他知道這叫皺紋,每一道皺紋裏,都夾雜著歲月的痕跡。

  他沒有悲傷,因為他見證了大樹的涅�,見證了死地中唯一的生機勃然壯大的一幕。

  他就是這棵已成為天地的大樹,邪天如是想。

  涅�經的誦讀已經停止,無塵已經淚流滿面,溫水已經求得麻木,瘋老頭心中的怒意,正在轉化為毀天滅地的殺念。

  第十三次失敗……

  仙風仰望身後不遠處的烈日,哀嘆一聲,心念一動召回了量天尺,量天尺頂部的紅點正在快速跳動,朝仙風傳遞這三日來收獲的訊息。

  「至高道果,邪脈,與主上一模一樣……」

  仙風苦澀一笑,瞥了眼正在朝真正的鬼風轉變的瘋老頭,不打算將此驚喜之事告訴他,邪天即將成為佛修,再說出此事,不是徒增傷悲麼。

  同時,仙風心中也生出了另外一個疑惑,中州的修行史上,從無靠參悟禪經成為佛修的先例,邪天為何可以?

  他決定在無塵山化為齏粉後,好好研究一下這個問題,想到這裏,仙風有些迫不及待了,心念一動又收回了鏡子,朝慈悲殿看去。

  這一看,他就愣住了。

  邪天的人生,還剩最後一口呼吸。

  他決定將這短暫的時間用在打量大樹上,他緩緩擡起頭顱,視線從大樹的根部朝上移動,掠過如山般的樹幹,掠過如峯般的枝幹,掠過如船般的樹葉,掠過雲端,他的身體也隨著視線來到了樹巔,看到了太陽。

  這是太陽,看上去圓圓的,聞起來香香的,像是一顆果子。

  他朝太陽伸出手,想摘下它嘗一嘗,可惜沒夠著。

  不對,我摘得到,因為我曾經摘過……

  我摘過麼?

  摘過。

  好像也是站在一棵樹上,摘下了那顆誘人的果子,而且吃了它,它變成了我身體內的一棵大樹。

  我真的是一棵大樹啊,邪天如是想。

  可我又是誰呢?邪天疑惑地擡起頭,看了看天,天上彷彿少了點什麼。

  少了個字。

  邪字。

  我是邪天。

  邪天,是我。

  於是時光飛逝,卻不是向前,而是向後。

  於是邪天來到了地面,頭顱隨著視線緩緩低垂,掠過雲端,掠過樹葉,掠過枝幹,掠過樹幹……

  最後一口呼吸的時間……

  大樹根部開始枯萎,遮天樹蔭開始收縮,大地開始崩裂,溝壑、殘山、斷流出現……

  末日死地中,蘊含唯一生機的那條樹根,再次出現在十二歲邪天的眸中。

  眸為血眸。

  這就是讓仙風愣住的原因。

  邪天退到了涅�幻境的入口處,他回頭望了眼,雖看不到,卻知曉死地中的那點生機在何處。

  他笑了笑,毫不猶豫地邁步走了出來。

  然後他看到了淚流滿面的無塵。

  「你怎麼哭了?」

  無塵聞言一驚,擡頭便發現了兩只血紅的眸子,頓時呆住。

  溫水木然一望,眸中的死寂緩緩融化,極度的欣喜急速滋生。

  「老子劈了這山……仙風你再攔老子,老子連你一起劈!」

  仙風吞了吞口水,一臉古怪地朝下指了指︰「我知道憑你的戰鬥智慧,可以用八十一種不同的手法劈了這山,不過你最好先看看。」

  「什麼情況!」瘋老頭眉頭一皺,不解喝問。

  「大情況!」仙風抽出量天尺,摔在瘋老頭臉上。

  佛祖沒有顯靈,血眸重現於世,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結果就是這麼個結果,不是無塵慈悲眼頻眨,就能改變的現實。

  邪天的丹田依舊破碎,兩日後亦將魂歸九泉,哪怕在涅�幻境中走了一遭,哪怕金光佔據了血眸的九成九,殺修還是殺修,沒有立地成為佛修。

  降魔未遂,大宏願未成,大功德不在,無塵的心,從遠比瘋老頭還高的天上急速跌落,吧唧一聲摔在無塵寺中,摔得稀爛。

  邪天彷彿沒有發現慈悲殿中的異常,輕聲道,「大寂禪定淵深如海,絕對永恆無有變易,濟度癡迷出離生死,不生不滅無窮無盡,一切眾生悉有佛性,常樂我淨,乃證涅�。」

  噗!

  涅�經的佛理真義,第三次從殺修口中道出,依舊無人立地成佛,只是無塵寺內,又多了灘溫熱的血跡。

  「哈哈哈哈!果真是邪脈!」瘋老頭抱著量天尺仰天狂笑,大言不慚道,「我就說嘛,身為主上的傳承人,豈能被一個小和尚用花言巧語迷惑!」

  盡管與瘋老頭相交相識幾千年,仙風依舊無法忍受對方的無恥。

  和尚是小,年齡卻比邪天大了九倍,修為更是高了一個大境還多,再者,能讓大悟者涅�重生的涅�經,怎麼可能是花言巧語?

  此時此刻,仙風對邪天的輕視已經消減了小半,只有他和無塵知曉邪天血眸依舊的原因,可他卻不敢相信,一個將死之人在面對重生之喜時,能以大毅力斬除生之慾望,毫不猶豫!何等的心性!

  一切眾生,悉有佛性……

  悟性越強,慧根越高,佛性的激發就越簡單……

  無塵怎麼也不敢相信,悟性強大如邪天,居然能在最關鍵的時刻湮滅佛性,拒絕生之大歡喜,這在他看來,簡直比佛祖顯靈還要讓人不可置信。

  所以,他問出了心頭疑惑。

  「一切眾生悉有佛性,為何你卻血眸依舊?」

  邪天想了想,隨意回道︰「諸法性空,我就是我。」

  噗!

  第四口鮮血自無塵口中噴出。

  因為邪天用金剛般若經的真義回答了他的疑惑,回答得天衣無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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