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言情] 皇子奮鬥日常 作者:容默(已完成)

 
BabOdin 2019-6-29 10:10:44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7 53203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6:24
第210章 行刺

  可除了裴清殊和皇帝之外,其他人似乎並不這麼認為。

  冷不丁見到這麼多鮮嫩嬌俏的女孩子, 就連向來老實的五皇子, 都忍不住看直了眼睛。

  最後皇子們除了裴清殊之外, 都一人選了幾個年輕漂亮的少女回去。

  要是沒有先前那件事情的話, 皇帝肯定還要給裴清殊多選幾個,因為皇帝覺得他這是對裴清殊好,「偏心」他的表現。

  不過現在皇帝知道了,只要裴清殊沒主動開口要,那他就不能以皇帝的名義強迫裴清殊。

  畢竟皇帝當初也被迫開過選秀,他知道那種滋味不好受。所以現在,只要裴清殊不願意的話, 皇帝肯定不會勉強他所喜愛的小兒子。

  在這群少女之中, 有幾個官妓的膽子比較大, 從一進門開始,就相中了年輕俊美的裴清殊。

  在皇子們挑人的時候,那幾個姑娘便一齊朝裴清殊這邊走了過來,甚至還有擅長舞蹈的, 刻意在他面前做了幾個嫵媚的動作, 試圖撩撥裴清殊。

  那一瞬間,裴清殊突然感覺自己好像掉進了盤絲洞裡的唐三藏。

  不過他堅決不肯鬆口要人,還把原本在他後面的桌子上假裝專心吃東西的鐘氏叫了過來,親昵地摟在懷裡。

  那些女子不知道鐘氏的身份,但在看清鐘氏的臉之後,也只能自歎弗如, 退到一邊去了。

  鐘氏靠在裴清殊身邊,仰起頭笑問:「殿下這是拿我做擋箭牌麼?」

  裴清殊好笑地說:「應當是『擋美人牌』吧。」

  ……

  皇帝雖然沒有將那些貌美的女子都收入後宮,親自寵倖,但他還是收了十幾個樣貌才藝都十分出眾的歌姬和舞姬。

  就在皇帝夜夜笙歌,一臉陶醉地欣賞江南獨具特色的歌舞表演時,裴清殊急筆狂書,算的卻是……

  皇帝這一趟,得花費多少銀子呢?

  晚上臨睡前,鐘氏見裴清殊還在那裡寫寫算算的樣子,便拿了卷書坐在旁邊陪著。

  裴清殊算得入神,等他回過神來之後才發現,時候已經不早了。他趕緊放下筆,對鐘氏說道:「夜深了,你先睡吧,不必等我。」

  鐘氏搖搖頭,緩緩趴在了桌子上,側首看著裴清殊說:「我等殿下一起。」

  不得不承認,寧妃的話觸動了鐘氏。她現在的確是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了。

  她不像宋氏,肩上有那麼重大的責任,一心要生嫡長子。鐘氏沒什麼壓力,生男孩兒還是女孩兒都好,只要是她和裴清殊的孩子就行。

  「那我儘快,你先去床上躺著吧,仔細別著涼了。」

  一年當中最熱的時候剛剛過去,現在雖然暑氣未消,但已經算是初秋了。

  鐘氏身子弱,裴清殊怕她染上風寒,便催她先進被窩裡等著。

  鐘氏卻不聽,非要坐在這裡看著他,好像能多看他一眼就賺了一筆似的。

  裴清殊沒辦法,只能起身把她打橫抱了起來,強行塞到被子裡去。

  鐘氏被他的動作給嚇了一跳,先是驚呼了一聲,接下來又是笑又是叫。她笑得太大聲了,一點都不像平日裡文文弱弱的樣子。裴清殊怕她再把下人給招進來,趕緊低頭堵住她的嘴巴。

  不過在裴清殊給她蓋好被子之後,鐘氏並沒有不死心地爬出來,而是抬起眼睛,情意綿綿地對裴清殊說道:「那我給殿下暖床。」

  裴清殊摸摸她烏黑的發頂,像誇獎小孩子一樣誇讚她:「真乖。」

  然後便接著回去算南巡路上的花費了。

  結果算著算著,裴清殊發現自己老是出錯。

  不是他的能力或者記憶力出了問題,而是裴清殊寫字的時候,老感覺有人從身後盯著他,如有芒刺在背一般,讓他無法專心。

  回過頭去一看,床上那個穿著雪白色中衣,披散著一頭長髮的女子,可不是正直勾勾地盯著他看麼?

  反正算這筆賬也不是什麼公務,更不是要緊事。

  裴清殊乾脆放下了筆,甩掉了鞋子,朝床上的小嬌妻撲了過去。

  他突然壓過來,就算沒有將全部的重量都壓到鐘氏身上,鐘氏還是忍不住尖叫著笑了起來。

  兩人玩鬧了一陣兒之後,裴清殊便低下頭,吻上她如玉的頸。

  ……

  雲消雨散之後,鐘氏窩在裴清殊懷裡,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誰知就在這個時候,屋外突然傳來一陣十分嘈雜的聲音,好像有許多人正在外頭走來走去。

  裴清殊警覺地坐了起來,喊下人進來。

  小德子一直候在外面,裴清殊一喊,他便弓著身子進來了。

  儘管他是太監,不必避忌著女眷,不過小德子知道,像鐘氏這樣在宮外長大的女子,打小都沒使過太監,不喜歡讓太監看到自己的身子。所以小德子說話的時候,一直是垂著眼睛的,以免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

  「外面出什麼事了?」

  「回殿下,奴才也不知,只是看到一隊帶刀侍衛急匆匆地往東邊跑去,好像說是要封鎖出口。奴才已經派人去打聽了。」

  封鎖出口?

  裴清殊皺起眉頭,心中隱隱浮現出一個不好的猜測來——難道說,園中混入了刺客?

  皇帝一行人所下榻的水竹園依山傍水,環境清幽,外人並不容易出入。

  好端端的,怎麼會出這種事?

  「小德子,你先下去等消息,叫輕羅進來。」

  小德子領命退下之後,裴清殊對一旁的鐘氏說道:「外邊恐怕出事了,先叫輕羅伺候你換身輕便的衣裳,做好最壞的準備。」

  鐘氏見裴清殊神色凝重,也不多言,乾脆地點了點頭。

  鐘氏換衣服的時候,裴清殊等不及叫人伺候,自己套上了外衣之後,便朝外面走去。

  陸星野等人正手握長劍,警惕地守在外間。

  見裴清殊這個時辰,還穿了外袍出來,陸星野還以為裴清殊要出門,連忙勸道:「殿下,外面現在很亂,有很多隊侍衛跑來跑去,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您還是不要出去為好。」

  裴清殊正色道:「我沒有打算出去,只是做好準備罷了。先聽聽消息再說。」

  陸星野這才鬆了口氣。

  不久之後,小德子派出的小太監便打探完消息回來了。

  見那平日裡十分機靈的小太監此時表情呆滯,好像受了很大驚嚇的樣子,裴清殊心中咯噔一聲,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到底出了什麼事?是不是父皇……?」

  名為小圓子的小太監動作誇張地咽了口唾沫後,點點頭道:「皇上遇刺了。」

  「什麼?!」儘管心中早已有了這樣的猜測,可是真正聽說這個消息的時候,裴清殊卻還是嚇了一大跳,「怎麼會?水竹園守衛森嚴,刺客怎麼會這麼容易就接觸到父皇?」

  現在倒也不是關心這個的時候了。裴清殊激動之下,不由親自上前,抓著小圓子緊張地問道:「父皇現在怎麼樣了?」

  小圓子搖搖頭道:「不、不知道……現在外頭一團亂,奴才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打聽到皇上遇刺的消息的。」

  裴清殊知道,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他的確是不能指望著小圓子一個小太監,能在短時間內打聽到全部的情況。

  他也不再為難小圓子,放開他之後,裴清殊便取了他十六歲生日時,皇帝送他的佩劍掛在身上,然後轉過頭對陸星野說道:「留下兩個人守在這裡,其餘的人都帶上,我們先去十四弟那裡。」

  裴清殊這次出門,光王府護衛就帶了三十個。除此之外,還有會武功的太監四個,隨身的影衛四個。

  乍一看好像人數不少,可是一旦知道園中可能還有刺客出沒的時候,這點人就顯得非常不夠用了。

  因為他們不僅僅要保護裴清殊一個人,現在還要保護鐘氏、十四皇子和淑貴妃,甚至是去營救遇刺的皇帝,還有皇帝身邊的儷妃和樂儀。

  但現在情勢危急,裴清殊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如果皇帝當真出了什麼意外的話,裴清殊必須儘快做出反應。

  裴清殊是郡王,所以可以名正言順地擁有許多王府護衛。可像十四這樣沒有爵位、甚至沒有自己建府的皇子,身邊就只有四名侍衛守著。

  還是因為十四格外受寵,年紀又還小的緣故,才會在皇帝出巡期間有六名侍衛隨侍。

  不過就算是這樣,如果真的出了點什麼事情的話,六名侍衛還是根本就不夠看的。所以裴清殊選擇先到十四那裡去,先確保十四的安全。

  不然一旦刺客行刺完皇帝之後逃了出來,發現逃不出去之後,就非常有可能選擇守衛薄弱的地方,抓人做人質。

  鐘氏早就收拾好了,裴清殊一叫她,她便穿著一件方便行動的青蓮色長袍和同色披風走了出來。

  正常來說,不管是在宮裡還是宮外,皇帝所在的地方,都會有許多侍衛巡邏。

  不過今天晚上亂糟糟的,好幾隊侍衛都在一臉肅殺地執行各自的任務,正常巡邏的侍衛反倒不知道哪裡去了。

  裴清殊擁著鐘氏,很快就來到了十四所下榻的地方。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6:25
第211章 後悔

  十四原本都已經睡下了,結果又被外頭的嘈雜聲給嚇醒了。

  聽說裴清殊來了之後, 十四立馬朝他衝了過來, 一把撲進裴清殊懷裡。

  裴清殊接住小胖墩後, 並沒有在此停留, 而是馬不停蹄地趕往淑貴妃那裡。

  他去的時候,令儀和駙馬都已經到了。

  「母妃,我留一半的護衛在這裡,十四和妙珠就先麻煩您了,我得去父皇那邊看看情況究竟如何。」

  淑貴妃知道裴清殊非去不可,但還是不放心地說:「我們沒關係的,你多帶幾個人去, 務必注意安全!」

  裴清殊點了點頭, 卻還是留下了一半的人手。現在聚集在淑貴妃這裡的, 都是對裴清殊來說最重要的人,他們絕對不能有任何閃失。

  遇上這麼大的事情,所有人都顯得有些慌亂。相比之下,裴清殊倒是冷靜許多。因為他知道, 皇帝並不是在延和二十五年去世的。也就是說, 皇上這一回應當是有驚無險才對。

  儘管如此,在親眼見到皇帝安然無恙之前,裴清殊心裡還是直打鼓,生怕皇帝有個什麼三長兩短。

  其實現在二皇子和四皇子都不在這裡,如果皇帝當真出了什麼意外,對裴清殊來說是最有利的。

  但直到這一刻裴清殊才發現, 儘管他和皇帝在政見上有許多不同,但這麼多年來,他早已把皇帝視作自己真正的親人。如果皇帝當真這麼突然地走了的話,裴清殊心裡也會很難受的。

  他不希望皇帝出事。

  緊趕慢趕著來到皇帝下榻的地方之後,裴清殊發現這裡已經裡三層外三層地被宮廷禁軍所包圍了。

  裴清殊找不到可以幫他通傳的內侍,只得讓人找來禁軍統領蘇和泰。

  蘇和泰是二皇子的大舅哥,見到裴清殊這麼快就趕過來了,其實並不想幫裴清殊通傳,省得裴清殊在皇帝面前出風頭。

  可裴清殊不僅來了,身後還帶著十幾個人,這麼大的陣仗,不可能瞞得過皇帝。

  蘇和泰沒辦法,只得讓人進去問了皇帝的意思。

  很快,裴清殊就被人領了進去。

  其實,裴清殊對蘇和泰一直存有警惕之心。他很怕這場行刺與蘇家人有關,裡面已經被蘇家所控制了。如果是那樣的話,他現在進去,無異於自投羅網。

  不過裴清殊仔細觀察過了蘇和泰的表情,感覺他並不像是在演戲。而且出來迎接裴清殊的,又是皇帝身邊最受倚重的總管太監祿康安。

  裴清殊就賭了一把,抬步走了進去。

  裴清殊進門之後,隨著祿康安拐了一個彎,又跨過一道門,這才來到皇帝下榻的房間。

  裴清殊來的時候,皇帝正躺在床上發呆。他的臉上狼狽地貼著一塊白布,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一樣,精神狀態不太好。

  好在皇帝看起來只是受了點皮肉傷而已,並沒有什麼大礙的樣子,這樣裴清殊就放心了。

  儷妃正抱著樂儀坐在床邊。樂儀年紀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已經在母親懷裡睡熟了。

  見他來了,儷妃便站起來說:「沒嚇著你吧?」

  裴清殊搖搖頭,看向皇帝:「聽說……父皇遇刺了?父皇,您沒事兒吧?」

  皇帝沉默著搖了搖頭,儷妃卻是諷刺地一笑:「怎麼沒事兒?叫小姑娘給刺花了臉,破了相了。」

  「刺客是女人?」裴清殊有些驚訝,「父皇,母妃,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還不是臨安官員送來的那些美人惹的禍麼?裡頭混進刺客了。舞跳得好好的,突然衝過來用髮釵刺向你父皇。好在禁軍反應快,很快就將那刺客給拿下了。現在他們正在外頭搜查可有刺客的同黨呢。」

  儷妃說話的時候,皇帝一直羞愧地低著頭。

  直到蘇和泰回來回稟,說是不見十四皇子人時,皇帝才焦急地抬起頭問道:「十四到哪裡去了?他的下人們呢?該不會是被刺客抓走了吧?」

  「父皇別著急。」裴清殊連忙說道:「我和十四弟住的近,一聽說外頭出事了,我就把他送到了淑母妃那裡,還給他們留下了一些護衛,不會有事的。」

  皇帝聽了,這才鬆了一口氣,對蘇和泰說道:「那趕緊多派些人到淑貴妃那裡去!」

  蘇和泰領命而去之後,儷妃便抱著樂儀走了出去,臨走前對裴清殊說道:「你們父子倆聊聊吧,我先帶樂儀去睡了。」

  這是準備和樂儀一起睡,不打算和皇帝同床共枕的意思了。

  皇帝雖然不捨,但也沒好意思開口挽留。今夜的確是他貪圖年輕小姑娘的美貌,想要近距離地觀賞一番歌舞,沒想到……這就出事了。

  皇帝現在悔得腸子都要青了,只可惜這世上沒有後悔藥,再也退不回事發之前的那個時候了。

  聽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裴清殊也頗感無語。

  以前他只覺得皇帝是個碌碌無為的皇帝,但絕說不上是暴君或者昏君。

  可是這次南巡讓裴清殊發現,皇帝到底是有些老了,他也會在一些昏君常會犯的錯誤上頭栽跟頭了。

  比如美色。

  雖然儷妃是皇帝心中最美的女人,皇帝也打算按照約定,一直獨寵她一個人。但再美的女人看得久了,也會有膩的那一天。

  在宮裡的時候還不覺得什麼,這會兒冷不丁見到這麼多年輕鮮活的美人,皇帝的心思也不禁有些活絡起來。

  他試著打一個擦邊球,告訴自己只是看看而已,又不是真的寵倖她們,這樣就不算對不起儷妃。

  結果皇帝沒想到,他的一時糊塗,竟然會引發這麼嚴重的災禍。

  雖說皇帝只是被人刺傷了臉,可這件事情的性質十分嚴重。

  這意味著,有人想要皇帝的命。

  刺傷皇帝的女刺客當場就被抓住了,可皇帝不相信,她背後會沒有其他的同黨。

  「殊兒,你母妃肯定是生朕的氣了……」皇帝長歎一聲,頗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朕知道錯了,回頭有機會的話,你能不能幫朕勸勸她?」

  裴清殊坐在皇帝床邊,無奈地說道:「母妃的性子,您也是清楚的。脾氣上來了,誰的話都不聽,我也只能說是盡力而已,不敢打包票。」

  皇帝當然沒有為難裴清殊的意思:「那是自然。」

  見皇帝這裡沒有大礙之後,裴清殊看出皇帝頗有些心神不寧的樣子,在寬慰了皇帝幾句之後,便讓皇帝早點休息,沒坐多久就告退了。

  等他回到淑貴妃那裡的時候,被皇帝派來保護十四的侍衛已經帶去了皇帝平安無事的消息。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令儀心大,甚至已經拉著駙馬回到自己院子去了。

  十四受了驚嚇,晚上非要跟裴清殊一起睡。裴清殊沒辦法,只能抱歉地對鐘氏說道:「你睡裡間,我和十四睡外間,有什麼事情你就叫我。」

  鐘氏點點頭,忙道:「十四殿下年紀小,您安心陪他吧,我沒關係的。」

  裴清殊見她這樣善解人意,情不自禁地親了她一下。十四在旁見了,趕緊用小胖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

  皇帝遇刺,乃是驚天動地的大事。很快,閔浙總督便從福州趕了過來,專門調查此案。

  案子沒有查清的這幾天,皇帝晚上總是做噩夢。夢裡全都是那行刺的女子被捉到之後,面目猙獰的臉。

  她雙眸裡的恨意,好像火焰一樣猛烈地噴射出來。

  究竟是誰,會這樣恨他呢?

  皇帝想不明白。

  皇帝自認是一個仁慈的君主,在位這麼多年以來,除了舞弊、造反這樣的大案子之外,他從不濫殺無辜,因一人之罪就將其家人滿門抄斬。

  所以皇帝只能認為,這個刺客和曾家,或者朱家人有關。

  可是閔浙總督查來查去,怎麼都查不到這女子和曾家或者朱家的關聯。

  據裴清殊打聽到的消息,這女子姓秦,名陌柔,是江南一帶一個十分出名的名妓。

  據說她的母親就是妓女,父不詳,所以秦陌柔是在青樓裡出生的。

  她九歲左右的時候,母親就去世了。秦陌柔為了活命,不得不從事了母親的老本行。

  秦陌柔姿容出眾,又十分擅長歌舞,十二三歲開始,便能將一眾男人迷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不過她年紀小,還是清倌,這才能被送到皇帝這裡表演歌舞。

  按說這樣的一個女子,只是世間無數個庸脂俗粉當中的一個。從身世調查的情況來看,她根本沒有任何理由,去刺殺和她的生活沒什麼關聯的皇帝。

  她也不像是什麼訓練有素的殺手,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秦陌柔雖然因為練舞的緣故,身體很輕靈,但她的武功並不怎麼樣,只會一點皮毛而已。

  找不出她刺殺皇帝的原因的話,就很難找出她背後的人究竟是誰。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6:25

  第212章 審訊

  除了閩浙總督之外,裴清殊和五皇子也接到聖旨, 協查此案。

  不過皇帝特意囑咐了裴清殊, 讓他能查多少就算多少, 不要太勉強自己, 最重要的是千萬別惹麻煩上身。

  皇帝始終擔心刺客的同黨,會對裴清殊不利。

  裴清殊見皇帝這樣關心自己,心中不禁有些感動。

  他不知道的是,因為這次遇刺的事情,皇帝對他也更多了幾分信任。

  要知道那個驚心動魄的夜裡,除了裴清殊之外,其他皇子都房門緊閉, 不敢隨意出來, 更遑論是親自來到皇帝這裡, 查看皇帝的情況了。

  皇帝心裡很感動,覺得自己沒有白疼這個兒子。

  而且裴清殊在第一時間內,就想到了保護十四,這一點也讓皇帝十分欣慰。

  當初在儷妃懷孕的時候, 皇帝一直瞞著裴清殊, 皇帝本來就因為這事兒對裴清殊感到十分愧疚,也怕自己的過錯會導致這兄弟倆不和。

  誰知十四和裴清殊兩兄弟不僅十分要好,在關鍵時刻,裴清殊這個做哥哥的,還能想到保護弟弟。

  皇帝大受感動,甚至連給裴清殊封親王的心都有了。

  只不過裴清殊前頭的九個哥哥, 現在只有三個封了親王,有人甚至連郡王還不是,皇帝想再等一等,等回京城之後再提給裴清殊晉封親王的事情。

  裴清殊和五皇子去審刺客的時候,發現刺客是一個極其年輕的女孩,看外表絕不超過十六歲。

  在裴清殊見到她的時候,發現秦陌柔身上已經有過不少嚴刑拷打的痕跡。

  據閩浙總督所說,不管怎麼審,這姑娘就是一口一個「狗皇帝」,說她要殺「狗皇帝」是為了「替天行道」,而不是為了什麼私人恩怨。

  不過閩浙總督和五皇子都堅持認為,一般的老百姓,還不至於對皇帝有這麼大的怨恨。

  既然這姑娘父不詳,那麼她對皇帝的恨意,就很有可能和這個不知姓名的男人有關。

  裴清殊眼看著閩浙總督他們,花費了好大的力氣去找刺客的生父,卻一直徒勞無功。

  裴清殊總覺得,他們好像查錯了方向。

  不過他們這麼做,裴清殊也能理解。

  事發當夜,蘇和泰帶著宮廷禁軍將水竹園內地毯式地搜索了好幾遍。可除了秦陌柔之外,一個她的同黨都沒找到。

  這實在是太蹊蹺了。一般人若是沒有組織,單槍匹馬地就敢刺殺皇帝的話,要嘛是武功高強,要嘛就是……來送死的。

  這麼年輕漂亮的姑娘,明知道自己有很大的幾率殺不死皇帝,還跑來送死,她為的是什麼?

  當裴清殊再一次面對面地問出這個問題之後,秦陌柔冷笑一聲,諷刺地說:「狗皇帝昏庸無能,荒淫無道,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降下天災示警,他竟還增重賦稅,用民脂民膏跑來南巡!我身為大齊子民,為天下蒼生殺他,不是替天行道是什麼?!」

  「可皇帝乃是天子,無論如何,都輪不到你來殺他。」和閩浙總督還有五皇子他們不同的是,裴清殊感覺這姑娘說的好像是真心話。

  她是真心覺得皇帝十分昏庸,不配為帝,所以才刺殺皇帝的。

  這個理由乍聽之下好像很令人匪夷所思,但未嘗不是一種可能。

  聽裴清殊這麼說,秦陌柔十分失望地看著他道:「十二皇子,我聽說過你。你改革廩生制度,整頓官學,為大齊的學子做了不少好事。可你到底還是太狹隘了,只因為那狗皇帝是你的生身父親,你就這般偏袒於他,為他賣命……」

  裴清殊聽了,內心毫無波動地說:「你是沒見過自己的父親,所以不能理解為人子女對父親的這種情感,本王不怪你。」

  「誰說我沒見過我父親的?我父親可是天……」

  秦陌柔話說到一半,忽然不說了。

  「你父親是什麼?」裴清殊趕緊追問道。

  秦陌柔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卻是閉上嘴巴,不再說話了。

  裴清殊知道自己今天已經問不出更多的東西來了,便叫人把秦陌柔帶了回去。

  臨出審訊室之前,秦陌柔忽然叫住他說:「十二殿下。」

  裴清殊轉過頭來,淡淡地發出一個鼻音:「嗯?」

  秦陌柔面色複雜地問道:「你……為什麼不對我用刑?」

  現在抓不到刺客的同夥,裴清殊他們幾個是對秦陌柔輪番審訊的。就連看起來溫和寬厚的五皇子,都會對秦陌柔用刑,爭取找出她背後的人來,趕緊破案,立一個大功。

  可只有裴清殊,每次來都只是和她聊上幾句,就放秦陌柔回去了,讓她很是不解。

  裴清殊淺淺一笑,雲淡風輕地說:「你還是個小姑娘呢。」

  秦陌柔聽了,忽然愣住了。

  她雖然年紀小,但成長環境特殊,已是久經情場,早就不把自己當成小姑娘了。

  現在聽到裴清殊這麼說,她忽然心中一酸,竟是忍不住嗚嗚地哭了起來。

  裴清殊卻已轉過身走了。

  出去之後,一旁的公孫明壞笑著對裴清殊說道:「殿下,您這算不算是在用『美人計』?」

  「說什麼呢,我只是覺得論用刑,我肯定不如閩浙總督他們有經驗,不如換一個法子,看看能不能找出更多的線索。」裴清殊說著,問向公孫明:「你都聽出什麼來了?」

  「這姑娘行刺皇上,應該的確和她父親有關。但她這次行刺,恐怕並不是出自她父親的授意,而是她個人的行為。」

  裴清殊贊同地說:「我也有這種感覺。現在臨安城已經被封鎖了,希望能早日找到秦陌柔的父親吧。等會兒我們再去一趟醉歡樓,看看還能不能找到什麼有用的線索。」

  醉歡樓就是秦陌柔所在的那家青樓。這幾日為了查案,裴清殊已經親自跑了那裡好幾趟了。

  因為醉歡樓裡出了刺客這麼大的事情,現在醉歡樓已經沒有什麼客人,被迫停業了。

  其實裴清殊更希望能把事情瞞下來,讓醉歡樓正常營業,這樣說不定更方便找到秦陌柔幕後之人。

  只可惜消息不知道怎麼被洩露了出去,使得現在的醉歡樓門可羅雀。無奈之下,裴清殊也只能通過詢問醉歡樓裡的人,來得到一些線索了。

  聽說裴清殊又要去醉歡樓,公孫明故意和他開玩笑:「您這天天往醉歡樓裡跑,該不會是看上了樓裡的哪位姑娘了吧?鐘側妃有沒有生您的氣啊?」

  「胡說什麼呢?我去醉歡樓是為了查案,又不是去吃花酒。」裴清殊打量著公孫明說:「倒是你,老大不小的人了,連個媳婦都沒有!就是去青樓玩樂,家裡都沒有個生氣的人,你說你是不是該抓抓緊了?」

  「哎呀呀,這不是正說您麼,怎麼扯到我頭上了?」公孫明掏掏耳朵,心虛地躲過了裴清殊的視線,「我娘都不催我,您老催我娶媳婦兒做什麼?」

  「你和我說句老實話吧,你心裡是不是有人了?」比起君臣關係,裴清殊和公孫明更是朋友。眼看著自己家的大兒子都會爬了,公孫明卻還是孤家寡人一個,裴清殊免不得要多關心他幾分。

  公孫明沒有立即否認,而是沉默了許久才道:「相信我,這事兒您知道了,不如不知道,咱還是不說這個了吧。等過兩年我自己想明白了,就會好好娶妻生子的。」

  其實公孫明就算不說,裴清殊心裡也已經大致有了一個答案。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公孫明應該是對左三姑娘有些意思的,公孫夫人也曾積極地撮合過他們。

  但就像鐘氏先前看的那本名叫《落花情》的書一樣,男女之間的事情,很多時候都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左三姑娘當初不能如願以償,如今的公孫明也不能。

  左三姑娘又已經想開了,不想向世俗妥協。

  所以,公孫明也只能等時間過去,等他自己也想明白了之後,從心裡真正放下她,再去尋找另外一個人共度餘生吧。

  公孫明是個聰明人,之所以不告訴裴清殊,大概就是因為他察覺到了左三姑娘以前喜歡過裴清殊的事情,怕裴清殊知道了自己的心思之後會感到尷尬。

  裴清殊想了想,如果自己的猜測沒錯的話,那的確是裝作不知道為好。於是從此之後,就再沒問過公孫明這件事。

  ……

  裴清殊他們來到醉歡樓之後,不僅細細審問了平日裡和秦陌柔接觸比較多的人,就連醉歡樓裡灑掃的小廝,後院的廚子,還有看門的護院都仔細盤查過了。

  將所收集到的信息整合之後,裴清殊他們得知,秦陌柔是一個性格比較外向熱情的人,出事之前,和醉歡樓裡的人關係都還不錯。

  除此之外,她還廣交朋友,有很多交好的客人,其中不乏臨安當地的大才子。

  裴清殊想辦法,要來了一份秦陌柔接客的記錄。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6:26
第213章 九娘

  秦陌柔年紀雖小,但也已經有三四年的接客史了。裴清殊所能找到的記錄, 也就只有最近半年左右的。

  不過就算是這樣, 如果要把秦陌柔接過的所有客人都抓起來一一審問的話, 那也是不現實的。

  因為人數實在是太多了。

  裴清殊只能在其中找了幾個年紀有可能是秦陌柔父親的, 還有一些和她來往比較多的客人問話。

  這裡面的很多人,閩浙總督都已經審過了,都只是一般的客人而已,並查不出什麼問題。

  裴清殊便又讓手下人對秦陌柔的客人們進行了全面細緻的背景調查,試圖找到這些人的共同點。

  這是一項既耗費時間又耗費精力的任務,好在七皇子和趙虎他們現在都沒什麼事做,一直都在協助裴清殊查案。

  夜以繼日地研究了幾天之後, 裴清殊他們發現, 這些人中的一小部分, 除了醉歡樓之外,都喜歡去西湖泛舟,其中有幾個人還是關係不錯的朋友。

  裴清殊沒有打草驚蛇,直接下令抓捕他們, 而是派人悄悄地埋伏在這些人常坐的畫舫之上。

  根據裴清殊他們所打聽到的消息, 這群人以往三五天就會在西湖上聚會一次。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秦陌柔出事了的緣故,他們已經有將近半個月的時間沒有聚過了。

  這樣反倒更加讓人覺得蹊蹺。

  裴清殊在繼續審問秦陌柔的同時,一直耐心地等待他們再聚首。

  終於,在皇帝遇刺二十天之後,這些臨安城裡有名的文人騷客,再次踏上了西子湖畔看似空空如也的畫舫。

  通過線人裴清殊得知, 他們這次聚會,目的在於商議是否要營救秦陌柔。

  刺殺皇帝乃是死罪,而且是要被淩遲處死的大罪。這些人和秦陌柔平時的關係都不錯,都不忍心讓組織裡年紀最小的小姑娘死得那麼慘。

  可他們當中的頭領,一個三十出頭的男子,堅持不肯這麼做。他認為秦陌柔私自跑去刺殺皇帝,並不是為了他們的大業,而是一種想要出風頭的表現。而她的行為,差點將他們天道會其他成員全都拖下水。他們決不能因小失大,因為一個小小的青樓女子就暴露整個組織。

  聽他這麼說之後,船內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因為此人,也就是天道會的頭領,正是秦陌柔的生身父親。

  毫無疑問,這些人還沒下船,就被裴清殊的人所控制了。

  這些人都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武功都不怎麼樣,甚至有的人一點都不會功夫,很容易就被抓了起來,還有人當場就被嚇得尿了褲子。

  將這些所謂「天道會」的成員下獄之後,閩浙總督胡文淵急忙趕來,幫著裴清殊審問犯人。

  裴清殊知道,閩浙總督這是怕案子不是自己破的,不好交差,面子上會過不去。回頭皇帝怪罪下來,再說他這個一品大員無能。

  要是換了別人,肯定會覺得閩浙總督這是在搶他的風頭,會對此感到不悅。不過裴清殊倒是完全不介意閩浙總督會不會搶去他的功勞。反正只要關鍵性的人物是他抓來的,這樣就足夠了。剩下的邢審,他甚至打算全部交由閩浙總督來做。

  因為刺殺皇帝這樣的大案子,等同於謀逆。雖然這些文人手下沒有一兵一卒,可根據裴清殊的瞭解,這些人私底下寫了許多反動的文字,在江南一帶所產生的影響力不容小覷。

  如果順著這些人往下追查下去的話……搞不好半個江南文壇都會被牽扯進去。

  這件事情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裴清殊一個人承擔不起。有閩浙總督出面替他擋一擋,說不定反倒是一件好事。

  現在裴清殊算是明白,秦陌柔當時說她父親是「天」什麼是什麼意思了。

  原來就是反動組織「天道會」的首領。

  晚上回到房中,裴清殊和鐘氏說起這件事時,還當笑話一樣地說:「說句老實話,當時她說她父親是天……什麼的時候,我差點以為她想說的是『天子』。」

  鐘氏聽了,忍不住撲哧一笑:「皇上年少時雖然風流,可他那個時候人還在京城呢吧,怎麼這筆賬也能算到他老人家的頭上?」

  「哈哈,可能是戲聽得多了,還以為這秦陌柔就像那折子戲裡的落難公主一樣,是父皇和哪個青樓女子所生的吧。」

  鐘氏接話道:「然後她長大之後,因為怨恨皇上不肯將她的母親納入後宮,封自己做公主,就將母親早死的事情也怪在了皇上頭上,於是狠下心來刺殺辜負她們母女的生父?」

  裴清殊好笑地說:「妙珠,我看你也可以去寫小說了。等回頭有時間,就去向母妃取取經吧。」

  鐘氏含情脈脈地看著裴清殊,語音婉轉地說道:「我倒是想寫,可我怕寫出來的每一個男主人公都像您。要是把您的生活細節都暴露於人前的話,我怕會給您惹麻煩呢。」

  裴清殊聽了這話,心中不由一暖,將鐘氏緊緊摟在懷裡。

  ……

  閩浙總督的辦案效率很高,很快便還原了皇帝遇刺事件的全部真相。

  原來,秦陌柔的父親桑洪玉,祖父曾經做過臨安的同知,也是官宦人家出身的子弟。

  只可惜他幼年失怙,父親很早就去世了。他又是家中的獨子,所以他的寡母對他的要求很高,一直指望著桑洪玉能金榜題名,延續桑家的富貴和輝煌。

  桑母會對他有這樣的期望,也是因為桑洪玉小的時候便非常聰明,七八歲的時候就能寫出很好的文章來了。

  可以說,桑母是將自己所有的期望全都寄託在了他一個人的身上。她用自己的嫁妝補貼兒子,讓他好好讀書。她讓桑洪玉先立業,再成家,一直都沒有給他說親。

  因為桑母認為,她的兒子將來是會有大出息的。等桑洪玉高中,中了狀元,甚至連公主都能娶得,不急著早早娶了一戶門戶低的人家,將來再耽誤了她兒子的前程。

  但令人沮喪的是,自從桑洪玉十三歲中了秀才之後,之後他就死活都考不上舉人。

  可桑母一直堅信他能考上,也就一直都沒有給桑洪玉說親。甚至因為她怕耽誤兒子讀書,連通房丫鬟都沒有給他準備一個。

  終於在他十九歲那一年,再次落榜之後,桑洪玉鬱悶之下,忍不住約了幾個好友,去青樓尋歡作樂,然後就在那裡認識了秦陌柔的母親秦九娘。

  桑洪玉本以為,青樓女子跟他只是逢場作戲而已,肯定不會留下孩子。卻不成想秦九娘當時已經厭倦了風月場,見桑洪玉青春年少,又有滿腹詩書,便對他動了心,想要桑洪玉為她贖身,和他廝守終身。

  於是秦九娘便使了點小伎倆,懷上了桑洪玉的骨肉,也就是秦陌柔。

  可桑洪玉雖對秦九娘有幾分好感,卻從未想過替她贖身,更遑論將她帶回家中了。

  先不說他自己定然不會娶一個青樓女子為妻,就是他的母親,也絕對不會允許一個青樓女子進門。

  所以在秦九娘懷孕之後,桑洪玉便堅決不承認她懷的是自己的孩子。

  不過當時,桑洪玉年紀尚輕,又沒有過別的女人。秦九娘嫵媚多姿,十分瞭解應當如何籠絡像桑洪玉這樣涉世未深的年輕男子。

  幾個月之後,桑洪玉便鬆了口,答應秦九娘,如果她生的是男孩兒,就想辦法說服他娘,接秦九娘母子進門。

  卻沒想到,瓜熟蒂落之後,秦九娘生下來的是個和她一樣漂亮的女孩兒。

  桑洪玉只能對她表示自己愛莫能助。

  秦九娘當然不甘心自己的美夢就這樣破滅,於是剛出月子不久之後,她便抱著孩子去桑府門口跪求桑母,讓他們母女進門。

  桑母是個要面子的人,得知此事之後大怒,立刻就讓人把秦九娘轟走了,甚至連她生的孩子是男是女都沒有問。

  她還動用家法,將桑洪玉狠狠地打了一頓。

  從那之後,桑洪玉就再也不肯見秦九娘了。

  秦九娘見桑家不肯認下自己和孩子,也只得灰溜溜地回到了醉歡樓。

  她年輕貌美,很受客人歡迎。原本要是沒有這個孩子的話,她甚至還能自己挑選客人。可是有了孩子之後,為了養活年幼的女兒,她不得不什麼樣的客人都接,沒過幾年就被玩壞了身子,早早去世了。

  因為秦九娘還算要強,隻去桑家鬧過一次,所以這件事情,當年知道的人就不多。

  十幾年過去了,青樓的名妓早已換了一批又一批。這件臨安城中無數風流韻事當中不起眼的一件小事,也就漸漸地被人所淡忘了。

  直到秦陌柔這一次突然毫無預兆地跑去刺殺皇帝,當年的這一段往事,才逐漸浮現於水面。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6:27
第214章 極刑

  因為讓孩子出生在青樓這樣的地方,秦九娘覺得自己已經夠對不起女兒的了, 所以她不想讓秦陌柔帶著對她父親的仇恨成長。

  所以在秦陌柔一日一日長大之後, 秦九娘就告訴女兒, 她的父親是個才華橫溢, 心懷天下之人。他是出於無奈,才不能和她們母女團聚的。

  秦陌柔信以為真,所以在她十三歲那一年、桑洪玉和她相認的時候,她不僅沒有一點怪罪桑洪玉的意思,還對這個父親非常崇敬。

  不僅僅是因為她母親的話,還因為秦陌柔之前就聽說過桑洪玉,知道他是臨安城內有名的才子, 只可惜屢試不第而已。

  秦陌柔雖然出身於青樓, 但她打小和醉歡樓內的名妓接觸, 自己也讀了些書,非常仰慕讀書人。

  和桑洪玉相認之後,秦陌柔瞭解到,桑洪玉八年前迫於家中長輩的壓力, 無奈之下娶了臨安當地的一個富商之女為妻。

  這位桑夫人十分霸道, 自己生不出孩子不說,還不讓桑洪玉納妾。直到幾年之前,桑洪玉才在外面偷偷生了一個小兒子。

  得知父親現在有妻有子之後,秦陌柔就特別有危機感,怕父親瞧不上淪落風塵的自己。

  她當時就和桑洪玉提出,希望他能幫自己贖身。

  可桑洪玉卻告訴她, 她可以留在醉歡樓,做更有意義的事情。

  這件事情,就是成為「天道會」的成員之一,幫他們搜集情報,傳遞消息。

  的確,沒有哪個地方,會比青樓更方便打探消息,和傳播信息了。

  秦陌柔一點都不為父親不肯幫自己贖身這件事情感到傷心,因為她完全被桑洪玉說服了,覺得她留在青樓做線人,是一種犧牲自我、為國為民的表現,是會讓父親對她刮目相看的「壯舉」。

  卻不知桑洪玉只是把她當做一個可以免費利用的工具而已。

  原來,桑洪玉屢試不第之後,不去反思自己的學識為什麼一直沒有進步,而是在不停地埋怨朝廷的考試制度有問題。

  他和幾個落第的秀才一起,時常聚在西湖上喝喝悶酒,發發牢騷,偶爾寫一些酸詩,抒發自己的情緒。

  後來舞弊案發之後,桑洪玉等人如同見了腐肉的螞蟻一般,激動不已。

  因為他們認為,他們終於找到自己中不了舉的原因了!

  那就是朝廷官員貪贓枉法!狗皇帝昏庸無能!大齊已經從裡到外,爛到了根子裡!

  這樣的一個王朝,還有什麼存在的意義?!

  於是他們揮毫潑墨,洋洋灑灑寫下數篇批判朝廷、批判皇帝的文章,再通過醉歡樓秦陌柔這裡的關係,暗中將這些文章傳播出去。

  傳播反動言論,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可秦陌柔不僅不害怕,還一直甘之如飴。

  因為她天真地以為,自己這樣做,就能幫助她的父親實現他的抱負,可以讓他瞧得起自己。

  可秦陌柔很快就發現,許是覺得自己已經吃定她這個女兒會乖乖地為他賣命了,桑洪玉對她的態度變得越來越差。有時候喝醉了酒,桑洪玉甚至還會說她是個「婊子養的」,不知道是誰的種,卻管他叫父親。

  秦陌柔聽得特別傷心。

  正好趕上這次皇帝南巡,桑洪玉等人逮著機會,將皇帝罵了個狗血噴頭。

  秦陌柔聽了,都暗暗地記在了心裡。

  聽說當地官員在選拔歌舞出眾的少女獻給皇帝之後,秦陌柔便主動參選,順利進入水竹園。

  她想用自己刺殺皇帝的行為,讓桑洪玉知道,青樓女子也有不輸於男子的勇氣。她甚至還能做出他們都做不到的事情,殺掉那個搜刮民脂民膏的狗皇帝。

  秦陌柔當然知道,自己這一去多半是有去無回,但她不怕死。

  如果她的死,能換取大齊的長治久安,如果她的死,能讓父親如願以償,那麼她願意。

  可是她的「犧牲」,在桑洪玉看來,不過是愚蠢而已。

  真相大白之後,閩浙總督順藤摸瓜,又通過這十幾個天道會核心成員的關係,抓捕了上百名在暗中傳播批判朝廷文章的文人。

  一時之間,江南文壇山崩地裂,幾乎倒塌了大半江山。

  皇帝在心痛的同時,卻沒有再心慈手軟。除了當地官員因督查不利,被革職流放之外,天道會主要成員全都被淩遲處死。涉及其中的文人們也是砍頭的砍頭,流放的流放,沒有一個被輕輕放過。

  因為對皇帝來說,他現在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企圖動搖他的統治。

  為了坐穩皇位,他甚至連親生兒子都能下令斬殺,一些不相干的文人又算得了什麼呢?

  雖然秦陌柔只是在皇帝的臉上劃出了一道血痕,可這一道血痕引發的後果卻是——血洗江南。

  秦陌柔被處以極刑的那一天,許多人都去菜市口上看熱鬧,可裴清殊並沒有去。

  他知道自己這麼想一個刺客很不該,但他還是情不自禁地對鐘氏說道:「這姑娘有些可憐。」

  「是啊。不幸的出身,不幸的境遇,加在一起,組成了她悲慘的人生。」鐘氏頗為唏噓地說道:「那姑娘今年才十六歲吧?比我還小一歲呢。」

  裴清殊揉著鐘氏的手說道:「其實吧,如果她能不在乎桑洪玉的看法,早點和她父親斷了聯繫就好了。這桑洪玉還真是生了一張巧嘴,竟然能把自己那套荒謬的理論全都灌輸到秦陌柔的腦子裡,讓秦陌柔完全為他所用。直到今天,秦陌柔還覺得自己做的是正確的事情,是為了『替天行道』呢。」

  「唉,這和她母親一直給她灌輸的思想也有關吧。」這些天裡,鐘氏已經通過裴清殊完全瞭解了秦陌柔的故事,「如果我是秦九娘的話,當初我就不會為桑洪玉這種男人生下孩子。既然生下了,那就告訴孩子真相,又何苦一直這樣騙著秦陌柔呢……」

  「這件事情,很難說誰對,誰錯,因為所有人都有做錯的地方。」裴清殊總結道:「大概這就是所謂的『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吧。」

  「秦九娘和秦陌柔或許是應了這句話,但那個男人,我是說桑洪玉,他一點都不可憐。」鐘氏目光沉靜地說:「最該被千刀萬剮的人就是他!」

  裴清殊點點頭表示贊同。

  下午裴清殊抽空去了淑貴妃那裡一趟,問她可有收到榮貴妃的回信。

  淑貴妃奇怪地問道:「咱們不是寫信給四皇子的麼?我怎麼會收到榮姐姐的回信?」

  裴清殊微微皺眉道:「可是已經一個多月了吧,我到現在都還沒有收到四哥的回信。」

  「是不是路途遙遠,路上出了什麼事情耽擱了?」淑貴妃道:「你要是不放心的話,就再補一封信發過去吧。」

  裴清殊點點頭,照做了。

  按說京城距離臨安這麼遠,信件往來比較慢也是正常的事情,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一日收不到四皇子的回信,裴清殊就一日放不下心來。

  他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感覺要出事。

  傍晚時分,裴清殊又給四皇子寫了一封信之後,便到儷妃那裡去了一趟。

  在皇帝遇刺之前,儷妃一直是與皇帝同吃同住的。

  可事發之後,儷妃就惱了皇帝,帶著樂儀住到了另一處院落,不管皇帝怎麼哄都不肯回去。

  裴清殊受到皇帝的囑託,免不得要時不時地去為皇帝說說好話、求求情。

  不過裴清殊也就是做做樣子而已,他瞭解儷妃,她的性子執拗得很,裴清殊就算是勸她,也不過是浪費口舌罷了。

  而且這件事情,皇帝的確是有錯。

  雖說皇帝嘴上說的是只是觀賞歌舞而已,但裴清殊審案的時候瞭解到,當時秦陌柔是一邊做著魅惑的動作,一邊接近皇帝的。如果皇帝不給她靠近自己的機會,以秦陌柔的身手根本不可能刺傷皇帝。

  儷妃會生氣,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裴清殊記得當年儷妃生完十四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內的情緒都不是很好。後來還是定妃母子找裴清殊的麻煩,儷妃出面打了定妃一巴掌,從那之後,儷妃才算是再次振作起來。

  前年樂儀出生之後,裴清殊擔心會有類似的事情發生,他還特意觀察了儷妃一陣子。

  裴清殊對儷妃的母子情分雖然不如他和淑貴妃之間親厚,但裴清殊還是希望儷妃能好好的。無論如何,儷妃都是他弟弟妹妹的母親,最重要的是,儷妃和皇帝的關係穩定的話,對裴清殊的未來也非常有利。

  但他沒辦法強迫儷妃原諒皇帝,也不願意去這麼做。

  儷妃這一生,從嫁人到生子,從來都沒由過自己。儘管她有很多膾炙人口的作品,在外面會被人尊稱一聲「林先生」,但她的身體從來都不自由。

  想想也是很悲慘了。

  在儷妃那裡坐了一會兒,教著樂儀叫了幾聲「哥哥」之後,裴清殊就準備回去了。

  誰知道儷妃突然叫住了他。

  「殊兒,如果我不原諒你父皇的話,你會怪我麼?」

  裴清殊聞言心中一顫,轉身看向儷妃。

  其實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裴清殊心裡是有些難受的。

  不管出於什麼原因,是利益也好,感情也罷,他都希望儷妃和皇帝兩個人能夠好好的。

  可是父母的事情,又由不得他。

  誰叫皇帝自己不爭氣呢?

  裴清殊長長地歎了口氣,對儷妃說道:「不會,只要您開心就好。」

  儷妃沉聲道:「我知道,你有自己想要爭取的東西。如果我幫你的話,你會容易許多……」

  「但您並沒有義務幫我。不幫是本分,幫了是情分。無論最後結果如何,我都不會怪您。」

  經過秦陌柔行刺一案,裴清殊更加深刻地意識到,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會傾其所有地去愛孩子。

  有些人冷酷無情,譬如桑洪玉,他竟然能為了自己的野心,將自己的親生女兒留在青樓賣笑。

  有些人生性涼薄,譬如儷妃,她明知道皇帝對自己言聽計從,如果她能用些手段,婉轉承歡的話,完全能幫裴清殊爭來這一個太子之位。

  但是她就是不願意,又有什麼辦法?也不能說儷妃這麼選擇就是錯的,畢竟為人父母者,原本就不是一定非要把子女的幸福放在自己的快樂之前。

  裴清殊明白這個道理,只是心中難免還是會感到一絲失落罷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6:29
第215章 驚雷

  晚上臨睡前,鐘氏坐在床上, 裴清殊躺在她的腿上, 把玩著她的髮梢, 口中淡淡地說道:「父皇現在悔得腸子都要青了, 可是又有什麼用呢。就算他臉上的疤痕能消,母妃心裡對他的芥蒂也難以消除了。」

  鐘氏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道:「和許多女子相比,儷妃娘娘還是幸運的。」

  「怎麼說?」

  「起碼會有一個男人,甚至是一個帝王,願意為了她放棄後宮佳麗三千。」鐘氏說著,輕輕撫摸著裴清殊的臉頰。

  裴清殊按住她的手, 抬眸問道:「你也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麼?」

  鐘氏說出自己的心裡話:「如果可以的話, 又有哪個女子不想獨佔夫君的寵愛呢?只是沒有辦法呀。沒有希望的事情, 不如一開始就不去想,這樣心裡還會好受一點。」

  「你能想開就好。這件事情,我的確沒有辦法像父皇那樣做出承諾。」

  鐘氏無所謂地說:「我倒覺得殿下這樣就很好,坦坦蕩蕩, 什麼事情都如實說給我聽, 不會騙我。如果您答應了卻又做不到的話,我會很難過的,就像儷妃娘娘現在這樣。」

  「唉,父皇真是不應該啊……」裴清殊也覺得,皇帝要嘛當初就乾脆別答應儷妃,既然答應了, 就不要在幾年後又心思活絡。

  「真是應了那句話,『色字頭上一把刀』,美色誤人啊!」裴清殊情不自禁地感慨道。

  鐘氏聞言,笑著看向枕在自己大腿上的男子:「殿下這是在說我不漂亮麼?」

  「哪有。」裴清殊將她的手拉下來,按在自己身下輕輕地揉,「你就算是一把刀,那也是紙片兒做的,無害的那種。」

  鐘氏笑了笑,低頭主動去吻他。

  ……

  將天道會的一干核心成員處死之後,皇帝便將剩下的事情都交給了閩浙總督處理,自己則帶著老婆孩子,啟程回京了。

  雖說刺客已經被處置了,但這次的行刺案,至今仍令皇帝心有餘悸,使得他不想再在這個地方久待下去。

  而且前幾天,裴清殊還把自己算的帳拿給皇帝看了看。皇帝發現自己這一趟南巡竟然花了那麼多錢之後,嚇了一大跳。畢竟他當初南巡的本意,可不是來魚肉百姓,搜刮民脂民膏的。

  然而皇帝出巡,花的要嘛是當地官府的錢,要嘛就是國庫的錢,都是取之於民的。皇帝讓人從京城帶來的那些物資,早就用光了。

  可以說現在的皇帝,那是歸心似箭,恨不得今日啟程,明日就能回到京城,回到他熟悉的乾元殿。

  不過臨安距離京城,就算是走水路,也要十七天左右的時間。所以裴清殊一行人回到京城的時候,已經是延和二十五年的冬天了。

  皇帝這一趟南巡,夏天出發,冬天歸來,時長半年,包括裴清殊在內的所有伴駕人員都很疲倦。

  然而回京之後,裴清殊他們還來不及好好休息一番,就得知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四皇子出事了!

  裴清殊回府之後,才剛剛洗了個澡,正想悶頭睡上一覺,就見福貴難得露出了一絲慌張的模樣,走過來告訴他說:「不好了殿下,安親王殿下出事了!」

  裴清殊本來因為旅途勞頓的緣故,困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結果福貴這麼一喊,裴清殊立馬被嚇清醒了。

  他站起來邊穿衣服邊問:「出什麼事了?」

  「奴才也不清楚具體的情況,只聽說和宋家有關。」

  「宋家?是恪靖侯府宋家麼?」

  福貴頷首道:「根據奴才打聽到的消息,淮陽長公主和恪靖侯現在都在宮裡,要求皇上嚴懲四皇子殿下呢!」

  恪靖侯和淮陽長公主的嫡長子,正是左大姑娘的夫君宋大公子。

  這麼看來……四皇子還是栽在了左大姑娘身上!

  裴清殊穿戴整齊之後,立馬便進宮去了。

  不過在事態還沒有明朗之前,裴清殊沒有直接去往乾元殿,而是先去了瓊華宮找淑貴妃。

  淑貴妃見了他之後,道了一聲「正好」:「我正想叫人去找你呢!你是不是聽說了你四哥的事兒才趕過來的?」

  裴清殊頷首道:「母妃,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

  裴清殊已經讓他手下如歸樓的人去打聽了,不過宮裡這邊的消息還是直接問淑貴妃比較快。

  「具體發生了什麼,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現在恪靖侯和淮陽長公主夫婦,都認為他們的孫子不是你宋大表哥親生的,而是四皇子的骨肉。」淑貴妃眉頭緊鎖著說:「這怎麼可能呢?」

  裴清殊心中一沉,問道:「那現在四皇兄他們都在乾元殿麼?榮娘娘也去了麼?」

  淑貴妃點點頭道:「他們都在。回宮之後,我本來還想去問問榮姐姐怎麼沒給咱們回信呢,誰知道這就出事了,我都沒有機會開口問。」

  淑貴妃怕裴清殊衝動之下,會趕去乾元殿為四皇子說話,就趕緊囑咐他說:「殊兒,現在乾元殿肯定正亂著呢,你也先別過去了,等等再說吧!」

  裴清殊答應道:「您說得對,我現在就是過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還是先出宮去打聽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好了。」

  讓裴清殊意外的是,這件皇家秘聞,或者說是醜事,本應很難打聽才對。可是不過一下午的功夫,便已經鬧得滿城風雨。甚至不用裴清殊費心去打聽,就已經傳得人盡皆知了。

  裴清殊立刻就意識到,這件事情果然不是偶然,而是有人在背後操縱的。

  通過屬下人的彙報,裴清殊基本瞭解了事發的全過程。

  原來左大姑娘信佛,每個月都會去京郊的大覺寺燒香拜佛。因為路途遙遠的緣故,左大姑娘一般都會在那裡住上一天晚上。

  京城許多人家的女眷,都會有在大覺寺過夜的情況,那邊也有專門為貴族女子準備的廂房,所以這件事情本身並沒有什麼問題。

  問題就在於,四皇子這兩年在榮貴妃的要求下,也在學佛。

  原本因為方便的緣故,他一直都在距離城區比較近的普寧寺禮佛。可是前天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四皇子突然來到了郊外的大覺寺,還和左大姑娘遇上了。

  舊情人相見,又沒有旁人在,四皇子難免動情,想要和左大姑娘單獨說幾句話。

  卻沒想到,原本正應該在京城恪靖侯府的淮陽長公主,不知道怎麼突然出現在了大覺寺裡,還親眼見到了四皇子摟著左大姑娘親吻她的樣子。

  淮陽長公主頓時大怒,當場打了兒媳一個巴掌,讓人把她捆了起來。

  四皇子情急之下,在言語上冒犯了淮陽長公主。

  淮陽長公主十分生氣,可四皇子是親王,就算她是長輩,淮陽長公主也奈何不了四皇子,只能選擇向皇帝告狀。

  沒想到她的信才發出去兩天,皇帝還沒收到呢,御駕就回到了京城。

  淮陽長公主立刻拉上了恪靖侯,當面去向皇帝告禦狀。

  說起來,宋氏是恪靖侯的嫡親侄女,宋大公子還是宋氏的堂哥。

  恪靖侯府裡出了這樣的事情,宋氏也十分慌張。

  裴清殊去找她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宋氏就拉著他問道:「殿下,您說大堂嫂真的是那樣的人麼?我怎麼看怎麼不像啊!可現在大伯母一口咬定,說安哥兒不是我們宋家的孩子,您說這可怎麼辦啊?」

  宋氏向來淡定,裴清殊很少見到她這麼慌亂的樣子。

  這也難怪,自己的娘家出了這等醜聞,對宋家所有的女孩兒,甚至是出嫁女都是有影響的,宋氏如此驚慌也不奇怪。

  「昭屏,你先別著急。」裴清殊安撫地握住宋氏的手道,「你以前不是經常陪安哥兒玩兒麼?你想想看,他哪裡像我四哥了?」

  宋氏靜下心來想了想,發現宋大公子和左氏的獨生子宋安,的確長得和四皇子不像。無論是長相還是性情,兩人幾乎都沒有一點相似的地方。

  「說不定只是淮陽姑姑看岔了,或是有什麼誤會呢。」裴清殊覺得,四皇子不像是那種能心大到讓自己的兒子喊別的男人做父親的那種人。

  如果他早知道左大姑娘懷的是他的骨肉的話,那四皇子應該早就按捺不住,說什麼也要和左大姑娘在一起了吧,那就不會等到現在了。

  宋氏原本都快被裴清殊給說服了,可是轉念一想,又忍不住說道:「但是安哥兒他……長得和我大堂哥也不像啊?他隻像大堂嫂一個人。」

  裴清殊回憶了一下那孩子的長相,還有宋大公子的長相,發現還真的是……

  如果小宋安和宋大公子,像十四和皇帝那樣父子倆長得一模一樣,那事情就很好判斷了。

  但麻煩的是,小宋安和裴清殊一樣,都是長得像母親的。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6:30
第216章 嚴懲

  「殿下,您說我要不要回娘家一趟, 打聽一下消息?」出了這麼大的事情, 宋氏實在是放心不下。「也不知道安哥兒現在怎麼樣了。」

  宋大公子和左大姑娘的兒子宋安, 是延和十八年出生的, 今年已經七歲了。

  他三歲的時候,宋大公子夫婦從外地回到了京城。

  宋氏第一回 見他的時候,就特別喜歡這個小侄子。後來宋氏成婚之後,遲遲沒有懷上孩子,聽人說多親近小孩子,就容易懷孕,所以那段時間宋氏對宋安格外親厚, 姑侄倆之間的關係一直十分要好。

  「出了這樣的事情, 安哥兒肯定嚇壞了。」宋氏本是想問問裴清殊的意見的, 可是越說她越覺得自己應該回去看看。就算裴清殊不同意,她也要請求裴清殊,直到他同意為止。

  裴清殊和宋氏成婚兩年多了,也算是對她有了一定的瞭解。看出宋氏的心思之後, 裴清殊就道:「既然想去, 那就回去看看吧。」

  宋氏行事向來穩妥,裴清殊相信她不會做出什麼會牽連恒郡王府的事情。

  而且宋家現在是被全城人議論的對象,宋氏在這個時候還敢回娘家,而不是避而遠之,也是她重情義的表現,裴清殊心裡還是很欣賞的。

  宋氏說去就去, 和裴清殊說好之後,很快就出發了。裴清殊本來以為她要在恪靖侯府多待一陣子才能回來,沒想到宋氏很快就回來了。

  裴清殊見她神色凝重,心中不由一沉:「怎麼樣?」

  「安哥兒被帶進宮裡去了,我沒見著。」宋氏歎了口氣,面露憂色:「聽我母親說,應當是被帶進去,和安親王滴血認親了……」

  裴清殊聽著都覺得頭大:「淮陽姑姑為什麼就不相信安哥兒是宋家的骨肉呢?」

  「因為……」宋氏咬咬唇,似乎有些難以啟齒的樣子,「除了大堂嫂之外,大堂哥的另外幾個妾室都沒有懷過身孕。出事之後,大伯母就開始疑心,於是就請宮裡的太醫給大堂哥檢查了身子,結果太醫說……大堂哥他……恐怕並沒有生育的能力。」

  「什麼?!」裴清殊聽了,不由大吃一驚。

  他一直相信,四皇子就算一時糊塗,與左大姑娘有了逾越之舉,但也不至於鬧出個孩子出來。

  但如果宋大公子當真不能生育的話,那這個孩子……恐怕還真的是四皇子的骨肉了!

  「而且當年大堂哥和大堂嫂成婚之後,兩三年的時間都沒有懷上孩子。結果大堂嫂回京城探了一次親之後,回去後就懷上了身孕……」儘管宋氏心裡不想相信她疼愛的小侄子會是「奸生子」,但現在,事情已經很明瞭了,她不得不面對現實。

  「怎麼會這樣……」裴清殊震驚之後,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以我對四哥的瞭解,他並不是這種人啊!」

  「我也覺得十分匪夷所思呢。」宋氏話音剛落,小德子進來通傳,說是襄郡王殿下來了,正在前院的客廳裡等著裴清殊。

  裴清殊站起來,將手搭在宋氏的肩膀上:「昭屏,你先冷靜冷靜,我去和七哥商議一下對策。」

  「嗯。」宋氏應了一聲,又是忍不住一歎,「可憐的安哥兒,他還那麼小,以後該怎麼辦呢?殿下若是方便的話,幫我打探一下安哥兒的消息吧。」

  裴清殊點點頭,答應下來。

  來到正廳之後,裴清殊遠遠就看到七皇子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客廳裡轉來轉去的。

  裴清殊還未開口說話,七皇子便衝了過來,一把抓住裴清殊的衣袖,急吼吼地說:「十二弟,四哥都進宮這麼久了,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啊?咱們要不要去乾元殿看看,幫四哥說說話?」

  「再等等吧。咱們現在就是去了,也肯定進不去。雖然這件事情已經鬧得滿城風雨了,但畢竟是宋家的家醜,在沒有真相大白之前,我們這些不相干的人說什麼都沒用。」

  七皇子見到裴清殊的神色好像有些不對勁的樣子,心驚膽戰地低聲問道:「十二弟,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了?」

  裴清殊疲倦地坐在太師椅上,歎了口氣:「七哥,你要做好心理準備。那個孩子……恐怕的確是四哥和左氏生的。」

  「這怎麼可能?四哥一向潔身自好,怎麼可能在這種事情上犯糊塗?」七皇子根本不肯相信這個事實,「是不是有人陷害四哥?!是二哥對吧?是他怕四哥和他搶太子之位,所以陷害四哥的對不對?」

  「這一次四哥和左氏在一起被人抓到,的確很有可能是陷害。但當年的事情……你我都不知情,也只能等四哥被放出來之後,我們親口問一問四哥了。」

  「怎麼會……怎麼會……」七皇子一連說了兩個「怎麼會」,至今仍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裴清殊明白,七皇子之前並不知道四皇子和左大姑娘有過一段情,也不知道四皇子至今都沒有對左大姑娘忘懷的事情,所以這時候他這麼驚訝也是可以理解的。

  給了七皇子一段時間消化之後,裴清殊本以為七皇子會稍微冷靜一點,誰知道七皇子一個大男人,竟然捂著眼睛,哭了。

  裴清殊嚇了一跳,趕忙關心地問道:「七哥,你沒事吧?」

  「四哥他……他怎麼能這麼糊塗呢?!」七皇子越哭越凶,「給侯府世子戴了綠帽子,還生了一個孩子出來,這怎麼會是四哥能幹出來的事兒呢?他就算喜歡人家姑娘,也不能這麼幹啊!」

  裴清殊正要安慰七皇子幾句,誰知七皇子突然抬起頭來,狐疑地看向裴清殊:「十二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四哥和左氏的事情了?」

  裴清殊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七皇子著急地說:「你!那你怎麼不告訴我呢?」

  裴清殊有些為難地說道:「這是四哥的私事,他讓我替他保密,所以……」

  七皇子傷心地搖了搖頭,發自內心地不想接受這個事實。

  可事情的真相,雖然和他們的猜測略有不同,卻也是八九不離十了。

  當天夜裡,無論是七皇子、裴清殊還是宋氏,許多人都難以成眠。

  晚上,宋氏和裴清殊兩個早早地把冬哥兒給哄睡了。

  夫妻兩個洗漱完了,熄燈後躺在床上,誰都睡不著。

  翻來覆去地熬了一個晚上,裴清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著了沒有。天剛一亮,不用人叫,他就主動起了身,換上衣服去找七皇子一起進宮。

  現在不管好壞,事情都應該有一個結果了。

  也不知道皇帝會怎樣處置四皇子。

  七皇子看樣子和一夜沒睡也差不多了,裴清殊見到他的時候,看到他眼圈烏黑,鬍子拉碴的樣子,還被嚇了一跳。

  「七哥,你快收拾收拾,咱們這就進宮去吧。」

  七皇子木然地點了點頭。

  來到乾元殿外之後,裴清殊並沒有貿然求見皇帝,而是先去向大總管祿康安打聽消息。

  祿康安看了他身邊一臉憔悴的七皇子一眼,歎了口氣,小聲兒說道:「按說皇上還沒發話,奴才是不應該多嘴的,不過今兒就破一回例吧。淮陽長公主和恪靖侯已經回府去了,四皇子殿下正在奉先殿罰跪。」

  「罰跪?罰了多久?」現在已經是冬天了,奉先殿裡十分寒冷,如果四皇子在那裡凍了一個晚上的話,很有可能會出人命的。

  祿康安答道:「四個時辰,就快就結束了。恒王殿下您放心,榮娘娘叫人在奉先殿裡生了暖爐,四皇子不會有事的。」

  祿康安很會做人,平日裡都是一口一個「安王爺」地稱呼四皇子。現在卻是改口叫了四皇子殿下……

  七皇子還沒覺出什麼,裴清殊心中卻是已經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除了罰跪,父皇還怎麼懲罰四哥了麼?」

  「唉,皇上一怒之下,廢去了四殿下的親王之位,還停了他的侍郎之職,讓他在列祖列宗面前跪滿四個時辰之後,就回府閉門思過。」

  「什麼?!」七皇子聞言大驚,「這懲罰也太重了一點吧?!」

  「沒辦法啊,您是沒看見,淮陽長公主那麼大歲數的人了,在皇上面前又哭又鬧的,說是不甘心像傻瓜一樣替人家養了七年的兒子,還說宋家百年清譽,都毀於一旦了……您二位也知道,淮陽長公主是先帝皇后嫡出的公主,就連皇上也要敬她三分。若是不罰得狠一點兒,皇上也不好向長公主交待啊。」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6:30

  第217章 算計

  許是因為出身和背景的緣故,淮陽長公主是個作風比較強硬的女人。以裴清殊為數不多和淮陽長公主打交道的經歷來看, 他完全能想像的出來祿康安所描述的那個畫面。

  祿康安惋惜地說道:「再過半個時辰, 皇上的明旨就會發出去了。現在皇上估摸著剛洗漱完, 正要用早膳, 您二位可要奴才進去通報?」

  裴清殊和七皇子對視一眼,頷首道:「那就麻煩祿公公了。」

  等待通傳的時間裡,裴清殊和七皇子被宮人領進了一處廂房,等候皇帝的傳召。

  七皇子用了好半天的功夫,才消化了祿康安的話:「十二弟,怎麼會這樣?就算四哥有錯,但也罪不至此吧?父皇這親王之位廢的倒是容易, 可他是不是忘了, 四哥是用了多少年的努力, 才坐上今天這個位置的啊?而且光是廢了親王之位也就算了,他還停了四哥的差事,讓四哥回府閉門思過,這和圈禁有什麼區別?」

  「父皇也是剛知道這件事情, 還在氣頭上, 再加上淮陽姑姑逼著父皇嚴懲四哥,父皇才會這麼做的。咱們一會兒勸勸他,先讓他消消氣。等過幾天,咱們再為四哥求求情。父皇心軟,一定會放四哥出來的。」

  裴清殊說得篤定,但事實上他只是為了寬慰七皇子而已, 他自己心裡也沒底。

  畢竟皇帝的年紀漸漸大了,他和裴清殊所瞭解的那個皇帝,似乎已經有一些不一樣了。

  比如說,如果換在過去,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要裴清殊來找皇帝,皇帝就一定會見他。

  如果皇帝當時實在忙,脫不開身的話,他就會叫裴清殊等一會兒,晚一點再見他,從來沒有直接將裴清殊拒之門外的時候。

  可是這一次,皇帝很乾脆地用「不見」兩個字,輕飄飄地將裴清殊和七皇子給打發了。

  七皇子很生氣,甚至想要硬闖,裴清殊使出吃奶的力氣才把他拉住。

  「七哥!你這是做什麼!」裴清殊就是怕七皇子會意氣用事,所以昨天才勸他不要立即進宮。否則以七皇子的性格,裴清殊都怕他和皇帝吵起來,到時候和四皇子一起被罰,那樣可就麻煩了。

  裴清殊已經損傷了一個兄弟,他不希望七皇子再出什麼事。

  裴清殊好說歹說,七皇子才漸漸冷靜下來,答應先和裴清殊一起去奉先殿看看四皇子。

  兄弟倆來到奉先殿的時候,四皇子的罰跪還沒有結束,他還有一個時辰左右的時間才能起來。

  看到四皇子挺拔如鬆的背影,不僅七皇子又要落淚,就連裴清殊都有種眼圈泛酸的感覺。

  太可惜了,實在是太可惜了。

  像四皇子這樣的人,如果沒有為情所困的話,本應前途一片光明,不應該就這麼折在這裡的……

  「四哥!」七皇子一開口,便是激動的哭腔,「你和左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四皇子回過頭,平靜地看了他們一眼,淡淡地說:「老七,在列祖列宗面前,不要大喊大叫的。」

  「我他媽偏要喊,偏要叫!我就是想知道,四哥你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來?如果你是被人陷害的,那你就趕緊告訴我啊,我和十二弟替你討回公道!」

  「別白費力氣了。」四皇子長歎一聲,閉上了眼睛,「安兒的確是我的兒子。」

  儘管裴清殊心中早已有了這樣的心理準備,可是親口聽到四皇子這麼說之後,裴清殊還是不由地心中一沉,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

  雖說擋在裴清殊面前的兩座大山,一個是二皇子,一個是四皇子,但裴清殊從未真正將二皇子視作對手。

  因為他覺得二皇子不配。

  裴清殊本是將四皇子視為兄長,也視為最強勁的對手。所以他想等自己成長起來之後,再和四皇子公平競爭。

  可四皇子卻叫他失望了。

  他愛一個人沒有錯,但他越過了底線,這就是錯。

  而這也意味著,方才四皇子說的是事實。

  現在這個世上,已經沒有人能夠替他討回公道了。

  因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四皇子就是錯了。

  而且錯得很離譜。

  裴清殊實在忍不住問道:「四哥,你能不能告訴我們,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知道你和左氏有情,可我從未想過,你們竟然還會有一個共同的兒子?」

  四皇子苦笑了一聲,低聲道:「別說你們了,就是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

  聽四皇子說了,裴清殊才知道,原來當年,左大姑娘為了治療情傷,想要解除和宋家的婚約,獨自一人去鄉下養病。她說是養病,其實只是單純地不想嫁人而已。

  可宋大公子對左大姑娘情有獨鍾,嘴上雖然不說,心中已是非她不娶。

  於是那段時間裡,宋大公子找了各種各樣的藉口,去鄉下探望左大姑娘。

  時候久了,左大姑娘漸漸就有些鬆動了。

  最後左大姑娘肯跟他回來,是因為宋大公子說了一句話。

  宋大公子說,他知道左大姑娘心裡有一個人,一個今生永遠都得不到的人,但他可以做到不在乎。

  只要左大姑娘肯嫁給他,宋大公子願意用一生的時間,去幫她忘記那個人。

  左大姑娘被他的這份深情所打動,於是二人回到京城完婚。

  婚後不久,左大姑娘就隨著宋大公子外放了。

  在他們離開京城兩年左右的時候,因為太過思念家鄉的緣故,左大姑娘回了一次京城探親,順便找太醫調養了一下身體,希望能早點懷上孩子。

  沒想到在京城,左大姑娘和四皇子再一次在甯國公府的宴會上偶遇。

  四皇子當時已經聽說了左大姑娘回京的消息,卻因為不能和她相見之故,心中十分鬱悶,忍不住多喝了幾杯酒。

  就在那個時候,他再一次見到了左大姑娘。

  四皇子當時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既然是在夢裡,自然可以肆無忌憚許多。

  容家身為四皇子的外祖家,和四皇子的關係極近,所以甯國公府裡有一個獨屬￿四皇子的小院兒,四皇子偶爾會過來小住。

  四皇子當時,就是把左大姑娘拉到了那處小院兒裡,和她有了一次露水姻緣。

  四皇子當時喝多了酒,動作頗有些粗暴,不管左大姑娘說什麼,他都聽不進去。

  左大姑娘力氣不及他,又怕被人發現,會毀了四皇子的前途,所以也不敢大聲反抗。

  等四皇子睡著之後,她就偷偷地溜走了。

  如果不是昨天淮陽長公主指著宋安,說他是四皇子的兒子,四皇子至今都不知道,原來當初的那一切,並不是一場夢。

  雖說裴清殊相信四皇子現在沒有必要撒謊,但他還是忍不住質疑道:「四哥,到底做沒做,難道你還感覺不出來麼?」

  四皇子有些窘迫地說道:「後來我酒醒之後,發現床上有一個丫鬟……」

  裴清殊立馬明白了。

  這是有丫鬟看四皇子酒醉,趁機爬床了。

  七皇子不服氣地說道:「那這也不能說明宋安就是你的兒子啊?宋大表哥真的不能生?」

  四皇子疲倦地說道:「昨天晚上費了些功夫……就是父皇又派了兩名太醫去給宋大表哥檢查。應當是不能的。」

  「就不能是先前可以,現在不行了?」七皇子還是不死心。

  「七哥,你冷靜一點。」裴清殊拉住七皇子的手臂,「你接受現實吧。昭屏和我說,宋大表哥的其他妾室,從來都沒有過身孕……所以說這個孩子,大概率就是四哥的了。」

  七皇子像是沒聽見一樣,不甘心地抓著四皇子問道:「四哥,滴血認親的結果怎麼樣?」

  不等四皇子回答,七皇子自己就明白了。

  一定是吻合的了,不然四皇子也不會承認宋安是他的兒子。

  想到四皇子如今的處境,七皇子無力地跌坐在地上,好像出事的是他自己一樣。

  「四哥,就算當年的事情是你酒後糊塗,那這回在大覺寺的事情又是怎麼回事?」裴清殊總覺得事有蹊蹺,「你在寺廟裡總不可能喝酒的吧?」

  四皇子冷笑一聲,目光冰冷地說:「當然沒有。我和逍兒是被人算計的。」

  原來那天,四皇子和左大姑娘在大覺寺後山的相遇並不是偶然,而是有人精心策劃的。

  那天正好是四皇子的休沐日,他聽人說大覺寺有一場十分值得一聽的法會,便沒有像平日裡那樣去離城區比較近的普寧寺。

  在當時看來是巧合,現在看來是人為的作用下,四皇子和左大姑娘在大覺寺的後院裡「偶遇」了。

  四皇子當時並不知道,自己吃的齋飯裡已經被人下了催情的藥物。

  他只知道舊情人相見,他突然有一種強烈地想要親吻她的欲望。

  不過四皇子也不是未經人事的少年了,他很快就發現自己現在的這股衝動和過去不一樣。

  在把左大姑娘半推半抱地推進廂房裡之後,四皇子就意識到不對勁了。

  他是被人下了藥!

  四皇子當時就要走,誰知他剛剛轉過身,廂房的門就被人從外面鎖死了。

  四皇子拼命地砸門,都快把自己的手砸爛了,還是砸不開。

  左大姑娘心疼地抓住他的手,不讓他再砸了。四皇子卻一把將她甩開,讓她不要靠近自己。

  四皇子當然想要她,但是他知道他們是被人設計了。如果他當真對她做了什麼的話,只會如了對方的願。

  所以他強忍著欲望,想要先送左大姑娘離開。

  可是門窗都已經被鎖死了,四皇子沒有任何辦法,只能舉起廂房裡的凳子,讓左大姑娘將他打暈。

  左大姑娘卻是下不去這個手。

  隨著時間的流逝,四皇子身體裡的藥性越來越強。

  他終於忍不住,在左大姑娘的唇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誰知就在這個時候,廂房的大門突然從外面被人踹開。

  他的姑姑淮陽長公主,帶著一干兇悍的家丁衝了進來,當場就將二人分開不說,淮陽長公主還親自動手,狠狠地打了左大姑娘一巴掌。

  後面的事情,裴清殊他們就都知道了。

  聽完四皇子的敘述之後,裴清殊沉默了許久才開口問道:「那……出了這樣的事情,左氏和……和你們的兒子要怎麼辦?」

  雖說這種錯誤是男女雙方一起犯下的,但世人對男子,總是要比對女子寬容一些。

  現在就連四皇子都得到了這樣嚴重的懲罰,裴清殊懷疑……左大姑娘搞不好是要被沉井了。

  但如果是那樣的話,四皇子現在的反應,也未免太平靜了一些。

  果然,四皇子給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答案:「逍兒大概是要被休了吧。至於安兒,他是我的兒子,自然要回到我的身邊。」

  「只是被休這麼簡單麼?」裴清殊不大相信,「四哥你或許不知道,這件事情現在已經鬧得滿城風雨,可以說是人盡皆知了。甚至比之前英國公府和敬安伯府那件事的影響還大……恪靖侯府和淮陽姑姑,會這麼容易善罷甘休?」

  四皇子默了一下,說道:「我向父皇承認,是我逼迫逍兒的,不能怪她。」

  「什麼?!」好半天沒說話的七皇子突然跳了起來,「四哥你說什麼?!」

  四皇子平靜地說:「我說是我強迫她的,有什麼不對麼?」

  七皇子從來都沒有這麼生氣過:「男歡女愛,你情我願的事情,四哥你為什麼這麼想不開,要安一個『強佔臣妻』的罪名在自己腦袋上?你忘了你的志向了麼?!你不去和二皇兄爭取太子之位了麼?!」

  「七弟,是你忘了,我從來就沒有真正渴望過權力。」四皇子淡淡地說:「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為什麼突然想當那個太子了麼?那你現在知道了,我想要爭取太子之位,無非是想擁有話語權,能夠和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罷了。現在這個樣子雖然不是我所希望的,但起碼能讓逍兒離開恪靖侯府,能讓我的骨肉重新回到我的身邊,這樣不是也挺好的麼?」

  「呵,現在這樣挺好?你還很開心是不是?」七皇子諷刺地笑道:「恭喜你啊,不用當太子,不用當皇帝,就能擁有自己心愛的人了。」

  「七哥……」裴清殊看到七皇子這個樣子,突然特別替他擔心。

  裴清殊話音剛落,就見七皇子突然揮起拳頭,狠狠地給了四皇子一拳。

  「你太讓我失望了!」

  丟下這句話之後,七皇子便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裴清殊猶豫了一下,自己要不要去追七皇子。不過他想了想,還是暫時留了下來,開口叫道:「四哥。」

  四皇子捂著嘴角的傷口,意外地看著他說:「十二弟,你不走麼?」

  他還以為裴清殊和七皇子會是一樣的反應。

  「我還有一件事要問你。我隨父皇南巡的時候,曾經給你寫過兩封信,你是不是都沒有收到?」

  裴清殊也是回到京城之後才發現的,自己當初派去給四皇子送信的兩個親信,竟然都是有去無回,再無音訊。

  四皇子迷茫地說:「信?什麼信?」

  「我就知道你沒有收到。」裴清殊突然產生了一種十分無力的感覺,「先前我收到消息,說是有人在打聽你伴讀的事情。我怕有人想要借著那些陳年往事對你不利,就給你寫了封信提醒你,結果一個多月過去了都沒有收到你的回信。我感覺不對勁,就又發了一封,可直到我回京,都沒有收到你的任何消息。」

  四皇子皺眉道:「我的確沒有收到過你的任何信件。」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的信應當是被人給攔截了。截走我書信的人,應當和設計你和左氏的是一夥人。」

  「皇貴妃為了二皇兄的太子之位,也真是煞費苦心。」四皇子諷刺地笑了笑,語氣已經從最初剛被算計時的憤怒轉為平靜,「只是不知道他們許了淮陽姑姑什麼好處,竟然能讓她不惜以宋大表哥的名聲為代價,也要幫他們的忙。」

  「四哥的意思是,淮陽姑姑和皇貴妃他們是一夥的?」裴清殊之前也有過類似的猜測,不過很快就被他自己給否決了。

  都說家醜不可外揚,如果淮陽長公主真的是全皇貴妃的同謀,那她對自己、對自己的親生兒子,未免也太狠了。

  「是與不是,都已經不重要了。」四皇子長歎一聲,神色複雜地看向裴清殊,「十二弟,我和二皇兄他們較了這麼久的勁,我也算是看明白了。他們是什麼手段都使的出的人,我們是鬥不過他們的。」

  「四哥,你就這麼認命了麼?」裴清殊卻不像四皇子那樣悲觀,「這件事情若是好好查一查的話,未必沒有轉機。當時你是在大覺寺裡中的藥對吧?如果將大覺寺裡的人細細審查一番的話,會不會發現什麼線索呢?如果能找到當初攔截我信件之人,是不是也能指向策劃這一切的幕後之人?」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6:30
第218章 意外

  四皇子默了默道:「十二弟,你願意為四哥做這些事情, 四哥心裡很感激。不過, 我不想再把你牽扯進來了。」

  裴清殊算是四皇子看著長大的, 所以在四皇子看來, 裴清殊不管多大了,都還是孩子。

  四皇子覺得,就連他都不敵二皇子母子的話,裴清殊又怎麼可能鬥得過他們呢?

  聽了四皇子的話,裴清殊想了很久,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現在心裡也很亂。

  陪著四皇子在列祖列宗面前跪了一會兒之後,等四皇子罰跪的時間結束了, 兄弟倆便在奉先殿門口分開。

  四皇子去了寶慈宮接宋安, 裴清殊則出宮回府。

  就算四皇子不想讓他查這件事, 可裴清殊還是很想搞清楚,他那丟失的兩封信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不想懷疑自己的身邊人,但是出了這種事情,除了皇貴妃母子可能會動手腳之外, 他身邊的人也都十分可疑。

  把公孫明他們叫來之後, 裴清殊先把自己在宮中的所見所聞告訴了他們。幾人聽了之後,都十分驚訝。

  裴清殊仔細地觀察了他們每一個人的表情,發現一點端倪都看不出來。

  裴清殊也不想去懷疑他們。

  對他來說,這幾個伴讀就是他最親近的兄弟了。裴清殊不願意相信他們會背著他做出這種事。

  「殿下的思路是正確的,找到這兩封信丟失的原因確實非常重要。」驚訝的情緒逐漸平復之後,公孫明開口分析道:「如果能找到證據, 指向皇貴妃或者葉家的話,那我們就可以趁機扳倒二皇子他們了!」

  傅煦和趙虎也都表示同意。

  「雖然這麼說好像很無情,但我還是得恭喜殿下。以四皇子目前的狀況,定然是無望於皇位了。」傅煦看著裴清殊,肅聲說道:「從此以後,我們傅家定然會全力支持殿下。」

  傅煦說的沒錯,如果單從利益的角度上來說,四皇子出事,的確是對裴清殊有利的。

  以前傅家有兩個皇子女婿,所以他們站隊站的還不是那麼明確。

  不過從今以後,他們就只能全力支持裴清殊,除此之外再無別的選擇了。

  話雖如此,但裴清殊並不是一個為了權力地位,就能完全摒棄內心情感的人。

  想到自己昔日裡最崇敬的哥哥為情所困到了這個地步,裴清殊心中也不太好受。

  公孫明見裴清殊露出疲倦之色,連忙說道:「好了好了,咱們先回去,讓殿下好好歇一歇吧。殿下才從南方回來呢,就為四皇子的事情忙成這樣,可別把身子給累壞了。」

  見公孫明這樣關心自己,裴清殊朝他感激地笑了笑。

  將幾個伴讀送走之後,裴清殊來到蘭章閣,強打著精神對宋氏說道:「出了這樣的事情,宋家是定然不會再要小宋安的了。我出宮之前,他都在寶慈宮榮娘娘那裡。四哥罰完跪,就去接他了,估摸著是要帶他回皇子府吧。」

  宋氏點點頭,臉上的表情仍然有些不安。

  裴清殊很想再寬慰她一番,但他實在是太累了。南巡迴來,雖然走的是水路,但一路舟車勞頓,裴清殊本來就十分困倦。結果一回京就出了這麼大的事,到現在為止他都沒能好好地睡一覺。

  裴清殊的衛生習慣很好,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穿著外衣躺在床上的時候。可是今天他實在是太困了,和宋氏說著話,說著說著就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等他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了。

  裴清殊愣了一下,突然從床上驚坐而起,感覺自己好像誤了什麼重要的事情一樣。

  他大喊了一聲「昭屏」,宋氏和下人們很快聞聲而入,拿著早就準備好的東西有條不紊地伺候他沐浴更衣。

  裴清殊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迷迷糊糊地問道:「我睡了多久?」

  宋氏溫柔地答道:「足足四個時辰呢。已經到了用晚膳的時辰了,殿下這下子可是睡顛倒了。」

  裴清殊頗為頭疼地說:「怎麼不叫醒我?」

  「看殿下睡得太香,沒捨得。」

  裴清殊就不好說什麼了。

  睡了一整個白天,又洗了個澡,換上身鬆軟的家常衣服之後,裴清殊突然覺得自己精力前所未有的充沛。

  用過晚膳,他邊陪冬哥兒玩兒,邊陪宋氏說話。

  冬哥兒再有一個月就要滿周歲了,正是學說話的時候。所以夫妻倆很注意,不該說的字眼絕對不會傳到冬哥兒的耳朵裡。

  「四皇子想的恐怕是太簡單了。我大伯母那麼要強的一個人,恐怕不會輕饒了大堂嫂。」

  四皇子和淮陽長公主雖然是血緣上的姑侄,但二人幾乎沒什麼交集。所以四皇子對淮陽長公主的瞭解,甚至還不如宋氏這個侄女多。

  「現在只能指望著承恩公能強硬一些,護著自己的嫡長女了。不然大堂嫂她,很有可能會被……」

  宋氏顧忌著孩子,話沒有說全,可裴清殊已經懂了。

  「我知道你重情義,和左氏的關係也還不錯。只是清官難斷家務事,他們的這些事情,實在是說不清楚誰對誰錯。這幾天,你還是先不要回恪靖侯府了吧。」裴清殊有些擔心地說:「我怕會牽連到你身上。」

  宋氏歎了口氣,點點頭道:「殿下放心,我現在也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了。我是冬兒的母親,我不會那麼糊塗的。只是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我難免有幾分擔心罷了。」

  「別擔心,就像你說的,承恩公一定會護著左大姑娘的。你看看左三姑娘就知道了,她都快二十歲了,還是不肯嫁人,承恩公夫婦不也都由著她麼?像他們這樣寵女兒的人家,怎麼可能置女兒於險境而不顧?」

  宋氏頷首道:「殿下說的也是,可能是我太杞人憂天了吧。」

  ……

  裴清殊睡了一整個白天,晚上實在是睡不著。

  把冬哥兒哄睡之後,他本想去看看懷孕六個月的南喬。誰知他才剛邁出蘭章閣的大門,就被溢彩軒,也就是傅氏身邊的大丫鬟花宜給攔住了,說是他們家姑娘親手做了夜宵,想要請十二殿下過去嘗嘗。

  裴清殊晚上吃得很飽,實在是不想吃什麼夜宵。

  但他知道,傅氏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根本就是在邀寵,而不是想和他一起吃什麼夜宵。

  所以裴清殊還是去了。

  倒不是說他有多喜歡傅氏,主要是因為這次南巡裴清殊沒帶傅氏一起去,就已經有些下了她的面子了。

  要是傅氏主動,他還不過去的話,只怕傅氏心中會生怨。

  如果她因此而遷怒於南喬,甚至是南喬肚子裡的孩子的話,那就很麻煩了。

  要說起來,男人的身體還真是奇怪。裴清殊來到溢彩軒之前,明明對傅氏並沒有什麼旖旎的想法。可等傅氏脫光了衣服,在他身上扭來扭去之後,裴清殊還是起了反應。

  正好他現在睡不著,乾脆就拉著傅氏折騰了大半宿。

  許是折騰得有些狠了,早上裴清殊從溢彩軒離開的時候,傅氏還是睡得很熟。

  裴清殊臨走前看了一眼她熟睡時的樣子,發現傅氏微微張著嘴巴,嘴角還有一點口水,再加上臉上還有一點嬰兒肥的緣故,使得她的睡顏看起來就像孩子一樣天真。

  裴清殊覺得,他還是更喜歡這個時候的傅姑娘。

  ……

  如歸樓那邊的動作很快,裴清殊用早膳的時候,燕修便親自帶著消息過來了。

  得出來的結果,頗有些出乎裴清殊的意料。

  「殿下派出的第一個信使,是在京城附近突然失蹤的。也就是說攔住他的,很有可能是當時留守在京城之人。」

  「但殿下派出的第二個信使,卻是在臨安附近就突然不見了。」燕修看著裴清殊的臉色,低聲說道:「所以說這個人,很有可能就在皇上南巡的隊伍之中……」

  裴清殊心中咯噔一聲:「會是十皇兄麼?」

  在伴駕的那些人裡,裴清殊隻和十皇子不對付。

  「這個,屬下還要花時間繼續調查。畢竟臨安那邊,我們的人還不是很熟……」

  裴清殊理解地點點頭道:「本王明白了,你先下去吧。」

  燕修走後,裴清殊一個人靜靜地想了許久。

  如果燕修的調查結果屬實的話,那麼劫走裴清殊第一封信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全皇貴妃母子那邊的人。

  可是在南巡隊伍中,還能截走裴清殊信件的人……真的會是十皇子麼?

  不是裴清殊小瞧十皇子,他是真心覺得,十皇子沒有那個能力。

  而且那個時候,老十撞破了腦袋,整天縮在屋子裡夾著尾巴做人……怎麼還有精力做這種事情?

  但裴清殊真的寧願是十皇子做的。

  不然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將是怎樣殘忍的真相。
  
BabOdin 發表於 2019-6-29 16:31

  第219章 憤怒

  在裴清殊思考這個問題的同時,傅煦也在琢磨同樣的問題。

  從翰林院下值之後, 傅煦便馬不停蹄地趕去了欽天監, 找公孫明一起出宮。

  公孫明好笑地看著他說:「阿煦, 你怎麼這麼纏人啊, 還要我陪你一起回家?」

  傅煦正色說道:「別亂講,我有正經事要問你。」

  「你什麼時候不正經過了?」公孫明打了個哈欠,不在意地道:「有什麼事兒就說吧。」

  相比於公孫明的隨意,傅煦卻是很鄭重地確認過左右無人之後,方低聲說道:「我想來想去,當初知道殿下要提醒四皇子的,只有我們三個, 還有淑貴妃娘娘。當著殿下的面, 我沒好意思問你。是不是你……攔下了殿下的第二封信?」

  公孫明詫異地看向傅煦:「阿煦,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傅煦如實地將自己內心的想法說了出來:「因為這樣做對殿下來說,是有利的事情。我認為你有可能出於為了殿下好的目的,而幫他做這件事……」

  公孫明好笑地看著傅煦:「阿煦我問你啊,如果我承認是我做的, 你會怎麼樣?去告訴殿下麼?」

  傅煦想了想, 搖了搖頭:「不會。因為我也想過這麼做,所以我能理解。」

  「那你最後又為什麼沒做?是因為四皇子也算是你的姐夫麼?」

  傅煦誠實地說:「對。雖然我是全心全意支持十二殿下的,但我沒有這個勇氣去替整個傅家做選擇。可是你不一樣。公孫家和四皇子並沒有任何牽連。」

  公孫明哈哈一笑:「阿煦,你說的很對。不過很遺憾,你猜錯了——這件事情不是我做的。」

  「當真?」

  「自然當真。你都說了不會去找殿下揭發我了,我還有什麼必要瞞著你呢?」公孫明一臉無辜地說:「真的不是我。」

  「那……該不會是虎子吧?」傅煦剛說完, 就搖了搖頭,「不可能,他向來聽殿下的話,絕不會擅做主張的。」

  「哎呀,你這個人呐,這麼較真做什麼?燕修他們不是已經派人去查了麼?等過些日子,真相自然會浮出水面的。」公孫明拍拍傅煦的肩,「有這個功夫,咱們還是好好計劃一下,看看能不能趁機扳倒二皇子他們吧。」

  ……

  最近一段時間裡,恪靖侯府基本就沒有消停過。

  先是抓到了長媳左氏「偷人」,再是發現宋安並非宋大公子親生,然後又鬧到皇宮裡去,把宋安送走……

  從宮中回到恪靖侯府之後,淮陽長公主就把小宋安的東西全都給砸了。

  砸不了的就叫人拿去燒掉,總之只要是有關於宋安的東西,她一概不讓留,也不讓人把東西送到四皇子府去,直把恪靖侯府裡弄得一片狼藉。

  宋大公子看不下去,忍不住衝過去攔住母親:「您到底想做什麼?難道毀了我、毀了逍兒的幸福還不夠,您還要毀了這個家麼?!」

  「你個沒出息的東西,給我滾到一邊去!」淮陽長公主像一頭憤怒的母獅子,毫無形象地對著兒子破口大駡:「當初要不是你非要娶那個不守婦道的賤女人,我們家會變成如今這樣麼?她給你戴了這麼多年的綠帽子,難道你就不生氣?!我告訴你,要不是她偷的漢子是我們裴家的人,我非要殺了她生的那個小雜種不可!」

  「母親!您怎麼能說出這種話來呢?!」宋大公子覺得非常不可思議:「不管怎麼說,安兒都叫了您七年的祖母。就算他不是我的親生兒子,您也不至於恨他恨到這種地步吧?」

  淮陽長公主沒好氣地吼道:「你懂什麼!他的存在,就是對我們宋家莫大的侮辱!」

  宋大公子雖然是當年名滿京城的「京城四公子」之一,但很奇怪的是,淮陽長公主一直看不上自己這個溫文到甚至有些軟弱的大兒子。

  相比之下,她更寵愛自己的二兒子。比起宋大公子,宋二公子的嘴更甜,更會討淮陽長公主的歡心。

  宋大公子沉默了一下,低聲說道:「或許您是這麼想的,可是在我心裡,我早就把安兒當做自己的親生骨肉了。」

  事實上,比起淮陽長公主,宋大公子要更早知道自己沒有生育能力的事情。

  早在左大姑娘懷孕之前,他就已經瞞著所有人偷偷地看過大夫,只是一直沒有聲張而已。

  後來妻子懷孕,宋大公子雖然心中苦澀,但什麼都沒有說。

  這不僅僅是因為他愛左大姑娘那麼簡單。

  當時在他遲遲無子的情況之下,恪靖侯完全可以向朝廷請求廢掉他的世子之位,改封他的二弟為世子。

  沒有親生骨肉就已經夠悲慘的了,宋大公子不敢想像自己失去世子之位之後的日子。

  雖然他靠自己的能力,也可以繼續做官,可是家中世襲的爵位讓給弟弟,就意味著他今後永遠都在弟弟面前抬不起頭來了。

  如果可以的話,宋大公子自然還是希望能保住自己的爵位,等他將來死了之後,再把侯爺的位子傳給弟弟。

  只是沒想到,這件事情終究還是被淮陽長公主他們察覺到了。

  還以這樣決絕的方式,鬧得人盡皆知。

  一時之間,悲傷、憤怒、羞恥……等等等等,種種情緒湧上心頭。

  這幾天以來,宋大公子只覺度日如年。

  可他知道,這還只是一個開始而已。

  淮陽長公主聽了他的話之後,冷笑一聲,諷刺地說道:「我怎麼會養出你這麼不爭氣的東西?你老婆偷人生的奸生子,你還當個寶貝似的寵著?我看你是腦袋壞掉了吧你!」

  宋大公子低聲辯解道:「母親,您忘了麼,四皇子承認是他強迫逍兒的,這也不能怪逍兒啊……」

  「哼,你現在就是說什麼也沒用了。這個女人,我是絕對不會留下的。」淮陽長公主深吸一口氣之後,又緩緩吐出,「等我收拾完這個小雜種的東西,我就後院去清理門戶!」

  ……

  當天夜裡,裴清殊不出所料地迎來了一位客人。

  一個恒郡王府的常客。

  因為擔心喝酒誤事的緣故,裴清殊平日裡很少喝酒。每次七皇子來鬧著要和他喝上兩杯的時候,裴清殊要嘛就不喝,要嘛就看著七皇子喝。

  不過今天他破了例,陪著失魂落魄的七皇子一起喝了兩杯。

  「七哥,少喝點,明天你還要回工部當差呢。」裴清殊看著他鬍子拉碴的樣子,很為七皇子擔心,「等到休沐日的時候,我陪你喝個痛快。」

  七皇子一邊搖頭,一邊又要哭。裴清殊發現,自打上過一回戰場之後,七皇子非但沒有變的更加勇敢,反而變的更加愛哭了。

  裴清殊哭笑不得地說道:「七哥,我可真佩服你。我家冬兒都沒有你能哭。」

  七皇子本來眼淚都含在眼圈裡了,聽裴清殊這麼一說,卻是不上不下地卡在那裡,哭不出來了。

  「十二弟,我有個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七皇子調整了一下表情,對裴清殊說道:「我想了想,安兒那孩子現在在四哥府裡的處境恐怕很尷尬。雖說四嫂是個和善的人,可她畢竟不是安兒的親生母親。我怕安兒在四哥那裡會受委屈……」

  裴清殊聽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有些意外地說:「七哥,你該不會是想把那孩子接到自己府中撫養吧?」

  「你覺得呢?」七皇子雖然是哥哥,但他在和裴清殊在一起的時候,早就習慣了聽從裴清殊的意見。「是不是不大妥當?」

  「不是不大妥當,是非常不妥當。」裴清殊實話實說,「七哥你關心安兒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我們只是他的叔叔而已,還是那種不大熟悉的叔叔……四哥不管怎麼說,都是他的生身父親。而且現在四哥正在閉門思過,整日都待在府中,想來他定能照顧好安兒的。」

  七皇子想了想道:「也是。我白天還要去當差,的確沒辦法一直照顧安兒。」七皇子歎了口氣,誇讚裴清殊:「還是你想得周到。」

  裴清殊搖了搖頭,把自己的心裡話告訴七皇子:「七哥,其實我沒你說的那麼好。我剛才說的只是藉口而已。我心裡真正的想法是,怕你接走安兒之後會惹火燒身。四哥已經這樣了,我不能再失去一個哥哥了。」

  七皇子沉默了很久,最終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後一飲而盡。

  ……

  淮陽長公主將宋安的房間徹底毀掉之後,第二天一早,她便氣勢洶洶地來到了左大姑娘所在的房間。

  從事發之後,左大姑娘就被關在了她的房間裡,已經好幾天都沒有被放出來過了。

  宋大公子來看過她幾次,可房間的鑰匙只有淮陽長公主手裡才有,他什麼都做不了。

  冷不丁見到陽光的時候,左大姑娘還有些不習慣地低下了頭,下意識地躲避著日照。

  淮陽長公主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聲音如同千年寒冰一樣涼:「考慮好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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