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武林大賽 培元
汴梁城外,無塵山,翠綠漫山體,在晚霞的襯託下,更顯秀麗。
無塵山上無塵寺,有一塊無塵石,這塊石頭很大,方圓五丈,斜斜杵在無塵寺的後園裏,如一頭亙古不動的老龜。
石名無塵,並不是說塵埃不落於此,至少一身白衣的宮老,屁股上滿是灰色和青色,灰的是塵,青的是蘚。
與宮老相對而坐的,是一名黑衣和尚,和尚無發無須,連眉毛都沒有,不是他自己剃的,而是掉光了。
老的掉光了。
二人中間擱著一張小桌,桌上一方棋盤,棋盤兩側各有一棋盒,棋盒一黑一白,白衣宮老執黑,黑衣和尚執白。
棋盤上落滿了黑白二子,看上去這盤從早上下到傍晚的棋局很快就要結束,可宮老手裏的黑子遲遲沒有落下,他在等。
等的不是破局的一招,而是等老和尚的一句話。
黑衣老和尚亦知此點,他擡頭看了看山角上那一抹即將消逝的紅霞,搖頭嘆道︰「阿彌陀佛,宮施主執念實在太深,莫非老衲不說個好字,今日這棋就下不完麼?」
「請大師慈悲。」宮老情真意切地說道。
「十二歲的蠻力境八層固然是奇才,」老和尚的態度依舊不改,拒絕道,「可入了殺修一途,豈能回頭是岸。」
宮老急道︰「大師,此子絕不一樣,他性子極其堅毅,若得大師點化,絕對可以扛過殺修反噬,徹底洗脫罪孽,我用我一生名譽保證!」
老和尚眉梢微挑,訝聲道︰「宮施主竟如此看重?」
「不瞞大師,倘若宮某沒有阻其大賽之路,都有心讓其接我衣缽了。」宮老苦澀一笑,搖頭唏噓道,「看來是在下福緣不夠,哎,遺憾,莫大遺憾。」
黑衣老和尚深知宮老壽元不長了,聞言道了聲佛號,沉吟良久後頷首道︰「既然如宮施主所說,我便答應了此事,但你說的第二件事,恕我無能為力。」
宮老又喜又驚,急道︰「大師,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您既有心將他撈出苦海,賜下一粒九轉大還丹又如何?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
老和尚遙望只剩一線的殘陽︰「半月前,許霸天造訪敝寺,要走了最後一粒九轉大還丹。」
宮老聞言,失魂落魄地坐下,茫然道︰「那,那邪天豈非死定了……」
「倒不一定。」老和尚將食中二指間的白子緩緩放入棋盤,起身飄然而去,「我有一法,名為苦禪經,若此子願意一生青燈古卷為伴,可在殺陀洞修心二十載,不僅可化一身殺劫,亦可讓他重塑本命元陽。」
宮老聞言,悲喜交加,朝老和尚的背影深深一拜,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大師慈悲。」
宣酒城走了邪天,來了謝帥。
細細打量著手裏千金買來的黑骨扇,謝帥臉色陰沉地滴水。
這是李元陽的扇子,他從珍寶閣老闆口中得知,是一面色蒼白的少年所賣,不用想都知道,這少年就是邪天。
黑骨扇沒有什麼用,縱然是花了冤枉錢,也不至於讓謝帥面色難看,但他知道,另有兩件要命的東西在李元陽身上,其中那顆通體冰涼的圓石,更是他與李元陽許諾給一位大人物的。
謝帥很清楚圓石對黑水長老意味著什麼,所以他心中很恐懼,若丟失了此物,他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會被黑水長老抓回去,折磨致死。
因為黑水長老,是赤霄峯六位白衣長老之一,他有個很美的外號,叫白衣黑水,這個名字對宋國人來說,是個神話。
「一定要找到那條傻狗!」
驚惶的謝帥狠狠一甩馬鞭,沖躍而出,現在不是許少逼他去找邪天了,而是為了活命,為了最終和謝蘊站在同一個地方,他必須要找到邪天。
行走于山林間的邪天,並不知道他十分想見的人,正快馬加鞭朝他追來,輕嗅著帶著絲絲熟悉味道的山風,邪天又來到當日被河西寨九位大當家攔住的地方。
地面上有一具枯骨,骨型略小,是個女人的骨骸,邪天不知道是不是那個透露自己行蹤的女人屍體,不過是與不是,對他而言都無所謂。
因為他做什麼,不是想從對方身上得到什麼,只是想做,便做了。
同半月前的河西走廊一樣,山林間不時會傳出慘叫哭嚎,還有河西盜一貫的嗜血戾笑,邪天聽而不聞,直到他感覺自己找不到路時。
這時,也正是十數名河西盜圍住他時。
「陰神寨在何處?」邪天掃了眼面前蠻力境九層修為的河西盜,輕聲問道。
這是尋親來了?一干河西盜先是愣了片刻,正當他們打算再笑上一段時間時,極度珍惜時間的邪天,掏出了懷中的九把影月刀,隨手一甩。
劃破空氣的聲音持續了十分之一個呼吸,隨後在邪天平伸而出的右手心裏終結,十數個河西盜,死得只剩面前一個。
「在,在,在山上,上,上去十里,陰,陰神峯……」
順著河西盜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邪天手腕輕輕一抖,影月刀上的血漬霎時無蹤,揣好影月刀後,邪天朝山上走去。
獨活的河西盜是被自己的尿燻醒的,他顫抖地看著走遠的邪天,然後濕噠噠的褲襠裏,又多了一灘黃色穢物。
邪天當面時,他沒有認出,可邪天上山時,他認出了那個孤寂的背影,還有那根挺得筆直的脊樑。
「是,是,是他……」
趙旭陽紅眉亂跳,狠狠一拍桌子,暴戾吼道︰「究竟是誰!」
河西盜眼珠一定,喃喃說道︰「殺,殺修,邪,邪天……」
九大當家聞言,雞皮疙瘩瞬間布滿全身!
是他!
他怎麼又來了!
難道真如許少所說,此人是我河西盜大敵不成!
「簡直豈有此理!」苟劍陽的臉色陰沉似水,「本以為這畜生被宮老帶走會嚴加看管,短短半月而已,竟然又放了回來!什麼主持武林公道,純屬假仁假義的偽君子!」
老不死的身子微微顫抖︰「如今該怎麼辦?」
「還能如何!」趙旭陽獰笑一聲,「上次有殷家小娘們兒護他,這次我定要將這雜種亂刀分屍,方泄我心頭之恨!」
「但我等聚集在此,是為殷家商隊。」彷彿很不願與邪天打交道,老不死眼珠子一轉,道,「殷家商隊此行就是想試探我河西盜,若此次我等無動於衷,那就等於默認誓約尚存,這等打臉之事,我河西盜豈能容忍?」
苟劍陽陰陰地看了眼老不死,喝問道︰「你究竟想說什麼?」
「不如這般,」老不死終於說出了心頭所想,「我觀邪天此次並未大開殺戒,而是直上陰神寨,想必是與李元陽結下了死仇,欲將陰神寨覆滅,李元陽死後,陰神寨內亂連連,我等正好可借其手滅之,事後再行收服之事,豈不兩全其美?」
當家們皺眉沉思片刻,正要認同此理,趙旭陽全身紅毛皆顫,拔腿就朝外走去︰「一羣貪生怕死的東西,你們不去,老子自己去!」
陰神峯很陡,險峻異常。
少了李元陽的陰神寨,陰氣足夠,神氣不再。
當邪天踏上陰神寨時,打破了寨中爭權奪利的喧鬧場面,不知是哪位心眼兒多的河西盜吼了一句,誰殺了此子為大當家的報仇,誰便是陰神寨新的大當家。
這話具有很強的煽動性,因為邪天發現,就連蠻力境五六層的河西盜,都用無比熾熱的眼神看著自己。
陰神寨的所有人,都想殺自己。
所以紅日當頭照的陰神寨,忽然多出了九輪彎月。
彎月從邪天手中爆出,在錚鳴聲中,將血色的月光灑滿了陰神寨,為這個失去了大當家的寨子,帶來了無數慘叫與哀嚎。
彷彿連九輪彎月都無法承受慘叫哀嚎中蘊含的痛苦,完成血色使命後,它們匆匆回歸了初始地,在邪天的右手掌心中滴溜溜旋轉。
旋轉漸停,殺戮方止。
陰神寨的大地上,多了一層血與肉鋪成的地面,踩在上面的邪天,雙眸紅似血,彷彿滿地的血肉正通過他的雙腳,匯聚於眸。
直到邪天進了陰神寨深處,溫水才出現。
也是直到溫水看到陰神寨滿地的血屍,他心頭才首次出現一個他不敢想象的詞匯--殺修。
他不是第一次見邪天殺人,在上寨之前,他就看到了邪天用鄭家概不外傳的天旋地轉,殺死了十數名河西盜。
當時的他根本沒想到殺修上去,滿腦袋都是震驚,震驚於邪天僅僅用身體感受過一次天旋地轉,就學會了這招號稱鄭家最難修行的暗器手法。
他錯了,完全錯了,在比武大會上,他為邪天破解天旋地轉而贊,卻不知邪天做到的遠超乎他想象,破解?不,他順便還學會了。
這是何等的武學奇才?
可這等武學奇才,為何要選擇成為殺修?
就在溫水胸中生出滅殺邪天的沖動時,他又想到了兩件事。
一是比武大賽上宮老的詭異表現,莫非宮老早就知道邪天是殺修?
第二,若邪天真是萬死莫贖的殺修,他為何會放過山下最後一名河西盜?
當一位內氣境九層的絕頂高手,在五十丈內產生殺意時,邪殺動了動。
邪天回頭看了眼溫水所在的方向,便轉回視線,認真打量著李元陽的居室。
他來此的目的不僅僅是找些人,問件事,刻個字,他還想知道對許少都沒多少忌憚的穆亮,為何會看重那顆冰涼的石頭。
可惜翻遍三間屋子,他都沒找到線索,直到他無意間擡頭,看到了高高掛在牆上的一幅畫。
畫中是一位老者,須發皆白,仙風道骨,世人見之皆生跪拜之心。
但邪天跪不下去。
因為他跪過一次。
取下畫像,邪天看著隱藏於畫像後一尺見方的小洞,笑了。
可當他將洞內之物取出後,瞳孔劇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