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系統] 好爸爸系統[快穿] 作者:三花夕拾(已完成)

 
BabOdin 2019-7-21 20:19:46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1 72792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 15:42
160、呔!兒子你要專一啊!(一)~(二)

  l城在整個h省內, 都只算得上是二三綫城市,若是將範圍涉及到整個中國,大概也只能排個中游,這兒絕非什麽坐落著知名景點的旅游城市,甚至也沒有什麽知名美食,若是真要說優點, 那大概是慢騰騰的生活節奏, 和鄰裡之間的親密關係。

  當然, 也正因爲以上這些原因, 便也導致了這幾年來l城的人口流失問題越發嚴重,大多才畢業的小年輕,寧可咬咬牙, 吃點苦, 也不願意落葉歸根, 畢竟回到了家,面對的便是打了n折的工資和直綫上漲,大家明知道不合理,却也怎麽都降不下來的房價;也正因爲此, 這兒囿於濃厚的傳統氛圍,有許多觀點和網路上流行的截然不同,在這的居民,互相便也共同遵守著這些約定俗成的規矩好好過日。

  清晨的大馬路上,灑水車伴著歡快的音樂奔騰往前,它雨露均沾地向道路兩邊噴射著水霧, 過往的行人無不膽寒,像是被惡狗追尾一樣努力往前奔跑,活力四射,可也總逃避不了被好好「寵幸」的命運,十有八九*會被噴上這麽一身,暗暗地駡一句晦氣便也做不了其他。

  裴鬧春慢騰騰地騎著自行車跟在灑水車的後頭,他運氣好,在發現灑水車時,位置便處於後頭,這寧可走得慢點,也不願來一場「人工降雨」,自行車前頭的網格籃子裡裝著紅色黑色的薄款塑料袋,裡頭都是剛剛他才從菜市場採購回來的菜,像他這樣奔六的老男人,便也有了少覺得生活習慣,就算想要像年輕人一樣賴個床都做不到,不過既然早起,那就乾脆把家裡的菜色一幷解决的,市場的菜總是越早去越新鮮的。

  都說女人喜歡逛街,一逛起來沒完沒了,而男人總是一擊必中,選定目標再做採購,可說到買菜上,大家則又站在了同一戰綫,都得貨比三家才行。

  裴鬧春昨天晚上便接到了兒子裴東來的電話,兒子說了,他今天早上的飛機,最晚中午十二點半就能到家,到時候還要帶個姑娘一起,這話裡的意思,只要聽聽沒人不明白,帶女朋友見家長,往往意味著談婚論嫁的開始,這道理大家都懂,裴鬧春便也一大早就準備了起來。

  說曹操曹操到,裴鬧春放在襯衫前兜的手機唱起了廣場舞神曲,那音量調得老高,估計馬路對面都能隱約聽到,畢竟人老了多少都有了耳背的毛病,打開手機,那上頭的字號也是放大了的版本。

  「喂,東來,什麽事?」他一接電話,嘴上就帶著笑,裴鬧春手上拿著的這手機,是兒子淘汰下來的,在老裴家,關於智能手機這類的東西,一貫是按著這個規矩來的,反正年紀大了,對手機沒什麽追求,也不像小年輕要用那麽多功能,接聽電話發個信息、再加上能用得上最時興的微信就沒什麽問題。

  裴東來也起得早,他正在拖著行李箱去接女朋友的路上,趁現在有功夫,便也老爸通個電話:「爸,我沒什麽事,就是和你說一聲,我等等九點二十的飛機,我現在去接小麗,等等我們就出發。」

  「好好好,我這都準備好了,你放心,爸等著你呢!」裴鬧春也笑吟吟地彎了眼,他往前瞅了一眼菜籃,心裡不免有些心虛,原身這什麽都好,唯有一點,就像許多家長一樣,有著天生閃避兒女所有需求的天賦。

  就比如昨天晚上,他還特地問過,兒子想吃什麽東西,沒幾歲就沒了娘的裴東來哪會和父親客氣,張口就來,活像是在上演一齣報菜名的相聲,他隨便就點:「我想要吃小炒肉、老鴨湯、炒猪血也不錯、老爸你上回做的玉米烙鬆仁也行……」

  那時的裴鬧春自是滿口應好,不過今天早上,他買的菜是這樣的——

  牛肉兩斤、排骨兩斤、娃娃菜、金針菇、海蠣……總之,只要對照一番,就會發現昨天晚上裴東來說的沒一樣出現在這,若是問裴鬧春,他沉吟片刻,只會說一句:「這些菜新鮮。」

  若是遇到個心直口快的孩子,沒准當場就會懟一番:「那您問我想吃什麽幹嘛呢?您就看著煮不行嗎?」

  咳咳,大概這就是傳說中的,生活需要一點儀式感?嗯,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沒多久,裴鬧春便也到了家,他手脚利落,妻子走得早,又當爹又當娘的人,總是得多學點東西,家裡甭管是煮飯、縫補、收拾、整理,那都得是老裴的事情,幹久了,他便也成了個家務十項全能,一想到新媳婦要上門,這原身的胸膛裡滿蕩的都是激動,爲了緩解這份心情,單單這地裴鬧春就拖了八百回,就差沒打個蠟讓他閃閃發光了,就連挂在墻上的相框,都被拆下來好好清洗了一番,一塵不染。

  裴鬧春歇了口氣,沒忍住,伸出手捂住了胸膛,帶著幾分無奈地說道:「老夥計,你冷靜點,這才第一個媳婦呢,你上輩子,遇到那十幾個媳婦,不得把自己給鬧騰死?」

  原身身爲個單親爸爸,一生唯挂念著亡妻,最大的執念,便是將兒子拉扯成人,替兒子好好地安排好之後的人生,按照l城中普世觀念的「好人生」,這意味著有一份好工作,工資未必太高,但養老一定沒有問題;有車有房,至於貸款有沒有倒是無所謂;有個賢良淑德的妻子,能够好好持家的那種,長相倒是不太挑剔,不過不能太矮,會拉低基因,怕遺傳;還有個乖巧的孩子。

  而兒子裴東來帶媳婦回來,正意味著這段好人生的開始。

  然而——

  「爸,我回來了。」裴東來本來就算上了飛機晚點的時間,幸運的是這回挺準時,順利的感覺沒人不喜歡,他帶著同學兼戀人的崔秀麗一路順通無阻的到了家,看見爸爸臉上不免也生出幾分激動,一進門便歡快打起了招呼。

  「東來,你回來了。」裴鬧春剛從厨房出來,這一桌的飯菜已經準備完畢,他見著兒子也喜氣洋洋、眉開眼笑的,「對了,你是不是得給我介紹一下……」他笑彎了眼,熱情地看著跟在兒子後頭的女孩。

  跟在裴東來後頭的,正是崔秀麗,她和裴東來就讀於同樣的專業,頭髮披肩,帶著個黑框眼鏡,不算太瘦,可也絕對不是胖女孩,一笑起來,充滿了甜甜的問道,任誰看都會誇贊一句,這是個乖女孩,裴鬧春知道,崔秀麗也確實貌如其人,生性溫柔又乖巧,是個格外善良的女孩。

  「爸,這是我的女朋友崔秀麗,我和您說過的。」裴東來介紹起女朋友,兩頰都染上了紅色,甚至下意識地有些同手同脚,可隱隱地又有些和爸爸炫耀的感覺,就像小時候每回考了一百分,就得雄赳赳氣昂昂回家得一頓誇獎才行。

  「真好,來,快進來。」裴鬧春招呼著兒子和未來的兒媳婦,站起來始終沒有落座,主動迎上去充分展現了自己的歡迎。

  他的眼神還算好,能够清楚地看見,兒子伸出手緊緊地抓住了身邊崔秀麗的手,兩個孩子對視一眼,眼神裡全是滿滿的愛意。

  看到這一幕的人,又有誰能想到,這對璧人不但走不到最後,還成了怨偶呢?

  還不都怪他這混帳兒子!

  裴東來覺得心裡頭全是快溢出來的歡喜,他笑得傻乎乎的,却不知爲何,忽然覺得有些不寒而栗,像是聽到誰在說自己的壞話一樣,不過這一定是他想多了,他生性爽直,從來不幹得罪人的事情!

  ……

  裴鬧春能清晰地回憶起,在進入黑暗空間後看到的那個靈魂,那已經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身上穿著的是一身唐裝,材料應是綢緞之類的,還有講究的暗紋刺綉,一瞧就價值不菲,可更吸引人的倒不是他的這一身衣服,而是他那始終皺著,未曾鬆開的眉頭。

  那靈魂嘆著氣說:「我這輩子,沒能管好我的兒子,讓他造了太多的孽,最後也傷害了別人、」他苦笑,「子不教,父之過,說到底,也怪我當初沒能及時地規勸他兩句……」他似乎藏了什麽話在心裡,一時之間,只有一聲一聲的嘆氣,隱沒在嘆息聲中,若隱若現的,要人仔細聽才能聽得分明,像是在說:「那時,我還以爲這是件好事。」

  這回裴鬧春要進入的,是一本標準的蘇爽男主言情小說,名字叫做《系統之超級銷售員》,標題取得稍微俗氣了一些,不過也是爲了吸引讀者,文章講述的是,男主裴東來是一個普通的中介公司中介,他爲人善良樸實,不喜歡弄虛作假,言過其詞,事業一直不上不下,業績在整個他們區店裡只算得上中等,工資雖然足够能在身爲二綫城市的c城立足,可也做不了太多事情,奔三的他,有個剛剛訂婚的未婚妻崔秀麗,家中的老父也奔六,年紀漸大,上有老,又即將要建立自己家庭的裴東來壓力極大,却遇到了就職的房産集團新出爐的裁員計劃,如果不能在月底之前成爲店內業績前百分之三十的員工,他將被直接裁員。

  壓力極大的他隱瞞了一切,拼了命的想要完成業績,可這幷沒有那麽容易,房地産市場遇冷,他幷非舌燦蓮花的人,也豁不出去,只能看著那業績榜單一天天更換,他的名字不斷往下,也是在這階段,未婚妻家和他們家商量起了結婚的事情,兩邊的老人决定一塊咬咬牙,幫忙出個首富,至於貸款就要靠小兩口來,出於未來生育的考慮,兩人預備購買的房型不小,貸款下來,一個月扣除公積金也還得還個一萬塊錢,這時候,裴東來不能說不,也不敢說不,他打落牙齒和血吞,在一個深夜裡買醉,醉醺醺的他,見義勇爲,救了一個差點被流氓帶走的女孩,自己則被捅了一刀,他以爲他要面臨死亡,可却在醒來之後,新的人生向他敞開了門——

  他獲得了超級銷售員系統,這系統的功能需要通過經驗值升級,簡而言之,也就是靠業績升級,提供的功能多種多樣,包括了對指定顧客心理分析,提供最優方案等等,完全可以說是爲裴東來量身定做,他不可置信,包扎好後到了店鋪,成功通過系統得知到了進入店鋪顧客的真實需求和心理底綫,很快對症下藥,提供了最優房源後簽單完成業績,這之後,售房,對他來說,再也不是一個難題。

  這本小說出名就出名在升級流的爽感,裴東來開了金手指後,大開四方,所有對他産生質疑的同事、領導、外人、老同學都一一被打臉,最後甘拜下風,他也通過此,積累了巨大的財富,後來直接積累起巨大的財富,進行起了投資,再加上其中關於銷售的細節,更是讓讀者看得津津有味。

  與此同時,更讓不少讀者關注矚目的,便是裴東來可以化爲巨型蜘蛛網的感情綫。

  一開始,便和裴東來訂婚,在男主裴東來剛畢業的艱難時段,都和他幷肩走過,一同吃苦的未婚妻崔秀麗,唯一的缺點,就是長相不够驚艶,人的思維也跟不上裴東來的步伐,太過小家子氣,平日裡勤儉節約,也不懂享受生活。

  對裴東來而言,意味著人生轉折點,長相絕美的女大學生楊秋秋,她由於曾在最危險的時候被裴東來拯救,對裴東來十分仰慕,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性格軟弱的她,周邊也有不少爛桃花,總是需要裴東來來幫忙打臉解决。

  中介公司總裁的女兒,在裴東來剛剛崛起的時候,就發現了他身上閃爍的光芒,主動提出破格提拔,給予了裴東來直接成爲區總管機會的女强人,她和裴東來在商業思維上十分默契,無論遇到什麽危機都能鎮定解决,除了太過好强,很少示弱外,幾乎沒有問題。

  由於替父母購房,和裴東來意外結識的國內一綫女明星,對房産吹毛求疵的她,由於挑剔氣走了不少人,可裴東來總能準確的摸出她的喜好,幷給出相應的建議,後頭對方成立自己的公司後,又主動讓她成爲代言人,二人的糾葛越來越深。

  ……

  當然,讀者自是分爲各種各樣的派別,有喊著全收的,有喊著弱水三千隻取一瓢的——不過這部分,還要爲到底取哪一瓢好好地互相吵上一場,總之讀者各抒己見,之所以大多數讀者、包括女讀者沒對裴東來産生厭惡的原因是,作者將裴東來的思緒轉變寫得很自然,也寫出了每個女性角色吸引人的地方。

  男主裴東來曾經只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中介,他的人生追求,也和父親的期望差不多,就是到了合適的年紀,和相愛的人進入結婚禮堂,生個孩子,有房有車,過上幷不波瀾壯闊,但一定歲月靜好的美好生活,可超級銷售員系統的來到從某種意義上改變了一切,他一下成爲了整個店面矚目的中心,從以往低調的老好人,不得不被推上了台前,平日裡收到的,則是無數的贊美還有誇贊。

  與此同時,裴東來兜裡的金錢也有了巨額的增長,他和很多人一樣,也曾有過自己的夢想,幷不想過上平庸的生活,他想要往上走,想要發大財,想要給予身邊的人更好的生活,可這也意味著,邁大了步子的他,很有可能會甩下身邊的人。

  舉個再簡單不過的例子,當裴東來决定要經營自己的公司後,他便需要拉起自己的班子,無論是下屬、合作夥伴都需要管理和經營,他不止要好好做好手頭的工作,還要運籌帷幄,爲之後的經營方針斟酌,遇到半路殺出的競爭對手,也得要思索出萬全之策,小心對待,平日裡類似的應酬永遠也少不了,甚至有時候不得不也有必須喝酒、加班忙碌一天的場合。

  同樣地,許多東西,便也隨之改變了。

  如果在以前,他還是個小中介的時候,就算每天騎個共享單車倒也沒有問題,就算平日裡天天穿著店裡制服、下班了就隨便套個寬鬆運動服那也沒人會挑剔什麽。可在開始發家後,他總得做些面子上過得去的場面活,和人出席重要場合,別的不說,穿套看得過去的衣服,也是起碼的禮貌,倒也不用追求豪車,可騎個自行車多少不太合群;以前和朋友聚會,大排檔裡點個烤魚啤酒好不自在,可要和生意夥伴一起,總也得尊重旁人的意願,人家愛喝紅酒白酒,你不用太懂,可也不能一無所知……

  很多讀者評論說,這本書到了後期,爽中帶著玻璃渣子,浪漫中又帶著現實主義。

  他們看著男主裴東來,努力想維持著自己還是個小中介時擁有的一切,包括始終陪伴著他的未婚妻崔秀麗、身邊經常一起喝酒吹牛的同事、每回歸鄉都能不醉不歸的老同學……可他却慢慢地被迫接受,他擁有不了這些。

  崔秀麗和他已經沒有共同語言,甚至因爲他的發家,內心深處充滿了不安感,患得患失的她,從從前的乖巧變得作了起來,對於每一個女性工作夥伴都滿心芥蒂。

  以前的同事早就在成了下屬的時候,和他有了隔閡,以往一起吐槽領導的美好時光不復存在,甚至小心翼翼,生怕被捲入了什麽宮鬥大戲。

  知道他發了大財的老同學,也有不少已經變了質,忍不住開口問他借錢,或者問起了人脉,早就不再純粹。

  而也就是在這個時間段,男主遇到的誘惑越來越多,無論是仰慕著他的小妹妹、和他在工作上像是靈魂伴侶彼此默契的白富美、或是有萬千粉絲,心中却只有他的大明星等,她們基本沒誰是爲了他的錢,只是發覺了男主身上閃爍的,吸引人的特質,便情不自禁的心馳神往。

  小說進行到了這時,已經有不少讀者預見了結局,長篇大論的大駡一通,選擇了弃文,事實上一直到結尾,作者都沒給出答案,只說男主身邊的每個女生都依舊存在,她們不知道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各過各的,互不干擾,對男主的追逐從未少過,在事業上功成名就的男主,在感情上却是一塌糊塗。

  小說有全書完,人生沒有,原身眼睛看到的,記憶裡存著的是真正的結局。

  隨著時間流逝,沉沒成本越來越高,沉沒成本,指的是每個女生,爲裴東來付出的東西越來越多,無論是青春、時間、愛還是其他,都讓她們已經割捨不了這份感情,這就像一個漩渦,誰都知道自己被捲入,却誰也無法掙脫。

  她們終於都無法克制自己的心,决心找裴東來討個說法,一定要他做出個選擇。

  裴東來最糟糕的一點,就是在感情上的優柔寡斷,他試著不傷害任何的人,選擇了沉默、拖著,却反而傷害了所有的人。

  她們終於都失望了,歇斯底裡的哭過、鬧過、崩潰過,却也都什麽也改變不了,只能流著眼泪,選擇離開,她們對裴東來失望透頂,由愛生恨,哪怕裴東來心甘情願要拿錢補償,她們也分文不取,只想要趕快離開,後來聽說,她們也都過得不太好。

  裴東來的一生,輝煌成功,却又孤獨終老,臨了老的他,滿頭白髮,獨自一人,問他後悔嗎?他後悔,可讓他重來一遍,他還是不知道要怎麽做。

  同樣目睹著兒子一生的原身,滿心愧疚,事實上喜歡兒子的女孩,肯定都會做出討好他的事情,他一開始曾經不安地勸過兒子一回,不要這樣沾花惹草,可在後來,却又被自己說服,他想——兒子那麽成功,身邊追求者比較多,也挺正常的,可却沒想到,他的冷眼放縱,不但讓那些女孩都受了傷,也讓兒子一生沒再找過旁人。

  他悔之晚矣。

  「如果可以,請你幫幫我的兒子,讓他不要再傷了那麽多女孩的心,找到一個愛的人,好好地過完這輩子吧。」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 15:43
161、呔!兒子你要專一啊!(三)

  世界上最難的任務, 就是控制人的感情,人心複雜的程度,超乎人的想像,縱然是裴鬧春,也很難從書上透露出的隻言片語琢磨出兒子的「真命天女」到底是誰,俗話說得好,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正是如此。

  裴鬧春能從小說裡, 包括原身記憶裡得出的結論很簡單, 起碼在當下,裴東來最喜歡的,便是那個一直陪在他身邊的崔秀麗。

  既然如此, 那麽監督兒子專一的重任, 便壓在了他的身上, 上個月才爲兒子和准兒媳辦了訂婚禮的裴鬧春坐在老爺椅上摸著下巴,暗暗下定了决心,這種重大的任務,當然要做爸爸的來了。

  他幽幽地喝了口茶, 覺得自己的肩膀上壓上了重任。

  兒砸,你以後一定會感激我的!

  ……

  「超級銷售員系統。」裴東來躺在床上,頗有些不真實感,今天發生的一切,對他來說,就像一場加載了玄幻效果的夢境, 實在讓他不敢相信,這些都是真切存在的東西。

  他無意中的這一聲呼喊,已經叫出了系統頁面,只有他本人看得到的銀灰色的界面略帶著熒光的色彩浮現在半空中,右上角經驗條的位置已經到了三分之一的位置,旁邊還有代表著數值的符號,任務完成的寶箱、轉盤這些他剛剛也已經點擊領取,得到的全都是能在他現實工作中充分發揮上用場的東西。

  裴東來是看過網路小說的,雖然看得不多,可對於金手指、系統這樣的概念還是有的,他起先還以爲這是一場惡作劇,可在下午的售房過程中,忍不住使用了系統功能的他,已經確信這絕對不是他的幻想。

  下午前來購房的是一行三人的組合,年紀大了接近六十的婆婆,一看就是手握財政大權的,做事情雷厲風行,後頭跟著的則是兒子和兒媳婦兩人,挺聽話,乖乖地跟在後頭,這三個人開起口來倒是很和善,當婆婆的笑得喜慶,說只要兒子、兒媳喜歡就行,兒子和兒媳兩人也登時搶答,滿面春風地說都聽媽的,家裡的事情由媽做主,他們年輕人沒有經驗。

  可系統的顧客心理剖析,告訴了他截然不同的答案。

  婆婆:「現在的年輕人,哪裡懂得風水的重要,甭管房子多好,這風水不行,一定不成,敗家就從這裡開始,什麽新樓盤、好房子,更是沒有必要,當然要奔著學區去,就算破點、小點也沒有關係。」

  兒子:「我上班的地方在近郊,媽天天說要買中心的房子,上下班就得兩個小時,我這還是996的工作,感覺再這麽下去,早晚猝死,可我一說,她又開始囉嗦,只能試著挑毛病了。」

  兒媳:「人都說結婚要用新房,別的不說,總該住個年限沒那麽久的樓盤,四周環境、安保好的,哪有人新婚就住舊房的理,孩子都還沒影呢,離念書少說還要□□年,大不了以後換房,何必還沒結婚就這麽委屈自己,可總不能讓老公難做,哎……」

  裴東來這才深切認知到,從前自己賣房,時常失敗的原因了,看來大家總結的黃金守則,捧著出錢人的那一套,幷不管用,單單是兒子和兒媳你一言我一語的挑剔,難不成就能做主?

  最後裴東來精挑細選了相對符合兒子、兒媳需求的房源,又找了機會拐彎抹角地以自己爲例和那做婆婆的抱怨,說什麽現代人工作壓力大,通勤時間久,亞健康嚴重等等,成功喚醒了對方擔心兒子的心,最後又給予了所謂的「再三申請」的折扣,順利將房賣出,成功簽單。

  看著業績排行上自己變動的位置,裴東來那時開口又閉上,一時竟不知道要說什麽才好,他總感覺,這系統,將徹底改變他的人生。

  想到了這,裴東來便也翻過身,保持著趴著的狀態,整了整頭髮,心情很好地給崔秀麗撥打了視頻電話,電話很快接通,崔秀麗許是剛洗完頭,頭髮濕漉漉的,看見出現在屏幕的他,眉眼裡全是笑意。

  「老婆。」自打兩人訂婚禮辦完,便也互相叫起了老公和老婆,這也是順了裴家老家的習俗,先訂婚再結婚,通常間隔個小半年,除非生米煮成熟飯,絕對不會提早,兩家長輩互相也見過幾回,只等著之後兩個孩子攢一攢年假就辦結婚禮。

  「你這兩天是不是很忙?」崔秀麗心疼地看著裴東來,對方的眼睛底下黑眼圈很重,她自個兒的工作,是在當地的地産公司做內勤,還算朝九晚五,挺穩定,這段時間她和裴東來聯繫少了不少,殷勤發去信息時,對方也只是應付性的回兩句,懂事的崔秀麗倒也不生氣,她瞭解裴東來的工作性質,每回對方忙碌的時候,她也會努力不要打擾對方,理解對方。

  「忙壞了。」兩人感情能維繫的重要理由是,甭管因爲什麽原因疏忽了對方,總會在過後好好解釋,「我們公司月底在排業績,今天下午總算簽了一個大單,可以稍微緩一緩了。」

  「那就好。」一聽這話,崔秀麗也替裴東來開心,「那這周末你到我家來好嗎?我和爸媽說一聲,準備頓好點的,讓你補一補。」

  「好。」兩人就差沒住在一起了,裴東來也不客氣,「剛好前兩天我爸給我寄了點要給岳父、岳母的特産,我明天一塊搬過去。」他心裡還是愧疚,忍不住又道歉,「秀麗,我月底就忙完了,到時候我多陪陪你……」

  「這有什麽?」崔秀麗的眼神中盡是波光粼粼,滿滿的都是溫柔,「我也有忙的時候,比起什麽陪不陪的,我更擔心你的身體吃不吃得住,你別讓我擔心就好,忙完的時候,給我發個信息,讓我知道一聲,我就安心了。」

  裴東來實在抬不起頭,男人總有點壞毛病,遇到點什麽壓力就想自己扛著,不願意傾訴或者讓別人跟他一起擔驚受怕,他哪捨得讓崔秀麗知道,他差一點就被開除的事情。

  「對了,東來。」崔秀麗忽然想起什麽,「我爸媽說,等你有空,把你爸也喊上,咱們兩家一起去看看那套房子,最近房價又開始瘋漲,他們倆上火得嘴巴都冒泡,生怕吃虧,他們說,可能貸款我們倆壓力大點,不過錯過確實挺可惜,到時候他們也會儘量幫襯我們一下。」

  「行,我知道,下個月我應該就有空了。」裴東來溫聲應著,普通人過日子就是這樣的,煩惱一個接一個來的,沒有一帆風順的人生,不過也不至於解决不了,咬咬牙,總是能過去的。

  壓力,是負擔,也是動力。

  裴東來又和崔秀麗溫存了好一會,等到挂了電話,重新攤平在床上的他,手握著拳頭舉高,反反復複地對自己說:

  ——裴東來,你可要努力啊,發財了,這些問題就都能解决了。

  翻了個身的他,露出了個又傻又大的笑容,之前因爲系統忽然出現的忐忑,全部化爲安心和對未來的動力,甭管這東西是人是鬼,會帶來什麽,他只知道,起碼在現在,這東西能讓他多賺點錢,然後讓秀麗、岳父岳母、爸爸都開心,也能讓大家不用那麽負擔,爲一分錢斤斤計較地過上一點輕鬆的日子。

  都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他相信。

  謝謝你了,系統。

  ……

  「爸,你要來也不提前說上一聲。」裴東來走在前頭,拉著大包小包的行李,那叫一個滿頭汗,店裡當制服穿的襯衫已經濕得前胸貼後背,「你給我一個電話,說你在機場了,可把我嚇壞了。」

  「我這不是想你了嘛!」裴鬧春跟在兒子後頭,按著自己的想法念叨著,「我都想好了,你們這大城市,醫療水平好,我那頭退休金雖然不高,可一個月還有個小一百一千的,我再把老家的房子租出去,這麽算下來,每個月不但够我吃喝,還能貼補點你們小倆口,我到時候還能給你們帶孫子。」

  「你要來?」裴東來有些驚愕,他之前當然動過讓爸爸也來的主意,可一是生活成本高,二是他也得尊重秀麗的意見,兩口子要過好日子,沒得搞一言堂的。

  「當然,你放心,我這和秀麗說過了。」裴鬧春揮揮手,很是隨意,他哪會真先斬後奏,這段時間來,他早就背著兒子,打入了人家崔家家族群的內部,和人家關係已經很是不錯,甚至已經約好了到時候可以一起去老年協會下象棋。

  「等等,秀麗知道?」裴東來月底顧客挺多,又是兩天沒怎麽和崔秀麗說話,他怎麽就不知道事情發展到了這地步。

  「是啊,不過她不知道我今天要來,我就和她說過幾回,萬一住不慣,我到時候還是要回去的。」

  「……行吧。」裴東來尷尬地應了一聲,他隱隱覺得,自己好像被排擠了?

  當然,他這感覺絕非錯覺,現在老裴可是火眼金睛,打算好好地看一看他周圍的鶯鶯燕燕,决心要打一場婚姻保衛戰的他,已經暫且將兒子放在了渣男陣營,决心要敲打一番。

  裴東來到現在還沒反應過來,他只是準備接著父親回租房,幸好他租的房子雖然是一室一廳的公寓,不過配的是大床,父子倆又沒什麽隔閡,擠一擠睡一覺不成問題,可當電梯門打開的那一刻,裴東來竟忽然生起了無數的心虛,想要將父親立刻打包送回老家。

  「東來,這是誰?」老狐狸裴鬧春眯上了眼睛,出現在眼前的,是蹲在裴東來租房門口的女孩,身材挺瘦弱的她抱著膝蓋,前頭放著個手提包,像奪小白花一樣楚楚可憐。

  小白花楊秋秋一見來人,慌張地站起,頭低低看著鞋,像是做錯了事情的孩子,她聲音很小:「東來哥,我是不是打擾你了。」

  等等,裴東來一臉懵逼,他怎麽覺得這樣的場景他在哪裡看過?好像是秀麗最喜歡的電視劇,只是跟在身後的,應當是女主人公,然後這時候女主人公就會捂著耳朵,一臉眼泪地跑出去,大喊著我不聽我不聽,誤會開始。

  「東來。」裴鬧春一眼認出了對方,事實上他當然知道這是楊秋秋,他就數著日子來的,上輩子的楊秋秋,就是說著要報恩,却又沒什麽生活費,想來想去,就决定給裴東來做白工,登堂入室幫忙打掃衛生做個田螺姑娘,還幫忙整理文件,裴東來這傻白甜——不,是渣白甜顯然不知道怎麽拒絕,看著別人要掉眼泪,只能同意,結果最後還因此差點和崔秀麗吵了一架。

  「我……」我說我什麽都不知道你信嗎?裴東來恨不得舉手投降,明明什麽都沒做的他,怎麽就覺得這麽冤枉呢!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 15:43
162、呔!兒子你要專一啊!(四)~(五)

  甭管裴東來心裡覺得多冤枉, 發生的既定事實,當然沒有辦法改變,他迷迷糊糊地,便端坐在沙發上,一楞一楞地看著自家老爸熟練的使用自來熟技巧,就差把楊秋秋的祖宗十八代都給問了個清楚。

  事情到底是怎麽走到這一步的?他有點懵, 可一股强烈的危機意識, 告訴他沉默才是處理問題的唯一辦法。

  「……那天晚上如果不是東來哥出現, 我差點就出事了。」楊秋秋眼眶都紅了, 她目前對裴東來還沒有什麽深刻感情,在最危急、最絕望的時刻,有人如天神下凡一樣給了她幫助, 作爲一個沒什麽閱歷的小女生, 她下意識地就對對方有了些許的好感和崇拜, 再加上裴東來絲毫沒有找她要好處的意思,就連個聯繫方式也不肯給,就更叫她在心底欽佩起這個人。

  裴鬧春慷慨激昂,很是感動地用力拍了兒子一下, 肉和肉之間碰撞的聲音聽大,好大一聲啪,要在座的衆人忍不住將眼神看了過來,他清了清嗓子,佯裝沒什麽事情發生:「這是東來該做的,這好小子, 也沒和我說一句,如果換做是我、是別人在場,也會出手幫你的,小姑娘,你可別有心理負擔,要是我們家東來遇到事不幫忙,那還算個男人嗎?是這樣吧?」

  好端端吃了一記打的裴東來差點面目猙獰,無奈地看了眼忽然畫風粗獷的老爸,點了點頭:「是啊,楊同學,不管是誰看到了都會出手的,你也別有心理負擔,以後別一個人走夜路,女孩子出門在外沒什麽自保能力還是要小心一點。」

  「……嗯,謝謝裴叔叔和東來哥。」楊秋秋喝了口茶水,殷切地看了過去,「從小我爸媽就教導我,受到了別人的幫助,就要回報,可這件事我也不敢和爸媽說。」她心虛極了,事實上當天裴東來是受了點傷的,可她連醫藥費都出不起——生活費就那麽多,她不找家裡要錢,哪有這麽多錢。

  「我想來想去,別的我也做不了,要不我每天就到您這幫您打掃衛生,做點家務,如果有什麽文件之類的讓我寫,我也可以的。」楊秋秋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厚臉皮,可她目前能做的就是這些,要不只能等之後兼職多賺點錢,再把錢打給裴東來了,可就用錢應付,她又覺得表達不清內心的感謝。

  裴東來聽著有些不對,他伸手撓了撓腦袋:「這樣不好吧,我家裡的事情不多,自己忙得過來。」他尋思自己也不差人幫忙打掃衛生呀。

  裴鬧春一時無語,他忍不住暗暗地瞪了眼兒子,怪不得上輩子裴東來從來就處理不好這一堆又一堆的桃花,重點難道是這個嗎?重點明明是,看到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在他家打掃衛生,未來兒媳婦會不會難過,這是要有多麽大「胸襟」的人,才會不計較呀?人家奔四奔五的夫妻,有時候還會爲家裡的小保姆大吵一場呢,更何况這還是個知恩圖報的漂亮版田螺姑娘。

  「秋秋,叔叔年長你一些,就直接叫你名字了,雖然你的出發點是好的,不過這樣不好。」裴鬧春立刻打斷兒子,生怕對方先答應了,「首先,我們家的家規,就是做好事不留名,我們都是入了黨的,年年學雷鋒,哪有聽過做完好事收人家好處的雷鋒,對不對?」

  裴東來頂著爸爸帶著殺氣的眼神,連連點頭,墻頭草屬性滿點的他一下被爸爸說服:「是啊,要是還圖你回報,我成什麽了。」

  「不是這樣的。」楊秋秋看兩人這堅决的樣子,有些慌張,人家可以覺得她不用回報,可她哪能心安理得。

  裴鬧春看出小姑娘的猶豫了,他當機立斷,身體微微靠前:「秋秋,叔叔覺得你是個個人品質非常好的姑娘,現在很少有人像你這樣,得了別人的幫助,還一心想著回報的了,這種品質,我們東來就很欠缺,這點很不好。」

  忽然被cue的裴東來一臉迷茫,他什麽時候不是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了,得,親爹說的,他忍了。

  「不過這回我們東來也很讓我欣慰。」裴鬧春大掌拍下,又是一聲啪,給了兒子大腿一下,「他如果接受了你的回報,我都不想認這個兒子了!哪有我們這種老一輩的精神!也不符合我們家的家風!」

  差點莫名被自家父親「拋弃」的裴東來先是慶幸,而後悲憤,我這招誰惹誰了?

  楊秋秋被這麽一說,感覺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她總覺得自己要再說什麽報恩,就成了罪人一樣,立刻頭低低,不敢吭聲。

  「所以叔叔這有個冒昧的想法,秋秋你一個人在這裡念書,以後沒准還要留下來工作,也不容易,我們這也算有緣分,要不你和家裡商量商量,我們結個乾親?以後你就當我乾女兒!我這白賺一個可愛女兒,可比什麽報恩都讓我開心。」

  楊秋秋和裴東來同時抬頭看向裴鬧春,眼裡全是問號。

  ……

  「爸,你還要吃什麽菜,我給你買回去。」崔秀麗用肩膀和腦袋卡著手機,正在挑選前頭的菜色,上個月她和裴東來已經領了證,兩家父母也一塊去看了房子,定下了一套三室二廳的,離她娘家距離只有兩站公交不算遠,房子自帶精裝修,他們把房子稍微收拾了一番,便也搬了進去,婚禮倒還沒辦,只等下下個月國慶的時候安排。

  事實上在之前,崔秀麗的心,多少有些忐忑,原因挺簡單,就是那婚姻綜合症,雖然兩人戀愛長跑多年,可想到要住在一起經營小家庭就尤其惶恐,再加上還要和公公同住,她生怕家裡矛盾不斷。

  可沒想到,在搬進去之後,公公反倒是成了一家的開心果,夫妻倆但凡有點小摩擦,公公便也立刻調和,平日裡也不打擾小夫妻的生活,自己看看電視,白天出去鍛煉,做做家務,自得其樂,好不樂哉。

  裴鬧春翹著二郎腿看著電視,嘴上還拿著一盤百香果,別的不說,這兒媳婦崔秀麗的確性子很好,對他這位公公也很敬重:「我不要吃什麽了,對了秀麗,你晚上多買一個菜回來,秋秋周末不是去在咱們小區兼職家教嗎?我請她來吃個晚飯。」

  「好,秋秋喜歡吃糖醋排骨,晚上我買回來,爸要辛苦你下厨了。」崔秀麗答應得利索,拐到了肉攤,挑起了菜。

  她很快選好,等著老闆用那把鋒利的剁骨刀分塊,心裡却想了很多事情。

  要知道,在剛知道有楊秋秋這個人的時候,她心裡格外委屈,那天她買了菜到裴東來的租房,一進門就看到個年輕小姑娘,心裡自是什麽奇奇怪怪的想法都有,她不知道是女人的通病,還是她自帶的能力,有一套關鍵詞關聯**。

  這段時間裴東來一直很「忙」+家裡有個年輕小姑娘+裴東來的小心翼翼=這王八蛋出軌了!

  在心裡畫好等式的她,還沒來得及生氣,就看到從厨房裡出來的准公公,裴鬧春格外正式地給崔秀麗介紹了楊秋秋,然後當著楊秋秋的面,將崔秀麗吹得天花亂墜。

  「秋秋,我和你說,你這個嫂子別提有多好了,等我晚點給你看,你乾哥高中畢業那不會打扮的樣子,那時候他和我說,找到你嫂子這麽個好媳婦,我都以爲你嫂子眼瞎呢!」

  「還有,你嫂子做家務手脚麻利,人還體貼,就你乾哥這樣,天天忙得脚不沾地的,哪家小姑娘受得了他!」

  「對了,你現在就能叫嫂子了,他們在我們老家那訂婚了,之後有空就去辦酒去!」

  裴鬧春深諳楊秋秋這類小女孩的心理,像她這樣的女生,對於道德自有一套嚴格標準,是很難自我原諒自己做小三的行爲的,像是上輩子,她可是先登堂入室,感情越來越深,情根深種後,再反復自我掙扎,說服自己真愛萬歲。

  而這輩子,裴鬧春要做的很簡單,就是先用哥哥妹妹的身份,在兩個孩子中間駐一道墻,然後及時將崔秀麗拉到台前,全方位的展示裴東來和他對這位准兒媳的認可以及直接把已婚這塊大石頭砸下來,小姑娘再傻,也會逼得自己掃除一切遐想,自覺疏遠。

  崔秀麗被公公誇得臉紅,有些不好意思,聽了事情來龍去脉的她,倒也沒多想——自家男朋友的低情商、傻直男她是知道的,如果真的有什麽,剛正不阿的公公哪會把小姑娘介紹給她呢?

  崔秀麗對楊秋秋很是熱情,她本就是很有親和力的類型,一下把小姑娘哄得嫂子叫個沒停,等吃過飯,裴鬧春更是祭出了殺招,當年裴東來剛進大學時,是這樣的——

  簡單來說,就是小平頭、微胖、黑炭膚色加上一身校服,和現在西裝革履的英俊青年完全不搭嘎。

  看完這些照片,再聽崔秀麗帶著笑意,講述起兩人大學時戀愛的故事,楊秋秋一點一點的張大了嘴。

  如果要概括她心中澎湃的心情,大概就是,這到底是什麽神仙愛情呀!從對方還不那麽出色時就發現對方性格的閃光點,長跑多年,不離不弃,從微末走到現在也各自在工作上承擔責任,組建家庭,簡直擊中了楊秋秋心裡所有的浪漫情懷。

  然後,她便成功地完成了從女友粉到cp粉的角色轉變,等到裴東來忙完下班回家,迎接他的就是楊秋秋的閃亮眼神,她說:「東來哥,你一定要和嫂子百年好合!」

  「……會的。」裴東來將外套遞給了崔秀麗,也跟著笑了,聽到祝福總是要人開心的,可他就有點尋思不明白,他怎麽覺得楊秋秋哪裡不太對勁了呢?不過這也無關緊要,他沒多做關心,只想爭分奪秒地陪崔秀麗說會話,最近忙,連約會的時間都沒有多少。

  楊秋秋捂著嘴坐在沙發那,眼睛亮閃閃地往後看,不太寬闊的陽臺那,崔秀麗攬著裴東來,頭靠在他的肩膀上,露出了依賴模樣,裴東來微轉頭,同樣倚在崔秀麗的頭上,露出的一點側臉,能看到微笑的幅度。

  「真好……」她忍不住感嘆,「還有什麽比有情人終成眷屬更好的嗎?」真希望世界上每一對甜甜的戀人,都有幸福的結局。

  「以後你也會遇到的。」裴鬧春同樣回頭看,他看著兒子和兒媳互相依賴的模樣,同樣覺得心底全是溫柔。

  晚風正好。

  ……

  王宣瓊在娛樂圈裡,遇到的英俊、有風情的男人多了去了,可一向龜毛挑剔的她,從來沒有想過要選擇誰,畢竟她總能一下想出別人不好的地方,這個緋聞多、那個長太高、另一個和經紀人扯不清楚……兜兜轉轉那麽多年,她也就談過一次戀愛,她有時候甚至自嘲地覺得,自己沒准要孤獨終老了。

  可沒想到,只是和爸媽來買一次房子,她却遇到了一個,讓她心裡有些波動的男人。

  王宣瓊戴著墨鏡和口罩,將自己包得嚴嚴實實,明明已經確認好要哪套房子,她却還硬生生地找出了毛病,要求裴東來再帶她看套房子,她也說不清自己是什麽心態。

  她只知道,裴東來是唯一一個,不用她多說,就能敏銳地意識到自己不滿意的地方在哪的人,就像有讀心術,一下就讀懂了她的心,再者,裴東來也不會因爲她大明星的身份,或是這張臉,有什麽動搖,對他來說,她好像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顧客。

  她看著拿著鑰匙走在前頭的身影,看得有些出神,認真的男人最有魅力,王宣瓊不喜歡圈內頭腦空空、高中時考試成績一塌糊塗,連個基本常識都不懂,還各種吹牛的男明星,裴東來的那股有來源的自信,反倒是讓她一下生出了欣賞的想法。

  走在前頭的裴東來也很奇怪,後頭這位王宣瓊是他遇到過最難以處理的顧客,她就連二手房中一根柱子下頭的漆有些花都受不了,若不是有系統幫忙,他哪裡能滿足對方這一連串讓人煩心的想法,只是現在……

  [系統,進行顧客心理需求分析。]裴東來在心中暗暗呼喚系統。

  [分析完成,顧客女,王宣瓊,國內知名女星,替父母選購房子,要求四室二廳至少三衛,物業、安保質量高,環境好,房屋相關配備齊全,二手痕迹少……]系統很快將需求分析完成。

  不對呀,裴東來陷入迷茫,這分析和之前的每一回都一模一樣,之前的那套房子,已經是最符合王宣瓊想法的,她怎麽會提出再看一遍這套呢?這套可是一開始剛擺上桌,就因爲陽臺不够大被否决了的。

  不過世界上也不能什麽事都想通,習慣了帶人多看看房子的裴東來也不再想,隻打算做好本職工作,反正服務好每一個顧客。

  看了一圈房子,王宣瓊找了無數有的沒的的事情和裴東來搭話,看著對方公事公辦,隻講房子的樣子,她內心深處很是挫敗,可也說不得怎麽,只得咬牙跟著裴東來又回到了中介,開始簽單。

  他這人,就對我半點好奇沒有嗎?王宣瓊頭一回爲自己的魅力感到挫敗,她這回甚至都沒帶爸媽了,他怎麽就不知道說說別的呢?

  鋼鐵直男裴東來才不知道王宣瓊在想什麽,他有的是銷售員系統,又不是戀愛大師系統,等到王宣瓊終於點頭,他便美滋滋地帶著對方回店面簽單,有了這一單,又可以收穫不少提成,前天晚上爸爸還和他說呢,秀麗天天在家等他也辛苦了,要他婚禮結束帶秀麗去蜜月玩一趟,多賺點錢,到時候預算也足。

  王宣瓊龍飛鳳舞的簽字結束,她加了裴東來的微信,不過這一看就是工作用的,朋友圈裡的內容全是各種房源廣告,半點私人生活都無,她氣得牙牙癢,她一個大明星,還不配一個私人號嗎?

  「對了,王小姐。」裴東來忽然開口喊她。

  剛要起身的王宣瓊矜持地坐下,看著四下無人,她將墨鏡摘下,一雙杏眼像隻小猫般可人:「怎麽了,裴先生。」

  裴東來回憶起這段時間來老爸洗腦般的「傳教」,幾乎每天回家,他都看到爸爸守在電視機前看電視劇,還會在崔家、裴家兩家家族群裡,和崔爸爸、崔媽媽一起聊劇情,誰要是錯過了一集,就像是錯過了全世界一樣。

  不但如此,裴鬧春還央著兒媳婦,找來了喜歡的明星之前拍的電視劇,一部部的往回看,一副網癮加追星的模樣,讓崔秀麗忍不住在睡前當做笑話說過一回。

  更誇張的是,前段時間,這位女明星到本市某知名商場做個化妝品牌站台活動,崔爸爸、崔媽媽和裴鬧春,居然還組了隊,和不少廣場舞的夥伴,一塊喜氣洋洋地組成老年人追星隊到現場拍照,雖然那拍照技術一言難盡,把人家女明星都照得變了形,不過還是很能體現這熱情,那時候崔秀麗就怕家裡這三寶衝撞受傷,擔心的和裴東來抱怨了好幾回,要他深深地記下了這位女明星的名字。

  ——王宣瓊,對就是這個名字。

  「是這樣的,王小姐,你可以幫我簽個名嗎?三張就可以,我家裡有人非常喜歡您,您之前的活動他們也都參加了。」裴東來挺敬業,工作結束,也能說兩句私人事情。

  「那當然可以。」王宣瓊一下抖了起來,撥弄了下自己的頭髮,接過了對方遞來的本子,「你報一下名字,我簽字就成。」她心裡可美,覺得自己的粉絲可多。

  「好的,就簽給裴鬧春,崔正義,李梅花就好。」裴東來在手機上敲好了字,遞給了對方,這時候笑得比賣房子時還甜。

  「行。」王宣瓊簽字很快,還寫上祝福的話語,她隨口問,「這是你誰?」

  「我爸、我岳父和我岳母。」裴東來利落回答,絲毫沒有察覺,他這一回答,讓對面王宣瓊直接僵硬,回頭楞神地看著他,「謝謝你,他們特別喜歡看你的戲,基本每一部都追了!」

  王宣瓊將本子推還給了裴東來,她不知道要說什麽,只知道自己心裡挺不開心,悶悶地道:「裴先生,你年紀輕輕,就已經結婚了呀?」

  「嗯,結了。」裴東來才察覺不出來對方的言外之意,也不會想七想八,「你要不要看看我太太?」剛結婚的他有炫妻症,打算翻照片給王宣瓊看一眼。

  「不,不用了。」王宣瓊感覺自己連笑都笑不起來了,哪來的臭男人,哪有女生喜歡看別人老婆的?不過出於禮貌,她還是隨便寒暄了幾句,「他們喜歡我拍的什麽電視劇?我回去看看,要是有劇照、海報下回讓我爸媽帶給你。」她感覺自己心裡生出的那幾分激情已經迅速被清空了。

  「我想想。」裴東來沉思,沒想起來,他靈機一動拿出了手機,點進了家族群,果不其然找到了老爸和岳父岳母在群裡討論的記錄,「我爸最喜歡你拍的《愛到海枯石爛》。」

  這名字一出,王宣瓊差點甩臉走人。

  《愛到海枯石爛》這部電視劇,是她八年前拍的,用一句簡單的話概括就是,豆瓣評分1.2的史詩級爛劇,不但狗血程度超乎想像,她在劇裡還有不少崩壞表情被截成表情包,到現在還在網上流傳,每回接受採訪,只要有記者敢提起這部劇,她都會立刻黑臉,閉口不答。

  「我岳父喜歡你拍的那部《小偵探玄奇》,岳母喜歡的是《紅色絲巾》。」

  哦,我謝謝你全家了,王宣瓊用力地擰緊了自己包的柄。

  《小偵探玄奇》是她高中畢業時拍的,那部劇讓她在四五年間,一直籠罩在角色的陰影之下,演什麽都有人管她喊小偵探,而且由於當年是反串,那時網上居然還有人看到她女裝出行,說她是變裝大佬,泰國回來的,簡直是人生之耻。

  《紅色絲巾》的收視率和前兩部一樣霸占前幾,可問題就在於這劇情和羞耻的臺詞,在這部劇裡,身爲女一號的她,被女二號艶壓,哪怕角色人設再好,也奪不回觀衆的心,人稱被她用演技毀掉的角色。

  「你們家的人眼光可真好。」王宣瓊說的話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是啊。」裴東來將本子收好,樂呵呵地笑了回去。

  「不耽誤裡了,裴先生,我先走了。」王宣瓊再也不想和這男人寒暄,她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她懷疑,這裴東來是不是存心氣她!可惡,實在可惡。

  被留下的裴東來已經劈裡啪啦地給崔秀麗發起了信息:「老婆,我今天又簽了一個大單,咱們晚上吃火鍋,喊上岳父岳母,我有他們最喜歡的禮物要送。」

  深藏功與名的裴鬧春看著電視機上播放的王宣瓊黑臉採訪新聞笑彎了眼,好感算什麽呢?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 15:43
163、呔!兒子你要專一啊!(六)~(七)

  在裝修、添置家具之前, 裴東來就和崔秀麗商量過一番,考慮到爸爸一向喜歡看電視劇的習慣,二人添了點錢,買了個大屏的電視機,還配備上了稍微好些的音響,旁邊還有專門的影碟櫃放了不少十幾年前流行的電視劇的影碟, 雖說現在很多資源網上都能找到, 可要說起久遠的電視劇, 大多不太齊全, 或者清晰度極差、再不就是層層叠叠的水印定在上方,影響觀看,同樣擔心裴鬧春一個人在家無聊的夫妻倆, 便共同置辦了這麽一套。

  「秀麗, 爸最近怎麽換口味了。」裴東來正坐在餐廳那, 和妻子一塊包著餃子,兩人手藝都還行,麻利得很,旁邊已經放了好幾盤包好的。

  「什麽口味。」崔秀麗疑惑的抬頭, 不太明白丈夫在說什麽,剛度完蜜月回來的兩人雖然挺注意防曬,可都不約而同的黑了一圈,現在活像是個大黑炭看小黑炭。

  「就看電視劇的口味。」裴東來把餃子封口,他一向堅持,真男人不用防曬的亂來理論, 變白全靠捂,黑的比崔秀麗還多上好幾度,不過好在五官挺好,也能算是黑帥風格,「爸什麽時候迷上抗戰劇了?上回我要那王宣瓊簽名的時候,我記得爸還怪開心呢。」

  「他們追星,變得快。」崔秀麗聽到丈夫這話,便也忍不住莞爾,「我爸我媽不也一樣,反正他們就是墻頭草,按照年輕人的說法,就是墻頭一堆,沒有本命,他們那群跳廣場舞的朋友,喜歡什麽就看什麽,誰讓他們每天都要討論相關劇情呢。」

  「好吧。」裴東來有點遺憾,「我還尋思,下回再遇到王宣瓊,看能不能拜托人家給兩張簽名海報呢,剛好能讓咱們爸媽都開心一下,不過他們既然換人喜歡了,那我也就不要了,反正本來也就不怎麽能遇見。」

  崔秀麗點頭,忽然想起什麽,聲音裡帶著笑意:「我跟你說,咱們爸,學起東西來,特別牛,我都自愧不如。」

  「學什麽?」裴東來開口就問,中介這行,休息日可不穩定,要是遇到主顧想周末看房的,沒幾個中介會說沒空,大多屁顛屁顛地出去,裴東來也是如此,這也導致他平日裡能待在家裡的時間不長,怪辛苦妻子的,幾乎每回回家,裴鬧春都會把兒子扯來,大替兒媳婦叫一頓苦。

  ——這也源於裴鬧春上輩子的記憶,雖然原身和崔秀麗這位兒媳接觸不多,可也知道她爲人過於懂事乖巧,從來不幹什麽無理取鬧的活,除非太過委屈,或是觸及底綫,絕不會發火,就算發火了,那火氣也是衝著裴東來去,絕不會牽扯別人,就像在原身的記憶裡,他和親家公、親家母,就從未收到過崔秀麗的抱怨,她總是打落牙齒和血吞,自己調節情緒,試著去理解裴東來。

  可這真的好嗎?裴鬧春當然喜歡兒媳的懂事,可會哭的孩子有奶吃,這句話可不是假的。

  崔秀麗做的多、吃的苦多,也從不會像丈夫抱怨,邀功,只是默默地做著自己的事情,委屈再多,隨便哄哄也就烟消雲散,可久了,別人多少會「不把她放在心上」,這也源於人類想法的慣性,人會習慣於疏忽那位好哄的,而花更多的精力去處理難題。

  按照後來流傳的話,就是越「作」越得人疼,不「作」反而沒人愛,當然,這作一字,可不是指的無理取鬧,而是如何能够讓人明白自己付出的同時,又從對方那吸引到同樣的重視。

  裴鬧春每回也不會特別明顯地說什麽,只會凑到兒子身邊,裝作不經意地誇上兒媳婦幾句:「東來,今天我隨口說想吃牛肉湯,秀麗特地拐到西市場去給我買了四五斤牛肉回來,多走了可多路。」、「你晚上怎麽老這麽晚回來吃飯,秀麗一直等你,我看她都捂著肚子了,等等因爲等你胃疼,看你怎麽了得。」

  這還沒完,他不忘替崔秀麗說明下對方遇到的委屈,沒有人的生活總是一帆風順的,包括崔秀麗,有時也會遇到不那麽好相處的上司和同事,或是在外頭受點委屈,包括娘家那有點什麽小問題,以前崔秀麗都眼看著丈夫一回家就困得打瞌睡了,哪裡捨得多拿別的事情煩心丈夫,不過裴鬧春則不一樣,他清楚地明白,小兩口在一起,本來就要共面風雨,你不讓對方知道,他還以爲你什麽都沒做只是在家裡休息,樂哉得很呢。

  然後裴東來便從父親這聽到了不少關於崔秀麗的委屈:「東來,我買了點櫻桃,等等你拿去給秀麗吃,可別說是我買的,她今天晚上回家眼睛腫腫的,像是哭過,我又不好問,你幫著問問。」、「你瞧瞧你這女婿怎麽做的,你岳父今天崴脚了,我幫著去看了,你也要表表態,和秀麗一塊去看看,秀麗今天擔心得臉都白了,你記得安慰一下。」

  裴東來的確有著當代不少男人的通病,例如在工作忙碌到一定程度時,多少對身邊的人、家庭有所忽略,這也是在所難免的,尤其是他身處服務業,笑臉迎人一天,要是回家還得小心計算人情,那未免太累,可也不能一昧不讓他承擔,別的不說,既然决定和人組建家庭,又讓妻子替自己承擔了不少家庭壓力,那麽給予同樣、更多的回饋,也是一個丈夫應有的責任,久了,才知道身爲一個丈夫,身爲一家之主,肩頭要扛的,可不只是賺錢那麽簡單,若是只想賺錢,那不如這輩子別結婚得了。

  權利和義務,永遠都是對等的,別隻美滋滋地享受愛人的奉獻,然後逃避的說我多賺點錢就好,那和atm有什麽區別?最後還會「如夢初醒」覺得自己活得太累,這簡直是莫名其妙的理論。

  「爸學了可多,最近學的是英語,就在咱們圖書館那,每周二、四、六都有英語講學,爸還拉著我去呢。」崔秀麗邊包餃子邊數,她也被老爸那句活到老、學到老給激勵了,想想也是,雖然她這內勤的工作,沒什麽發展的空間,可這不代表她不能充實自己,趁著還沒孩子,多學點技能,到時候一孕傻三年來了,後悔都來不及。

  「那挺好。」一聽英語角,裴東來就恍然大悟了,他說呢,他爸自打來了這,還真是越來越海納百川,什麽都會了,對紀念日如數家珍,每回都提前來個定時提醒,還暗示著他最近的送禮趨勢——嗯,不瞞各位,裴東來挑的禮物,好幾回都讓裴鬧春差點自閉。

  比如這七夕節吧,多浪漫一節日,崔秀麗又不是什麽物質的人,就算兩個人出去好好地吃一頓也很不錯,裴東來腦袋一拍,衝著老父親興致勃勃,他說:「爸,你覺得我送秀麗一個旋轉水晶照片台怎麽樣?」這東西呢,居然還不便宜,要小兩百塊,裴鬧春看著上頭分外顯眼的介紹詞「女朋友看了都哭了」立刻捂臉,背過身狂笑。

  何止是女朋友哭,他這個做人親爹的,也差點要哭了。

  再比如崔秀麗生日那天,裴東來倒是靠譜了一些,聽從了爸爸說要不隨便買點花的建議,他重金(其實也不重)從網上訂購了肥皂玫瑰花禮盒,香的驚人的同時,還有充分的實用性,裴鬧春看到的當場,立刻阻攔了兒子,抽動著嘴角從外頭訂購了一束花,這才了事。

  再比如,好好地叫兒子買個首飾送崔秀麗,畢竟兒媳平時挺樸素,就連結婚時用的戒指都是找認識的人買了裸鑽訂購的,沒花太多錢,好傢伙,裴東來可牛,他又不知從哪找來個什麽訂購的xx寶石項煉,用專門的放大鏡對著寶石,能看到其中指定的兩人照片和下頭永結同心的字樣,可那項煉的質感,以裴鬧春膚淺的直男審美,也覺得就像小商品市場淘來的,絲毫看不出花了小一千塊。

  ……

  裴鬧春尋思不明白,兒子也不差這點錢,每回被指出禮物有問題後,補救時也毫不心疼,可爲什麽偏偏就沉迷於這些充滿了「心意」的定制禮物呢?他都懷疑,若是有什麽傳銷團夥隨便來和他兒子套個近乎,他都能立刻上鈎,打包跟人離開,畢竟他們家裴東來,可是看個掏寶詳情就恨不得送錢的人。

  不過還好,兒媳婦對禮物不太講究,更重心意——裴鬧春懷疑兒子這奇思异想、天馬行空就是被兒媳婦慣出來的,畢竟收到什麽禮物,兒媳婦都會笑笑挺開心,想到從前讀大學時,兒子送的那些什麽馬克杯、定制頭像抱枕、定制照片床單等,他就對願意接受兒子追求的兒媳肅然起敬,幷决定要好好地維繫好兒子和兒媳的感情,這樣的兒媳婦,打著燈籠都沒地方找了。

  不過肉眼可見的,在裴鬧春的雕琢下,兒子的禮物審美越來越提升,也已經慢慢有了點「儀式感」,未必送什麽大禮物,好歹也會包個小紅包,或是兩人和他報備一聲,一起單獨出去吃上一頓,而這小兩口關係也越來越親近,無話不談。

  「那你和爸爸一起多去看看,多學點東西挺好的。」裴東來鼓勵著妻子,他自己也感覺,學無止境這話從沒有錯,他一邊吃著系統的紅利,一邊不斷地督促自己研究系統所給予的能力,幷進行拓展,現在就算要讓他去給其他中介講一堂課,他也能頭頭是道了,「對了,我明天要去總公司開會,總公司的位置稍微遠點,我到時候在路邊吃頓飯就好,不用等我了。」

  「行。」崔秀麗當然不反對,「那你等等早點休息,明天又得早起,別累壞了,要不要到時候我放點餃子在保溫盒裡,你萬一餓了可以微波一下吃。」

  「倒也不用。」裴東來拒絕得挺快,他如平日一樣,和妻子分享起自己在工作中遇到的人和事,「我前幾天不是和你說我們公司老闆的女兒嗎?叫做何紅雪,她特別有魄力,感覺沒准未來又是個雷厲風行的女總裁,我在她面前都有點自愧不如……」

  崔秀麗沒多心,她給予丈夫的信任一向很多,再說都是成年人了,要是誰誇兩句上司同事就開始吃醋,那醋永遠吃不完了:「那是挺厲害,不過你在我心裡是最厲害的,要知道,你可是從基層一步步做上去的,這都蟬聯了能有大半年的銷售冠軍了,她在管理上也許比你厲害,不過你在銷售方面,也應該比她更厲害。」作爲丈夫的無腦吹,崔秀麗立刻誇贊起來。

  每回聽到妻子誇自己,裴東來都感覺渾身充滿了力量,他摸著腦袋嘿嘿笑了兩聲:「說出去,人家要說我們王婆賣瓜,自賣自誇了,大家都說小何總是真的厲害,管理沒這麽容易的。」

  「銷售也沒這麽容易,我才不管別人怎麽想呢,反正我覺得你最好。」崔秀麗的彩虹屁一套接一套。

  「不過小何總挺賞識我,這回不是要選區管理嗎?我資歷淺,本來應該沒戲的,其他幾位老總也有各自推選的人選,可小何總力排衆議,說也得給銷售人才看到一條晋升的道路,以業績定勝負,這才選中了我,成了區管理後,站的角度很不一樣,看到的世界也很不同,我感覺自己身處其中,也學到了不少,這個機會對我來說,挺難能可貴,都說千里馬和伯樂,是千里馬當然重要,不過要是沒遇到伯樂也不行。」

  聽著裴東來的話,崔秀麗若有所思,她想了想遲疑著開口:「我在想,我們能不能給何總送點禮物?不是那種高價帶著金錢色彩的禮物,就是什麽土特産或者是價格不算太高的禮品,全當一份心意,也不會搞得很像討好人。」

  誰都希望職場關係,在職場結束,大家下了班揮揮手各走各的,可不可否認的是,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處於管理完善的大公司,在大部分中下游公司裡,人脉關係都很重要,在不影響公司利益的情况下,提拔、給機會,都是摻雜著個人好惡色彩的——這看起來是很不公平沒錯,可這就是現實。

  就像裴東來在公司,對於幾位老總而言,一個區管理,哪有那麽重要,甭管是招管理人才、資歷深的、還是銷售成績好的,都很正常,可具體會推選那幾位候選人,不就看的是各自的傾向性?再比如如果有外出學習、發展的機會,這樣的資源肯定有相應的人數限制,那麽彼時究竟要給誰、重點培養哪位,更是帶著點情緒色彩,和上司搞好關係,本就是一門學問。

  「倒也可以。」裴東來想了想也點頭,「那要送什麽?」他求助地看向妻子,這方面的事情,在內勤看得多的妻子會更瞭解一些。

  一接到丈夫的眼神求助,崔秀麗已經利落地站了起來,到儲物室那翻翻找找起來,這一番動靜也吸引了裴鬧春的注意力,他拿著茶水過來,幽幽地給出了不少建議,笑得一如既往的慈祥。

  ……

  萬家中介是省內最大的一家中介連鎖,規模很大,身爲總裁女兒的何紅雪,和同父异母的弟弟,大概互別苗頭有百八十回合,才成功在公司裡站穩脚跟,現在負責的業務越來越廣,也開始在公司裡培養起了屬￿自己的嫡系。

  而裴東來,正是她選中的一位。

  對方陡然上升的業績,和不斷穩中求進的開單量,亮眼的數據吸引了她的注意,何紅雪對銷售很是看中,也一直在選能够扶持起來的銷售型人才,和對方溝通了幾回後,她更是欣賞起裴東來的頭腦,一講到銷售,對方就差沒立刻開班授課,一套接一套的,連她這樣沒有下過基層的都聽得很是心動,恨不得自己立刻上手試試。

  對方唯一差的,就是對管理知識的欠缺,不過在對方成爲區管理後,積極學習,不耻下問,進步得極快,現在已經能和她對坐侃侃而談,甚至提出不少建設性意見了,這讓何紅雪對裴東來的欣賞越來越多。

  不過這欣賞,暫時還不帶有什麽旖旎情思,畢竟她沒有搞辦公室戀情的想法,只是覺得,能够尋覓到這麽一個合心意的下手,很是開心。

  「……好的,今天的會就開到這。」何紅雪不喜歡拖會,會一開完,便利落地合上文件,她滿意地往前看,這辦公室裡坐著的六個,都是她目前重點培養的人才,個個優秀,等這些人徹底成長起來,在給她帶上一點小兵,她在公司就徹底不會被動搖話語權了。

  剩下的幾人立刻收著東西出去,留下的只有裴東來,原因很簡單,作爲新升級的區管理,他總是有很多問題需要向上司求助,包括剛升職的雄心壯志引起的蠢蠢欲動,提出的一個又一個方案,也需要上司判定。

  「何總,上回咱們談到的租房模式,能不能在我們區先試點。」裴東來扶了扶眼鏡,這幾年房貸縮緊,貸款不好批導致各個區利潤下降,裴東來上回和何紅雪提出了個建議,就是和租房的房東簽房屋中介協議,長租5-10年,又中介承擔房租,然後再租出去,房東省麻煩、少風險,中介這有充足的穩定房源,還可拆分出租,這樣的模式已經有不少中介公司開始試點,裴東來個人覺得,這在未來一定是大趨勢,既然不能阻擋,不如主動介入。

  何紅雪看了過去,她欣賞所有敢於冒險的男人,父親曾經是其中的佼佼者,可現在老了,只想要穩定,她更期待的是大刀闊斧的改革,政策在變、時代在變,他們也當然要跟著變。

  兩人有著同樣的想法,談話起來很是暢快,你一言我一語的進行著補充,終於决定先以裴東來所在區域進行試點,逐步推進全省,以萬家中介在省內的龍頭地位爲基礎,占據省內市場。

  何紅雪意猶未盡的停下了話,她總有種感覺,如果非要在那麽多人裡,選擇一個助手,最沒經驗的裴東來應當是首選,因爲她需要的,是個和她有著同樣思想、方向的人,這種能酣暢淋漓,不用努力說服對方、引導對方思考的談話真的很暢快,讓她對於裴東來的好感再度增添了不少,甚至琢磨著能不能等對方做出升級,升級爲全市的總管理。

  「聊著聊著都忘了時間,耽誤你吃飯了,要不我請你吃?」何紅雪拿起手機,準備定個座位。

  「不用,我從家裡帶了水餃,我和我老婆一起包的。」裴東來一脫離談話,立刻又變得爽直,「要不何總,咱們一塊吃?我老婆老擔心我不够吃,特地多準備了好多。」

  「老婆?我都不知道小裴已經結婚了。」何紅雪隨口便道,她還挺驚訝,不過這也正常,在裴東來和何紅雪認識的時候,他才剛和老婆辦完婚禮,那時還是個店裡的小中介,難道要厚著臉皮和何總討紅包嗎?

  「才結沒多久呢。」

  「那我肯定試試你們家的手藝。」何紅雪倒也豁達答應,跟著裴東來出去,還不忘閒聊,她能從裴東來的言語間聽出夫妻兩人的情濃。

  「對了,小何總,我和老婆說了您提拔我、給予我工作不少幫助的事情,她也挺感激你,昨天晚上我們商量了下,給你準備了一些特産,都不值得什麽錢,就是家裡有的,等等下班我拿給您唄?」裴東來找到時機立刻說話,這些特産加起來還不到七百,比起兩人的工資來說,確實算不得什麽。

  「行,那等等你放我後備箱就是。」何紅雪挺習慣,職場裡送點特産水果的,還在接收範圍內,只要對方不偷偷藏什麽現金、高價烟酒就行,「看來你可有個賢內助。」

  她的家庭很早就破碎了,倒也挺羡慕裴東來家夫妻恩愛的樣子,她只是點頭,聽著裴東來老婆長老婆短的也不覺得煩,反倒是覺得重視家庭的下屬,更爲可靠起來。

  只是何紅雪幷不知道,上輩子沒那麽早意識到這些她,最後深深陷了進去。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 15:44
164、呔!兒子你要專一啊!(八)~(完)

  隨著經濟條件的轉好, 小房換大房也成了必然的趨勢,裴家現在的房子購置於市中心的核心商業區,是有品牌保證的精裝修套房,同樣是三室二廳的房型,不過面積已經達到了近三百平,在搬入前, 裴東來也特地拖了認識的建築公司再度做了精裝修, 現在整體風格是歐式, 看上去格外大方。

  「東來, 曉萍結婚的禮物你準備了嗎?」崔秀麗頂著個大肚子,坐在沙發上的她正對著電視吃著水果,兩人在裴東來事業進入平穩期後, 也終於把備孕提上了日程, 不著急的二人挺耐心, 等了幾年,終於在今年的年頭中了標,現在崔秀麗已經有六個月的身孕。

  「都準備了,你老這麽操心。」裴東來又端來一盤洗淨的聖女果, 分成兩半一半放在爸爸面前、一半放在妻子面前,畢竟兩人够水果都不算太方便。

  裴鬧春一聽這話,就很不滿意,橫了兒子一眼,絲毫不管這水果是誰準備的:「你說什麽呢?真不會說話,我們秀麗這叫細緻, 講究,要沒有我們秀麗這個賢內助,你哪能那麽輕鬆,秀麗,你說對吧。」

  裴秀麗捂著嘴巴笑:「爸說的都對,不過還是爸教了我那麽多,否則我年輕輕輕,哪裡曉得那麽多東西。」她順著公公的話往下說,都說老小孩,確實不錯,公公這年紀越大,倒是越發的孩子脾氣起來。

  「聽到了嗎?秀麗也這麽覺得,你要好好學習說話的藝術了。」裴鬧春又擠兌了兒子一句。

  「好好好,你們倆才是親父女,我投降,我認輸。」裴東來兩手舉高,做出了認輸模樣,不過臉上却全是笑,絲毫不見生氣。

  妻子和父親相處好,他這個爲人子、爲人夫的,當然要開心,再說了,他還不知道嗎?他們倆做的一切,基本都是爲了他。

  裴東來現在已經不像當年那麽嫩頭青了,單方面享受對方付出的好,還覺得理所應當,他清楚地將妻子所做的一切看在眼裡,也知道在他努力往前的時候,是有妻子和父親的支撑,讓他能後顧無憂。

  他剛創業時,雖然自己知道有系統,可在外人看來,肯定前途未蔔,以前的朋友都勸說他不要衝動,畢竟在萬家他已經被屢屢提拔,薪資不菲,只有妻子和父親二話不說站在了他這邊,甚至原本還打算先辭職備孕,孕後再上班的妻子,主動提出暫緩要孩子,她笑著說,她也有主外的一天,再怎麽樣,有她的一份工資在,家裡總是不會垮的。

  創業沒有想像的容易,進入任何一個行業,都是有准入門檻的,當年作爲中介時的不少人脉,等他成了公司老闆時就不管用了,還不是靠厚著臉皮一次又一次的上門,應酬一場場地喝,她喝醉了,妻子就打車過去接他回家,他吐了一扯,爸爸下來收拾車裡……兩人從不會表功、只會嘮叨兩句,要他明白,身體比什麽都更要重要。

  等到事業漸起時,各種各樣的人情是非又來了,無論是妻子娘家那頭,還是老家親戚那邊,不少人上趕著要介紹自家孩子來工作,或是想來借點錢,或是創業希望得到些許人脉支持的,總之,幹什麽的都有,而這些,都被妻子和父親擋在了外頭,他們倆做起了壞人,撑住了所有的責備,隻不希望他受到打擾。

  同時,漸漸地,他也發現,每天晚上忙完回家時,和爸爸還有妻子坐在一起閒聊時,是最有趣的時間。

  在以前,他總覺得爸爸說話總是老一套,只知道講他從前辛苦打拼吃苦耐勞的經驗,而一直做內勤的妻子呢,則更是不懂他們外勤工作人員的事情,就算有時候他真遇到不開心或者爲難的地方,妻子也只能安慰的說上一句會好的。

  漸漸地,他便也總不喜歡和他們說工作上的事情,畢竟他們永遠都「聽不懂」。

  可換個角度,就會發現世界變得不同。

  雖然談工作上的事情,他們還是一知半解,可他們能談的還有很多,成天守著電視看新聞的裴鬧春和崔秀麗說起什麽國際新聞、國內大事,張口就來,兩人又時常結伴一起去上各種各樣的培訓班,學的東西越來越多,總也能說起不少裴東來沒有接觸、又很有興趣的話題。

  就算真不聊這些,只是坐在一起,隨便閒聊兩句家長裡短,最近物價,也足够舒緩自己的心情,真的壓力大的時候,倒也不必把事情詳細說,就隨口提兩句,也能收穫一派溫柔體貼。

  裴東來現在回想起來,甚至搞不太明白,自己當初到底爲什麽會覺得,有很多事情不該、沒必要和家裡人講。

  「我尋思到時候我幫曉萍置辦一套純金首飾,讓她也好稱場面用,其他的我想也不用了,你包個大點的紅包,也就够了,爸那份他之前自個兒送過了。」崔秀麗就一個操心命,雖說懷了孕後,裴鬧春和裴東來都要她少想這些多休息,可她總也忍不住去思索。

  「行,那就這樣吧。」裴東來隨口應,他打算包個八萬八的紅包,討個好彩頭,「老婆,你安排的正合適。」裴東來可沒注意,在家裡何止是自家老爹,就連他也習慣性的吹起了媳婦的好。

  說起這吳曉萍,也就是他除却楊秋秋的另一個幹妹妹,著實來得有些莫名其妙,對方本來是在萬家他手下的一位銷售員工,業績不太行,始終位於倒數,不過理論、管理知識講起來倒是很有邏輯,在宣傳策劃上,更是很有一手,臨要離開公司時,裴東來向對方伸出了橄欖枝,本來他也沒報希望,却哪想吳曉萍直接辭職,跟了過來。

  剛創業的時候,裴東來也只有個草頭班子,妻子崔秀麗每逢周六休息日,都會過來公司當兼職財務、人事,幫著處理些事務,而爸爸裴鬧春更是幫忙做著內勤,介紹來他不知何時認識的大爺大媽做保安保潔,每天還主動幫忙送飯,减少開支。

  這一來二去,公司裡的員工也和這兩位「編外人員」熟稔起來了,在新公司充分發揮自己特長、受到重用的吳曉萍,更是被裴鬧春崔秀麗拉回了家,直接認了乾親,按照裴鬧春的說法,只說這小姑娘家庭條件不大好,孤身在外工作,又是公司的核心員工,他幫著兒子照顧點也算是穩固軍心,裴東來就也沒异議,認了下來。

  這幾年下來,時間見人心,這乾親越走越親近,和實際上的親戚也差不太離了,就和一家人沒二樣,互相誰家有事,都會互相幫忙,崔秀麗好幾回産檢,都是兩個幹妹妹輪著陪的。

  不過裴東來還私下和妻子偷偷探討過這個問題,他尋思著,自家老爹在老家可沒有這認乾親的習慣,沒准這是一種無形的暗示,是自家老爹在暗示他,儘快生個孩子,否則他一個人孤孤單單的,越說越像一回事的他還試圖說服妻子,不過差點沒把妻子笑倒,妻子二話不說站在了裴鬧春那頭,幫著找到了偉光正的理由:「我看爸這都是爲了你,秋秋呢,非要報恩,怕你尷尬,小姑娘品質好,結個乾親沒問題。曉萍呢是你的心腹大將,在公司地位高,爸是幫你籠絡人呢。」

  聽了妻子這話,裴東來表示十分感動,高度贊揚了父親的良苦用心。

  而遠遠地還在房間對著筆記本做些什麽的裴鬧春立刻轉頭,重重地打了兩個噴嚏,然後回過頭來,將寫在上頭的「吳曉萍」直接劃掉,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爛桃花-1

  ……

  婚禮是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時刻,吳曉萍今天打扮得格外精緻,原本就容光煥發的她,現在更是艶光四射,站在酒店門前和丈夫一起迎賓的她,一見到下車的人就有些激動,若不是不能移動,早就熱情地迎上去了,這下只是矜持地揮著手,招呼著人:「乾爸!哥!嫂子!你們來了。」

  說起吳曉萍這一生中遇到過最好的人,她想一定要數自家乾爸一家,這幾年來,她能在這座城市,找到有家的感覺,全仰賴於他們的照顧,不但如此,就連現在的丈夫,也是乾爸要求乾哥幫忙牽頭介紹的,可以說她人生中所有美好的際遇都來源於此。

  「你今天是最美的新娘。」崔秀麗被丈夫扶著,走得不緊不慢,她素面朝天,可過得舒心、生活規律的她臉上沒有半點瑕疵,讓人看著就覺得舒服,「曉萍,結婚以後,可要幸福。」

  「會的,嫂子。」吳曉萍緊緊地握住嫂子的手,而後馬上回神,「嫂子,你先到宴會廳裡去坐著,可別久站了,你現在雙身子,人辛苦。」

  「哪有這麽小心,知道了。」崔秀麗敵不過吳曉萍的小可憐眼神,只得答應,自己率先和丈夫走了進去,落在後頭的裴鬧春則承擔起了去給禮金的責任。

  一直目送著乾爸一家消失,吳曉萍這才回過頭,旁邊的楊秋秋連忙凑了過來,幫忙整理了下由於吳曉萍轉身稍微有點偏移的裙擺,她半年後的婚期,所以現下還能做伴娘。

  「真幸福,希望嫂子和哥永遠這麽好下去。」吳曉萍喃喃地感慨。

  耳尖的楊秋秋聽到,帶著笑點頭:「肯定會,他們恩愛得不行,比剛戀愛的情侶還甜呢。」

  吳曉萍只是莞爾,沒說什麽,她心裡一直隱藏著,未曾於外人說過的心事。

  是的,她曾經暗戀過這個現在是自己乾哥的男人,說起來沒那麽複雜,無非是一個初入公司的小菜鳥,天天被使喚責備,用盡全力沒有存進,總是在裁員綫邊緣掙扎,而她在這座城市裡,遇到的第一份溫暖,便是來自於頂頭上司裴東來,他發現了她的才能,給予了她不少機會,爲她解决了不少難題。她當然知道自己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下屬」遇到了好上司罷了,可却還是忍不住心生好感,在對方一提跳槽時,熱血上頭,猶豫都不帶猶豫的,直接同意。

  那份衝動,差點就成了錯誤。

  幸運的是,進入東麗公司之後,她遇到了同樣和善的裴鬧春和崔秀麗,他們向她釋放了無限的善意和鼓勵,不但在工作中,在生活中也給了她不少幫助,甚至還給了她在這個城市裡的一個可以栖息、喘氣的「港灣」。

  她後來細想,其實也已經明悟,那幷非源自於愛,只是一種依賴,對於溫暖、成熟男人的仰望,可當另一個地方能給予足够的愛和成就感的時候,她就忽然能抽身,醒悟地告訴自己——「你誤解了」。

  「怎麽了曉萍,是不是累了?」旁邊的男人微低下頭,親切地靠向妻子。

  「沒,我就是剛剛走了會神。」吳曉萍笑著回答,她知道現在在她身邊的,才是能讓她倚靠一生,好好愛著的人,還好,那一年,她沒有走錯路,否則現在所有的幸福,也許都不存在了。

  今晚的賓客格外多,隨著東麗公司的告訴發展,吳曉萍現在已經成爲公司裡的中層領導,而身邊的丈夫,也有屬￿自己的人脉,兩厢加在一起,就足够讓人應付不來。

  「曉萍。」一直很穩重跟在後頭的楊秋秋忽然皺眉,輕聲地喊了一聲前面的吳曉萍,她嘴型變化很小,話就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樣,「你看,那女人真是陰魂不散,又來了。」

  吳曉萍跟著抬頭,看到來人的時候,臉色立刻僵硬了下來:「我沒請她。」她小聲應,身邊的男人有些疑惑,低過頭來問,「怎麽了曉萍,這是爸媽朋友的女兒,就是秀芳阿姨家,你應該記得。」

  「沒事。」吳曉萍隨意敷衍著丈夫,心裡戰火熊熊燃起,男人哪懂得女人的戰爭。

  來的這位,是東麗公司的一位合作商,是個白手起家的女企業家,不過和以前萬家的何總不一樣,對方是背靠大樹好乘凉,全靠著家裡的支持,和東麗合作沒幾次,便隱隱有些看上裴東來的模樣,男人也許看不出,可女人對著方面很敏銳,吳曉萍和同樣在公司工作的楊秋秋,哪捨得拿這種事氣嫂子,只想要在自己這邊就先解决問題。

  事實上這也不是兩人頭一次幹了,人發達了,是非也多,更何况裴東來不但有錢,還有顔,談吐也挺禮貌,風趣翩翩,自是吸引了不少女生,就說來應聘的秘書,有不少就偷偷要過了界,負責人事的楊秋平二話沒說,立刻招了男秘書,從源頭就卡死,可像是這樣的合作商,可就沒那麽好處理了,她們倆憂心忡忡地對視,生怕這位上樓了氣著大肚子的嫂子。

  楊秋秋和吳曉萍示了意,二話不說直接上樓,只是她穿著伴娘長裙加高跟鞋,動作沒那麽利索,眼看著付雲雲已經進宴會廳,她心一凜,只得加速。

  裴鬧春正幫著兒媳夾著菜,只是隨便往後看了一眼,便看到一位「盛裝」出現的女士出現在他的後頭,在原身的記憶裡,這位女士可是出現過的,他立刻起身,以超乎年紀的速度換了個位置,從兒媳身邊坐到了兒子身邊。

  付雲雲剛想落座裴鬧春身邊,就被人給攔住,她揚眉表情有點不快,可還是擠著笑容:「你好,我找裴東來先生有些生意場上的事情,不知道您方便讓一下座位嗎?」這桌上還有七個空位。

  「不方便。」裴鬧春斬釘截鐵地回答,立刻伸出右手捂著腰,左手壓在兒子身上,「不好意思啊,這位女士,這兩天陰雨天,我這老毛病犯了,腰疼,一坐下,起不來了。」

  這才注意到付雲雲出現的裴東來剛想打招呼,便被爸爸吸引走了所有的注意力,他皺著眉:「爸,你怎麽不舒服也不說呢?我們和曉萍說一聲,難道你不來她還會和你生氣啊。」

  「我沒事,坐著緩一緩就行。」

  裴東來又回頭:「付總,實在不好意思,我爸人不舒服,有什麽事情我們過後再談吧。」他甚至覺得付雲雲有點不識相,這一是別人婚宴,二是下班時間,三哪有找自家爸爸一個老人家讓座的。

  ……付雲雲沉默,不想說話,她很委屈,分明剛剛那位裴爸爸,還健步如飛的,一屁股坐下,絲毫看不出腰疼的樣子,可她現在,總不能讓旁邊那位大著肚子的裴太太讓座吧?她忍不住用略帶著點挑剔的眼神打量著裴太太,對方沒化妝,穿著又寬鬆,一副樸素模樣,只看這樣子,哪看得出能把裴東來管得嚴嚴實實呢。

  她勉强笑笑:「沒關係,那我在這桌上隨便找個位置坐一下,剛好我們可以談一下……」

  「不好意思。」裴鬧春又插嘴了,「是這樣的,我們這桌是主人次桌,人頭都定好的,坐的是主人家的親戚,等等別人就來了,到時候人家沒地方坐也尷尬,實在不好意思,如果事情沒那麽要緊,要不你和東來過後再談?」他滿臉抱歉,又扶著腰,一副可憐又沒辦法的模樣。

  「是啊,付總,我記得咱們沒什麽要緊的事情要談了,要不等周一,你在到我辦公室去說,今天是我幹妹妹結婚,我也算半個主人家,實在希望幫忙配合好,處理好一切,也辛苦您幫著點。」

  「行。」付雲雲還能怎麽辦,她只能點頭,咬著牙拿包到後頭坐了,她今晚特地過來,不就是爲了看看傳說中的裴太太,順便暗示一下對方嗎?結果不但沒暗示成,還落得一身尷尬,她看著正在小口喝熱水,不聞窗外事的崔秀麗,更加鬱悶。

  看著人走了,裴鬧春做起了背後說人壞話的小人:「東來,我看這付總,也真是工作狂,哪有追到人家婚宴上談生意的,再怎麽樣,也得約個時間吃完飯再說,這麽跑過來,人家拒絕也難。」

  裴東來也點頭,很是贊同父親的意見:「是啊,我也覺得,這位付總別的都好,最不好的就是她這談事情效率很差,明明一小時能說完的事情,得說個三四個小時,動不動就發散思維說這個說那個,不但如此,還經常忘記事情,今天說一點、明天說一點,和她合作一次,我感覺我都得老十歲,只希望下回她能派下屬來對接。」

  在遠處的付雲雲幷不知道,她的找話題、瞭解個人生活,成了裴東來口中的發散思維、囉裡囉嗦,她的找藉口再上門、多接觸,成了裴東來心裡的健忘症,總之,兩個人的綫從沒接上。

  不遠處的楊秋秋滿意地點了點頭,暗笑著下樓準備和吳曉萍一起分享這個有趣的消息,總之,她們接下來還要再接再厲,替乾哥掃平周圍所有的爛桃花。

  ……

  裴鬧春穿越到原身身上時,年紀已經挺大,縱然後頭保養得當,可也阻礙不了人的自然老去,七十剛過三的他,便被送入了醫院,反復地休克又蘇醒,所幸沒太大痛苦,大部分時間都處於昏昏沉沉的狀態,當他再度醒來時,他已經被從icu裡推出,送到了普通病房,身邊守著的是兒子和兒媳,年紀不大的孫子被送到了崔家,這也是裴鬧春提出的,畢竟他也不曉得自己能支撑多久,孩子總不能書都不念了,天天守著吧。

  「爸,你醒了!」一見著人醒來,崔秀麗立刻和丈夫撲到床頭,兩人不約而同的發出信息,叫崔爸爸那頭趕快派人將兒子送來,生怕見不到裴鬧春的最後一面。

  崔秀麗眼睛已經腫得厲害,她和公公相處的時間很長,兩人經常一起出去學習,他也引導著她完成了從單身女孩到妻子、再到母親的身份轉變,她幷不遲鈍,丈夫身邊的爛桃花很多,雖然丈夫的遲鈍足够讓她信任,不過幾乎每回,公公都會主動出手,幫忙斬斷。

  她可以說,她的安全感,永遠都是滿值。

  如果說她的婚姻、她的家庭,幸福指數是100,那可以說有百分之五十,都要歸功於公公。

  裴鬧春撑著眼皮很久,總算等來了孫子,對方一進屋,還歡天喜地地要上來,然後越走越慢,嚎啕大哭起來,似乎意識到了什麽,有些支撑不住的他,等到孫子被兒子報了過來,勉强地舉高了手,將三人的手都拉了過來,緊緊地團在了一起。

  「以後……以後我不在了,你們一家人,也要好好的,知道了嗎?」他聲音小,但每個字都很清晰,「秀麗你是最讓我放心的,不過你也要好好地愛自己,多替自己考慮,東來你是我最不放心的,你答應我,要睜亮眼睛,別讓無關緊要的人,傷了你重要的人,也好好地照顧我的小孫孫,讓他開心長大。」

  「好。」除却只知道哭的孫子,裴東來和崔秀麗幾乎已經是嗚咽著應話。

  「真好,你們好好的,我也就沒什麽遺憾了。」他含著笑,合上了眼。

  這一聲,裴東來的身邊有且只有妻子,父親在的時候,有父親和幹妹妹幫著他斬桃花,而父親不在之後,他也開始學著,自己主動地拒別人於千里之外,再不靠近,夫妻倆白頭偕老,人人稱羨。

  [第二十三考核世界合格。]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 15:44
165、爲了你,爲了我,爲了他(一)~(二)

  「喬喬, 喬喬……」

  裴喬喬能感覺到有人在大聲呼喚自己,她艱難地撑開沉重的眼皮,首先映入眼中的,是有點晃眼的陽光,要她下意識地眨了眨眼,然後再看到來人的瞬間, 下意識別過臉, 微低著頭, 咬了咬唇輕聲開口:「爸。」

  裴鬧春擔憂地看著女兒, 裴喬喬似乎是做了場噩夢,額頭上的汗水太多,以致於頭髮已經成了一縷一縷:「喬喬, 是做了什麽噩夢嗎?爸爸看你不太對。」

  「沒, 沒有。」裴喬喬錯開了和爸爸正對著的眼神, 努力擠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爸,我先去收拾一下,準備上課了。」

  「……嗯。」裴鬧春走出了女兒的房間, 貼心地回過身將女兒的房門關上,伴隨著越來越小的縫隙,他能看到女兒依舊坐在床上,楞神地發著待。

  「喬喬還沒起來嗎?」林舒琦正在餐桌旁邊布筷,眼睛一抬看了眼時鐘,忍不住皺了眉, 「每天早上都這麽拖拖拉拉,一點時間觀念都沒有,等等送完了她,我公司那頭還有事情呢,要不是爲了她,我還能多睡個一個小時呢。」

  聽到了熟悉的關鍵詞,裴鬧春忍不住眉頭一皺,他咳了咳,看向妻子:「舒琦,我今天早上沒事,要不我送喬喬去上課吧,你那頭先去忙。」

  「也行。」林舒琦利落地答應,坐下打算吃飯,可這目光不斷往裡頭看,「這喬喬,越來越慢了,也不知道大人在等她。」

  說曹操,曹操到,裴喬喬已經換好校服,背著書包走了出來,她披肩長度的頭髮利落地扎起,就連邊邊角角的小碎發也仔細的整理清楚,她笑起來有好看的笑眼:「爸,媽,早上好。」

  林舒琦聽了只是點了個頭:「好了,快過來坐下吃飯,你看看,我爲了你這一大早就起來做飯,就怕你上學來不及,你看看你,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這麽拖三落四的,也不知道是和誰學的。」

  又來了,裴鬧春忙插話:「喬喬,快坐著吃飯,要不飯菜就凉了,你媽也是怕你吃凉的到時候腸胃又不舒服,今天早上我送你去學校,咱們吃完了就出發。」他注意到妻子似乎還想說什麽,立刻主動找了個話題,「對了舒琦,你最近工作不是忙嗎?我這兩天沒事,我晚上回來煮,你要是想吃什麽,記得和我說上一聲。」

  「好。」林舒琦被打斷思路,便也像忘了之前在說什麽一樣,只是點頭,「那你買點海鮮,喬喬不是愛吃螃蟹嗎?最近的螃蟹肥,是時節,多買點。」

  「成。」

  裴喬喬忍不住用眼神撇著媽媽,露出的笑容裡帶著些許苦澀,什麽叫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洋,她的周圍就是如此,她有一對深愛她的父母,可同時,這份愛却也是沉甸甸的,還時常帶著讓人喘不過氣的枷鎖。

  她可真是個「沒良心的」。

  裴鬧春看似正低頭專心吃飯,可眼神却總在不經意時左右看看,他忍不住在心裡嘆了口氣,有時候,很多事情,真的很難分對錯。

  ……

  裴鬧春已經很習慣於世界結束後的傳送,他進入到黑暗空間裡鎮定自若,睜開眼後,看到的是正蹲在那發著待的男人靈魂。

  那男人穿著一身西裝,扣子扣到了最高,能看出平時應該是很講究的人,可此刻却渾身充滿了頽然的氣息,蹲在那的模樣,就只差一根烟就能展現出讓人覺得看了於心不忍的傷感模樣。

  「我……」那男人重重嘆了口氣,然後說起了他這一生發生的故事。

  這一次,裴鬧春進入的是一本真實故事改編小說,據筆者描述,她所寫的,是她身邊一位摯友身上發生的故事,小說的名字叫做《爲了你,爲了我,爲了他》,講述了發生在女主人公裴喬喬身上的悲歡離合。

  而這個女主人公,正是原身的獨女,裴喬喬。

  裴喬喬出生在一個格外寒冷的冬天,她的父親是當地一家外貿公司的員工,而母親則就業於當地的一家課外輔導機構,父母兩人的薪水在這座城市裡都算得上中等,日子雖不算大富大貴,可也還是過得其樂融融。

  而這一切,就從裴喬喬出生時說起。

  裴喬喬的母親林舒琦,曾經是個事業心很强的女人,她在當地培訓機構屢屢被評爲優秀老師,在遇到提拔機會時,懷上了身孕,這一胎,可叫她吃足了苦頭,從先期强烈的妊娠反應,到中期,因爲先兆流産臥床保胎足足兩個月,等到好不容易孩子要出生,更是直接難産順轉剖,這才生下了裴喬喬,夫妻倆上頭的長輩都已經不在了,只能摸索著照顧孩子、過起月子。

  當年生育的保障還不太够,妻子錯過了提拔機會,原身更是不敢在工作上鬆懈,家裡便只留下了妻子一個,林舒琦的月子做的是筋疲力盡,摸石頭過河,幾乎把能犯的錯誤都犯了遍,等到月子結束,她已經落下了一身大大小小的毛病,什麽偏頭疼、腰疼,應有盡有。

  由於兩夫妻只有一個人在上班,林舒琦猶豫之下,不得不辭掉了工作,在家一直照顧到女兒兩歲,能上早托,再重新回到當初的單位應聘上崗,只是彼時,她的位置已經不在,只得一切從頭再來。

  出於當地的傳統觀念,兩夫妻本打算趁熱打鐵再要一個,只覺得躲著點就沒事,却哪知道,計劃生育實在太嚴,東躲西藏也沒有辦法,最後六個月的林舒琦被帶去引産,出來的正是個男嬰。

  這些,只不過是這個世界上,大部分經濟條件一般、又身處於那個年代的普通家庭可能會發生的故事,可這壓力,已經足够能徹底改變一個人,林舒琦就像變了個人,喜歡抱怨,也挂上了新的口頭禪,這句話是:「我爲了你……」而這句話,在大多數時候,都是對著女兒裴喬喬說的。

  裴喬喬的成長過程,一直籠罩在父母濃烈的愛意之下。

  她上幼兒園時和同班同學吵架,從培訓班上請假來的媽媽等應付完老師,說了一路:「因爲你,我今天又只得請假了,爲了生你,我好好的工作就差點沒了,現在你好不容易長大點,又來了,到時候折騰得媽媽的工作不好了,你就開心了。」

  選擇興趣班時,她對少年宮新開辦的跆拳道很有興趣,東張西望的她小心翼翼地對爸媽提出了請求,可媽媽沒答應,她說:「當年我生你的時候,可就想著你會是個小公主一樣的寶貝,學什麽跆拳道呢,聽媽媽的,學鋼琴,多優雅,媽媽爲了你犧牲這麽多,能不能聽媽媽一次?」

  到了上小學的時候,她有些坐不住,又有馬大哈的毛病,考試成績一般,等她回到家,爸爸則嚴厲的說了起來:「喬喬,爸媽爲了讓你上最好的小學,把以前的房子都給賣了,特地買了這麽個小房子,你現在這樣,不但是對不住你自己,也對不住爸爸媽媽,更對不住爸爸媽媽花的錢!」

  類似這樣的話,還有很多很多。

  「如果不是爲了你,你弟弟怎麽會沒?」這話是媽媽說的,她只是說說算,畢竟雖然有點重男輕女的觀念,可沒有老一輩壓著的兩人看得挺開,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你要是個男孩,我和你爸都不用怎麽管,女孩子聽話點,以後日子才會過得好。」

  「你看看,你這中考考得一般,要讓你上最好的學校,爸媽可是負了擇校費的,那些正取的,一年才要一兩千的學費,你要一萬八,爸媽爲了你花了那麽多的錢,你這孩子,還不知道上進?」這是高考時說的。

  報志願時,他們又說了:「爸爸媽媽這麽些年來,爲了把你好好養大,花了這麽多錢和心力,現在就你一個孩子,你還想要去這麽遠的地方讀書,到時候你走了,有沒有想過爸爸媽媽誰病了、死了要怎麽辦?爲了你做的一切,就和白做一樣,最後我們倆自己混日子?你就聽爸爸的話,爲了我們,留在這,父母在,不遠游,沒聽過嗎?。」

  她乖乖地按照著爸媽的要求,在省內找了個大學念書,四年後乖乖地落葉歸根回到了家,沒多久,新的一輪討伐開始了。

  「你說說,你這孩子,叫你談戀愛也不要,叫你相親也不要,你不知道你要是不結婚,外頭能有多少閒話,你說你讓爸媽多難堪?就算爲了我們,你也得去相親!」這是爲了「我們」。

  裴喬喬的相親幷不順利,這是她生平的第一次反抗,她悄悄地在相親對象面前表現出自己最糟糕的一面,然後暫時逃脫了這個牢籠,接近二十九的她,幾乎每回回家,都會被爸媽又說又駡,可她忍住了。

  可過了三十後,她終於再度被擊垮。

  裴喬喬回到家,看到的是抱著鄰居孩子的爸媽,兩人的眼中露出艶羨的神情,他們也不駡了,只是很可憐的樣子:「我們倆退休了,也沒什麽事,如果你要是有孩子,我們也能替你照顧照顧。」父母倆挺默契,只說了這一句,便回到房間,然後傳出的,是像是永無止息的嘆氣聲,甚至在不經時,好像都能看到他們濕潤的眼角。

  是啊,子女不能一直在身邊,兩個人從早到晚,是挺孤單。

  說客很快就來了:「喬喬,你聽伯伯一句勸,你看你爸媽以前爲了你,做了多少呀,現在他們老了,也不想拖累你,就想著替你照顧孩子,也頤養天年,享受一下含飴弄孫的快樂,他們爲你付出了那麽多,難道你還不能順他們心一次嗎?」

  「是啊,子女都是債,他們這輩子都得繞著你來轉,你現在大了,忽然離開了,他們沒地方轉了,心裡可得多難受,你就當是可憐可憐他們吧。」

  總之,到最後,裴喬喬再一次選擇了妥協,她很快通過相親認識了條件符合父母要求的丈夫,二人倒不是多情真意切,在這個年紀,合適比什麽都重要,婚後沒多久,裴喬喬便懷了孕。

  可她像是遺傳了媽媽的體質,這一胎過得格外艱難,懷胎十月,她幾乎都是在痛苦掙扎中度過的,大家都說,養兒方知父母恩,她的的確確地感知到了母親當初爲了她付出的一切,可同時,裴喬喬却又忍不住發自內心地想問媽媽一句——

  「媽,你知道懷孕、生孩子那麽痛苦,你怎麽捨得逼著我一定要去承擔一次這樣的痛苦呀?」

  這句話她沒能問出來,畢竟陪伴在她身邊的媽媽,總會在她之前說出別的話。

  「當年我爲了你,吃的苦頭可比現在還多呢,你現在算是享福了,還有我來照顧,我以前哪有婆婆、媽媽照顧我呀,你看看,你多幸福。」

  「現在知道我以前爲了你多難受了吧?」媽媽笑著戳她的額頭,「要生孩子的女人,都是得過這一關的,我當初爲了你,咬牙挺過去了,現在你爲了你的孩子,也得咬牙挺過去。」

  這話多溫馨,可裴喬喬却覺得,沒良心的自己,心裡是一片的冷漠。

  ——可媽媽,我真的很難受,世界上不是每個人都能這麽偉大的,我不想再爲了我的孩子付出我的一切,然後再像你和爸爸一樣,逼著她爲了我,付出一生。

  裴喬喬的生産,雖然沒那麽順利,但也沒有像媽媽那麽痛苦,她陣痛了很久,最後還是成功順産下了孩子,從産房裡被推出來的她,看到的是偷偷擦眼泪的爸媽,他們擦掉眼泪,然後露出了個巨大的笑容,抱著孩子對她說,寶貝,你真棒。

  不知道爲什麽,裴喬喬那瞬間感覺到的居然是解脫,她想,這應該結束了吧?

  可這還沒有結束,接下來的日子,是新的一段重複。

  媽媽主動搬到了家裡替她照顧孩子,還幫她做起了月子,不可否認的是,有媽媽幫忙,辛苦的確少了很多,裴喬喬能看到媽媽的筋疲力竭和辛苦,她好幾回想勸媽媽休息,要不請個保姆,却被立刻拒絕,媽媽笑著說:「爲了你,哪有什麽辛苦。」等到月子結束,林舒琦已經是瘦了幾圈,包括媽媽手等老毛病再度復發,由於休息不好,再加上辛苦,她的高血壓也一度控制不住,差點暈倒送了醫院。

  裴喬喬差點急瘋了,她愧疚地掉著眼泪,爸爸說:「沒事,我們做爸媽的,爲了你做什麽都願意。」可是她自己知道,她寧可爸媽不要爲了她再犧牲這麽多了,她已經還不完了。

  這之後,她便走上了媽媽的道路。

  她想要早點結束母乳喂養——這東西比許多人想像的要疼痛很多,從小不受疼的她已經受不住了,可爸媽和丈夫却聯合阻止了她,他們說:「每個當媽媽的都得經歷這些,多吃母乳,孩子身體才會健康,哪有爲了自己犧牲孩子身體的道理!你爲了孩子,也得撑住。」

  裴喬喬迫切希望回到工作崗位,欣賞她的老闆給她留了個重要的機會,不過這需要再孩子一歲時外出培訓學習半年,只要半年培訓結束,便能成功升職,穩固在原來的位置,她糾結著在家裡提了出來,然後便是全家齊上陣的說服:「喬喬,你看媽,以前這也是差點成爲公司領導的人,爲了你,不什麽都放弃了嗎?那時候回去上班,差點都進不去了,什麽工齡、工作經驗都得重新計算,還得過實習期,你說我多難受,不過只要想著你,一切就都值得,你看,我現在回憶起來,一點都不後悔,你以後就知道了,爲了寶貝,咱們就不去了,多陪陪孩子。」

  這頭開了,就像刹不住車一樣,她所有的抱負、想法,徹底終結在孩子出生之後。

  以往每年都會和閨蜜一起出去旅游個十天半個月的她,一直到孩子七歲,都沒能再出去過,曾經頗受老闆賞識,眼看要升職的她,換了份清閒、但也日復一日,毫無挑戰性的工作。

  而這一切,大概都是那句「爲了他」,隨著時間流逝,裴喬喬却驚愕地發現,自己慢慢地越來越像媽媽,她不可避免的,將自己人生發生的一切變故,綁架在了兒子的身上,她時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想到,如果當年沒有兒子的出生,或者是當年她堅持到底,會不會人生還有別的選擇。

  七歲的男孩,正是猫嫌狗厭的年紀,能鬧得家裡鶏飛狗跳,裴喬喬看著家裡亂七八糟的樣子,歇斯底裡地跳脚,她忍不住大吼:「我爲了你,每天起早貪黑,辛辛苦苦,你就不知道要聽話一點嗎?」

  話自然是脫口而出的,可在聽到那句話後,她却忍不住回到房間嚎啕大哭,兒子像是被嚇到了,怯生生地來道歉,立刻發誓說,知道媽媽很辛苦,以後再也不敢了。

  只有裴喬喬知道,她哭的不是兒子的調皮,而是自己不知不覺,長成了媽媽的樣子。

  她試圖改變,却發現這像是一個巨大的牢籠,沒有鑰匙的她,是出不去的。

  每每她想要有自己的生活,想要做一段時間不負責任的媽媽,爸媽和丈夫就出現了:「喬喬,你這孩子,怎麽就那麽不懂事呢?你看看你媽,當初爲了你付出那麽多,你現在都多大的人了,還甩脾氣,孩子讀書多重要啊,你現在影響了他的成績,你一輩子都遺憾。」

  嗯,很重要,小學打基礎,爭取上個好初中,初中是到高中的過渡期,也很重要,高中更是重中之重,决定了很多事情,只有到高中,才能稍微鬆一口氣。

  大概喘息的時間,只有大學那四年,爲什麽呢?因爲一畢業,又得開始操心了,先找工作,然後幫著孩子存錢,買房買車找個對象,找完對象得生孩子,生了孩子要幫忙照顧,現在開放二胎了,還得催催二胎,生完二胎繼續照顧。

  再然後,不是解放,而是你終於慢慢老了,力不從心的你,做不了什麽了。

  兒子高考畢業那年,原身和林舒琦的身體都不大好了,兩老一聽說,外孫要出國留學,立刻急了,跑到了女兒和外孫面前開始嘮叨:「寶貝,你這一出去,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外公外婆都老了,到時候人沒了,連最後一面都看不到你,再說了,你爸和你媽在國內孤孤單單的,可多難受呀。」裴喬喬的丈夫也點頭同意,他比較老派,不願意兒子去太遠,生怕這孩子一走一去不復返。

  可是這回裴喬喬很堅持,她說:「够了,我希望他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我們辛辛苦苦養他這麽大。」父親的言外之意,在座的都聽得懂。

  「那又怎麽樣呢?這是他的人生。」裴喬喬看著父母,「爲什麽永遠都覺得,養孩子是爲了他做了那麽多呢?最開始,想養孩子的,明明是我們啊。」

  談話不歡而散,割據了很久後,孩子還是到了米國留學。

  還沒去兩年,老兩口便先後住進了病房,眼看壽命快盡,可回家的機票沒有那麽好買,還需要轉機,再加上請假,最少還要三天,外孫才能回來。

  老兩口虛弱時,忍不住又埋怨:「你說說,我當年就和你說了,別讓孩子去那麽遠,你看看現在,我們快沒了,都看不著孩子最後一眼,爲了這孩子,我們可都是掏心掏肺,到老了,連點照顧都吃不到。」

  裴喬喬突然哭了,已經到中年的她哭得狼狽,她看著爸媽說:「如果讓他留下,你們是不是才能滿意?爸媽,真的够了,你們知道嗎,我這輩子就沒爲自己活過,我知道你們愛我,我也知道我要回報,可我真的很痛苦。」她在無數個夜晚裡苦苦掙扎,一方面她知道自己收到了很多的愛,應當要回報,可另外一面,她却又是的的確確的痛苦非常。

  她說:「我寧可你們什麽都不爲我做,我還不起,我真的還不起。」

  ……

  「至於後來……」那靈魂沉默了片刻才開口,「我們走了之後,喬喬很怪自己,她覺得是她把我們氣死的,她一直都很自責……」他沒詳細地說裴喬喬之後發生的故事,不過任誰都看得出,這結局應該不太愉快。

  「我希望她能爲了自己,好好地活。」那靈魂扯了扯嘴角,「這份愛,是希望她能更快樂,更好,而不是讓她痛苦的枷鎖。」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 15:44
166、爲了你,爲了我,爲了他(三)~(四)

  坐著爸爸的車去學校, 對於裴喬喬而言只是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父母兩人很早就達成了分工合作,根據彼此忙碌時間輪著接她上下學,只是媽媽培訓班的工作性質,忙碌時間於她讀書時間相對不衝突,便也是媽媽送得更多一些。

  她乖乖地跟在爸爸後頭進了車, 一言不發地系上了安全帶, 高中時期學校是不允許帶智能手機的, 坐在後座如果乾別的事情, 本也就容易暈車,她便只能低著頭看著手指,打發時間般地背著課文。

  如果有人要問, 裴喬喬最害怕的地方到底是哪, 她一定會給出衆人意想不到的答案, 她最害怕的地方,一是車上;二就是家裡,反而是同學們時常吐槽的學校,却成了能叫她放鬆的地方。

  而現在, 身處於自己第一害怕的地方,裴喬喬便格外地坐立不安,她努力縮小著自己的存在感,希望今天爸爸不要又找到什麽話題想要和她好好談談。

  「喬喬。」裴鬧春開著車上了大路,隨口一喊,便能從後視鏡裡清楚地看到女兒身子一抖, 端正又僵直地看向了他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回:「爸,我在。」

  又來了,裴喬喬有些沮喪,不知道今天會是什麽話題。

  在幾年前,她和爸媽之間能談論的東西還挺多,例如什麽喜歡的蔬菜水果、電視上最近熱播的電視劇,可自打上了高中,這一切全沒了,學習、分數成了每天話題的主流,她明白,她都懂,高中多重要呀,可她真的有點兒喘不過氣了。

  幾乎每回考試,她都提心吊膽,生怕自己的成績比上回退步,或是一成不變,她的確沒有足够的天賦,考不了什麽班級第一,一直位於中上游的她,就是老師說的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那階段,往前跑幾步,那就是光明大道,原地踏步,那就是沒有意義。

  但凡成績出來了,便要回家接受一輪「審視」,她需得把成績、包括班級排名、年段排名、各科目排名一系列的數據記錄下來,然後寫在紙上,恭恭敬敬地交給爸媽,乖乖地站在對面,一直等到教誨結束了再坐下。

  如果她比上回進步了——這種情况一般比較少,畢竟她往前跑的時候,班級前列的同學也往前跑,哪有那麽容易一下碾壓別人,那爸媽就會難得開心地點點頭,然後迅速地開始繼續查漏補缺的功課。

  「你看看,這回補課多有效果,爸媽爲了你做這麽多,也覺得心甘情願了!咱們看看,你這地理還是不行,我看我去托你小吳阿姨的人情,要她介紹個厲害的地理老師,給你做一對一補習,多少錢咱們都得花,這是必須的。」

  她通常會有些瑟縮,感覺肩頭的負擔越來越沉重,頭低低的道:「就不用了吧,我自己能行……」

  而後便會聽到來自大人的笑聲:「這你就不懂了,你自己的努力就占百分之九十八,關鍵的百分之二,還是要靠好老師給你點一點,像是這樣的老師,別人想找還找不到呢!爸媽爲了你,臉皮都不要了,求爺爺告奶奶,就希望我們喬喬以後出人頭地,這回進步了,可別驕傲,咱們繼續努力。」

  「……好。」她只得點頭,然後再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繼續拼命讀書。

  若是考不好或是和上回差不離,前者幾率比較小,裴喬喬讀書還算認真,大退步幾乎沒有過。

  她最害怕聽到的,便是爸媽你一聲我一聲地長長嘆氣,這一環節時常維持得很久,濃烈的安靜中,只能聽到此起彼伏的嘆氣,和拿起水杯喝了後重重放在桌上的聲音,幾乎每回,她都只能背著手,死死地掐著自己,好讓自己不在這個時候落下泪來。

  「喬喬,你讓爸媽太失望了。」通常這時候,就要開始算帳了,這不是教訓的意思,畢竟父母倆都沒有打孩子的習慣,而是確確實實的算帳,「你看爸媽爲了你都花多少錢了,你之前英語不好,我們就給你找最好的英語老師,一節課200元,你補的數學,是大班的,一節課也要90元……你算算,你這一個禮拜,單單補習費就要劃掉四五百塊,爸媽一天也才賺個幾百,更別說你的生活費了,當然,我們不是說你花錢了,只是咱們這花錢,要看得到效果,這錢打水漂了,爸媽也難受。」

  這種時候,便也說不得別的了,她只是低著頭,囁嚅嘴唇,反反復複地說著:「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哪有什麽對不起的,這都是爸媽該爲你做的,不過你還是讓爸媽有點失望。你可要想,你身邊有多少同學,是沒有這樣的好機會、好待遇的,你要學會珍惜,我們爲了你做這麽多,可不是要聽你說對不起的,你要明白,咱們錢要花在刀刃上,既然花出去了,就好好聽課,爭取提高成績,是不是這個道理。」

  「是。」爸媽說得很對,可裴喬喬通常只能挫敗,她真的聽得很認真了,連下課都坐在那一動不動,可對於她來說,有的科目就是很難懂,絞盡腦汁也搞不明白,她真的很想和爸媽說要不就不去了,可看著他們的眼神,她真的開不了口,「好,我會努力的。」

  「喬喬,爸媽不能替你學習,我們只能把你送到好的學校,替你好好補習,爲了你呢,就算是勒緊褲腰帶,咬咬牙,吃點苦,都沒關係,你看自打你上了高中,你們說得七點前到學校,全家陪你五點多起床,晚上晚自習延長到十點四十,我們倆也不管工作,一定去接你,風雨無阻,爸媽是把你放在心上對待的,也已經盡力了,你千萬不要成爲讓我們失望的孩子。」

  「……好。」然後她便會回到房間,坐在桌前,加倍、加倍努力的讀起書了,可很遺憾,她的努力,只能讓她在許多死記硬背的科目上提升成績,稍微靈活的科目,幷沒有那麽簡單。

  裴喬喬一直知道,自己這些想法挺矯情的,如果說給別人聽,人家估計都會不屑的笑,說你讀書、考試都是爲了自己,又不是爲了你爸媽,搞得好像你考不好是和爸媽有關一樣,他們又會說,你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爸媽對你好還不知道滿足,他們做這麽多,還不是爲了你的人生好?

  可她依舊控制不了自己的壓抑和難受。

  她也想要考好成績,去好的學校,成爲爸媽的驕傲、成爲自己的驕傲,每一次考差,她當然也會審視自己學習階段的疏漏,會愧疚,會加倍的努力,這些心態,和身邊的每個同齡人都差不多。

  但是同時,她又因爲爸媽的「殷切期待」和「無限付出」開始覺得,自己做任何一點出格的事情,都是「有罪」的,是不是很誇張?可是她確實是這麽想的,爸媽也是那麽告訴她的。

  「我們爲了你做了那麽多,你怎麽能……」這個句式她從小到大,已經聽得耳朵起了繭子,後頭的內容千奇百怪,包括了什麽和同學吵架、不想去奧數班想去學畫畫、愛美的年紀一直折騰著自己,偷偷在家編辮子、考差了等等,什麽都能套在後頭。

  裴喬喬每一次都能被爸媽說服,因爲他們已經爲了她做了那麽多,也都是爲她好,可每一次,她還是會覺得矛盾和痛苦。

  明明都是「爲了我」 才付出的,爲了我好才做的選擇,爲什麽最後,大部分時間,我都是痛苦的?

  同時,爸媽的付出,也漸漸地讓她覺得承受不住了。

  什麽叫付出有回報?大概是裴喬喬送給閨蜜一個生日禮物,等到自己生日時,閨蜜也還了她一個,類似這樣的,有來有往,可裴喬喬慢慢發覺,爸媽給的東西實在太多,她還不起了。

  她從小去學鋼琴,這也是媽媽想讓她學的,那年頭,大家的經濟條件都一般,爸爸花了小一萬從琴行裡買了一架高昂的鋼琴回來,還特地請了周邊幼兒園的一位音樂老師來教她彈琴,具體的價格她倒也不記得了,但價格不菲,可小學上了沒幾年,學校由於裝修租借了另一個學校的校區,每天上下學要多花半個多小時的她漸漸沒有練琴的時間,周末也被安排滿了諸如奧數培訓班、學校周六興趣班等活動,這鋼琴,便在家裡生了灰,她會彈的大概也就只有那首小星星和瑪麗有隻小羊羔了。

  可直到現在,這還被周邊的親戚和爸媽時常提起,他們會說,當年花了那麽多錢,又是買鋼琴的、又是請老師的,最後裴喬喬連個級都沒考,真可惜、真浪費,然後看著她,又是搖頭又是嘆氣的,每每遇到這,都要她無地自容。

  還有裴喬喬上的這些培訓班,由於媽媽自己在培訓班上班,格外推崇小班教學,最欣賞的,當然是老師可以全程專注於學生的一對一教育,她爲裴喬喬找的,要嘛是出了名的好老師,要嘛就是那種一對一、一對二的,而這當然也代表了「高昂」的價格,這些花出去的錢,自然也會時常在爸媽口中提起,然後裴喬喬就會在心裡開始計算她總共花了多少錢。

  她發覺,她還不起,她慢慢地被架到獨木橋上,如果說別的同學,考不好對不起的自己的人生,她考不好的話,對不起的不但有自己,還有爸媽、以及那越來越多的金山。

  諸如此類的想法,哪怕偶爾被壓下去,也很快會在父母的提醒中再度想起,讓她有時候真的很痛苦掙扎,可無論有多痛苦,裴喬喬都只能這樣義無反顧的前行下去,因爲她只要停下來,就好像成爲了罪人。

  而爲什麽她會害怕坐爸媽的車呢?因爲幾乎每回,在這樣獨處的環境裡,都能激發出爸媽的殷切教女心,他們通常會長篇大論的談起最近她生活、學習的種種,或是指責、或是教導,如果是在家裡,她還能編造一句謊言,說自己想去上個厠所,可在車裡,無處可逃的她,只能聽著,還得逼著自己裝作無所謂的應話。

  前頭的裴鬧春,有些心疼,他倒不會覺得裴喬喬這個孩子,過度脆弱,或者太過矯情,一是這個年紀的孩子,本就處於青春期,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都還沒有完全成熟,他們格外容易放大很多情緒,大人們如果以自己的人生經驗,匪夷所思地說這算什麽,實在有些高高在上,要知道,人在不同的人生階段,能承受的壓力本就不同。二是對於裴喬喬來說,這樣的壓力幷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而是長期、從未斷過的壓力。

  舉個很簡單的例子,就說現實裡的夫妻、情侶,如果有一方每天念叨,我爲了你付出多少多少、犧牲了什麽,你怎麽能不對我好,你怎麽能這樣做,都有可能導致變成怨偶,感情破裂,更何况是長達十幾年甚至之後幾十年的長期壓迫呢?

  都說潤物細無聲,這種悄無聲息,貫穿你人生的「爲了你」,足够讓一個人窒息的活在被限制的空間內,無法動彈,喘不過氣了。

  「喬喬,你今天是不是做了什麽噩夢?爸爸真的挺擔心的,你要不要和爸爸說一說,爸爸願意做你的垃圾桶。」裴鬧春試著讓自己的口氣溫和,事實上在原身的記憶裡,裴喬喬總是壓抑著自己的心情,一直到被逼婚時才稍微的溫和反抗過,她的一生,幾乎沒有直接和父母反抗過什麽,裴鬧春甚至不知道,在這個時間點,這個孩子狀態如何——說白了,這也賴原身,他其實根本就不覺得自己的孩子有什麽不對勁。

  「我們家的喬喬,除了成績還欠缺點,什麽都很聽話,不像是那些叛逆的孩子,只要和她講道理,她沒有不聽的,以後也一定是個孝順孩子。」

  「我……」裴喬喬低頭,過兩天就是期中考了,事實上昨天晚上,她做的噩夢,正是關於期中考的,這對於她來說,也只是日常了,幾乎每次考試前,她都會輾轉反側,噩夢一個個接踵而來。

  她有時候挺羡慕閨蜜,她考不好的時候,能够只想著「自己的目標和未來」,而她第一瞬間想到的永遠不會是自己,而是在家中等待著她的父母。

  在夢裡,她當然是考砸了,比平常還糟糕,考得一塌糊塗,她紅著眼回家,怯生生地交了成績單,果不其然,迎接她的是勃然大怒的父母。

  「你這段時間是不是幹別的了?我看你根本沒有把心思放在讀書上,我和你爸替你做了多少?我們就差把你當太陽捧起來了,你說我這個當媽的,爲了你沒事業、沒個人生活的,恨不得每天繞著你轉,你哪個成績差就幫你補哪個,你身體一不舒服就趕快帶你去醫院,你要什麽本子筆咖啡麵包,就立刻給你買,你說說,你還要我們怎麽樣,是我們做的還不够多嗎?」

  「是啊,喬喬,你這回,可真的是太讓爸爸失望了,我覺得我和你媽,真的是做到了極致了,就差把命給你了,爲了你做到這樣了,你要學會知足、感恩,加倍努力用功讀書,你瞧瞧你現在考這樣,爸爸都不知道爲了你做的這些,到底有什麽意義了。」

  然後,便是被放大了的兩雙熟悉的眼,眼睛裡全是滿滿的失望和厭惡,耳畔邊盤旋的,是一聲一聲的「爲了你」。

  「爸,我就是做了個噩夢,夢到鬼了。」裴喬喬故作輕鬆地隨便找了個藉口搪塞父親,不知爲何,只是想到那個夢,她就感覺眼眶有點酸,這回她考試一定得好好考。

  裴鬧春當然知道女兒在撒謊,他忍不住脫口而出的,便是一聲長長的嘆氣,原身許是愛嘆氣的人,要他一有煩心事就控制不住自己。

  「爸,怎麽了。」聽到爸爸的嘆氣聲,裴喬喬下意識地屏息,她的肩膀貼緊了汽車的後座,咬著唇看著爸爸,「我,我做錯什麽了嗎?」

  「沒有,當然沒有。」裴鬧春立刻意識到,也許自己又給了女兒壓力,他也同樣找起了藉口,「最近爸爸工作那有幾個人請假,事情也比較多,這不就老操心嗎?你放心,等他們請假回來,就閒了。」

  「是這樣嗎?那就好。」裴喬喬甚至不知道,自己的那就好,到底指的是什麽好,可她知道,起碼此刻,她能稍微先放鬆的呼吸。

  坐在一前一後的父女,同時撒了謊,而這面上的平和,也在謊言中,勉强地維繫住了。

  裴鬧春穩當地將車停在裴喬喬學校門口,他降下車窗看著女兒下車出去,裴喬喬小心地關上車門,臨下車前還和爸爸說了一聲她要去上學了,路上小心。裴鬧春只是看著女兒的背影,便能看出來,這孩子此刻的放鬆,這可和之前,父女倆單獨待在一起時,對方連背部都綳得很直的模樣截然不同。

  他把車窗升起,準備要往公司去,才發動車,却又忍不住嘆氣了一聲。

  他想,對於這個階段的女兒而言,來自父母的壓力已經足够大,要這孩子,在明明該是港灣的家裡喘不過氣,明明該是倚靠的父母面前抬不起頭。

  裴鬧春知道,原身應當也是困惑的,他也曾堅定地認爲,他和妻子做的一切,都是無條件的爲女兒付出,想要女兒變得更好,也用自己的人生經驗,替女兒打算。

  當然,他們夫妻倆也和國內的大部分父母一樣,付出的同時,也多少希望得到回報,這回報便是一個乖巧、聽話又足够優秀,按部就班成長的女兒,她有還算好的成績,考到好大學,學成歸來後找一份穩定工作,然後在父母的支持下嫁個好人,生個孩子,到時候還能幫父母養養老,這就很完美。

  可當這些回報,和付出永遠綁定在一起時,就會變得讓人壓抑,又帶著功利的性質,縱然出發點再好,也未必能導向最好的結果。

  裴鬧春開始深思,他有些糾結,事實上在這個世界裡,根本沒有什麽大的反派角色,裴喬喬的一生,在大多數人看來,都很完美,她的丈夫沒有出軌,兒子也對她挺好,經濟生活沒什麽負擔,事業雖然不算好也足够穩定,這哪有什麽不好?簡直是人生贏家模式了。可即使擁有了這樣的easy版人生,裴喬喬却依舊過得不幸福。

  還有妻子,想到林舒琦,裴鬧春更是頭大,不可否認的是,林舒琦爲了女兒,犧牲真的很多,當「被迫」或主動付出太多的時候,她不可避免地對女兒「索取」更多,再加上,同樣是女性的她,也有自己的人生經驗,她將自己認定的人生最好模板套在了女兒的身上,在這樣的背景下,對她的改變,任重而道遠。

  這簡直是惡意滿滿,藏滿了死循環的easy模式,裴鬧春忍不住苦笑。

  ……

  裴喬喬剛到教室,就發覺班級裡有點不對,原來後頭挂著班級積分表的公告欄現在換了個樣,被劃分成了五十六個格子,上頭分別插著小白卡,最上頭還有彩色的字,寫著「我們的未來」。

  「這是什麽?」她喃喃自語地問。

  裴喬喬的同桌探頭過來:「這是老班昨天晚上和住宿生一起搞的,聽說要讓我們寫人生理想,老班說不搞什麽未來大學了,到時候我們寫了,他幫我們收藏起來,等十年以後同學聚會,再拿出來讓大家一起看。」

  「要寫什麽?」

  「都可以,未來你想在哪座城市、做什麽工作、組建家庭、如果實在都不知道要怎麽寫,就寫想去什麽大學就行。」昨晚就已經打聽過的同桌幫著解說,「老班的意思是,我們現在的努力,都是爲了實現未來搭建的基石,他希望我們明白,考一個好大學,是實現大部分人未來人生的第一步,他也希望,我們在有了對未來的初步構想後,能够更好的去選擇一個適合我們的學校和專業。」

  「……我的未來嗎?」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 15:44
167、爲了你,爲了我,爲了他(五)

  高中階段, 大概是每一個學生最有精力的時間,即使從早上課到晚上,也不代表著回家電量立刻用盡,基本也還能看看書,若是不那麽愛學習的,拿本小說、漫畫的, 都還能看到淩晨二三點, 活像是廣告裡說的, 充電五分鐘, 使用兩小時。

  今天晚上來接裴喬喬回家的,依舊是裴鬧春,他在車上的時候就開了音樂, 畢竟不管是在什麽年代, 音樂都能或多或少地緩解人的心情, 只是這原身車上,竟是些早年的音樂,什麽《我的未來不是夢》、《愛拼才會贏》、《水手》一類的,要他忍不住透過後視鏡往後瞥, 生怕女兒露出點不以爲然的表情,畢竟裴鬧春現在可是對代溝有深刻認知的男人,他可是經歷過什麽網癮少年、非主流少年的金牌老爹了。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坐在後頭的裴喬喬幷不覺得煩悶,反而跟著旋律微不可查地搖晃著身體,臉上的表情看上去輕鬆了不少。

  ——喬喬這是遇到什麽開心的事情了嗎?不過裴鬧春也沒主動開口搭話, 孩子上課忙了一天,好不容易能放鬆一段,也挺好的。

  ……

  父女倆很快一前一後的到了家,一進家門,正坐在客廳看電視劇的林舒琦就看了過去:「回來了,喬喬先去換衣服,我去端湯。」她說完話,二話不說地進了厨房。

  裴家自打裴喬喬上了高中開始,便一直有煲湯的習慣,這也是因爲林舒琦認識的不少同樣爲高中學生的家長,都提到了這階段的孩子,又是長身體、又是賣力學習的,如果不能補充充足的營養,身體便也很容易疲乏,在這漫長的三年長跑中,跑的可不只是學生,還有一群陪跑的家長,誰都不能鬆懈。

  因此每天晚上裴喬喬放學到家,頭一件事,便是坐在這客廳的桌上,把那專門煲出來的湯,喝個乾乾淨淨。

  這件事說起來,是喜也是憂。

  裴喬喬本就是個不挑嘴又喜歡美食的人,媽媽的手藝好,這湯裡也包含著一番濃濃的心意,喝起來何止是從頭到脚,就連心裡都是暖的,每回坐在這喝湯,她都能格外地感受到父母對自己的重視,然後告訴自己,一定要在未來好好地回報父母。

  可是——

  說曹操曹操到,林舒琦已經將白色小燉盅和花色瓷碗放下,上頭還墊著毛巾,小心翼翼地將蓋子掀開的她已經開始念叨:「今個兒這個湯可是大補,我聽我朋友說了,現在流行這麽燉湯,以前這都是給做月子的人吃的,一整隻的土鶏,處理好了,不摻什麽水,就這麽一滴滴的滴,才能整出來這麽一碗鶏湯。」

  裴喬喬已經坐下,靜靜地聽著媽媽說,眼前的夜宵統共兩道,一是一碗黃色的澄清鶏湯,二是一盅蒸得恰到好處的鶏蛋,這麽小一盅,裡頭還放著兩顆挺大的蛤蜊,足有碗口大。

  林舒琦不忘招呼著丈夫:「鬧春,快過來,可別浪費了,今晚咱們倆的任務就是把這鶏給吃了。」她又從厨房裡拿了一個盤子上來,上頭是一只有些脫水的純水蒸鶏,已經用刀斬成幾塊,旁邊還隨意地放著碗調料,使用醬油醋蒜頭香油等調的。

  裴鬧春已經過來,才拉開椅子,就因爲妻子說的話有些僵硬。

  「像是這樣一整隻鶏才能搞一碗湯,才叫做所有的營養都集聚在裡頭了,可什麽都好,就是浪費,這個鶏肉都柴巴巴的,大晚上的,加工了口味重又不好吃,不過我和你爸兩個人都不挑,你吃好我們倆就開心了,你現在是關鍵時候,爸媽爲了你什麽都可以。」林舒琦說得自然,畢竟這也是她平常最常說的話,「對了,鬧春,我今天去市場,可要給嚇死了,你都不曉得,現在的價格,一個比一個貴價,普通的鶏,一整隻就得好幾十,我這特地叫人從山上帶回來的,要一百出頭才能要得到一隻,土鶏蛋也一樣,帶回來算起來比市場買的貴好幾毛呢!也沒見多好吃……」

  她絮絮叨叨說了好一段價格:「我今天是折騰得腰酸背痛,不過也值得,看到咱們喬喬吃得飽,有力氣讀書,我就滿足了,咱們這當爸媽的就是這樣,兒女都是債,只等以後喬喬考個好大學、賺大錢然後享福咯。」

  裴鬧春心裡咯噔一聲,頭一轉,果不其然,裴喬喬的腦袋立刻低了下去,剛剛的輕快心情一下蕩然無存。

  嚴格來說,林舒琦的這番話,也只不過是家長裡短,可要是天天這麽說呢?想到這,裴鬧春都忍不住嘆氣,一個人一個習慣,有的人生來喜歡邀功,他知道林舒琦和原身都沒有壞心,可這說出來的話,句句就是往別人肩頭加擔子。

  冬至了,想買個羊肉回來好好一家人補一補,一定得說一句今天花了大幾百,如何麻煩兜兜轉轉才買到,若不是爲了女兒,兩人絕對隨便打發。

  平日裡去海邊,買個時興的紅螃蟹——當地海産多,像是好點的螃蟹和蝦都可以賣到幾百一千去,蒸好了後,夫妻倆是决計不吃一口的,哪怕女兒怎麽推讓也不肯,他們會說:「這東西,奢侈,爲了你才買的,我們倆這把年紀了,吃這個做什麽呢?再說了,你不怕,我們害怕痛風呢!」然後便縮在旁邊,隨意地撿一些女兒吃不太乾淨的殼、脚之類的吃吃,對視著點頭誇贊,說真好吃。

  就連這晚上的日常煲湯,也依舊是如此,無論是花了時間、花了精力,也一定要好好地和女兒說上一通,然後再强調一下,這是爲了女兒才做、才花的錢。

  說完話的夫妻倆倒是輕鬆自在,不過那裴喬喬則壓力越來越大,這也再正常不過,說白了,裴喬喬本質就是再普通不過的乖孩子,別人對她好了想回報,父母也是如此,若遇到混的,管原身夫妻倆說一萬句,他照吃不誤,最後拍拍屁股走人,絲毫不會愧疚。

  「好了好了,說這些幹嘛呢?」裴鬧春既知道妻子沒那麽多意思,就拍了老婆一下,「你老念叨這個,喬喬壓力都大了,你這還當老師的呢,比我還不如,人家都說家長別給孩子這麽大的壓力,你還就非給,鬧騰吧你。」

  一拿裴喬喬壓,林舒琦立刻有些糾結,她降低了音量:「這哪是壓力,不就是說些菜價嗎?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喬喬這以後也是要當家的人,多知道些哪有錯。」

  「好好好,我知道,不過你看我們喬喬辛苦讀書一天回來,這都累成什麽樣了,等等還要讀書,咱們倆就好好地吃我們的鶏肉吧。」裴鬧春沾了一口,事實上這鶏肉味道著實很一般,蒸過了頭,水分全沒,顯得很柴,這蘸料也挺應付,苦中作樂的想,這就是傳說中的精配减肥餐吧,「這還怪好吃的。」他昧著良心。

  其實林舒琦就和當代的大部分媽媽一樣,有個通用了的天賦,叫做好東西轉移術,任何的好東西,她都不肯給自己多留兩口,非得留給孩子,未來有了孫輩就給孫輩,與此同時呢,她又下意識地苛刻著自己,勤儉節約的同時,却又想讓別人知道自己的付出,這想法挺矛盾,却也藏不住愛,但偶爾老實說,還真讓人有點爲難。

  「喬喬,你別壓力大。」林舒琦自己想想也是,「你放心,媽這晚上回家也沒什麽事的,隨手做一下,你好好讀書,媽給你做後勤,別想七想八。」她嘴巴這麽說,明天還是會照幹。

  「嗯,好的媽。」裴喬喬吃得挺快,她本來是細嚼慢咽又怕燙的個性,不過自打上了高中,這些兒壞毛病便盡數改了,畢竟他們學校的傳統就是爭分奪秒,誰要是在吃飯上花個一兩個消失,簡直是浪費人生。

  想到下午的事,裴喬喬忍不住忽然開口:「爸媽,你們有沒有想過我的未來是怎麽樣的?」

  林舒琦一楞,頭一件事想到的倒不是女兒的未來,而是:「你功課搞定了嗎?要不晚點聊?」

  「怎麽忽然問這個喬喬?」裴鬧春看著妻子滿臉無奈,「你媽就是想太多,喬喬坐下,咱們一家人難得能一塊聊一聊。」

  「我怎麽就想太多了,我這不是怕聊起來沒個刹車,影響孩子讀書和休息了嗎?」林舒琦挺無奈,坐在了丈夫身邊,同樣看著女兒。

  裴喬喬倒是還好,她早就習慣媽媽這樣的想法了:「是我們班主任,他讓我們在班級後頭寫上自己對未來的想法,我今天忽然發現,我從來沒想過這個……」她甚至連選文理科的想法都很單純,只是哪個科目好選哪邊,根本沒考慮到未來的專業選擇。

  「這個呀。」林舒琦頭一個發言了,「媽早就想過了,以你現在的成績,考個本一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咱們當地現在發展得還行,工作機會也挺多,到時候就在這周邊考個公務員或者找個朝九晚五的穩定工作上班,以後爸媽再給你找個好對象,這輩子都過得和和美美的。」林舒琦想得很好,這也是大部分媽媽心底最簡單的想法,這簡直是神仙日子了好嗎?

  坐在旁邊的裴鬧春也開口:「爸倒也沒那麽多想法,就希望你過得開心就好,你媽也是一樣的。」

  裴喬喬聽了依舊覺得迷茫,她忽然意識到她說的「未來」和爸媽說的好像不是一回事。

  她說的未來,大概是百分之八十的事業綫,而媽媽口裡的,事業隻包含了以後回來找個穩定工作。

  她感覺是自己表述的問題,又補了一句:「不是的,爸爸媽媽,我的意思是,比如你們有想過我去讀什麽專業?去哪個大學念書嗎?或者未來在什麽樣的公司工作。」她自己心裡也不是很清楚,描述得也模模糊糊的。

  她想像的事業綫,舉個簡單的例子,就是讀了醫學,那麽從某三甲醫院的小醫生做起,做到某科主任。或是做個小助理,找個大型外貿企業,逐漸轉型,成爲部門主管,類似這樣的想法。

  「這倒也無所謂。」林舒琦想了想,大概理解女兒的意思,她忍不住笑出了聲,「傻丫頭,你以爲什麽都能想得清清楚楚呀,你看媽,本來讀師範,是想在學校做老師的,後來發覺這培訓機構比較賺錢,我就出來了,單單教的課程,我都換了好幾個,現在還往管理發展,誰能一早想到頭的。」

  她語速快,旁邊的裴鬧春甚至插不了嘴:「要我說,咱們就找個好就業的工作,我過兩天幫你下載幾個公務員、事業單位、國企招聘崗位表格下來,看招聘什麽專業的人多,我感覺,像是什麽會計啊、管理類的、文學類的,就都很不錯嘛!萬金油,到時候實在不行,就到我這或是你爸那打下手。」

  裴喬喬一瞬間有些衝突,她感覺媽媽說的應該是對的,可這和少年人心中的夢想,好像有很多迥异的地方,她嚮往的那個大世界,似乎很不相同。

  「喬喬,那你想做什麽呢?」裴鬧春倒是能理解女兒的想法,每個人對未來的期盼當然是不同的,能不能實現夢想是一回事,可有沒有夢想又是一回事了,哪怕是最簡單的,找個好老婆、有個美滿的家庭,不也是對未來期盼的一種嗎?

  「我嗎?」裴喬喬沉默遲疑了很久,她想了好一會,忽然糾結地開口,「我想做游戲的設計師、或者是影視劇、電視劇的。」她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有些天真,可却還是糾結地整理著,「不管是做幕後工作人員,還是寫劇本,或是做編導什麽的,都挺好的……」

  這想法好粗略,可却讓她的眼神一下變得明亮,她打小就喜歡看電視劇看綜藝,還跟著堂哥他們玩了不少的游戲,她好希望有一天,她的想法能够變成現實,能有很多人,因爲她創造的東西,感受到什麽,覺得開心。

  裴喬喬忍不住不好意思起來,她甚至都還不知道,要做這些,是要考什麽專業呢。

  由於這是個突如起來的想法,她說得幷不快,慢慢地拼凑起來:「我過後想去查些資料,看看我更適合做哪方面的工作,再選擇專業,到時候就到當地相關産業發達的地方去念書,爭取一個實習機會。」她躍躍欲試起來,「我聽人說,h市做游戲的公司、大廠很多的,還有c市,那的電視臺那麽出名,估計也很……」

  聽到了這,林舒琦陡然色變,她剛剛還帶著笑的表情一下消失,立刻站了起來:「喬喬,你這想法,太幼稚了,媽話就放在這裡了,媽不同意!」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 15:45
168、爲了你,爲了我,爲了他(六)

  客廳中的氣氛陡然變得尷尬, 位於天花板正中的黃色水晶燈,此刻灑下的燈光似乎也變得不甚柔和溫暖。

  原本坐在那沒吭聲的裴鬧春忽然拍了下桌子,他皺緊眉頭看著林舒琦:「舒琦,有什麽不好的,孩子大了,就該飛了, 總要讓她走自己想走的路。」

  林舒琦被這陣勢弄得一楞, 她和丈夫素來有商有量, 很少見對方發脾氣, 可這涉及到原則問題,她哪會一口答應:「什麽自己走的路,你別帶壞孩子。」她轉頭看向裴喬喬, 語重心長, 「喬喬, 媽媽不是這種□□的人,但是你看看,你一個女孩子,去那麽遠, 哪有什麽好的?到時候一個人在外頭,受了委屈多不好,再說了,你回到咱們這,爸媽不才能幫你,給你助力嗎?」

  她說的這個省份不少人家的通有觀念, 當地人都不喜歡遠離故土,也正因爲這個原因,當地的學校分數綫都要高上一截,可還是有學生趨之若鶩,趕著要上。

  「現在哪有什麽助力,孩子有能力,在哪都能工作好,萬一受了委屈,到時候再回來也來得及。」裴鬧春幽幽地補了一句,顯然是站在了女兒的那一邊,「去外頭肯定是要吃點苦的,不過也能鍛煉人,咱們這經濟不上不下的,節奏又慢,確實有許多産業在咱們這都不太行。」

  林舒琦被丈夫氣得火大,若是女兒說……好吧,她也生氣,可本應該站在她這邊的丈夫叛變,要她格外忍不得:「你今天是非得和我頂是吧?我這都是爲了女兒好!」

  「我也一樣。」裴鬧春嘆了口氣,這世界上哪有能兩全的事情,孩子是人,不是物體,就像是父母們,想法也各不相同,有的就喜歡孩子天天膩在身邊,有的恨不得孩子離得遠遠的,孩子們不也是如此嗎?「所以咱們更要講道理,把這事情說清楚,好就是好,壞就是壞,別摻雜那麽多個人情緒。」

  「你還有理了是吧?」林舒琦一下把矛頭對準了丈夫,「咱們就這麽一個寶貝女兒,如珠似玉辛辛苦苦的養這麽大,你就樂意讓她到外頭去什麽自由飛翔了是吧?那我們老了怎麽辦?不用孩子在身邊照顧嗎?到時候我們一個老頭,一個老太太,誰照顧誰?都說養兒防老,我這養個孩子,還不能防著點老了?她到時候倒是去外地讀書舒服了,又找個合適的對象,在人那地方落地生根,替別人照顧爹媽,那我們呢?」

  她一半是氣話,也一半是真心話,愛著孩子的心,和養兒防老的觀念幷不衝突,她期盼女兒過得好,可這份好,也應該囊括了她和丈夫,她這後半生,幾乎每一分的人生計劃,都包含了女兒的存在,比如要替孩子攢多少錢、要替孩子養孫輩等等,裴喬喬這想法,簡直要了她的半條命。

  裴喬喬聽見爸媽因爲自己開始爭吵,心裡已經開始慌亂,窘迫地看來看去,愧疚如海般的一浪一浪涌來,幾乎要她窒息,尤其是聽到媽媽後頭帶著委屈的話語,是啊,如果她去得遠遠的,那爸媽要怎麽辦?她不能這麽自私,爸媽給了她這麽多,她也得替爸媽考慮。

  「舒琦。」裴鬧春重重地嘆了口氣,他看著妻子,「你希望喬喬開心嗎?我懂你的顧慮,我這當爸爸的也一樣,她是我們倆一點點從七斤重養成現在這個模樣的,咱們是那種□□的父母嗎?還不能讓孩子追追夢嗎?」

  林舒琦忍不住眼睛有些紅,她別過臉,胸口因爲怒意和委屈不斷起伏:「誰不樂意孩子好嗎?」

  誰知道她多委屈,大家不都這麽幹的嗎?父母前半輩子,做牛做馬辛辛苦苦爲兒爲女,到了後半輩子,便也能享享子女福,再說了,她這輩子,爲女兒犧牲了這麽多,整個人生都繞著女兒轉,希望孩子留在這,怎麽就是像她錯一樣了?

  她說的這些,不也是爲了女兒好嗎?

  「舒琦,咱們晚點聊這個好嗎?」裴鬧春安撫地拍了拍妻子,他知道妻子是不希望在女兒面前和他吵架的,便又轉向裴喬喬,眼神裡帶著鼓勵,「喬喬,你有你的想法很好,那你就要先努力,像你之前說的那樣,查好資料,做個詳細的計劃給爸爸媽媽看好嗎?我們倆也是擔心你一時衝動,沒做好充分的準備,你把計劃給我們看看,有可行性,我們當然是支持你的,好嗎?」

  裴喬喬千言萬語在心裡,想了很久,她還是點了點頭,小聲地說:「好。」其實她也看得出,爸這是在打圓場,哪裡是因爲她計劃沒做好呢?

  可看著爸爸那麽努力地在她和媽媽中間調和,她也只能承了這份好意,最起碼,再努力看看吧?沒准把計劃做出來,媽媽就真同意了呢?

  抱著不切實際的期望,裴喬喬小心翼翼地起身,走到了媽媽的面前,輕輕地扯了扯她的袖子:「媽,你別生我的氣好嗎?我做好計劃再和你說。」

  林舒琦又不是什麽愛折騰女兒的人,她看著裴喬喬這副模樣,再多的氣也只得憋著,板正著一張臉哼了一聲:「去睡吧,等等明早起不來又說我駡人,反正到時候再說。」她也不管女兒的動作,直接開始收起了碗筷,沒打算讓女兒插手,畢竟今晚吵這麽半天,耽擱了女兒讀書,在她的計劃裡已經是重大失誤了。

  至於什麽未來?

  等填志願的時候再說吧!小孩子能有什麽夢想,這個年紀都還沒定性,說什麽未來呢?一天一個變,沒准明天睡醒就不這麽想了,再說了,最後還不是她把關!等到時候再說。

  不過首先要解决的,就是身邊的這個心腹大患,林舒琦說著,就看向了坐在旁邊的丈夫,她一定得先把這內部叛徒給解决,團結一致,才能搞定女兒。

  與此同時,坐在旁邊的裴鬧春也看了過去,看來今晚,是個吃睡的夜,他非得要把妻子說服了才行。

  ……

  裴鬧春和林舒琦的房間,裝修得中規中矩,大床後頭放著的是夫妻倆的結婚照,正對著床的,則是電視機,一床碎花被子鋪好,中和了有些嚴肅的裝修風格。

  「老裴,現在有空了嗎?」林舒琦盤著手,坐在床上已經等了丈夫老半天,她皮笑肉不笑的,也不叫名字了,直接喊姓,實打實地展現了現在自己的怒意,「來來來,現在孩子不在,就讓我們來好好地談一談。」

  「行,談吧。」裴鬧春直接坐在了另一邊,同樣看著妻子,兩個人都沒箭弩拔張,可却隱隱能見其中暗流涌動,畢竟他們都門清,這件事誰都不想退步。

  「你不覺得你今天在喬喬面前那些話,太不理性了嗎?」林舒琦冷哼,「你有沒有想過,咱們的孩子,養這麽大容易嗎?你說咱們夫妻倆,從她那麽小開始,又是準備學區房的,又是什麽托班小班、上學派位的,包括當年我爲了孩子工作都不要了,我們付出的就不多嗎?你以爲就你知道爲孩子好?這可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我掏心掏肺,爲了她做什麽多,現在怎麽,大了還想要做白眼狼了?想遠走高飛,自由自在,把我們父母丟下了是吧?有這個道理嗎?」

  越說越委屈,過往的事情,是禁不住細想的,想到從前爲女兒受的那些苦,林舒琦感覺眼泪都快出來了:「反正就你做好人,就你能是吧?我就無理取鬧,不講道理,我這個做媽的,就希望女兒能乖乖地在我們身邊,有我們來照顧,這想法有罪嗎?」

  「沒罪,我懂。」裴鬧春應道,他明白的,這麽多個世界的穿梭,他已經明白,决定養育一個孩子,不但要對孩子負責,還要對自己的人生負責。

  有多少沒做好準備的父母,最後等孩子出生,痛苦難耐,做出了讓孩子痛苦,自己也痛苦的事情。

  養育,是撫養加生育,把一個生命帶到這個世界,然後養大,建立感情,哪是那麽容易的事情呢。

  「你懂個什麽!」林舒琦已經是撕心裂肺的痛,「我做了那麽多,是爲了誰,還不是爲了她嗎?你們父女倆,一個賽一個的沒良心!」

  「你先別難受,也聽我說一說。」裴鬧春嘆了口氣,他說完話,就安靜的等妻子緩過情緒。

  成年人成熟的表現,大概是多狼狽,也能整理好自己,林舒琦很快便調整回來,她看著丈夫:「說吧。」

  「你後不後悔?」裴鬧春忽然開口就問。

  「後悔什麽?」

  「我一直在想,當初爲了喬喬,你本來要晋升,沒得晋升的時候,後來連培訓班都差點擠不回去,會不會後悔。」裴鬧春能看到妻子眼中的怔忪,「這些年來,咱們夫妻都爲喬喬做了很多,說不好聽,咱們就像沒點自己的日子一樣,天天圍著她轉,你有時候會不會後悔。」

  林舒琦心裡錯綜複雜,她沒和丈夫對視,只是咬著唇,半晌後說:「做過的事情,有什麽可後悔的,看著喬喬就不後悔了。」

  事實上她也知道,當這句話說出來的瞬間,就等於她回答了丈夫的問題。

  沒錯,她的確後悔,後悔的事情海了去了,可在多的悔恨,看到了女兒的瞬間,便也得到了緩解,尤其裴喬喬確實是個懂事的孩子。

  「我也後悔,不是後悔有喬喬,我只是在想,我們在是喬喬的爸媽前,你是你,我是我,我們也有自己的日子要過。」裴鬧春聲音很輕,「你有朋友、我也有,咱們都有工作,也有自己要奮鬥的事情,喬喬真的需要我們把人生全都壓在她身上嗎?」

  「我想不需要的,這太沉重了,咱們當初生喬喬,爲的是什麽?我們都想要有一個孩子,她是我們愛情、婚姻的結晶,也讓我們的人生更完整,在養育她的時候,我們都獲得了開心,怎麽就都成了爲了她呢?」

  「……」林舒琦沒吱聲,她只是聽著。

  「舒琦,咱們這輩子,已經一塊花了十幾年在喬喬身上了,付出得越多,我們就想要擁有越多的回報,你記得我們和喬喬說了多少句的爲了你嗎?數不清楚了,可這有什麽意義呢?喬喬不是個不懂事的孩子,我們做父母的,是不是也應當有點尺度,不要天天壓著她。」

  「這哪是壓著她呢……」林舒琦吞吞吐吐,她倒不是忽然被丈夫說動,而是聽到那句說了多少句爲了你以後,感覺到心弦一顫。

  「咱們這把年紀了,經歷的事情也多,你覺得說這些,喬喬不會有半點壓力嗎?」裴鬧春說得沉重,「如果能重來,我寧可當初是等你晋升完了,或者是早些時候,生下喬喬,兩個人也不要這麽節衣縮食,請個保姆,找個認識的人,不要耽擱你的工作,喬喬、包括你身邊的人,可能都不知道你以前是多厲害的人,可我知道,那時候,哪是什麽老師都會被挖去培訓機構的。」

  裴鬧春依舊記得,原身記憶裡的林舒琦,在年輕時候意氣風發,她講課的能力,在同仁裡都是排前列的,很受重視,到了培訓班後,口碑也同樣直綫往上,後期甚至她都要轉成培訓老師的崗位了。

  林舒琦被丈夫勾得回憶起年輕時候的自己,她頓了頓:「說這些做什麽呢?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不是過去的事情。」裴鬧春說得很真摯,「我正因爲知道你付出了多少,知道你多爲了女兒好,才不想要你在未來後悔,舒琦,你爲女兒犧牲了太多,可你難道希望這孩子,因爲我們倆,像以前的你一樣,把自己的翅膀折了,乖乖地做一隻籠中鳥嗎?聽話是聽話,就像你說的,後悔歸後悔,過後看看孩子就好了,也許這孩子以後看看我們,也就不那麽後悔了,可這不代表她從沒有後悔過。」

  「不是這樣的,大家都是這麽做的。」

  「可每個孩子都不一樣,有的孩子沒有什麽對未來的想法,也不敢去闖,留在這,對他們來說是幸福,可既然喬喬有這種想法,也願意去試一試,我們爲什麽不能給她一個機會呢?」

  裴鬧春不願意說太多:「舒琦,我們做父母的,能讓這鳥兒把籠子門打開,出去飛,當然,她可能會遇到壞人,也可能會遇到風雨,我們也能將籠子門關緊,她遇到危機的可能便少了很多。而這快不快樂,有時候我也沒法給出確信的答案,我只知道,現在的喬喬,正在小心翼翼地往外探,像到外頭飛一次看看。」

  「當初,你爲了這個家,把自己的翅膀折斷,好好地待在了籠子裡,我知道你有很多的難過和委屈,你希望喬喬也這樣嗎?」

  「誰的人生不是這麽過的呢?」林舒琦深呼吸,又嘆氣,「誰不是這樣的呢?」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說服裴鬧春,還是在說服自己。

  「真的是這樣嗎?」裴鬧春拋出了一個問句,「世界上有這麽多人可以乖乖地待在父母身邊,爲什麽偏偏是喬喬要出去?世界上有這麽多人可以擁有出去闖蕩,歷練成鷹的機會,爲什麽喬喬偏偏擁有不了呢?」

  「我們是後盾,不是牢籠。」裴鬧春躺下,蓋上了被子,他看著依舊坐在床邊發呆的林舒琦,知道對方此刻情緒很激動,「舒琦,等以後女兒讀大學了,咱們也快退休了,到時候咱們夫妻倆,也能一起去旅游,學點什麽興趣愛好,就跳跳廣場舞也不錯,現在什麽年代了,還非得要繞著誰轉呀。」

  「你才跳廣場舞。」林舒琦重重地打了丈夫一下,然後熄滅了燈,躺在了床上。

  這夜,有人輾轉反側,有人夜不能寐,格外漫長。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 15:45
169、爲了你,爲了我,爲了他(七)

  裴家的窗簾, 都是從前統一買的雙層窗簾,一層是半透明的霧白色輕紗,另一層則是完全能隔絕光綫的深色布料,不過平日裡,遮光簾通常不會拉起,畢竟裴鬧春和林舒琦兩人都沒有什麽防曬意識, 附近的光污染也少, 一向早睡早起身體好的夫妻倆, 也不需要擋著光才能有良好的睡眠。

  外頭的太陽升起, 陽光一點點的照入,輾轉反側了一整夜的林舒琦一下感知到了這光,睜開眼睛的她確認了下床頭的時鐘, 立刻起身, 換起了衣裳, 準備到外頭準備早飯。

  「舒琦,這才幾點,你不再睡會?」裴鬧春被妻子的動靜吵醒,昨天晚上把話說了個敞亮的他沒心沒肺地睡到天亮, 一夜無夢,夏天的太陽升得早,現在才五點二十不到,家裡的粥都是定時煮的,也就出去煎個鶏蛋的功夫,哪需要早起那麽多。

  林舒琦忍不住恨恨地看了眼丈夫, 這沒良心的,居然還說得出這種話,她睡不著到底是因爲誰?

  心裡記恨,嘴上她可不是這般說:「沒事,冰箱裡還有點東西,我起來收拾一下,省得過後忘了。」

  隨意應付完了丈夫,林舒琦便進了衛生間洗漱,鏡子正上方的白熾燈一開,照得房間亮堂得很,擦得乾淨的大鏡面將她臉上的任何一點小瑕疵都照得清清楚楚,除却她早就習慣了的什麽法令紋、眼角細紋外,今天全臉的氣色叫一個差,一個晚上沒睡的眼睛裡,都有了紅血絲,看上去好像下一秒就要耷拉下來。

  醜!真醜。

  林舒琦捧起冷水就往臉上潑,說是洗臉,更是要將自己那些雜七雜八的想法一幷衝洗個乾淨,她重重地嘆了口氣,說了一萬遍嘆氣會老,可總有煩惱不完的心事。

  兒女是福,也是債。

  還有些許水珠挂在臉上,剛洗過的臉也顯得白淨,林舒琦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昨夜丈夫情真意切的一番話,不斷地在腦中響起。

  「我們是後盾,不是牢籠。」

  到底是什麽時候,她開始變成女兒的牢籠了呢?林舒琦苦笑,鏡子裡的自己,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老成了這個樣子,青春這東西,眨眨眼,就沒了,被丈夫一提醒,她忍不住想起了少年時的自己。

  她出生的時候,正是動蕩開始的年代,成長階段,幾乎人人都是喊著,爲國家建設添磚建瓦,長大後,剛當老師的她,想過自己要做特級教師,要像從前的老師一樣桃李滿天下,後頭爲了小家庭、爲了錢,跳槽到培訓機構的她,又夢想著要升職,要在培訓機構裡也做個頭。

  雖然夢想常常變,可她奮鬥的步伐,一刻沒停過,累是累,可那時的人生,多精彩啊。

  後來啊……後來她就這麽慢慢地成爲了別人口中的「老油條」,沒什麽追求,日子得過且過也覺得挺開心,她告訴自己,這是因爲她的人生有了更值得重視的事情,可心裡遺憾嗎?說不遺憾,才是騙人的。

  看著那些新來的,就像是個花骨朵一樣的新老師們,意氣風發,設計新教案,琢磨各式有趣的教具,天天嘰嘰喳喳的……真好,可真好。

  林舒琦關上了燈,往外走,她忍不住想問自己——

  林舒琦啊,林舒琦,你是什麽時候開始,變成這個樣子的,是,你付出了很多,爲了這個家,爲了丈夫,爲了女兒,可這是全部嗎?難道你沒有從家裡獲得一星半點的幸福感嗎?你每回嘮叨的時候,丈夫和女兒笑著聽話;你鬧脾氣的時候,兩個人輪著哄你;你生日的時候,一起準備的小驚喜……怎麽慢慢地,你就覺得這些全是他們欠你的呢?

  就算真的真的是鬧春和喬喬欠你的,可你難道願意,喬喬在幾十年後,和你一樣嗎?到時候萬一她哭著問你說,媽,爲什麽我按你說的做了,過得還不開心要怎麽辦?你聽了會好嗎?

  昨天晚上像煎餅一樣把自己轉了好幾十圈都沒掉眼泪的她,身子一抖,差點克制不住自己。

  ……

  隔壁房中的裴喬喬,同樣是一個晚上沒睡,她側著身,能看到白墻上,被畫上的醜太陽。

  嗯,那是她以前不懂事時候的杰作,對那個年紀的她來說,只要是白色的地方,就能是畫布,那時肆無忌憚地畫上去的她,差點享受了生平的第一頓男女混合雙打。

  昨天晚上到了房間後,她坐立不安,書一個字都沒看進去,想了很久很久,心裡有兩個小人,各自拿著武器互相爭鬥。

  白色的喬喬拿著劍:「你實在太過分了,你傷了媽媽的心你知道嗎?不出去念大學會怎麽樣嗎?再說了,想去做什麽游戲、做什麽節目,本來就很搞笑啊!誰會同意!媽媽都是爲你好,你想想你花了爸爸媽媽這麽多錢、這麽多精力,你難道不需要回報他們倆嗎?」

  黑色的喬喬拿著大錘子:「回報回報!你就會說回報,爲什麽我去外地不能回報,我也很愛他們,可我也需要呼吸,也需要喘口氣,也需要有我的人生,如果他們希望我按著他們所有的想法來過日子,那爲什麽要生下我,直接去做個機器人好了!沒准都沒有我花錢多!我也想要有自己的人生,這很過分嗎?」

  小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在腦海中打得電閃雷鳴,不相上下,正如裴喬喬無法抉擇的思想一般。

  這麽些年來,她是有多麽希望,能够按著自己的想法,走一步啊。

  「爸爸媽媽,我知道你們都是爲了我好,可這些,不是我想要的。」這句話正是她無數次掙扎著想說出來的,她知道,以爸媽的見解,一定能做出最優的决定……可每個人的人生,都要這麽按著父母覺得最好的道路往前走嗎?她不明白,也想不通這個道理。

  學校老師大概講了無數遍,爸媽都是爲你們著想、爲你們好;可也同樣地說過,你們的未來在你們手中,你們要爲自己奮鬥。這在裴喬喬身上,却是矛盾的。

  到底……是繼續做個聽話的孩子,還是要任性一次?

  裴喬喬沒給出答案,只是到了半夜,實在睡不著的她,從床上爬了起來,對著電腦查了很久的資料,小心翼翼地一點點寫到了本子上頭,字迹整齊又端正,等到終於寫完,她小心翼翼地將這一頁紙撕下,折叠起來,又忍不住攤平鋪開,對著電腦發出的幽幽光芒發呆了許久。

  裴喬喬早就聽到了外頭媽媽起床的動靜,她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倒不是說困,只是……她一時不知道怎麽面對媽媽。

  可還沒等她繼續考慮這個問題,一到點,林舒琦便也如平日一番,敲開了女兒的門,直接喊她出來吃飯:「喬喬,出來吃飯了。」

  「好!我起來了。」裴喬喬努力裝出帶著困意的聲音,一聽門口的脚步移開,利落地從床上起來,迅速地收拾起了東西,太好了,睡了一覺後,媽媽沒有生氣!

  在某些事情上過於優柔寡斷的裴喬喬,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堅定」被媽媽的溫柔一下擊垮。

  ——要不,要不先算了吧?以後再說……

  ——別讓媽媽再難過了。

  整理好心情,裴喬喬將昨晚寫好的紙張塞到書包的最底下,背著書包直接出去,絲毫沒露出什麽可惜的意思。

  就先這樣了吧,哪有那麽多重要的事情,起碼媽媽很重要,至於其他的,大概,也沒有什麽可惜的。

  裴家的餐桌,一如平時,夫妻倆坐在那,一邊吃飯,一邊看著手機,不是看新聞,就是看些心靈鶏湯的文章,裴喬喬則埋頭吃著飯,只等著她吃完飯,夫妻倆便要有人送她去上學。

  「我吃好了。」裴喬喬已經用完了餐,她把自己的碗筷放到了厨房的水槽裡,露出難得的倉惶樣子,看著爸媽。

  沒摸清林舒琦想法的裴鬧春猶豫著開了口:「今天還是我送喬喬去上學吧,最近有空。」他說完話,便招呼著女兒準備往外。

  「等等。」林舒琦只是兩個字,便叫停了女兒和丈夫。

  「舒琦,怎麽了?」裴鬧春看著時間,還來得及,便耐心地想等等妻子,尋思著自己得找些網路新聞,來說服林舒琦改變想法。

  「裴喬喬,你說說,我和你說過幾回了,做事情不能半途而廢,事情一旦說好,那就要當機立斷的去做,不要拖拖拉拉的,只會讓自己後悔,你記不記得?」

  「我記得。」裴喬喬懵懵地,道理她倒是聽過,可媽媽這說的是什麽。

  「你說你記得,那你行爲上做到了嗎?」林舒琦收著碗筷,臉色很嚴肅,「計劃呢?」

  「什麽計劃。」她沒回過神。

  意識到妻子說的是什麽的裴鬧春立刻想提示女兒:「喬喬,就是昨晚爸說的那個。」

  裴喬喬也反應過來,她有些不可置信,猶豫著看向媽媽。

  「沒準備是嗎?你這樣可不行,誰會打沒準備的仗,這是你說的你的夢想,你自己都不重視,要誰來重視?你這孩子!真是。」

  「我……我準備了。」裴喬喬拉開拉煉,小心地從書包拿出被折叠著的紙張,輕輕地放在餐桌上頭。

  「那行吧。」林舒琦同樣一楞,她清楚地意識到了女兒的堅定,揮了揮手,很不耐煩的樣子,「還不快走,還要我送你們出發是吧?等等來不及了,超速被罰錢你們才知道後悔。」

  「好,我這就帶喬喬去上課。」裴鬧春知道妻子軟化了,他也不著急一次說服妻子,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一切都可以慢慢來,他連忙伸出手拉著女兒就往外走,準備到學校去。

  聽著關門的聲音,裴家中又恢復了寧靜,林舒琦便也不裝作忙著洗碗,她擦乾淨手,坐在餐桌上鄭重地打開了這張沉重的紙。

  紙張上娟秀又整齊的字迹是女兒的,這她認得出,裴喬喬一向是個仔細的人,她昨晚看了很久,把業內幾個出名的公司招聘條件,網上能查到的工作地點、福利待遇、薪資水平都寫在了上頭,幷根據招聘需要的專業,標明了國內現在該專業排行前幾的大學,同樣在旁邊寫清楚了省內報考該學校的分數綫。

  這上頭查的東西還挺表面,能看得出是還沒進入社會孩子帶著稚嫩地檢索寫下的東西,可誰却也都看得出其中的認真。

  在紙張的最下頭的邊上,還有裴喬喬昨天晚上猶豫地加上的一句話——

  「媽媽你要開開心心的,其實我也不是一定要讀這個的。」

  口是心非,林舒琦看著上頭那揮揮灑灑寫滿了的紙,在看那句「不是一定」,她還能不知道女兒的心嗎?

  這是不想去嗎?這是想去得不得了了。

  看一張紙不要得多少工夫,林舒琦才看完,手機就響了,是丈夫發來的信息,裴鬧春在短信上小心翼翼地說:「舒琦,你別生喬喬的氣,她還不懂事呢,咱們倆一塊,慢慢商量。」

  林舒琦哼了一聲,這父女倆,就知道站在統一戰綫,活像是她這個當媽的是個壞人一樣。

  她就這麽像死活不肯讓女兒追夢的混蛋嗎?

  還真像!林舒琦早上培訓班沒事,她到了房間裡,打開電腦,仔仔細細地查詢了起來,她得好好地替這個傻瓜女兒看一看——

  她想去的行業,到底發展前景如何,加班嚴不嚴重,內部職業生涯規劃完善嗎?跳槽轉行會很難嗎?

  誰會只看那點工資呢!

  林舒琦看著電腦,查到一半,竟是忍不住地笑出了聲,得,到最後,她也被這父女倆,拉到了他們那一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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