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系統] 好爸爸系統[快穿] 作者:三花夕拾(已完成)

 
BabOdin 2019-7-21 20:19:46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1 70578
BabOdin 發表於 2019-7-21 20:28
20、富不過三代(四)

  張伯和裴少陽站在門口, 心裡都挺焦急,打算裡頭有什麽動靜,就闖進去,兩人看著彼此,臉上的神情都有些苦。

  「張伯,你說爸爸會答應嗎?」裴少陽忽然開口。

  張伯心中不信, 却還安慰著裴少陽:「會的, 少爺挺在意老爺身體, 今天還勸著老爺去療養呢!」他想到剛剛少爺接電話時, 說的那些療養院就頭疼,關心的心是真的,問題是做的這些事, 盡是撩撥老爺的火氣。

  「如果我能快些……」裴少陽聲音挺低, 他恨不得現在的自己就已經畢業出來。

  張伯輕輕地拍了小少爺, 有些心疼:「小少爺現在的任務就是好好讀書。」哪怕是少爺也是國外知名大學畢業的呢,那時候認識的朋友,到現在還天天和少爺一起玩呢。

  「可爺爺身體不好。」

  「還有少爺在呢。」張伯說這話也挺勉强,神情挺尷尬。

  兩人還沒往下說, 門被打開了,首先出現的自是裴鬧春,他頭低低,表情不太好。

  「少爺,怎麽了?」張伯挺緊張,忙問。

  裴少陽立刻凑了過去, 越過父親往裡頭看,生怕是爺爺不舒服,看到爺爺正坐在床上樂呵才鬆了口氣:「爺爺沒事。」

  裴鬧春深深地嘆了口氣:「我要去公司上班了,想到接下來每天得準時起床,天天上下班,我就煩。」

  張伯一聽,眼神驚喜的一亮,笑呵呵地就說「不辛苦的,公司離這不算遠,平時忙完了就能回來!」他差點脫口而出,作爲老闆稍微遲到早退也可以,只是生怕老爺和少爺又爲了這事吵架,他便憋進了心裡。

  「爸,你要去公司幫忙嗎?」

  裴鬧春走了過去,想揉揉兒子的頭,却被對方一下閃開,他神色有些黯然:「嗯,會一直待到爺爺身體好點,這段時間先讓爺爺好好休息。」

  「辛苦你了,爸爸。」裴少陽爲自己的閃躲心生愧疚,可這是下意識反應,他也沒忍住。

  裴鬧春收回了手,沒給兒子尷尬,將手插進了兜裡。

  「爸,要是有什麽問題,其實我也可以幫忙的。」裴少陽脫口而出,可又立刻收回話頭,他有點說大話了,他明明沒有那麽大的本事,都是紙上談兵。

  裴鬧春滿臉驚喜:「那就太好了,你也知道,爸爸又不懂這些,沒什麽用,你能幫點忙那是最好的了。」

  裴少陽沉默了一會,低著頭開口:「不是這樣的。」

  「嗯?」

  「爸爸你挺好的。」裴少陽不是愛誇人的人,尤其是面對著爸爸,他明明心裡也曾覺得過爸爸有點兒沒用,可聽爸爸這樣自嘲,他的心隱隱抽痛了一下。

  聽到裴少陽的話,裴鬧春忍不住笑,他剛想和對方搭話,手機鈴聲又響了起來,沒有來電提示,是個陌生電話,裴鬧春做了個手勢,接通的電話:「喂,請問哪位。」

  「老裴,你這就走了,也不說一聲?」是裴鬧春的朋友老鄭,也不知什麽時候又換了個電話。

  「你怎麽換了個電話?」

  「我上回都和你說了,上個號碼老接廣告,我煩就換了,你還沒存?」老鄭氣得不行。

  裴鬧春尷尬地笑笑,這可不是他的鍋,是原身的鍋:「行,我這就存,我爸不太舒服,我就回了,我這段時間都會在b城這。」裴鬧春往後瞥了一眼,門已經關上,他開了揚聲,切出來開始存電話,怕等等忘了。

  老鄭爽朗地笑了兩聲:「對了,我可聽說,那麗莎你直接給人家五十萬要人家走了,怎麽是這回我沒給你選到喜歡的?還是這姑娘不和你心意?」

  麗莎的名字在走廊回轉,明明聲音不算大,在裴鬧春心裡却如雷聲陣陣一般,他尷尬極了,手忙脚亂地按著電話,想關掉揚聲:「你說什麽呢!」

  「b城?對了,我在b城認識個好哥們,他有個朋友,和影視學院有合作,知道不少漂亮妹子有這個意向。」老鄭倒不是什麽拉皮套的人,不過自家好友自己知道,他就是喜歡美人,欣賞美的事物,說散就散絕不糾纏,給錢還大方,算是在「業內」出了名的好老闆了。

  裴鬧春心懷絕望,這原身到底是怎麽交的朋友,怎麽做的人?咋來的這麽多拖後腿的人呢?他餘光能看到兒子重新抿唇,微低頭的樣子。

  他立刻正色,堅决表明自己的態度:「老鄭你可別瞎說,我和那麗莎什麽都沒有,只不過是找個人一起旅游罷了!你以後別給我介紹女人了!我要修身養性,我過兩天就要去集團上班了。」他的話擲地有聲,剛推門出來的張伯也楞住了,手扶在門上半天沒放下來。

  電話那頭是漫長的沉默,好半天鄭總終於開了口:「……不是,我說,鬧春你生病了嗎?」

  ……靠!怎麽又說他有病,裴鬧春冷漠回答:「沒,我健康得很,前段時間才體檢,什麽指標都好。」

  「……是不是壓力太大,我認識一個特別有名氣的心理醫生?兄弟,你要有什麽不開心的,得和我說!」鄭總聲音都能聽出焦急。

  裴鬧春內心中了n箭:「不,我心理也很健康,我只是不想找女人,這不是很正常嗎?」裴鬧春說完話,抬眼映入眼簾的是張伯和自己兒子,他們眼中全都寫滿了「你一定是生病了」,他的臉色很差。

  「我們別諱疾忌醫,你要是有什麽事情不對,一定要和我說。」鄭總喋喋不休。

  得,他認了,他真是服了。裴鬧春扯著嘴角,假笑應話:「好了好了,實話告訴你,我答應我爸了,我最近聽話好好去公司,不鬧事,他給我的新事業投資一筆錢。」

  鄭總鬆了口氣,還是有些懷疑:「你做什麽事業?你可別給人家忽悠了!你要不……還是存定期吧!或者我幫你問問?有沒有什麽回報率可以的理財。」不是他說,裴鬧春是個好老闆的同時,又是個出了名的冤大頭,若不是家裡錢多,估計早霍霍沒了。

  真是有完沒完,裴鬧春注意到,張伯和兒子也挺好奇,終於是和盤托出:「我之前不是和你們說過一會,我想搞個汽車博物館!就打算在b城好點的地段開,那不是買地需要點支持嗎?前期投入比較大。」

  「……」鄭總沉默,他倒是真聽過一回,可他這兄弟奇思妙想挺多,都是一聽就虧錢的,這個汽車博物館,聽起來真是虧上加虧,他想了想,還是很給面子的捧場:「行啊,兄弟你加油,要是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隨時找我,我就不吵你了,先這樣了。」既然人家家裡都同意了,他也不好說什麽。

  裴鬧春挂了電話,他清楚地看到,張伯和裴少陽也和他一起鬆了口氣,兩人還很默契地對視一眼,神色放鬆。

  裴鬧春絲毫不想追問他們兩人想了什麽,他的心很累,他現在明白了,原身在這個環境裡怎麽可能上進呢?別人上進,周圍人鼓掌說浪子回頭金不換,原身要上進,別人是按著他的頭說,你別亂來,你瘋了吧,你有病!

  今天的裴鬧春,那叫個心如刀割。

  裴少陽在確認了爺爺沒事後,便被趕著回了學校,裴鬧春挺主動,打算送兒子上學,却在衆人驚恐的眼神中收回了脚,他明白,他懂得,他什麽都不做。

  到了晚上,張伯像是個貼身保鏢般牢牢地跟在他身邊,哪怕是他看個電視,玩個手機都不離開。

  裴鬧春有些奇怪:「張伯,你有事情就去忙,再說,我爸那邊沒事嗎?你怎麽不陪著他?」

  「老爺那沒事。」張伯回答得挺快。

  裴鬧春挺無奈看著對方:「那到底是怎麽了,你就老實和我說吧。」

  張伯吞吞吐吐了一會,總算和盤托出,他心裡挺記挂裴正雄,總想上去看看:「少爺,你明天是第一天上班,老爺已經和公司裡的人都交代了。」

  「這我知道。」

  「那你晚上不出去玩吧?」張伯終於把裴正雄最擔心的事說出了口,少爺曾經可是幹出過大過年的吃完團圓飯就出去酒吧的事情,活生生把酒吧當成了半個家。

  「……」裴鬧春算是明白了,家裡人不止不指望他變好,還擔心他鬧事,「不出去。」

  「真的?」張伯不敢置信。

  「真的,我今天是坐飛機回來的,又忙活了一天沒午睡,累了。」裴鬧春找了個理由,他已經明白了,這沒理由,誰都不信。

  張伯立刻點頭:「行,那少爺你早些休息,別看電視得太晚,我先上去看老爺了。」

  「好。」裴鬧春目送著張伯上樓,他都不用跟著去,就能猜到,等等張伯估計還要和裴正雄分享一番他今天沒出去玩的驚人事迹。

  ……

  次日一大早,自帶生物鐘的裴鬧春準時起床,一看時間,這才六點半,他沉默了片刻,實在睡不著,只得坐起來,挑起了衣服。

  他這才發現,原來同是黑色西裝,還有這麽多講究,明明這原身沒怎麽回來,可裡頭的西裝竟還是琳琅滿目,他選擇了一身最低調的,穿在了身上,對著鏡子理了理自己,出了門。

  才剛到大廳,他就被目光鎖定——

  裴正雄正坐在餐廳用餐,帶著眼鏡看報紙,他一聽到後面的動靜,報紙也不看了牢牢地看著他。

  張伯剛剛也坐在餐廳陪裴正雄用餐,麵包咬在嘴裡,噎著了開始拼命咳嗽起來。

  旁邊服侍的傭人也均是目瞪口呆。

  裴鬧春非常自覺,主動開口,揉了揉額頭,神色不太好:「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怎麽按的,想定個七點半的鬧鐘怕睡過頭,結果按成了六點半,吵得我頭疼。」

  眼前的場景就像被按了播放鍵般繼續流動了起來——

  裴正雄繼續看他的報紙,張伯那口麵包也總算咽了下去,傭人們各幹各活。

  沒人知道,裴鬧春的心中是何等寂寥。
  
BabOdin 發表於 2019-7-21 20:28
21、富不過三代(五)

  裴鬧春拼了老大勁頭, 才把這吃飯的速度降下來,他看不慣報紙,選擇了玩手機,心裡覺得不太禮貌,却無人指責。

  眼看裴鬧春要出門,一直不動如山, 看的却始終是同一頁報紙的裴正雄總算動了:「鬧春, 你去了集團要好好幹, 你就聽助理的話, 看看文件……」他交代起來滔滔不絕,恨不得連裴鬧春進辦公室要不要喝咖啡都一幷吩咐了。

  裴鬧春剛穿上鞋,他站定, 雙手攤開, 滿臉無奈:「爸, 你還不相信我嗎?」

  ……大廳裡是一派沉默,裴正雄臉上明白地寫了「不放心」三個大字,張伯意識到氣氛不對,忙打圓場, 笑呵呵地說:「怎麽會呢少爺,老爺是肯定相信你能做好的。」

  「……嗯。」良久,裴正雄昧著良心應了一句,自家兒子自己清楚,但現在可別刺激到了鬧春,萬一撂擔子不幹了呢?

  「……爸, 你放心。」裴鬧春頓了頓,他意識到這話沒有說服力,轉換了思路,「不就是坐在那聽彙報嗎?不懂的事情我就帶回家問你和少陽,再說了,我還等米下鍋呢!」

  「好。」裴正雄還是沒安心,接著補充,「你可千萬千萬別胡來,有什麽事情多回家說,和集團的那些人少打交道。」他可不怕兒子奪權,說真的,要是他兒子能有這個心,他估計都得上天祭拜祖宗了!他怕的是兒子在集團攪風攪雨,不過看著裴鬧春難得的聽話樣子,裴正雄也總算是鬆了口氣,他緩一緩,身體遲早能好,關鍵的是决策部門得有人鎮場子,否則水一亂,渾水摸魚的就多,還有不少場合,就真得有人代表出場。

  裴鬧春坐上車準備出發,他今天用的車是裴正雄的,低調的黑色加長房車,車上的助理同樣是跟了裴正雄多年的,裴正雄對他身邊這些個人都挺重用,用人不疑,在原身記憶裡,對方驟然離世後,沒背叛離開的反倒是這些個助理、司機、管家之流的人。

  「方助理,你也知道,我什麽都不太懂,這段時間估計得仰賴你了。」裴鬧春一上車,便親昵地問起了好,過年時裴正雄總會請這些下屬到家中聚會,他早些年陪過好幾回酒,他說得坦誠。

  方助理嘆氣:「小裴總,你可早就該學學這些,才不至於臨陣磨槍呀。」

  裴鬧春求饒:「方助理,你是懂我的,我哪行啊!我就這點本事,別說在公司裡那些老油條面前了,就是在你面前都是班門弄斧。」

  方助理知道裴鬧春說的是實話,只是拍了拍對方的肩,鼓勵:「沒事的,要是有什麽解决不了的還有裴總。」最怕的就是裴總病情惡化,一是影響股價,二是怕公司動蕩,不過還好,他今天早上到的早,進去見了裴總一面,對方神采奕奕,休息得挺好,「今天的事情也不麻煩,就是參加幾個會,有幾個文件要你幫著審批。」

  方助理邊說話,便從身邊的文件袋中拿出文件:「小裴總,你先稍微過個眼,要是有不明白的可以問我。」他盡可能地將文件縮略、簡要化,就怕裴鬧春不肯看。

  「行,辛苦你了方助理。」裴鬧春隨手接過文件,大概翻著,方助理甚至連重點都做了標注,一目了然,只是不知道是這副身體的天然屬性嗎?裴鬧春看著看著,有點犯困了起來,他忙在方助理看不到的角落,偷偷地重重掐了自己一把。

  裴氏集團涉及的産業很多,包括智能手機的研發、網路軟件、重工材料等,雖有句老話說,領導不需要瞭解具體技術,可全不瞭解,那就成了外行人指導內行人,裴鬧春腦海中沒有相關知識,看得是雲裡霧裡,那一串串地數字交纏在一起,又迅速分開,一會排成困,一會排成累。

  「方助理,這些我實在是……」裴鬧春手上已經掐了好幾個小印子,他哪裡看得懂什麽國際材料價格增長降低,就連上頭附上的預算表,也和普通人做的做賬記錄不太一樣,「我看不太懂。」

  方助理明白,他看向裴鬧春的眼神有些恨鐵不成鋼,又夾雜著些許心疼,掌管一個集團,可不只是努力就能做到的,還需要一點天賦,小裴總又沒天賦又沒努力的,現在被趕鴨子上架,也是可憐:「小裴總,你等等要做的就是好好聽,不懂的就讓他們擱著,最關鍵的是,你要鎮定,給員工信心。」

  「……行吧。」裴鬧春開始在心中拼命呼喚起了009,這垃圾系統,難道沒有個金手指嗎?想到他在未來時,看的那些小說,裡頭的主角,個個開了金手指後大發神威,隨便都能找到又忠誠又有能力的人輔助自己,而他呢?

  一直裝死的009忽然出現:[尊敬的宿主,您幷不是男主,您是考生,您的意思是,您想要在這場考試中……作弊是嗎?]

  等等,他沒有,裴鬧春忽然冷靜:[不,我只是開個玩笑。]

  009哼唱起像是童謠般的曲子:[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勞而獲不要學……]

  [好的,謝謝你009,我什麽都不需要了。]裴鬧春迅速結束了對話。

  希望破滅後,他只得繼續琢磨起了方法,來自未來人的見識和智慧,對他而言毫無幫助,他也想隨便掏出個創時代的科技,力挽狂瀾,要裴氏集團直接成爲世界第一財閥,可話又說回來,會玩光腦就會造光腦嗎?裴鬧春清楚地知道這個答案,他會玩,但不會造。

  「到了,小裴總。」位於門口的保安認出了車,第一時間打開車門,恭敬地在一邊等待,裴鬧春下了車,等方助理走到身邊,便往裡頭走去,在此之前,裴鬧春還未來過這棟大樓。

  位於b城的裴氏大厦是裴氏集團於十年前買地自行修建的寫字樓,共35層的高度,頗具未來感的設計,落成後還被評上當年的設計金獎,而裴氏集團總部的辦公區,則位於其中的20-35層,樓下部分作爲寫字樓向外出租,即使價高,一直非常搶手。

  樓下設有類地鐵進出關的攔門器,一律刷卡通過,裴鬧春自是沒有卡的,不過方助理那有萬能卡,一路帶著他暢通無阻,周圍人偷偷瞥來的眼神不少,裴鬧春還注意到有不少人拿起了手機。

  方助理壓低聲音:「小裴總,路人拍照我們一般不做阻攔,最近裴總缺席了幾次大會,外界也挺關心,昨天公關部那邊才發了幾封律師函出去……」

  「有人造謠?」裴鬧春皺眉,他對拍照挺習慣,上個世界,他每次出現在會議上,都有不少手機貼著他拍。

  「嗯,有些關於裴總病情的謠言。」方助理說得隱晦。

  「報警了嗎?」裴鬧春皺眉,「別發律師函了,直接要律師部到法院上訴,交費回執發到網上。」這個時候,很多人對網路謠言的嚴重程度還不知曉,也對剛剛推行的相關政策毫無概念,裴鬧春清楚地知道,在上輩子,發律師函可沒什麽威懾力,唯有直接告,才能殺鶏儆猴。

  方助理遲疑:「至於嗎?」裴氏集團終究是大型集團,起訴幾個小小的賬號,是不是太……

  裴鬧春皺眉,臉上帶著點火氣:「方助理,如果集團不起訴,那就我找人來起訴,居然有人敢在外頭說我爸有的沒的,我非得告死他們不成。」他這下倒是露出了點胡作非爲的富二代模樣。

  方助理無奈:「好好好,行,我等下馬上安排律師做起訴。」他心中嘆氣,他還以爲小裴總經歷打擊逐漸改好,可沒想到,骨子裡還是和那些二代一樣無所顧忌,還好這事不算大事。

  「一定要馬上,我要告到讓他們被拘留,賠錢,公告道歉!」裴鬧春聲音嚴肅。

  「……好。」方助理點頭,得,他只能順著小裴總了。

  裴正雄平時搭乘的是位於邊角的高層專梯,裴鬧春也看過幾本霸道總裁小說,裡頭都要寫道總裁用的是個人專梯,誤入的女主和他在那偶遇,還把總裁當做平凡的員工,可裴氏倒沒這麽搞,雖說是專梯,那也不是針對總裁的,高層的電梯卡均可搭乘,他隨口問了方助理一聲,對方解釋是裴正雄常開會,爲了讓位於各個樓層的主管能準時到達,特地開放的權限,當然,集團的保潔也是能進的,畢竟還要做電梯的基本清掃。

  電梯的速度很快,一下到達了頂層,方助理引著裴鬧春進入了裴正雄的總裁辦公室,面積很大,落地窗外能一覽b城的萬千景色,站在這,頗讓人心中豪氣激蕩,像是那部知名電影裡演的一樣,只想大喊一聲——我是世界之王。

  方助理出去準備文件,裴鬧春也在辦公室裡打轉,這辦公桌上,放的是幾張照片,有一張都已經發黃的,是當年裴正雄才創業時拍的,那時原身的爺爺、奶奶、早逝的媽媽、裴正雄及原身都在,一家人對著鏡頭言笑晏晏,另一張則是裴正雄和裴少陽的合照,一老一少年齡差距很多,可臉上却是同樣的嚴肅。

  他看到邊角有個暗門,隨手推開是一間帶床的休息室,空間不算大,也就普通快捷酒店單人房的大小,自帶了衛生間,床上的被子折得整齊,看起來沒什麽使用痕迹。

  裴鬧春倒是不會多想,畢竟裴正雄的工作狂程度誰都清楚,估計後來繼承了這間辦公室的裴少陽也在這延續著爺爺的精神,繼續爲集團奮鬥,然而他——

  裴鬧春拉起了袖子,上頭已經好幾個印子,這還是他沒蓄指甲,沒擰出什麽痕迹,可現在一看到床,這身體居然又開始困了。

  原身的人生,到底除了吃喝玩樂,享樂一生還有什麽?

  裴鬧春感覺自己對原身的認知每天都在拉低,他的親爹親兒子,到底是怎麽樣才接受得了這麽個奇葩的?

  「小裴總,該開會了。」方助理從外頭進來,「集團的幾位老總已經陸續到會議室了,今天是例會……」他介紹著情况。

  「行。」裴鬧春跟了過去,今天的第一場硬仗,要開打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7-21 20:29
22、富不過三代(六)

  「關於最近國際市場原材料價格波動的彙報……」這是負責集團材料方面工作的負責人, 對方正對著白板,拿著文件,滔滔不絕地講述,集團的智能手機産業和幾個相關呢産業,對原材料的依存性都很强,漲價勢必影響到成本, 這就涉及了兩個問題, 一, 産品是否要調價;二, 是否該開發新的原材料供應商。

  他彙報完,會議室中坐得滿當當的人已經開始激烈討論了起來,旁邊配的助理, 手像是在飛舞般, 在記錄本上留下了一個又一個外人根本看不懂的天書符號。

  「不能漲價, 誰都說不清這價格波動是一時的還是長期的,而且目前其他幾家手機公司都沒有調整價格,我們自己調整,很容易影響民衆心中的想法。」國內這兩年都在同進口手機打價格競爭戰, 壓低了利潤,隻爲了分到市場占有率。

  「不漲價,那我們的利潤就被壓低了。」發言的人眉頭緊鎖,指關節敲擊在桌上,「如果利潤率降低,這個産品對我們來說是有意義的嗎?」

  「還有, 你說什麽找其他原材料供應商,你打算不從m國進口,換成其他國家的是嗎?」

  「……是,我們調查,m國隔壁x國的相關産業這幾年也在發展,他們……」彙報人說明。

  「呵呵。」冷笑聲此起彼伏,「你能保證質量嗎?出貨量呢?品控呢?還有,你這還涉及到和消費者的溝通問題,我們之前一直從m國進口這項材料,你現在忽然改變,要是出現了任何問題,你能負全責嗎?」

  彙報人被問得渾身冷汗,他舔著唇,想要解釋,手舉起又頽然放下。

  「小裴總,您怎麽看?我是覺得這大大不妥,降價是絕無可能,換材料供應商,更是難事。」熱烈討論後,他們習慣性的將話題拋到了裴鬧春這。

  裴鬧春苦苦支撑沒睡著,前頭數據那他是雲裡霧裡,後頭爭吵的部分倒是聽懂,他的筆在桌上一點一點:「具體的分析出來了嗎?維持不漲價,我們的利潤率是多少,今年的營業額增長還是下降?換供應商,樣品來了嗎?生産綫的員工做測試了嗎?」他裝作生氣,用力地砸了下桌子,「你們別是合起來糊弄我剛來吧!」

  他這倒是有點無理取鬧爲難人了,畢竟漲價事情發生得著急,要真能完全準備,那都是神仙了。

  彙報人低頭,站得恭敬:「我回去馬上準備。」

  「行,下回別拿這種東西糊弄我,你先做個表來看看,目前的價格還有利潤嗎?只要還有,那就大有可爲,新産品開發得怎麽樣了?」裴鬧春坐得隨意,問得也隨便。

  智能手機負責人開了口:「研發快結束了,只是有些技術還……」

  「等等做份報告來給我,我不瞭解。」裴鬧春立刻應話,他不是傻瓜,他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上輩子女兒後來管的可也是大公司,至於這樣連個原材料漲價都應付不來嗎?難道不該是下屬做好相關的數據分析,他在根據自己的經驗去做最終判斷麽?如果真要連這個都讓裴正雄自己慢慢想,一個個提點,估計裴氏集團早倒閉了吧?

  他眼神往坐在邊角的方助理那飄,對方表情如常,要他堅持了自己的判斷,反正他的人設就是什麽都不會,誰不把事情拆白了和他講,他一律聽不懂,他今天就是來做惡上司的,逼著下屬加班再加班,誰都別來口頭報告,事急從權那一套,反正上輩子裴氏在這個時間段也沒給原身折騰倒閉。

  他發了點小脾氣,接下來的會議倒是挺平和,大家像是一下從街頭吵架的大媽變成了禮儀小姐,互相退讓,絕不攻擊,裴鬧春隻負責隔一段時間點一次頭,聽不懂的時候摸著下巴故作高深就行——當然,還得控制自己想打哈欠,各種犯困。

  「小裴總。」

  「嗯?」會議眼看要結束,忽然有人喊他,裴鬧春看了過去,是個中年男子,他不認得人,也許是他以貌取人,他總覺得這人面相看起來就有些奸詐。

  「是這樣的,之前我們約好了貴和的李總談合作,具體的對接工作是我這邊在安排,之前裴總定的是後天早上參觀公司,中午用餐,下午開會,不知道……」對方沉吟了片刻,接著往下說,「您對貴和有沒有瞭解呢?」

  裴鬧春眉頭一皺,總覺得事情幷不簡單,原身記憶裡關於這一段不太清楚,畢竟對他來說,這段公司幹活幾乎是走個過場,就沒當回事,他只能靠自己的猜測大概給著答覆:「沒什麽瞭解,請問您是?」

  對方被他這話梗了一下,臉上却還挂著笑:「我還沒和小裴總你自我介紹,我姓朱,在集團裡負責對外業務,現在任副總,是這樣的,裴總你對貴和不太瞭解、對合作事項也不太清楚,不知道需不需要我改個時間?或是您安排其他人去做會見?」

  裴鬧春還沒回話,就見著方助理動了兩下,神情不太對,他立刻挂上用慣了的暴躁表情:「怎麽了?這位朱副總,我難道連會見個人都做不了?你是在瞧不起我呢?還是在瞧不起集團的工作人員?我不瞭解自然是你們來幫我做功課。」他說到這,還記得引用下當年在網上看過的最惹人生氣老闆語錄,「事情都我做了,還要你們來幹什麽?」

  「……」朱副總沉默,僵硬地笑笑,「是我沒考慮清楚,晚些時候我就把貴和的材料送上去給您。」

  「完整一點。」裴鬧春看過了原身的記憶,對於如何做個標準紈絝很有經驗,他翹起腿,手在椅子扶手上敲打,聲音輕浮:「我相信大家也知道,我和我爸不太一樣,對公司裡的事情我是一竅不通,只不過過來把把關,過兩天就走,但是呢……」

  他輕笑:「我想我還是有點權力,做些决策,對公司裡的一些酒囊飯袋該開除開除,要是你們再繼續把什麽事情都推給我來做,對不起了,你做不了,就換人來做。」

  「小裴總,你這……」又是個認不得的人,站起來憂心忡忡的看了過來。

  「行了,會議都討論完就散會,該交的報告就交來,我的事情多得很,要是做不來的主動和我說,我可以幫你們找幾個助手,放心,我還是有點人脉的。」裴鬧春沒聽,手交握放在身前,冷眼看去,一副蠻不講理的樣子。

  對面有好些人面面相覷,終是沒再多說,收著文件,問好散會,也就是到此刻,裴鬧春才稍微放下了心,他想,這第一關,可算是過了大半,還真挺難。

  方助理留到了最後,他陪同裴鬧春一直回到辦公室,才開始解釋,他沒預想到公司的人這麽快發難,一是想測測裴鬧春的深淺,二是想逼著裴鬧春出錯,換人管事,他們可都聽過外面裴總生病臥床傳德風風雨雨的消息。

  集團大了,攪局的人也多了,不是所有人都一條心,別說裴正雄了,就連底下人也知道,不少人正仗著集團的勢在外面經營自己的公司,也有蠢蠢欲動,打算跳槽下家的。

  方助理頗爲欣慰地拍了拍裴鬧春:「小裴總,你這樣做就對了,你是集團的負責人,集團的待遇在業內更不用說,他們要做的是給你最專業的意見和報告,如果有猶豫的就拖一拖,回去問問裴總。」他也鬆了口氣,裴鬧春的紈絝名聲,集團裡的高層哪有不知道的?他只要不丟醜,能穩得住場子,就已經達到了裴總要的效果。

  而且……裴總早和他們幾個心腹說了,池塘的水混了,就得找人來炸一炸,否則養肥了的魚,怎麽炸得出來呢?

  裴鬧春正在用手機檢索貴和的資料,眉頭一挑,這女總裁倒是長得挺好看,好像是前任總裁的女兒,剛上任,難道這就是記憶裡的那位被他開玩笑的合作方女總裁?

  他剛想嗤之以鼻,懷疑這其中的邏輯,畢竟原身再傻,也知道點分寸,哪會特地欺負女總裁,可認真一尋思……這原身還真幹得出來,他倒不是人笨,就是喜歡口花花,平時說話隨意慣了,哪管人家是什麽*大Boss,一個玩笑估計隨口就開了。

  「小裴總。」方助理想起了什麽,彎腰凑在裴鬧春身邊,「有個事情裴總要我特地交代您。」

  裴鬧春挑眉,好奇,早上裴正雄交代了這麽多,怎麽還有:「什麽?」

  方助理難以啓齒,猶豫了片刻還是說了出來:「……是這樣的,咱們秘書處的秘書呢,大多是作爲集團的後備人才培養的,不管是學歷能力都很高。」和他同期的助理有幾個現在已經是下頭的負責人了,他深受裴正雄重視才留了下來,「所以呢,這個裴總希望你啊……」

  「方助理有話直說。」裴鬧春茫然地看了過去。

  「……」方助理在心中頭回說了裴總兩句,他一個下屬,開口說這個多尷尬呀?「裴總希望你和咱們集團秘書處的秘書,還有部分下屬,保持距離。」他閉著眼,說得挺流暢。

  裴鬧春開始回憶,入門時看到的女秘書,似乎有幾個長得還行,可他根本沒注意好嗎?不管是他還是原身,都不是對女秘書下手的人!

  等等,裴鬧春想起了那本小說,故事裡裴少陽喜歡上的女主,不正是裴氏集團的秘書嗎?

  老話說的話,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這該不會是被他這個做爹的帶壞了吧?

  裴鬧春忽然心虛,眼神四處飄了兩下,揮了揮手:「我對女伴的要求可高了,我喜歡書讀得少,漂亮的花瓶,對工作女强人沒有興趣!」他默默在心底對女强人道歉,他不是歧視,只是這下有點難脫身。

  方助理鬆了口氣的喘氣聲在辦公室裡格外鮮明,對方笑容真摯:「那可就太好了。」

  裴鬧春沉默,他怎麽就覺得不得勁了,他就這麽豺狼虎豹,被人防備到此嗎?

  都是原身和裴少陽的錯,他是無辜的!
  
BabOdin 發表於 2019-7-21 20:29
23、富不過三代(七)

  b城國際學校占地面積極廣, 介於郊外和市中心之間,學校設施完善,網球場、籃球場、游泳館等應有盡有,採用的是小班教學模式,班內學生不超過三十人。

  「少陽,你在想什麽呢?」剛下課, 孟小胖就凑了過來, 前頭的外教正在收拾課本, 他剛剛喊了裴少陽幾句, 對方却像是沒聽到似的,一直在走神。

  「沒什麽。」裴少陽轉筆的動作停了下來。

  孟小胖的父母是外交官,他也聽說了裴少陽家裡的消息:「你爺爺沒事吧?我爸認識一個特別會調養人的中醫, 要不我給你介紹一下?」

  「我爺爺好多了, 你放心, 有事情我還會不和你說嗎?」裴少陽努力挂著輕鬆的笑容,眉眼之間却是憂鬱,今天他爸爸是新官上任,就怕這三把火, 沒燒著別人,燒著了自己。

  他忍不住問:「小胖,你說你要是認識一個人,他平時做事總不太靠譜,這回被派去完成一個重要任務,能做好嗎?」他隱隱有期待, 却又帶著恐懼。

  「……」孟小胖沉默,「這應該不行吧?不靠譜的人爲什麽要讓他做重要的事情?」

  「有不得不讓他去做的原因。」

  「……去和上帝說說話吧?」孟小胖信基督的,「主會保佑他的!」他信誓旦旦。

  裴少陽扶額,無可奈何:「……行吧。」作爲無神主義者的他,估計只能拜拜自己了,希望爸爸這回能抗住事,要爺爺好好養病,只是,就連他也不太相信。

  還好,今天已經是周五了,下午最後一節課結束後就能回家,他在家裡,大概多少也能幫點忙吧?每回到了這種時候,他就格外期盼自己快些長大。

  「爲什麽有的人生來就不太靠譜呢?」他忍不住喃喃自語般抱怨,終究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忽然面對爺爺生病,爸爸被抓回家趕鴨子上架,他也很茫然。

  孟小胖笑了,彎起手臂,鼓起肌肉,故意做出大力水手的樣子:「這有不靠譜的人不才能體現我們的價值嗎?我們正是傳說中的天選之人,要帶領大家取得勝利!有將軍也要有小兵嘛?」孟小胖還怪中二的。

  裴少陽被逗笑,捂著肚子,臉上也總算放鬆了一些,他明白這個理,有時候也能聽到爺爺嘆息地說,他爸爸生來就不是這塊料,可在爺爺病的時候,他又希望爸爸能扛起這個責任,有時候他也爲自己的矛盾感到好笑。

  聊了沒兩句,下課的時間就結束了,孟小胖不情不願地挪回了座位,很快又投入了聽課,一節課的時間一晃而過,像這樣的學校,課內作業都不多,因爲孩子們課外的補習班一個賽一個,裴少陽收好了書包,陪著孟小胖出門。

  「少陽,你要不要去我家玩。」孟小胖挺激動,「我媽給我買了哈利波特的樂高玩具呢!她說今天要來接我,我媽特喜歡你,要不……?」

  裴少陽笑了:「我爺爺還在家等我呢,下回。」他心裡有些羡慕,從小到大,接他的總是只有司機,管家,爺爺工作忙,爸爸呢……自是很少管他的,更別說什麽家庭活動了,大概只有爺爺教導著他處理事務吧?

  「媽!」孟小胖遠遠地見著了自己的媽媽,她站在紅色的跑車面前,脖頸間纏著一條好看的絲巾,正向孟小胖招著手,臉上全是喜悅,「少陽我先走了!」孟小胖迅速地跑了過去,凑在媽媽面前囉嗦著什麽。

  阿姨看了過來,裴少陽停在那擺了擺手,看著小胖和阿姨上了車,紅色的跑車揚長而去,真好。

  裴少陽很快找到了他熟悉的車,這輛車總是準時出現在學校門口,他還沒進去,就知道裡面是司機叔叔,和他一起出來的同學很多,大多找到的家長,當然也有像他一樣,直接上車離開的,可更多的人,身邊圍繞著的都是家人。

  「出發吧。」裴少陽低頭進車,他衝著前面的司機叔叔就說,可今天不太一樣,他話音落下後,車好半天沒有發動,要他忍不住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怎麽了?」

  「小少爺,我有件事情要和你彙報一下。」

  「好。」

  「……是這樣的,今天下午呢,少爺給我打了個電話,告訴我他想要來接你,叫我不用來了。」司機說得挺快,背對著裴少陽,要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裴少陽的心一緊,他下意識眼神轉了一圈,而後又覺得好笑,車上沒人這事不是一上車就清楚看到了嗎?他到底在期盼什麽,沒准是說著玩罷了,就像從前爺爺給爸爸打電話,要他生日的時候回來,結果爸爸去看極光失聯了。

  「那他人呢?」裴少陽說了以後,又有些難堪,明明都找完了理由,他還是忍不住期盼。

  司機的手搭在方向盤上,小心翼翼地說:「少爺他打電話來時,說得特別快,我沒敢打斷他,後來也不好回電話去同他說了,我想徵詢一下小少爺您的意見。」他將下午那通電話娓娓道來——

  今天下午他還在門衛室那和保安喝茶,忽然接到了少爺的電話,電話一接通,對方說得飛快。

  「喂,是小秦吧?我裴鬧春。」

  「是的,少爺,有什麽吩咐?」

  「少陽今天下午是不是下課就可以回家?他上的是b城國際學校對吧?」

  「是的。」

  「那你不用去接他了,我下午去接他,你可別告訴他,我要給他一個驚喜!五點半的時候我會自己過去的,你放心,我有少陽的電話,到時候我給他打,好了不說了,我還得開個會,就這樣了。」說到這,像是有人催,裴鬧春立刻挂斷了電話。

  抓著手機的小秦滿臉驚慌,可問題是,少爺有的是小少爺哪個電話?上學的時候,只能帶僅可打電話的老人機,再說了,小少爺是四點半下課,不是五點半啊!他怕打過去打擾開會,只得去問了張伯,張伯請示了老爺後要他接了小少爺後問小少爺的意見。

  裴少陽忽然笑出了聲:「所以,他還在開會?」

  小秦回得謹慎:「應該是的,張伯讓我徵詢您的意見,要是您要等他,就讓我陪您等一下,如果不等,張伯會拜托方助理和少爺說。」

  連他下課的時間都不記得,算什麽爸爸?裴少陽以爲自己會生氣,心却越跳越快,要他連眼睛都帶著笑意,他靠在椅背上,像是無所謂般隨意地說:「那就等一等他吧,總不好要他白費功夫。」

  小秦透過後視鏡,能看見小少爺頭靠在窗邊,唇上還帶著笑,他也跟著開心了起來,雖然嘴上不說,可少爺回來,小少爺心裡一定很開心吧?

  這一個小時,對於裴少陽來說慢得很,心裡像被人塞進了一個時鐘,連秒針走過的聲音,都在胸膛中回蕩,一下、一下,他都不知道自己看了多少回時間,那老人機被按亮了又滅掉,滅了又按亮,不知是何時,手機亮起的時候,已經是五點半了,裴少陽眼神幽深,看起來情緒不太好。

  小秦也同樣注意到了時間,他坐立不安,生怕裴少陽說些什麽。

  「他是不是忘了。」裴少陽剛剛掏出了書包裡的書打發時間,却難得什麽也沒看進去,他翻過了一頁,用力有點過頭,差點把書頁弄壞,「還是根本不知道地址在哪?」

  小秦有點慌張,忙不迭地想幫忙找藉口,悄悄地摸出手機,打算求助,却忽然發現了什麽:「小少爺,車來了!」他鬆了口氣,正前方正有輛車停下,是早上少爺坐的車,他打算下車喊人,却見著少爺急匆匆地從車上跑了下來,以追不上的速度往學校門口跑。

  ……

  早知道還不如我自己開車,裴鬧春邊往校門那跑邊上火,裴正雄的司機,開車是真的够「穩」,速度不快,謹遵交通規則,被別人別車了也不著急,態度極好,可問題是却坑了急著接兒子回家的他!

  裴鬧春跑到了門衛室那,眼神裡有些茫然,難不成他找錯地了?還是國際學校和普通學校不一樣?怎麽到了放學接孩子的點,學校門口沒車沒人的?

  「先生,您好,我想問一下,孩子怎麽還沒放學,是拖堂了嗎?」裴鬧春有些尷尬地向保安問話,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好笑,這保安哪會知道班級拖堂不拖堂。

  可他沒想到,保安竟上下打量了他半天,帶著疑惑:「你是學生家長?」

  「是。」

  那保安皺著眉:「那你不知道孩子周五四點半下課。」

  「四點半?」裴鬧春驚得反問。

  保安不耐煩:「從來都是這樣,沒變過。」

  裴鬧春看著手機的時間,慌了神,忙打電話,傳來的却是「您撥打的電話已經關機」,他有些焦慮,忙衝著保安又追問:「剛剛有沒有一個男孩子,在這邊等人,個子挺高,人很瘦……」他試圖描述兒子的模樣,雖然兒子年紀不算下,出事的概率不大,可這不等同於他就不會擔心,他心裡焦灼,想到剛剛讓裴少陽在門口等了半天,他就憂心忡忡,他哪裡曉得,原身記憶裡那隱隱約約的兒子下課時間,都是錯的!

  他忙切到通訊錄,準備聯繫張伯,確認裴少陽到家了沒,心緊緊吊著,生怕聽到什麽……

  「爸。」

  裴鬧春聽到有人在喊,羡慕極了,他多想現在兒子忽然出現在面前,喊他一下,可要急死他了。

  「爸!」這回這喊聲靠近了,有人拍了他的肩頭一下,裴鬧春回頭,剛剛還綳緊的臉陡然放鬆下來,扯出了一個老大的笑容,眼前的正是穿著校服的裴少陽。

  裴鬧春沒忍住,立刻用力地抱住了這孩子:「你跑去哪裡了?可要嚇壞爸了!」他這算得上是惡人先告狀了。

  裴少陽被抱得一僵,身體却漸漸放鬆,半倚在了爸爸的身上,他能感到那身上傳來的溫度:「我和小秦在旁邊等呢,他陪我等你。」

  聽到這,裴鬧春總算安心:「小秦也來了?得謝謝他,要他真聽我的,沒來接你,可要你曬太陽了!」

  裴少陽沒忍住,抬頭看了眼天,今天有點陰,還挺凉爽,哪來的太陽。

  裴鬧春走在前面,拉著兒子:「和小秦說一聲要他先回去,坐爸的車!」牽手太肉麻,他拉住了兒子的手臂,父子倆一前一後,格外親近。

  裴少陽脚長,跟得上爸爸的脚步,他走在後頭,臉上挂著笑容。

  真是的,明明他記不得自己下課的時間,連五點半都沒準時到,沒准多問問還不曉得自己的班級是哪一個,明明是個糟糕的老爸……可他居然真的很開心。
  
BabOdin 發表於 2019-7-21 20:29
24、富不過三代(八)

  裴鬧春和兒子一起坐在車的後座, 他挽起袖子,比手畫脚:「咱們先不回家,爸爸帶你去看看我的寶貝們!」他事先和司機說好了,準備帶著兒子到他租的倉庫去,車是男人的浪漫,他想來想去, 要找共同話題, 還要從這下手, 他回憶自己在這個年紀的時候, 不也喜歡收集飛船模型嗎?

  裴少陽沒吭聲,靜靜地聽著爸爸炫耀。

  「你小子可不知道,當初我是怎麽頂住了你爺爺給的壓力, 在他的多次恐嚇之下, 保護住了我的寶貝們。」裴鬧春滿臉感慨, 「好幾回我惹他生氣,他就對我說,再這樣就把我的車拉走賣了!」

  「別說爺爺壞話。」裴少陽忍不住提醒。

  「沒說壞話呢,這就是考古!」裴鬧春忙解釋, 也被逗笑,「你爺爺最後也沒捨得讓我傷心,這不車都好好地在那。」

  裴少陽忽然看到了什麽,眉頭緊蹙,一把握住了爸爸的手:「爸,你手上怎麽回事?」爸爸手上好幾個青紫的印子, 全在被袖子遮住的角落,爸今天不是去集團上班?難不成還和人打架了?按他的性子明明該先爲爸爸在公司和人吵架惹事這事不開心,可他這下首先想的却是,誰居然動了爸爸。

  裴鬧春順著兒子的眼神一看,這才發現手上被掐的位置,已經不只是印子,估計他皮糙肉厚,用了大力氣,現在好些位置已經是又青又紫,看起來還怪滲人的,兒子估計是怕他痛,沒敢用力掐,他不好意思地縮回了手,撓了撓頭:「我自己掐的。」

  「……你自己掐自己做什麽。」裴少陽不太信,他開始思維發散,難不成是女人掐的?他打量著父親。

  裴鬧春懷疑自己的兒子在想什麽他的壞話,鼻子癢癢的,他連忙解釋:「真是我自己掐的,我這不是……」

  「這不是什麽。」

  「開會的時候犯困嘛……」裴鬧春有些窘迫地別開眼神,天知道他上個世界,每天頂著的都是女兒學生崇敬的眼神,怎麽這個世界就成了這樣呢?這何止是考試,簡直是心理攻擊好嗎?做爸爸難道不該有偉岸的、令人崇拜的形象嗎?

  他嘴皮子利索,說得挺快:「少陽,你也知道,我對集團的事務一知半解的,看那些數據更是像看天文數字一樣,更別說開會講的那些話了,我沒法子,只得找辦法醒醒神。」

  這倒還真是他爸爸會做的事情。

  裴少陽心中有些心疼,爸爸他本來就不太懂這些,能堅持著不睡就很難了吧?就像班級裡的一些同學,聽不懂的課頭點個沒停,睡得天昏地暗,他左顧右盼了片刻,找到了目標:「叔叔,靠邊停一下車。」

  「怎麽了?」裴鬧春迷糊。

  車找到了個車位,靠邊停下,裴少陽把包放在位置上,下車跑進了一間連鎖藥店,看見兒子的去處,裴鬧春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這小子。」

  「小少爺是關心你呢。」司機回頭便說,主家關係和睦他們也開心。

  「我知道,那小子孝順得很。」裴鬧春聲音帶笑。

  裴少陽回來得很快,手上緊緊地抓著一支軟膏,他坐進車後,就低頭倒騰了起來,裴鬧春知道這個年紀孩子心理的彆扭,沒開口多問什麽,只是靜靜地坐在旁邊看著對方動作,多好的孩子,怎麽原身就……他在心裡嘆氣,不過也不能全怪原身,就像原身說的,沒人教過他做好老闆、好爸爸,他只知道自己的享樂人生。

  「手給我。」裴少陽伸手拉過了爸爸的手臂,小心地將軟膏擠在淤青的位置,用了些力氣,這藥膏說是能活血化瘀,應該是對症。

  裴鬧春有些疼,吃疼地吸氣。

  「以後不要掐自己了。」裴少陽低著頭,一個位置一個位置上藥,「困……也可以找別的辦法,讓方叔給你弄點咖啡什麽的。」他意識到自己這話有些沒有邏輯,如果咖啡有用,班上早就個個聽課了。

  明明爸爸試著努力了,可不是什麽事情努力就做得到的,他想著自家老爸在會議室裡僵著臉,私底下只能掐自己的樣子。

  「等下你進門,看到的第一輛車是爸爸的寶貝,當年爸爸還在讀書的時候,用壓歲錢買的,後來還請了專人幫忙改造,只是不太適合上路!」他轉移話題。

  裴少陽把藥膏收起來,他沒看書,也沒做其他事,只是專心聽著爸爸說話。

  爸爸講起自己喜歡的東西,神采奕奕,眉眼裡全是開心的樣子。

  ……

  「老爺,少爺帶小少爺去倉庫看他的寶貝了。」張伯聲音帶著笑意,同裴正雄彙報,小秦剛送走兩人,就給他打了電話。

  「就他那些寶貝,玩物喪志。」裴正雄忍不住和張伯抱怨,臉上却不是生氣的表情。

  張伯不接茬,他知道裴正雄沒真生氣:「你也知道,少爺打小就喜歡車模型,大了喜歡車,比起那些吃喝嫖賭、天天仗勢欺人的二代,少爺算得上好了。」

  「他敢!」裴正雄哼了一聲,可心裡却挺認同,要是他這個兒子真的五毒俱全,他早就把對方趕上門了,直到今天他最擔心的,還是兒子沒有家庭責任感、一事無成,毫不上進,要知道他這個當爹的,早晚要走,到時候留下他們兩父子,能好好相處嗎?萬一家裡出了點什麽事,他扛得起來嗎?

  可這回兒子回來,許是被他生病嚇到了,或是爲了討好他,又或許是忽然意識到了自己還有個孩子,居然主動和少陽說話,還去接他放學,這可是從前他指望不到的。

  張伯看裴正雄心情變好,接著補充:「今天方助理也說了,少爺在集團裡挺認真,沒出什麽大問題。」

  「那是他該做的,他也做不了什麽决策。」裴正雄反駁,他是傳統的大家長,不喜歡誇兒子,可心裡聽張伯這麽說,開心得厲害,「你看看,這些决定不還得留到家裡問我!」

  「所以老爺你要好好保重身體,少爺雖然懂事了很多,可還得仰仗你呀!」

  「他不氣我我就能活長了!」裴正雄伸手,「手機給我。」張伯遞上了手機,他不用通訊錄,直接按出了那個他爛熟於心的號碼,是裴鬧春的。

  「喂,爸。」裴鬧春接了電話,聲音很恭敬。

  「你今天接少陽聽說還遲到了?」

  「……是,我下回准保不遲到了,我現在記得了,少陽四點半下課!」裴鬧春立刻保證。

  「那你知道少陽幾年級?現在幾班?班主任是誰?電話號碼?哪個同學和他關係好?」裴正雄甩出問題攻擊,他心裡也有些虛,畢竟這些問題,他也得問張伯才能全清楚。

  裴鬧春被問得越發羞愧:「我這就問,一定記好,謝謝爸!」

  裴正雄被這一聲謝說得心一軟,不自在的咳了一聲,剛剛還挺嚴肅的聲音也跟著輕柔了下來:「你要帶少陽去看你的那些寶貝?他還在讀書,可別帶壞了他,看看可以,少陽還沒考駕照呢!」他擔心糊塗兒子讓孫子開車上路,兒子那些寶貝有的馬力足得過分。

  「好,爸,我知道了,我保證,就看看。」

  「……早點回家。」裴正雄開口,說了這軟和話,他不好意思,迅速地找到了理由,「我還等你彙報公司的事。」

  裴鬧春聽出了父親話語間的關心,他也挂上了笑容:「我知道了爸,我們快去快回,你要是餓了,就先用一點飯。」

  「知道了,囉嗦!」裴正雄迅速挂斷了電話,看著窗外,沒忍住,笑出了聲,站在身旁的張伯當做沒聽到,心裡同樣爲這難得關係和緩的父子開心。

  「爺爺的電話?」裴少陽沒出聲,等到父親說完了才問。

  「嗯,他威脅我不能讓你玩車,叫我們早點回去吃飯。」裴鬧春聳肩,「你爸我是這種人嗎?」

  他對上了兒子的眼神,迅速伸手用手勢攔住了想說話的兒子:「你爸就算真是,你爺爺都放話威脅了,我還敢嗎?」他哼哼唧唧不太滿意,「我有這麽壞嗎?你開車不安全我還不知道啊?我哪是拿兒子的生命安全去玩的人。」

  「我知道。」裴少陽被爸爸這副模樣逗笑,眼前的爸爸,就像個放大了的大號熊孩子。

  裴鬧春抱怨:「你爺爺就天天把我當孩子呢,還擔心我在外面勾搭妹子,我都改邪歸正了。」

  這他就不能替爸爸保證了,裴少陽沒吭聲。

  裴鬧春眯著眼,凑過去,手不客氣地往兒子腰上去:「你不信你爸爸是吧?我是有偉大事業要完成的人,才不會被小事絆住手脚!我還不能有追求了是吧?」雖然這追求是建個汽車博物館,聽起來也有點別樣的荒唐。

  裴少陽很怕癢,手長脚長的他被爸爸找著死穴,笑個沒停在車上彎了手和腿,扭來扭去試圖掙脫,沒有成功,眼泪都笑了出來:「我相信爸爸,我信!爸,我錯了,我認輸!」

  「真認輸?」裴鬧春放緩了動作。

  「真的真的!我最相信爸爸了。」

  「我可不信。」裴鬧春繼續,裴少陽笑得沒完,明明他用點力可以反制住爸爸,畢竟兩人一個常年鍛煉身體,一個享樂主義,可他却連蹬腿的時候都沒踢到爸爸。

  前頭的司機開著車,能聽到後頭小少爺和少爺的玩耍,他也跟著笑,他載老爺的時候,也順道載過幾回小少爺,對方從小就很禮貌,每回都主動問好,和老爺出門時總板著臉,認真聽著老爺囑咐,哪怕是小不點的時候,都沒點小孩模樣。

  反倒是現在,那笑聲發自內心的模樣,更像個孩子,要人只是聽著,也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

  孩子就該是這個樣子。
  
BabOdin 發表於 2019-7-21 20:30
25、富不過三代(九)

  裴鬧春買的這個倉庫是另一個廠子廢弃後留下的, 他做了改造,請了人幫忙看倉庫、定期清理,只要在外頭看到什麽車,就往這裡頭開,現在從地下到地上三層,已經放得差不多滿了, 他這也是被裴正雄逼的, 畢竟對方老威脅著說什麽要把他車庫的車拉走, 他最後一狠心就買了個倉庫, 直接自給自足。

  鐵門上的鎖平時很少打開,負責看門的人引在前頭幫忙開了鎖,便退到一邊, 不再占據屬￿父子二人的時間。

  「接下來你要看的, 就是爸爸的寶物倉庫。」裴鬧春帶著點嘚瑟, 一把推開了屬￿自己的倉庫,鐵門有了些年月,邊緣生銹,用力推開時發出枝丫的聲音, 打開的那瞬間,裡頭是一片黑,裴鬧春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到門右手邊的總控,一把把控電閘門往上一推,只見所有的燈, 在幾秒內盡數打開,剛剛還黑得厲害的倉庫,陡然亮堂了起來,「歡迎光臨,你是本博物館的第一個參觀人。」

  裴少陽剛有些被光晃了神,情不自禁地眨了眨眼,這才看清眼前的全貌,他還算見多識廣,可在看到爸爸的珍藏們時,情不自禁地張大了嘴。

  倉庫選用的是類似展覽館的聚光燈,每個位置頂上、四周都有專門的燈,投在車上,能清楚地展示出顔色、細節,每輛車都放於圓形的底座上,裴少陽猜想這應該是可以旋轉的,車外還挺奢侈的自帶了透明的罩子,分不出是玻璃還是塑料材質的,裡頭的車看上去都很新,沒有灰塵。

  每一輛車位置的擺放也很講究,中間的距離像是被丈量過,絕不多、也不少,對强迫症患者很友好,裴少陽往裡頭望去,能看到還有個別車周邊圍著圍欄,似是怕人靠近。

  裴鬧春手背在身後,面向兒子,挑眉:「怎麽樣,你老爸的收藏還不錯吧?」他等著兒子的誇獎。

  「還不錯。」裴少陽不知爲何,看到老爸這樣子就忍不住想潑一桶冷水,其實這何止是不錯,這倉庫,已經像是一個粗糙版的博物館了。

  裴鬧春沒得到誇獎,走在前頭,原身關於車的記憶很清晰,說起汽車知識來,頭頭是道。

  他指著左邊那輛:「那是我還沒拿到駕照時,偷偷用壓歲錢買的,價格不高,就是輛普通的奔馳,現在已經停産了,好多配件我改裝過,不過就連裡頭的配件有好些現在也找不到了。」他帶著點感慨,「我都想過了,到時候我要把這輛車拆解開來,連配件都是展覽的一部分。」

  他又往前:「這是我在美國的小型拍賣會上拍的,美國淘貨的人很多,他們買到了這樣的老爺車,就會拿出來拍賣,那時我美金不够,還找同學借了好些呢。」他指著的是輛老式福特車,只看款式都知道很有些年月,應該是再度精心護理過,黑色的表面在光照下反射出了光芒。

  「我一般很少收藏國産車,畢竟你也懂的,這輛是我在閱兵儀式上看中的,只可惜專供版的買不到,只能買個類似款放著了。」他有些遺憾。

  「還有這輛林寶堅尼,是在國外看中的牌子,從前不懂,少知道了可多牌子。」

  他一輛輛介紹過去,像是不會渴一樣,說個沒停,就連其中的什麽缸數、真皮坐墊、車身油漆、輪胎使用都說得頭頭是道,其中有國産品牌、進口豪車、賽級跑車、紀念款車輛……他恨不得打開罩子,同兒子展示每一輛車的神采,他看著車的眼神像是在發光,當然,也有可能是頂上的聚光燈,太過强烈,要人産生錯覺。

  裴少陽跟在後頭,聽著爸爸說的話,忍不住也笑,爸爸對這些車,就像對情人一樣,如果要爸爸去聽汽車廠家的分析大會,他估計能從頭聽到尾,絕不會犯困。

  裴鬧春大概介紹了一下,即使隻挑了一二層的一些出挑款式,也已經花了一個多小時,他注意到時間,不太好意思:「是不是爸爸說太久了,有點無聊?」

  「不會,很有趣,我之前不太瞭解車,聽爸爸說發現車特別有趣。」

  裴鬧春像是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開心得不行:「是吧?等你爺爺决定贊助我,我還打算買幾個,我有幾個朋友,手上有幾款絕版車,以我們的關係,絕對挖過來。」

  「會的,到時候就期待爸爸博物館的開張了。」

  「時間有點晚了,我們得回去了,不然晚點你爺爺會生氣的。」裴鬧春抓著手機,有點緊張,扯著兒子往門外走,跑到門口的時候,他又忽然刹車,露出個神神秘秘的笑容,鬆開手,往旁邊跑去。

  「怎麽了?」

  裴鬧春沒回答,很快跑到了大門旁邊小通道裡,在裡頭摸索了半天,拿出了個上頭有點灰塵的拉杆行李箱,塞到了兒子手上。

  「這是什麽?」行李箱挺大,裴少陽沒打開,畢竟得先回去吃飯,都讓爺爺等了好一會了。

  兩人上了車,裴少陽還抱著那箱子,裴鬧春往那行李箱上拍了兩下:「拆開看看。」

  裴少陽低頭,這款行李箱估計挺老,密碼鎖上都有點銹,一按就開了,他打開,只見裡頭是大大小小的透明塑料盒,裡頭全放著各式各樣的車模。

  「這些是爸爸的小寶貝。」裴鬧春的手輕柔地在車模上拂過,「以前國內買這些可不容易,是我一個個托人收集來的,還被人宰了好幾回呢!」

  裴少陽怔忪地看著手下的箱子,爸爸的眼神裡有著捨不得。

  「現在爸爸把小寶貝們送一部分給你。」他炫耀,「有不少已經絕版了,國內的車迷論壇好些人想收呢!炒了高價都沒人賣。」

  「還有一些,等以後再給你,今天搬不回去了,我一年送你一點,送到你考駕照的那天,爸爸送你一輛你最喜歡的車!」裴鬧春拍著胸膛保證,「只要你想要,爸爸一定買。」

  「那我要剛剛倉庫裡爸爸的寶貝呢?」裴少陽故意開玩笑,看著爸爸。

  「那我……那我也送!」裴鬧春咬牙,點頭同意,「果然咱們父子倆像,都喜歡車,我兒子當然得用最好的。」

  裴少陽低頭沒說話,只是看著手下的車模,同剛剛被展示的那些車一樣,同樣被保護得很好,倒真的是爸爸的「小寶貝」,他明明想反駁,頂次爸爸的嘴說自己不喜歡車,可收到禮物的開心,却是不容錯辨的。

  「你喜歡什麽儘管和爸說!」裴鬧春信誓旦旦,像是沒什麽他弄不到的。

  「好。」

  明明爸爸沒說什麽煽情的話,甚至送的這禮物也不算是什麽大禮——爺爺有時給他的擺件、鎮紙還要更貴一些,可他的心情是不一樣的。

  他,心情真的很好。

  ……

  「終於知道回來了?」已經過了八點,裴鬧春帶著兒子,躡手躡脚地進了屋,才剛到玄關,就聽見來著裴正雄的聲音。

  「爸,我這不難得和少陽相處一下嗎?」裴鬧春忙解釋,又轉移話題,「都這個點了,你怎麽沒先吃點?」

  裴正雄坐在餐桌那:「先吃點,你們都不回來,我一個人吃?你自己出去玩就是了,連少陽都帶出去。」

  裴少陽換好了拖鞋,替爸爸解釋:「爺爺,爸爸不是帶我去玩,他是帶我去參觀……」

  「參觀他的那些玩意。」裴正雄嗤之以鼻,「男人,是要有自己的事業,而不是成天就知道玩那些有的沒的。」他習慣性地不給兒子好臉色看,他著實看不上兒子的愛好。

  裴少陽回頭,爸爸正蹲在那換鞋,低著頭,燈光灑在身上,拉出一片陰陽,看不清神色,他想,爸爸的心情應該也很糟糕吧?血緣的力量真的很奇妙,明明在這之前他對爸爸有種種介懷之處,可經過了今晚,他像是稍微瞭解了那個總是在別人口中出現的男人。

  「爺爺,爸爸的車收集得真的很好……」裴少陽難得違抗爺爺的意見。

  「再怎麽好,也就是車。」

  「那是爸爸喜歡的東西。」他的手還緊緊抓著行李箱的拉杆沒鬆開,擋在爸爸身前。

  「喜歡就喜歡,好了,來吃飯。」裴正雄不耐煩地伸手敲了桌子兩下,他不想爲這個話題吵架,在希望他們倆父子搞好關係的同時,他可不希望孫子被兒子帶壞。

  吵架時最令人討厭的就是單方面休戰,裴少陽不知要說什麽,爸爸直到現在才站起身,走到他身邊:「少陽,要不要去換身衣服,該吃了!」

  「嗯。」裴少陽點頭,拿著箱子快步上樓,準備先把這身衣服換回來,拐角處他往下開,爸爸正在和爺爺說什麽,背著手,站在那,頭低低,就像是聽上司叱駡的下屬,不住點著頭,毫無反抗的樣子,看起來溫吞得很。

  他聽過的,別人有意沒意讓他知道的關於爸爸的傳聞很多,也描繪出了許多父親的形象。

  裴少陽像是大部分同齡人,曾期待過自己的父親應當是偉岸的,像個榜樣,總是風雨無阻地擋在自己身前,也曾幻想過,像認識的同學般,不知道的事情可以得到父親的建議。

  他的父親不大一樣,愛玩、愛鬧,大家都對他沒什麽指望,當然,這個大家還包括父親的爸爸,他的爺爺,甚至連他這個做兒子的也隱隱在心裡瞧不起他。

  可曾經單薄的剪影,漸漸地在心裡豐滿了起來。

  一個會忘記事的,把自己兒子拋在腦後,連靠近自己的兒子都不得章法的父親。

  一個在所有人眼中被嗤之以鼻,沉迷玩樂,却也有自己「天真」夢想的男人。

  爸爸,你是怎麽樣的人呢?裴少陽很想知道答案。
  
BabOdin 發表於 2019-7-21 20:30
26、富不過三代(十)

  「……你在會議上沒給朱總好臉色?」在餐桌上, 裴正雄依舊沒忘聊商業方面的話題,他邊吃飯邊念叨,雖然今天已從方助理拿得到了情報,可多聽一遍,反倒能讓他好好認知這件事情。

  裴鬧春嘴裡還咬著飯,含糊不清地說了起來:「當然, 我又不是傻子。」他終於咽下了飯, 「我雖然沒什麽經驗, 可也多少聽過一些, 他不給我面子,也別想要我給他面子。」

  「你要學會禮賢下士,公司裡的幾個高層是慣會看人下菜碟的, 你這回不給他面子, 是壓住了場子, 萬一別人對你有意見,以後給你使小絆子呢?」裴正雄依舊沒放弃自己心裡的小九九,指導起了兒子。

  裴鬧春打算夾菜的手都停了下來,他頗爲防備的看著自己父親:「難道我們不是說好了, 我就在公司裡待上一小段時間,等爸你身體好了,我就要回去做我的事業了!」

  「什麽事業!有比裴氏集團更大的事業嗎?」他的兒子還真是始終如一,裴正雄無奈嘆氣,可又恨鐵不成鋼,裴氏的財富可比得上一百個一千個他那像是小孩子過家家玩的什麽汽車博物館了。

  裴鬧春邊夾菜邊說:「對我來說, 我有這個博物館就够了,世界上那麽多人,難道個個都要有雄才大志啊。」

  他咬了口菜,接著說:「反正爸,我們是說好的,就這段時間,我不賴帳,你也別賴帳!要不……」

  「要不你幹嘛?」裴正雄還真不是看不起他兒子,只是裴鬧春這性子,頂天了就是跑路。

  「我就……我就跑路了!」

  裴正雄慢條斯理地用餐:「行,爸支持你,你記得好好打工,來完成你偉大的事業。」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裴鬧春立刻投降,討好地笑笑:「爸,這不是萬一嗎?我爸是誰,裴氏集團總裁,知名的誠信企業家,哪會幹那種說話不算話的事情呢!所以這事情根本不會發生,不存在的!」

  裴正雄試圖打感情牌:「鬧春啊,你也知道爸這身體……」

  「爸,醫生都說了,你身子保養得特別好,就趁這段時間,好好休息個十天半個月的,立刻生龍活虎,龍精虎膽,一個打十個!」

  「哪來的破比喻。」

  裴少陽聽著他爸的單口相聲,差點被噎住,他塞了一大口飯在嘴裡,像隻倉鼠般消化食物,都四十歲的人了,怎麽還能活得這麽孩子氣。

  「爸,這個月你放心,有什麽事情我來扛,別人想打擾你,門都沒有。」裴鬧春扯著嗓子喊了聲張伯,「張伯,要是公司裡有誰叨擾爸爸,你立刻和我說,我讓他混不下去!」

  被兒子關心,裴正雄心中也挺熨帖,嘴上却還是老樣子:「說的什麽話,你是混混嗎?」

  「反正一切包在我身上,爸你千萬注意身體,你快把身體養好,對我就是最好的事了!」

  「然後趕快接回裴氏集團,給你的大事業投資?」裴正雄擠兌他。

  「爸你怎麽知道?」裴鬧春不小心說出了心裡話,自家老爸可不跟他客氣,隨手拿起筷子往他手背就是一打,要他吃痛地收手,討饒,「爸,我錯了,我真錯了!」

  「聽說你最近,修身養性了?」裴正雄想起什麽,眼神下意識地往裴鬧春的下半身看。

  裴鬧春挺敏感,被這麽一看,下意識夾住了腿:「是,我要好好地完成任務,把裴氏集團做大!」

  「說大話!」

  裴鬧春不開心地小聲嘟囔:「裴氏的事情這麽多,都得把人累壞了,還指望我去外面耕地,真是沒有耕壞的地,只有被逼死的牛。」

  張伯和裴少陽聽得清楚,兩人差點失態,笑得憋不住。

  裴正雄耳背,沒聽清楚:「怎麽了?」

  「沒!」張伯立刻保證,他哪敢把少爺說的複述一遍,這話可逗,像是老爺逼著少爺去耕地,他想到這,又想笑,怎麽就被少爺給帶歪了呢?

  「你在公司裡要注意作風,可別鬧事。」裴正雄沒當回事,接著往下說,他最看不慣辦公室戀情那一套,他平時關注新聞,好幾個關係不錯的企業都爆出了醜聞,什麽高管出軌,原配用工作郵箱群發信息等等,他可不想看到自己兒子做新聞主角。

  「看,都耕不動了,還非得說我要耕,這是什麽爹,上個世紀的周扒皮!」

  裴少陽捂著嘴,面朝外,瘋狂咳嗽了起來,他爸還真不怕惹爺爺生氣。

  「少陽,你沒事吧?」裴鬧春挺關心,伸出手向給兒子順順氣,可這手才一過去,都還沒碰到呢,兒子就咳得更厲害了,要他尷尬地頓住。

  裴少陽的聲音從手縫中漏出:「沒事。」他爸是老黃牛,他是小黃牛嗎?一想這,他感覺肚子都快笑抽筋了。

  只是裴少陽可不知道,在上輩子,他還真就幹了爺爺不讓爸爸幹的事情。

  裴正雄看著眼前父慈子孝的一幕,老懷甚慰,別看他嘴巴上說得比誰都凶,鬧春能這樣乖乖回家,和他一起用頓飯,他心裡別提多開心了,更別說這回鬧春像是終於有了點當爸的感覺,對少陽也體貼了起來。

  他年紀大了,就希望兒子能多在身邊,過於老成持重的孫子,能更開心點。

  「爸,你可千萬要照顧好身體。」裴鬧春又强調,皺著臉,「我現在特別怕。」

  「怕什麽?」

  「怕我在裴氏一干活,就回不了頭了。」他滿臉寂寥,「我還有很多的夢想,很多的事業想要去完成。」

  臭小子,裴正雄氣得又想打:「你把心給我放到肚子裡,我比你還怕呢,你多待一個月,裴氏恐怕都得倒了。」他說完有些後悔,感覺沒給兒子面子,可每次對方總能準確無誤地把他心裡的火氣撩撥起來。

  裴鬧春聽了這話,鬆了口氣,整個人放鬆地坐在那:「爸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你也知道我沒什麽用,也就能充充場面了,你要真指望我管公司啊……」

  「不!指!望!」裴正雄氣得牙牙癢,「給我坐直點,坐沒坐相的!」

  「好。」裴鬧春聽話得很,乖乖坐直,把最後一口飯給扒到了嘴巴裡。

  這渾小子,現在可終於聽話了!

  ……

  裴少陽盤腿坐在地上,他房間的地板上墊著厚厚的灰色長羊毛地毯,他一進屋就開始忙活,房間靠墻的位置有兩排專門定做的陳列櫃,是裴正雄定來用於給孫子放獎杯的地方。

  裴少陽把那些他曾經小心翼翼放上去的獎杯盡數拿了下來,塞在了下方的紅木櫃子裡,又找了條新的毛巾,打了盆水,笨拙地開始收拾那一行李箱的模型,事實上這些模型外頭有保護罩,都沒落上多少灰,只是裴少陽講究,非得稍微擦一擦才放心,他又怕傷了模型的外觀,邊整理還得上網檢索資料,若是不能用水的,就用幹的毛巾小心翼翼地撣一撣。

  總算大概整理完,他按照車的類型,一輛輛地擺放進了玻璃櫃子,從上到下,這陳列櫃自帶燈,每一層的頂上內置了燈管,在打開邊側的開關,坐在床上,靜靜地欣賞起來。

  陳列櫃自帶的燈光,幷沒有爸爸在倉庫中選用的精細,由於材質的問題,也不像之前放的獎杯般熠熠生輝,可裴少陽不自覺地沉浸於其中散發的微妙光彩,他不得不承認,許是男生的天性,哪怕是不瞭解車的他,也覺得這些模型很美,當然,他已經見過,更加美麗的實物。

  他躺在床上,直到現在,他也依舊要承認,他和爺爺的想法差得不多,他同樣覺得,汽車博物館异想天開,也不存在利潤的空間,可在看到爸爸對汽車確實的熱情和愛之後,他好像很難和爺爺一樣,輕易地說出否認。

  他失笑,他像是忽然被爸爸洗腦了一樣,開始也叫爸爸追求的那些,是個事業。

  裴少陽起了身,打算到樓下找個麵包吃,晚上用飯的時候,他被爸爸逗笑了好幾回,最後飯菜還沒吃飽,就把自己笑飽了,模型折騰了挺久,不知不覺都已經過了十一點,走廊的燈已經關上,裴少陽才出門就注意到對面房門縫隙流露出的燈光。

  他對門的房間是爸爸的,在很長一段時間,那間房始終處於無人使用的狀態,他進去過幾回,明明裡頭都是爸爸的東西,却沒有人生活的痕迹。

  他的手舉起又放下,忍不住在門前踱步,裴少陽想敲門,却又怕吵醒了爸爸。

  爸爸是還沒有休息嗎?可明天還要上班,還是休息了沒關上燈?累壞了嗎?他想到爸爸手上今天自己捏出的那點印子,將手放在把手上,分外小心地往下壓,打算偷偷探頭看一眼就算,可這一壓,他沒控制好力氣,整扇門被直接推開。

  房間中的燈大亮,爸爸正坐在門對面的書桌那,書桌寬闊的空間被不知哪來的雜物占領,上頭全是一份又一份的紙質文件,鋪開放置在那,爸爸手撑著頭,對著那些文件——

  在打盹?

  裴少陽以爲自己看錯,眨了眨眼,正好捕捉到了現場,只見爸爸的頭一沉,直接從手腕處滑落,腦袋往桌上砸,裴少陽急得想過去,却又見他自己忽然醒來,晃了晃腦袋,換了個手支撑,然後繼續點頭,在和幷看不到的瞌睡蟲做殊死搏鬥。

  ……這是累壞了吧?

  「……爸,爸!」裴少陽怕嚇著爸爸,先喊了兩聲。

  裴鬧春這回頭終於狠狠地砸到了桌上,「砰」地一聲響,聽到兒子叫聲的他站了起來,睡眼惺忪,被撩起的頭髮清晰地漏出了撞擊留下的紅痕。

  他看著裴少陽,還迷糊呢,就笑開了:「怎麽了,少陽?」

  對著這樣的父親,裴少陽是又心疼又無奈。
  
BabOdin 發表於 2019-7-21 20:30
27、富不過三代(十一)

  「爸, 你困了就去睡一會吧。」裴少陽站在爸爸身後,他打量著桌上的文件,文件都是用裴氏集團找印廠印刷的專用紙印的,上頭都有集團的名稱和logo,文件內容挺複雜,有的是數據有的是說明。

  「我不困。」裴鬧春不太好意思地抓了抓頭髮, 他沒照鏡子, 不知道自己頭髮亂成了什麽樣子, 「少陽, 你怎麽還不睡。」

  「我明早沒有安排,是你怎麽還不睡,人困了就要休息, 難道你要像爺爺一樣把自己身體搞垮才開心嗎?」裴少陽年紀輕輕, 可板起臉的樣子很嚴肅, 要人不自覺地也跟著收起了笑臉。

  裴鬧春無奈地嘆氣,他看著眼前的文件,向兒子坦誠:「我不是困,我是看不懂這些文件。」他隨手撥弄了下掉在額前的頭髮, 想把頭髮撩上去,「這些、這些……」他指了一圈苦笑,「我都看不懂。」

  「雖然說吧,你爸我沒什麽用,也沒什麽能力,可老這麽拖後腿也不好。」他尷尬極了, 在桌下的腿做著小動作,「我想著把文件搞懂,別被人糊弄過去,總不好去吵你爺爺,畢竟他需要好好休息。」

  裴少陽看著裴鬧春鬱悶的樣子,沉默了,爸爸晚上明明還在和爺爺頂嘴,却要在背地裡看什麽文件,再想著爲了開會時不睡覺,對自己下狠手的爸爸,他更是不知道要如何形容心情。

  「……你,其實爺爺也知道你不明白的。」

  「可你爺爺也希望我變好啊。」裴鬧春靠在椅子上,手搭在背後,仰頭看著兒子,扯著笑,「你爺爺他指望了多少年了,我就是做不到。」

  他聲音聽輕快,却隱約要人聽出失落:「有的人生來勤快,有的人生來好吃懶做。」他伸手指了指自己,「不都說子承父業嗎?我就是這個特例,和你爺爺一點都不像。」

  「哪怕連看看文件,我也是兩眼一抹黑。」裴鬧春低頭,「我哪裡不知道你爺爺在想什麽?就像他希望我能做出點成績、活點樣子給他看一樣,我也不想他總是覺得自己的兒子很沒用,可很多事情,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

  安靜的房間中,他的聲音很輕,却又重重地砸在了聽者的心裡:「不如從一開始,大家就不要抱有期待。」

  裴少陽沉默,他看著父親,明明和剛剛是一樣的位置,他却覺得此刻父親的背影,有些寂寞。

  他是不是也想被人理解?

  裴少陽握住了父親的手,蹲在了椅子邊,他和父親對上了眼神,認真地說出了心裡話:「爸,你不是沒用的人。」他點頭,試圖增强自己的說服力,「爸,你要……」裴少陽忽然停頓,平日裡常用來寬慰人的話,在這通通派不上用場。

  要說再努力試試嗎?可爸爸眼中的困意不正證明了努力沒有作用。

  要說我相信你嗎?可這份相信,究竟是爲了讓自己寬慰,還是爲了給對方一點力量呢?

  「傻兒子。」裴鬧春刮了下兒子的鼻梁,「你現在還小,不懂,這世界上呢大部分人,都知道爲了自己的人生努力,他們拼盡全力。」

  「可我呢,和他們都不一樣,我從小過的是快活日子,吃不了苦,也沒這個能力。」裴鬧春自嘲地笑笑,「不過還好,你不像我,像你爺爺,這樣他也會開心吧。」

  裴少陽只是緊緊地握住父親的手,一言不發,眼神深邃,像是要將他徹底看到心裡。

  「你可不要學我。」

  裴少陽:「……」

  「到時候你爺爺又要說了,好的不學壞的學。」

  「爺爺他……」他心裡矛盾,爺爺希望自己的孩子能上進、有自己的事業有錯嗎?好像是沒錯的,可看著爸爸這麽辛苦又改變不了,他又陡然叛變,開始質疑起了這一行爲。

  裴鬧春不讓兒子再說:「你爺爺沒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在哪不是這樣?就連我,不也指望著你替我扛起裴氏集團嗎?」

  「這麽算起來,還是我最壞,不肯擔起家裡的責任,又希望我的兒子靠得住。」

  「爸,我會努力的。」蹲久了腿有點僵,裴少陽換了個支撑腿。

  「嗯?」

  他仰起頭,燈光灑在臉上,照得他神情分明:「爸,就麻煩你現在再辛苦一下,以後就可以多休息了。」

  裴鬧春像是忽然被觸動,看著兒子:「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

  「這麽些年來我沒有承擔起一個做父親的責任。」裴鬧春苦笑,原身是確實對不起這個兒子,哪有生了孩子又不管教的父親,他只是把兒子當做了應付父親要求的工具。

  「……」裴少陽沒回答,他心中對於這件事曾經很是責怪。

  「我太愛逃避了。」裴鬧春嘆氣,「我總覺得好像我不回到這,就可以假裝自己不當回事,騙過了自己,時間久了,連我也以爲,只要我自己過得快樂就好了。」原身對自己的兒子、父親是全沒感情嗎?事實上不是的,否則他沒准和他那些狐朋狗友一起,在外頭搞什麽二奶外室私生子了。

  原身只是不想承擔,也自認承擔不了這份責任,他的肩頭太軟,放不下東西,他只要跑得遠遠,視而不見,就能騙自己——看,公司不用我也能好好運轉,父親不用我也能生龍活虎,兒子不用我也能健康成長,他只需要過好自己就行,無能又懦弱。

  「當我看到你爺爺躺在那,你又那麽小……」

  「我不小了。」這個年紀的男孩,最受不了大人說什麽你還是個孩子、你還小,裴少陽立刻打斷爸爸的話。

  「你還在上學。」裴鬧春改口,「我忽然發現,我的逃避只是假像,這些責任,沒人能替代我承擔,只是我太沒用了。」他空閒的手在桌上翻了翻紙,眼神有些哀傷。

  「不是說好了我幫你嗎?」裴少陽忽然開口。

  「你現在就該好好讀書,幫什麽幫。」裴鬧春笑著撥亂了兒子的頭髮,別說,這個年紀的男孩,不做髮型,頭髮也挺軟,老話說,頭髮軟性子好。

  裴少陽固執得很,他站了起來,偷偷跺了跺脚,緩解腿麻的感覺,伸手整理起桌上的文件:「反正我不回去睡了,周末休息,你不要我也站在那。」

  「我可以趕你走。」

  「那你趕吧。」裴少陽手盤在胸前,俯視著裴鬧春,看不見自己神情的他,幷不曉得他這下的表情和爸爸平時挂著的囂張臉有多神似。

  目光交匯,如果是在漫畫中,估計還得帶上點電光霹靂的特效,而此時兩人只是默默對峙。

  「行吧,你把椅子拿來,坐旁邊。」裴鬧春認輸。

  裴少陽得意洋洋地把椅子拖了過來,坐在爸爸身邊,開始了艱難又漫長的教學——

  「你看,財務做的預算表基本都是這個格式,表頭不是有項目嗎,你一個個往後看……對,這個負債率指的是……」裴少陽的聲音開頭是溫柔地,悅耳好聽,「爸,你明白了嗎?」

  裴鬧春抬起頭,眼神像孩子般單純,他在兒子期待的眼神下,堅决地搖了搖頭:「我不明白。」

  「這你都不明白?」裴少陽想生氣,又憋了回去,硬生生擠出個笑容,「沒事,來,我們再講一遍。」這還只是個開始。

  「爸,爸!你怎麽又睡過去了?你剛剛聽到了哪?你說你不記得了?」

  「這個不是很簡單嗎?你看我劃綫的部分,看懂了嗎?……沒事,我想想,這要怎麽解釋。」

  「沒事,你告訴我你還有哪裡不懂,我先看一下,我講完之後你大概有哪裡還不明白的?……你別告訴我你都不明白!」

  二人活生生將一場特殊的家庭教學,演成你來我往的大戲。

  ……

  裴正雄剛吃過飯沒多久,就在床上沉沉睡去,他大病初愈,醫生和張伯都和下頭人通了氣,房間裡的文件早就被撤出,他只能靠看看新聞打發時間,可現在的電視實在不合口味,有時候閉目養神一會,便已經睡著。

  人老了覺少,睡得早氣得也早,他從床上起身,外頭的天還黑著,裴正雄瞅了眼時間,這也才十二點。

  他百無聊賴,打算下樓走走,這兩天身體稍好,張伯和傭人也不再在他房間守夜,他也稍微有了點屬￿自己的自由活動時間,夜深天寒,他加了衣服往外,剛推開門,就看見走廊邊灑出的光,和隱隱約約的說話聲音。

  裴正雄不是個八卦的人,只是那說話的聲音分明是孫子的,開著門的又是兒子的房間,他慢吞吞地往那走,有些好奇,不知是誰這麽粗心,門都沒關緊,等他到門口時,聲音已經挺清楚。

  「少陽,你累了嗎?你累了要不就先去休息休息吧。」是裴鬧春的聲音。

  「我不累了,如果爸爸你累了,咱們就先停下,明天繼續……」

  「爸不累,我是擔心你累了!」裴鬧春死鴨子嘴硬。

  裴少陽聲音挺嚴肅:「既然爸爸你還不累,那咱們就繼續,一點半咱們就結束。」他無奈地嘆氣,「都講了好半天了,爸爸你什麽都沒記住……」

  他這話一出,裴鬧春立刻投降:「我錯了,是爸腦子不好使,來,你繼續,爸聽著。」

  「行,那咱們繼續吧……」

  裴正雄很瞭解孫子,他能聽出裴少陽聲音中計謀得逞的小嘚瑟,他站在那靜靜地聽,裡頭的小課堂再度開始了,裴少陽經歷了兩個多小時的折磨,在教學上也頗有長進,開始用舉例向爸爸進行說明,從爸爸床上摸來了個枕頭,每回爸爸睡著,就用枕頭溫柔地敲醒爸爸。

  裴正雄表情挺嚴肅,他沒進去,站在那一動不動。

  多大的人了,連管個集團都要自己的兒子教,羞不羞,還講半天都聽不懂,這麽簡單的問題都不行,居然還帶犯困的?三歲小孩上課都知道要認真聽講,都這把年紀了,還撑不住。

  他心裡的叱責一句接一句,他守在門前,陪了很久,哪怕脚酸了也沒有離開。

  少陽還是孩子的時候,就總是在他身邊,乖乖地聽著他講公司的事情,現在倒是讓他用這些,教起了鬧春。

  裴正雄聽了許多,始終沒打擾到裡面的人,他披著衣服,回房間去。

  他忽然想駡人,早想學,去哪了?現在才知道折騰,可他心底又清楚,剛剛聽見少陽一次次把鬧春叫醒的時候,他心裡升起的幷不是責怪,而是心疼。

  ……

  留在房中的裴鬧春竟無語凝噎。

  在上個世界,他站在講臺上揮斥方遒,要下頭的孩子好好聽課,這個世界,他却……

  「爸!」

  「誒,我聽懂了!懂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7-21 20:31
28、富不過三代(十二)

  工作使人快樂, 工作使人疲憊。

  小半個月下來,裴鬧春竟是瘦了一大圈,從前量身定做的西裝,現在也得靠腰帶才能固定住,人到中年,即使原身保養得宜, 也不免有了些啤酒肚的迹象, 可這下竟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全都瘦了回去。

  今天早飯家裡用的是粥, 他眼下青黑,吃起飯來頭一點一點地,就差睡過去。

  裴正雄吃過了飯, 他的筷子重重放在桌上, 驚得裴鬧春身體一僵, 抖了抖,瞬間清醒過來。

  「你每天晚上是去做賊?大白天的這麽困!」裴正雄心裡堵得慌,這半個月來,他每天都去看少陽給鬧春輔導功課, 眼見著每次周末都得拖到一兩點才能睡,鬧春的黑眼圈越發地重,司機和方助理都反應了幾回,鬧春在車裡直接打瞌睡過去,差點沒撞到座椅,這要他很不是滋味。

  正值周末, 裴少陽在家,他是最知道自家老爹怎麽了的人,這半個月,他就算人在學校上課,也要趁自習間隙,給爸爸打電話,詢問當天公司的事情,他勸了爸爸幾回好好休息,可對方却忽然執拗,怎麽都不肯。

  「爺爺!」裴少陽想替爸爸說話。

  「你們倆父子是一起去做賊的吧?看看你們眼睛,都打不開了!」裴正雄沒好氣。

  裴鬧春插科打諢,試圖蒙混過關:「爸,沒事,我就是晚上玩手機玩晚了,少陽估計讀書累的呢!」他是自食惡果,他早就知道少陽的責任心,也是想先培養少陽,責任他來扛,讓少陽試著做點决策,萬一真像是原來世界綫上發展情况,擔子忽然落到兒子身上,也不至於把對方壓垮。

  「和我也開始說謊了?」裴正雄神情嚴肅,口氣慍怒。

  「爸……」

  「爺爺……」二人同時開口,互相看著彼此,沒事先對好口供,一時不知道要怎麽招。

  「你以爲我不知道你們每天晚上搞什麽?」裴正雄靠在椅子上,打量著眼前兩人,身爲上位者的壓迫感陡然出現。

  「是我,我那不是公司的事情不會做嗎?我就偷懶,非得讓少陽教我。」裴鬧春立刻攬過責任,他臉皮厚,被駡也不怕。

  裴少陽立刻反駁:「不是,是我對公司的事情好奇,以前沒什麽實踐機會,我就非逼著爸爸讓我來處理!」

  裴鬧春沒忍住,脚往兒子那就是一踢,想要他閉嘴,這壞人做一件好事,人人誇贊,好人做一次壞事,人人嫌惡,他和兒子就分別處於這兩種情况。

  「鬧春。」

  「在!」裴鬧春立刻立正站起,手恭敬地背在身後。

  「你踢的是我。」裴正雄話輕飄飄,却要裴鬧春立刻尷尬。

  「我……」

  裴正雄忽然嘆氣,看著這父子倆互相維護的模樣,他怎麽氣得起來?更別說一個是他的獨生子,另一個是他多年疼愛的寶貝孫子了。

  「爸,你注意點身體,我錯了,都是我錯了。」裴鬧春臉上忙擠出笑容,仔細觀察著老爺子,畢竟這上輩子,對方可是有被氣得血壓飈升的前科的。

  「別嬉皮笑臉的!」裴正雄下意識先叱責,看著裴鬧春忙正色的模樣,又忍不住在心中慨嘆,這半個月來,鬧春天天住在家裡,也不出去花天酒地,幾乎所有時間都花在家裡和公司裡,人心都是肉長的,兒子以前天天不見,他是日也駡、夜也駡,可現在看他在自己面前笨拙的變好,他這個做爸爸的能不開心嗎?

  「不笑,我不笑了。」

  「別畏畏縮縮的!都是做爸爸的人了!」

  「好!」裴鬧春立刻站得筆挺,要人一晃眼恍若看到門口保安亭站崗的保安。

  裴正雄扶額,他都快被自家兒子給氣飽了,要不是這孩子是親生的,他真想好好地揍一頓!

  裴正雄忽然開口:「累不累?」看著對方迷糊的眼神,他補充,「這段時間管集團累不累?」

  但凡懂得點人情世故的,都知道客套客套,或是說點假話,糊弄一下。

  「累!」裴鬧春大聲回話,真心實意。

  果然,裴正雄這回沒生氣:「經營集團好不好玩?有沒有學到什麽?」

  「學是學到了,但是沒什麽用啊,管個博物館,殺鶏焉用牛刀。」裴鬧春撇嘴,小聲抱怨,在發現父親威脅的眼神後,立刻抬高音量,「不好玩!」

  「那什麽好玩?你的事業嗎?」裴正雄挑眉看他,手在桌上一點一點地,等待兒子回話。

  「……」裴鬧春不敢回,總覺得有一股無形的殺氣忽然出現。

  「裴氏集團雖然規模大,但管起來幷不是件輕鬆的事情,對你來說,應該已經覺得又煩又無聊了吧」

  裴鬧春還是沒說話,裴少陽擔心的眼神在父親和爺爺中間轉來轉去。

  「鬧春。」裴正雄忽然喊他,「你只是喜歡玩,還是真的覺得,做汽車博物館對你來說是有意義的?」

  他語重心長:「這世界上有許多人,每個人的人生各有不同,幷不是只做一件事才能體現人生的價值,可是,一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如果只是來過,離開了,不能留下點什麽,那是件很遺憾的事情,我臨走的時候,我能開心地說,我扛起了我的家,經營了一個大集團,爲無數人提供了工作機會,雖然沒把兒子教導成才,可孫子還算上進……」

  「那你呢?」裴正雄嘆氣,「在你臨走的一天,你會不會思考,你給這個世界留下了什麽?不用多大,哪怕是一點點也可以,今天可以是汽車博物館、明天可以是玩偶俱樂部……你把它們當做你應該稍微努力的事業了嗎?」

  裴鬧春沉默,他擁有原身所有的記憶,記憶中最深刻的應該是那個夜晚,他喝著酒,到倉庫,想要爲兒子做哪怕一星半點的事情,他的一生很快樂,享受到了常人想像不到的玩樂,可在離開人世的時候他想起的是什麽呢?是裴正雄?還是裴少陽?

  「是的。」裴鬧春點頭,原身哪怕賭紅了眼,被人誘拐著都沒放上桌的,正是那個倉庫和裡頭的東西,「爸你知道,我從小就很喜歡車,從模型到真車,當然,我也知道不賺錢,但是……」

  「但是做了這些,你真的會開心,也會覺得有意義。」裴正雄看著他。

  「對。」裴鬧春點頭。

  「爺爺,爸爸他的意思是……」裴少陽知道爺爺最不喜歡玩物喪志的人,他想攔著爺爺對爸爸的指責。

  「那我支持你。」

  裴鬧春和裴少陽同時露出有些錯愕的眼神,看著裴正雄。

  「怎麽了?老古板還不能開明一次?」裴正雄瞪他們,「我也不是總那麽死板、不知道變通的。」

  「我看不慣你不上進,看不慣你無所事事,我是怕你後悔一輩子!我比你多活這幾十年可不是白活的,等你老了,就知道後悔了!」裴正雄哼了一聲,「你現在既然有自己想追求的事業,那就去做,難道我裴正雄這輩子那麽努力打拼,還養不起一個愛花錢的兒子?」

  裴正雄用力往自己身上拍了兩下,沒控制好力度,太用力,要他咳嗽起來,一直在旁觀的張伯和裴鬧春父子倆急得很,又是遞水,又是遞紙的。

  「……現在知道給我端茶送水了,以前怎麽不知道。」裴正雄針對性打擊學得很好,毫不客氣地給自家兒子一記鐵拳,接過水,一飲而盡,「現在才來討好,晚了!」

  「爸,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的。」

  「那你是什麽意思,是聽了我的話,很有感觸,决定繼續好好在公司待著?」

  裴鬧春被梗住,他遲疑地回話:「……那也是可以,等爸你身體好一些……」

  「那要是好不了了呢?」

  「爺爺!別亂說話。」裴少陽這才插嘴,有些生氣,旁邊的張伯臉色也不大好看。

  裴正雄訕訕:「我這不是和鬧春開個玩笑嗎?」

  「……要是好不了,我就一直做下去,直到少陽能扛起這個家。」

  裴正雄嗤笑出聲:「那你不得累死?我不只得擔心公司倒閉,還得擔心我送出去一個健康兒子,回來一個病倒了的!」

  「錢還要不要?」

  「嗯?」裴鬧春懵了。

  裴正雄又重複了一次:「當初不是說好了,錢你還要不要?」

  「要是要的……可爸你不是還要休養?」不要錢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否則以原身那花費殆盡的小金庫,估計還得攢好幾年的分紅才能凑够錢買地。

  「休養够了,老骨頭天天待在家裡會閒出病的。」裴正雄站起身,準備上樓,「在樓下等著,等我換衣服下來。」他沒指名道姓,大家也知道吩咐的是誰。

  裴少陽有補習班,他很快就要出國留學,要去準備考試和大學申請,他雖然想留,却也只能乖乖離開,走之前還不忘給爸爸鼓鼓勁,心裡替爸爸鬆了口氣,他算是提前預習了帶孩子讀書的痛苦感受,他爸學起金融、經營管理知識,比小孩子學拼音進度都還慢——起碼小孩子還不會一邊走神、一邊聽不懂、一邊打瞌睡吧?

  「出發吧。」裴正雄換下了家居服,一身西裝,那被家的環境削弱的氣勢陡然出現,他走在前頭,旁邊陪著兒子。

  「朱副總、老鄭、老李幾個,還有……都對你不太客氣是吧?」裴正雄狀似無意地問。

  「……也不是,是我自己能力不太足。」裴鬧春自謙,他這段時間來强行被灌輸了一大堆管理大型集團的經驗。

  裴正雄重重地打了兒子一下:「要你實話實話。」

  「實話實說?」裴鬧春迷茫,「我沒被欺負到啊。」他擺手,哈哈笑了兩聲,「爸,我像是會被欺負的人嗎?」他沒反過去欺負就不錯了,這段時間,他在公司裡也算是興風作雨,別的沒有,小手段他一堆,比如托在b城娛樂業有人脉的朋友打聽了高管們的出行習慣,透漏出對方在包房找姑娘的時間,然後就等著夫妻大戰。

  上輩子的原身,那是令人不齒,牽綫搭橋破壞夫妻感情的王八蛋。

  這輩子,他是隱在身後,揭露不齒關係的無名英雄!

  「我說你被欺負了就被欺負了!」裴正雄又給了兒子一下,還別說,有時候打兒子一下兩下,怪消氣的。

  「……對,他們對我很不客氣,一點都不尊重我。」裴鬧春順著對方,心裡暗笑,都說老頑童,裴正雄這不就是嗎?

  「行,那我替你出頭,給他們點顔色看看。」裴正雄上了車,鎮定自若地坐下,眉眼間有些黑老大的神采,「怎麽還不上車?」

  裴鬧春板著臉上了車,僵硬地坐在了自家父親的身邊。

  這難道是傳說中的釣魚執法?

  當然,這句話要是被裴正雄聽到了,他只會說,這是斷子絕孫炸魚**,一網打盡,絕不留情。
  
BabOdin 發表於 2019-7-21 20:31
29、富不過三代(十三)~(十五)

  「這一天, 裴氏集團可以說是腥風血雨,在業內留下不少神秘傳說,在諸多坊間傳聞中,能推斷出最靠譜的說法,就是有人趁著裴總人不舒服,借機上位, 仗勢欺人, 壓著小裴總, 不給對方面子, 這欺負了小的,就等著老的來,裴總身體一轉好, 就到公司來料理人了, 殺伐果斷如他, 一出手,直接要公司好些蛀蟲關係戶連根拔起,不少培養多年的人才被順勢提拔,明明是一場病, 却直接完成了集團中層領導的更替任務。

  人常說紅顔禍水,可這回活生生的例子倒是出現了,禍水的可不是美人,反倒是長得不好不壞的富公子。」

  老鄭站在裴鬧春面前,抑揚頓挫地念著帖子,情緒還怪充沛地, 他念兩句,就要大笑兩聲,手拍著腿:「笑死我了,老裴,你本事了,你現在可是藍顔禍水了。」

  「你笑够了吧?」裴鬧春皮笑肉不笑地瞪著對方。

  老鄭幷未感到來自好友的殺氣,他只想暢快地取笑好友一把,他剛剛念的,是這兩天在網上引發許多人關注的豪門揭秘連載貼,其中這是最紅火的一篇,《傾城一怒爲藍顔,裴氏集團內部秘辛》。

  「來來來,我念念網友的評論。」老鄭翹著二郎腿,「這個網友說得好,欺負人家兒子有什麽了不起,對了,這小裴總那時候幾歲呀?我來回復一下,這都不知道。誒,有人回復了,有人告訴他了,也就四十左右,哈哈哈,這網友回了一串省略號和兩個字,巨嬰!」

  裴鬧春氣得又喝了一杯——白水。

  「這條也挺精髓的!」老鄭像是看到了什麽,笑倒在沙發上,「可憐天下父母心,老裴總在家裡生病的時候,自己的兒子居然在自己一手創辦的集團裡被人欺負,他的內心是何等的心疼,何等的難過啊!做父母的,哪個能忍得了自己的孩子被人欺負呢?如果是我,何止是開除,我還要他們混不下去,讓他們知道,這片魚塘,都被我承包了!」

  老鄭搖晃著手機:「你看看這用詞,把伯父寫得像上海灘的老大似的!」他又忽然反應過來,指著裴鬧春,「你太假了,他們都不知道你的真面目,你哪會被人欺負。」

  裴鬧春不吭聲,他很委屈。

  現在他偶爾陪自己父親到公司,簡直是所到之處聞風喪當,上回有個新來的小男生,撞到了他,一開始沒認出他是誰,被同事那叫又說又提醒的,急得臉都白了,天知道他是個多善良,對體貼人的人。

  那天裴正雄跟著他到公司,一到公司就穩坐釣魚臺,要他在旁邊的沙發上玩游戲——這也挺叫人生氣,裴鬧春對這世界的游戲不太瞭解,一時情急,被迫玩起了消消樂,而後裴正雄就開始了,一個一個帶總的、帶主任的被輪著叫了進來。

  裴鬧春就眼見裴正雄做好了完全的準備。

  他從不知哪變出了一整叠的文件,有往來賬戶、有開辦公司查詢,總之各種各樣,琳琅滿目,他將文件推送到來者面前,手敲著桌子,臉上一點笑容都沒:「聽說這段時間我不在,你替我好好照顧鬧春了是吧?」

  來的人大多有些驚慌,有的擺手否認,有的沉默,有的唯唯諾諾只是道歉,絲毫不見之前的樣子,裴鬧春頭回感到了裴正雄在這家公司的權威性。

  裴正雄的嚴肅臉忽然放鬆了,他笑道:「你要自己走,把該吐的吐了,還是我動手請你走?」他的手往那些文件上又點了點。

  明明就這點動作,對方却均冷汗涔涔,唇色發白,顫顫巍巍地拿起文件,鞠躬致歉,只說自己會馬上離開。

  而這其中,還免不了裴鬧春的游戲音效。

  只聽著一聲聲地:「good!great!unbelievable!excellent!」人一個個進來又出去,唯有游戲一關接著一關。

  等他消消樂終於過不過去的時候,那些人,也被消除得差不多了。

  裴鬧春意識到,這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裴正雄就對一個人心慈手軟過,那就是他唯一的兒子。

  當然,也就是在這天後,他莫名其妙背上了無數傳說,公司內部的論壇裡也常常有人匿名用代號在說著這些故事,三人成虎,這故事越傳越誇張,甚至有人說,裴總答應了小裴總,只要他消除三個小怪物,就開除公司一個人,裴鬧春聽到的時候,真是一臉問號,關鍵還有人真的信了?

  事情解决後 ,他迅速地得到一筆錢,便被裴正雄趕出了公司,按照對方的說法,他待在公司裡,影響了裴正雄的工作效率——親眼見過自家兒子,一聽有人來彙報後,就開始點頭**,裴正雄覺得太過辣眼睛,實在忍不下去,立刻趕離了兒子。

  裴鬧春便也開始東奔西走地忙活起了自己的小事業,買地前期招標,找合作人,裝修設計,展覽品拓寬……他從一個忙碌的工作到了另一個,只是這回精神頭很足,一雙眼睛始終明亮得驚人。

  在這期間,他還送走了自己的兒子。

  裴鬧春和裴少陽能相處的時間實在不算太長,對方學業壓力很大,又在準備出國的事宜,平時能空下來的時間不多,哪怕裴鬧春珍惜住了每一個瞬間,積攢起來也很少。

  不過父子倆人的感情在這段時間可以說是突飛猛進,裴鬧春向裴少陽求助後,對方欣然同意,花了不少課餘時間幫忙檢索資料,對博物館的裝修、展覽品的擺放都給出了許多意見。

  就在臨出國前,裴少陽還陪著裴鬧春一起到工地那客串了包工頭指導施工呢!當然,外行人指導的模樣,被不少工人取笑,兩父子也不覺得丟臉,和對方傻乎乎地對笑,而後頂著一身灰,一起回家接受了來自裴正雄的狂風暴雨,也就是又被駡了一頓。

  「老裴,今天白雪這來了不少新人,你真不留了?」老鄭笑够了,開始抽烟,他挑眉問裴鬧春,手上的烟在烟灰缸壓灰。

  「不了,我要回去和我兒子視頻。」裴鬧春現在在朋友圈裡已經是標準的兒子奴了,從不外宿,以往酒逢知己千杯少的行爲也不存在了,他和兒子有時差,兒子又忙,基本每天晚上都要和剛下課的兒子視頻聊天。

  「老裴你不是吧!」老鄭不太滿意,以往老裴算是朋友裡配合度最高的,說喝就喝,說完就完,可最近不一樣了,想找個人都難,像是今天他也約了好一陣才約到人,「咱們兄弟,多久沒一起玩了?你這算什麽。」

  「你也知道老鄭,我現在搞那博物館忙呢。」

  「藉口,都是藉口。」老鄭心情極差,「我這度假山莊不也托人管了嗎?搞得好像什麽都得親自去做一樣。」

  裴鬧春正色,語重心長:「老鄭我也和你說心裡話,你知道我這些年胡鬧的時候多了,沒什麽顧忌,連兒子都不管,兒子現在出國了,我心裡頭挂念,再說,我也不想再起什麽芥蒂。」

  「做好防護就得了。」老鄭不耐煩,「你不就是怕給你兒子找後媽嗎?你看圈子裡,除非自己想的,哪個真的有私生子了?是這個道理吧?」

  裴鬧春沉默。

  老鄭又繼續講道理:「你也知道,咱們出來聚會能玩哪幾種,不就是吃喝玩樂嗎?你這久不和大家一起,多不合群?你汽車博物館也得人照顧是吧?」

  「倒也不用。」裴鬧春回得挺有底氣,「我虧得起。」

  這話倒是挺實在,老鄭認同,他又說:「可兄弟,你這太不對勁了吧?你又不是出家了,至於嗎?我不管,今晚你就給我留著,要是你兒子不信,你要我來說電話,我保准幫你解釋清楚!」

  得,這走不掉了,裴鬧春無奈,在普世觀念裡,老鄭這叫人渣,可問題他們圈子裡就這麽混,突然出個修身養性的,那反倒是异類,更主要的是,這之前,原身可還是個風流種子呢。

  他看著老鄭,對方很防備,封鎖了他要逃離的路,裴鬧春心一狠,做出了决斷。

  「哎……」他長長的嘆氣。

  「兄弟,你怎麽了?」老鄭雖然氣不過裴鬧春最近不合群,可還是挺關心他,否則何必爲他的博物館跑上跑下,還介紹裝修工隊呢?

  「老鄭,你過來,我老實和你說吧。」裴鬧春伸手招呼老鄭,壓低了聲音,神色有些糟糕,他說著話,老鄭的嘴越張越大,活像是實體的天狗吃月。

  ……

  「取消了,對,晚上活動取消了,你咋話這麽多呢,我說了,我有事!有事不行嗎?」老鄭坐在包間裡,皺著眉頭,伸手一揮,對電話說話很不客氣,這已經是他打的第六個電話了,晚上本來原定要來的人,被他輪流問候了過去,全都通知了活動取消的消息。

  老鄭終於挂了電話,和裴鬧春面面相覷,包間中一派沉默。

  「你這,你這……」老鄭無奈極了,「老裴,你怎麽就不早和我說呢?」

  裴鬧春苦笑:「何必呢,說出來不是讓你和我一起煩心嗎?」

  「我認識幾個醫生,要不……」

  裴鬧春舉手,示意對方閉嘴:「我不想讓別人知道。」

  「也是,這也對……」老鄭語無倫次,滿眼迷茫。

  「以後別再喊我來這種會了,別的我都好說,這種……」裴鬧春扯扯嘴角。

  「兄弟,我一定不喊你。」老鄭恨不得立刻舉手發誓,他保證,「哪個小兔崽子敢喊你參加,我和他們拼了!」

  「那我先走了?」裴鬧春又嘆氣。

  「好好好,我送你走!」老鄭挺熱情,立刻站了起來,拿著外套,沒往身上披,送著裴鬧春一路到門口,迷迷糊糊地就差跟著上車爲對方做司機了,等到目送著那車影消失在視綫裡,他恍惚地一屁股蹲坐在了包房外的沙發上。

  他這好好的一個兄弟,一直挺好的,怎麽就……

  怎麽就不行了呢?

  裴鬧春開著車回家,隨手打開了車上的歌,終於解决了個難題,他心情格外的好。

  [親愛的宿主。]009的聲音忽然響起,嚇了裴鬧春一跳。

  [怎麽了?]

  009難得熱情:[根據我們觀測,宿主出現了特殊需要,系統將實時提供服務。]

  裴鬧春有點不祥的預感,可好奇心害死猫,他忍不住追問:[什麽服務。]

  009挺有耐心,特地等到他停車時才向他展示開系統後檯面板,裴鬧春在看到的瞬間,無知無覺地跟著念了出來:[克制**丸,服用後可封鎖某一世界的生理**;**消除丸,服用後可徹底消除生理**(永久性)。」裴鬧春念完了才反應過來,臉立刻黑了]

  [我不需要這個。]

  009挺堅持:[也許未來會需要呢?]

  [未來也不會,永遠都不會!再說了,這不是作弊嗎?]

  009聲音微妙:[好的,本系統絕無强買强賣行爲的出現,這是法律允許的考試輔助工具♂,歡迎宿主在需要時申請購買。]

  呵呵,裴鬧春幷不回話,他是絕對,不會上這個當的!他可以嘴巴說自己不行,可他絕不可以真的不行!

  他帶著怒氣屏蔽掉了來自009的消息,專注於開車,只想趕快回家,和自家兒子談心,父子倆人現在關係可親近,無話不說。

  ……

  「回來了?」裴正雄坐在客廳裡看文件,見著兒子風塵僕僕地進來,開口便問。

  「嗯,回了,爸,你今天怎麽那麽早回來?」裴鬧春心裡奇怪,他在裴正雄身上下了大工夫,又是殷勤侍奉、無理取鬧的,又聯合少陽、張伯一起進行了多重作戰,好不容易才讓對方從工作狂變成勞逸結合,可這也頂天了是周末好好休息、不問世事,工作日還是時常加班,都得七八點過了才到家。

  裴正雄沒回答,換了個問題:「你今天不是和老鄭一起去玩嗎?」

  裴鬧春狐疑地瞅著父親,試圖從張伯那得到暗示却無果:「只是很久沒見,找個地方說說話,說完就回來了。」

  裴正雄喝了口水,又問:「怎麽不在外面吃了才回來?」

  「我想吃家裡的飯。」裴鬧春回答得小心謹慎,總覺得有陷阱。

  「那……你以前的那些夜生活呢?現在老是準時回家,是不是太無聊了?這家裡的飯吃久了,吃一頓外面的也不錯。」

  「我中午的時候不都是在外面吃飯嗎?」裴鬧春疑惑。

  裴正雄就差沒脫口而出中午能幹嘛了,他憋回了話,笑呵呵的繼續關心:「爸這不是關心你嗎?怕你天天回來照顧我這個老頭子無聊。」

  「……」軟刀子磨肉最可怕,面對父親難得的體貼關心,裴鬧春是渾身不自在,他往後退了兩步,警戒地看著父親,「爸,你有話直說。」

  他又補了一句:「我又不是陪你,我是回來和少陽打電話。」這話也帶著點氣裴正雄的成分,他每天準時回家等裴正雄下班,也是擔心對方又加班得忘了時間,隨便應付晚飯了事。

  「我還不能關心你了?」裴正雄被兒子沒良心的話噎住,惡狠狠地瞪了一眼。

  「……倒也不是不能關心。」只是,你這關心也來得太突然吧?裴鬧春記憶可清清楚楚,昨天裴正雄還在擠兌他天夭折騰那汽車博物館,折騰這麽久沒能開張呢!

  「那不就得了?」裴正雄哼了一聲,「你以前不最喜歡和你那些兄弟們一起玩,不醉不歸的。」他說到兄弟兩個字,口氣有些嘲諷,雖然兒子那些朋友都挺講義氣,對他不錯,可本質上也都是群狐朋狗友。

  「我現在改了。」裴鬧春換好了鞋,桌上菜備好了,都能聞到香氣,他眼巴巴地往桌上瞥,「爸,咱們該去吃了吧?」

  「就知道吃。」裴正雄心裡糾結的問題沒能問出來,他說了一句後,也老實往餐桌上去了,得,當爹也是麻煩事,養個兒子,都養到四五十的年紀了,還不懂事,害他連開口問話都不容易!怎麽就這麽不知道配合呢?

  這頓飯氣氛十分怪异,裴鬧春是食難下咽,連胃口都比平時差了好些,他埋頭吃飯,不敢同裴正雄對上眼,心裡想不通,吃完飯,放下筷子的裴鬧春毫不猶豫地上了樓,頭也不回,只想離開這要人尷尬的地方。

  裴正雄一直盯著兒子的身影消失在樓梯間,和張伯對視一眼,二人同時重重嘆氣。

  「老張,你說鬧春這,究竟是怎麽了?」裴正雄斟酌用詞,小心詢問,「平時我還就指望他改好了,可這突然改了,我心裡怎麽就這麽放心不下呢?」

  「老爺,這別說您,我也擔心呀。」老張應和。

  他們倆指的是同一件事,裴鬧春這改邪歸正得太快,一開始忙事業後全情投入,什麽出去喝酒、唱歌,再也沒有過,就連以前三不五時陪在身邊的小姑娘,也無踪無影了,每天按時按點回家,悶在房裡頭不出來,怎麽就這麽奇怪呢?

  裴正雄覺得自己就是「賤」的,以往天天指望著兒子變乖,這變乖了又渾身不自在。

  已經到了樓上的裴鬧春,自是不知道樓下兩人的糾結心情,也料想不到,裴正雄竟莫名其妙自己駡自己,他只是搓搓手,在收拾完畢後,眼看時間差不多,便趴在床上,開始了每天固有的行程。

  「爸!」被用支架撑起的平板裡,熟悉的臉出現,是裴少陽。

  「少陽,爸是不是吵醒你了?」裴鬧春有些心疼,鏡頭裡的兒子睡眼惺忪,頭髮淩亂,正趴在床上傻乎乎地笑。

  裴少陽看到了自己的造型,笑出了聲,一邊伸手壓著不聽話飛舞的頭髮,一邊樂呵呵地同爸爸說話,剛睡醒迷糊,聲音也比平時軟和:「爸,你和爺爺吃過了嗎?今天爺爺又加班了嗎?」

  一說起裴正雄,裴鬧春就怨言頗多,他一拍大腿,開始抱怨了起來:「你爺爺今天沒加班,特別準時回家了,結果不知怎麽地,一直追問我。」他對著鏡頭翻了個白眼,「你爺爺居然非得追問我,爲什麽不在外面留著。」

  父子倆長得本來就像,裴鬧春特別會演,掐著嗓子學裴正雄說話,眉飛色舞:「你爺爺就這麽說,是關心我,可我看他那眼刀子,嗖嗖地,像是要偷偷找我弱點,給我來一刀。」

  裴少陽被父親逗笑,在床上滾來滾去:「爸,你這些話可別被爺爺聽到。」

  「放心。」裴鬧春立刻立下flag,他大手一揮,「我這就是在你面前說說,在你爺爺面前我從來都孝順,頂天了的聽話,任他說、任他駡,絕不反抗!」

  裴少陽眼泪都笑出來了:「爸,你哪聽話了?」他爸可是深諳氣死爺爺的一萬種技巧,每次看爸爸和爺爺針鋒相對,互別苗頭,他都覺得有趣。

  「少陽,該起來準備了。」裴少陽身後對著的門被打開,有人探頭進來敲了敲門,提示道。

  「好的,我這就起,謝謝啦。」裴少陽揮揮手,也沒回頭,表示聽到,對方的身影便消失在鏡頭處,不再打擾朋友的親子時間。

  這位忽然出現的大男生,是裴少陽入學後結識的好友,二人在學校外共同租住了公寓——這也是裴正雄要求的,家裡雖然有條件,可不能一手包辦,既然去留學了,還是要像普通留學生般生活。

  而這男生,名叫寧世清,也就是小說世界的真男主,在之前,裴鬧春曾經猶豫過,要不要干涉兒子的交友,或是幫著換個學校留學,可想來想去,他還是决定順其自然,感情這種事情,哪那麽多强求,一切隨緣更好,說不準,這輩子他兒子還成功橫刀奪愛,抱得美人歸了呢!

  「爸,我得收拾收拾去上學了。」裴少陽看了眼時間,確實有點緊張。

  「行,對了少陽,爸的汽車博物館半個月後開業,到時候你方不方便回來,要是方便的話我給你訂機票!」裴鬧春想起了什麽,一拍腦袋,「你的朋友要是想來,也可以一起。」

  「好,我晚點和世清商量。」裴少陽比了個ok的手勢,又强調,「爸,你可別老氣爺爺了,知道了嗎?」

  裴鬧春不情願:「不是我氣你爺爺,是你爺爺氣我,你看看他,我不出去就問個沒停,等我哪天在外頭待著不回來了,看他著不著急。」

  「行行行。」裴少陽舉手認輸,不再摻和自家爸爸也爺爺的大戰,這兩人樂在其中,他就不打擾了。

  「明天見。」裴鬧春揮手,視頻裡的兒子也跟著揮手。

  明明身處兩個不同的國家,可心却前所未有的靠近,像是從未分開過。

  裴鬧春才挂電話,又忙活了起來,打給助理,要他幫著訂好機票,雖說兩地之間機票不算熱門,可萬一來不及,那可就不美了。

  ……

  門外,張伯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裴正雄,剛剛老爺的臉色簡直是變個沒停,他心裡頭好笑又無奈,少爺這和小少爺說老爺壞話,怎麽還不帶關門的——更誇張的是,他們家老爺,什麽時候有了這個偷聽的習慣?

  剛剛張伯陪著裴正雄上門,還沒回房,就見對方忽然停住,要他保持安靜,側耳傾聽了片刻後徑直往少爺房門口走去,而後就特別熟練地把那扇沒關緊的門推開了一個小縫,聽了起來。

  裴正雄鎮定自若地把被推開的縫隙又拉合,轉身就往房間走,張伯跟在了後頭。

  他走得虎虎生風,絲毫不像上了年紀,背著手錶情冷峻,要人看不出心裡在想些什麽。

  嘿,兒子,想不到吧,我都聽到了。

  裴正雄要是有鬍鬚,沒准都能被氣得飛起來,他磨刀霍霍,要不是那裡頭是親生的兒子,沒准這就進去好好料理了!

  這可真是個寶貝好兒子。

  「老爺,你這總該放心了吧?」張伯站在裴正雄面前攤手,「少爺現在每天回家,就是和小少爺聊聊電話,你多心啦。」張伯眼神裡全是欣慰,他和老爺的想法到不太一樣,不都說浪子回頭金不換嗎?少爺就是這樣!

  「……你不懂。」裴正雄沉默了一會,心累地丟下了三個字。

  「老爺,這我可得實話實話了,你是不是對少爺有意見?」張伯和裴正雄私下說話挺隨意,「少爺雖然曾經不太著調。」

  裴正雄板著臉補充:「是非常不著調。」

  「行,非常不著調。」張伯無奈,這倆父子總是這麽互相背地裡懟,「可現在少爺不是改了嗎?裝一天容易,少爺這都改了小一年了,你怎麽還天天念叨著過去的事情。」

  「他都胡鬧了二三十年了。」

  這父子倆說起話來還都挺噎人,張伯深呼吸:「少爺這不是有老爺您的遺傳嗎?骨子裡還是個好孩子!」他無奈搬出了萬用的孩子論,天知道裴鬧春都多大的人了,還孩子呢。

  裴正雄一聽果然笑出聲:「就他,孩子?」

  張伯無奈,這說不過裴正雄:「老爺,你到底是在糾結什麽呢?少爺變好不該開心嗎?你怎麽還煩心上了?要不,你和我說說,我們一起參詳參詳。」

  裴正雄有些躊躇,起身走來走去,猶豫了半天,終於開口:「老張,我尋思著,鬧春怎麽現在都不在外頭過夜了。」

  「啊?」張伯被說得一楞,「爲什麽要在外頭過夜?」

  裴正雄惱羞成怒:「你說爲什麽呢?」

  「老爺,你就是煩這?」張伯啼笑皆非。

  裴正雄沒應話,黑著臉點頭。

  「不出門也是正常,少爺以前這……」張伯精心挑選好了形容詞,「比較過度,現在也是收心了,修真養性,對,少爺這是修身養性呢!」

  裴正雄嗤之以鼻:「不對頭。」

  「哪裡不對頭。」

  頗爲瞭解兒子的裴正雄分析了起來:「鬧春的朋友圈,你是略有瞭解的,我前陣子出去吃飯,才聽有人說,他們那圈子有幾個在外頭包小姑娘、包大學生的。」

  張伯皺眉:「這可不好,別讓少爺跟他們學。」

  「圈子這東西,最會互相影響,特立獨行的人融合不進去。」裴正雄點了點床,就像他們這輩的聚會,要是沒點共同喜好的,還真進不來,「鬧春也就比他們潔身自好點,不搞什麽婚外關係,可這本質,就是一樣的,以前你見鬧春身邊的姑娘少過嗎?」

  裴正雄自問自答:「沒有,那時候我提心吊膽,最怕鬧春在外頭搞出個孩子、或是找個真愛的,到時候尋死覓活要娶回家,讓少陽不好看,冷了父子關係。」

  「是啊。」張伯也記得,那時兩人是愁的不行,兩父子關係本就不上不下,活像半個陌生人了,要是再插進個後媽、弟弟妹妹的,准保完完,更別說公司大了,人心也亂,「可少爺終究是有分寸的。」

  這倒是說到了裴正雄的心裡,點了點頭,又把話題扯了回去:「分寸他是有的,可這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不對!」

  說到了這,張伯也覺得不對了,男人懂男人,少爺這下午還和以前的朋友出去玩呢,怎麽就沒留夜呢?

  「你說,會不會……」裴正雄說出了他的猜測,「鬧春在外頭找了個中意的,想要娶過門?」這越說越順,裴正雄思路一下被打通,兒子爲什麽突然改了、爲什麽開始討好他和孫子、爲什麽忽然創辦自己的事業,這一切都指向了同一個答案。

  張伯驚訝,却又覺得這猜測有點道理:「可,少爺沒說呀。」

  裴正雄已經徹底想通,他在房間裡走來走去,下定决心:「不行,我得好好地找個時間和少陽和鬧春談一談!」他皺眉,「要不我先和少陽通個氣?」他只怕鬧春一著急上火,直接把事情撕開,傷了少陽的心。

  「對了,剛剛鬧春是不是說,叫少陽回國參加汽車博物館的開幕式?」裴正雄像是又找到了一個證據,「沒准就是那個時候!」

  「那可怎麽辦?」張伯在這事上著實不好發言。

  裴正雄却突然想起什麽,滿臉不滿:「對了,鬧春是不是沒有請我去汽車博物館開幕式?」明明前一秒還在懷疑自家兒子在外頭第二春,後一秒就扯到了兒子的事業。

  「啊?」張伯莫名其妙。

  「這混小子,地的錢是我出的吧?上回還叫我幫他看標書,幫他出主意。」裴正雄氣得不行,「開幕式連我都不請!」

  「真是翅膀硬了,了不得了!」

  張伯無奈:「老爺,你這不平時天天說少爺這汽車博物館賠本買賣,沒什麽用嗎?」

  裴正雄死鴨子嘴硬:「沒用,但是這是他對我的尊重!他居然連請我都不請。」他已經忘記了剛剛討論的話題,隻記著兒子千里迢迢要孫子回來,却連一條走廊之隔的自己都不肯邀請,真是生個兒子不如生個叉燒。

  「老張,你說我養的這叫什麽兒子啊!命苦!」他抱怨著。

  張伯滿臉冷漠,分明就在前兩天,老爺還在背地裡和他炫耀,少爺看他腰疼,搬了一堆什麽膏藥回來呢!

  張伯不配合,裴正雄這齣戲也演不下去,他沒再長籲短嘆,只是說著兒子的壞話。

  「老張,你看看這混小子,天天和少陽說我壞話,還裝什麽大尾巴狼呢,說自己聽話。」

  「真不是我說,要不是我基因好,少陽隨了我,也不知道這個家以後要靠誰。」

  張伯就當做魔音灌耳,左耳進,右耳出,也就是在這時,房門忽然敲響,裴正雄立刻停住了話,靠在床邊,很是正經:「誰。」

  「爸,是我。」說曹操,曹操到,來的正是裴鬧春。

  「進來。」裴正雄鎮定自若,要人絲毫看不出他上一秒還在房間裡大說兒子壞話的樣子,張伯側身站著,差點笑出聲。

  裴鬧春直接進了門,手放在身後。

  「來幹嘛?」裴正雄聲音剛出口,就帶著幾分期待,他咳了咳,立刻嚴肅,「大晚上的,找我什麽事情。」

  裴鬧春下意識用空閒地手按亮了手機,這不才九點嗎?怎麽就大晚上了?

  「爸,我是不是打擾你休息了?」他只能想到這個可能,可對方這身上裝備齊全的,連睡衣都沒換,總不能穿著西裝睡覺吧?

  「你才知道?」裴正雄立刻順著杆往上爬,「也不知道看時間,年紀大了,覺多。」他眼看兒子趁勢想走,立刻補充,「不過吧你有事就快些說,說完了我好休息。」

  「行。」裴鬧春清了清嗓子:「爸,你也知道,我的博物館很快開門。」

  「我當然知道。」

  「爸,我知道你一直覺得我的博物館有點玩物喪志。」裴鬧春停了停,將身後的東西拿到了前面,「再過半個月,我的博物館就正式開門了,届時,我謹代表博物館,誠摯地邀請裴氏集團總裁莅臨剪彩。」手上是特地做好的請柬,裴鬧春特地去找了專門的工廠,定制了這一批翻開能出現自動站立跑車的邀請函。

  張伯很有眼色,立刻接過來遞到了裴正雄的手中,裴正雄板著臉,打開了邀請函,上頭簡單地寫了時間地點,位於左下角的燙金編號0001和夾在其中的門票尤其顯眼。

  「是想我幫你宣傳?」裴正雄指了指邀請函。

  裴鬧春搖頭,從口袋裡又掏出了一份,也不知道是在哪藏的:「其實剛剛那一份,是批量印出來發的,只有序號、名字有所不同,當天也沒有什麽正經的剪彩儀式,有人來就要別人剪,沒人來就我自己剪。」這話倒很有他的隨意脾氣了。

  他往前走了兩步,把這份塞到了父親的手中:「而這份,是作爲兒子的裴鬧春給自己爸的,作爲博物館的實際持有人,盛情的邀請爸您來參觀我努力了一年多的成果。」

  裴正雄接過了邀請函,再度打開,手上這份是純手寫的,這手字他熟悉,是兒子的,龍飛鳳舞——當然,平時裴正雄總說這是鬼畫符,上頭也沒什麽正經話,兩行簡單的字就了事,充滿了「應付感」,裴正雄這輩子還沒收過這麽簡劣的邀請函,可他心裡的心情可和任何一次都不同。

  「爸:來看看我的博物館吧!」後頭跟的落款,寫的是「你的兒子:裴鬧春。」

  「行,我會去的。」裴正雄擺擺手,「行了行了,大晚上的別賴在我房間,我要休息了。」

  裴鬧春被爸爸這麽一趕,邊往門外走,還不忘回頭交代:「爸,那裡頭還夾了給張伯的門票,到時候你們記得一起來。」

  「會去的,煩不煩人,快回去睡覺。」

  「知道了,這就嫌我煩了,我走還不成嗎?」裴鬧春嘟囔地走了,只是說話的聲音很大,要裡頭的人聽得清清楚楚。

  「你瞧瞧,你瞧瞧這混小子,又說的什麽話。」裴正雄指著門那,向張伯就抱怨。

  張伯美滋滋地從先頭那份邀請函那拿出了自己的門票:「老爺你去嗎?你要是不去,那天我就自己去了。」

  裴正雄蹙眉:「怎麽不去?我當然去,都這麽盛情邀請了,要不給鬧春個面子,他心裡多難受!」那份手寫的邀請函到現在還攤開著,他拿著的手都嗎沒敢使勁,生怕留下痕迹,翻來覆去地看了一遍又一遍,臉上的笑藏不住,可嘴巴還不依不饒:「現在才來邀請我,要不是我是他爹,我就不去了。」

  張伯話憋進心裡,他怎麽覺得,自家老爺,現在開心的不行呢?

  「還知道點事,這邀請函搞得不錯,還給我個1號呢,就知道討好我。」

  哪怕少爺一號給的是小少爺,沒准老爺你都要生氣吧?張伯不說話,默默地在心裡道出真相。

  「也就這回,以後可不給他這種面子!」

  不,下回你還會給的。

  裴正雄美得不行,把邀請函合上,沒捨得,又打開看了一遍,反反復複,來回了個幾十遍,終於是困了,一直到夢中,嘴角上還帶著笑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反反復複地念叨著:「這混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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