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系統] 好爸爸系統[快穿] 作者:三花夕拾(已完成)

 
BabOdin 2019-7-21 20:19:46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1 70403


【小說書名】:好爸爸系統[快穿]

【作者概要】:三花夕拾,晉江作家。

【小說類型】:遊戲 > 遊戲系統

【內容簡介】:

  未婚男青年因故被好爸爸系統捕獲,

  進入故事世界拯救孩子人生!

  世界計劃:

  1.父親他是大善人(over)——本世界存在爭議,不喜可跳

  2.富不過三代(over)

  3.有了後爸就有後媽(over)

  4.年代文的偏心爹(over)

  5.她的賭徒爸爸(over)

  6.隱婚生子的天皇巨星(over)

  7.被拐賣之後(over)

  8.女兒嫁入豪門之後(over)

  9.跑起來吧,少年!(over)

  10.修真文裡的反派他爹(over)

  11.重男輕女的一家(over)

  12.(古代)女兒身邊的人都重生了(over)

  13.炮灰男配的沒出息爹(over)

  14.遺忘的世界(over)

  15.那個膽小的天師爸爸(over)

  16.年代重生文裡被甩的軍人爹(over)

  17.網癮少年的大神爹(over)

  18.靈氣復蘇後未覺醒的女兒(over)

  19.二胎時代(over)

  20.卑劣愛情(over)

  21.我的兒子非主流(over)

  22.錦鯉女主送好運(over)

  23. 呔!兒子你要專一啊!(over)

  24. 爲了你,爲了我,爲了他(over)

  25.女兒是朵莬絲花(over)

  26.兒子是被全網黑的明星(over)

  27.女兒她是白月光(over)

  28.和校霸兒子做同學的日子(over)

  29.萬能的保健品(over)

  30.長壽皇帝和他的太子(over)

  31.寶貝她曾走丟過(over)

  ……
  
【其他作品】:《豪門反派為我沖喜》、《他們都以為我超有錢》、《好媽媽系統[快穿]》

本帖最後由 joanna098 於 2019-9-1 16:02 編輯

分享的小說是追蹤的讀者分享好看的~
有些看過 有些還沒看過
但分享的有保障所以也分享大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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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bOdin 發表於 2019-7-21 20:20
1、父親他是大善人(一)

  細窄狹長的巷子,站在頭望不見尾,青石鋪成的路凹凸不平,過路的行人靠脚丈量,寬度不足以讓汽車開進,偶爾穿梭的小三輪、自行車,擠在一起。

  十四五歲的少女,留著簡單的蘑菇頭,長度稍長,已經及肩,穿著一身藍白相間的運動服款式校服,身形瘦削,背著的淺藍色布制背包洗得發白,上頭是個粗糙的笑臉圖案。

  裴初晴抓著書包帶,耷拉著走路,每一脚都準確地踩到磚塊之中,這是她爲數不多的娛樂,也是她每天在放學後難得的悠閒,當然,這份放鬆很快會戛然而止,因爲——

  「晴子,你咋還在外頭晃悠?」裴初晴剛怔楞地抬起頭,手腕就一疼,不知從何處竄來的鄰居李大媽正在衝著她大聲囔囔,「你還不回家?你家裡頭出事咯!」

  「什麽事情?怎麽了,我媽怎麽了?」裴初晴一聽這話立刻炸了,反抓著李大媽的手。

  「不是你媽!」李大媽抹了把汗,「是你爸,被你媽氣暈了!」

  李大媽念念叨叨:「你說你媽也真是,老裴這麽好的人,她也能惹急眼!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裴初晴臉上早沒了剛剛的緊張神情,她低著頭,往家的方向走,沒附和李大媽的話,久沒剪的頭髮落下,遮擋住她的表情。

  她忽然扯起嘴角,露出個要笑不笑的表情。

  身在福中不知福,這福,誰愛拿誰拿去。

  ……

  巷子裡最熱情的是人,最惹人煩的還是人。

  裴初晴還沒進屋,就已經能聽見屋裡頭人聲鼎沸,她掀開門簾,往裡頭一看,只見好幾個平日相熟的街坊鄰居正圍在客廳的沙發前,遮得密不透風,而她的媽媽正站在靠墻的位置,嘴唇抿成一條直綫,臉上神情鬱鬱。

  「媽。」她徑直走到媽媽面前,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媽媽的手,被握住的手又粗糙又冷。

  見著女兒來了,蘇秀珍神情有些慌,她嘴唇登時有些發白:「晴子,媽不是故意氣你爸的,媽沒有。」剛剛氣暈丈夫的時候她隱約還有些快意,面對聞風而動的街坊,她依舊巍然不動,毫無歉意,可在看到女兒時,這點頑固全然倒塌。

  「我知道。」裴初晴點頭,「媽,我知道的,不怪你,不是你的錯。」

  她已經十四了,不是小孩子了,家裡的事情孰是孰非,她有眼睛看得見,媽媽忍了多久、多少,她都記在心中,沒齒難忘,怎麽會是媽媽的錯呢?

  一定又是他做錯了什麽。

  裴初晴甚至不想在心中叫他一聲「爸爸」,對那個男人而言,她和媽媽算是什麽呢?

  「哎,老裴醒了!」

  「有沒有水?裴老師醒了,快弄點水過來!」

  沙發那傳來了喧雜的聲音,裴初晴側走一步,用瘦小的身體將媽媽擋在後頭。

  「晴子,秀珍,水呢,水在哪?」李大媽沒找著水壺,一回頭就盯上了站在這一動不動地倆母女,她皺著眉頭,滿臉不滿意,「你們倆鬧啥呢?自己老公、爸爸不上心?還要我們外人多操心?」

  裴初晴咬著唇,她生怕自己脫口而出的話不好聽,下意識握緊了拳頭,手指往肉裡戳。

  「這就來。」蘇秀珍擠著笑,轉身往厨房那去,倒了滿滿一碗的水走到沙發那,這話傳話的,她可不能讓女兒被人說閒話。

  她把碗送到沙發處,接過碗的李大媽衝她翻了老大一個白眼,她像是毫無知覺般地默默退了兩步,游離在人群之外,表情僵硬。

  蘇秀珍不是不懂,只要她擠著笑臉,態度好點,衆人也能少說幾句風凉話。

  可她做不到。

  丈夫大過天的規矩,像是定死在了女人的骨頭裡,敢和丈夫頂嘴吵架,就已經算得上「大逆不道」,更何况她的丈夫還是個名聲斐然的大「善」人呢?

  ……

  眼睛閉太久了,一打開,倒有些看不清人。

  裴鬧春眨著眼,就迷迷糊糊地被人扶起來往嘴巴裡灌水,他口乾舌燥,順著這碗大力喝了幾口,差點沒嗆著,他還沒徹底回神,就聽見把他圍得密不透風的人群,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起來。

  「裴老師,你好些沒有,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是啊,老裴,吵架就吵架,把自己氣成這樣怎麽值當?」

  這是什麽情况?裴鬧春滿臉迷糊,遲鈍地想了一想,所有的記憶全盤涌出。

  裴鬧春是來自於公元3000年的一名普通公民,換言之,也可以稱呼他爲未來人。

  在公元3000年,《未成年人保護法》、《家庭法》、《教育法等相關法律》已經極爲完善,無懈可擊,其中最重要的、被列爲核心守則的就是——「適婚適育青年,在預備生育前,需取得父母上崗證。」

  而好爸爸系統、好媽媽系統便是政府開發出來的「父母上崗證」考核系統,它將帶著被考核人,通過空間穿梭技術,在各個小說世界穿梭,接收執念人願望,完成任務,最終考試成績合格的,將頒發政府認可的父母上崗證。

  當然,在坊間也有這樣一個傳言——這些所謂的故事世界,幷不都是「小說」,是一個個真實存在的平行世界。

  裴鬧春,年21,正是一位主動相應國家號召,參與父母上崗證考核的未婚男青年。

  無論是父母、認識的前輩,都對這件事諱莫如深,只說時候到了自然知道,可現在睜開眼,面對衆人,裴鬧春依舊覺得茫然,怎麽這就開始了呢?

  而其中被命名爲晋江系統009的,便是分配到裴鬧春頭上的子系統,專項負責他的考核。

  [009,這個世界的記憶呢?]一無所知的裴鬧春內心弱小、可憐又無助。

  冷冰冰的機械音準時響起:[記憶傳輸需要時間,請宿主在無人時接收記憶。]

  [這要怎麽無人?]裴鬧春周邊起碼站了能有六個人。

  [請宿主在無人時接收記憶。]機械音毫無感情地重複。

  可不知怎地,裴鬧春竟從這聲音聽出點幸灾樂禍的感覺出來,不過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再怎麽樣也只得接收,誰叫他是被•考核人呢?

  裴鬧春清了清嗓子:「……謝謝大家,我現在還有點頭暈,我想先回房間睡會,晚些時候再和大家說。」他伸手扶額,裝病起來。

  其實不用裝,他此刻有些泛白的臉和剛被水滋潤開的乾裂嘴唇也是一副病弱模樣。

  幾位鄰居下意識用譴責地眼神看了眼後頭的蘇秀珍,擠著笑容就說:「行,沒事,那我們先回去,有事情隨時找我們。」

  裴鬧春假意要站起來,滿臉感謝:「辛苦大家了,謝謝、謝謝!」

  「不用不用,我們先走了!老裴你別起來了,都不舒服就別折騰了。」李大媽率先表態,她揮揮手,同時還挺不客氣地剮了眼蘇秀珍。

  「秀珍,過來扶一扶老裴呀!」

  「……嗯。」蘇秀珍像是反射弧有些長,慢騰騰地走了過來,把手撑在裴鬧春胳膊下,扶著他向衆人點頭,「大家慢走。」

  「秀珍,你可得好好照顧老裴。」衆人很不放心,可也不好摻和人家裡事,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家門。

  這吵吵嚷嚷了一下午的屋子,直到此刻,總算靜了下來。

  蘇秀珍心裡帶氣,可也做不出立刻撒手的事情,她冷著臉:「走吧,去屋裡休息。」她努力想讓聲音柔和些,却還是不太客氣。

  「好。」裴鬧春謹記自己剛剛立下的病弱人設,故意走得搖搖晃晃。

  要是沒猜錯,這唯二留在屋子裡的,應該就是原主的家人,再看看年紀,大概一個是妻子、一個是女兒。

  可這二人,臉上的表情竟像是複製粘貼似的,一個賽一個黑臉,尤其是那背著書包站在墻角一動不動的少女,看著他的眼神,尤其冷漠。

  按理來說,家人生病,不該憂心忡忡嗎?

  裴鬧春甚至覺得,要是給這倆人一人一把光劍,她們能直接捅死自己。

  難道這原主是個天怒人怨的大惡人?

  尋思不明白的裴鬧春不敢破壞人設,只想趕緊進屋躺平接收記憶,以他的推理能力,實在沒法在已知條件下瞭解到全貌。

  蘇秀珍一直送他到床邊,等他一屁股坐穩了,便立刻抽手,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唯一貼心的,便是隨手將門口挂著的布制素色門簾放下。

  裴鬧春看人影消失,動作利索地在床上打平,用最快地速度呼喚起了殘酷無情的考核系統——[009,我準備好了,請立刻傳輸記憶。]

  [收到,記憶開始傳輸。]

  躺在床上的裴鬧春張開了臉,眼中還帶著些震驚。

  這原主還真不是什麽天怒人怨的大惡人,反倒是個普照天下的大「善」人,燃燒自己、照亮別人。

  接收到記憶的他明確了外頭兩人的身份,他沒猜錯,那兩人一個是原身的妻子蘇秀珍、一個是原身的女兒裴初晴。

  不過關於兩人剛剛對他毫無關心的事情,裴鬧春只想冷著臉說——

  該,實在太該!
  
BabOdin 發表於 2019-7-21 20:20
2、父親他是大善人(二)

  [009,你說原主到底算是好人還是壞人呢?]裴鬧春閉上了眼,試圖和009溝通,這段忽然灌入進入的記憶信息量太大,要他一時心情激蕩。

  [請宿主自己摸索。]009回應得又快又冷。

  [……行吧。]很奇怪,不知爲何裴鬧春竟覺得,009幷不冷漠,反倒是帶著點欺負人的惡趣味?

  他沒繼續騷擾009,梳理著頭腦中的記憶。

  這是個再普通不過的言情小說世界,講述的無非是生性倔强、堅强的女主克服重重困難,創立事業,最終和志同道合的男主成家立業,共創幸福人生的圓滿故事。

  小說中的女主,正是裴鬧春剛剛看見,對他不理不睬的冷漠臉小女生裴初晴。

  至於他?則是小說中給盡女主痛苦回憶、人工爲她的人生增加困難的那個渣爹。

  是的,渣爹。

  要說起此世界的裴鬧春,可以用一句話形容「活佛再世,光芒萬盛,普度衆人——犧牲家庭。」而裴初晴和蘇秀珍,便是被這再世活佛犧牲的那一方。

  事情要從裴鬧春的出身說起。

  裴鬧春生於六十年代尾,恰好趕上了國內的十年動蕩,生在農村的他,打小過的就是苦日子,他出身的村子在十里八鄉是出了名的貧困,要趕個集、去個縣城都得走個大半天的山路,等他稍大些,就跟著分到村子裡的知青開始念書,他在讀書上很有一些天分,後頭考上了縣裡的初中,家裡咬咬牙、找大隊支了錢,把他送進了學校。

  他深知讀書改變命運的道理,咬緊牙拼命讀,可成績再好也改變不了家中窘迫、缺少勞力的事實,等到初中快畢業,家裡人熬不住,開始把他往回喊,勸他回大隊做個書記、倉管,裴鬧春在城裡長了見識,也知道讀書能給人生帶來多大的改變,可他不能爲了自己,把家給拖垮了。

  在裴鬧春的記憶裡,這段時間幾乎是灰濛濛地,他蓄著泪,收著從家裡帶來的幾件半舊衣裳打算回家,却被老師堵在了門口,他們老師是從首都分來的知青,後頭在村裡成家,便也沒打算再回去,對方拿了一小包錢硬塞到他的手中,告訴他讀書可以改變命運,不要輕易放弃,只要他能讀,學費、生活費他會全盤包辦。

  裴鬧春那天跪下,給老師磕了頭,哆哆嗦嗦地收下了錢,回家和父母說他想讀下去。

  後來,裴鬧春自是拼了命的讀,一路高中、師範大學直到畢業,而老師同樣遵守了他的承諾,裴鬧春師範畢業後分配工作,他和領導打了報告回到了這座「沒出息」的縣城,像他的老師一樣,做孩子的引路人,好人不長命,他工作沒兩年,老師就過世了,也就是在那時候,裴鬧春才知道,老師幫助的不僅僅是他一個。

  他也在此後的人生,用始終不變的行爲向老師致敬,捐款、支教從不落於人後,同時期一對一幫扶的孩子,基本都在兩個以上,工作四五年,口袋空空,有的只是學校幫忙協調分配的巷子裡的老房子。

  故事如果只說到這,估計大家都要拍手叫好,喊一句好人一生平安。

  可這位大善人,還有家人。

  在那個年代,老師的身份,算得上是擇偶市場的加分項,更別說裴鬧春長得挺清秀、身高也過了175,還有著不錯的好名聲,等他房子剛分配到手,就有人托著媒人上了門。

  蘇秀珍年輕時相貌姣好,中專畢業,分配到了縣醫院做護士,她一眼瞧中了裴鬧春,兩人條件相配,又有媒人在中間搭綫,很快就走到了一起,領了結婚證,成了夫妻。

  可也是在結婚後,蘇秀珍才發現一切和她想像的全然不同。

  婚前,讓她心馳神往的「善良」,婚後看來,只剩下「愚蠢」,她從不知道,這世界上竟然有人,能把百分之□□十的工資,全都「捐」出去,自己每天吃鹹菜喝粥,一年都不添一件新衣服,相見時,裴鬧春拉著她去湖邊散步、自帶白水,她隔著濾鏡,只覺得對方是懂得節約、勤儉持家,婚後她才知道,對方兜裡統共沒有幾塊一毛的,別說看電影了,就是在路邊買點冰棍,都掏不出錢!

  她忍了,告訴自己,對方是之前沒有成家,不知儲蓄,她試著溝通,却敗退在對方的高談闊論之下——

  「秀珍,人這一輩子怎麽過不是過呢?吃粥鹹菜也是過,大魚大肉也是過,可我們只要省點錢,你知道能幫助多少人嗎?」

  「我是窮出來的,如果不是有人幫我,這輩子我讀不上書,而現在我出息了,能賺點錢,怎麽能不去幫助別人呢?」

  「精神的富裕,才是真正的富裕,秀珍,你現在沒想通。」

  她就不明白了,她結個婚,想要過點好日子,也不追求大富大貴,有罪嗎?可她又要怎麽反駁呢?如果吵得厲害了,一句「秀珍不讓我再捐款、幫助別人了」,就讓她一下成爲了品德卑劣的小人。

  蘇秀珍回家哭鬧過好幾回,可父母不理解他,他們說裴鬧春是個好人,倆口子沒啥過不去的事情,在一起好好過,還勸她早些生個孩子,生了孩子後什麽事都沒有。

  她對裴鬧春不是全無感情,包含著這點期待,她選擇了回家,對方却似乎是摸清了她的底綫般,得寸進尺。

  自打有了她不低的工資,裴鬧春開始敢把自己預留的錢全都捐出去,今天這個學生沒錢吃飯、明天那個學生學費差錢、後天山區有個孩子如何如何可憐……蘇秀珍從交家裡的水電、出家裡的支出到後來甚至開始給裴鬧春發起了生活費。

  她有時候都嫌弃自己「賤」,不知道爲了什麽,可就這樣,日子一天又過了一天。

  婚後第三年,一個小生命來到了這個家庭,略過孕期蘇秀珍和裴鬧春的種種矛盾不說,這個孩子還是給蘇秀珍帶來了很多幸福感,她甚至開始期盼,有了孩子後,裴鬧春能有責任感,對孩子、對這個家負責。

  當然,很快她就知道這一切全是妄想,丈夫始終如一,毫無改變,繼續在外頭做著他的大善人,甚至不多去考慮,再多了一個孩子之後,家庭的支出是否足够。

  在有了孩子之後,蘇秀珍開始有些認命,她不希望讓女兒沒有爸爸,也不希望讓女兒從小到大在流言蜚語中長大,一方面她試著接受眼前的一切,從邊邊角角省下點錢作爲女兒之後的支出,另一方面她却還是很怨恨,怨恨他的丈夫善心隻揮灑到外人,不肯看一眼家裡。

  裴初晴便是在這樣的家庭長大,她知道,她的父親是個多麽有名氣的「大善人」,幫助了多少人,她更知道,她有個多不負責任的父親。

  父親是初中教師、母親是縣醫院編制護士,她要說她家裡沒錢,誰都信不過,可她確實從未過過稍微寬裕的日子。

  她只知道,她買雙新鞋、買件新衣,父親會長籲短嘆,說她生活奢侈,這點錢到鄉下,能給人吃多少頓飯。

  她只知道,她想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和朋友一起去趟公園,父親就會說,多少小孩這輩子連公園的大門都沒見過,如何可憐,不如把門票錢捐獻出去。

  她只知道,書包破了要縫、衣服買大不買小,因爲可以穿得久、出去玩這種事情沒有必要……這一切都因爲她有個太過善良的父親。

  裴鬧春回憶到這,心已經開始有些抽疼,他記憶裡的裴初晴,衣服從來沒有合身過,那背包,也是從小學背到現在的……

  而發生於今天的這場爭吵,理由更是荒誕。

  裴初晴學校中舉辦了合唱比賽,他們班是第一名,被選派到市裡參加比賽,帶隊老師要求他們整齊著裝統一白襯衫、黑色褲子、黑色皮鞋。

  裴初晴自是沒有這樣的衣服,蘇秀珍省了又省,特地攢了點錢,打算等周末帶女兒去商場購買,却在今個兒正午吃飯時,聽見丈夫忽然開口:「抽屜裡那錢我先拿去用了,學校裡有個小孩,檢查出來白血病,號召捐款……」

  蘇秀珍手發著抖,忍無可忍,衝裴鬧春大發雷霆:「那女兒的衣服呢?」

  「可以借。」裴鬧春不以爲意。

  她歇斯底裡地和丈夫大吵了一場,差點要動了手,却看見丈夫晃了晃,直接暈倒在地上,也就是在這時候,來自公元3000年的裴鬧春進入了這個身體。

  如果裴鬧春沒來,這場架將會吵得轟轟烈烈,蘇秀珍紅著眼爲女兒借來了不合身的衣服,裴初晴穿著這身衣服,和班上的同學一起登了台,紅著眼表演結束,下臺後就躲在墻角嚎啕大哭。

  蘇秀珍找到了後臺的女兒,摟著她哄了又哄,在女兒的一句:「爲什麽我的爸爸是這樣的好人?」面前轟然倒塌,她發覺,她的隱忍,不止讓自己痛苦,還讓女兒也跟著難過。

  回到家,她毅然和裴鬧春提了離婚,縱使要面對流言蜚語,也帶著女兒重新開始生活。

  她臨走之前,站在家門口,看著滿臉茫然地丈夫,譏諷地說:「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樣做個好人,你自己善心大發,別拉著我們倆母女一起吃苦。」

  和母親離開家的裴初晴,前所未有的過得開心自在,雖然時常聽到外人的閒話,可再也沒有以前的壓抑。

  她偶爾聽說過裴鬧春的消息,聽說大善人又捐了錢、聽說大善人又幫了人,不過,都和她們沒有關係。

  裴初晴以爲一切已經過去,可童年的一切却在她骨子裡留下深深的印記。

  她熱愛購物,喜歡收藏,只要想要,就要擁有,她討厭人說她是個好人,更討厭做慈善,哪怕面對旁人的不解,競爭夥伴地冷嘲熱諷,會計的避稅要求,甚至還和男友因此吵了幾次架,她也始終毫無動搖。

  她這輩子,最恨做好人。

  小說中沒有交代,裴初晴後來回過老家一次,她走進了她以爲自己再也不會進入的那個破房子,冷眼看著那個瘦弱得厲害的男人,他明明做了很多好事,却在六十不到的年紀,查出了癌症晚期,他桃李滿天下,幫助的人數不勝數,可他們寧可捐點錢、派代表來看他一次,也沒有誰願意真的來照顧他。

  「你後悔了嗎?」她居高臨下地問,她每次夜深人靜的時候都想要聽到那句話。

  男人茫然地搖了搖頭,擠著笑招呼她,要給她看看最近他資助的幾個孩子——哪怕是病了,沒錢治病,他也沒停下捐錢的脚步。

  裴初晴轉身出了門,蹲在外頭掉了眼泪,請了護工,沒回來過。

  後來,男人走了。

  她應該覺得快意,可却痛徹心扉,她爲她不負責任的父親辦了喪事,沉默地看著數不清的人到靈堂來給父親拜祭,上香。

  她不覺得感動,只覺得荒誕。

  到底是在哪裡出了錯?
  
BabOdin 發表於 2019-7-21 20:22
3、父親他是大善人(三)

  記憶灌輸的時間比想像的長,等到裴鬧春理完腦中紛亂的想法後,屋子裡也暗了下來。

  他開了位於床頭櫃上方的燈,按著記憶裡的位置將手伸進床頭櫃摸索,果然找到了一本破舊的黑色皮質封面筆記本,裴鬧春是個講究人,從工作以來,每一筆金錢的支出都算得仔細,整齊地登記在本子上。

  黑色的筆記本看起來很有年月痕迹,紙質已經發黃,雖然主人挺愛惜使用,可依舊攔不住斑駁的表皮,整本筆記本呈現爆本的狀態,沒法貼合關上,裡頭還夾著不少大大小小的紙張。

  裴鬧春越看越沉默,在原主的記憶中,對於捐錢這事,總是很快略過,沒放在心上,可當寫在本子上成爲一條條記錄時,才顯得多得驚人——

  「1990年6月10日,支出張澤學費、書本費150元。

  1990年6月20日,去山茆村看望休學的李四同學,支出學費、生活費210元。」

  這是他剛畢業沒多久,在學校任職有了工資就開始的記錄。

  最新的一條記錄,是今天早上記的:「學校組織捐款,350元。」

  他沉默地,想起剛剛009投放給他的靈魂投影——也就是原主本人,對方身形瘦削得厲害,皮包骨的模樣,臉頰一點肉都沒,眼窩深陷,穿在身上的衣服尺碼太大,顯出空落落的腿管。

  原主臉上沒什麽愁苦表情,看起來挺安詳,不似受到了很久的病弱折磨,只是看著他喃喃自語地說道:「我這輩子,對得起天、對得起地,對得起自己的心,也對得起老師,只是對不起秀珍和初晴。」

  「攤上我這種老公、這種爸爸,應該算得上很倒黴吧?」他死之後,以靈魂的形態跟著女兒很久,也見過了妻子一次。

  他看見女兒像是購物狂一樣,到商場裡掃了一個又一個精美、價格不菲的包,靈魂狀態的他想要勸勸女兒節約點錢,做做慈善,却沒人聽得見他說的話,他又跟著女兒回到了家,進了女兒的衣帽間,那比電視上的看起來更要浮誇,裡頭裝得滿滿當當。

  他看見初晴隨意地將買下來的包丟在角落,走到了深處,拉開了帶著玻璃罩子的櫃子,那位置一看主人就挺精心布置——

  却看見那裡頭,放著一個格格不入地淺藍色舊書包。

  他是記得那個書包的。

  那是女兒擁有的第二個書包,他和妻子一起帶著女兒到商場裡選的,或許也不能叫商場,是商場每天門口都有的清倉推車,五折出售的老款式,女兒想要的櫃檯裡那個有隻kitty猫的粉紅色翻蓋包,他看了眼價格,便拉著女兒到了外頭,選了這個在他看來簡潔大方,在女兒看來太過樸素的書包。

  後來包破過幾次,秀珍幫著縫縫補補,有一次女兒摔跤了,把包劃開了一個大口子,抽噎地帶著包回來,想要換個新的書包,他沒同意,壓著秀珍縫了個大笑臉上去,開心地和女兒說,這就不浪費錢了。

  秀珍和初晴離開的那天,女兒也是背著這隻包,她緊緊地抓著書包的袋子,回頭看了他一眼,無悲無喜,直接離開。

  然後,他聽見初晴對著那個包,大聲地駡了起來:「你看到了沒有,我現在不用你給我買的破書包了,我能買十個,一百個,一千個!我一個包,比你一個月的工資還多,你知道嗎?如果你在我面前是不是又想叫我去捐錢了?是不是又想叫我去做好人了?我告訴你,我不幹!我寧可買包回來在家裡堆著,我也不像你一樣去做好人!」

  她駡累了一樣,癱坐在地板上,眼泪簌簌往下掉:「你怎麽能不後悔?你應該後悔的!你是不是傻?你如果捧著我,我心情好,隨便捐兩個包出去,都比你捐的錢多!我恨死你了,我恨死你了!」

  他飄在旁邊,啞口無言。

  他是個愛勸人捐錢、自己也身體力行的人,可在那瞬間,他竟然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那也是他曾經寶貝著,期待著出生的女兒啊,怎麽就成了這樣了?他真的後悔了,可是重來一次,他也改不了了。

  裴鬧春看著那滿臉平和的男人,臉上陡然扭曲了起來,有自責,有狼狽。

  「我希望你能幫幫我,好好地對待我的女兒和妻子。」他囁嚅著嘴唇,「我不知道怎麽才是對人好。」

  「……我也希望你能好好地引導初晴,陪陪她,告訴她做個好人,不是壞事,不要因爲攤上了我這種壞爸爸,就不愛這個世界,不肯幫助別人。」

  裴鬧春看著那消失無踪的靈魂,深深地點了點頭,應了聲:「好。」

  ……

  「媽,你和爸爸爲什麽吵架?」裴初晴看媽媽心情不好,沒打擾,乖乖地在旁邊做完了作業,眼看媽媽連做飯的時候,都有些神思不屬,她擔憂地凑過去問了起來。

  「……沒什麽。」蘇秀珍有些逃避地撇開眼神,「你這孩子,先去看看書,媽這還得準備飯菜呢,油烟重,你別往裡頭凑。」

  裴初晴吸了吸鼻子,露出個陶醉表情:「哪有什麽油烟味,媽媽做的飯第一好吃,特別香。」

  「就你愛搞怪。」蘇秀珍被逗樂,敲了敲女兒的腦袋,推著她出去,「可別給我搗亂了,乖。」她心裡愁腸百結,也不知道要到哪裡再省點錢出來,她哪敢和女兒說,她留出來的錢被丈夫又拿去做好人了?

  蘇秀珍做護士,成天最常聽到的就是育兒經,縣醫院的效益不錯,每年獎金髮得也多,同事裡捨得在小孩身上花錢的可不少,她總負責做應和的角色,聽人家說什麽報興趣班、這個學鋼琴、那個學古箏,她就覺得對不起初晴。

  兩人剛走到厨房門口,便同時看到了掀開門簾,從房間裡走出來的裴鬧春,有說有笑的表情霎時僵住。

  「……你好點了吧?」氣氛著實太過尷尬,蘇秀珍先開了口。

  裴鬧春忙回答:「好多了,我沒什麽不舒服了。」他說完,又覺得太生硬,補上兩句客套話,「秀珍你開始煮飯了?挺香的,晴晴作業做完了嗎?」

  這話說得太過尷尬,三人同時陷入沉默。

  「做完了。」這是裴初晴,她抿著唇,看天看地不肯和爸爸對視。

  「……嗯,在做。」這是蘇秀珍,她也尷尬得厲害。

  「我……我出去一趟?」裴鬧春有點受不了這樣的氣氛,他支支吾吾地說。

  「想出去就去。」

  裴鬧春此刻貼墻站著,進退兩難,以他强烈的求生欲而言,他一聽這話,就知道出去肯定要扣印象分,可這不出去,事情解决不了……

  「我等等就回來。」裴鬧春看了眼墻上挂著的時鐘,信誓旦旦,「晚飯前我就回來。」離他們家一般吃晚飯點也就剩下一個多小時,他脚步匆匆地往門外跑,半點看不出剛暈倒的樣子。

  蘇秀珍撇了撇嘴,沒多說些什麽,只是那點火越燒越旺了。

  她進了厨房,剁起上頭的葱薑蒜格外用力,震得菜板也跟著跳動,活像是那被剁成碎的薑塊,長著一副裴鬧春的模樣。

  裴初晴趴在桌上,看著課本却沒看到心裡。

  今天爸爸又怎麽惹媽媽生氣了呢?爸他能不能有一天好好過日子?別人的爸爸……

  ……

  華燈初上,整座城市均亮了起來,裴鬧春眼看和約好的時間距離越來越近,也已經從走轉到跑,拐過這個彎,就進入家所在的巷子,巷中沒有路燈,只靠家家戶戶開啓的燈照亮過於昏暗的窄巷。

  到了飯點,巷子裡各式各樣的飯菜香味混雜在一起,倒不太難聞,行人大多已經歸家,還在外面的沒剩幾個,裴鬧春也免去了打招呼寒暄的煩惱,一路不帶停頓,直接到家。

  「秀珍,晴晴,我回來了。」他扶著門,緩下步子就開始大喘氣,額角已經留了不少汗。

  桌上已經放滿了菜盤子,爲了防止溫度下降得太快,上頭用盤子扣著,母女倆都坐在桌上,像是在聊天等他,一見他來,同時轉頭看他,臉上的表情不太好看。

  「你怎麽才回來?」蘇秀珍沒忍住,質問脫口而出,「女兒還在長身體的年紀,你就不知道先吃了飯再出去?」她像是發射子彈般攻擊起了人,她心裡頭憋著話,又不敢和女兒實話實說。

  「我……」裴鬧春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有點事,秀珍,對不起,那我們準備吃吧。」

  又是這樣。

  蘇秀珍有火發不出,皺著眉頭到厨房裡打飯,裴鬧春別的不說,脾氣很好,頂天了用他那點大道理壓人,結婚到現在,只有蘇秀珍發火,沒有他鬧脾氣的,可越是這樣,越是叫人生氣。

  「秀珍。」女兒正幫忙掀著盤子,裴鬧春擠到了厨房那,想搭把手,「等會吃過了飯我有話想和你說……」

  「……又有什麽事?」蘇秀珍非常警惕,飯也不打了,上下打量著丈夫,想壓低聲音又忍不住拔高,「你不會又出去給人家送錢了吧?」她重重地把飯勺往電飯鍋裡一放,就要發脾氣。

  裴鬧春趕忙兩手合十,做出乞求的表情:「秀珍,晴晴還在外頭呢,給我點面子,吃完飯咱們再說,我沒有,我真沒有!」

  蘇秀珍下意識往外頭一看,裴初晴正咬著下唇,緊緊抓著一小叠盤子往裡頭看,她立刻收斂住怒氣,轉身回去打飯:「行,就等吃完飯再說。」

  她倒要看看,這回她的聖人老公又能變出什麽花來!
  
BabOdin 發表於 2019-7-21 20:23
4、父親他是大善人(四)

  蘇秀珍的手藝很不錯,哪怕沒什麽高價食材,也能做出一桌子美味,無論是原主還是裴鬧春,都不是挑嘴的人,吃起來很是享受。

  未來的人類,雖然壽命延長可終究人生有限,提倡的是用有限的生命做無限的事,平時吃飯恨不得一支營養液解决一切,也就是在不計時間的考核系統內,能這麽舒舒服服地吃上一頓了。

  蘇秀珍味同嚼蠟,她看著吃得很是滿足的丈夫,心裡越來越堵,她曾經幹過削减家裡生活費,讓丈夫意識到家人的生活狀態,結果呢?她和女兒每天吃得沒滋沒味,丈夫就像現在一樣,一如既往地滿足。

  這吵也吵不過,鬧也鬧不過,離——蘇秀珍趕忙驅散這個可怕的念頭,縣城就這麽小,她工作有編制,離個婚能被人編排閒話八百年!醫院裡隔壁病區的護士長,丈夫出軌離婚,到現在還是人茶餘飯後的話題。

  眼看三人都清空了碗底,吃得最快的裴鬧春搓了搓手,看了眼蘇秀珍:「秀珍,我們先到屋子裡,我有點事情和你說。」

  蘇秀珍深吸了口氣,自覺做好了準備後站了起來:「行,進屋吧,有事快說,我還得來收拾碗筷呢!」

  「哎,好。」

  裴鬧春跟在蘇秀珍後頭進了房,門簾擋不住聲音,他反手將門關上,落了鎖。

  「鎖門做什麽?」蘇秀珍一屁股坐在床邊,眼神迷茫。

  「下午的事……」

  「你要是不想我再發脾氣,就別和我說下午的事了。」說到這,蘇秀珍的眼眶立刻紅了,她用力抽了抽鼻子就開始指責,「晴晴就想要一身衣服,過分嗎?她是個女孩子,出去比賽,人家都穿得漂漂亮亮的,就她穿得不合適,她會不會難過你自己設身處地想一想。」

  她在心裡看不起自己,總想說服丈夫,讓丈夫知道錯了,可這話她也不是第一次說,丈夫改過嗎?幷沒有!

  「算了,別說了,我會去想辦法的。」蘇秀珍擺手,她開始盤算同事家有沒有和晴晴差不多身量的孩子,晴晴也不知道是打小營養跟不上還是遺傳原因,一直不太高,又太過瘦弱,這衣服還真不太好借。

  說來說去,還是怪這個從沒把女兒放在心上的爹,她惡狠狠地剮了眼裴鬧春,恨不得能從他身上剮肉下來。

  裴鬧春舔了舔略有些乾澀的上唇,手在口袋裡摸索了一會,掏出了一堆花花綠綠的鈔票:「……秀珍,今天的事情是我的錯,我找同事借了點錢,說好了過三個月還……」

  蘇秀珍目瞪口呆,丈夫和借錢這事從來拉不上綫,她怔楞地看丈夫:「你借了多少?」

  「一千。」這個數值不低也不高,雖然這幾年搞陽光工資,可還沒太波及縣城,裴鬧春資歷深,工資一般也能有個五六千。

  「可這還不是得還……」蘇秀珍稍微鬆了口氣,她已經不忍心再看到女兒失落的表情,可同時還想說丈夫兩句,畢竟也不知道到時候這錢得要誰來還,別過陣子又痛痛快快地把錢一捐,在她面前磨磨蹭蹭地討錢還債了。

  「秀珍,對不起。」

  蘇秀珍頭回聽到這樣的話,竟覺得有幾分荒誕,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想說些諷刺的話,却又有些說不出:「你對不起的不是我。」

  「不,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初晴。」

  「……」蘇秀珍伸手把掉落的碎發撥到了耳朵後,她竟想不出要應什麽。

  「你也知道,我們村子,是十里八鄉數一數二的窮,我打小在老家過的什麽日子,你也多少瞭解過一下。」

  蘇秀珍當然知道,剛結婚時二老健在,她陪著裴鬧春回過村子幾回。

  「我一直覺得現在的日子已經很好了,從來沒想過,我用自己的標準去要求你們是不是對的。」裴鬧春也坐在了床上,驚得蘇秀珍往旁邊挪了一位,「我太想當然了。」

  原身自然是想當然,他自己過得了苦日子,他就覺得家人過得了苦日子,他自己毫無物質需求,就認爲家人的物質需求沒有必要,他自己捐錢時過得很快樂,就覺得自己是在帶著家人獲得快樂。

  可這些,都是他以爲罷了。

  「今天下午,你和我吵的這一架,真的把我吵醒了,當我醒來,看著你和晴晴對我抗拒的臉,我就問自己,難道這是我想要的嗎?」裴鬧春苦笑,「我很貪心,我想要做好事,可也不想把你和晴晴弄丟了。」

  蘇秀珍迅速地捕捉到關鍵詞,幾乎是哀求地道:「做好事,做好事,你還是就想著做好事。」

  裴鬧春側身,一把抓住了蘇秀珍的手:「秀珍,你相信我一回行不行。」

  「我信了你太多回了,一次又一次。」

  「就這一次,我知道我還得學,我會學著平衡家裡和我的善心,再也不把你和女兒丟在腦後了,好嗎?」

  看著丈夫乞求的眼神,蘇秀珍的心,忍不住軟了,她何嘗不知道丈夫是個好人呢?只是這份對他人的好,傷了她和女兒太深。

  她沉默,裴鬧春的眼神毫無動搖,直視著她。

  要不,就再給他一次機會?蘇秀珍覺得自我欺騙、自我說服的自己有點可笑,但是眼前的這個人,是晴晴的爸爸,十幾年來的枕邊人。

  「我……」

  「秀珍,再給我一次機會吧。」裴鬧春神情懇切,他保證著,「對我來說,這個家同樣重要,我會儘量控制自己的想法,多和你們溝通。」

  蘇秀珍艱難地點了點頭,看見丈夫陡然樂起來的笑容。

  就這樣吧,就再相信他一次。

  ……

  次日清晨,一家人都睡得有些遲,一直到近八點才起床。

  裴初晴他們初中要求學生一周上五天半,唯獨有周日早上能睡個懶覺,她便也理所應當地賴了會床,等到她迷迷糊糊地走出房門,看見的是爸爸正在客廳裡伏案寫著什麽。

  她身子習慣性一僵,剛剛放鬆的神情被收斂,站在門那,半晌才低聲地說了句:「爸爸,早上好。」

  裴鬧春正在完成他的大業,他聽見女兒說話,扶了扶眼鏡便招呼:「來,晴晴,過來吃早飯,早上爸爸給你買了牛奶。」

  女兒瘦得他心疼,他今天一大早特地跑到菜市場那,買了新鮮的水牛奶,村裡人趕集時會用大號的礦泉水瓶裝好,一瓶瓶整齊放在三輪車上,推到縣城來賣,他順勢和那買水牛奶的中年男人預定了一年份,每周都會送兩次。

  裴初晴匪夷所思地看著父親,她從小到大,從父親那得到的東西不算少,可大多是父親到農村探望學生,對方殷勤要送,帶回來的幾個玉米窩窩頭、幾把野菜、一個草編玩具……

  難不成……

  她知道了,裴初晴心下明白,肯定是父親認識的哪位貧苦人家在賣水牛奶賺錢吧?他照顧生意呢!這麽想通了,她倒是立馬上桌,打了一碗就往嘴裡灌。

  她喝得氣吞山河,氣鼓鼓得像個河豚,好像喝了這些牛奶,就能把爸爸亂花出去的錢賺回來似的。

  「晴晴,你醒了呀?」蘇秀珍早就用過了早飯,趁著今天天氣好到外頭曬了被子。

  「嗯,媽,我醒了。」裴初晴已經把牛奶一口氣喝光,「媽,早上好。」

  裴鬧春把桌上的紙筆收了收,將眼鏡放回了盒子:「晴晴,秀珍,收拾一下我們出去吧?」

  「出去?」 母女二人异口同聲,臉同時轉向裴鬧春這。

  「嗯,出去,不是要給晴晴買衣服嗎?」

  「……晴晴,你去換衣服吧。」蘇秀珍輕輕推了把女兒。

  「好。」一直到進屋換衣服,裴初晴依舊有些茫然,她忽然想起曾經發生的事情,心情有些低落,不會媽和爸報備了,爸擔心她買了太貴的衣服吧?她自我安慰著,沒事,反正只是黑襯衫和裙子,什麽價格的不都一樣穿嗎?

  只是心情還是有些糟糕。

  ……

  家裡頭只有一輛蘇秀珍上班用的小電動,由於多了個人,三人便一同做了公交出去,一路沉默。

  蘇秀珍選的是市裡的一家老牌百貨,她同同事借了卡,最近周年慶活動,打88折,還能抵扣花費,她在前頭帶路,惴惴不安,生怕等會丈夫又說出什麽不好聽的話,惹得大家都不開心。

  裴初晴太瘦小,直到現在,有好些衣服還能在童裝區選購大童的款式穿,只是今天要買的是相對正式的黑色裙子和襯衫,三人便徑直到了女裝區。

  蘇秀珍大概看了圈店鋪位置,很快鎖定了目標,她迅速找到了店鋪,挑中了目標的衣服,便往女兒手上塞,要她進更衣室試試。

  裴初晴接過衣服第一件事,就是順著衣領的位置往裡頭小心地一掏,找到吊牌看標注在最下面的價格,爸爸不愛逛衣服,正坐在靠門的沙發那發了待,她壓低了聲音小心地同媽媽說:「媽,這衣服會不會有點貴?」

  昨晚裴鬧春已經先給了蘇秀珍五百,她心裡也算了算價格,預算挺充足,先和女兒點了點頭,推著她往更衣室去,又下意識回頭想看一眼丈夫,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裴鬧春竟從沙發的位置站了起來,凑到了她們後邊。

  裴鬧春很自然地接過了那幾件衣服。

  「爸……」裴初晴下意識地磨蹭了下地面,她低著頭,等著審判。

  「鬧春,咱們不是說好了的?」蘇秀珍拉了丈夫的袖子,店員就在旁邊,她有些不自在。

  「換一件吧。」裴鬧春沒一會就發表了評論。

  又是這樣,裴初晴咬著唇,尷尬極了。

  裴鬧春客氣地招呼店員:「可以給我拿外頭模特身上的那件嗎?」他剛剛坐在門口稍微看了一圈,模特身上的那件款式新穎很多,更少女些,這終究是女裝店,蘇秀珍選的這身有點太「職場」、成熟了。

  「沒打折。」蘇秀珍用胳膊肘捅了丈夫一下,趁店員去拿衣服。

  「這件晴晴更適合。」他回應妻子,「够的。」

  店員動作很利索,已經拿來了裴鬧春說的那身衣服,遞到了裴初晴面前,兩夫妻又立刻凑在一起,看起來甜甜蜜蜜。

  裴初晴恍惚地拿著這兩件衣服進了更衣室,爸媽的言論她都聽到了耳朵裡。

  她爸不會昨天暈糊塗了吧?
  
BabOdin 發表於 2019-7-21 20:23
5、父親他是大善人(五)

  裴鬧春在貨架處走馬觀花,頗是新奇,未來人大多數時間處於虛擬網路,身上的衣服一律網上購物,一鍵試穿,像是這樣整排擺在櫃檯上,用肉眼估量,對他而言算是個全新的體驗。

  「坐下。」蘇秀珍一把過去,手隱蔽地扯住丈夫的袖角,「別看了,我們就買一身衣服。」她看著丈夫盡看那花花綠綠的款式就煩心,這預算統共就這麽多,他還淨往不打折的櫃檯走。

  「好的。」

  裴鬧春挺聽話,立刻乖乖地坐回門口的沙發,順勢用眼神打量著外圍的環境。

  「這身衣服特別適合這位小同學。」店員一直守在試衣間門口,一見裴初晴出來就開始誇,「我們牌子很多學生來買的,質量也很好,你看這件襯衫,顯得小同學多有氣質。」

  裴初晴有些局促地走了出來,她不多的幾次和媽媽逛商場,都經歷了店員的狂轟亂炸,鏡子裡的自己有些陌生,讀了初中後,她很少穿除了校服、睡衣以外的衣服。

  「嗯,很好看。」裴鬧春耳朵尖,注意到後走了過來,他站在女兒身後,看著鏡子裡顯得清秀可愛的女兒,很是滿意地點著頭,「就這——」

  他話還沒說完,那伸出去的手被蘇秀珍一下按了回去:「剛剛還拿了兩套,都去試試。」蘇秀珍皮笑肉不笑地回頭,就差沒給丈夫來個擰肉攻擊,她就說不該讓裴鬧春跟著來,買衣服不多試試,哪能知道哪身更好看?

  裴初晴乖乖地回了更衣室,店員到一邊找著類似的款式打算繼續推薦,而裴鬧春就像蔫了一樣,嘟嘟囔囔地抱怨:「明明這身很合適晴晴。」

  「你要厲害,你直接都買了。」蘇秀珍瞪他,說得好像她是惡媽媽似的,「貨比三家懂不懂?就買一套,那肯定得買合適的!」

  裴鬧春不敢頂嘴,在心裡暗暗地念叨,他可沒想過逛街那麽痛苦,在未來,他們一般也就衝著那幾個牌子,大概看得過去就買一身兩身回家,哪要這樣挑挑揀揀。

  這會他還能頂嘴,很快,人都跟著唉聲嘆氣了起來。

  他眼睜睜地看著蘇秀珍同店員說了聲再看看,對方也不生氣,目送著她離開,而後三人又到了下一家店、下下家店。

  難道不是隻買一身衣服、一雙鞋嗎?

  當兜兜轉轉,再度回到了第一家店,買下了最開始裴鬧春說好看的那身衣服時,他幾乎有點懷疑人生了,這就是傳說中的逛街嗎?

  買完了衣服還不算完,蘇秀珍精神抖擻地拉著女兒往女鞋專櫃直行,也就是這會,父女長得不太一樣的臉上頭回露出了複製粘貼般的表情,那表情大概叫做生無可戀。

  「秀珍。」

  「嗯?」今天裴鬧春沒瞎摻和,這讓蘇秀珍心情和緩了些。

  「你們去買鞋,我去隨便溜達一圈行嗎?」他小心翼翼地申請。

  蘇秀珍剛剛就注意到了他在那百無聊賴的樣子,也知道逛街對他挺沒意思,便點了點頭,沒反對。

  裴鬧春一經同意,立刻撒歡就走,身後是裴初晴無限羡慕的神情。

  她也好想……

  「走吧,晴晴,咱們去看鞋子。」

  「好的。」裴初晴乖乖地跟在了媽媽身後,不,她一點也不想。

  ……

  蘇秀珍買起鞋子速度倒挺快,也有可能是因爲試鞋子不用太多時間的原因,很快便訂下了要買的鞋,迅速付款後,帶著百無聊賴的女兒到了百貨商場門口等待那個說去逛逛,逛得人都沒了的丈夫。

  「秀珍、晴晴,我來了,不好意思,讓你們等了。」裴鬧春從後頭來,喘著氣解釋,「這百貨好多門,我剛剛到門口沒瞧見你們,繞了一圈。」

  「沒關係。」蘇秀珍沒在意,眼神往丈夫那一瞥,看著莫名其妙出現在丈夫手上的兩個紙袋立刻起了疑心,「這是什麽?」要知道,丈夫可是有前科的人,以前逛個街買點文具送學生、買幾身打折衣服去鄉下看孩子,這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沒,沒什麽。」裴鬧春下意識把袋子往身後一擋,「回家看。」

  蘇秀珍抓著女兒的手,走在前面,心裡窩火,她估摸自己猜對了,丈夫怕她在外頭髮火,才東躲西藏,也不知道那些東西又花了多少錢,想到丈夫那還有五百,蘇秀珍就窩火。

  「媽,別生氣了。」裴初晴晃了晃和媽媽交握的手,小聲地哄了媽媽兩句,心中有些失望,她還以爲爸爸改了,結果還是……

  就連上了公交,蘇秀珍也故意帶著女兒坐得離裴鬧春遠遠的,賭著氣。

  ……

  「這是給你們倆的禮物。」等進了家門,裴鬧春立刻一手一個拉住了倆母女,還好這倆人都挺瘦,否則就以原主的鍛煉情况,沒准反被拉跑。

  「禮物?」二人錯愕。

  「嗯。」裴鬧春點了點頭,他討好地笑笑,將袋子分開遞給兩人,站在旁邊,等著二人拆開。

  蘇秀珍的動作挺快,她頗有種「看你拿什麽糊弄我的」心理,總覺得裴鬧春這是看情况不對,把買來的東西先塞給她,她做足了心理準備,却在開了袋子後有些傻眼。

  袋子用紅色的膠帶瘋了口,在拆開後才看見裡頭是一件全新的女式襯衫,她一眼看到了襯衫領口位置的商標,是商場裡的一個中等價位女裝品牌。

  「我怕你不喜歡,就買了件簡單點的。」裴鬧春摸摸鼻子。

  蘇秀珍利落地抖開襯衫,襯衫是暗藍色的簡單款式,收腰的縫法,顔色、樣式都很和她的心意。

  「……買什麽襯衫呢,我上班穿這個手脚不好抬。」

  「你穿著好看。」

  蘇秀珍不說話,彆彆扭扭地把衣服整齊地叠回了袋子。

  站在旁邊的裴初晴也拆開了袋子,當看見裡頭東西的時候,神情怔忪,楞在了那。

  「你爸給你買了什麽?」蘇秀珍帶笑凑了過去,也跟著楞了楞。

  袋子裡的是個雙肩包,淺粉紅色的,正中間的位置,使用稍深的粉紅綫縫了個kitty猫的臉,拉煉上挂著挺顯眼的蝴蝶結裝飾。

  「我沒找到你以前喜歡的那個翻蓋的款式。」事實上裴鬧春倒是看見了幾個翻蓋的包,不過包挺小,還都是什麽動漫羊、熊、猪的款式,强烈的求生欲讓他選擇了這個,女孩子會喜歡的吧?

  裴初晴低著頭,看不見表情,忽然開口:「……幼稚死了!」

  「嗯?」裴鬧春沒聽清楚。

  「這個書包特別幼稚,我又不是小學生了,背這個出去要被人笑死的!我討厭爸爸!」她撩了話,抱著剛拆開的包,像一陣風般跑回了自己的房間,只留下面面相覷的二人。

  「秀珍,我是不是做錯了?」裴鬧春有些愧疚,他還是不太瞭解這個年紀的女孩,記憶裡的原身,對女兒也沒有什麽瞭解,他這好心辦了壞事。

  「應該沒事的。」蘇秀珍倒是感覺女兒沒真生氣,「可能就是鬧鬧彆扭,這年紀的孩子愛計較這些。」

  「那就好。」

  蘇秀珍提著袋子挺寶貝,打算回房間收好,又想起什麽,看著裴鬧春。

  「怎麽了?」裴鬧春剛打算坐下,繼續搗鼓自己的大計劃,就感覺後背直發凉。

  「你今天把借來的錢都花得差不多了吧?」蘇秀珍有些愁,開心歸開心,可也不是用借來的錢開心,她在心裡的小本本算著工資。

  裴鬧春知道蘇秀珍擔心什麽,立刻保證:「你放心秀珍,你相信我……」他還沒說出自己的計劃,蘇秀珍就回了房,慢悠悠地留下一句,「那你就做給我看吧。」

  行,裴鬧春知道他現在說得再多不如好好表現一下,他繼續在本子上琢磨起他的大業,又用著原主那台用了好些年的按鍵手機悉心檢索相關信息。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

  第二天一大早,裴鬧春就躡手躡脚地起了床,他早就在剛來的那天就做好了計劃,原身以前對於家務,時常會搭把手,但由於他工作、「慈善事業」過於忙碌,大多時候還是將責任壓在了蘇秀珍的身上。

  冰箱裡還冰著牛奶,他小跑到巷子口的小攤那買了點油條饅頭,縣城裡別的不說,物價還挺低,他很快到家,熱好了牛奶,放好了袋子,繼續寫著他神神秘秘的小本子。

  蘇秀珍聞到外頭略有些香甜的牛奶味道就起了床,她看了眼時間,今天她上的是早班,七點半前得到單位,走到衣櫃前,她忽然生起了幾分猶豫。

  手不知不覺地伸向了櫃子的底端,她昨天一進屋就把衣服原樣放進了櫃子,捨不得拆。

  穿這衣服,等下不方便。

  不過可以多帶件便服,到時候套在裡面。

  腦海裡似乎有兩個小人默默地打起了架。

  與此同時,睡得迷迷糊糊的裴初晴也起了床,昨天晚上「做賊」了的她,頭一點一點,困得厲害。

  她動作利索地刷牙洗臉換上校服,然後伸出手,一把拿起了放在椅子的粉紅色書包。

  是的,昨晚半夜,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後來聽見外頭沒動靜了,就偷偷地開了燈,在房間裡把書包的東西徹底轉移,這一搗鼓也折騰了小半個小時,等到能入睡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

  裴初晴背著包,在房間裡轉了兩步,糾結著要不要出去。

  這包就是很幼稚,不過既然是爸爸的心意,也不能糟蹋,就是這樣。

  在迅速說服自己之後,她便也雄赳赳氣昂昂地出了門,可在推開門的瞬間,停住了脚步,位於她對面的是同樣剛從房門內走出來的媽媽,對方穿著件她有點眼熟的暗藍色襯衫,再想想自己身上背著的粉紅色書包,竟有種迷之打臉的害羞感。

  「秀珍、晴晴來吃飯吧!不然時間來不及了。」裴鬧春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嗎,他笑著誇贊,「這件襯衫果然很適合你,這個書包和我們晴晴也很配呢!」

  明明是被誇獎,却有些害羞,裴初晴低著頭小口喝牛奶,小聲地說了句:「謝謝爸爸。」

  蘇秀珍拉了拉衣角:「挺合身的,我挺喜歡的。」她平日裡帶著的小包,此時已經悄悄地放上了一件折好的素色t,麻煩什麽的,早就被拋在腦後了。

  裴鬧春看著她倆,露出了個有點傻氣的笑容。

  總之,這次送禮,不太失敗對吧?
  
BabOdin 發表於 2019-7-21 20:23
6、父親他是大善人(六)

  近來,縣城第一中學,出了條不大不小的新聞,常年做初中教學工作的裴鬧春老師,竟然在學期中被調動到了高中部,幷擔任了高三年八班的班主任幷兼任數學老師。

  當年,第一中學高中部還未成立的時候,當時的校長就找過裴鬧春,想讓當年學歷算得上數一數二的他到高中部主持工作,可對方挺頑固,只說當年他的一位前輩也是教的初中,他這是在完成某個心願,知道其中淵源的老校長沒爲難人,點頭便同意了。

  後來,裴鬧春因爲出了名的心地好、熱心腸在初中部出了名,爲難人容易,爲難一個有名的好人可不容易,這些年來,他屢屢衝在一綫不喊苦不喊累的,到今天也積攢了不少教育局評的獎項。

  而這回,聽說是裴鬧春自己打申請的,開始還有人看笑話,覺得他是自討苦吃。

  高中畢業班的孩子、家長面對著高考,心理都挺敏感,前幾年招的一個小年輕老師,教學水平不行,就被學生連著家長一塊天天到校長室申請給撤換掉了,這可不是好差事。

  可萬萬沒想到,這裴鬧春到了高中部,竟然如魚得水,很快取得了學生的喜愛,頭回月考,八班的數學成績竟一下從第七提升到了第一!

  七八班從前是一個數學老師,成績是齊頭幷進,一起倒數,換老師這事,校長擔心給了裴鬧春太大壓力,便將七班的數學教學工作委任給了高二年段的數學老師,結果沒想,一個原地踏步,一個撒歡跑不帶停,這高下立判,讓七班的學生家長坐不住了,好幾位還動了關係,給校長打了申請電話,非得讓裴老師也教他們班才行。

  今個兒,校長便組織了學校沒課的數學老師和幾個家長,一起來八班旁聽一番,看到底是怎麽樣的教學,能讓孩子們脫胎換骨。

  ……

  畢業班的孩子事情多,裴鬧春最近也匆忙了起來,他拿著教案,往教室那就趕,雷厲風行。

  調動的事情,超乎他想像的順利。

  裴鬧春通過原身那幾乎可以送去回收的按鍵機勉强瞭解了這個世界,根據記憶和他自己對世界發展趨勢的瞭解,制定出了一條符合原身未來發展的道路。

  最開始,他是打算一邊開著小飯桌、輔導班賺錢補貼家用,一邊發表論文,在業界打出名聲同時晋升高中,他本來以爲還得等一等,却沒想到一開口,陳校長立刻喜出望外的應了。

  他一開始沒反應過來,聽校長一說才知道,原來高三八班的班主任兼七八班的數學老師,今年三十多,身子骨弱,早些年習慣性流産,已經好幾年沒能懷上,結果今年高二期末考剛結束沒多久,她天旋地轉暈在教室裡,一查才知道,又有了兩個月的身孕,醫院查出她先兆流産,要求她臥床保胎,這種情况下,陳校長也沒話說,只能慰問對方,要對方好好照顧身體,然後面對著畢業班的缺口滿頭包。

  裴鬧春這主動請纓,剛好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在看過了裴鬧春拿來的幾份論文投稿、又讓他去八班試講了一次課後,兼任數學老師也這麽拍板定了下來。

  「同學們。」他走到門口,就聽見裡頭的喧嘩,人未到聲音先到,「你們也太活潑了吧?」

  教室裡此起彼伏地喊了幾句老師好,調皮點的男生擠眉弄眼的,滿臉搞怪,認真學習的學生拿著習題册躍躍欲試,恨不得馬上到講臺。

  「今天是公開課,你們可要給老師點面子。」裴鬧春指了下後排的藍板凳,他事先沒做演練,畢竟他頭腦裡可裝著不少東西,在未來,對人類的腦域開發、潜力挖掘已經進行得很深入,已經有一整套幾近完美的教學模式,用裴鬧春的眼光來看待,這個年代無論是記憶方法、理解方式甚至是給孩子們做的題目,都和他們那時候的遠遠不如。

  「遵命!」班裡最皮的那個在後排高高站起,故意做了個敬禮模樣。

  「不鬧了啊。」裴鬧春故意嚴肅,又忍不住破功,被逗得喜笑顔開,和這些孩子們在一起,他也不自覺地覺得自己變得活力十足起來,這幾天和女兒也有了好些共同語言,好幾回女兒還主動找他聊天呢!

  嬉皮笑臉的學生鬧得厲害,可在一聽上課鈴響起後,立刻回到座位正襟危坐,小心翼翼地用餘光看著門後,在看到一溜的老師、家長進來後,更是坐得背板直直,目不轉睛地看著黑板,倒不是給老師面子,只是這麽多老師來,壓力也太大了吧?

  裴鬧春對那些老師視若無物,對他而言,也不過多了幾個比較特別的「學生」罷了,上課鈴一響,他便開始了他的課程。

  後頭的老師攤開本子的聲音挺響,剛開始還有幾句壓低了的聊天聲音,在課程開始後,沒一會,就只剩下筆在紙張上滑動的沙沙書寫聲音。

  同行相輕,打一開始,這幾個被校長邀請來的老資格高中數學老師,就沒把裴鬧春太放在心上,倒不是看不起他,教育這行,經驗很重要,這才一回月考奪第一,還不能證明什麽。

  可課程一開始,連對高中數學倒背如流的他們都聽入了神。

  此時已經進入到了高中的複習階段,裴鬧春講起知識點來,用的是常用的理論加實踐**,先講知識點,然後結合具體題目拆解,可他這題目,幾乎是隨手往黑板上寫,天馬行空了起來。

  基礎題型、變形升級、進階壓軸題、反向思考、隱藏條件……大多習題册上都有知識點配題目的習慣,可裴鬧春這深入淺出一講,知識掌握牢靠的同學,甚至可以自己摸索著出起了題目,他像是在「玩弄」題目,隨意的將各種各樣的條件拆解再組合,分析重組,推出條件後反向設題。

  數學組鄭組長坐在校長旁邊,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捅了校長一下:「這裴老師,你就讓他待在初中部這麽些年?」他恨不得以下犯上了,「要是小裴在……」這別的不說,數學分往上一提,再加把勁,沒准這市狀元就到手了啊!

  校長苦笑:「這我哪知道。」他聽試講的時候,托的是七八班的上一任數學老師,自己也旁聽了,他也就覺得講得還不錯,這一聽鄭組長這麽一說,他也猜到自己看走了眼。

  「這,這可惜了。」鄭組長狠狠一拍大腿,發出聲響後趕快裝作無事發生,他資歷老,再過段時間就要轉行政了,對學校也很有責任感,學校要能出個市狀元,那招生不知道能占多少便宜,再不濟,有個市數學最高分也行啊!

  等到這課一結束,頭一個坐不住的反而是那幾個被邀請來旁聽的七班學生家長,他們單單看見孩子們的反應就知道這老師說得好,對校長採取了團團包圍政策,半求半壓迫著對方給七班換個老師。

  「我和裴老師商量商量。」陳校長苦笑,說又說不得,駡又駡不得,只能等下找裴鬧春好好商量了。

  還好,這裴鬧春在學校裡有口皆碑,靠譜好說話,他相信這位同志還是很有覺悟的,對了,上回裴老師可說了,他想到高中部,是因爲女兒就快要升學了,他打算提前來適應,好輔導女兒功課,到時候中考的時候可得關注下裴老師的女兒。

  鄭組長也到了裴鬧春旁邊,扶著眼鏡,同他商量:「裴老師,不知道你的教案方不方便讓我們看一下?」

  裴鬧春一楞:「……可以的。」

  「哎,那就好,來來來,小裴你跟我來。」他沒客氣,直接攬著裴鬧春的肩膀就往外跑,還不忘順走了講臺上裴鬧春的書本、記錄本,只留下那幾個等著問題目,滿臉哀怨的學生痴痴望著。

  這年頭,老師也帶和學生搶老師的嗎?

  遠遠地傳來商量的聲音。

  「小裴,你這個教學模式很好,我希望能在學校裡做一個推廣,當然,這我也會和校長商量,給你些補貼,這届孩子狀態很不錯的。」

  「對了還有,我覺得你出的一些題目很有代表性,這剛開學就要中秋、國慶了,我想你幫著一起出幾份中秋快樂練習卷、國慶快樂組合卷,你看看,有沒有時間呀……」

  裴鬧春挺拘謹,不住點頭,遲疑著說話:「這些都可以的,對了組長,我……」

  距離有些遠話沒聽清,只聽見鄭組長朗聲笑和大聲的聲音:「這就更好了,我代表咱們高三數學組提出申請……」

  終於從家長包圍圈裡出來的陳校長抹了把幷不存在的汗,脚步匆匆地往走廊底的辦公室走。

  這個老鄭,真是不地道,他找裴老師還有事呢!

  ……

  「初晴,你爸爸真厲害!」後桌的高燕向裴初晴投去了艶羨的表情,這兩天裴老師在學校裡可出了名。

  裴初晴在寫練習册,心裡有點開心,面上沒表現:「哪有。」

  「真好。」高燕拖著下巴,滿臉嚮往地說,「我們都聽說了,裴老師說是爲了以後能給你輔導功課才跑去教高中的呢!」

  她眨眨眼:「以後你就隨身自帶名師了。」

  裴初晴靦腆地笑了,她心裡有點美,不是因爲高燕說的什麽有名師教導,是這段時間來,她和媽媽終於漸漸地成爲了爸爸生活中更重要的那一個,哪怕現在爸爸去了高中部忙得厲害,也每天早起給她和媽媽準備早飯呢!

  「對了初晴,你怎麽換了個筆袋,還挺好看的。」高燕往前瞅,裴初晴桌上的是個粉紅色的布制筆袋,滿滿少女心的樣子,她有些疑惑,「不過你不是不太喜歡這種小孩子喜歡的顔色嗎?」許是青春叛逆期,班級裡女生最近流行的是更酷一些的風格,年頭她還聽初晴說不喜歡娃娃呢。

  「我……」裴初晴撥弄了下筆袋上的毛球球,「我現在喜歡了!」而後紅著臉,壓低身體假裝認真寫功課,爸爸現在時常給她買禮物——當然,沒買太貴的,有時是一個筆袋、有時是一本本子、有時是一支好看的筆……

  唯一犯愁的是,爸爸似乎老覺得她喜歡粉紅色、娃娃什麽的,前兩天還給她買了個兔子娃娃。

  她是絕不會承認自己晚上還抱著娃娃睡覺得!她長大了,是個成熟的女孩了,才沒有喜歡小孩子的東西呢。
  
BabOdin 發表於 2019-7-21 20:24
7、父親他是大善人(七)

  「晴晴,該出來吃飯了。」裴鬧春剛還在改卷子,此時挂著個眼鏡,敲響了女兒的門,蘇秀珍今天沒輪到休息,早早地去了單位,現在家裡頭就剩下父女倆。

  「來了來了。」裴初晴揉著眼,慢騰騰地趿拉著拖鞋往房門走,她眨了眨眼,站在一屋子粉紅色中依舊有些恍惚。

  自打爸爸成了「粉紅控」後,三不五時地就往她房間裡添點玩意,粉色系的四件套、淺粉色的蝴蝶結拖鞋、兔子圖案的粉色睡衣……就連什麽桌布、椅子都被爸爸愚公移山般悄悄全替換了粉色款。

  就前兩天,爸爸還爬高爬低,往她床上挂了個粉紅色圓頂支架蚊帳——她以前看過幾回電視劇、動畫片,對這公主常備的裝飾品,充滿了嚮往,雖然現在已經過了最熱的時候,沒什麽蚊子,她嘴上也老念叨著哪有這麽幼稚,可她這幾天,在床上睡覺時別提多美了。

  裴初晴一出房門,就見著桌上老三樣,油條、牛奶和饅頭,她臉皺巴成了一團:「爸,今天還喝牛奶嗎?」

  天知道她喝了多少天的牛奶,哪怕爸爸偶爾搞點小創新,今天打個蛋、明天放點麥片、後天摻些咖啡,可終究,這東西就還是牛奶。

  別說她了,就連媽媽也覺得有點負擔,她們倆母女曾幹過趁著裴鬧春去晚自習,偷偷倒了半瓶去街口喂小猫的事情,結果第二天,爸爸起得比誰都早,買了瓶新的。

  裴鬧春笑呵呵地收起本子:「是啊,我們初晴要多喝點。」他走過去順勢摸了下女兒的腦袋,在他剛來的時候,別說摸腦袋了,就是稍微靠近,女兒也緊張兮兮,滿臉彆扭。

  他看著女兒總算有些臉頰肉的可愛模樣,很是滿意,雖然初晴和秀珍這兩天意見有點大,不過還是身體健康最重要!他可得把早些年這兩人缺的這點營養補一補。

  裴初晴想瞪自家老爹,可在對方的溫柔眼光下舉了白旗,她乖乖地低頭喝牛奶,恨恨地咬了一大口饅頭。

  雖然是有點膩了,可好歹是爸爸的一番心意,就當這是個甜蜜的煩惱吧,她如是安慰自己,捏著鼻子,一飲而下。

  「我們晴晴真棒。」裴鬧春立刻誇獎。

  「……這有什麽好棒的。」她正風捲殘雲地解决著剩餘的食物,從小到大的生活環境,帶給她最大的影響之一就是不愛浪費,嘴上說沒什麽好誇,表情却滿是開懷,把「再誇誇我吧」活生生地寫在了臉上。

  「晴晴,我昨天遇到你們班主任,還和我誇你呢,說你最近成績很好,明年應該可以高分考到縣高中。」裴鬧春笑彎了眼,等畢業班教完,他就該輪到高一教導女兒了,他要做個專業的「陪讀家長。」

  「上次考試比較容易,班上挺多同學發揮失誤的,我運氣好。」小尾巴似乎翹了起來,搖搖晃晃。

  「爸可不許你這麽說,這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况且沒有實力運氣來了也抓不住。」裴鬧春誇人起來,頭頭是道,「而且爸給你輔導的時候,就發覺我們晴晴特別聰明。」

  他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初晴的成績不上不下,裴鬧春一開始還以爲是她基礎不牢,一輔導才發現,女兒的智商不低,理解能力實屬上乘,他特地回想了半天,才大概拼凑出了一個「考不好」的真相。

  裴鬧春和妻子在這幾年來,吵架越來越多,幾乎每天初晴回家,都能看見、聽見父母正在對峙,平日裡家中窘迫,吃的東西也一般,身體、心理全都跟不上,再加上,那點隱隱約約希望父親關注的心理,可她父親要關心的人太多,時常把她忘了。

  「畢竟我有某位名牌教師一對一輔導,還不進步,那肯定就太笨了。」

  裴鬧春被逗笑:「都說朽木不可雕,再好的師傅也改不了天資,我們晴晴這麽聰明,誰教都厲害。」他沒忍住,又摸了摸女兒的腦袋,發現把對方早上剛大概整理好的頭髮弄亂後,立刻心虛地收回了手。

  「爸。」裴初晴手托著臉,看著爸爸,「你都不知道,你在我們學校可出名了。」

  她手一揮,頗有點揮斥方遒的氣勢:「裴鬧春老師,是個魔鬼,莫得感情,是個天使,帶我上天。」

  「噗。」裴鬧春大笑,「這是什麽?」

  裴初晴用手指拉了下眼角,做了個鬼臉:「據說我們大名鼎鼎的裴老師,教學水平一流!在他手下,沒有差生,是學生們公認的完美老師。」

  「那爲什麽又是惡魔呢?」聲音帶著笑。

  裴初晴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故作深沉:「每到節假日的時候,天使老師就會變成魔鬼,他會默默地走進教室,看著同學們露出笑容——這次放假的練習卷,還是我出的哦。」她憋不住,邊笑邊說,「據說裴老師出的卷子,量大、翻遍課本找不到例題,理解不充分,就答不出題目,人稱會走路的印題機!」

  裴初晴這話可半點沒有誇大,裴鬧春的「勢力」已經從數學到了全科,在校長和各科組長的討論下,他被設爲總組長,負責今年畢業班的複習計劃,這也意味著他在讓越來越多同學提高分數的同時,提供了越來越多的新奇題目,就連初中部也傳遍了,裴老師的卷子千奇百怪、各式各樣,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他不敢出,能讓每個同學在放假時有「幸福」的全新體驗。

  「對了晴晴,爸有個禮物要送給你。」裴鬧春忽然想起了什麽,一拍腦袋,往沙發那走去。

  是什麽禮物呢?裴初晴開始思索,這回是玩偶、還是手套、圍巾?粉紅色的圍巾要帶出去好像稍微有些害羞,到底該不該和爸爸說,其實不用粉紅色也可以呢?

  「給你!」裴鬧春表情帶著點炫耀,美滋滋地將手中的禮物遞給了女兒。

  「這是?」裴初晴下意識接過,這是一本幷不薄,比a4略小些的書,表面光滑,主要色調是白色和粉紅色,她有些奇怪,這難道是什麽公主雜志嗎?好少女的配色,可在翻過來看正面的時候,她僵在了現場。

  「裴鬧春教學手册——拆解課本與思維宮殿?」她不知不覺念出了封面上偌大的粉色粗體字。

  裴鬧春笑著點頭,手下意識搓了搓,他在女兒面前挺想炫耀,却又稍稍克制著自己的形象:「這是省裡出版社給我寄來的樣書,適合初高中學生及家長,本來想讓你媽媽也看看的,她早上走得太快,我沒來得及。」

  不用問,裴初晴就知道媽媽肯定是逃避了早餐,可現在她反應不過來,這教輔書上頭,還印著中年男子的正臉剪影,她舉著書,對比著爸爸的臉。

  「這是不是看起來不太像?出版社的人說我看起來年輕,稍微幫忙老化了一些。」

  裴初晴有些恍惚:「挺好的,這挺好的。」

  「爸爸會繼續努力,爭取以後讓你認識的人都用上我的教輔。」裴鬧春期許著說。

  事實上這個目標目前來說還有些遠。他剛進入到這個身體,就開始忙活,特地寄了多篇教育論文到知名雜志去,又找了些聯繫方式,和幾位業內知名人士打上了交道,獲得了他們推薦、寫序後,出版便順理成章了。

  這本只不過是這一系列的總綱,《裴鬧春教學手册》系列,他可已經交去了全學科整個高中、初中的稿子,前段時間學校已經和出版社取得了聯繫,訂了第一批貨,之後餘量會在省內各新華書店上市,在他計劃內,只要這幾年能把縣高中部的成績帶起來,很快這書的名聲就能漸漸打出去。

  「……好。」裴初晴被梗住,她開始想像,班上所有同學,每個人桌上都擺著這麽一本粉嫩嫩少女心的教輔,上頭還寫著她爸爸的名字。

  裴鬧春有些遲疑,和女兒打預防針:「我事先和出版社申請了,教輔書每售出一本,出版社會以我的名義向貧困山區失學兒童捐出百分之十的利益。」他有些躊躇,生怕觸及女兒的心結,「不過你放心,爸爸已經收到了稿酬……」

  「爸,這粉紅色是因爲我選的嗎?」裴初晴忽然插話,將書反過來抱在自己身前,指著問爸爸。

  裴鬧春被問得一楞,理所當然地點了頭:「當然,第一本書有特別的含義,我選了我們晴晴喜歡的顔色。」

  裴初晴笑出了酒窩,看起來很甜:「謝謝爸爸,我很開心。」剛剛一瞬間,她得承認,下意識心裡還是有些怕,可很快,這點恐懼就烟消雲散了。

  爸爸現在可和以前不一樣了,第一順位是她和媽媽,然後才是幫助別人。

  「爸爸要加油好好賣書哦,這樣才可以幫助更多的人。」她握拳給爸爸打勁,雖然她到現在,對捐錢這事,她還有些生理恐懼,可這是爸爸的願望,她不想看到她不支持後爸爸難受。

  「會的,爸爸和你保證。」裴鬧春看著女兒,心鬆了口氣,露出了個傻爸爸的笑容。

  女兒又長大了一點。

  一直到回屋,裴初晴依舊把那本書抱得緊緊。

  ——這可是她爸爸出的書!她爸爸最棒了!

  ……

  次日。

  昨夜裴初晴一晚上笑容沒停過,睡了一個長又安逸的懶覺,哪怕是經歷了日常的魔鬼早餐,也絲毫沒影響她的好心情,不過這份心情在到教室後戛然而止。

  「這是什麽?」裴初晴的手顫顫巍巍地指著講臺,講臺周圍全是用牛皮紙包裹著的書,破開的牛皮紙頂部露出的邊角,是她再熟悉不過的粉紅色。

  消息靈通的高燕哭喪著臉,抓了頭髮:「聽說是學校定的教輔書,每個人一本,課代表昨天聽老師說了,要求我們半個月之內看完,還要寫讀書筆記呢。」

  「哦,是這樣啊。」

  高燕接著說:「我還聽班長說了,這只是第一批,據說還有咱們全科的什麽總複習手册,聽說一本這麽厚。」她張大手指,按聽來的比了比。

  「……」裴初晴說不出話。

  她想起昨天晚上早上爸爸發下的宏願——

  「爸爸會繼續努力,爭取以後讓你認識的人都用上我的教輔。」

  不,爸爸,你幷不想!她欲哭無泪。
  
BabOdin 發表於 2019-7-21 20:24
8、父親他是大善人(八)

  陳校長坐在辦公室裡,老僧坐定般神色平靜,只是被他灼灼目光注視的那書,竟半天一頁也沒有翻過去,他心中可不像表面這樣波瀾不驚。

  他心底焦急,手不自覺地磨蹭著,位於書頁第一行的裴字,都快被他看出花來,他手下壓著的這本,是裴鬧春前兩天交上來的樣刊,上頭刊登了裴鬧春前段時間寄送的論文。

  「老陳,成績出來了!」高三年段的段長匆匆從樓下辦公室跑了上來,他一進辦公室門就開始撑著膝蓋大喘氣,略顯龐大的體型爲他的行動帶來了一點負擔,哪怕是在天氣轉冷的現在,跑一層樓還是要他出了一身熱汗。

  陳校長心急如焚,他顧不上書,站起就追問:「怎麽樣?這回我們考得如何?第幾?」他恨不得把段長扶正,要他別賣關子。

  陳校長問的這「成績」,是每年十二月市教育局舉辦的全市高三學生聯考,考卷由市區幾個重點達標中學老師聯合出題,監考、改卷仿造高考流程,全是市區教育局組織進行。

  往年,均是市級學校獨占鰲頭,縣級學校可以說是菜鶏互啄,互相爭著幾個倒數名額。

  可今年不太一樣,裴老師參與縣高中高三年段教學後,每次月考,都能看見學生們的水平肉眼可見的提高,陳校長心裡隱隱有了期盼,也就格外緊張了起來。

  「……第一名還是市一中的。」段長緩過氣後忙說。

  還用你說。陳校長恨不得在心裡翻個白眼,市一中的教學水平哪怕在省裡也赫赫有名,每年本一率是保98%爭取99%,更是出了不少高考狀元,而他們?本一率也就頂天了40%出頭,學校最高分能上個211、985都得拉條橫幅,能比嗎?怎麽比?

  深覺自己很有自知之明的陳校長揮揮手:「這個我知道,我們哪……」

  他還沒說完話,段長就長籲短嘆了起來:「太可惜了,這回第三名是我們學校八班的呂曉藝同學,就差十分。」

  「你說什麽!」陳校長驚得一動,直接把身後的椅子撞倒,顧不得扶,急忙追問,「是不是同名同姓!」

  「不是,縣教育局給我們打電話的!」段長眉飛色舞,「據說這次前三十我們學校有五個孩子呢!具體名單還沒出來。」

  陳校長驚住,嘴唇囁嚅,說不出話來,一瞬間他竟有些眼睛發熱,泪眼朦朧的感覺,他愛著這所學校,又時常爲這所學校覺得遺憾,他們是拿三等的生源、老師、條件在和人競爭,很長一段時間,他已經學會了自我安慰,這技不如人,太正常不過了,要不是有初中部輸送,又算得上縣裡最好的學校,恐怕這幾年,連學生都招不滿!

  段長也跟著激動,他剛剛聽到電話的時候也覺得不可置信:「這回,我們學校的平均分已經達到了全市第四!」

  「第四?」陳校長聲音沙啞,咧開嘴笑,「居然第四了!」

  「和前頭沒差多少,教育局說市裡應該下午會把文件整理出來,到時他們用內網發給我們,具體科目情况我這裡還看不見。」段長樂呵呵地直點頭,「縣教育局幫我們再三確認了,據說這回是咱們學生普遍平均,沒有特別拉後腿的,不過尖子生不够多,如果再多些尖子生或是整體再拔高一些,估計能再往前進進。」

  做老師的,都常做學生成績數據分析,這沒有拉後腿、整體平均、尖子生不够充足的情况,說明這段時間裴鬧春的輔導初見成效,只是學生積累到底不太够——當然,倆人都門清,縣城裡最好的學生,中考完基本都去了市裡,剩下的生源天分的確差點,要趕上別人,還真沒那麽容易。

  「好好好,這實在太好了。」陳校長眼睛濕了,他用力地拍在自己的大腿上,無知無覺,在退休前,他這把老骨頭總算爲學校發光發熱了一把,做了個正確的决定。

  他忽然反應過來:「對了,我們得下去看看小裴,我得謝謝他。」陳校長笑嘻嘻地走了出來,拉著段長就往下。

  「是該謝謝裴老師。」段長剛剛是在辦公室查的成績,只是裴鬧春在上課,估摸著大家都知道了,就他還不曉得,「裴老師還在上課呢,還得十五分鐘才下課。」

  「沒事,我等他!」

  裴鬧春艱難地從學生擺下的問題大陣中掙脫開來,他不僅帶給了學生們全新的學習方法,還帶給了他們一股努力的衝勁,在差學校,最怕的是哪怕你努力了,也見不到半點成果,上限就這麽高,哪怕你拼盡全力,觸碰到的天花板却是別人的底綫。

  學生們感覺到自己每一分努力都有收穫,整體的氛圍從茫然埋頭學習,到有目標、有規劃的前進,全年段的學風陡然一變,向著高考齊頭幷進——當然,每次裴老師送給他們的考卷大禮包,還是很值得吐槽的。

  他脚步匆匆往辦公室裡跑,今天聯考成績出來,他剛剛上課的時候也有些緊張。

  「裴老師,謝謝你!」裴鬧春剛進辦公室,迎面來的就是一個擁抱,他下意識地往後仰頭,才注意到是眼眶紅紅的陳校長。

  裴鬧春不知道要怎麽回答,手脚都不知道要放哪,畢竟頭回被男人抱,還是個頭髮已經發白,年近六十的老人家,這可算得上全新的體驗。

  辦公室裡的老師不知何時站成兩列,一見他注意到,便同時鼓掌歡呼起來。

  「這是怎麽了?」他的心跳得很快,猜到了什麽。

  段長最早接收消息,也最快恢復理智,他神采飛揚地說:「裴老師,我們這次聯考成績特別好,不再是倒數了,是正數的第四!」他說著又激動起來,臉漲紅,「是第四啊!」

  裴鬧春明白這第四的含金量,他剛還有點僵硬的臉迅速笑開:「太好了,孩子們知道了該多開心啊。」

  「是該開心。」陳校長意識到自己失禮,不好意思地退了兩步,「不只是孩子們開心,我們也開心,按照這個成績,明年可以多出不少人上本一。」雖然知道哪聯考成績類比高考沒太多參考性,可陳校長還是幸福得有些眩暈,如果能成真,那該多好。

  「會更好的。」裴鬧春看著衆人,這段時間大家一起爲同學們奮鬥,也結下了革命友誼,「一定會更好的。」

  陳校長忽然想起了什麽:「對了裴老師,你之前說你出的那什麽……」他回憶著名字,「高考衝刺100天,什麽時候上市,要記得,咱們學校是第一個排隊的!還有那什麽,重難疑全突破?」

  他代表學校和裴鬧春達成了協議,教輔方面的新書,都第一批供貨給學校,對方也出於照顧縣高中的心,給了最低折扣,否則以他們的採購量去批發,起碼得每本多花好幾塊錢。

  「好。」裴鬧春眼神感激,陳校長是首先給予他信任、支持的人,他想說什麽,手機却忽然響起,打來電話的是省出本社的編輯,他向老師們比了個抱歉的手勢,接聽了電話。

  「喂,沈編輯嗎?嗯,我是裴鬧春,你說要加印?今天幾個新華書店的存貨被人買空了?行,那辛苦您把具體信息發個短信給我,協議郵寄給我,我簽了寄回去。」

  裴鬧春是新人,雖然有業內專業人士推薦,出版社依舊懷著謹慎的心態减少了首印量,沒想這幾天,銷量激增,轉眼就賣空了。

  「裴老師,恭喜你雙喜臨門。」陳校長擠眉弄眼,「看來以後裴老師可要成爲專業教輔作家了!」他調侃完後又鄭重地說,「學校經費不多,這次聯考取得成績,每個老師發三百,裴老師六百,高考成績好了,我再向教育局申請,到時候給大家發大的!」

  一說到發錢,整間辦公室沸騰,轟然大笑。

  裴鬧春走到辦公桌面前,指著火熱出爐的一叠叠試卷,笑得像個狐狸:「咱們最講究與民同樂,既然同學們考到這麽好的成績,我們就再接再厲,剛好前兩天每個科目出了兩套卷子,大家晚點領回去發給同學們做周末作業,一起慶祝慶祝。」

  雖然知道同學們不會喜歡這種慶祝方式,老師們依舊默契十足地對視狂笑,嗯,他們拿錢做獎勵,同學們拿卷子做獎勵,和諧又公平。

  在教室中全然無知,正聽著課期待周末的同學們,幷不知道很快他們要面臨一個重大的選擇——

  「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要說給你聽,你們想先聽哪一個呢?」

  有了一個好老師,真是痛幷快樂著。

  ……

  高三的寒假,四捨五入約等於沒有,送走了陣陣哀嚎的同學,裴鬧春在街上買了些肉回家,一進屋就聞到妻子做菜的香味,女兒正在厨房給蘇秀珍打著下手——雖然裴鬧春一直覺得那是變相搗亂,誰讓他家晴晴什麽都好,唯獨厨藝馬馬虎虎呢?

  「你回來啦?」蘇秀珍聽見丈夫回來,手在圍裙上一抹,帶著笑出了厨房。

  裴初晴蹦蹦噠噠地跑了出來,心虛地將剛剛被她切成「葱段」的葱花拋在案板上:「熱烈歡迎裴老師喜提寒假!」

  隔著扇門,屋裡屋外恍若兩個世界,裴鬧春舉高了手,將滿當當的食材展示給蘇秀珍:「今天一起來吃頓大餐吧!」縣高中管得不算嚴,高三有七天假期,從除夕放到初六,明天就是除夕了,他特地買了挺多東西。

  裴初晴接過了爸爸手上的黑袋子,小跑著將沉甸甸地袋子轉移到了厨房,她悄悄聞了聞手上的味道,果然是魚腥味,鼻子都皺了皺。

  她從厨房探出身體,狡黠地提問:「今天裴老師是不是又做魔鬼了?」

  蘇秀珍看女兒這沒大沒小的樣子,沒忍住拍了下她:「你這壞孩子,怎麽和你爸爸說話的?哪有說爸爸是魔鬼的。」

  裴初晴小聲反駁:「明明就是魔鬼老師嘛……」

  裴鬧春挑眉,輕咳:「這回也沒有很魔鬼嘛,不就是春節快樂系列練習卷嗎?這一天一套,攢够七套可以召喚神龍哦。」他爲了和女兒找共同話題,偷偷補習了好多動畫片,結果後來才發現,他看的是什麽《龍珠》、《游戲王》,而女兒看的是什麽《犬夜叉》、《櫻桃小丸子》,完全不是一個畫風。

  「果然爸爸超可怕。」裴初晴跑到媽媽打不到的地方吐槽,「肯定好多人一邊做考卷一邊駡裴老師。」

  裴鬧春大笑:「那以後爸爸坐初晴的老師,初晴會不會駡爸爸是魔鬼老師?」

  「……當然不會啊。」裴初晴才不會承認,在做爸爸的教輔書時,她依舊偷偷在心裡駡過了呢。

  晚上不用夜自修,蘇秀珍也已經把今年攢的年休假申請到手,一家三口都沒事,倒是難得的悠閒,吃飽喝足後,裴鬧春猶豫地看天看地。

  蘇秀珍奇怪:「你怎麽了?」

  「……我。」裴鬧春看著同時目光聚焦在他身上的妻子和女兒,「我想,咱們初四的時候,去趟村裡好嗎?」
  
BabOdin 發表於 2019-7-21 20:24
9、父親他是大善人(九)

  室內空氣一時凝滯,鴉雀無聲。

  蘇秀珍在心裡嘆了口氣,看向低頭不語的丈夫,心中複雜又酸澀。

  在她婚後的時光裡,當數近來最爲快活自在,丈夫追求事業、體貼她和女兒,雖說那捐錢的老毛病還沒改掉,但每回都向她打了報告,幷預留出家庭開支、儲蓄需要,不再像從前那樣本末倒置。

  到了她這個年紀,也沒什麽感情需求,只希望家中和煦,女兒茁壯成長,一切順了她的心意,可她却越發不安起來,好幾回夜深人靜,她悄然驚醒,生怕枕邊人回到從前那樣子,又把家裡的錢盡數倒騰出去,哪怕這錢存在她名下的儲蓄卡內,丈夫也從不過問密碼,蘇秀珍依舊心有戚戚。

  當年國家廢除土葬,裴鬧春的骨灰便在陵園裡買了位置存放,掃墓的時候,也是往陵園去,蘇秀珍沒再踏足丈夫老家的村莊,偶爾丈夫私下下村,都是去做善財童子,她便更對到村子裡沒什麽好想法了。

  「我……」裴鬧春眼神在妻女間徘徊,有些猶豫自己是否是操之過急。

  他深知道蘇秀珍和裴初晴心上的那根刺從未被取下,只是現在被別的東西掩蓋住罷了。

  他勉强笑笑:「其實不去也沒事,學校那邊假期不多……」

  「鬧春,你要去村裡頭做什麽?」蘇秀珍整理了心情,「春節期間村裡應該也挺忙,咱們去到那會不會麻煩別人?」當年長輩離世,丈夫的戶口也遷了出來,後來不曉得丈夫如何和村裡商量的,就沒在村中保留住房和宅基地。

  此刻她倒是已經不太畏懼回村了,畏懼有什麽用呢?

  要是裴鬧春真打算繼續做大善人,她攔著不讓回村也沒用,要是對方只是想回去看看,她又有什麽可反對的呢?

  裴鬧春解釋:「我想帶你們到村子裡住三天,我和村長那聯繫好了,二伯他們房子大些,我借了兩間房,剛好够我們住。」這事情他準備了挺久,「這時代變得很快。」他表情感慨。

  「也不知道以後村子會成什麽樣。」裴鬧春長嘆口氣,「我想趁還沒大變之前帶你們倆看看我長大的地方。」

  蘇秀珍有些怔忪,丈夫說的這想法,倒是她沒預料到的。

  裴初晴調整得慢些,這下才改了那有些僵的臉,又躊躇又嚮往:「爸爸長大的地方……」

  她曾經偷偷翻過家裡的相册,看過爸爸畢業的照片、剛入職的大合照……爸爸是怎麽長大的呢?她好像被勾起了好奇,同時,她又忘不了以前爸爸下鄉去看學生,灰撲撲的回來,帶著一網兜鶏蛋,被媽媽破口大駡的樣子。

  裴鬧春挺唏噓:「村子聽說變化很多,好些年輕人出去打工了,賺到錢就把長輩接出去,也就趁過年能多見點人,以後就難說了。」原身當年出來讀書太早,在村裡連親戚都叫不齊,父母又走得早,和村子之間聯繫不算緊密。

  裴初晴小心翼翼地把眼神投注到了媽媽那,她眨著眼有些期盼:「媽,你想不想去?」

  都說孩子記仇,可孩子又是最容易給出信任的,蘇秀珍還有些患得患失,憂心忡忡的時候,裴初晴的心裡更多的只剩下嚮往。

  「我啊……」蘇秀珍迎著女兒的小眼神,又注意到丈夫似乎挺失落,終於點頭同意,「行,去吧。」

  說完這幾個字,她如釋重負:「去看看也好,就當旅游了。」這可不是旅游,算得上體驗生活了,她苦中作樂地想道,也可以讓自家初晴鍛煉下。

  「好哦!」裴初晴立刻鼓掌,很捧場,嘰嘰喳喳了起來,「爸爸,村裡頭有什麽好吃的嗎?」她想起有同學說去農家樂游玩的事情,略帶些期待,只是對農村還沒有真正概念的她,哪裡曉得真的農村和農家樂完全是倆碼事。

  「嗯……」裴鬧春沒好意思騙女兒,「不太好玩。」

  「爸爸騙人。」

  「那挺好玩的?」裴鬧春被女兒凶巴巴這麽一看,只能隨口應道。

  「哇,太好了!」裴初晴開心地跳了起來,回憶同學說的項目——釣魚、喂鵝、採野果、騎馬……

  裴鬧春神色有些茫然地看著妻子,沒明白,怎麽還帶强迫自己騙人的?

  蘇秀珍被逗笑,挑眉用口型暗示丈夫「自求多福」,這到時候女兒見到真實的農村,不開心可不管她的事情。

  ……

  「爸,還要多久到呀?」裴初晴奄奄一息地靠在媽媽肩頭,臉色蒼白,她剛剛才因爲暈車吐過一回。

  「就前面了,再二十分鐘左右就到了。」裴鬧春看了下時間。

  村裡的路,還是六十年代頭修的,早就已經坑坑窪窪,剛離開縣城外平整的公路沒多久,這輛專門負責縣村交通的公交就搖搖晃晃起來。

  一上車,沒有經驗的初晴就一眼瞧中了最後的四人整排位置,裴鬧春試圖勸阻,却沒攔得住格外激動的女兒。

  這做車也有講究,像是這種公交類的大車,越是後頭,越壓不住重心,凡是道路稍微顛簸些,能震得人頭暈目眩,屁股都疼。

  裴初晴很快自食惡果,暈得不行,死死巴在媽媽身上不敢往前頭看。

  「就到了。」蘇秀珍也安慰了女兒一聲,她倒是不太會暈車的體質,只是這屁股在椅子上一上一下的,也被撞得有些疼了。

  「到了到了,下車了。」前頭的司機一口本地話,聲音粗獷,趕人下車。

  「這裡要下!」裴鬧春立刻把一家的行李拿上,扶著女兒、妻子起來,就往車門處走,「等下出去了,就是爸爸長大的地方。」

  車門一開,新鮮空氣和冷風一起進來,反倒緩解了裴初晴的暈車症狀,她這一好轉,又立刻開心了起來:「終於到啦!」這點激動,在下車的那瞬間,蕩然無存。

  他們一下車,公車立刻關門,頭也不回地加速離開,只留下發動時的一團黑色尾氣。

  裴初晴眨眨眼,茫然地看了一圈:「爸,這就是你長大的村子?」入眼先看到的是一片田,往遠處看就能見到影影綽綽的房子,這道路挺粗糙,像是有小碎石般,和她在城裡看到的瀝青路完全不是一回事。

  「是,這就是爸爸長大的地方。」原身對家鄉充滿了感情,連帶著裴鬧春也有點激動,他指著前方,「咱們往裡頭走就到了。」

  裴初晴牽著媽媽的手,跟在爸爸後頭走,她和媽媽都沒拿東西,可還是走得有些累。

  」剛過了田就是一顆异常寬大的無名樹,看起來很有歲數,頗有些遮天蔽日的氣勢,樹下放著些椅子,冷風吹過,樹葉不時落下,可即使是十度以下的天氣,那還坐了不少人在嘮嗑。

  「……鬧春?」

  「哎,鬧春來了!」

  似乎有幾個婦人認出了裴鬧春,挺開心地打著招呼,喊著人。

  裴初晴注意到的,是在椅子旁邊玩草的幾個小孩,大大小小,最大的五六歲模樣,最小的大概只有二三歲出頭,幾乎每一個,小臉蛋都紅的厲害,皮膚略有些黑黃,頭髮挺亂,都剪得很短,身上穿的是各式棉服,款式有些……裴初晴覺得這樣做評價好像不太好,可這些款式,確實在商城裡比較少看見,看起來都有些舊。

  她忍不住想起巷子裡幾個阿姨家裡的孫子孫女,每天都被打扮得漂漂亮亮,抱著在門外聊天,明明應該都是孩子,可看起來却真的很不同。

  「我回來了。」裴鬧春一個個打著招呼,「這是我老婆,秀珍,還有我女兒,初晴。」他簡單做了個介紹,還好他家在村裡的輩分簡單,便一律讓初晴先喊姨姨、伯母之類的稱呼。

  「哎喲,你女兒都那麽大了?」其中年紀最大的是裴鬧春的二伯母,她挺激動,「上回你是不是說,你女兒現在上初中了。」她竪了個拇指,「真厲害,可不像我家那個,皮得不行,初中就不去上咯。」

  裴初晴聽到這話一梗,在陌生的環境,她知道插話不好,可聽到的這些,讓她有些迷茫,書本裡明明說了,九年義務教育,不該要上到初中畢業嗎?她小學同學裡不多的沒上初中的同學,也去中專學了技術,還沒見到輟學的。

  裴鬧春沒忍住說教了起來:「我都勸了你幾回了,小學畢業文憑以後能做什麽?初中現在學費也不多的……」

  二伯母擺擺手:「你會讀書,他不會讀咯,花這個錢做什麽,你二伯給他找了個師父,去學維修空調,聽說一個月能有七八千呢以後!」她說起這事來笑得挺開心。

  裴鬧春臉色差了下來,笑得勉强:「……那也挺好。」

  裴初晴在後頭,抓著媽媽的手下意識一緊,她家才二層高,以前請過維修空調的,直接從窗戶外頭出去,調在上頭修,嚇得她心驚膽戰,更被說現在高樓這麽多……可連爸爸也沒說什麽。

  二伯母和聊伴道別,走在前頭引路,一邊和裴鬧春聊:「村長上回挺高興,說你捐的那些書很好。」

  「分完了嗎?分完了我再拿來。」

  「我們村裡頭哪有那麽多初中生哦。」二伯母被逗得咯咯笑,像是聽了個笑話。

  「……景林呢?」

  「他讀得挺多,讀到了初中畢業呢,爸媽帶去城裡了,沒准會在城裡找學校吧。」

  「麻子家那倆女兒呢?」

  「你給學費那家?一個去護士學校,一個去讀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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