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系統] 好爸爸系統[快穿] 作者:三花夕拾(已完成)

 
BabOdin 2019-7-21 20:19:46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1 72796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 15:54
200、和校霸兒子做同學的日子(四)~(六)

  尷尬的氣氛在房間中彌散開來。

  裴一鳴木著一張臉將冰鎮的可樂放在茶几上, 往對面那人的方向一推,可樂瓶身上由於沾染了些熱氣,全是小水泡,活像是他此刻難以安穩,波瀾壯闊的心情。

  他想撇開眼神,却還是忍不住將目光放在對面的「男孩」身上。

  好吧, 用男孩這個詞來形容, 真是見鬼的違和!

  對面的人類, 看上去和他年紀差不多大, 剛剛進門時裴一鳴悄悄比了一下,對方略比他要高些,帶著副黑框眼鏡, 頭型是都能被年段長拿出來當做參考照片的整齊, 就像是以前班裡, 那個被老師欽點坐在講臺旁邊,渾身散發著好學氣息的學霸。

  裴一鳴忍不住伸出手抓了抓頭髮,到現在爲止,發生的一切, 都讓他一向不怎麽運作的大腦反應不過來。

  這怎麽可能呢?

  這顯然不可能,對吧?

  要不是出現在眼前的是個大活人,沒准他都要覺得這是一場夢了。

  可這現實,簡直比夢境還要操蛋,要人想朝天大喊一句what!

  坐在裴一鳴對面的,正是好不容易獲得了登堂入室資格的裴鬧春, 他這兩天,真是一把辛酸泪,不知與誰說。

  天知道,這幾天他究竟換了多少個電話號碼找裴一鳴;又被拉黑了多少個電話號碼;到後來,裴一鳴甚至只要接起電話,在喂後聽見他的聲音,便會立刻呵呵冷笑挂斷;裴鬧春甚至忍辱負重,用上了變聲器,化身嬌滴滴的小女生向兒子發出信號,結果真鐵血直男裴一鳴非常冷酷,只要聽不出是誰的,一律挂斷;更別說,到了後來,沒有電話可借,偷偷跑到人家小賣部給兒子打電話的裴鬧春,在烈日炎炎的大夏天,包裹得嚴嚴實實,鬼鬼祟祟地衝著電話喊我是你爸,裴鬧春大概永遠不會忘記,那些個店鋪老闆看傻子的表情。

  不過很快,裴鬧春便反應了過來——他想了很久,之前的種種傻瓜行爲,一定是這具身體的智商太低拖了他後腿,絕對不是他鑽進牛角尖不出來,他又租了個電話號碼,給裴一鳴發了條長短信。

  在短信裡他將原身記憶裡和裴一鳴之間發生的種種不爲人知的小故事一一點出,最後結尾點題:「一鳴,我真的是你爸爸!」

  果不其然,這回的回憶襲擊起了作用,裴一鳴雖然依舊不可置信,還是猶豫地撥打來了電話,幷約定好在家裡碰面,這也是裴一鳴對這個自稱是爸爸的人的考驗,他沒提及家裡的地址,想看看對方能不能找上門來。

  然後,他便守在家裡,焦急地等待起來,半個小時一過,門鈴一響,他便這麽茫然又猶豫地走到了門那,領進了這個未必是客人的客人。

  裴鬧春環顧了四周一圈,忍不住皺緊了眉頭,原身還在家的時候,定期會和鐘點工聯繫上門,其他的家庭衛生都是他和兒子一起做的,當然這也有分工,裴一鳴一般只做將目光所及的垃圾丟到垃圾桶裡,而原身要做的,則多了去了,不過只是幾天不見,這家就像是遭了怎麽恐怖襲擊一樣,一地混亂,他都能瞧見後頭餐廳的椅子上堆著好幾件的衣服。

  「一鳴,爸爸和你說過多少次了?都是爸爸太寵著你,讓你這麽不自覺,難不成我要求你的事情很多嗎?也就讓你有空的時候掃掃地,丟個垃圾,你看看,我才不見幾天,你鬧的是什麽樣子。」他站起來,習慣性地從茶几下頭的抽屜裡拿出垃圾袋,開始對桌上的那些拆開的零食進行整理丟弃的動作,「你這要讓爸爸怎麽放心?多大的人了,怎麽還這麽不靠譜。」

  裴一鳴也被驚得站起了身,他的眼裡寫滿的,同樣是那句話「見了鬼了」,剛剛還半信半疑的他,在聽到這熟悉的訓話方式,和做家務習慣的瞬間,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雖然眼前這人是他爸爸沒錯,可他分明眼睜睜地看著對方被推進巨大的火花爐中,一點點地被火舌包裹吞沒。

  「爸……」他就喊了半個爸字,便迅速吞了回去,語調全是驚愕,「你,你這到底是什麽情况?」

  看到裴一鳴這反應,裴鬧春心裡便稍微安定下來,他知道,裴一鳴應該是信了。

  之後他便把事先已經準備好的說辭全盤相告:「那天我出去晨練,才走到星山公園的臺階那,就是咱們以前一起去過,旁邊還有桃花和亭子的那邊,我想著做點鍛煉動作,忽然胸劇烈地疼痛起來,我根本喘不過氣,我想要呼救,却沒有辦法,只能捂著胸口躺在地上,到後來,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這些和裴一鳴知道的一些細節重合在了一起,這部分,甚至連不少親戚都不瞭解,可一提到這些,他的心又酸澀了起來,現在的他,別說去星山公園了,就連聽到這幾個字,都有些崩潰。

  「……之後,我就醒了,等我醒來的時候,便出現在這具身體裡,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和我的名字一樣,都叫做裴鬧春,是個父母雙亡的孤兒,唯一的親人,也就是他的奶奶,也在暑假前過世了,他本來是在縣城的一所初中讀書的,這回考到了市一中,也不知道是傷心過度,還是別的原因,躺在床上便也沒了性命,我醒來時,發現距離我暈倒已經有幾天,我特地上網搜了新聞,看到有本地博主爆料有人死在星山公園,我想……這大概就是指的我吧?」

  原身的背景情况009處理得很乾淨,對方原先念書的,是省裡一個非常偏僻的貧困縣學校,那裡的學生不多,會繼續往上念書的更是少得可憐,而他的家庭狀况,更是簡單明瞭。

  「這真的太不可思議了。」裴一鳴恍惚著道,他看著裴鬧春,完全沒法將眼前這男孩的臉和爸爸的重叠在一起。

  他是想讓爸爸不要走,活過來再駡他兩句,可好像,這種活法,實在有些超乎他的想像。

  裴鬧春還在說:「爸爸也不太能理解,爲什麽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在我的身上,不過我想,可能是在我臨走之前,依舊沒法對你放開手,一鳴,爸爸可真擔心,我要是不在了,你要怎麽辦?」

  他想要嗆回去,說自己能行,可面對死而復生的父親,往日裡總是叛逆的裴一鳴忍不住低下了頭。

  「只是,爸爸現在也很煩惱。」

  「煩惱什麽?」裴一鳴忍不住看了過去,爸爸在自己面前,一直表現的都是無所不能的超人形象,就好像這個世界上的所有問題都沒有辦法難倒他一樣,就算偶爾看到爸爸在房間裡唉聲嘆氣,裴一鳴進屋裝作不經意地穩上兩句,對方也只會笑著說他能解决,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用操心。

  這是頭一回,爸爸真切地在他眼前露出這種需要人幫助的模樣。

  裴鬧春心裡一笑,他丟出去的魚餌,被兒子一下咬住。

  這個年紀的男孩,尤其是像裴一鳴這樣,一直在父親寵愛裡成長、一直被當做男孩的孩子,需要的已經不再是被關注,而是被認同。

  他們不想再被當做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看待,也開始朦朦朧朧地對父母的事情産生了好奇心,希望對家庭的事業、工作,有所參與——當然,這也不等同於把負擔都丟在他們身上就好,他們需要的是,父母不要總說:「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好好讀書。」、「說了你也不懂。」、「長大你就懂了。」,而是適當地告訴他們一些。

  哪怕是叛逆如裴一鳴,他也帶著這年紀男生的自傲,能够在一家之主的爸爸面前,證明自己能幹,優秀,本身就很有誘惑力。

  「自打變成了這個裴鬧春。」裴鬧春忍不住一哂,這說法是有點滑稽,「我就覺得我好像受到了他的一些影響,思維能力也沒有以前那麽好……」他說得模模糊糊,不過還是將意思傳達清楚了。

  「是這樣嗎?」裴一鳴在心裡琢磨著,到覺得有合理性,他是看過網上的玄幻小說的,人家穿越過去,都不能被拆穿的,老爸頂了人家的身體,受到影響,也正常吧?

  「是啊。」裴鬧春苦笑,「而且這還不是全部,這個裴鬧春,他是自己考到s城第一中學的,學籍都過去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這意味著我到時候要去上學,否則可能會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力……」

  這當然是騙人的,九年義務教育到初中就結束了,只要不去報導就完事了,不過沒有社會經驗的裴一鳴哪會懂這個道理,這個在外人面前站不住脚的理由,糊弄他綽綽有餘。

  「什麽?你要去上學?」裴一鳴匪夷所思地看著裴鬧春,他一下被老爸說服了,是啊,這肯定是得去上學的,要不爸爸被拆穿了,抓到實驗室研究要怎麽辦?

  裴鬧春繼續補充:「而且我也不知道我會在這具身體待多久,我本來想得挺簡單,如果待的時間短,我就好好地陪陪你,畢竟這也是上天送給我們父子相處的時間,可如果待的時間長呢?我現在的情况,不太適合繼續和以前一樣炒股了,如果未來要在這身體裡生存,我也不能拖你後腿,再怎麽樣也得有個專業,考個文憑,起碼能養活自己吧?」

  「你怎麽會是拖累!」裴一鳴立刻反駁,分明他才是這個拖累吧?在爸爸死後,他反思了挺長一段時間,格外後悔當初總是和爸爸針鋒相對,甭管道理在誰的那邊,對著幹總沒有錯,他甚至鬧得爸爸走都走得不安心,才有了這父子重逢的機會。

  現在老爸又說怕拖累他,要好好地發展養活自己,他怎麽能不愧疚?

  「咱們家有存款的……」

  「這哪够?」裴鬧春又使用了騙兒子**,「如果我和你一起花這筆錢,從現在到大學,隻出不進的話,少說得花掉十幾二十萬,萬一你成績考得不好,想要出國,那我只算你一個人出國花的錢,一年怎麽樣也要二三十萬吧?更別說如果以後你如果在國外想要定居結婚生子,那又是一筆花費。這還是咱們都順順利利的情况,如果遇到一場大病,隨便治療一下,幾萬十萬都禁不住花……」他絮絮叨叨地數了起來,用一個個數字攻擊,壓在了裴一鳴的身上。

  裴一鳴聽得一驚一乍,爸爸說的這些還都是基礎花費,甚至沒包括他平時的高昂生活費,現在還不瞭解家庭真正財政情况的裴一鳴陷入了惶恐之中。

  這套房子賣了能得多少錢?能有個千萬吧?不過賣了以後要住哪?租房租個十年又要多少錢?

  那頭的裴鬧春已經嘮到了經濟危機,他一臉憂心忡忡:「現在通貨膨脹那麽厲害,你想想,十年前的時候,你們小學門口,吃頓飯才要幾塊錢?吃個五十都能吃上不錯的東西了,現在呢?隨便吃吃都是二三十打底,再過十年呢?而且沒人能保證經濟一直平穩,如果遇到點什麽經濟危機,那就更完蛋了。」

  突然之間,裴一鳴惶恐了起來,他幷不知道,按照原身記憶裡的發展軌迹,他會在之後的幾年,陸陸續續地開始瞭解到家庭的財政狀况,而後迅速地進入了角色,誰讓父親留下的財産數目巨大,他只要不過度敗家,基本不存在花光的可能性呢?

  不過現在,對於憑藉幾千元級別的跑鞋就能在學校裡被公認做富二代、一個月五千塊要不是請人吃飯都差點花不完的裴一鳴來說,爸爸念叨的那些錢,怎麽看都是巨款。

  「那可要怎麽辦?」裴一鳴忍不住脫口而出,被爸爸帶進了坑裡,一臉憂心忡忡。

  傻兒子,你可真是傻的可愛。

  裴鬧春笑而不語,故作沉思狀,好半天才回答了兒子的問題:「沒事,爸爸不還在嗎?只是爸爸也不能保證能陪你多久……」他重重地嘆了口氣,「你說人也真奇怪,能有這種好運,該開心對吧?可爸爸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這好運就會消失不見。」

  裴一鳴聽了這話,倒是很有認同感,他的感覺也是如此,自打爸爸出現後,他那顆漂浮不定的茫然內心,便迅速地找到了港灣,同時,也被爸爸的說法,帶入了那種惶恐感,爸爸本就是死過一次的人,萬一再有一次呢?到時候還能回來嗎?能有這種幸運嗎?

  「不過沒事,咱們也不要老是杞人憂天,爸爸現在就想陪著你,好好地過日子,適應一下未來的生活。」裴鬧春一臉慈祥,伸出手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至於未來,咱們有一天算一天,不管那麽多,兒子,只要能陪在你身邊,爸爸都覺得是偷來的幸福。」

  裴一鳴一方面格外感動,另一方面……看著對方那慈愛,看後輩的眼神,真的是,非常不習慣呢。

  裴鬧春到不知道裴一鳴在糾結:「只是從現在開始,你就要學會長大,萬一有一天爸爸不在了,也能放下心來,你能答應爸爸嗎?」

  「能。」裴一鳴當然是點頭答應。

  「不過爸爸也有需要你幫助的。」

  「只要你說,我肯定做得到!」裴一鳴信誓旦旦。

  「就是等上學的時候,爸爸恐怕就得靠你了。」他一臉苦笑,「我都不知道怎麽做個學生,畢業都十來年了,你們念的那些書我也不懂,我就怕到時候做錯了什麽。」

  這有什麽?裴一鳴立刻笑了:「你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學校簡直是他的家,他在裡頭混得如魚得水,想要罩著一個人還不容易嗎?

  這時候的裴一鳴還沒有意識到,他曾經有不少行爲,是瞞著自家老爸的,而現在隨著老爸的校園行,一切就會徹底地浮上水面。

  稍微放鬆下來的裴一鳴又忽然想起什麽,背挺直,肌肉綳緊,一臉緊張:「對了,我也有一件事,想要和你說一下。」

  裴鬧春邊收拾東西邊聽話,沒當回事,現在哪有什麽事情?

  「那什麽,就是……在學校,咱們呢,要隱瞞好我們之間的關係。」

  「我們之間的關係?」裴鬧春反問。

  「就是……我會和別人說,咱們倆是親戚,就說是堂兄弟好了!我們一定要掩飾好,這樣才不會讓人發現破綻。」裴一鳴一臉爲老爸著想的模樣,「再說了,要是我們一不小心脫口而出,人家都會覺得我們很奇怪的。」

  這話是他和爸爸撒謊了,事實上他們經常在學校開玩笑——這個玩笑是不能被父母理解的,什麽前後左右桌稱兄道弟的,甚至還有認爺爺、認爸爸的,這可不是校園欺淩的認爸爸,只是一種表現親近的方式,大家這麽開著玩笑,平時還會和人說他們是家族之類的,總之,只要想糊弄,總能糊弄過去的。

  可他堂堂一個前十三中小霸王,未來的s城第一中學校霸,怎麽能在學校裡管別人叫爸爸呢?

  尤其……這看上去和他一樣年紀的老實孩子,還真的是他的親爸。

  「好,你說什麽,爸爸都聽。」裴鬧春笑彎了眼,隔著眼睛都能看出一副爸爸模樣。

  一直到現在,裴一鳴都沒能叫出一聲爸,他不是不愛自己的父親,可他真的還有點心理障礙:「還有,你可千萬不能在學校露出這個樣子,要和同齡人表現得差不多,否則很容易被說太老氣,不受歡迎的。」裴一鳴反復强調,爲自己的利益奮鬥到最後一刻,萬一到時候到學校,自家老爸天天這麽慈愛的看著他,這誰頂得住啊?

  裴鬧春自是沒有不答應的,他一把將兒子拉了起來:「好了,咱們邊說邊幹,先把家裡的衛生打掃好。」這個暑假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忙,比如要將家裡的財産清點清楚,只對裴一鳴開放一部分;再比如,以裴一鳴的口吻,和那幾個親朋好友接觸,不靠譜的就斬斷聯繫,若是靠得住了,還能走動走動;總之,要忙活的事情,還很多呢。

  當爸爸可真不容易。

  遠處已經開始往洗衣機裡丟衣服的裴一鳴,忍不住伸出手搓了搓自己的臉,放鬆了一下,他按開開關,隔著蓋子看那些已經開始飛速旋轉起來的衣服,忍不住咧開了一個很大的笑容。

  真好,爸爸回來了。

  裴一鳴這傻乎乎的樣子,是絕不會在爸爸面前表現出來的,畢竟他要維持好自己男子漢的形象嘛!可他真的控制不住的開心,開心到眼泪都要出來了。

  誰又能明白,幾日之前他對未來的惶恐呢?

  裴一鳴甚至覺得,那幾天的天都沒有亮過,他要送走每日和自己朝夕相處的人,然後在這個填滿了二人生活氣息的房間獨自過著日子……度日如年是什麽感受,他一次明白,那時候他都忍不住想,人過日子是爲了什麽呢?這想法好像有點蠢,可是他真不明白,過日子也是一天,不過日子也是一天,少了爸爸之後,他忽然生出了幾分厭世的情緒。

  如果這想法被裴鬧春聽到,沒准會憂心忡忡,這倒不是說兒子患了抑鬱症之類的心理疾病,而是這種突如其來的打擊,對於心智未成熟的年輕人是非常可怕的,足够一下壓倒他們。

  不過現在,這遮擋在心裡的迷霧已經散開,明明只是多了一個人,却忽然覺得充滿了動力。

  「裴一鳴!你自己說說,你房間的衛生間放了幾條浴巾?你自己都不曉得拿出來洗!就你愛衛生,人家一天一次、兩天一次,你非得一天洗兩次,浴巾那麽多,和你嘮叨一萬遍都不知道自己拿過來洗,以後等你去了大學,我不在身邊,看你要找誰幫你拿浴巾。」屋內那像是嘮叨的斥責聲越來越近了,聲綫和從前的不太一樣,可却依舊親切。

  裴一鳴揚眉,嘟嘟囔囔地抱怨回去:「怎麽老這麽嘮叨,知道了,都說我知道了!這不就拿了嗎?大不了再洗一桶嘛!再嘮叨就成了老頭子了!」

  看,這屋子,是不是被填得好滿?他一點都不孤單。

  裴鬧春已經走到了陽臺,給了兒子一個白眼,按了暫停蓋子一掀,浴巾山丟了下去,剛剛才小半桶的洗衣機直接快滿了:「在外人面前這麽講究,回到家看看自己的狗窩也不知道會不會羞,洗個衣服都這麽糊弄,這馬大哈的性子也不知道隨誰!」

  「好好好,知道了行吧?我知錯了,下回一定改。」和往常一樣的應付式回答拋了過去,這也是大概所有擁有嘮叨父母的子女們共有的天賦技能,就是糊弄大全,總之在父母嘮叨的時候,絕對不能嗆聲,時刻謹記,只要你回答的够快,用上「知道了、好好好、不會了、知錯了、下回改、明白了……」等一系列的應付詞,他們說累了就會自己停下。

  裴一鳴嘴上有幾分不耐煩,可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眼底和勾起的嘴角裡,隱藏的都是滿滿的笑意。

  「對了,一鳴,我現在得補課一下,我對初中的知識只有這個身體裡模模糊糊的印象,你晚點把初中課本都拿出來給我,我自學,不會的會問你的。」裴鬧春隨口便道。

  等等!裴一鳴不禁陷入沉思,回憶起自己的課本。

  英語課上,他在給小明、康康、邁克篡改對話臺詞;語文課上,他才給杜甫、李白畫上新式服裝;數學課上……哦,只有一不小心睡著的口水;還有那些副科課本上,時常離奇出現的什麽各式奧特曼插畫。誰能告訴他,自家老爸看到這種充滿了想像力和自我創作的課本會不會生氣?在綫等,非常急,生死攸關!

  「不行嗎?」裴鬧春又問,他不用回頭,就能猜到兒子的表情肯定不好,他就知道,人不青春枉少年,當年十個孩子,保底估計有六個在課本上做過創作,摘抄名句歌詞、改插畫的都很常見,厲害的還能在書本角落畫自制動畫呢。

  「……這當然可以。」裴一鳴决定使用拖字訣,「不過得等一下,明天吧,我忘了塞在哪裡了,我等等整理一下。」幸好他有一幫好兄弟,都可以兩肋插刀。

  等等,不對,同類相吸,他的那些個好兄弟們,好像也沒有比他好到哪裡去吧?在這種關鍵時刻,怎麽都這麽不爭氣呢?

  莫名陷入難題的裴一鳴忍不住發出了感嘆:當個兒子,可真不容易。

  ……

  每年的八月底,九月初,對於學生們而言,都是個大型灾難片,名爲《開學了》,縱然是暑假玩得多麽歡聲笑語,等到了學校,乖乖地坐在老師面前,都得立刻收回心。對於升學的少男少女們,這暑假更是無憂無慮,畢竟在求學期間,能够擁有沒有作業的假期,還有比這更幸福的事情嗎?

  當然,也有不少上進的學生,爲了上高中能做到完美銜接學業,甚至更上一層樓,整個暑假都在補習班中度過,奮發上進,不過這些,和一向成績位於後列的後進生們,沒有什麽關係。

  「你等下跟緊我。」裴一鳴小心地和自家老爸交代,這個暑假,他過得簡直不能更慘,雖然爸爸沒有要求他一起學習,可他總不能丟下爸爸一個人在家,自己出去自由自在吧?就連玩耍的時候,都帶著束縛,爸爸倒是很少問他問題——可會問他筆記相關的事情。

  講到這,裴一鳴就委屈,他在初中時人氣就很高,在班級群裡高價收了一份課本,要到的是班級第二名那位男學霸的書,對方的字醜就不說了,這筆記還多,有時候擠在一起老爸都看不太懂,過來一問,裴一鳴幾乎是以破解密碼的謹慎態度來推測還原出筆記原樣的,而且有的筆記,這學霸用的還是講解,裴一鳴就搞不懂了,怎麽還會有人拿便利貼在課本上貼難題的?

  他簡單的題目勉强會做,難題怎麽可能會?等到爸爸一臉疑惑地過來,裴一鳴便立刻拍照上網搜索,强行背下答案,向老爸進行填鴨式教學。

  至於老爸聽不聽得懂,他也沒有辦法,每次要是爸爸再問,他就裝作不耐煩地說:「好了,老爸,你別問了,我都說得很清楚了,你自己再琢磨琢磨。」天知道,他有多心虛。

  一個暑假過去,他的學習倒是沒有什麽進步,不過在密碼破譯學上取得了顯著成就,還學會了最快速度搜索題目答案,對著答案編造出一份煞有其事的思路,起碼……這個解字,寫的很端正了!

  「好,你放心。」裴鬧春事先和學校以裴一鳴的身份做了溝通,說這是和他一樣沒有親人的親戚,希望兩人能排在一個班級,學校老師倒也沒有爲難,直接同意,這不,他們倆都成了高一9班的學生,可以一塊到教室裡去。

  裴鬧春又問:「對了一鳴,等到了班級,我們能做一起嗎?」

  「好。」裴一鳴感覺自己老了十歲,他必須能,萬一讓爸爸和別人坐在一起,肯定要出點什麽事情。

  早就知道了自己班級在哪的兩人,不用和其他同學一樣圍著紅榜看自己被分配到哪裡,他們很快到了班上,先尋了個位置坐下、

  「原來你們的教室坐在裡頭是這樣的啊。」裴一鳴看著四周,「以前都是給你們開家長會來做個一個小時,現在的感覺特別不一樣呢。」

  裴一鳴一聽這話有些緊張地左顧右盼,生怕要人聽到,他壓低了聲音:「你小聲點,別讓人聽見了。」

  「我給忘了,不好意思。」裴鬧春立刻道歉,興致勃勃地看著四周,「沒想到我還有和你做同學的一天,到現在我都覺得很神奇呢。」

  何止是你?我也覺得很神奇,還覺得很無奈呢!裴一鳴偷偷地在心中吐槽。

  沒多久,班上便坐滿了人,衆人很快找到了各自的熟面孔,各自成堆,嘰嘰喳喳地聊了起來,如果是外校來的,要嘛繼續保持沉默,要嘛努力鼓起勇氣,和四周的人搭話,沒准這就是未來的好友。

  「老大,我剛剛就看到我們在一個班了!」有人氣喘吁吁地從外頭跑進來,一屁股坐在了裴鬧春背後的位置上,他扯著笑,「以後我又能繼續和你混了!」他滿臉興奮。

  這是裴一鳴還在初中時就關係很好的同班同學兼小弟,莊文也,他中考時撞了大運,超、超常發揮,勉强蹭過了錄取綫,吊車尾進的一中,大家都說他是踩中了狗屎才這麽好運。

  「對了,這位是……」莊文也好奇地看了過去,裴一鳴周邊的小弟他都認識。

  裴一鳴心一緊,鎮定地做起了介紹:「這是我爸……」他臉色一僵,怎麽回事,他是被爸爸洗腦了嗎?怎麽交代了那麽多次,反而是自己差點露餡。

  裴鬧春瞥了眼兒子,有些無奈,這大概就是習慣引起的慘案,不過他可不會讓兒子下不來台:「我爸爸是一鳴爸爸家送出去的弟弟,前段時間我家裡出了點事情,我便過來和他一起生活了,我比一鳴要大些,算是他的堂哥。」

  「哦……」莊文也聽懂了,「原來是堂哥啊!裴堂哥好!」當小弟的,就是要敬業,老大的表哥,也是他的堂哥了。

  靠!裴一鳴忽然不自在起來,雖然他知道莊文也沒有惡意,可他怎麽就覺得自己被占便宜了呢?

  「不用這麽叫,你叫他名字就行,在學校裡不用這樣。」

  莊文也一下被說服,點了點頭:「好的,那以後咱們就是同學了,你好,我是莊文也!」他樂呵呵地做了個自我介紹,他還想繼續和老大聊一聊自己暑假在外發生的事情,却見班主任忽然進來,忙裝起了乖巧,這初來乍到,也得入鄉隨俗。

  看著莊文也消停下來,裴一鳴放心了,他轉過去坐正,一副認真聽老師講話的樣子,身體悄悄地往爸爸那靠了點,做出了蹩脚的解釋:「他叫你堂哥的話,久了大家都會學著叫,這都是外號,不好的,而且大家都是同學,就叫名字會比較親切。」絕不是別人叫爸爸堂哥他覺得自己被占便宜的原因,肯定不是。

  「一鳴,你長大了,考慮得真齊全。」裴鬧春丟出了誇獎攻擊,要心虛的裴一鳴差點就沒招架住。

  上頭的班主任姓陳,剛剛這點功夫,她已經講好了班級的秩序要求:「現在,班上有沒有哪些男生有力氣的,來個七八個,咱們去把班級的書搬過來。」圖書館在對面活動樓的五樓,課本加練習册、本子的分量可不小,除却一兩個坐在前排的男聲主動站起,大家一時默契地裝起了傻。

  裴一鳴使用了低頭技巧,以他的經驗,低著頭老師就不會選中他,如果老師是直接點他,那他該去就去,可要是自主報名?那就算了吧,那麽多男生,別人去也行,搬書也很累的,又這麽熱的天,不如在教室吹會空調。

  他自己想著自己的事,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身邊的人一用力拉了起來——

  「老師!我和裴一鳴都可以搬書!」正直•陽光•有責任感的裴鬧春立刻表態,還帶上了自家的乖巧堂弟、

  莊文也哪能不跟上老大活動,他立刻舉手:「老師,我也去!」

  講臺上的陳老師欣慰地點了點頭:「你們看看,有的同學有班級責任感,知道自覺,而有的同學呢?就想著偷懶,如果人人都這麽想,那乾脆大家都別幹事了!總要有人站出來的!讓我們一起鼓勵一下這幾個主動表態的同學。」陳老師示意鼓掌,掌聲從稀稀拉拉到連成一片,她又點了兩個大塊頭的男生,指了路,便讓幾人去搬書了。

  裴一鳴他,就很委屈,也很鬱悶,剛剛他覺得,不少人看著他的眼神都是鄙夷的,有種在看老師舔狗的表情,這要他回憶起從前,他們班有個非常喜歡打小報告的班長,那時他看對方的眼神,大概就是這樣。

  其實他也是敏感了,其他人要嘛覺得他們靠譜,要嘛就覺得他們有點「傻」或者愛表現,哪至於瞧不起,只是以往裴一鳴都是坐下派的,忽然投敵,要他很不習慣。

  裴一鳴忍不住一臉怨念地看著父親。

  裴鬧春自是注意到了兒子的小眼神,他泰然地回話:「一鳴,老師要幫忙,怎麽能不幫呢?」他語重心長起來,「陳老師說得沒錯,要是人人都想躲起來,那都沒人乾活了,主動的人,是吃點虧,可這也不是大虧,吃虧是福嘛。」他當然沒全說出來,本質上,這也是在老師面前刷點存在感的方式,給老師留個好印象,未來就算做了什麽,老師的容忍度也會相對高些。

  「你說得對,你說得都對。」裴一鳴疲憊臉,他怎麽就忘了,以前老爸和其他的家長一樣,都是班級群裡的積極響應派,什麽事情第一個回收到,活像是住在班級群裡一樣,做這些不也很正常嗎?

  莊文也在旁邊聽了一耳朵,只覺得裴一鳴這個哥哥有點莫名其妙,怎麽說話這麽老氣橫秋,好像在教育人一樣。

  他忍不住把裴一鳴往自己方向稍微扯了扯,壓低了聲音,以示自己站在對方這邊:「老大,你這個堂哥有點奇怪……」

  「哪裡奇怪了?」莊文也的話都沒說完,裴一鳴立刻黑了臉,「我覺得他很好,你要是說他壞話,麻煩以後不用找我了。」說完話他還帶著點火氣,長腿邁開,往前走了兩步,拉開了和莊文也的距離。

  莊文也臉上忍不住露出委屈表情,分明他這是站邊啊!怎麽老大這麽不識好人心的?

  一定是老大的堂哥蠱惑了他!

  甭管大家有什麽奇奇怪怪的想法,還是乖乖地回到教室,發完了課本後老師也不多留人,隻按著身高分了作爲,三人組由於長得高依舊坐在一起,按照分組,今天他們早上都得留下來做大掃除,下午則按照學校安排統一入校軍訓。

  有著自家老爸在旁邊監工,裴一鳴自是打掃得格外賣力,他掃完了地後輪到的是擦窗戶的活,便拿著抹布到了厠所,準備悄悄偷一會懶。、

  莊文也跟了過來,他决心趁機挽救和老大之間的關係:「老大!」

  「嗯?」裴一鳴靠在洗手台那偷懶。

  莊文也從口袋兜裡摸了一下,掏出了一包烟。

  他們這一群人,基本也都抽過烟,不過都沒什麽癮,有的是單純看到電視上造型帥覺得這很酷,有的是爲了合群,有的是抽了一次覺得好抽;反正聚在一起,不影響別人的情况下,他們偶爾會在厠所或者包厢抽上一根兩根。

  「抽一根不?」這烟價格不貴,是便宜的那種,他們還不至於在烟上都有追求。

  說到抽烟,裴一鳴倒是很久沒抽過了,他也有些想,手伸出去,剛要接烟。

  「一鳴,你的抹布洗好了嗎?我要擦黑板。」裴鬧春的聲音和人一起到了,他站定在那,疑惑地看著眼前的場景。

  裴一鳴二話不說,把烟用力塞回了莊文也的手裡:「我都和你說了我不抽了,你不要老叫別人抽烟,我都和你說了,抽烟對身體不好,你怎麽就不聽話呢!」

  他大義淩然的模樣,活像是禁烟使者。

  莊文也:???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 15:55
201、和校霸兒子做同學的日子(七)~(九)

  衆所周知, 學生時代的厠所,對於很多學生而言,就是「聖地」,假裝上厠所逃脫上課壓力的、趁機偷玩手機的、悄悄吸烟的、大談八卦的、受了委屈便藏到厠所裡哭的,總之應有盡有。

  不過今天,在厠所發生的這一幕, 實在有幾分叫人費解。

  「吸烟對人的身體有很多不好的影響, 不說別的, 就說牙黃, 你想以後變得特別難看嗎?」裴鬧春手上拿著烟,正對著莊文也循循善誘,試圖引導一個迷途少年走向正軌, 「再說了, 二手烟也很容易對身邊的人造成影響, 現在不少規章制度,都要求禁烟區,學校雖然沒有明令禁止,但我想吸烟絕對是不被允許的行爲……」

  莊文也站在那, 眼觀鼻,鼻觀心,只覺得聽到了如同唐僧念咒的嗡嗡聲音在耳邊盤旋,若是別人這麽念叨他,他估計立刻甩袖就走,可問題旁邊的老大眼神裡全是殺氣, 以他對老大的瞭解,如果自己邁開一步,恐怕從此他就做不成老大的小弟了。

  「文也,你知道錯了嗎?」裴鬧春不自覺地露出了老闆版本慈祥眼神,像是在看著家裡不爭氣的孩子,「還有,你自己吸烟已經够不對了,怎麽能逼一鳴也參加呢?這樣的行爲是絕對錯誤的。」

  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他怎麽就逼老大抽烟了!分明老大以前都……

  「對啊,文也,我以前就和你說過了,不要老叫我抽烟,我不喜歡的。」裴一鳴機警地意識到了事情敗露的可能性,立刻使用了眼神和語言的混合攻擊,制止了莊文也即將脫口而出的話語。

  「……」莊文也含冤點頭,「我知道錯了。」雖然他不知道爲什麽他要和自己的同學認錯,可既然這麽說,那就是錯了吧。

  裴鬧春欣慰地笑了:「知錯就好,以後可不敢再這樣了。」他朝著莊文也伸出手。

  「?」莊文也看不太懂。

  「你把烟給他。」裴一鳴立刻發出提示。

  行吧,莊文也乖乖地將烟掏了出來,然後便看著裴鬧春利索地將這才開封沒多久的烟直接扔到了垃圾桶,猶豫都不帶猶豫的,他心一痛,感覺自己都跟著烟進了垃圾桶。

  「你烟錢我給你,以後零花錢可別再花在買烟上了,買點什麽輔導書、文具的,不更好嗎?」裴鬧春對烟價瞭解不多,畢竟在原身的記憶裡,凡是買這東西都是用來送禮的,他還沒數好錢,旁邊的裴一鳴便立刻點好,拿了張二十塞到了莊文也的手上。

  「我給了,你不用給。」

  裴鬧春點點頭:「好了,我們在這耽誤時間,同學們都在打掃衛生呢,可不能偷懶,我們快回教室吧。」他直接拿起剛剛搭在洗手臺上的抹布,擰了把水,便率先往教室方向去,勞動最光榮,他這不給兒子做著表態嗎?

  莊文也沒動彈,他看見那人影拐過厠所,一臉哀怨地看向了裴一鳴:「老大……」

  「好了,咱們以後都別提這事了,錯了的事情咱們就不做了。」裴一鳴打算糊弄過去,他一把攬過莊文也,「好兄弟,剛剛謝謝你,否則我就完蛋了。」是完蛋了,老爸雖然一向對他挺放縱,可從來都不允許他做影響身體的事情,像是抽烟這種,更是絕對禁止,要是被逮到,嘖,完蛋了。

  「沒事沒事。」爲好兄弟插自己兩刀,莊文也很有覺悟,可忍不住有些困惑,「不過老大,你怎麽那麽怕你的堂哥?」他的老大分明天不怕地不怕的,就算被老師叫辦公室都不帶退縮的。

  「我會怕他?」裴一鳴音量加大後,又迅速恢復了平常的語調,「我這是尊重,尊重好嗎?他再怎麽樣都是我哥,我總得給他一點面子!」

  ……莊文也不知爲何,總覺得今天老大說的這些,格外沒有氣勢,就好像是很心虛一樣。

  可老大這麽人高馬大的,那個裴鬧春看上去反倒是有點瘦弱,老大怎麽會怕他呢?

  「我這叫尊老愛幼!他年紀比我大,我如果不尊重一下他,就他怎麽能在一中混得開?再說了,他說的不都是爲我們好嗎?」裴一鳴才不管這理由勉不勉强,總之,他自己信了。

  看著奇怪的老大,莊文也不敢吭聲,他想了想只是抱怨般地說道:「不過老大,你這個堂哥,真的好嘮叨啊,感覺就像是我爸一樣,他和我們年紀差不多,哪那麽多道理要講。」

  裴一鳴聽到這話身體立刻一僵:「他,他爲人比較死板,比較講規矩而已,哪有老氣,好了,說這麽久了,等等別人說我們偷懶,快到教室吧!」他鬆開手,往教室那就去,奔跑離開的樣子,竟然有點像落荒而逃?

  莊文也依舊沒能搞明白事情的發展狀况,他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家一向隨便做值日的老大,這麽熱愛勞動了。

  不過很快,他便自己給事情找到了理由,之前暑假剛開始沒多久,他便聽人說了,老大的爸爸人不在了,後來他關心了幾回,老大狀態如常,他便也沒有再提。

  現在看來,老大一定只是强裝無事發生吧?內心深處受到了巨大傷害的他,不得不變得獨立自主、又向上。

  腦補了一萬字感動中國故事的莊文也完成了自我說服,現在的裴一鳴,在他腦海裡已經形成了具體的形象,一個在父親過世後,獨自面對巨大世界的堅强少年。

  教室裡頭正在幫著老爸搭把手的裴一鳴被粉筆灰嗆得咳了好幾下,他揉了揉鼻頭都跟著紅了起來,心裡有點苦,如果不是老爸在,他才不會幹這麽多活。

  可誰讓他和別人不一樣,有個一起來上學的親爹呢?

  剛開完會準備來視察教室值日狀况的陳老師在教室的後頭滿意地點了點頭,在心裡暗暗地記住了這幾個學生的名稱,雖然這幾個孩子考得不太好,不過這態度還是很認真的,沒准是以前不開竅,或者是學習方法錯誤,以後可以稍微關注關注。

  前•校園風雲人物裴一鳴幷不知道,他在入學第一天再度登上了老師的小本本,不過以前他登上的,是問題學生、難搞學生名單,而這一回,則是老師的愛的關注。

  可喜可賀。

  ……

  大概,所有s城的學生,心裡頭對軍訓這玩意,都有著濃烈的質疑想法。

  他們實在想不明白,小學高年級是爲什麽非得要去勞動基地/實踐基地——別看這名字,其實去那裡就是軍訓的;到了初中入學前,沒錯又是軍訓,頂著炎炎烈日,站個小一周,同時,依舊有勞動基地行動;好不容易到了高中,誒,熟悉的場景又來了,又雙是軍訓;知道去瞭解的同學上網搜一搜就會發現,他們到大學入學前,也依舊還有軍訓活動。

  不過甭管他們想不想得明白,這該訓還是訓的,只能每天早晚祈禱,天降大雨,還不能是毛毛小雨能够靠意志力克服的那種,只有那種瓢潑大雨,連學校都擔心學生會因此生病的類型,才能得以暫緩一口氣。

  但是很遺憾,今年在s城一中軍訓的期間,晴空萬里,烈日炎炎,氣溫上升,高溫預警,短短的四天軍訓,就有好幾個學生中暑倒下,和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前來補課的高二、高三學姐,他們在樓上拿著西瓜飲料,美滋滋地看著學弟學妹們揮灑青春的汗水,覺得連在教室裡吹空調讀書都更有動力了呢。

  「等到明年,我也要到上頭去看學弟學妹軍訓。」裴一鳴面對著教學樓,他5.0的視力能瞧見正靠著欄杆往下看嬉笑打鬧的學長學姐。

  上頭的教官可不比學生們耐不得熱,睜著一雙鷹眼巡邏的他敏銳地發現了學生間似有异動,扯著嗓子便開始指責:「都安分點,站軍姿身體不要左搖右晃,歪歪扭扭地站給誰看呢?要有個軍人的樣子,記住口訣……」他在這方面要求非常嚴格。

  裴一鳴立刻噤聲,他還不能低頭看地,目光要保持向前,只能瞧著前面那位男生的後腦勺,看,有汗水滴下來了,一滴、兩滴。

  這軍訓,對於別人來說,只要接受教官的監督和指示,可對他來說……

  「一鳴,別往左晃,身體站直,重心微微前傾。」裴鬧春已經熟練掌握了小聲說話的技巧,他壓低了聲音提示著站在身邊的兒子。

  裴一鳴立刻調整姿勢,前傾站好,沒事,他已經習慣了。

  是的,這軍訓,指導他的可不只有前頭的教官,還有旁邊的爸爸,這嚴厲程度,都叫他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親生的了。

  想到這裴一鳴就忍不住露出了哀怨的神情,天知道他多慘,舉個簡單的例子,軍訓裡總有些動作訓練,比如什麽站軍姿、練習蹲下起立、踢正步等,在踢正步環節中,教官經常讓他們輪著將脚舉高保持固定幅度,接受檢查後再行緩脚,可這實在能折得人脚又酸又麻,在教官看不到的時候,大家便也會悄悄地變形動作,把脚放下休息等等,對追求先進沒什麽夢想,深諳偷懶技巧的裴一鳴當然也是如此。

  可他上一秒剛把脚放下,下一秒老爸的疑惑眼神就來了,對方倒也不直接說他不對,只是關懷的問:「一鳴,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還是中暑了?要不要和教官說?你不行就去休息一下。」然後又陷入沉思,「看來你也是外强中乾,身體底子不好,等回家我給你煮點補身體的,到時候素質好了,就不會這麽容易累了。」

  什麽叫不行?什麽叫外强中乾?

  不可以,男人絕不能說不行,尤其是在老爸的質疑眼神面前,他絕對不能認輸。

  裴一鳴當即就是抬起腿,做得比旁邊的老爸還標準,畢竟他可是軍訓過好幾回的人,不像老爸全無經驗,還理解能力一般,努力動作也做得不太可:「我沒有不行,就是調整一下姿勢。」

  再然後,迎接他的便是教官欣賞的眼神:「你們這些人,還以爲偷懶我不知道是吧?我告訴你們,我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只不過不說罷了,你們跟這位……」他問了下裴一鳴的名字,「和這位裴一鳴同學多學學,你看別人做得多標準,態度多端正?」然後教官非常熱情,點了裴一鳴到隊列前頭,和大家面對面的做著動作示範,還在旁邊做著解說,頂著雨傘姗姗來遲的陳老師,也在旁邊投擲出了贊賞的眼神。

  裴一鳴總感覺,在這一刻,他成爲了和大家對著幹的班級叛徒。

  誰能知道他有多冤,他是真的血冤!

  不過現在,事情的發展,更是超乎了他的想像。

  裴一鳴感覺自己的表情都僵了,看著陳老師,有點不可置信。

  「看看這孩子,太開心了吧?」陳老師笑得溫柔,「這次軍訓,你表現得非常好,無論是我,還是教官都看在眼裡,今天回去你可得好好休息,明天還要在前頭喊口號,做示範呢。」

  陳老師剛剛告訴了裴一鳴一個他之前從未想過的消息,他被點爲九班唯一一個的軍訓優秀學員不說,明天還得在會演中站在隊列最前。

  這對別的學生來說,可能是一件大好事,甚至能開心好些天,可對於一貫吊兒郎當,叛逆少年小霸王的裴一鳴來說。

  耻辱,這絕對是耻辱。

  他還想和老師說兩句,試圖拒絕:「老師,我覺得我做的不好,班上有不少同學比我做得好多了,這個優秀學員,還是給他們吧,至於做示範,我也不太合適……」

  「你這孩子,怎麽這麽謙虛呢?」陳老師笑了,「你優秀,那就選你,這又不是我們內幕操作,你表現好不好,大家都看得見,你放心,絕對不會有人質疑你的!好了,不耽誤你了,你快回去做訓練吧,等等還要排練會演陣型呢。」

  「……好。」裴一鳴還能說什麽?說自己不謙虛嗎?他有點搞不懂,怎麽這一頓瞎操作,就成了這樣呢?

  回到陣列的他,都差點同手同脚,他直直看著前方,感覺看教官都像是在看仇人一樣,這倒不是因爲他討厭教官什麽的,只是對方做的這些,讓他現在恨不得蹲下挖個洞鑽進去。

  要知道,他這種類型的學生,思維方式不同於常人,「好學生」對他們來說,可不是誇獎,他們追求的是什麽酷、炫,不走尋常輪,總之,越與衆不同,才能顯現出他們的特色。

  他們寧願做點什麽事情在班級起哄,引起注意力,或者讓大家哄然大笑,也絕對不會承擔糾正秩序,認真讀書的角色。

  好學生們可能會難堪到不行的上課被點名批評,在他們看來就是——嗨呀,不就是被點名留堂嗎?算什麽,早習慣了,等等下課出去嗨!

  「拿出你們的精氣神來!」教官中氣十足地喊道,「一個個無精打採,有氣無力的,像是個什麽樣?明天可就要會演了,到時候會演你們就要拿出這副態度對待?那乾脆都別去了,上了也是丟你們自己的臉!」

  他說了好幾句,又轉而誇起了裴一鳴:「裴一鳴同學就不一樣,你們看他眼神多好,一直保持良好的精神狀態!這樣的態度值得大家一起學習。來,一鳴到前頭來。」

  無辜中槍的裴一鳴只能走到前面,看著同學們,他也搞不懂,他剛剛的眼神,怎麽就好了,到底好在哪裡。

  教官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天裴一鳴就負責在前頭做示範,等等我帶一次,他帶一次,大家爭取今天順利完成任務,明天完美匯演。」

  同學們的目光忍不住凝聚在裴一鳴的身上,入學五天都在軍訓的他們,第一個記住的除了身邊的同學,大概就是眼前這位敬業到極致的軍訓標兵了,有時候他們都忍不住懷疑人生,同是普通學生,怎麽這個人就不帶累的?

  「我說,老大……」裴一鳴走後,和裴鬧春站幷排的莊文也忍不住吐槽,他覺得老大變了,心裡隱隱有種不祥徵兆,他總覺得自家老大馬上要拋弃他進入好學生陣營了。

  「一鳴表現得真好!」裴鬧春滿意極了,他要幹的事情很簡單,就是趕鴨子上架,當裴一鳴在同學、老師、朋友的心中,漸漸地都走回正軌的時候,便會出現一道無形的束縛,約束他的越軌行爲,再說,不還有他在嗎?「文也,你和一鳴關係這麽好,你們好兄弟應該要共進退呀!你看一鳴現在都能做示範了,你還經常被教官批評呢,兩人差太多了。」

  「我哪有經常被批評?我又不是不會……」我只是不願意好好做罷了。

  「真的嗎?我還以爲你不會呢!」裴鬧春喃喃自語,「我之前還想你怎麽會和一鳴做朋友,你們倆差別那麽大,也太不合適了吧。」

  !!

  「我只是前兩天身體不舒服,今天好多了,軍訓的事情,對我來說都是小兒科!」莊文也信誓旦旦道,通過這幾天的觀察,他已經敏銳的發現了老大和老大堂哥之間的生物鏈,總之,目前三人裡,他的地位是最低的!以前受過裴一鳴不少幫助的他,可是發自內心的要做老大一輩子的小弟、好朋友,現在隱約感覺到了黑心裴堂哥想要把他撇開的意圖,莊文也非常敏銳。

  「是嗎?」

  「當然是!」莊文也嚴肅道,站得筆挺,他要證明,他可比黑心堂哥厲害多了。

  還有,才不是他和老大不合群,分明是老大變化太快了!以前的老大,明明不是這樣的!

  於是,莊文也便莫名地開始了和裴鬧春的軍訓競賽,他堅定地告訴自己,絕對不能輸,老大就會發現,他才是最靠譜的小弟!

  在前頭跟著教官要求喊口號的裴一鳴完全不瞭解在他離開的短短這麽一瞬間,那後頭發生了多少事情。

  ……

  四天半的軍訓隨著會演結束告一段落,高一九班憑藉裴一鳴字正腔圓的口號,和幾日苦練後的訓練成果,奪得了本次軍訓的優秀集體獎項,也就是平常說的一等獎。

  回到班級總算能享受空調的大家露出了愜意地表情,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快活似神仙。

  陳老師同樣引以爲豪,她一進教室,便使喚著裴一鳴和莊文也一起把獎狀貼到了教室後頭,幷開始了帶著激動情緒的教育講話,作爲老師,她知道班級的氛圍對她的管理是非常重要的,幾天下來,根據她的觀察,他們班幸運的沒有什麽刺頭同學,甚至還有不少表現异常優异的。

  尤其是……

  陳老師站在講臺上侃侃而談,她很擅長調動大家的情緒,通過她的一番講話,剛剛還有些犯困的同學都忍不住跟著有些激動,雖然吧,什麽最優秀的班級、最優秀的同學這一類的說法,聽上去有點兒傻乎乎的,可身在其中,却會忍不住與有榮焉,露出點竊喜表情,畢竟這軍功章,大家人人有份,少了誰也不行。

  緊接著的環節,便是班幹部競選,陳老師當然是很有經驗,她告訴了大家班幹部要承擔的工作,又給大家灌了一波鶏湯,諸如她希望每個同學都能爲班級做貢獻,出來競選也是在爲自己積累經驗雲雲,總之她說完了之後,不少同學都蠢蠢欲動起來。

  不過面對這些,裴一鳴頗覺無聊,畢竟這些事,怎麽想都和他沒有關係,笑話,難道他會去做班幹部嗎?他這輩子除了體育委員,什麽都沒幹過,當年被老師强壓著接過這個職位,還是因爲班級籃球賽沒人組織呢。

  「在大家思考要不要報名的時候,老師也想推舉一下幾個這幾天表現很好的同學。」陳老師笑著道,「大家都知道,咱們接觸的時間幷不長,所以呢,還有不少同學我目前不太瞭解,不過就我比較瞭解的同學,我想我也能說上兩句。」

  她先點了兩個入學成績最高的同學,希望他們能擔任學習委員之類的職務,然後又點了個之前憑藉美術獲得過省裡獎項的同學,這也是之前便有的資料,她雖然講究民主,可還是希望一些有才能的同學要在願意的基礎下承擔起責任。

  「還有咱們後座的這幾位,裴一鳴、裴鬧春、莊文也同學,他們三位從大家報導那天開始,便主動幫忙搬書,這幾天軍訓時,班級的解暑茶,都是他們幫忙搬運收拾的,還有幾次值日,同學們比較辛苦沒掃清楚,老師提出讓他們幫忙,他們也都留下做了衛生……」陳老師一件件數著。

  裴一鳴忍不住陷入了沉思,原來,這幾天他做了這麽多嗎?他怎麽自己都沒有印象?

  搬書?是爸爸主動報名的,他總不能不給老爸面子;早上提前到學校,那是因爲爸爸老人家作息,每天五六點就起床,他不得不跟了過來;做衛生收拾茶飲,是因爲老爸特別愛做衛生,看到半點不乾淨便忍不住動手,他總不能看著老爸一個人乾活自己在旁邊玩吧?搬東西也同理,一桶茶可重,至少要兩到三個人搬,老爸那細胳膊細腿,萬一受傷了怎麽辦?

  總之,他真的無辜,這些,他都不是自己想幹的,怎麽就成爲了老師心目中的好學生呢?

  可裴一鳴再怎麽想,他都莫名其妙地成爲了班上目前表現最優秀的同學,在陳老師的口中,他任勞任怨,各種做白工,心裡只有集體,非常有責任感,以一種主人公的態度爲班級做著貢獻。

  ……?

  後頭的莊文也已經忍不住低下頭,伸手往腦袋上就抓了抓,他尋思怎麽就這麽不好意思呢?他不就是跟著老大和裴堂哥幹了點活嗎?怎麽就忽然成了三好學生一樣。

  在裴一鳴的幻想裡,他將會禮貌拒絕老師,不參與競選,可沒想到,這居然是强行的,陳老師在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同意後,利落地將裴一鳴三人組的名字寫上了黑板,都到了這份上,他能怎麽辦?只能參加。

  不過不打緊,裴一鳴還有招數,他决定要應付競選演講,總之三兩句隨便說說,表現出自己的不屑態度就行!

  「一鳴,你和文也的競選演講稿我看看,我幫你們倆改一改吧?我寫演講稿很有一套的。」裴鬧春笑著向兒子伸出手,給了裴一鳴一擊,原身以前被不少地方請去講過投資課,確實在這方面有點經驗。

  「我,我還沒寫完,我寫完給你。」裴一鳴哪敢拿自己就寫了不到六句話還包含了大家好和謝謝的演講稿給爸爸看,他趕快塗掉,埋頭改了起來,後頭那真不會寫的莊文也是抓頭撓腮,冥思苦想,終於編造起來。

  然後,稿件上交,審稿人開始批改。

  看著老爸仔細批改的樣子,裴一鳴還抱著最後一點慶幸——他一看就不好惹,又不是什麽特別好的學生,大家可以選的人多了去了,不會選他的。

  不過很快,裴一鳴的夢想便破滅了,他以滿票當選了班長的位置,直到大家恭喜鼓掌時,他都沒想明白這個在他概念裡只有好孩子好學生才能擔任的職務怎麽會落在他的頭上。

  事實上這原因也挺簡單,大家才剛到一個班級,彼此之間也不熟悉,甚至有的相對內向的同學,連人都認不全呢!而裴一鳴這幾天出的風頭可多,他算是唯一一個每個人都能說得出名字還能將臉對上的人。

  再者,他的表現,大家確實看在眼裡,甭管是不是會有人覺得他太愛「現」,最起碼他肯幹活,一個看上去勤勞肯幹的班長,有誰會不滿意呢?

  裴一鳴還忽略了他的顔值加成,他從小發育好,長得高,人也好看,就單這張臉都能拉不少票,更別說他一貫人緣還行,起碼在後排男生之間混得如魚得水,有了爸爸後又不敢作妖,給衆人留下的全是好印象。

  「老大,我以後一定支持你工作。」被選爲體育委員的莊文也還怪開心,他以前在班級裡,屬￿最沒有存在感的那部分,考得不算太差,可也絕對不好,一方面跟著裴一鳴混,可也沒有完全打入他們的圈子,算是三不管人員,忽然被這麽多人關注,還有點不好意思呢。

  裴鬧春也挺滿意,他肚子裡憋著笑呢,以他對兒子的瞭解,這傻孩子現在肯定很鬱悶:「放心,一鳴,以後我也會支持你的工作。」他當選的職位非常符合他表現出來一切,他做的是勞動委員。

  三人組全都成功高票入選,形成了圍繞著裴一鳴的九班班幹部小群體,相信在之後的時光裡,這個小群體也會越來越大。

  ……

  這一天的行程安排得挺緊,競選活動就耽誤了不少時間等到老師說可以下課時,時間已經不早,只有班幹部和值日生被留下,後者做衛生,前者則要跟著班主任開會。

  陳老師不算是嘮叨的個性,只是很仔細地分解講了接下來各自的職責和任務,她是老教師了,對學校裡的活動都很瞭解,順帶地提了之後會舉辦的諸如校園藝術節和運動會等校園活動,告訴各位班幹部可以提前準備,省得臨陣磨槍。

  等交代完,陳老師便乾脆的宣布散會,讓大家各回各家,裴一鳴拿著本子跟在自家爸爸後頭走,感覺脚步都有幾分虛無,天知道他在本子上,記下的東西是最多的,倒不是說班長要幹的活有多少,只是非常的瑣碎,而且還要起著管理帶頭作用,之前管理過最大的團隊,就是他的小弟朋友的裴一鳴,有點不知所措。

  陳老師那麽信任的把活全都交代給他,一下肩負起了班級榮譽、未來發展重任的裴一鳴,完全熄滅了當初應付的心,總之,先幹好這一年吧,等高二、高三分班之後,他就解脫了!到時候他肯定不當!

  「一鳴,你要不坐在這寫會作業,我去幫忙值日的同學做會衛生?」裴鬧春剛到教室,就注意到值日生進度緩慢,其實這也正常,雖然大家都說做衛生很簡單,不會多做做一定就會,可說白了,不同人做的衛生,還是有差別的,還真不是每個人都能把衛生做好。就算做得好,有的人是輕輕鬆鬆,有的人却是筋疲力盡。

  「我們還不回家嗎?」裴一鳴拐彎抹角地反抗。

  「他們都快做完了,我陪他們一下,畢竟我是勞動委員嘛!」裴鬧春倒不真是聖人,一方面是想給兒子做做表率,另一方面,這些在他看來完全是孩子的學生,連掃把都使不好的模樣,實在有些辣眼睛。

  「那我也來幫忙吧!」莊文也剛剛去上了個厠所,聽到裴鬧春的話立刻表態,作爲一個資深舔狗,他可不能錯過這麽個好好表現的機會!

  「你不回家嗎?」裴鬧春擔心地問了句。

  「沒事,我家裡不怎麽管我的。」莊文也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大不了等等咱們一起在學校門口吃了回去嘛!」

  「行,那我們一起去吧。」裴鬧春沒打算繼續喊兒子,只是和莊文也一道準備去幫忙,然後在心裡開始默數「3,2,1」。

  果然,默數剛一結束,裴一鳴就站了起來:「我也去吧,衆人拾柴火焰高,我們一起幹,要快一點。」他忍不住偷偷地瞪了莊文也一臉,又不是你爸,要你殷勤!

  於是這才開完會的三人組,又默默地開始幹起了活。

  值日生裡有個之前偷偷和同桌說過裴一鳴這幾人太裝的,這下也忍不住楞住了,人家這可不是裝,是真的勤快,愛幫大家忙!雖然這傻子行爲他是絕對不會去幹的,可他還是忍不住有點佩服。

  這傻還能傻一塊的?

  總之……明天他還是和同桌澄清一下吧?這麽一看,他們也不怎麽裝嘛!

  ……

  這些活幷沒有耽誤幾人多少工夫,還沒一會,便結束了一切,和同學們在班級說了再見,三人便走一道,準備往外去了。

  「一鳴,咱們今天和文也一起在學校門口找個地方吃吧?」裴鬧春也挺主動,他對莊文也是有印象的,這人算是兒子不多的好朋友之一,只是後來到了外地,聯繫不多,便漸行漸遠了。

  「行。」裴一鳴沒什麽好反對的,可却忍不住看向莊文也,他很有危機感,總覺得這個小弟,好像換了新的老大,怎麽一直在討好自家老爸呢?

  一直在施展曲綫救國技能,試圖先討好生物鏈頂端的莊文也不知道自己的這副行爲已經被真正的討好對象誤解,他只是嘰嘰喳喳地給著裴鬧春建議:「我事先打聽過了,一中門口有家飯團很好吃、燒烤也不錯,還有個賣蓋澆飯的,聽說招牌青椒牛肉特別好吃……」他就像個美食大全,嘰嘰喳喳地做著實時播報。

  「那就去吃蓋澆飯吧。」裴鬧春乾淨利落地下了决定,他還是覺得要健康飲食。

  裴一鳴對這方面沒什麽要求,只是跟在後頭,不過才走進名爲菜色的蓋澆飯店,他就遇到了不少熟人,以往在初中,裴一鳴可是出了名的人物,只不過沒分到一個班罷了,這幾天他和爸爸一起早出晚歸的,倒是一直和大家錯開時間,沒有碰到一起。

  裴一鳴先是和衆人問了好,然後忍不住悄悄看了眼自家爸爸,爸爸的眼神裡倒沒有什麽异樣,只是在看著菜單,他鬆了口氣,便和大家一塊聊了起來,一副憶往昔,回憶自己之前輝煌的模樣。

  那幾位也挺主動,在餐廳裡忙活開來,主動把桌子拖了過來,拼出了一張大桌,一副要暢談到底的模樣,裴一鳴幷沒有注意到,隨著他的到來,不少剛剛都吃了一半的同學又舉手加菜,就連餐館裡賣的最貴的黑椒牛仔骨都點了兩三份。

  不過,也是裴一鳴習慣了,他和朋友一塊出去,只要對方說什麽最近沒什麽錢,他一定會出錢請客,他家裡條件好,生活費一個人又花不完,這在他看來全是小事,不算什麽占便宜。

  很快菜上了滿滿一桌,他們邊吃邊聊,還有不少開玩笑地說什麽等過段時間裴一鳴又會成爲學校裡的老大雲雲,總之很是熱鬧,裴鬧春沒參與,他只是埋頭吃飯,心裡暗暗地記住了對面幾個人的臉。

  他知道這些年說多壞的心,也沒有,只不過找到了個冤大頭,就像薅羊毛罷了,可問題是這隻毛長的綿羊,是他的親生兒子,他反正是不會再讓這些人繼續薅下去了。

  既然要做,就乾脆從今天開始吧。

  如果兒子不出錢,他們還願意做裴一鳴的好友,那裴鬧春也願意支持,畢竟朋友交情,未必要看對方的好壞,除非對方折騰什麽違法犯罪的事情,要不他都不想插手兒子的交際。可要是這些人,看見無利可圖就跑,那這種朋友,不要也罷。

  很快,幾人便吃完了飯,裴鬧春注意到,好幾位剛剛已經放下筷子的人,還在那聊天沒有動彈,他便喊著老闆:「老闆,付錢!」

  老闆拿著本子過來,隨意問道:「分開還是一起?」

  「分開。」裴鬧春開口,然後掏出了自己飯的錢,又伸手拍了下裴一鳴,「你的飯多少錢來著?」

  裴一鳴剛想報錢,就聽自己從前的好友尷尬地開了口:「我都給忘了,這兩天開學買了好多本子什麽的,沒帶那麽多錢。」

  旁邊也有人搭茬:「無語了,我也是,我現在才發現,我居然沒帶什麽錢。」

  「你們想吃霸王餐?」裴鬧春不等兒子說話,露出了震驚的表情,看著兒子的模樣,像是在質問自家傻兒子怎麽交這種要逃餐錢的朋友。

  「我們不是這個意思……」他們忍不住看向裴一鳴,就等他表態呢,「這不是忘了嗎?」

  「這怎麽會忘?錢是放你兜裡的,又不是放在別人兜裡,你自己剩下多少錢還不知道嗎?」裴鬧春一臉錯愕,「你這不是明擺著要吃霸王餐嗎?」他伸手拉了下兒子,壓低了聲音,「你這些朋友……以前也這樣嗎?」

  莊文也一看局勢不對,立刻反應過來,伸出手掏錢結帳,站到了裴堂哥身後,反正他要無腦站隊,誰都別攔他!

  裴一鳴沒吭聲,他倒沒覺得這些人如何,只是他哪敢理直氣壯地告訴爸爸,他總被人占便宜?只能裝傻了?

  一見連莊文也都付了,大家便難堪了起來,左顧右盼有人靈機一動,開了口:「要不,要不一鳴你先借錢給我吧?我過段時間還你!」他們知道裴一鳴的性子的,借出去的錢十有八九*會忘記,完美!

  「那我借吧。」裴鬧春從書包裡拿出本子,「一鳴身上沒帶多少錢,你們寫一下你們的班級姓名,要借多少錢,我借給你們,我是高一九班的,到時候你們到九班還我就行!」他主動熱情,還不收利息,去哪找那麽好的債主。

  當然,對面的占便宜n人組可不會這麽覺得,他們只是暗暗地駡了一句,乖乖地寫了起來,想到自己今天莫名多了的開銷,心就在滴血。

  臨走之前,他們忍不住看了裴一鳴一眼,還埋怨了起來,覺得對方平時都是裝大方,現在小氣成這樣!

  可他們的眼神,全都被裴一鳴收到眼裡,剛剛還有些愧疚的他,現在忍不住皺起了眉,他請過的客,送過的東西,從來都不少吧?這分明才一次沒給他們結帳,怎麽就成了這樣呢?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 15:55
202、和校霸兒子做同學的日子(十)~(十二)

  風扇在頂上旋轉, 只能看到扇葉轉動的影子,往下帶來的帶著空調凉意的風,要不少正對著的同學忍不住穿起了外套,這也是在教室裡面少不了的狀况,誰叫教室空間大,這處熱了, 那處就冷了呢?

  打從進高中開始, 曾經也許還在學習上三天打魚, 兩天曬網的同學, 便會被迅速地灌入三年後考試定生死的觀念,這也使得大家不由自主地團結上進,生怕一不小心掉了隊, 便像老師口裡放話的那樣考不上好學校。

  其實在入學時, 關於班級成員的分配, 便有一番講究,s城第一中學的高一年段,採用的是平行班方針,在學校教務處的安排下, 幾乎每個班級起先的平均分都是一樣的,包括「關係戶」那也是平均分配,一班一個。

  一直到高二文理分科之後,學校才會根據成績進行篩選,挑出成績好的那部分同學成立所謂的火箭班、實驗班,不過這也是後話了, 提這些要說的是,幾乎每個班都是從同一個起跑綫出發的。

  這也意味著,班級裡的學生,幷不一窩蜂地是優秀學生,其中也包含了學習沒那麽自律的、甚至喜歡耍小聰明的孩子,尤其是在長達兩個月的暑假後,沒收回心的孩子們格外浮躁,班主任們管理起班級來也挺辛苦,需要花費不少心思。

  「陳老師,你快來讓我取取經,你們班怎麽秩序這麽好的?」學校裡每周都會按照班級的綜合分數評出每年段兩個的優秀班級,流動紅旗則根據優秀班級的變化不斷更換地方,這分數來源甚廣,包括了學生們的儀容儀錶、出勤是否準時、雙操是否標準等等,按照以往的規矩,總是會你來我往,大家輪流坐莊,可在今年剛入學的高一這,這規律完全失效了。

  從開學開始,兩個優秀班級的名額,便有一個固定在了高一九班,任憑各個班主任怎麽狠抓紀律,又是叫人談話的,都沒能動搖九班的位置,現在學生之間都流傳開了說笑的話語,叫做「流動的紅旗,鐵打的九班」。

  陳老師謙虛一笑,心裡可別提多美了,不過她可不敢居功:「這還是我們班長的功勞。」她說到裴一鳴,眼神都在發光,「我也老實和你說,老吳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一鳴是買進來的,當初我在看到他名字旁邊的星號時,那叫一個提心吊膽,生怕這就是個刺頭,哪知道這個孩子入學以後表現越來越好,他不但自己上進,還帶動著全班同學都上進。」

  一聽這話,吳老師連忙把椅子拉進:「我知道,裴一鳴同學,我曉得的。」就前兩周,國旗下講話這學生還上去過呢,還真別說,長得挺俊,「你們班的孩子都聽他管?」班長這職位可沒這麽好坐,又得不偏心,又得鎮得住場子,前兩天吳老師他們班的女班長,還被班上的調皮男生氣哭呢。

  「都聽。」陳老師一臉驕傲,她手下的學生就和她的孩子一樣,「都說一個好漢三個幫,班上的班委都挺聽一鳴的話,尤其是他的那個堂哥,和我們班體育委員,和他特別好,三個人雖然吧,不是個個都成績好,可是態度很端正,做什麽事情都不怕苦不怕累的,經常幫助同學,久了大家都很信服他。」

  就說個最簡單的例子,按著陳老師以前的教學經驗,運動會的報名,是最爲難人的,以前的體育委員,到了最後不得不點兵點將,强行叫人,甚至逼著每個人必須至少報一個,然後所有人都擠破了腦袋非得去什麽扔鉛球、跳高、一百米,他們當老師的還能不清楚?不就是覺得這幾樣輕鬆唄?最尷尬的是,大家誰都不想賣力,尤其是那些什麽長跑項目,要找出一兩個報的都沒,有的體育委員心一狠,還直接來了個先斬後奏,經常鬧出些不開心。

  這回運動會,陳老師也是提心吊膽,可沒想很快,這報名表就收了上來,裴一鳴他們幾個,把能報的項目都勾上,還沒挑輕鬆的,盡是選的什麽五千米、一千五百米或是四百米接力之類的項目,非但如此,他們還不知怎麽地說動了常年坐在後排的那些個體育健將,動員一個多報兩個,至於班上那些個體育課上一向表現不好的,體力糟糕的,則被分配了更多的後援和寫宣傳稿工作,最後皆大歡喜,陳老師特地打聽了一下,大家都沒有怨言。

  有時候學生們哪是真的偷懶、沒有責任感,只是覺得自己不行,或是看別人都不報名,自己也不想報,他們最不服氣的,就是不公平,現下有人跳出來帶頭,他們便也不介意多出點力。

  「……原來是這樣。」吳老師聽得一言難盡,他是想取經沒錯,可陳老師這也太滔滔不絕了吧?從剛剛開始一直說到現在,好好好,他知道了,他們班級班幹部天下第一好,這不實踐出真知嗎?九班運動會全校一等獎,他們班倒數,他還能不知道。

  陳老師越說越起勁了,她還把椅子拉著凑過去了一點,這不平時沒地方誇嗎?:「不是我說,這幾個孩子,考慮事情都很完善、成熟,像我們班的值日,也都是鬧春那孩子幫著做點檢查的,這孩子可不像現在的小皇帝們,幹起活來麻利得不行,勤快。他雖然人看起來挺單純,可處理事情樣樣細緻,搭配上出力的文也和出方法的一鳴,可以說是完美。」

  這頭還在嘮叨呢,就有不少同學進來了,高中期間的練習册,動輒就是一整本,老師們檢查作業的方法,都是要學生們做好收齊,然後搬到走廊盡頭的辦公室來,一個班的學生少說有快六十個人,若是遇到課代表力氣小的、又人緣一般,那都能看她哼哧哼哧地搬個三四趟才齊活。

  「老師好。」門口那說話的是男生,這也是學生們的默契,雖然辦公室門大開,學生們想進就能進,可出於禮貌,還是要和老師問個好。

  「你看,說曹操曹操到。」陳老師小聲地和吳老師說了一句,「進來吧。」

  走進來的正是裴一鳴,他手上是一大叠的歷史練習册,旁邊跟著的是莊文也,手上抱著的也是一叠。

  「今天圓圓不在嗎?怎麽是你們收。」陳老師故意抬高嗓音問了句,不用問,問就是嘚瑟!她這可是光明正大的炫耀。

  裴一鳴先把練習册放下:「李圓圓搬動,我和文也也沒事,就幫他搬了。」旁邊的莊文也也點了點頭,他性子最活潑,故意做了個炫耀肌肉的動作:「我們力氣大得很!」

  「那也真是辛苦你們了。」陳老師笑眯眯地誇獎,雖然這事他明明已經看了挺久,「鬧春呢?怎麽沒一起來?」

  說到自家老爸,裴一鳴的臉都忍不住黑了下來:「他題目搞不懂,還在那琢磨呢,我沒讓他來。」他怎麽都想不通,自家老爸還能讀書比他糟糕的?進了高中後,他坐在爸爸的旁邊,那叫一個如履薄冰,但凡上課想摸魚睡覺,都會被爸爸機警地叫醒,百無聊賴連看個小說都不行的他,不得不地開始認真聽課。

  他初中時基礎一般,可經過一個暑假的答案編造計劃,那也勉强算是補齊——短腿狀態,銜接上高中的知識幷不太難,考試的成績雖然不能名列前茅,可也能位於班級的中上游,運氣好的時候甚至能摸到前十的邊緣;同樣被迫認真聽課的莊文也就更不用說了,他本就是三人裡成績最好的一個,稍微認真,現在已經穩穩地位於班級前十了。

  可在三人裡最認真聽課、做筆記的裴鬧春,成績格外穩定,一直待在三環開外。

  「沒事,他這麽努力,早晚會開竅的。」陳老師說這話也有些心虛,這句算是每個高中老師都熟練掌握的安慰話語,可開竅這東西說法很懸,有的人一直努力到高三畢業,都不能開竅。

  「……嗯。」裴一鳴心裡是一言難盡,可隱隱地又有點小驕傲,這大概是他唯一能超越過自家老爸的地方,在他心裡無所不能的老爸,原來在讀書上,這麽一般。

  雖然老爸反復澄清,是這具身體拖累了他,可裴一鳴隻相信自己認定的事實,他每次不想讀書,就想想從前高中時期的爸爸,那時候老爸肯定是認真拼搏,還是考不好。

  哎,真拿爸爸沒辦法,不過沒事,他這個當兒子的,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嘛!

  「好了,那你們快點回去準備上課吧。」陳老師揮了揮手,可捨不得再耽誤孩子們的課餘時間,在她看來,班上的這三個,有時候甚至比前三名更寶貝呢,又乖又聽話。

  裴一鳴和莊文也往外走,一出辦公室便勾肩搭背,笑吟吟地。

  「班長,你說要不要我幫鬧春補一補課?」莊文也已經被糾正過了,在班級要叫得正規點,說什麽老大太社會氣了。

  「這……我問問他吧。」裴一鳴頭疼,老爸一心想和他去同一個學校,還說什麽最好能去同一個專業,可現在看老爸的成績,他真是一言難盡,以前裴一鳴還想過出國去浪,可爸爸他的英語實在是稀巴爛,連音標都不怎麽懂,說的英文磕磕巴巴的,還一副不太想去新環境的樣子。

  他這個當兒子的能怎麽辦?只能寵著了。

  爲了能讓父子倆以後進同一個學校、專業,裴一鳴每天不止要操心自己的學業,還要連帶著爸爸的一起關心,爲了老爸,他幾乎可以說是操碎了心,無師自通的點亮了分析試卷功能,每次考完,他都得把老爸的考卷拿出來,檢查一遍,想一想這是在哪裡出的問題,丟的分,他容易嗎?

  「我有時候都看著難受,你說鬧春那麽努力,怎麽就考不好呢?」莊文也愁眉苦臉的,雖然勝過裴堂哥,他心裡可驕傲,但是,兩人現在也已經是朋友了,看著對方這麽絞盡腦汁認真上進,還不能取得好成績,有時候他都覺得難過,可無論他給予什麽幫助,都無濟於事,這要莊文也對做小老師産生了非凡的興趣,他有一個夢想,就是讓裴鬧春和他們考得一樣好!

  「是啊。」裴一鳴都能想像出,自家老爸在和他說晚安後,關上房門開著燈,熬夜苦讀的模樣,對於爸爸來說,接觸這些從未接觸過的知識一定很辛苦吧?要不是爲了他……

  說話說到一半,裴一鳴便注意到前方發生的混亂,s城第一高中的教學樓是長方形的,兩個長條的位置,分別分布著1-8班和9-16班,而短條的位置,則一邊是樓梯,另一邊是教師辦公室,這也意味著一班和十六班的同學想要到老師辦公室,相當於要走一段十萬八千里小長征才能到達。

  裴一鳴認得前頭那個人,是16班的許曉白,主要是對方的照片天天挂在光榮榜的最頂端,他想不認識都難,她手上搬著一大叠的練習册,剛剛像是沒拿住,練習册倒了一地。

  莊文也很有經驗地點評著:「她怎麽這麽勉强,我看了眼,她估計是不想跑兩趟,一口氣把所有練習册都搬上了。」目測這練習册的高度,都超過她頭頂了,這怎麽保持平衡?他忍不住吐槽,「不過他們班的男生也太那啥了吧?就不能幫一下?或者是來兩個女同學幫忙也不行嗎?」他搖搖頭,忍不住露出鄙夷的眼神。

  他這也是臭不要臉了,這年紀的男孩,有挺多隻關注自己的事情,畢竟在小學初中時,男女之間的體力沒有那麽大的區別,不少男生甚至被女生壓著打,除非比較成熟、或者春心萌動、受過相應家庭教育的男生,剩下的基本都沒什麽男女意識、紳士風度,只覺得自己的事情自己幹,與我無關。

  起先,他們班不也是這樣的?

  不過沒過兩天,裴鬧春便發現了這情况不對——他幷非覺得男生一定要幫女生,或者女生一定是力氣小,只是確實,班上有些女生,實在沒什麽力氣,搬個書回來都會偷偷地在那甩手,他便和裴一鳴談了談,主動在班委會上提出,讓班級的大家互幫互助,尤其是這些體力活,儘量別讓一個人包攬——同樣的,如果有男生力氣不够的,也能向別人求助。

  在他們主動地幫了幾次後,班級裡基本就不會出現讓人獨自幹活的情况了,包括男生課代表也是這樣,一個人搬六十本練習册,大家又不是什麽天降大力士,總之,在九班,互幫互助已經成爲了常態,莊文也這才能站在高處鄙夷地說說別人班的壞話。

  「嘖嘖,看我們九班的人多好。」莊文也忍不住又炫耀了一下,他有時候巡視班級,都會生出這種感覺,看,這可是朕打下的江山!他驕傲!他自豪!

  裴一鳴猶豫了下,還是拉著莊文也到前頭幫忙了,他忘不了老爸的殷殷教誨,在不損害自己利益,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幫幫別人,不是什麽壞事,要是老爸知道這事,肯定又要念叨八百句他沒有紳士風度了。

  許曉白正在低頭撿著書,她抿著嘴唇,一聲不吭,也不叫委屈,今天早上,她和同桌吵了一架,原因挺可笑,就是因爲她每天緊著時間讀書,連和她出去吃個麥當勞都要一直看時間,閨蜜指責她心裡一點沒把她當回事,生了大脾氣還哭了,之前關係還算好的另一個女生,看到閨蜜哭了便去哄了,似乎對她也有了意見。

  因著這原因,再加上好强如她又開不了口要人幫忙,最後便自己搬了出來,許曉白還以爲自己咬咬牙能行,可哪知道,這是在不好搬。

  在彎下腰的那瞬間,所有的委屈都涌了上來,她知道不能怪任何人,所以更覺得難過,想來想去,只能先搬點回班級,可又怕落在這裡的練習册被人踩著了或是撿走,丟了一本就糟了。

  許曉白只能先撿著練習册,忽然地一雙關節分明又細長的手伸到了面前,幫著開始撿書,伴著這動作傳來的,是低沉又有些沙啞的男聲:「我們幫你搬到辦公室吧。」

  她還來不及說不,手裡剛撿起來的練習册就被另一雙要黑些的手拿走:「沒事,同學,這才一點路,我們倆幫你搬過去,小ca色!」

  兩人動作很快,一下把剛剛掉落的練習册撿得差不多,起身走在前頭,反應不够快的許曉白楞楞地跟在後頭,只能看見他們的背影,她是認得這兩人的,尤其是裴一鳴,在學校裡可出了不少風頭,只是此前她沒和對方怎麽接觸過,這算是第一次互相說話。

  「謝謝。」許曉白憋了好半天,憋出了一句謝謝,她不太好意思。

  「沒事。」負責對外發言的莊文也笑嘻嘻的,「都是同學嘛,舉手之勞,舉手之勞。」

  有了兩個「苦力」加入,這段對於許曉白而言有點漫長的路途一下到了底,都不等她指桌子,兩人便熟門熟路的找到了位置放下,畢竟他們可是辦公室的熟客了,大概猜到發生什麽的陳老師在那點了點頭,扯著旁邊想走的吳老師不放,打算開始第二輪吹噓。

  幹完了活,兩人也不停留,立刻往外走,眼看快上課了,他們可不想遲到,直接把後頭的許曉白遠遠甩開。

  許曉白哪裡追得上他們,走在後頭伸出的手又放了下去,再度在心裡默念般地說了一句謝謝。

  「你們搬個書是從這搬到校門口嗎?」裴鬧春才把錯題抄完,看著回來的兩人有幾分無語。

  「哪有,我們是去做好人好事了!」莊文也才不客氣,做了好事他必須要立刻炫耀,只可惜舞臺不够大,聽見的人不够多,他用盡自己知識積累裡的誇張詞匯,描述了他和裴一鳴是如何在人家危難的時候出手,如何是人家黑暗裡的一抹光芒,總之,他們倆就是武俠片裡的大俠,美國爆米花片的大英雄。

  「你聽他胡說。」裴一鳴差點沒翻白眼,「就是去幫人家搬了個書而已,說得好像自己是幹嘛了一樣。」

  被老大這麽一打擊,莊文也立刻無奈地聳聳肩,轉移話題:「鬧春,你錯題整完了沒有?」他要是有裴鬧春這種不嫌苦、不嫌累的學習態度,早八百年考前三了。

  「嗯,剛做完。」裴鬧春迎接著學霸看學渣的眼神泰然自若,天知道他控分控得多努力,曾經有著充分教學經驗的他,深知什麽是學生的知識漏洞和常見問題,這回完全派上了用場,每回考試,人家是努力多得點分,他呢則是仔細計算,根據難度調整自己的分數,保證不進步也不退步,至於每天晚上回家,他是沒早睡,那不是在看股票嗎?難不成還能是用功苦讀?

  裴一鳴還想和自家老爸說說這補習的問題,他就不信了,他還不能讓老爸提高的學習成績!可上課鈴響了,他便也立刻閉上了嘴,環顧一周,點了幾個還在嘰嘰喳喳的同學,看著大家都雅雀無聲,便滿意地點了點頭。

  事實上,陳老師一直誤會了,她天真的覺得,大家這麽順從,純粹是因爲裴一鳴是個完美班長,具有領導魅力。

  可事實的真相是……

  裴一鳴在班級裡的人氣確實挺高,人緣又好,大家不介意多聽他的話,而不多的那幾個刺頭,要不就是聽說過裴一鳴初中時的傳聞,要不就是在和裴一鳴放話時,受到了武力打擊,人是要學會「慫」的。

  他們又打不過別人,說他壞話還會被是他粉絲的人懟,他們也想繼續做叛逆少年啊,可這不是怕被打嗎?算了算了,實在不想上課安靜如鶏地睡會覺就是了,不要引起紛爭,反正最後吃虧的總是自己。

  年紀不小,脾氣挺大的裴一鳴,在教育人上很有一手,紅臉黑臉一起來,這不,大家都這麽和諧友愛了。

  什麽,你說打人不好?他當然沒有打人,要不被人家捅到老爸面前怎麽辦?這可不像以前他只要不讓老師知道就行,現在老爸就坐在他旁邊,身邊這麽多同學,流言蜚語一下就傳開了,可是人家又來放話,又來威脅的,他不得應付一下嗎?這只是友好切磋,至於爲什麽總是別人被打,人家菜,就不怪他了。

  就這麽簡單。

  ……

  放學後,學生們便像是逃難般地從校門中離開,唯有三人組每次都比別人要晚些,裴鬧春後頭也從裴一鳴那粗略瞭解了莊文也的情况,對方父親出軌,母親在家天天和父親大戰,夫妻倆便沒有分半點眼神給自家這個青春期的兒子,莊文也便算是徹底地被放養了,裴鬧春在和裴一鳴商議後,一致决定,不需要晚自習的夜晚,便請莊文也到家裡去好好地吃上一頓,就算要留在家裡睡覺也行。

  三人幷肩往外走,一邊絮絮叨叨地說些什麽,朋友之間,總是有聊不完的話題。

  「老大,鬧春,你們看前頭,是不是有點不對!」莊文也性格跳脫,走路都不能好好走,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的,最牛戰績是爲了看路邊人吵架,把自己給撞到樹上了,頂了個大包上學。

  裴鬧春和裴一鳴剛剛還在說些晚上吃飯的話題,一抬頭便忍不住皺眉,只見正前方,一個穿著學校校服的女生,背著雙肩包脚步匆匆,身後跟著能有五六個流裡流氣的青年——雖然這看法有點偏頗,可他們的造型實在不像是什麽正經人。

  裴一鳴和莊文也以前都是混過的,也瞧見過類似的場景,他們估摸著這女生不是得罪了人,就是遇到了壞人,不過一中的學生都挺乖,估計是後者。

  「老大,我們去不去?」莊文也揚眉,他已經很久沒和老大幷肩作戰了,咳咳,好吧這話說著他也挺心虛,事實上哪有那麽多架可以打?他們又不是真的混社會,頂天了有人來放話,便一群人面對面,以人數取勝,你推我我推你的,又駡又打兩句,最後氣勢强或者力氣大的占上分,便一切結束,就連他和老大一起教育班上那幾個刺頭,那也就是靠力氣,握個手,看著對方齜牙咧嘴認輸,就贏了,總不好真的打。

  此刻他熱血沸騰,感覺回到了當年看電影的時候,路見不平,就要拔刀相助,這是他們……嗯,隨便什麽幫的宗旨!

  「當然去!」就算這是個普通人,他也不會置之不理,更別說還是一個學校的學生。

  不過……

  想到身後的老爸,裴一鳴立刻把書包脫了下來,放在了老爸的手上:「我和文也去把那個女生帶出來,你放心我們不打架,你在這等我!」首先,他不能讓老爸看自己打架,其次,以他老爸戰五渣的水平,去了也是送菜,還會拖後腿,當然這可不能在老爸面前承認,他要給爸爸一點面子。

  莊文也忙學著裴一鳴把書包給了裴鬧春:「是啊,你在這等我們,沒事,我們倆都有經驗,很快就來!」他美滋滋地看了眼老大,眼裡隱隱帶著些自得,老大你看,關鍵時刻,是不是還得看我?可這小眼神剛過去,就被老大重重地瞪了一眼,他委屈,實在委屈,他這又做錯了什麽?

  裴鬧春立刻點頭:「好,那你們去吧,小心點,別受傷。」他完全不像裴一鳴擔心的那樣,非得去添亂。

  吩咐完畢,裴一鳴看前方那幾人都不見踪影,也有些著急,他和莊文也對視一眼,便迅速地跑了過去,他們倆可都是五千米參賽獲獎選手呢,體力倍棒。

  只是他們不知道,在他們轉身的那瞬間,一個人拿著三個包的裴鬧春也往反方向全速奔跑了起來,作爲校運動會五千米冠軍得主的他,跑起步了就像在飛。

  而此刻,許曉白正被逼到墻角,强撑著自己站直,看著前面的幾人,她已經被包了起來,好像不太好跑出去。

  「小同學。」帶頭的那個勾起嘴角,笑了起來,「你放心,我們不幹嘛,就是最近手頭有點緊張,你看,要不你幫幫忙?」他們就尋思要搶點錢,補貼補貼,一中是好學校,不少學生考到這,家長都很操心,生怕孩子在學校吃不好,零花錢給的可不少,他們在這轉了兩天,這個小同學出來吃飯時掏錢包,看上去裡頭花花綠綠的鈔票就挺多。

  哎,這年頭,他們做小混混搶錢可真難!

  這都怪飛速發展的移動支付,好不容易圍到人,人家掏出錢包,哆哆嗦嗦地就有個十塊錢,那他們搶個屁啊?哦,你說可以轉帳,當他們傻嗎?這轉帳了不就留下證據了?等等被逮了唱鐵窗泪去。

  不過他們還是很快找到了靠譜的目標,一中好,一中妙,高中的這規矩最合他們心意了,由於學校嚴令禁止學生們帶智能手機,這群學生們個個都是一袋子鈔票,絕對不會出現沒錢的狀况,再加上孩子們遇到這種事情,都害怕家長老師知道了生氣,每次都自己忍下來,他們幹了幾票,還沒失手過呢。

  許曉白不肯給,她錢包裡有一千多塊,都是爸媽平時給的,她不愛亂花錢,父母對她也挺放心,零花錢給得挺鬆,她便存下了不少,這一千塊,對於他們家來說,算是每月家庭總收入的十分之一了,她做不到就這麽給別人。

  「你可別爲難我們,我們沒有不打女生的規矩。」幾人對視一眼,又壓了過去,有點不耐煩,想要立刻動手了,反正把書包搶過來,要是裡頭沒有,就再翻翻口袋,把錢包拿走就是,他們已經準備伸手。

  許曉白沒有辦法,只得左顧右盼試圖找著空當,想要鑽出去,可對方實在人高馬大,她覺得自己好像只能給錢了,可是她真的不想給,她咬著牙打算突破一次試一試——

  「你們在幹嘛!」裴一鳴他們看了兩條巷子總算找到了地方,因爲許曉白比較矮,他們此刻是看不清裡頭局勢的,只得用聲音先震懾,然後迅速地衝了過去,和幾人面對面對峙。

  小混混嚇了一跳,不過在看到來人只有兩個的時候,對視地笑了,他們五六個人,還制不過三個人?這就是來送錢的,看來今晚能大吃一頓了。

  許曉白在後頭,隱約從人墻中看到了臉,她在瞧見是裴一鳴和莊文也時,愧疚感襲來,後悔自己剛剛沒有破財消灾,這回直接害了別人,她忙大聲道:「我把錢包給你們,你讓我們走吧!我同學他們只是路過的!」她做不出牽連別人的事情。

  這小巷後頭是死角,領頭的小混混笑了,手一揮,和幾個人一塊包了過去,很有經驗的他們越過兩人,將後到的裴一鳴和莊文也也給堵上,轉身看著這幾個天真可愛的學生:「喲,小同學,既然都來了,那也別走,多給我們些見面禮,我們哥幾個,找頓飯吃也不容易啊。」他們忍不住哈哈笑成一團。

  許曉白抱著書包小跑到了兩人身後,她知道不該怪兩人,可一下急得快哭了,覺得自己把別人都給拖下水了:「你們怎麽過來了,要不……」她狠了狠心,「要不你們和我一起把錢包給他們吧,我,我回去和我爸媽說,讓他們補給你們。」如果只有她自己,她還肯拼拼看,可怎麽能拿同學賭一賭。

  「沒事。」莊文也回頭,臉上還挂著笑呢:「你到後面站著,別誤傷到,我和我裴哥,都是練過的,特別能打。」這方面他還有點小驕傲呢。

  裴一鳴倒是不愛在陌生人前說話,他只是沉默著點了點頭。

  許曉白沒有辦法,只能點點頭,眼裡還懸著眼泪就往後走,她焦急到了極點,不斷張望,希望能有人過來阻擋這場爭鬥,手忍不住握緊,她想不管怎麽樣,萬一真的打不過,她一定要第一時間阻止,主動掏錢,給了錢就會沒事的。

  莊文也雙手交握,捏了捏,關節劈裡啪啦一陣響,這動作帥氣得不行,要他也神采飛揚:「老大,等等看我們誰打得多。」這就是他最喜歡的動漫、電影場景了,兄弟倆一起,戰勝無數反派。

  裴一鳴隨意地瞥了一眼過去,也跟著點頭,兩人已經做好準備,打算好好地和對方打一頓。

  「哈哈。」領頭的那位笑得肚子疼,「現在的小同學還真有志氣,不錯,英雄救美是吧?可以可以。」他們出來混的,就沒在怕的,這可是他們的謀生技能。

  這條巷子裡沒有監控,他們想幹嘛幹嘛,反正半點不怕。

  雙方箭弩拔張,眼看越靠越近,馬上就要動手時,外頭擎天一霹靂,傳來粗啞的男人叱責聲音。

  「你們這些人是要幹嘛!給我住手!」

  帶頭的混混不耐煩地回頭,覺得沒准又是學生來送菜,一轉頭直接楞住,這回來的,可不是一個人,而是浩浩蕩蕩的□□個人,手上拿著棍狀物體,身上穿著黑色的保安衣服。

  這些人他們見過的,是s城第一中學的保安。

  後頭喘著氣的男人姗姗來遲,是學校裡的教導主任,身形微胖的他在後頭指揮:「等等一個都別讓他們跑,我倒要看看什麽人在我們學校門口要欺負我們學校的學生,真是反了!派出所就離這一條街呢,也敢鬧事!」

  混混們僵硬地回頭,目光鎖定了裴一鳴和莊文也,眼裡寫的東西,任誰看都看得懂。

  「你們裝什麽裝呢?一副要和我們打架决勝負的樣子,叫人是作弊,聽到沒有!是作弊!」

  可不管他們此刻心情有多鬱悶,還是在一番掙扎後被迫歸案,保安們一臉嚴肅,雖說學生出了學校不歸他們管,可隱隱地他們看學生們就和看孩子一樣,看著自家孩子被欺負,誰能忍?還忍不住偷偷下了黑手,掐了兩下,要那些混混們神情變來變去,很是扭曲,他們臨走前,還不忘狠狠地瞪一眼裴一鳴和莊文也,他們記住了。

  冤!他們可真冤。

  剛剛還沉浸在什麽港式幫派亂鬥大片裡的莊文也和裴一鳴一臉迷茫,怎麽就一瞬間,這就轉爲了中規中矩的法制宣傳片,有問題,找警察嗎?

  教導主任走了過來,他贊賞地對兩人點了點頭,誇了起來:「你們這回做得很對,遇到了這種人,就該及時來和學校彙報,或者告訴警察,你們放心,我們一定會和派出所溝通,加强布控,不會讓你們被打擊報復的。」他先說完,便轉到後頭安慰起了主要受害目標許曉白了。

  人群散去,裴一鳴和莊文也這才瞧見,站在巷子口的裴鬧春,他到現在手上還抱著兩個書包呢,看到他,兩人總算明白發生了什麽,他們懂了,他們忘記在逞英雄前,告訴一下裴鬧春先別告老師。

  看著兩人一臉哀怨,裴鬧春也凑了過來,他忍不住給他們倆一人來了一下:「叫你們逞能,還想要一打幾是吧?等等被打傷了,還不是自己受罪。」

  眼看裴鬧春又要開始嘮叨,裴一鳴連忙表態:「你說得很對,其實今天是我們沒有謹慎考慮,萬一他們拿著武器呢?到時候不但沒幫上人,還把自己搭進去。」

  看著覺悟很高的兒子,裴鬧春滿意地點點頭,目光轉到了莊文也那。

  莊文也一激靈,立刻站直,他可不想再被嘮叨一晚上:「是的,我和老大今天太不謹慎了,不過我們也是一時衝動,救人心切,以後就不會了!」啊,他的英雄夢,打鬥夢,碎了。

  教誨完兩個孩子的裴鬧春眼神漫不經心地往後掃了一眼,許曉白正在那抹著眼泪和教導主任說話,她瞧見幾人要走,忙看了過來,用力地鞠了個躬,大聲地道:「謝謝!」

  被這麽隆重一感謝,兩個楞頭青一下不好意思了,又是揮手又是搖頭的,直說沒事,和教導主任應付幾句,便迅速地撤退離場,這種場合,不宜久留!

  唯有裴鬧春,眼神有些戀戀不捨,他怎麽就看不出自家兒子和這個裴同學,有沒有生出什麽好感呢?

  雖然他不提倡早戀,可總得先瞭解情况再做準備吧?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 15:55
203、和校霸兒子做同學的日子(十三)~(完)

  下課鈴響起的瞬間, 剛剛眼皮都睜不開的同學立刻趴下,爭分奪秒生怕少休息一會,也有坐久了不舒服的同學連忙起身,伸著懶腰,只想盡情搖擺。

  「班長,班長!」有人扯著嗓子喊了起來, 手上還揮舞著一張面額五十的鈔票。

  裴一鳴眉頭一皺, 連忙做了個手勢, 示意對方噤聲, 而後無奈地走了過去:「都說了課間不要大喊大叫,班上還有不少同學要休息呢。」

  剛剛一副急性子的男同學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只是趕忙把紙鈔塞到了裴一鳴的手裡:「我這不是怕自己忘了嗎?每回我都是班級倒數幾個交的。」說到這, 他還怪不好意思的, 每個班級裡, 總有這麽一兩個頑固健忘分子,回回被駡,屢教不改,永遠爲拖班級的後腿做著無限貢獻, 咳咳,這就指的是他本人了。

  這回是要交班費,昨天班長已經在講臺上數了名字,就他和另一個請病假不知道的女生沒有交了。

  「下回別拖那麽久了,每回就剩你一個。」裴一鳴隨意地說了兩句,拿著錢回到座位上登記起來, 寫到一半,他不禁地露出茫然的神情。

  天知道,他怎麽會又成了班長!

  事情應該追溯到高一末期,臨近分班的時候,班級裡全是不捨的情緒,大家也開始基於各自擅長的科目、目前的成績和對未來的期許開始在文科或者理科中做出抉擇,而這一回分班,更會因爲成績的差异,分出實驗班來。

  那時,在裴一鳴的心裡,那叫一個滿滿的解脫。

  他的親爸,在他和文也的不懈努力下,成績終於穩步提高,瞥去部分文科科目外,在最後一次考試中,綜合成績已經有能進入實驗班的本錢,裴一鳴和莊文也兩個更是不用說,這教學相長,他們越教導裴鬧春,這些知識便越成體系,爛熟於心,久了自己的成績也有所提高,基本都能穩穩地在班級前幾。

  他們仔細地算過,不出意外,三人基本都能進入實驗班裡,唯一有些懸的是裴鬧春,不過老師都說了,以最後一次成績爲主,那這麽扯平下來,基本成了。

  不但完成了能和爸爸、文也三劍客再度在實驗班合體的夢想,對於裴一鳴來說,更值得開心的事情,是他終於能和班長這個職位說再見,誠然,他在這個職位上受到了不少肯定,無論是老師還是班級的同學,都對他非常客氣、敬重,可除此之外帶來的附加作用,實在讓他難以消受。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無論什麽科目的老師,提問的時候若是一時找不到人,頭一個想到的,基本都是他,一句「班長來答一下」就得讓裴一鳴立刻起身,這也就導致他完全沒得偷懶,只能乖乖地聽課。

  還有就是,甭管大事小事,只要老師處理不好,那基本也是一句「班長在哪裡」,就這短短的一句話,他就得立刻到位。

  自打成了班長後,他的這辛酸泪,真是可以說個三天三夜沒完沒了。

  向來不喜歡出風頭的他,在藝術節上又是做主持、又是詩朗誦、還要參加集體唱歌欄目,雖然最後表現不差,可回憶起那時提心吊膽生怕出錯的樣子,就有點揪心。

  陳老師實在太過信任他,什麽班會活動便放在他的肩頭,裴一鳴這人在這些方面有點强迫症,什麽都得考慮得全面,非得要盡善盡美,人人都滿意才行,最後結果是好的,可過程那艱辛,說不清。

  總之,對於裴一鳴來說,能够卸下這班長的擔子實在再好不過,等到到了高二,那就是天高任鳥飛,海闊任魚游咯!

  雖然……在和高一同學分別時,聽著大家齊聲喊道的謝謝班長,他那瞬間差點紅了眼眶,可感動是撥亂不了他的心的,他要堅定,做班長什麽的,哼,他完全沒有興趣。

  可誰又能算計得過命運呢!

  那一天,是分班後新班級同學、老師見面的日子,裴一鳴搬著書,別提有多嘚瑟地嘮嗑著,一屁股坐在了後座,準備暢想未來美好人生。

  他還不敢在爸爸面前顯露這個,有些假惺惺:「可惜我們之後不能在爲同學們做貢獻了,以後咱們時間多了,也可以到學校外頭那些小餐館吃兩頓,都好久沒去了。」心裡的小人其實已經開始跳舞,初中那距離遙遠的瀟灑生活終於要再次來臨。

  「也還好吧?」莊文也倒是覺得做班幹部挺有意思,他沒有什麽官癮,可能够看著班級在自己的影響下,越來越好,受到別人認可的感覺真的不賴,「其實,到時候我們也可以再競選班幹部呀?反正我們都挺有經驗。」

  這是什麽話!裴一鳴一聽,差點使出鐵砂掌來,他在心裡刹車:「那什麽,也要給其他同學機會不是?」

  莊文也倒是沒忍住嗆了過去:「人家好多同學高二高三都不愛做班幹部的,人家想認真讀書,再說了,有能者居之,這哪是搶人家機會。」

  一直沒吭聲地裴鬧春也點了點頭,他心裡暗笑,裴一鳴自個兒只在此山中,完全沒有發現,這說來不算長的一年裡,他究竟改變了多少。

  裴鬧春倒是看得清楚,他看著兒子慢慢地開始專心學習——雖然起初是爲了輔導裴鬧春的糟心功課以及不在大家面前丟臉的愛面子情緒作祟,可結果總是好的;看著裴一鳴做事情考慮越來越全面,也變得耐心、講究,這也是通過一次次地小疏漏,慢慢地累積起來的處事經驗;看著他不在像是中二時期一樣的鼻子看人,每天睥睨天下,誰都瞧不起一樣……

  甚至在他以爲兒子最難改正的「大手大脚」方面,裴一鳴也及時刹住了車,他不敢在老爸面前做冤大頭,久而久之,那些酒肉朋友便和他漸行漸遠,他意識到人之間友誼的差异性後,便也能稍微收心,珍惜身邊的真心朋友。

  這些改變,對於裴一鳴來說,足够多了。

  「反正……反正到時候再說!」裴一鳴一臉自信,他不報名,別人還能逼他不成?還不懂什麽叫做立flag的他,成功爲自己插上了岌岌可危的旗子。

  他們三個所在的高二一班,被分配的班主任是教數學的吳老師,這個吳老師,以往和陳老師關係很好,也和他們三說過好幾回話,看到吳老師的時候,裴一鳴心裡還挺開心,遇見熟悉的靠譜老師,起碼能保證之後學習生活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可緊接著,他便被吳老師的一番騷操作給打得一懵。

  在慣例般的自我介紹等環節結束後,雷厲風行的吳老師展開了新一届班委選舉,他不等大家提名,冠冕堂皇地說道:「這回我們班可以說是人才濟濟,經歷了高一一年,我也對大家有所瞭解,在這裡呢,我也希望以前有經驗的同學可以站出來承擔職責,沒有經驗的同學呢,也可以踴躍嘗試。」他看了一圈,笑著道,「就像咱們的一鳴同學,當年他在九班,這名聲可都傳到外面去了,大家誰不知道,他帶領下的九班那叫一個蒸蒸日上。」

  裴一鳴的心一沉,不知爲何,他有種濃濃的不祥預感。

  「……所以呢,我也就先點幾個名字,你們來給同學們做個表率嘛!來,一鳴來,這要少了你,可就不完整了。」吳老師帶頭鼓掌,心裡美滋滋的,他羡慕陳老師有裴一鳴這麽靠譜的得力幹將已經很久了,現在風水輪流轉,這眼饞的學生,還是到了他的手中,他肯定要好好發揮對方的才能。

  裴一鳴一楞,他總感覺這臺詞有些熟悉得驚人,可出於自己的心,他還是試圖反抗:「我覺得這種機會,還是要讓其他的同學多鍛煉鍛煉……」

  「好了一鳴,你可別謙虛了,相信大家都和我一樣,覺得你肯定能行!」吳老師帶頭鼓掌起來,他說得倒是真心實意,有才華的人總會發光,大家早就看見了。

  到這,裴一鳴總算明白這種莫名的熟悉感是從何而來了,一年前,他不就是這麽被陳老師拱上位的嗎?

  「一鳴大班長,衝鴨!」莊文也作爲職業小弟,立刻前排爲老大打call。

  「一鳴,加油!」裴鬧春握拳鼓勵,心裡暗笑。

  他還有拒絕的餘地嗎?裴一鳴化身假笑男孩,無奈站起,得,這班長的帽子,又以驚人的速度向他的頭上飛奔而來,這一套,估計到高三結束都拿不下來了。

  於是裴一鳴便這麽又成了班長。

  「班長,這是我的錢。」許曉白從隔壁組過來,手還捂著嘴,前兩天她發燒請假,錯過了這個通知。

  「行,那就都交齊了。」裴一鳴在本子上勾了最後一道,抬頭看著弱不禁風地許曉白又交代,「要是有什麽需要幫忙的,記得說,別逞强。」他到現在都心有餘悸,那天大家好好上著課,許曉白往桌上一趴,居然就燒昏過去了,全班都嚇了一大跳。

  許曉白立刻點頭,她這已經數不清是第幾回受到班長的幫助了,從當年的搬書之恩,到後頭的和小混混對峙……再到前些天,她暈倒後班長和裴鬧春同學一起把她背到校醫室,她這謝謝都說了不知多少遍了。

  可真是無以回報。

  「班長。」許曉白抿了抿唇,鼓起勇氣,「之前到現在,我一直挺麻煩你的,前天暈倒了,也辛苦你幫忙背我了,你有沒有喜歡喝的東西,我買個給你喝好嗎?」

  後頭的莊文也聽到了,忍不住舉手:「我有沒有?」

  許曉白一楞,連忙點頭:「有的,我到時候一起買來,也謝謝你。」這大概就是少女心事了,事實上她之前幾回,已經偷偷地央人放過蘋果、牛奶之類的東西感謝三人了,可她心裡隱隱地,對裴一鳴是有點懵懂的少女情思的,便忍不住想對對方更特別一些。

  她想知道他最喜歡吃的是什麽水果。

  她想知道之前送的牛奶,他有沒有注意到他的那個口味和另外兩瓶不太一樣。

  她想知道……

  明明心裡也沒有確切的答案,可不知覺得行動和小心思,好像悄悄泄露了什麽。

  「你就這麽差飲料喝?」裴鬧春就差沒翻白眼了,轉身過去拍了下莊文也,他這頭看這校園青春劇看得津津有味的,在不影響成績、心理的情况下,有個共同進步的夥伴,不算差事,他一直暗暗觀察著,小說中說的情投意合的場景到底什麽時候出現。

  只可惜自家笨兒子這腦回路……旁邊還跟了個各種帶歪思路的莊文也,兩人聯合在一起,還真是天下無敵。

  莊文也疑惑地看了過去,這不說了是感謝嗎?那他也是被感謝的人呀?不過他聰明的腦袋瓜很快想到了答案:「你也想喝對吧?曉白,鬧春還幫著背你呢,他有沒有份?」

  「……都有。」許曉白當然答應,她的小眼神放在裴一鳴身上移不開。

  可裴一鳴從來不按照常理出牌,他只是皺著眉頭看了過去,頗爲嚴肅地說道:「許曉白,昨天吳老師不才說了嗎?要評文明校園,最近嚴查帶飲料入校園的行爲,到時候被抓了要扣分的!」

  「……」裴鬧春剛剛還美滋滋的表情立刻變得勉强,他倒是能理解兒子遵守規範,可哪有就這麽說的,不會婉轉一點嗎?

  「再說了,要是飲料潑在班級的地板,清掃也會很辛苦的,到時候值日的同學也很負擔。」說到這,裴一鳴深有體會,高一一年他天天和爸爸、文也一起留下來做衛生,也面臨了各種各樣的奇妙狀况,有同學口香糖掉在地板上掃不起來的,有喝飲料、咖啡折騰得一地粘粘糊糊的,有莫名其妙搞了一堆小紙屑在地上的,總之,只有做了衛生,才知道這些行徑是多欠揍。

  「好的。」許曉白勉强地笑笑,她想了想又道,「那要不我們放學出去的時候,我買個你們,請你們喝奶茶?」她開始思考學校門口哪家的奶茶更好喝一些。

  「不了吧。」裴一鳴立刻拒絕,「我們幫你又不是爲了喝你的奶茶,暈倒的不管是你還是文也或是別人,我們都一樣會幫忙的,我們都是同學媽!計較這麽多做什麽!」之前許曉白默默送來的小禮物已經收了,在裴一鳴心裡,這些已經足够,哪需要再請客什麽的呢?這不顯得他很計較嗎?

  莊文也立刻舉手:「沒事,他不喝我喝!」他傻乎乎地笑,白賺奶茶的感覺還挺開心。

  裴一鳴一眼看過去,像是帶了殺氣:「你有沒有半點覺悟,幫人家忙還非得喝人家奶茶?」

  「不喝就不喝。」莊文也立刻投降,「許曉白,那我就不喝了,你留著自己喝吧!」他尋思著今天的晚餐伴侶,不如就選擇奶茶便好。

  許曉白這下也不知道能說什麽了,只是含蓄地笑著,轉身離開。

  伴隨著她的離開,裴鬧春直接一腦袋磕在桌上,就差沒配上一句哀嚎。

  「你怎麽了?」裴一鳴有點擔心。

  「沒什麽。」裴鬧春的這句話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他看著兒子,真想問問,這孩子的腦袋到底是從誰那遺傳來的。

  在原身的記憶和小說裡,裴一鳴前期却是比較直男腦,對感情敏感度約等於0,可在吊橋效應和互相陪伴的作用下,他終於慢慢地正視了自己的感情,幷回應以主動的信號。

  而在這一世,裴一鳴頭上的信號,大概完全是單向的,瘋狂地對外輸送出不想戀愛的信號。

  裴鬧春到現在回憶起之前發生的一切,都還想把臉緊緊捂住。

  在許曉白主動地提出,要一起組建學習小組,到圖書館自習的時候,裴一鳴立刻就拒絕了,他回來還漫不經心地和裴鬧春吐槽,說多個人他和文也就沒法好好地幫裴鬧春補課了,嗯真有道理。

  許曉白在下樓的時候摔倒了,受傷不算嚴重的她本打算一瘸一拐地下樓做操,裴一鳴主動幫她找老師要了假條,還吩咐她好好地在教室休息。那天過後的一天,裴鬧春正好在墻拐角那聽到了兩人的對話。

  「謝謝你那天幫我要假條,否則我可能這脚就要更嚴重了。」

  「不用謝,是你同桌來找我要的。」裴一鳴這回話乾淨利落——雖說就算對方同桌不來,他也會幫忙,可在他看來,實事求是才是對的,該是怎麽樣就是怎麽樣。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的許曉白在找著話題:「班長,你從高一開始學習成績就進步得很快,也能很專注地投入於學習中,我可以向你取經,問問你有什麽訣竅嗎?」

  「可是……我考得比你差啊?」裴一鳴一臉疑惑,「如果非要說,也應該問文也吧?他比我考得要好點。」

  「……嗯,好的。」

  諸如此類的場景,在裴一鳴和許曉白之間發生了無數次,目前爲止,兩人之間的關係,依舊是普通同學。

  裴鬧春甚至一度覺得,自家傻兒子莫非是討厭這樣的姑娘,他在回家後暗示性地和兒子提過一句:「你說,咱們班上的許曉白人怎麽樣?」

  一聽這話,裴一鳴臉色立刻就變了,非常難看:「爸,我絕對沒有辦法接受,你給我找個同齡人做媽!就算你真要找,也找個年紀大點的行嗎?」

  聽到這話的裴鬧春他還能問什麽呢,他只能和兒子糊弄著,幷表起决心,總之他絕無給兒子找後媽的意思,聽到這就差沒指天發誓的保證,裴一鳴才終於鬆了口氣,放下心來,幷在此後的一個月內,對包括許曉白之內的所有同齡女學生提升戒心,生怕他們是曲綫救國,通過他來接近自家老爸。

  面對此情此景,裴鬧春只想說:「你爲什麽總在該想多的地方不想,不該想多的地方亂想呢?」

  當然這句話他沒說出口,只是默默地看著兒子繼續成長,如果緣分天注定,那兩人終究是會在一起的,不需要旁人多做干涉。

  ……

  寒來暑往,一年又一年,歷史悠久的s城第一中學,終於迎來了六十周年校慶,爲了迎接這回的校慶,學校不惜下了重本,預備大半,幷在半年前就開始聯繫起曾經的校友們,希望大家能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裡,回校園看看。

  在學校裡資歷稍微深些的老師,大多也到達了桃李滿天下的程度,而他們的嘴巴裡,也時常挂著這麽一句老師標配:「你們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届。」與此同時,老師們還時常會提到一些,被當做標杆的傳奇人物,「你們當初的xx學長/學姐,我教的,在讀書期間,很是上進,畢業後進入了xx大學,現在已經是……」總之,目的很簡單,便是樹立一個好的目標,要這些還不知未來在哪的學生們能够衝著這標杆全力以赴。

  對老師們來說,沒有比能看到自己教出的學生能闖出一片天更值得驕傲的事情了。

  而所有吳老師帶的班級,基本都聽過這麽幾個名字——裴一鳴、莊文也、裴鬧春、許曉白,他們在吳老師的口中時常出現,扮演著不同角色,包括善解人意、能力超群的班長;勤勤懇懇,後來居上的裴鬧春;脾氣活潑,名列前茅的莊文也;爲人細緻,年段第一的許曉白,其中還穿插著他們之間發生的各種各樣的故事。

  甚至有耳朵都快起繭子的學生忍無可忍地在學校貼吧裡吐槽:「論老吳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停止說他手下四大天王的故事?」、「一句話證明你被老吳教過——四大天王。」、「老吳的班會課組成:內容五分鐘,四大天王小故事二十分鐘。」

  雖然他們不在校園,可校園依舊有他們的傳說。

  「一鳴,鬧春今天怎麽沒來?」莊文也和裴一鳴在學校門口會和,他手插著兜,疑惑地問道,「校慶這種場合,我以爲他不會缺席呢。」

  說到爸爸,裴一鳴也忍不住看向了遠方:「他啊……」

  「堂哥他去旅游了。」剛到旁邊買了三瓶奶茶的許曉白走了過來,一人塞了一杯,「喏,當年的奶茶,現在補上。」

  「不是吧?你那麽念念不忘!」莊文也在老朋友面前依舊改變不了跳脫地性子,「我那時候不是不知道嗎?你們女人真難懂,有話不能直說,還說是報恩呢,我尋思我這不也幫了你嗎?」

  回憶起大學時收到消息的瞬間,似乎都能感覺到那種晴天霹靂的感覺,莊文也哪裡想得到,就讀了兩年的大學,老同學居然就成了自家大嫂,起先還以爲是裴一鳴和許曉白同在一個大學,近水樓臺先得月的莊文也,在後頭一次聚會,真心話大冒險時才知道了真相,原來在高中時,許曉白便隱隱地意識到了自己産生的情愫,可每次她主動說點話,都會在裴一鳴的直男腦和莊文也的神助攻下折戟沉沙,一直到大學,她才在思索後再度靠近了裴一鳴,超乎想像很有共鳴的兩人,這才終於走到了一起。

  他這可不但完全沒有意識到,還成了阻礙,後頭的莊文也每次看到變了身份的許曉白都好一陣的心虛,不敢直視。

  「和你說笑呢。」許曉白也笑,現在回憶起從前,只覺得好玩,那時每次在這受了挫,回去都會偷偷地在日記本上寫上幾句,幾乎每回,莊文也都是準時出現的標準反派人物。

  「這奶茶別說,味道還真和以前一樣一樣的。」喝進去,就像回到了從前,莊文也有些可惜地嘆氣,「你說說,鬧春怎麽老世界到處飛?旅游就這麽有趣嗎?我們這三劍客三缺一,多沒勁啊!」

  當年三人的成績差不多,都考入了首都的大學,高考時發揮最好的裴一鳴和許曉白進入了同一所學校,而裴鬧春和莊文也便按照各自的未來人生計劃,選定了學校和專業。

  在大學期間,裴一鳴便和裴鬧春一起創業,開了間科技公司,創業前期,那叫一個辛苦,莊文也都去幫打了好幾回苦工,後頭公司一路順利發展,産品專利利潤率很高,聽說再過兩年就能上市。

  只是在公司穩定後,裴鬧春便主動地退股,讓裴一鳴掌握了公司的全部管理權,他隻保留了一個名義上的職位後,便開始了自己的全球之旅,雖然未曾和大家失聯,可也漸漸地成爲了神秘人般的存在。

  「他一直都喜歡旅游的。」裴一鳴的唇角帶笑解釋,「他開心就好。」

  事實上,大概只有他知道爲什麽那個男人,會乾淨的功成身退,現在又開始享受自己的人生。

  原因很簡單,因爲裴鬧春是他的爸爸,是世界上大概有且只有一個的,爲他而生,繞他旋轉的人。

  在大學期間,裴一鳴事實上還有些仿徨,三年的班長經歷和三人組中的主導角色,讓他慢慢地能承擔起「領導」的身份,擁有了一定的管理能力、决策能力,可另一方面,他骨子裡的不够自立,依舊存在總需要人推上一把。

  那時爸爸主動找上了門,和他坐在一起促膝長談,那天的裴鬧春,眼神格外真摯:「一鳴,你要知道,未來在你手中,雖然不往外邁一步也會很快樂,可爸爸看得出,你是想走出這一步的。」

  裴鬧春起初,只希望兒子擁有最基礎的自立和自保能力,不要這麽被人騙得團團轉,可之後,他慢慢地發現,自立起來的裴一鳴,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他開始擁有一定的野心,對未來有了自己的期盼,不再依賴父親留下財産的他,開始也對自己的事業和人生,有了規劃。

  既然如此,他自然要支持到底。

  裴一鳴那時沉默了很久,他看著父親:「可我擔心失敗,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

  裴鬧春看他忽然笑了:「那不是還有我嗎?雖然我不比以前,可還是一塊好用的磚,可以起上不少作用,再說了,就算你失敗了,你也是我最珍貴的兒子。」

  他爲臨門還在徘徊地裴一鳴送上了最後的助推。

  然後便是火急火燎地創業,事實上在創業的過程中,父親幷沒有主動地提出任何建議,他更像是一個支持者,每回在裴一鳴徘徊的時候,他便會在身後,鼓勵地看過去,而後說:「想做,就去做。」他負責在兒子邁步往前奔跑的時候,一點點地堵上疏漏,而後引導著兒子去思考,到底爲什麽會産生這些問題。

  隨著公司的成功,裴一鳴也變得越來越成熟,他慢慢地,不再需要回頭,即使徘徊,也能在估算好最大損失後勇敢地邁出那一步,遇到問題後,靜下心來總結反思,他漸漸地學會了如何自己去處理一切問題。

  「兒子,我該走了。」那天早上,裴鬧春忽然進了他的辦公室,一如之前每一回商談事情一樣,「你已經長大了。」

  那一刻,裴一鳴是惶恐又不安地,他站起來,遲遲不能坐下。

  「就像我當年說的,這段時間就像是偷來的一樣,我最害怕的是,在你還沒有長大的時候,便被迫、痛苦地長大,我捨不得你一個人獨自面對世界上的壓力。不過老天對你、對我都很好,我有了很長一段時間,能够好好地陪你,看著你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長成了連我也無法達成的樣子。」裴鬧春看這兒子,眼裡全是驕傲,「而現在的你,已經足够能迎接一切風雨,你已經有足够的能力能成爲公司、家庭的頂梁柱。」

  「而這也意味著我該離開了。」裴鬧春看見兒子有些慌張的表情,笑著安撫,「你看看,都多大了,還像是個孩子,你要想,哪有當爸爸的是終身制的,別人的老爸都可以退休,還不興我退休呀?我也要完成自己的夢想和規劃了,而你,也要學會一個人去面對一切了。」

  裴一鳴鬆了口氣,他還以爲……

  「到時候,我去游山玩水,你就待在家裡好好工作,遇到了事情,還是可以和我說,不過已經退休的我,隻負責安慰,不負責幫忙解决,知道了嗎?」他老氣陳秋地道。

  聽到這,裴一鳴已經明瞭了,他心裡算了算,也知道,爸爸已經又陪了他小十年了,如果換算成老爸從前的年紀,現在五十來歲快六十的他,是可以準備退休休息了。

  是啊,他不能總是想著,有爸爸在,他和世界上任何一個人一樣,終究要學會面對沒有倚靠的世界。

  「那,祝你旅途愉快?」

  「肯定愉快,爸爸我也祝你工作順利,早日多賺點錢,讓你老爸我可以頤養天年,好吃懶做。」

  「一定。」

  之後,利落退股的裴鬧春將所有的管理權都放在了他的身上,一開始有幾分無處適從的他,很快回到了自己的角色之中,他這才發現,此前已經有一兩年,老爸開始慢慢地不再給他依賴的機會。

  他能行,這是他打下的江山,就算跌倒,他也有能力重新將這一切重建。

  「現在你們都成雙成對,只有我和鬧春孤家寡人咯。」畢業後到留在大學任職的莊文也開玩笑地說道。

  裴一鳴立刻反駁:「你要找對象自己去,可別慫恿我堂哥。」咳咳,他現在已經能接受自己老爸也擁有幸福了,可如果老爸和文也一起去相親,找小姑娘的話,恐怕他的「後媽」比他都要小。

  「你放心好伐,他高嶺之花,潔身自愛,連回國都不回的旅游家,我可管不住他。」莊文也哼了裴一鳴一下。

  「你剛剛哼我了?」裴一鳴看了過去,眼神裡帶著威脅。

  「我錯了我錯了,我投降老大!」莊文也邊笑邊跑,裴一鳴的一擊一指禪,讓他即刻認輸,看來甭管多少年過去,老大還是老大。

  許曉白喝著奶茶,在後頭看著,止不住地笑——

  她從很久以前,對人生的構思便是完整又詳細的,她渴望擁有按部就班的完美人生,也希望遇到的愛人,一樣能在她的要求你達到高分。

  那時候她想要遇到的是個什麽樣的人呢?未必多成功,但起碼能讓家庭小康,爲人溫文儒雅,成熟,總給她做人生的導航儀……

  但是人生,好像就是要有點偏差才有趣。

  忽如其來的危機和突然出現的「拯救者」,一下闖入了她的生活,她的理智和規劃完全偏離軌道,一開始,她是糾結的,甚至疑惑,人不應該在人生裡,總是選擇最優解嗎?就像努力考第一名去好學校一樣,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事情都能用數據分析,專業的就業率、升學率、未來發展前景;學校的校友分布、知名校友成就……就連找對象也一樣,不能强强聯合,也要不拖後腿。

  可裴一鳴不一樣,他絕對不是那種標準的好學生,他有點直男,完全聽不出女生的小心思,看起來對誰都好,可却半點不中央空調,會和別人保持最基本的距離;他不够成熟,大學了還和莊文也玩什麽老大游戲,創業的靈感,也是來自於自己最喜歡的游戲;他甚至在戀愛中都不懂體貼,在她遇到問題的時候,沒法給出能够解决問題的可行性建議,只是這麽傻乎乎地陪她蹲著,任她發泄小脾氣,各種裝醜賣乖,直到逗笑她爲止。

  可這個不完美,却成爲了她人生的完美。

  裴一鳴剛整治完莊文也,美滋滋地回到了未來的准妻子身邊,他笑著凑了過去:「到時候,我們來這拍婚紗照好不好?我在網上看了好多,從校園到婚姻,我們也是這樣。」

  陽光灑在他的臉上,照得他顔色不算太深的睫毛都有些發起了光,許曉白看了過去,點了點頭:「好。」

  正當這頭氣氛旖旎,莊文也吃得一口狗糧的時候,遠處遠遠地傳來了氣喘吁吁的男聲:「裴一鳴,莊文也,許曉白——」

  三人一起回頭,看到的是再熟悉不過的身影,嗯加大版,是他們忘記不了臉的吳老師。

  他們一行人回來過兩次母校探望老師,便也見證著吳老師的發福歷程,裴一鳴忍不住開了玩笑:「老吳,咱們這才多久不見,你這又身寬體胖了呀?」

  吳老師幷不在意,看著自己的得意門生美滋滋地,他先和大家嘮嗑了兩句,然後緊緊抓住了裴一鳴的手:「班長,我這又要麻煩你了。」

  這熟悉的稱呼,要裴一鳴忍不住一怔:「吳老師,你這又是要幹嘛?」

  「之前請的那位優秀校友,飛機晚點來不了了,校長讓我請你代表優秀校友講個話,向大家講一下你的人生經驗、學習經驗,給你的學弟學妹們,一些啓發。」

  「無事不登三寶殿,吳老師只有有事的時候才能想到我這個班長。」

  「那是,去不去?」吳老師挑眉又問。

  「去,我們吳老師吩咐的,我絕對完美完成任務!」

  一聽這話,吳老師立刻笑了,現在已經有百八十斤的鐵砂掌拍下來,差點把裴一鳴給拍倒,他不好意思地笑笑,便拉著幾人過去,安排好了座位,生怕裴一鳴跑路一樣地壓他上臺去了。

  今天來的人很多,座位都不太够,許曉白和莊文也看見來的有孕婦和孩子,便直接起身讓了座位,走到了後頭沒有座位的大樹那,看著前方即將要開始的校慶開幕式,一朝回校,種種回憶均上心頭。

  校長依舊是那個校長,只是老了好多,頭髮也跟著發白;從前那位氣勢汹汹的教導主任人也還在,只是禿頭成了地中海的模樣;隔壁班那位脾氣很好長得又好看的李老師,現在已經升級成爲了段長,正在那指揮著秩序看不出從前的害羞模樣。

  而在一系列環節後,那曾經時常在主席臺上被强行喊上去做國旗下講話的少年,校服換做了西裝,直接走到了臺上,他調整了話筒的高度,看著熟悉又陌生的場景,笑著開口。

  「……請大家往左看,正位於你們左側的這棟智誠圖書館,其中有……你們是不是以爲我要說有我無數次上樓苦讀的身影?不是的,事實上這棟大樓是我家捐的,當年入學的我,是以特惠生的名額來到這的,在走進學校的時候,我從未想過,我之後人生的模樣,對於我來說,人生及時行樂,便是全部。」

  他站在那,沒有半點地羞澀,慢慢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在這裡,我學會了什麽是責任,也學會了別人的認可能帶給我多少成就感,可以說我的一切成功的基礎,都是修建於s城第一中學。」

  場內的擴音效果很好,一直到挺遠的地方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他說得真好對不對?」許曉白忍不住說。

  「你們這是情人眼裡出西施。」莊文也反駁道,不過很快,他便做了糾正,「不過我也覺得他說得很好,他是誰啊,他可是我的老大,現在的科技新貴,未來的富豪級人物!開玩笑,肯定行,你問問場上,有人覺得他說得不好的嗎?」他也不知道在得意個什麽勁。

  「我也覺得。」溫潤地男聲在兩人的身後響起,格外耳熟,他們同時回頭,驚喜地睜開眼。

  裴鬧春到現在還背著半身高的行李包:「我換乘耽誤了點時間,還好沒有錯過。」他同樣往前看,看著那個風華依舊的男人,他當然覺得好,這可是他的寶貝兒子。

  從少年到男人,裴一鳴成長得無可挑剔。

  「好了好了,我們三劍客今天又在s城第一初中合體了。」莊文也笑著攬住了裴鬧春,不過看了眼許曉白的他又立刻補上,「不過現在是三加一,咖啡加伴侶,戰鬥力翻倍。」

  少年和少女都會長大,也會慢慢學會獨立面對這個世界,然後擁有自己能幷肩前進的夥伴,漫長的人生裡,完美沒有定式。

  [第二十七考核世界合格。]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 15:55
204、萬能的保健品(一)~(三)

  炎炎夏日, 那囂張的太陽飄在空中,恨不得能榨幹所有人的水分,只要他出現的地方,大多人都避之唯恐不及,只有些許的陰影處,才能要人免受這光芒折騰。

  這是個老式小區, 早年起的, 一棟樓也就六七層高, 採光挺好, 這也就意味著房間裡,簡直就像個蒸爐,若是不開空調, 吹出來的風都是熱乎乎的。

  「爺爺爺爺, 我想要吃西瓜!」坐著小板凳, 牢牢地占據了風扇對面位置的裴彤彤嘟著嘴道,她流了不少汗,媽媽出門前仔細幫她梳好了的流海,現在全都緊緊地貼在額頭, 像是能擠出水一樣。

  前頭的電視,正在播著圍棋大賽,總之你一手我一手的,大多數人是看不太懂的。

  裴鬧春也同樣一頭是汗,穿著白色老人背心的他,手上拿著的是把很有歷史的大號草編扇子, 正一扇一扇地。

  他把注意力從電視上移開,看到可愛的小孫女那,心直接軟成了一片:「好好好,爺爺給你切西瓜。」不過不能隻唱白臉,「你這丫頭,哪有老是做得離風扇這麽近的,等等都給吹病了。」

  「才不會呢!」裴彤彤難得反抗,她恨不得自己就和風扇粘在一起了,張開嘴對著風扇大喊起來:「啊——」這聲音不刺耳,也不算大,她只是很喜歡自己的聲音被風扇弄得變形,波浪式的啊~啊~起來的樣子,然後咯咯直笑,開心得不行,孩子的快樂,就是這麽簡單。

  裴鬧春忍不住被逗笑,自家彤彤真是天下第一可愛,給什麽神仙旁邊的童子他都不換,可面上他才不露,只是過去一把把還算輕的孫女滴溜起來,放在了沙發那:「乖乖坐著,爺爺給你切瓜去。」

  裴彤彤嘟著嘴,不過還是沒和爺爺對著幹,乖乖地點了點頭,小大人般地交代著:「那爺爺快去快回哦,要小心,刀子很鋒利的,不要受傷。」

  「好。」

  作爲一個二十四孝爺爺,裴鬧春立刻往厨房那去,自家兒子兒媳創業辛苦,周六也得上班,孫女這才有不少時間待在這裡,算著日子裴鬧春馬上就能退休,他尋思退休後,就有更多的時間能陪陪孫女。

  他刀工很好,切起西瓜來也挺利落,切東西的時候他忍不住看了眼手上的手錶,現在已經快到下午五點了,怎麽妻子林默芳還沒回家?

  說曹操曹操到,他西瓜才剛切完拿出來,家裡的門鈴便被按響了,裴彤彤蹦蹦噠噠地跑了過去,墊著脚把門打開,這大概是每個小孩都能點亮的開門天賦,門一開,正是一頭是汗的林默芳,她手上抱著一個大箱子,直接進門,重重地放在了地上,邊喘著氣邊伸手抹汗。

  「大熱天的,你不在家裡待著,出去一下午幹嘛呢?到時候中暑了看看你怎麽辦?」裴鬧春皺眉道。

  「我這不是出去有事嗎?」林默芳有點不好意思,不過很快理直氣壯起來,「我這是在忙我的事業!就准你們有工作,還不准我有事業呀?你放心,我可不會耽誤家裡的事情!」她一把抱起了彤彤,親昵地蹭了過去,「來,彤彤親親姥姥。」

  裴彤彤立刻送上一個濕漉漉的吻,害羞地捂住嘴巴笑了起來。

  裴鬧春看著妻子抱著彤彤往沙發那去,臉上的表情却沒有轉好的迹象,他只是靜靜地凝視被放在地上的箱子,這紙箱是什麽空調外機的箱子,此刻正敞著口,隱約能看到裡頭一盒一盒的東西,再定睛一看,便能看到「陽光好」的字樣。

  他當然知道這是什麽,不就是陽光好牌子旗下的東西嗎?也是徹底毀了這個家的東西。

  ……

  在合上眼時,裴鬧春已經準備了共計有二十個方案,打算要好好地駡一駡009的騷操作,可這一山還有一山高,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感覺眼前一黑,睜開眼又處於那再熟悉不過的黑暗空間裡。

  可以,009,你行。

  他憤憤地想著,可也只能放句狠話,沒事不打緊,他大人不記小人過,和個系統計較什麽呢?裴鬧春選擇性地忽略了自己被個考核系統忽悠得團團轉的事實。

  回過神,裴鬧春總算能好好地打量下眼前的靈魂,這靈魂此刻站在他對面,頭髮花白,臉上皺紋頗多,看上去上了年紀,穿在身上的衣服挺乾淨,猜得到是個講究的老人家,而臉上的神情,却填上了滿滿的絕望,手到現在還抓在胸口的位置上,像是心痛的感覺要他喘不過氣來。

  裴鬧春猜想,這老人,估摸著遇到了一段不那麽美妙的故事,恐怕結局還會相當慘烈,可做好了充分心理準備的他,在聽著老人訴說完自己故事的時候,那雙手已經不由自主地捏緊成拳,青筋暴起。

  這回發生在老人身上的故事,確確實實是個人爲製造的悲劇。

  ……

  這一次裴鬧春要進入的世界,是基於一本紀實採訪彙編小說改編而成的,小說的名字叫《人間•地獄》,其中分爲共計有十個篇章,分別以不同的主人公講述了不同的故事,按照作者在文章簡介中寫的,這些故事都是有現實原型的,再加上一定的再創作完成,其中名爲《救命藥》的這一節,更是在被網友拍照上傳後引發了無數的爭議和討論。

  小說的主人公,是在b城定居的一戶裴姓人家,他們和生活在這座城市的大多數人別無二致,過著普通的生活——這句普通,要引用網路上的一個流傳開來的說法,這一家子偶有感冒之類的小病,可從來也不生大病,當家主人的原身和妻子林默芳擁有不少人羡慕的穩定工作,薪資不算太低,膝下的獨生子裴豪杰,打小便和聽話上進,一路按著規劃上能考上的最好學校,高考後以高分進入了省內一所211學校,畢業後回到家鄉工作,和大學時就開始戀愛的妻子走到一起,幷開始創業,婚後三年生下了女兒裴彤彤。按說,這家裡老人知事,不給小孩負擔,還幫著照顧孫輩,而兒子媳婦努力打拼,感情和美,小朋友人也乖巧,應當是不會再有波瀾的,可一切,就要從原身的妻子林默芳退休開始說起。

  根據單位的規定,林默芳在五十五周年那年正式從單位退休,只比她年長二歲的丈夫,也就是原身,還不到退休年齡,而小孫女也開始上起了幼兒園,家裡常年就只有她一個。

  她那個年代生的人,大多受的都是勞動最光榮的教育,當初還在單位的時候,林默芳可是一等一的女能人,勞動標兵都被評選上了不少次,每天按時上班,哪怕臨近退休的時候,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偷懶摸魚,像是她這樣的人,讓她閒下來,反倒是無處適從起來,每天坐在家裡,一發呆就是好半天,家務翻來覆去的做,地板都一塵不染,可這心裡頭,還是空空蕩蕩的。

  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身爲她多年閨蜜兼同事的吳慧梅便這麽適時地出現在她面前,吳慧梅爲人爽朗大方,由於沒有職稱、當年學歷低被算作工人等原因,在五十周歲的時候就正式退休,已經過了好幾年的退休生活。她登堂入室,主動地向林默芳宣傳起了自己目前正從事的新行當,那就是陽光好牌保健品。

  要說這是保健品,其實也不太恰當,這牌子的東西包羅萬象,大到什麽聲稱能够包治百病的神奇藥物,小到日常生活實用的洗髮水、牙膏,應有盡有,之前林默芳便在吳慧梅的朋友圈裡看到過這玩意好幾回,基本都是什麽聊天記錄和實拍照片,說是如何如何的好,什麽過敏疱疹,只要輕輕一抹就會立刻轉好,非但如此,這裡頭還摻著不少轉帳截圖,動不動就是成百上千的買,以前林默芳看到的時候還忍不住咋舌,和身邊的丈夫吐槽過兩句,說現在的有錢人越來越多,這種東西都能買得下手!

  面對吳慧梅如狂風暴雨般的宣傳攻勢,起先,林默芳是不太樂意接觸的,這幷非是她不好奇,只是吧……

  林默芳以前和丈夫都是在單位工作的人,在他們看來,折騰這些東西,顯得特別掉檔次,特別丟面,反正退休養老金也够,何必摻和進去呢?

  可是對自家好友毫無防備的林默芳,哪能敵得過對方一套一套的說辭,總之就這麽聽著聽著,她便迷迷糊糊地應了,和對方一起去聽上這麽一場宣講會,這頭一開,便刹不住車了,她從莫名其妙地帶著贈品回家,再到想要購買産品,再到成爲了代理,之後朋友圈,也成了刷屏的天地,逢人就開始推薦,周邊的親朋好友更是央不住她的說辭,無奈地抱了一堆回家,開始了使用。

  起先,裴家人是沒有發覺這有什麽不對的,這也賴當時的家庭環境,原身那頭還要上班,做了那麽多年的工作,早就成了小領導的他,手頭的活可不少;這厢的兒子和兒媳,則是創業才穩定,活生生把自己過成了996,時不時地還得出去應酬,一家子完全沒把心思放在林默芳身上,只是覺得對方在家裡無聊,做這些不過是調劑心情而已,可哪想這一天天地過去,漸漸地就入了魔。

  影響到裴家人判斷的還有一點,保健品這個概念本就挺尋常,誰家沒吃過點什麽維生素、蛋□□之類的東西,一聽說是保健,身體調理作用的,大家也沒當回事,反正吃就吃了,總不會吃出病來,就算林默芳折騰著非要他們用,他們也就這麽嗯嗯哦哦地應下,之後自己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或者是放著生灰,林默芳哪會知道?

  也不知過了幾年,林默芳漸漸地升了級,已經成爲了所謂的總代,天知道她到底進了多少的貨物,裴家人只知道,那時候的她,每天所有用的東西,都是這陽光美旗下的東西,甚至一天那桌上的藥盒裡能放著八百樣東西,從早吃到晚,家人看了都忍不住皺眉,勸過她兩句,却被全部懟了回來,反正他們聽得暈暈乎乎,也搞不懂,只知道這些是什麽效果不同,有的又要搭配著吃,反正吃那麽多種就對了,家人被說得頭大,又不是專業的,很快都被說服,只是苦笑著讓她去了,反正家裡也不怎麽缺錢,花就花了吧。

  可問題的轉折點,就發生在那個冬天,已經六歲的彤彤從幼兒園裡回來,由於大規模爆發的季節性流感,爲了避免學生內擴散傳染,學校直接停了課,回到家的彤彤便開始出現了嚴重的感冒症狀,什麽發燒,流鼻涕,總之還挺嚴重。

  這一年的流感嚴重到什麽程度呢?嚴重到市裡各大醫院,兒科門診直接爆滿,就連夜間門診,都能一口氣排上幾十百號人,最對症的奧司他韋全面售罄,一藥難求,衆人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選擇其他藥物。

  裴彤彤是全家的寶貝,她這一病,要全家都急得火急火燎,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飛到醫院,只是再三問過醫生,一是缺藥,二是病床爆滿,症狀不够嚴重的連住院都難,他們就像是無頭蒼蠅一樣,都想著咬咬牙坐個動車、汽車到其他地方求診。

  在裴家人裡,獨獨有林默芳是鎮定的,她主動地掏出手機給家裡人看,在她的朋友圈裡,有不少好友發布了類似的朋友圈,配上了各不相同的小孩照片,有的是「親身經驗」,有的是朋友反饋,總之說得情真意切,煞有其事。

  「陽光好的精油實在太神了!好朋友家小朋友流感,買不到藥,就連醫生都說非常嚴重!!我强力說服了好友,她在猶豫下使用了我帶過去的精油,早中晚一天三次,塗抹在指定穴位,僅僅三天,孩子就退燒!再配合上陽光好的清凉茶,現在小朋友已經沒有半點問題[聊天記錄1、2]。」在聊天記錄裡,白色對話條的朋友,語氣激動地前來報喜,還說之後要請客吃飯。

  「誰能知道,連醫生都束手無策的流行性感冒病毒,居然在陽光好的康健膠囊下無法藏身呢?我和大家說了多少次,平時要保證吃康健膠囊的習慣,健康到百歲絕對不是問題!我全家都在吃,個個身體健康,這回是大侄女得了感冒,還不嚴重,就吃了三天,立刻痊愈!還有比這更神的嗎?看一次病再加診療住院,少說要花千八百,一瓶康健膠囊,才要488元!這筆賬聰明的人都會算!」她配的是個小視頻,裡頭活潑的小姑娘正對著視頻咯咯直笑,看上去很是精神。

  「連醫生都認證的治病神器——陽光好清熱粉,請看我和醫生姐妹的聊天記錄,這位在去年成爲陽光好姐妹的李醫生,是知名醫院兒科主任!大家看看,她都說,很遺憾不能將神藥推薦給自己的患者,否則他們就不用因爲沒藥擔心了!還不放心的姐妹到底在想什麽,醫生都推薦的寶貝,你懷疑,人家還笑你是個傻子呢!」這回配著的是個馬賽克了胸前logo的白大褂圖片。

  ……

  類似這樣的朋友圈一條接一條,裴家人忍不住生出了幾分懷疑,這麽多人都說了,難不成真的有用?他們還在猶豫,林默芳便一臉狂熱地殷勤勸了起來:「我這個當奶奶的還會害自家孫女嗎?這産品你們平時不也在用嗎?要是有問題早就有問題了!反正咱們先使著,如果到時候在醫院排到了隊,咱們就去!成嗎?」

  都說到了這份上,裴家人猶豫著點了點頭,悲劇便這麽拉開了帷幕。、

  雖然家裡有孩子生病,可大家還是照樣得上班,照顧孩子的事情,便落到了林默芳的身上,每天回家,家人頭一句要問的便是小彤彤有沒有好上一點,裴彤彤一向乖巧,看著大家關心的眼神,小臉還燒得通紅呢,便乖乖點頭,林默芳便也會挺激動,說這是她的保健品生效了!可就這麽過了三四天,裴彤彤一點好轉的意思沒有,人高燒不退,總是一會迷糊一會清醒的,裴家人問林默芳,她猶豫著說,群裡的小姐妹說這是排毒,排完毒就好了。

  可她被洗腦了,裴家人可沒有,衆人眼看不對勁,又好不容易排到了床位,連忙帶著孩子去了醫院,這一到醫院,抽血一檢查,醫生眉頭一皺,拿著病歷出來,看著他們問的頭一句話就是:「怎麽孩子都成了這樣才送過來?」

  他手頭夾子裡夾著的化驗單,各項指標全部處於不正常的範圍,總之一句話,很嚴重,必須立刻送到icu。

  簽完了一堆單子的裴家人和醫生面對面,平日裡也算是神采風揚的衆人,在這未知的和生死挂鈎的領域面前,格外敬畏,低著頭挺醫生念起病症,這顆心高懸著要下不來了。

  「你這流感拖得太久了,孩子都發燒了幾天了,再怎麽樣就不知道來開點兒退燒藥嗎?她正不正常,你們家裡人自己不會看嗎?現在已經出現了肺炎的症狀,呼吸衰竭,由於嚴重腹瀉和嘔吐,還有連帶的脫水問題,更嚴重的是,我們懷疑她體內已經出現了感染狀况,一旦出現了休克恐怕就要立刻急救……」

  醫生的口氣格外嚴厲,說得很認真,對於醫學知識沒什麽瞭解的幾人,別的不會,還是會上網搜索的,他們也能看到這幾天被頂起來的流感問題,這才注意到,新聞裡說,這次的流感已經出現了不少的死亡病例,裴家人上下全都慌了,可這下他們除了交錢,連陪床都不行,進了icu的孩子,只能每天定時去看上兩眼。

  幾日來發生的種種,全都涌上腦海,他們回憶起在孩子嘔吐、腹瀉時,林默芳說的排毒,還順道給孩子灌下了更多的什麽衝劑;孩子發燒時,用的什麽特質退燒貼,據說那東西又能貼痛經,又能貼退燒,連關節炎都能治……

  他們本是病急亂投醫,再加上看到了那些看上去靠譜的案例,以及……他們確實也一直沒把流感看得特別嚴重,還以爲只是傳染性更强了一些,哪知道一時的疏忽,終於是釀成了大錯。

  裴彤彤躺在icu裡,一天天地嚴重下去,醫生說的幷沒有錯,她的病情進展得很快,長期的炎症和生病,已經將她的身體弄得千瘡百孔,感染擴散開後,更是直接引發了器官衰竭,她還是和從前一樣樂天開朗,甚至主動地安慰著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她還以爲自己只要過兩天就能從醫院出來。

  裴家人不停不停地祈禱,可每天收到的只有從病房裡拿出來的壞消息,他們看得出醫生已經盡心盡力了,單單會診都不知道開了幾次,更別提每次進去,都能看到彤彤身上多的管子,身邊忽然出現的新儀器了,可醫生只能治病不能治命,在進入icu的第十八天,裴彤彤永遠地合上了眼,在離世的時候,她還有一身怎麽都治療不好的病。

  彤彤的死亡,給原本幸福的裴家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在一段崩潰般的悲痛之後,他們終於忍不住想起來了追究責任。

  在彤彤剛進入icu的時候,出來的診斷單就有一條,說她已經出現了一定程度的腎損傷,那時醫生有些疑惑,覺得病情不該先進展到這,問了很多細節,一直問到了裴彤彤吃的那些保健品上。

  林默芳那時完全沒有隱瞞的意思:「彤彤這幾天,每天早晚吃四包衝劑;膠囊的話是一天三頓,差不多二十來個吧,還有那個,特製的湯包,補身體的……」她劈裡啪啦,念出來一堆,要在旁邊的裴家人都傻了眼,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林默芳給彤彤喂了那麽多東西,他們就算用脚想,也知道吃這麽多藥太誇張了。

  醫生更是匪夷所思,聽完了直接喊停,面對結果無濟於事的他,在臨走之前沒忍住,還是對林默芳說了一嘴:「就算這保健品真有用,那也是適度,別說是個孩子了,就說是個好好的大人,吃這麽大量的藥,也不會好的,甚至沒有的毛病都會引出來。」

  被留下來的林默芳那時只是哆嗦著說,他們都說可以這麽吃的。

  人類,本就有互相遷怒責怪的本能,尤其是在巨大的悲痛面前,更是會下意識地運用恨意和怒火來轉移自己崩潰的情緒,而此刻發生的一切正是如此。

  裴家人開始針鋒相對,開始了責怪,他們怪林默芳不該去搞什麽陽光好保健品,怪她不該信別人的狗屁話,給裴彤彤吃了那麽多藥;他們則責怪彼此,爲什麽不能早些發現彤彤的不對,爲什麽不能在繁忙的工作裡,抽出一點時間關心家人。

  總之,曾經有多麽美滿和諧的一家,此刻就有多麽的恨。

  當然,一切的矛頭,還是主要指向了林默芳,畢竟她所做的一切,最能轉移大家的注意力。

  「如果不是她非要讓彤彤先吃保健品,沒准就不會被拖延病情了。」

  「如果不吃那些保健品,沒有腎損傷,也許彤彤會不會還有治好的機會?」

  「如果不是在彤彤變得嚴重的時候,你還說這些都正常,只要早一點點,一點點發現,也許都不會這麽糟糕。」

  他們的責怪,其實還要讓林默芳好受一點,林默芳自打孫女生了病,她就恨不得自己替孫女去死,裴彤彤從那麽小一點出生,便被她捧在手心裡當做寶貝,她從來沒有想過,害死孫女的人,居然會是自己。

  她開始在群裡各種發布信息,要向大家揭露所謂的陽光好的真相,不過很快,她便被人全部封殺t出,她在網上發的帖子,不是被公關掉,就是被打爲黑子,她鼓起勇氣上了個新聞採訪,頂著壓力告訴所有人她因爲信任害死了自己孫女的事情,也被無數網友駡成了黑心奶奶,可這些,在現實裡,似乎都不對陽光美造成任何影響。

  陽光美裡頭的成員們,依舊是那麽信任著品牌,他們將上綫的話作爲金科玉律發在朋友圈裡:「一個黑子就想擊垮我們的品牌,不過我們毫不畏懼,牛鬼蛇神全部走開,請各位姐妹相信,我們陽光美是經得起考驗的好品牌,也會爲大家帶來更多的福祉!至於那些空口白牙只會造謠的牛鬼蛇神,遲早有一天會受到懲罰,大家務必拭目以待!」

  然後,林默芳甚至被告了,她被以傳播謠言等罪行告上了法院。

  品牌代理們信誓旦旦,說得很簡單,要她拿出證據,證明裴彤彤的死,和陽光美有直接聯繫,比如說什麽屍體鑒定等,如果不行,那就是造謠!林默芳哪裡拿的出證據,孫女都已經火化,她只是茫然地看著對方,敗訴後還得公開道歉。

  可明明不是這樣的——

  「是你們和我說的,陽光美的産品包治百病,就算是流感也能治好的啊?是你們告訴我的,陽光美是個好品牌,裡頭的每一個東西都對人很有好處。」

  「我問過你們的,是不是不該再吃了,不是你們對我說,千萬不要去醫院,醫生都是騙人,賺我黑心錢的嗎?吃藥自己能吃好的。」

  「吃那麽多,不也是你們都覺得對的嗎?你們告訴我,陽光美就算當飯吃,也是可以的,你們自己親身試驗,就算什麽都不吃,隻吃産品,都能讓身體變得更健康的,更別說我的孫女了。」

  總之,無論她怎麽掙扎,這個家終究是散了。

  原身由於孫女的離世,和發生在妻子身上的這場糊塗官司,直接氣得高血壓發作,中風偏癱,無法起身;兒子無心經營公司,情緒恍惚,只要一進到彤彤的房間就哭得崩潰;兒媳婦呢,則是無法面對,自己和裴家人一起成爲共犯害死了自己女兒的事情,選擇了離婚,林默芳更是像是一抹游魂,從此不愛說話,沒兩年就得了老年痴呆。

  這個曾經被人羡慕的家庭,徹底散了。

  裴鬧春聽完這個故事,久久不能平息,這個家裡,看似誰都要爲彤彤的死負上一責任,可又能真的去責怪誰呢?就連那林默芳,難道她就像害死自己的孫女嗎?

  那靈魂已經落下了眼泪,凝視著裴鬧春:「我拜托你,救救我們彤彤,她是個 ,不該遇到這些問題的。」他遲疑了一會,又開口道,「還有我那老妻。」

  「我怪她,可也怪我自己,如果當初我們早點注意,沒准她就不會被騙了,她也不想讓彤彤出事的,你讓她從那火坑裡出來吧,好嗎?」

  裴鬧春剛點頭,那靈魂便徹底地消散了,他還沒閉眼,又有個小小的靈魂忽然出現,她站在裴鬧春面前,害羞地揮了揮手,也說出了自己的請求:「可不可以,讓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都好好的。」她站不住,頭髮也跟著晃來晃去,「是彤彤不好,我不舒服都沒有說,不怪他們的,大哥哥可以讓大家都好好的嗎?」

  「嗯。」裴鬧春點頭,蹲下去和那彤彤平視,看著那靈魂笑著又揮手告別,一點點地消失。

  在親人死後,對自己的審判和折磨,不但傷害了自己、傷害了身邊的人,就連離開的親人,也不得安生。

  他們多希望,哪怕他們不在,「你」也能過得比誰都好,彤彤也是如此。

  ……

  折騰完晚飯,林默芳總算有空收拾自己購買回來的産品,這一箱子東西分量還不少,搬到房間裡她還甩了甩手。

  「彤彤今天中午一直不肯午休,玩了一下午,才吃完了飯,就睡著了。」裴鬧春進屋說道,目光不經意地放在這些東西上頭。

  「等等我去給她洗個澡。」林默芳隨口應,她正一樣樣地分著東西,這一箱子産品有的是她自用,有的是要送人的,還有的是要出售的。

  「林同志,你這事業,可算是越做越大了呀?」

  「那是。」林默芳一身幹勁,「當初你們老是不看好,現在看到了吧?我靠這個,一個月都能賺好些錢呢。」

  說到這,林默芳忍不住回憶起當初,她剛退休在家時的場景。

  那時候的她,那叫一個百無聊賴,天天沒有事情能做,直到自家好友吳慧梅上了門,那天慧梅勸了她好久,她這心裡可堅定,怎麽都不肯答應,拉不下臉在朋友圈裡賣東西,總覺得哪有像自己朋友賣貨的道理,這不是消費人情嗎?

  她好不容易和對方說通,表明了自己的堅定態度,在正要送對方出門的時候,吳慧梅忽然殺了個回馬槍。

  「默芳,明天下午,在世紀新街那,有一場陽光美的綫下宣講會,你就當捧捧場,給我一個面子,和我一起去,你說咱們都幾年的朋友了,我能不想著你好嗎?只要去那聽會,她就會給你送禮物!」

  「禮物?」這關鍵詞一下吸引了林默芳的注意力,倒不是說家裡沒錢,可這能占的便宜,爲什麽不占。

  吳慧梅一看林默芳意動,也跟著激動起來:「是啊,禮物,據說有什麽榨汁機、破壁機、洗衣粉、食用油……反正抽獎的,只要去就有份,參與獎都是一桶油呢!」

  「這樣啊……」

  「反正你去了又不吃虧,就當打發時間,好不?」

  林默芳猶豫了一會,就這麽點了點頭,同意了,她想著就去拿桶油,不會怎麽地,第二天,她便和吳慧梅一起,準時地出現在了場地,那與其說是宣講會,不如說是經驗分享會,去的人還挺多的,大多都是中老年人,還有些比她更年長不少,排排坐在板凳上頭,聽了起來。

  上臺的人她不認識,反正講的就是自己加入了陽光美之後獲得的益處,其中有一個說得特別吸引人,說自己吃了這個産品,多年的老腰疼直接好轉,原本醫生都說了,這種骨頭上的毛病治不了也沒必要,只能靠什麽按摩針灸之類的緩解,她當初只是以試試看的想法參加,沒想到還真的治療好了。

  最後一個壓軸出場的是吳慧梅,她走上去,意氣風發的,絲毫不想以前在同單位時,畏畏縮縮的模樣。

  吳慧梅在臺上侃侃而談:「我當年由於常年的動作,和過度的勞作,月子時又沒做好,落下了嚴重的偏頭疼,這是我身邊不少朋友都知道的。」聽到這,林默芳點了點頭,這件事她曉得的,「當初是我的表妹,給我帶了這麽一貼陽光好的萬能貼,她說得可神了,我就尋思試一試,沒想到這就治療好了。」

  她說話的樣子很讓人信服,舉了好幾個例子,包括丈夫的痛風什麽的:「我做這個牌子,其實不爲了賺錢,我更多的是爲了自家人使用和分享,遇見了這麽好的産品,我就想分享給別人,你說我買回去,就算不賣出去,給自己的親朋好友用也好呀!更別說這些産品真的能治療疾病,在我看來,傳遞出去,也是一種福報!」

  這段話持續了很久,說得林默芳也心有波動,家裡人雖然沒有大病,可也有一些小病,這要是萬一有用,要不就買一些?

  等到這會結束,幾個演講人更是抱出了三大箱的産品開始白送,他們說得情真意切:「就算你們不相信我們的産品,那也可以免費試試,到時候覺得有用了,你可以再來回購!加一下聯繫方式,有什麽問題都能諮詢的!」

  總之,林默芳就這麽抱著所謂的宣講會獎品加上一堆的陽光好産品回了家,她第一個試用的,是在不少人口中都提到的萬能貼,林默芳是有肩周炎的老毛病的,這萬能貼貼上去冰冰凉凉的,她試了好幾天,總感覺好像好了一點。

  到這,林默芳就有些信了,別人的嘴巴會騙人,這使用效果,總不是假的吧?事實上她忽略了一點,所有會發熱、發冷的貼,哪怕不含藥物的那種,都多多少少有緩解疼痛的效果,只是這時,她已經被引導著往這方面去想了。

  於是她便開了更多的産品,陽光好旗下的産品很多,甚至還有什麽刷牙不會牙疼的牙膏之類的東西,林默芳越用,越覺得這些産品都挺好,每天呢一打開朋友圈也都能看到吳慧梅發的別人和她的轉帳記錄,還說有多少個代理加入了她的團隊,她這越想,越覺得這東西一定是靠譜的!

  終於有一天,林默芳猶豫地點開了和吳慧梅聊天的對話框,打算再回購一盒萬能貼。

  「默芳,你只要萬能貼嗎?這東西可不便宜,一盒十貼,最近做活動也要199元呢,原價要288元!」

  林默芳倒是覺得還好,不買藥膏的人可能不知道,現在市面上好一點的,或者是進口的、港城代購回來的藥膏,均價下去一張十幾塊是很正常的,這萬能貼有效果,原價28,現價19也算合理。

  吳慧梅打字很快,又發來了一長串消息:「我說默芳,你怎麽不考慮直接做個代理呢?代理拿貨是五折,活動價的五折!只要一次批五千的貨物就行!」

  五千?林默芳有些驚訝:「不了吧,這有點貴。」

  「這怎麽會貴呢?我算帳給你聽,就像你買這個萬能貼,一盒199,十貼,你說一天貼個兩三貼,最多也就用個三四天一周的,你買十盒,也才用兩個月出頭就沒了,你要是升級代理,一盒就是99.5元,5000元的份額可以直接買50盒,算下來一貼才十元,你說划算不划算?更別說你還可以買別的産品了,之後你要是買其他的,不也是五折價格批嗎?」

  這麽算起來,是挺便宜,本來五千只能買二十五盒呢,一下多了一倍的分量,是挺划算的,二十五盒,按照一個月四盒,也就半年,五十盒能用一年呢。

  被繞進去了林默芳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跟著別人的思路在走。

  「再說了,你買了就自己用嗎?你想想,你們家老裴也得用的吧?現在的小年輕,個個腰椎、頸椎都有問題的,你兒子、兒媳要不要也兩盒?再有這個萬能貼,就連小孩子摔傷消腫什麽都能用,你那小孫女正是蹦蹦噠噠愛運動的年紀,是不是也需要呢?」

  是啊,這麽算下來,還不够呢。

  林默芳那天,便直接轉了五千,成了一級代理。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 15:56
205、萬能的保健品(四)~(六)

  一級代理, 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抱了一大箱産品回家的林默芳,一是有自身的體驗作爲支撑,二是吳慧梅說的確實有理有據,她便决心將這樣的好産品分享給身邊的人,而在她身邊最親近的,無非就是兒子、兒媳、丈夫和小孫女。

  兒子裴豪杰和兒媳周曉欣和老兩口住在同一個小區, 小區裡的房子雖然有些老, 也不像現在的新小區一樣, 什麽電梯配備齊全, 可獨獨占了一點好,就是學區,周邊有出了名的公立小學和初高中;還有僅僅公交車兩站之隔的中心醫院, 這可是整個市裡、甚至省裡排名前幾的綜合型三級甲等醫院, 這也使得小區的房子連年漲價, 若不是老兩口在單位認識人,找對方出國的子女買了,恐怕這多年的積蓄都填不上買房的空。

  林默芳那天可謂是滿頭是汗,她抱著大箱子便到了兒子和兒媳家中, 由於平時兩口子創業辛苦,時常不著家,她和丈夫那是有這的備用鑰匙的,直接進門她也不多留,把萬能貼放上,便回家開始打電話。

  「豪杰, 你最近和曉欣生意如何呀?」這是日常的寒暄。

  「媽,好著呢,你放心。」裴豪杰怕嘮叨,也是報喜不報憂。

  林默芳滔滔不絕起來:「你慧梅阿姨推薦了媽媽一個特別好的産品,我試過了,特別有效果,我剛給你放在家裡客廳了,你上回回家不是和我說嗎?你和曉欣天天工作,腰酸背痛的,尤其是曉欣,頸椎不好有時候還頭暈目眩的,這産品正好合適,你相信媽,一定試試看,貼了告訴我效果,到時候我還買!」

  一聽這些,裴豪杰下意識就覺得不對:「媽,你不會是被誰糊弄了吧?我告訴你,現在騙錢的可多了,你沒有看新聞上說嗎?就連那上電視臺做健康節目的專家,都有被拆穿是假專家的!」他忍不住頭大。

  這個年紀的裴豪杰還不太懂,他的這番話,對於父母這個年紀的人來說,只會起反面作用。

  當父母的,在孩子的成長期間,基本都占據著家庭的主導和權威地位,說白了,哪怕是再聽孩子意見的家庭,基本真正掌握話語權的還是父母,不過這也正常,誰讓孩子小時候相對不够成熟,父母確實有經驗呢?老話說得好,他們吃過的鹽比孩子吃過的飯還要多,做點主怎麽了?

  可隨著孩子長大,父母便慢慢地失去了對孩子的控制權,甭管是多聽話順從的孩子,也一定會有點自己的主意在心裡,更別說在成立自己家庭之後了,父母想插手,都隔了一層。

  嚴格來說,父母和孩子之間的關係,就像是此消彼長,在父母權威最盛的時候,孩子還沒長大,可隨著孩子的成熟,父母也慢慢年邁,失去了權威。

  像是在林默芳身上,這種情况又尤爲嚴重,幾乎是在同一個時期,她失去了家庭的權威性及自己的工作,對於她而言,在這段時間是迷茫的,覺得自己總不被認可,心裡甚至會覺得,自己有點「沒用」,覺得自己說的話孩子都當耳邊風,她甚至會通過做各種各樣的事情,來證明自己的存在。

  而此刻,裴豪杰的這句話,就像是捅了馬蜂窩。

  「怎麽了?你媽可還沒老呢!你是不是把我當傻瓜?你可別忘了,以前我照顧你長大,也沒出什麽問題。」她這段時間積累的鬱悶全都在心裡了,委屈得厲害,「我再怎麽樣,也是有點用的,以前我在單位、在家裡,什麽事情都弄得整整齊齊不出問題的,只不過你們現在長大了,翅膀硬了,覺得我沒用罷了!」

  「這萬能貼,你慧梅阿姨推薦給我的,我自己都試用了,人家這是大品牌,上過電視節目的,還有報紙採訪的,每年還組織什麽游輪□□呢!而且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用嗎?人家騙你一個人做什麽?就算我是傻的,別人也都是傻的嗎?」

  裴豪杰是聽得一個頭兩個大,他揉著額頭,向擔憂地看過來的妻子擺了擺手,用口型示意沒事,背過身捂住手機,壓低了聲音:「媽,你真的不懂,我跟你說,你這什麽游輪□□,很多都是騙人的。」他看過不少類似的微信宣傳文案,基本都被他拉黑了,「咱們要買藥膏去藥店買就是了。」

  得,非要講道理的裴豪杰把自己拖進了互相說服的深淵。

  「這可和藥店的藥膏不一樣。」下意識地,林默芳回憶起的,全是宣講會上大家說的話,一套一套的,「這個陽光好品牌,它是有專利的,請了美國的知名博士,投資了巨款,還有自己的廠房和實驗室,我們買的那些藥膏,價格可比這個便宜,一分錢一分貨,它所有的含金量都在這些藥方裡,再說了,你看看那些藥膏的配方都是多少年前的了,我買的這個,可是最新的,現在醫學技術突破這麽快,怎麽想都是新的産品更好。」

  總之,這和拉鋸戰一樣,你一刀我一刀的,裴豪杰做的是攝影工作室,後頭的妻子正喊著他回去處理片子,他手上積壓的活還怪多,沒有辦法,只能先應付過去。

  「好,我知道了,我回去試試看。」他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這樣先妥協了。

  說服了兒子的林默芳滿意地挂上了手機,她的下一個目標便是丈夫,這倒不用著急,在家幹點活等丈夫回來就行,她哼著歌,格外輕快,總之等兒子他們用過了,知道好就不會這麽說了,她幾十年來管家,哪裡會是那種不靠譜的人。

  是夜,原身回家,倒也不累,正在哄著小孫女玩,林默芳過來,也不帶勸的,把原身身上那老頭衫一掀,藥膏就是一貼。

  「怎麽了?」原身不明所以,隨意問道。

  「新買的藥膏,你試試效果怎麽樣?我試了特別管用。」林默芳如是說。

  原身倒是沒异議,隨意地看了妻子一眼,便沒再關注。

  幾日之後,林默芳便開始採訪起使用感受了,不知道真實情况的原身,自是傻乎乎地說了句感覺和之前的藥膏沒什麽差別,可林默芳哪會接受,她皺眉跟在後頭問:「你不覺得不一樣嗎?貼下去很快就緩解了,而且手抬起來都更不費力了呢!」

  「有嗎?」一個藥膏的事情,原身也沒上心,看著妻子那不罷休的模樣,他遲疑了一會應了,「好像是有點區別。」

  收穫第一個好評的林默芳那叫一個滿意,又找上了兒子和兒媳,裴豪杰呢,是已經嘗試過和媽媽的漫長割據戰了,他那頭工作焦頭爛額,哪會和自家媽媽扯皮,只得應付的說了兩句,有用,還可以。

  兒媳婦周曉欣和丈夫其實根本沒把那些藥膏拆封,每天回家都筋疲力盡的他們夫妻倆,早就把這事情拋在腦後了,她挺尷尬,雖然婆婆人一直很好又體貼,可要直接說她沒把婆婆特地送來的東西當一回事,簡直是在引戰,糾結了沒一小會,周曉欣便咬著牙撒了謊,說都用了,使用效果特別好。

  這一堆「不真實」的使用評價,一下給林默芳打了强心針,她早就在這段時間,看著群裡的聊天記錄蠢蠢欲動了,幾乎每一天,都有人會分享自己最近的産品使用效果,或是別人發來的誇獎,林默芳平時扮演的,是跟風發大拇指表情的角色,而此刻她總算能也發一篇自己的使用分享了。

  默芳-一級代理-慧梅:感謝好朋友慧梅-總代理的無私分享,一開始接觸陽光好的時候,我還擔心,這會是一場騙局,可好朋友慧梅沒有放弃我,她認爲這樣的能改善生活的好産品,必須分享給我,我參與了人生的一場分享會,在會上我聽到了不少人的經驗交流,也帶回家了陽光好的産品,在使用過後,我信心大增,我相信咱們産品是有效的,便在慧梅的建議下成爲了一級代理,這幾天我將産品分享給了我的家人,他們的反應都非常好,多年來的老毛病有所緩解,感恩慧梅,感恩陽光好。也希望在未來的日子裡,我能和大家一起加油,把這樣的好産品分享給更多的人!

  這消息一發出,炸出了群裡不少的人,一個個的點贊和謝謝分享,要林默芳莫名地生出了一種成就感,還沒多久,她分享的心得,便被轉發到了不少朋友圈內,一刷下來,全都是她。

  林默芳感覺到,自己做的這份工作,甚至比從前的更有意義。

  以前她工作是爲了好好勞動,爲國家做貢獻,養活家庭;可現在已經發光發熱半輩子的她,要做的是將更多的好東西分享給別人,慧梅說的沒錯,這才是福報呀。

  她這頭剛這麽想,吳慧梅便立刻冒了出來,她先發了個玫瑰花的表情,而後發來了新的宣傳。

  「默芳,你之前都是用萬能貼,有沒有考慮用一下別的産品?比如咱們的纖維茶、清凉茶,效果都非常好的,像是我們這個年紀的人,很容易有三高的症狀,人這一輩子就是爲了一口吃,如果不能好吃好喝,那活著也美滋美味你說對嗎?咱們只要長期喝這些茶飲,就能有效控制血壓、血糖,你可以看看我朋友圈的分享,好多人都說很有效果呢!」

  「哎呀,咱們陽光好的好産品實在太多了,我都推薦不完,反正你多看看,還有你們家彤彤,肯定要試一試新出的陽光好牙膏,這個是能有效防止蛀牙的,是能直接吃進去的牙膏哦!就算是哪裡發炎了,也可以用這個塗抹消炎,非常適合小朋友,很多有小朋友的家長都是長期回購的呢!」

  說到這,林默芳也挺感興趣,她點開朋友圈,挑得是眼花繚亂,這個也好,那個也好,怎麽她覺得這些東西,都這麽合適她家裡的情况呢?

  你看這個洗髮水護髮素套裝,說是防脫柔順去屑的,丈夫和兒子不是正合適用嗎?再看看這個刮油茶,說是針對啤酒肚的,丈夫和兒子兩人的肚腩都很嚴重;還有這個月月陽光好茶,可以治療痛經的,上回兒子說了,兒媳婦生了彤彤後,還是會痛經……

  她越數,想買的東西越多,恨不得把全家上下的用品都給換上,只是這價格實在有點高。

  吳慧梅好像學了讀心術,她發來了長串的信息:「默芳,其實我覺得你應該試試成爲二級代理,二級代理呢,價格不低,要48888元,看起來很貴,可成爲二級代理之後呢,拿産品的價格是三折,而且還會送價值30000元的陽光好目前爲止全系列産品大禮包,這就相當於你隻花了不到兩萬,就獲得了入門資格,而且你還擁有四萬八千元的購貨款,以後要升級總代只要十萬就行了,要不直接從一級代理到總代要188888元呢!」

  有點貴,林默芳的第一反應依舊是這個,可全套産品就要三萬,如果按照兩萬來算,好像也不太過分?而且還有四萬可以購買産品,再說了,三折是什麽概念?又便宜了好多。

  「你考慮一下,這也不是强買强賣,要你覺得合適了才行,只是我想有句話咱們都清楚,這如果花錢能買到健康,誰不願意呢?一家人住一次院就要多少錢了?咱們都有數,再說了,之後你要是拉代理,咱們是有分成的!還有邀請獎勵呢!沒准未來你賺到口袋裡的錢,比你的投入還多呢。我也是把你當好姐妹才和你說,否則這賺錢的機會我肯定自己留著,你說對吧?反正你多想想,明天告訴我答案,現在升級二級代理,還送五盒萬能貼呢,不過這活動明天就結束了,你可別錯過。」

  那天晚上,林默芳翻來覆去了一夜,她伸手摸了摸貼在背後的萬能貼,覺得自己渾身都變得好起來了,第二天天還濛濛亮,她就給吳慧梅發去了信息。

  她决定她要成爲二級代理!

  之後,她抱回家的産品就更多了,簡直是一箱子一箱子的回家,她的折騰範圍,從自家人,擴展到了熟悉的同事朋友,有的人用了真的覺得好;有的人覺得無功無過出於面子說了好……總之,在林默芳看來,這反饋簡直好極了,就沒一個人和她說産品不好的。

  可她也不想想,就算是她現在拿個臨期食品去人家家裡頭送禮,人家頂天了也就是背地裡吐槽兩句,難不成還真把東西甩人臉上,說送的什麽鬼?

  再者,她送的這些産品,大多人也沒有用上,所謂的使用感根本就是薛定諤的猫罷了。

  可這一切,完完全全將本還有些許動搖的林默芳推到了陽光好的那邊。

  裴家人發現不對時,爲時有些晚,道理又講不通,反正看著那些東西,頂天了也就是騙點錢,便也在一番商議後選擇了縱容,全當花錢讓林默芳買個開心。

  反正甭管衆人是什麽想法,周圍人又是如何想的,最後的結果,就是林默芳認定了她賣的是個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好産品,她這是在做福報,她也便這麽揮舞著鈔票,從一級代理慢慢地升級到了總代的位置,現在別人叫她,已經是以默芳姐的口吻,甚至她三不五時地,還要到全國總群裡講課呢!每回她講的課,總有不少的姐妹說受益匪淺,這讓她感覺,陽光好必將是她一生的事業!

  ……

  人上了年紀,未免有些覺少,天一亮,老兩口便直接起來,旁邊的小床上上,躺著彤彤,她倒是霸道,睡得四仰八叉的,被子不知何時被踢開,只剩下一點點撇在了肚子上頭。

  裴鬧春先起身收拾,他有快走的習慣,打算等等去樓下把一家子的早飯買回來了,聽到背後窸窸窣窣的聲音,他曉得是林默芳醒了。

  「我去買早飯,你先歇著,晚點我到豪杰那去問問,今天他們要帶彤彤出去玩不。」

  「行。」林默芳倒是有點捨不得,可也希望兒子兒媳能多和孫女相處,這父母子女之間的關係,其實也是處出來的,「看看他們精神頭怎麽樣,這段時間天天加班的,也不知道休息。」

  「成。」裴鬧春隨口應,衣服已經換好,周日是兒子和兒媳唯一的固定休息日,爲了兩口子有一定的溫存時間,周六晚上,老兩口是不會將孫女送回去的,也順帶讓兩人能好好休息,到了周日早上,他們便會在給裴豪杰夫妻倆帶早餐的時候順便確認一下,要不要帶彤彤出門,如果不要,就讓裴彤彤在家裡繼續待著。

  事實上這問題也持續挺久了,裴豪杰和周曉欣也怪自責的,可他們倆夫妻白手起家,開的公司呢,又沒有背景和大額的資金,可以說是摸索著往前,一路磕磕碰碰,直到現在,那也是又有利潤又有問題的矛盾情况,賺得錢不少,可也不能算是穩定,開夫妻店的兩口子沒法子,只能身先士卒,估計還得等幾年,培養出一批人才能緩一口氣。

  不過裴彤彤從小懂事,倒也不責怪爸媽,有時候她想爸媽了,裴鬧春和妻子便會將她送到工作室裡,就當陪父母工作,她也絕不會嫌無聊,他們到沒有因爲相處的時間不够長而疏遠,反而是因爲能相聚在一起好好說話的時間短,更加珍惜彼此。

  裴彤彤現在已經開始上幼兒園,平時還有課外特長班,之後又要上小學,現在的學生,比不少大人都還要忙,她的生活也充實起來後,便也不會那麽依賴父母。

  林默芳正在沙發旁邊拿著東西:「對了,你順道幫我把這些給豪杰、曉欣帶過去,都是我新買的産品,還有補貨的,我都算過了,差不多到今天,他們本來的那點應該就都吃完了。」她數著,還覺得可惜,「哎,新出了一個據說去辛苦很有用的補氣丸,一出就斷貨了!我訂了好久都沒訂到,要不也拿去多好。」

  「對了,我在裡頭放了紙條,上頭寫清了一天要吃多少,你可別忘了交代他們記著。」她說完話,把這一箱子的東西放到了裴鬧春的前頭,重倒是不重,只是裡面的紙盒子就不知道有多少,碰撞在一起,發出了不少聲音。

  裴鬧春隨手拿了紙條出去,一看便忍不住皺眉,這上頭,還真是安排得明明白白,不單是按照早中晚要先吃那些小藥丸、飯前飯後還有茶飲、下午茶有什麽能量棒、還有日常用品上的要求,總之,從頭到脚,全部包辦。

  「默芳,你這是不是太多了?」他不由自主地問道,「我看這麽多藥喝的進嘴裡,恐怕連飯都吃不下了。」

  「會嗎?」林默芳疑惑地接過了單子,數了數,「我感覺不多呀,你看看這個纖維果汁,好多人喝的,早餐就不要再喝什麽豆漿了,就喝這個就好了嘛!而且這些藥都是有不一樣效果的,你看他們天天對電腦,這個專門解眼疲勞的……」她叨叨地說了一堆,總之中心思想特別簡潔明瞭,就是不能减。

  裴鬧春倒也不反對:「行,那我拿去給他們。」他抱起箱子,直接就走,「對了,我等等晚點回來,我好久沒和豪杰聊聊了,我看看他的工作室最近到底怎麽樣,朝九晚五的,做的那麽辛苦。」

  「好。」林默芳直接答應了,丈夫就喜歡和兒子聊天,翻來覆去的就是那些,她可沒興趣,「順便問問他們什麽時候過來吃飯。」

  「好。」

  裴鬧春最後回頭看了眼還在那睡得口水都流出來的彤彤,便直接下了樓,他到菜市場買了還熱乎的豆漿油條,也不回家,直接上了兒子家裡,開了房門他便坐在沙發上,對著手機,等到兒子起床再說。

  裴豪杰和妻子沒有睡懶覺得習慣,還不到八點兩人就起了床,他吸了吸鼻子,能聞到油條的香味:「曉欣,快點起吧,省得早餐凉了,晚點我們還要帶彤彤去動物園玩呢。」

  「行。」周曉欣也點頭,她想女兒得緊,換了身休閒的衣服直接出門,看到還坐在沙發上的裴鬧春楞了楞,忙招呼丈夫,「爸,你來了怎麽不叫我和豪杰起來呢?您等了多久了!」她很是不好意思,自家爸媽在外地,他們夫妻倆又忙,倒是讓公婆們多操心了。

  「爸,你來了怎麽不說一聲呢?」裴豪杰出門,和爸爸說話挺隨意。

  裴鬧春指了指桌前的一堆東西:「你媽這不是要求我一定要把這些東西,送到你們的手上嗎?」

  一看到這一箱子,都不用打開,裴豪杰立刻猜到了是什麽,若不是在爸爸面前他不好說媽媽壞話,他都鬱悶得想駡人了,天知道,自家老媽究竟往家裡送了多少,不但要他們吃,還和他們說可以拿去分朋友,裴豪杰是打心底眼覺得這些東西也就是個普通保健品,他們身體健康著呢,吃這些幹嘛?又不是有病。

  人家缺鈣的補鈣,缺鋅的補鋅,什麽都不缺的瞎補,那不就溢出了嗎?

  周曉欣更是不會說婆婆壞話,她尷尬地笑笑:「謝謝爸。」除了這個,她也沒法說什麽了,婆婆什麽都好,可獨獨在這個上頭,真的是著了魔,她有時候也挺能理解,年紀大了,最在意身體,起先她是願意配合婆婆的話吃上一些的,可婆婆要求他們吃的,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多到了周曉欣看清單都暈的程度。

  「謝謝?」裴鬧春揚眉,他直接把這些東西都拿出來,「豪杰,曉欣,今天我來,就是想和你們談談,你媽這事情的。」

  夫妻倆對視一眼,先是沉默,同時想起的就是之前的那一番討論,那時候他們不是都達成共識了嗎?媽開心就好。

  裴鬧春需要和自己站在同一個戰綫的聯盟,而且有些事情,他做起來,可沒有兒子和兒媳有說服力:「以前,我和你們一起談過你媽媽這事,那時候咱們也都想得挺簡單,覺得你媽媽是辭職了以後,沒有個倚靠,需要個認同,可現在,你們難道不覺得,她越陷越深了嗎?」

  「我們就說這些個東西,你們倆都是讀書人,比我更瞭解,到底靠不靠譜,別的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一點,什麽大企業不是術業有專攻的?我看人家做得再大的公司,那也是穩扎穩打,先把核心業務做好,再發展別的,你看看你媽媽做的這個陽光好,怎麽什麽都能做?保健品,口服的膠囊藥丸、貼的、喝的;生活用皮什麽牙膏牙刷、精油、面霜……」他一口氣念了幾十種。

  「我尋思,這麽大的公司,也不上市,也不出名的,怎麽以前咱們就從來沒聽過這麽個公司?」

  裴豪杰拉著妻子坐下,他重重嘆了口氣:「爸,我們當初不就是覺得這個不對嗎?可我們知道不靠譜有什麽用?媽她不知道呀!她就覺得這東西管用,你能怎麽辦?」

  裴鬧春給兒子和兒媳發了幾條新聞:「我這兩天,也是看到了幾條網上的新聞,才開始想的。」他發過去的幾條,都是吃什麽保健品吃出毛病的。

  「不會吧?」裴豪杰倒是有點懷疑,「這不是慧梅阿姨也在吃的嗎?我尋死她比媽媽吃的久,沒出問題,應該不會吧?」

  「可我想,不是每個人都有你媽吃得那麽多的,是藥三分毒,你媽吃了那麽多下去,不得出事?」

  裴豪杰被這麽一說,終於是擔心了起來:「要不咱們一起勸媽少吃點?或者我去買點國外進口的保健品?那些有牌子,估計靠譜點。」他絞盡腦汁想著辦法,他是實在不敢和老媽正面對决了,反正他是說不過媽媽的。

  旁邊的周曉欣猶豫了挺久,也主動開了口:「爸,豪杰,其實我之前就有上網搜索過這個産品的,我之前就一直挺擔心的……」

  「你說。」裴鬧春鼓勵地看了過去,某種程度上來說,家庭的男性成員一般情况下,對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不太擔心,反而是敏感的周曉欣意外地能發現問題。

  「近幾年,國家對直銷越抓越嚴了。」她頓了頓,「因爲傳銷犯法,現在都是講直銷的了,我看過新公布沒多久的管理條例,現在媽做的這個直銷其實應該是不太符合法規的,不管是讓媽這種直銷員的角色,繳納費用或者購買産品,還是讓媽帶一個團隊,做什麽團隊銷售,我看了一下,都是屬￿禁止範圍內的,不過這個管理條例剛公布沒多久,不知道實施得怎麽樣,我就怕媽再做下去,違反法律。」

  裴鬧春心裡叫好,周曉欣說的正是他今天要提的部分。

  「曉欣說的這些,和我想到一起了!豪杰,你可能不太瞭解,我就簡單給你講一下,你媽呢,做這個代理,一開始就交了五千塊,後來升級二級代理,又交了四五萬的樣子,反正到現在爲止,我保守估計,她花了能有最少二十萬進去了。」

  「二十萬?」裴豪杰瞠目結舌,他從來不覺得爸媽的錢和他們有關係,可這不代表作爲子女的,樂意看到父母被人騙錢,「不是,怎麽能花這麽多,她不就買了一些小東西嗎?」他迷茫地看著箱子,這一盒茶,一盒牙膏的,能要多少錢?二十萬能買兩三屋子了吧?爸爸居然還說這是至少?

  裴鬧春隨手拿了一盒牙膏出來:「這個牙膏,出售價格是198元,你媽現在是總代,二折拿貨,很便宜的,只要四十不到。」裴豪杰鬆了口氣,裴鬧春笑了,又拿了一盒藥出來,「像是牙膏,倒還真的不貴,不過你可以看看這個,這玩意你知道的,叫做塑身果凍,可以調節排便問題,這麽一盒子呢,是388元二十條,換算下來,也要七八十,而這裡頭最貴的,就要數你們吃的那個什麽凝心膠囊,一盒活動價就要一千三,打折了也要兩百六。」

  裴豪杰算起來,牙膏三四十用一個月,果凍兩盒一個月……越算,他越驚愕,怎麽這積少成多,能多成這樣?

  「不過你們放心,你媽做這個,不但沒虧,還賺了。」裴鬧春冷著臉,「我給你們算筆賬你們就清楚,你**貨,是二折的價格,而她下頭的三級代理是二點五折,二級代理是三折,一級代理是五折,也就是別人拿貨,她最少能賺0.5折的回扣,更別說有的人不是代理,就買一點回去試試的了,而且她挖掘一個代理,對方的購貨款,會有百分之十,成爲她的提成,也就是人家五千塊做代理,要分她五百。」

  裴豪杰聽了幷沒有覺得開心,只是越發地恐慌起來,他自己做工作室自己知道,他們這看似暴利,拍一套照片就能賺不少,可前期投入的那些設備就是天價,更別說每次去跟一次場,那就是小半天的功夫打底,人家拍照,在大太陽下曬一天也正常,可以說是又費力又費錢,而且審美是主觀的,還時常因爲不合別人的審美被鬧著退錢。而媽媽,這賺錢的速度和數額,也太驚人了吧?天上會這麽掉餡餅嗎?

  「你們再思考一個問題,你們覺得總公司那邊需要賺錢嗎?」裴鬧春繼續丟著炸彈,「他們給你**二折的價格還有的賺這是什麽概念?而且估計還賺不少,畢竟你還得扣掉什麽一層層的代理分成,我當然知道有些東西製造成本低,可是這麽多東西,這麽多工廠和生産綫,還有運輸費用,還能把價格壓到這麽低,你覺得這些東西,真的有效嗎?」

  裴豪杰臉色很糟糕,緊緊地握住了妻子的手。

  裴鬧春嘆著氣:「這可還不是全部,我現在怕的,是你媽不但自己陷進去,還害了別人。曉欣也說了,現在直銷很多都是不合規的,萬一哪一天整治呢?萬一這些東西真有問題,有人吃出病了呢?還有……你覺得,這些東西納稅了嗎?」

  「沒有。」周曉欣小聲地應,事實上她瞭解到她很多做微商的朋友,都是沒有納稅的,單純的對方轉帳,自己發貨便結束,只是規模小,別人不抓,可媽這涉及的可是大公司,規模估計肯定不小。

  「那怎麽辦?」裴豪杰忍不住站了起來,焦慮的走來走去,「爸,我去和媽說,讓她別再做了,媽知道這是犯法的肯定會……」說到這,他忍不住抓了抓頭髮,「媽現在入了迷,不會聽我們的呀!」他此刻覺得自己就像在火上烤,不知前方是何處。

  裴鬧春看了這小兩口,明白兩人都到了自己的陣綫,被這麽嚇唬了一頓,他相信這小兩口,也就不會再不把這件事情當回事了。

  「所以,這時候,就需要你們了!」裴鬧春鄭重地說道。

  「我們?」周曉欣和裴豪杰异口同聲,對視一眼,有些茫然,他們倆哪能做什麽呢?

  「爸,我以前勸過媽的!我和她一說這個,兩人就一起來氣,我實在是拿她沒有辦法。」裴豪杰和爸爸坦誠,「媽媽就和變了個人一樣,怎麽說都說不通,我說這東西不好,她就非說我是態度不端正,帶著偏見去看東西,這麽多人都講好的東西,就我講不好,一定是我的問題。你也知道的,媽先頭開始做,我和她說了好多次,可這完全沒有用!」

  周曉欣也點頭:「爸,我這……」她立場有點尷尬,作爲媳婦的,和婆婆對著幹完全是另一個概念,就算以後林默芳收回心了,估計都會給她記上一筆的,她忍不住憂愁起來,這可要怎麽辦呢?

  裴鬧春露出勝券在握的表情看向二人:「你們放心,接下來你們的任務非常簡單,只要按照我說的去做,咱們一步一步,就能把你媽引回來……」

  聽著裴鬧春的話,夫妻倆先是驚愕地張口,然後在思索後點頭,最後迅速地達成了共識。

  薑還是老的辣,還是爸爸知道能怎麽把媽媽拉回來!

  ……

  「奶奶,彤彤肚子好餓了。」裴彤彤捂著小肚肚,和奶奶撒著嬌,平時這個點她早就吃飯了,可今天爺爺怎麽還不回來。

  林默芳忙從櫃子裡拿了瓶酸奶先給彤彤:「來,彤彤乖,你先喝,你爺爺真不懂事,也不知道幹嘛去了,這麽久沒有回來。」她看著時鐘,一肚子火,就是去買個早餐和兒子、兒媳說說話而已,怎麽就一去不復返了,這都快九點了,還不知道回來。

  彤彤開心地喝著酸奶,還不忘當奶奶的小跟屁蟲,勸著奶奶也喝上一口,只是此刻林默芳怒氣中燒,喝了酸奶也消不了火。

  坐在沙發上的林默芳耳朵一動,聽到了門那的動靜,她坐不住,立刻起身,走到門那一把將門打開,開口就駡:「你去買個早餐買到哪裡去了,彤彤都得給你餓壞了!」話都沒說完,她便看到了後頭的兒子和兒媳婦,立刻變了個口氣,「阿杰你和曉欣來接彤彤的嗎?快進來!」她看著兒子,別提多開心。

  聽到爸媽名字的裴彤彤立刻百米衝刺了快樂,蹦蹦噠噠地喊著爸媽,一下衝到了媽媽的懷裡,她可想可想爸爸和媽媽了。

  上一秒還挺開心的林默芳忽然忍不住皺緊了眉頭,她怎麽覺得有點不對?

  林默芳是個挺細心的人,她一眼看過去,總覺得無論是丈夫還是兒子和兒媳,臉上的笑容都很勉强,就連抱著彤彤的曉欣,看上去都一副笑不起來的樣子。

  她心立刻一咯噔,再聯想到裴鬧春晚歸的情况,意識到這一定是出了什麽事!可總不能在孩子面前談大事,她把話憋在心裡,隻打算等一會好好的問一問。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 15:56
206、萬能的保健品(七)~(九)

  平日裡總被電視聲音填得滿滿的客廳, 此時因爲爆炸性的消息鴉雀無聲,唯有坐在側位的林默芳正喘著粗氣。

  「你們說什麽?」林默芳一陣天旋地轉,看著排排坐在沙發上的兒子兒媳滿臉不可置信,此刻茫然的心情要她只能求助地看向丈夫,希望對方和她說這些都是她聽錯了。

  「奶奶,怎麽了?」被關到房間裡的裴彤彤聽到外頭的動靜, 她有些擔心地開門探出頭看, 聲音小小的, 「我可以出來嗎?」她年紀雖然還小, 可挺敏銳,剛剛爺爺非讓她在房間裡頭玩積木,她就覺得好奇怪了。

  「沒什麽。」裴鬧春擠出笑容走了過去, 把後頭的場景擋得嚴嚴實實, 伸出手點了點小孫女的鼻頭, 「爺爺是不是和你說了,不能偷聽?我們現在是大人談事情呢,小朋友是不是該乖乖坐好?」

  「可是,我擔心嘛。」裴彤彤低著頭, 聲音小小地,兩隻小手握得緊緊,上頭亂動彈的指頭看得出她心裡有點著急。

  「你們老師開會的時候,是不是也不讓小朋友進去呀?爺爺現在也在和爸爸媽媽開會呢,小朋友要等變成大朋友了才能參加,咱們彤彤聽話, 乖乖在裡頭好不好?」

  「好。」裴彤彤拉長了應話,還是忍不住探著脖子看了一眼,生怕奶奶出點什麽問題。

  林默芳緩了緩,調整了心情,勉强凑出一個笑容安撫著裴彤彤:「奶奶沒事,就是剛剛太著急了,彤彤放心,晚點奶奶帶你去公園玩。」她這表情看著還是挺勉强,不過糊弄孩子够了。

  看著奶奶也說沒事,再和父母安撫的眼神對上,裴彤彤終於稍微放下了心,乖乖地回到那繼續搭積木,身後的房門一聲響後被關上,是裴鬧春關的。

  在確認裴彤彤沒再偷聽後,客廳裡的談話總算能繼續了。

  「老裴,這件事你之前知道不知道?」林默芳凝重地看向丈夫。

  裴鬧春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他似乎挺躊躇,緩緩地開了口:「我之前隱約猜到了一點。」

  「那你不和我說!」林默芳的音量一下抬高了,可在意識到還在裡屋的彤彤後,她又迅速地壓低了聲音,「這種大事你也瞞著我!」

  「我哪裡是瞞著你。」裴鬧春苦笑,「默芳,你自己想想,豪杰和曉欣兩個一起,都創業多少年了,還這麽忙,而且是越來越忙,這正常嗎?這又不是一兩年,從彤彤還沒出生到現在,已經有小六年了,合理嗎?」

  這當然合理,創業沒那麽容易,也不是誰的創業之旅都是一帆風順的,不過對於常年在體制內的林默芳而言,這個理由完全足以說服她。

  林默芳那叫一個愁腸百結,她低著頭,一瞬間也不知道思緒在哪了,剛剛才把彤彤支開,一向讓她驕傲的兒子和兒媳,就以謝罪的態度,在她面前坦誠開了。

  「媽,我有件事,瞞了你有一段時間了。」裴豪杰抓著頭髮,不敢面對母親的眼神,他一向尊重母親,說謊對他來說實在不太容易。

  不過這看在林默芳眼裡,可不是這個意思,裴豪杰一向和她這個當媽的有話說話,如果不是出了什麽大事,怎麽會這幅姿態?她只能雙手握緊,强撑著道:「有話直說。」

  裴豪杰抓了抓頭髮,繼續維持著低頭的姿勢:「媽是這樣的,你也知道我和曉欣做了那個攝影工作室,現在咱們城裡做這行業的越來越多,也越發地專業了,我和曉欣兩個,能力也就那樣,做不到最强,這日子一天天過去,眼看就要被淘汰。」他先做了個鋪墊,不過這也是三分真七分假,他們是做不到上游,可也不會餓死,接的那些小業務雖然繁雜,可足够養活工作室。

  「所以在兩年前,我思考了很久,解决問題的唯一辦法,就是加大投入,我要請更多的人,入手更好的設備,還要做專業的攝影棚,有足够多的服裝,工作室也得換個地方……所以,我就借了錢。」

  聽到這,林默芳已經有點震驚了,不過還是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孩子們大了翅膀硬了,借錢倒是不必和父母說起,今天忽然來這麽一朝,是什麽情况?

  果然,重點來了,裴豪杰吞了吞唾沫,按著爸爸安排的劇本說了出來:「媽你也知道,我和曉欣開銷都挺大,工作室那頭也是一直在投入,我們手裡沒有什麽固定資産,曉欣雖然不同意,可也被我說服了,我們倆便一起去把房産證抵押,貸了五百萬出來。」

  這也是劇本中的一環,裴鬧春雖有自己的計劃,可也瞭解婆媳畢竟沒有血緣聯繫的情况,盡可能的不讓周曉欣牽扯太深。

  「五百萬?」林默芳倒吸一口氣,他們那個年代出身的人,只有一根筋攢錢的觀念,對於借錢,相對而言沒什麽概念,也就是當年爲孩子們買房才找周邊親戚借了點填上口子,後來便陸續用存款還上了,她看過不少新聞,講的是什麽高利貸逼死人的,兒子這也不知道借的是什麽錢,利息有多少。

  「我們一直在還,可是還得挺慢,哪知道今年工作室又出了意外。」

  林默芳匪夷所思,拍個照而已,能有什麽意外,她現在隻後悔當年沒讓兒子他們去找份穩定工作,創什麽業嘛!

  「我們工作室有個員工,外出幫忙拍照的時候,拍一個俯視角度的照片,意外地從高處跌落摔傷了,摔得挺嚴重,這回我們就賠了二十萬。」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産,裴豪杰他們剛剛還一起幫老爸的劇本完善了一番,這些都屬￿老媽不太懂行的。

  二十萬?林默芳倒是不知道要不要賠那麽多錢,不過看新聞裡,那些工地工人受傷,也要賠個十來萬的,好像也在合理範圍?

  周曉欣也開口了:「還有我們之前剛做工作室的時候,帳目也不太清楚,媽你可能不知道早兩年這管理不太嚴,我們的稅收也有點混亂。」這倒是無中生有了,她和丈夫在開公司前都研究過這方面的法律,現在無非是把別人公司發生的事情移花接木到自己身上罷了,「單單地稅、國稅那頭罰款、補票,再加上找中介什麽的,我們就又花了好幾萬。」

  林默芳聽得雲裡霧裡的,只是聽兒子和兒媳就活像是在電視臺說相聲一樣,你一句我一句的,總之,越說越不像話了,到了最後,自然要點題。

  「我們當初以爲很快就能還上,所以沒貸很久,隻貸了兩年,今年十二月,就要到期了。」裴豪杰聲音沙啞,入戲之後,倒是情真意切起來,「我本來不想讓你和爸爸煩惱的,尋思著找個金融公司中轉,先高利息短貸錢還上,再把解壓的房産重新投進去貸款,可我問過做這方面的朋友,他說這兩年經濟不景氣,金融公司那邊貸款利率很高,就那幾天就要好些利息,而銀行那頭更是貸款緊縮,就怕我們借錢還進去了,貸不出來錢還錢,這房子就沒了。」

  而這個爆炸性的消息,才引來了之前林默芳的那一番高呼。

  「媽,對不起,都怪我,我應該和你說的。」周曉欣愧疚極了,雖說她和丈夫都做好了心理建設,這也是在幫婆婆解决問題,可畢竟是騙人,婆婆平時對他們都很好,看婆婆現在不可置信的模樣,她有些抬不起頭。

  「這不怪你。」林默芳不說那陽光好,還是明事理的,她咬著牙,手舉起來,又顫顫巍巍的放下,怎麽都沒想到,聽話乖巧了二十多年的兒子,怎麽就在這上頭糊塗了,她看到類似新聞時還笑人家家裡膽大,輪到自家時,她却只能苦笑,「你們是夫妻,商量好的事情,該做就做,你也沒有想到,事情會鬧到現在這個樣子。」

  「默芳,我今天早上聽到了,也挺慌。」裴鬧春嘆氣,「可是咱們倆都知道,豪杰和曉欣不是那種亂花錢的人,他們也是爲了養家糊口,以後爲我們養老,想多賺點錢,這幾年經濟不景氣,我們上班時又不是沒聽說,多少公司都倒閉,咱們兒子哪能免俗?他們盡力了,可沒辦法能怎麽辦?」

  林默芳心裡其實是理解的,新聞上在播,她這年紀的人,聽八卦也多,在辦公室閒聊時,最經常說起的,不就是某某家的孩子欠錢離婚、某某家的孩子沒了工作之類的嗎?只是人都存在著僥幸心理,覺得這事情怎麽都不會輪到自己家身上。

  「你們倆老實告訴我,現在你們到底差多少錢?」

  裴豪杰和周曉欣對視一眼,由裴豪杰開的口:「我們還能凑一些,曉欣爸媽那應該也能支持一點,再加上找朋友借,估計到最後還會差個兩百萬。」

  「兩百萬?」林默芳苦笑,她以前倒是有這麽多錢,可不是給孩子買房子了嗎?她和丈夫當年生育早,因而在他們借錢的時候,別人家孩子還沒到婚假的坎,借錢也容易,現在人家還想找他們家借錢呢!她只能苦中作樂的安慰自己,還好不是五百萬。

  只是……總不能把她和丈夫現在住的這套房子賣了吧?林默芳活了這一輩子,面子真的是少不了,丈夫雖然快退休,在單位還算是小領導,把房子賣了,多難堪?兒子和兒媳住的那套房子,本來就算是老破小,不到一百平方的房子,總共就兩間房,夫妻倆一間彤彤一間,他們兩口子擠過去,實在不好。

  再加上這幾年房價一直在小幅度上升,現在到十二月,也就半年功夫,急賣又要全款的話,估計得賤價,少說也得虧個幾十萬,再加上老兩口年紀漸大,身體衰老,有個房子還能兜底,除非萬不得已,一定不能賣房。

  只是她手上,錢實在是不太多。

  林默芳隻後悔自己沒有早些做陽光好,也太過在意自己的面子,否則這做出去了,像人家朋友圈說的,賺個跑車錢,那就够替兒子和兒媳還債了。

  不行,她得再和丈夫想想。

  「豪杰,你和曉欣等等帶彤彤回去吧,省得孩子多心。」林默芳强撑著安慰兒子和兒媳,她當年和丈夫是苦過來的,性子裡也有股不認輸的堅毅,再者……她現在也隱隱地覺得自己渾身是力起來,就算要倒,也得替孩子們把問題先解决了再倒。

  「媽……」裴豪杰很感動,他沒想到自己和妻子說了這種事情,自家媽媽還是願意站在他身邊,可這回他們實在下了决心,是定要把媽媽掰回來的,剛剛來的路上,他開手機在網上搜索,也許是新聞誇大,或是三人成虎,那些能搜索到的案例,真是一個比一個觸目驚心,什麽被騙得傾家蕩産、吃東西吃出渾身毛病的、還有人家直銷轉傳銷,從上到下被警察一塊帶走的;雖然現在不能預計事情是否會發展到那個地步,可他做兒子的,哪能等閒視之。

  林默芳心裡還是有火的,她瞪了眼過去,又很快軟了下來,想到兒子和兒媳這段時間受到的壓力有多大,她想想還是先別怪孩子,沒看人家港劇裡拍嗎?欠了錢怕連累家人直接跳樓自殺的!「你們先回去,我等等和你們爸商量商量,總之,你們那繼續凑錢,我和你爸也想辦法凑凑。」

  裴豪杰和周曉欣現在的角色是「犯錯的人」,乖乖點頭認錯,便帶著女兒先走了,走出門後,兩人是同時鬆了口氣,接下來的事情,就要靠爸爸了,只是剛剛老爸沒講清楚,也不知道後續計劃到底是如何。

  總之,希望一切能順利解决吧。

  ……

  孩子們一出去,林默芳也不演了,焦慮得走來走去,在丈夫面前那叫一個大發雷霆:「你說這兩個孩子怎麽這麽糊塗,這麽大的事情怎麽就不知道先和我們說呢?但凡早點說,沒准我們都能想點辦法,現在只剩下半年了,能怎麽折騰!」

  裴鬧春安撫著妻子:「孩子們大了,肯定不想拖累你們,如果可以,他們是想自己解决的,只不過這解决不了,你說能怎麽辦呢?」

  「……哎。」林默芳有千言萬語想說,却又化作了一聲嘆息,子女都是債,他們不想拖累父母,可父母怎麽捨得不管呢?

  「默芳,你那裡還有多少錢?」裴鬧春問道,「我估計還能取不少公積金出來,不過不知道現在的政策怎麽樣,我倒單位問問人事科的小同志,如果不行,我想先找單位的其他同事問問,我這張老臉,退休前還管用,還有我那幾個老兄弟,估計借個四五十萬,還是可以的。」

  林默芳早就開始算了,事實上她手頭的流動資金不算多,畢竟她進貨頻率挺高,每回剛收賬,就被說動又買了東西,現在家裡那間空置的小房間放了好多箱子,裡頭全是滿滿的産品:「我這流動資金,可能就只有十萬出頭了。」

  退休後,人走茶凉,以往單位的同事,很多都沒有聯繫了,哪能借得到錢。

  林默芳咬了咬牙:「要不……」她心裡實在掙扎,可還是主動開口,「要不我把這些産品給退了,慧梅之前和我說過的,不拆封就能退。」

  上鈎了。裴鬧春心裡早笑了,事實上幹這種的,十個八個說能退,可問題在哪?問題就在於這見鬼的囤貨制度,囤貨越多,周轉率越低,嘴巴當然是說的隨便退,可真的退起來可沒那麽簡單,再加上陽光好做的品種那麽多,必然導致有的産品銷量高有的産品銷量低,她退的東西挺齊全,要是退到那些滯銷品,人家願意嗎?他要做的頭一件事,就是先剝離林默芳對這陽光好的認同感。

  看,一向說得那麽好,規章制度完善的陽光好,事實上也沒有想像的好,林默芳自己也許能做到她的下綫來退就給退款,可她的上綫呢?上綫的上綫呢?

  如果要退?那也沒損失,一是降低了家裡的金錢損失,少讓陽光好賺了點錢,二是已經做到總代,有自己團隊的林默芳,一下退了那麽多,人家陽光好團隊還樂意容納她嗎?還能讓一個退貨的總代管那麽多下綫嗎?就算願意,林默芳自己也會覺得不好意思,待不下去的。

  總之,這怎麽看,都對裴家毫無損失。

  裴鬧春心裡想得多,可面上却是一臉真摯,他伸出手緊緊地握住了林默芳的手:「默芳,我知道這讓你委屈了,都怪咱們豪杰,這孩子,越是上年紀越胡鬧,搞了這麽一出。」

  「能怎麽辦呢?這也是我兒子。」她是覺得陽光好很好,可還沒好到能見自己兒子出事不管的地步,天平兩邊各放一個,反正她知道要選什麽。

  只是……哎,還是挺可惜,不過沒事,以她的能力,遲早能東山再起,她們不是常說嗎?一天是姐妹,終身是姐妹,以後等家裡錢慢慢又有了,她一定繼續投入。

  「可會不會不好退?」裴鬧春一副替妻子著想的樣子,「我以前聽曉欣說,這些網購的東西都不太好退的。」

  說到這,林默芳一臉驕傲:「我們陽光好可不一樣,只要用了不喜歡,那就可以退!這是所有人在成爲代理時都接受過的培訓!再說了,慧梅當年就是那麽和我說的,我退她肯定同意!」

  「你們陽光好可真好。」裴鬧春立刻誇獎,又補了一句,「不過也別讓慧梅太難做,你那裡頭不是有些屯了很久嗎?也不知道臨期沒有,就那些放比較久的,你給我一些,我借錢的時候帶上門當禮物送給別人,這些産品還能調養身體,比什麽都好,到時候大家都開心。」

  林默芳立刻點頭,她是個仗義人,對朋友很信任,想到要一口氣讓慧梅退那麽多東西也不好,剛好丈夫這麽說就兩全了,心裡又止不住的有些覺得可惜,要是丈夫早些知道陽光好的産品好,叫他往外送的時候也同意,那沒准她的事業都能做得更大呢!

  只是現在想這些也沒有必要了。

  裴鬧春拿了張白紙出來,夫妻倆一起往上頭寫人名和大概能借到的金錢,怎麽算都還有不少的缺口,只能夫妻倆不要臉地找些八竿子都打不太著的人去借了,幸運的是兩人一個還在職,一個有養老金,又都是出了名的實在人,房子也還捏在手裡,估計還是能借到一些的。

  看著翻來覆去計算還是差距甚遠的金額,林默芳遲疑了片刻開了口:「你說老裴,我找慧梅借點好嗎?」

  好,當然好,裴鬧春心裡的小人都擊掌了,他之所以把這金額定在兩百萬,正是因爲他按著原身記憶裡二人的人際關係做了個徹底的梳理,總之想輕易凑够,沒那麽多容易,那麽就逼著林默芳必須找上她親近的人。

  其他人,她倒是不害怕開口,朋友之間有來有回,只是獨獨這吳慧梅,如果又是退貨又是借錢的,林默芳肯定尷尬,可逼不得已,這不什麽都得做嗎?

  「不好吧。」裴鬧春假惺惺,「你這找慧梅退錢,她的流動資金就變得緊張了,再找她借錢,就傷感情了。」

  林默芳也是因爲這個原因糾結的,不過她現在已經想到了足以支撑的理由:「我想過了,慧梅這幾年一直和我說,她做這個陽光好,隨隨便便一個月都賺好幾萬塊,我可以和她寫借條,到時候先還她的錢!以前她家有困難找我借錢的時候,我也咬牙掏了十萬的,我們姐妹的感情很堅固的!」她說這些的重點在最後,她相信吳慧梅會幫她,不是因爲她有錢、也不是因爲她欠了人情,而是因爲林默芳堅定的認爲,他們倆感情很好。

  裴鬧春心裡一陣冷笑,他猜得到林默芳在想什麽。

  可道理很簡單,世界上再堅固的感情,牽扯到金錢關係,那都玩完。

  當年若不是吳慧梅來牽頭,林默芳面對陌生人,十有八九*不會陷進去,也不會陷這麽深,裴鬧春看過原身的記憶,在記憶深處,後來林默芳是找過吳慧梅的,她希望吳慧梅幫她說話,證明有些廣告詞就是誇大了效果,可吳慧梅立刻拒絕了她。

  「默芳,你現在是在侵害公司的利益,你不要因爲彤彤的死,就開始找藉口,推卸責任到公司身上,你要想,生老病死,不是很正常的嗎?彤彤生病,大家都不想的,可怎麽能說是公司害人呢?我們都是因爲公司的産品得到好處的人,這反咬一口,就是白眼狼!因爲你去告公司,我現在都抬不起頭了,人家都問我,怎麽會把你這樣的人介紹到我們這種正能量的團隊裡,你不知道我多爲難。你要是還聽我一句勸,就去撤訴,自己好好想一想,這和公司哪裡有的關係,好産品就是好産品的!」

  也有可能,是吳慧梅被洗腦太深吧?可裴鬧春更相信,現實的情况是,吳慧梅和林默芳不一樣,她不是傻子,她在陽光好裡獲得了足够的利益,當年拉林默芳,也不是爲了和好姐妹互相分享,只是非常單純的,想要拉下綫賺錢。

  至於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到底有沒有因爲彤彤的死愧疚過,這誰都不會知道,也許會,也許不會。

  「你說的話,我當然信。」裴鬧春點頭,「不過默芳,要是慧梅不方便,咱們也別强求,這種事情,不能逼人的!」

  「好。」林默芳點了點頭,她嘴巴答應,心裡却不是這麽想的,她沒打算借多,但是她怎麽想,吳慧梅也能借個十萬吧?據她瞭解,吳慧梅家裡現在沒什麽情况,如果真有困難,她也是不會逼的!

  夫妻倆就這麽一起達成了共識,正打算分散開來先休息休息,周一開始行動的時候,裴鬧春忽然又道:「默芳,我的手機有點卡,借你手機發個信息,行不?」

  「可以。」林默芳點了點頭,毫無防備地將手機遞了過去,夫妻倆這麽多年了,也沒有字啊手機裡頭藏什麽秘密。

  接過手機的裴鬧春拐到了裡間,從枕頭下拿出了一個平板,在掃了掃之後,林默芳的微信便在平板上登陸成功了,聊天記錄尚未完全同步,而裴鬧春事先預設好的情緒已經開始運行,正在拷貝、截圖著可謂龐大的聊天記錄、朋友圈信息及轉帳記錄。

  「還沒好嗎?」林默芳以前對手機幷不著迷,可自打開始做陽光好,一天不拿手機都不開心。

  「好了好了,這就來。」裴鬧春退出了登陸,不露半點痕迹,拿著手機到隔壁房間去找林默芳,順便在她的指示下搬出需要運送給其他人的貨物。

  萬事俱備,現在只欠東風。

  這東風,還是要吹得更大一點。

  ……

  吳家在去年的時候,從老小區裡搬了出去,移動了當地拆遷後建的安置房那,這也是因爲安置房便宜的緣故,他們將早先的房子賣了,把錢匯到還在首都的兒子戶頭,隻爲了能讓孩子在首都立足。

  這房價的坑,可真難填。

  吳慧梅在厨房裡哼著歌,正在做著例行打掃,對她來說,人生可謂是越來越順利,現在眼看兒子已經凑够首付在b城賣了個不算太小的學區房,他們也算了了半樁心事,只是任務還未完成,她和丈夫還得繼續拼搏,多存點錢,以備不時之需。

  人在缺錢的時候,什麽都幹得出。

  現在回想起之前苦哈哈的日子,吳慧梅可是半點不想回去,還好她在離職後有了副業,否則就憑藉那點退休金,能給兒子買房嗎?只是……

  她這心裡唯一對不住的,就是自家的好友林默芳了。

  只是當年她缺錢,實在太缺錢了,她不比林默芳,退休得還要更早,又是工人崗,職位數不够,評不上高級工,工資一直都挺低,人脉也不像林默芳那麽廣,丈夫更是沒用,早年下崗,在裴鬧春的幫忙下去做了個司機,後頭廉政公家車改革,再度失業,賺的錢更是少得不行,搞得她這把年紀,還得爲了賺錢使勁渾身解數。

  當年她接觸陽光好沒多久,就大概搞懂了其中的套路,她勉强算是早幾批進入的,那時和她一起去的,有不少早就有了好幾個下綫,獨獨她,怎麽都找不到人,沒法子的她,只能按著攻略裡說的,先從熟人下手,什麽自家親戚、閨蜜,一個接一個上,慢慢地,這不就做大了嗎?

  現在她就單靠這些下綫的收入,每個月都能賺上不少了。

  至於那點兒愧疚,早就烟消雲散了,反正林默芳進了這陽光好,不也賺到了錢嗎?她這是賺錢不忘帶姐妹,哪有什麽值得挑剔的!

  手機的提示音響起,吳慧梅漫不經心地看了過去,發來消息的是林默芳,對方說什麽等會到她家,有事要拜托她。

  這能有什麽事?頗有點翻身做主人感覺得吳慧梅完全沒當回事,頂天了就是又問問什麽新産品吧?說到新産品,吳慧梅又想起最近要開始推廣的貨物,等等默芳來,得要她買一些。

  兩人所住的小區,距離不算是太遠,收到消息後沒多久,吳家的門鈴便響了起來,吳慧梅隨意地開門,却在看到門外場景時,臉色都僵硬了。

  「默芳,你上門怎麽還這麽大包小包的?」她看著那些個箱子很眼熟,有種不祥的預感。

  林默芳進了門,丈夫說了要陪她來,她沒同意,自己折返兩趟,才把這綁在一起的兩提共四箱的東西搬了進來。

  吳慧梅眼睛很尖,她看林默芳搬東西的姿勢和模樣,就知道那肯定不是空箱子,也應當不是要送她的禮物,現在又不是什麽年節,那估摸著……是陽光好的貨物!

  她眉頭一皺,心裡開始迅速盤算了起來。

  退貨一般有兩種情况,一是覺得産品不好用,二是家裡人反對。前者在林默芳那幾乎不可能存在,畢竟對方平時比她說起産品來還頭頭是道,恨不得全家都用上,有時候還反推薦她,聽得她挺煩。後者呢,更是不該有了,林默芳都賣了那麽多年了,要反對早反對了,她平時聽林默芳說,她家裡的人都跟著用呢。

  不過不打緊,這些情况她都面對過,說辭都準備好了,如果是前者,就用別人的例子說服她,再給她看些什麽新聞採訪,總之證明一個觀點,産品是好産品,用不好是人的問題,絕對不是産品的錯,還有甲之蜜糖乙之□□,沒准只是這個人不太適應,或者是什麽排毒反應,不能放弃,多堅持堅持就好。

  如果是後者呢,更是簡單了,家人們不懂行,不理智,她更是不能被外人說服,這種好産品,她心裡自己認可的,何必被別人說服呢?有這麽多姐妹做她的後盾,難道她要輕易放弃嗎?

  吳慧梅笑吟吟地招呼著林默芳:「來,默芳,你快點坐下,搬這麽多東西,累壞了吧。」

  林默芳的兩隻手不斷摩挲著,在好友面前挺愧疚,可事情不能拖,越拖她越不敢說了,她可聽丈夫說了,這貸款提前還,能少不少利息呢!

  「慧梅,我……我今天來,是想和你說,你能不能幫我把這些貨物給退了。」

  果然,吳慧梅早有準備:「怎麽了默芳?發生什麽了嗎?是家裡人反對嗎?」

  面對閨蜜,林默芳自是沒什麽好瞞的,她誠懇地說道:「慧梅,我也不瞞著你,我實話告訴你,我家裡出了點事情,我家豪杰不是做生意嗎?虧了挺多錢,現在沒法子,找上我們倆口子,我這只能拆東墻補東墻,替他還上,産品是好産品,可我現在急著用錢,只能先退錢了。」

  聽到這話,吳慧梅有些起疑心,覺得林默芳是找藉口,可看了對方一會,她有些信了。

  這風水輪流轉,自家剛起來,林家就鬧出這麽個事情,吳慧梅心裡倒是覺得有點可憐,可她哪裡想退錢,隨便退一退,少說就是個好幾萬,真當她錢多了沒地方花啊。

  吳慧梅擠著笑看她:「默芳,你說的這些我都理解,我都理解。」

  林默芳可沒想過自家閨蜜會和她說什麽客套話,她已經起身在拆繩子了:「有些存得久的,我就沒有拿回來了,我自己解决,這些都是最近這一兩個月進的,我都還沒拆封呢,我算過了,我這些加起來也就七萬到八萬左右。」她後頭買的都是些貴的藥物,日用品相對買的少一些了。

  七八萬!吳慧梅臉色更難看了,貨物這種東西,回收回來,再要往下銷售就難說了,她手下幾個下綫,都是幾個月進一次貨,時間不一定重合,而且各自買的東西也不太一樣,林默芳這一退,她找誰去。

  可……

  吳慧梅爲難到了極點,她有好幾個下綫,都是通過林默芳的關係認識的,一旦不退貨的消息傳出去,恐怕之後就不好辦了,口碑這種事情,總是一個傳一個的。

  有了!吳慧梅很快想到了招,這也是她認識一個代理處理問題的辦法:「是這樣的,默芳,你也知道,退貨這事情呢,說著簡單,辦起來難。」

  林默芳有些急了:「這有什麽難呢?我們當初進貨的時候,你不是都給我說了嗎?只要用著不合適,就能馬上退貨。」

  「可是默芳,你也知道,咱們賣的不少都是保健品,雖然我知道你沒拆封,可有的人,一聽這東西從別人那轉手過了,就不想買了,你自己想下,要是你買東西,買到別人退貨的,你能樂意嗎?我們這個陽光好流程都很陽光的。」

  「可是,可是我還沒拆封呢。」林默芳聲音弱下去,隱隱有點被說服,是啊,要是她買到別人退貨不要的藥物,她好像也會不太開心呢。

  「話能是這麽說嗎?默芳,我很想幫你,可是呢,這真的很爲難,你說那些日用品,我還好退點,咱們這些藥,每個條形碼都是官網查的到的,到時候我真不好處理,而且呢,你又是總代,你說你一個總代都退款,到時候大家都會覺得我們的産品有問題,是不是這個理。」

  林默芳又慌又亂:「可是我真的沒辦法。」

  「不過我和你是朋友,我一定幫你到底。」吳慧梅露出掙扎的表情。

  「慧梅,怎麽了!」林默芳忙追問。

  「其實我之前一直沒和你說,咱們總代呢,不僅享受福利,也有相應的義務。」吳慧梅苦笑著,「你比別人拿貨多,你就要做出表率,你要退貨,這總代就得降級了,可降級又影響到貨物價格,再算上補差價的份,你這些貨……我最多只能給你退四萬五了。所以我建議你還是自己留著,賣出去,肯定賺的比這個錢多。」

  林默芳臉都白了:「之前你不是這樣說的。」

  「可你之前也不是總代呀?你現在就相當於公司的合夥人,地位已經不一樣了,你自己也知道,你說一個普通的銷售員,吃死工資的那種,和公司的股東,一份子,能一樣嗎?你現在是相當於退股,是不是得賠償一些?」

  林默芳被說得糊塗,她翻來覆去地說:「慧梅,我們是朋友,你可不能騙我。」

  「我怎麽會騙你呢?好吧,那我就以我的名義,和公司那頭溝通一下,你還是降級,這些貨……我退給你六萬三好吧?真的只能這麽多了,我這都拿自己的錢貼上了。」

  都說到這份上了,臉皮不厚的林默芳只能同意,此刻她的心情是恍惚的,複雜得就像第一次喝的蘇打水,味道奇妙。

  好不容易,林默芳才重新打起精神,她看著自家好友:「慧梅,今天退的錢實在是有點少。」

  「不能多了,我真的很爲難。」

  林默芳苦笑,她也沒想逼自己的好友:「我不是想說這個,我只是想說……你能不能再借我點錢,你放心,我一定還你的!這麽多年的朋友,你知道我的,我不是那種欠錢不還的人。」

  怎麽還要錢,吳慧梅都差點控制不住臭臉了,她的錢放在口袋裡,是錢生錢,借給林默芳,連利息都不好意思要的,畢竟當年她找人家借錢的時候,也沒給過利息。她深思了很久,决定還是先把林默芳打發走,就當破財消灾了。

  「默芳,你也知道,我們家阿雄呢,才在首都買房,這可把我們老兩口的錢包都掏空了,這樣,我現在銀行卡裡,總共就只有六萬,等等我全部都打給你!做姐妹的,一定在你危難的時候,鼎力支持。」

  林默芳看著吳慧梅,陡然覺得這個人陌生起來,饒是她這種十足傻子,也已經隱約覺得不對。

  倒不是她覺得人家理所應當借錢給她,可是這可是她的至交好友啊!再有就是,分明前段時間,吳慧梅還在群裡分享心得,說自己如何倚靠陽光好給孩子付了首付,現在眼看就有好幾十萬存款,下一步打算給孩子買輛好車雲雲的。

  行吧。

  她只是點著頭,說著謝謝出了門,外頭的陽光和來的時候一模一樣,可却絲毫沒有驅散寒冷的功能,她覺得真的很冷。

  走到家門口,林默芳掏出手機看了一眼,直接楞在了當場,被她置頂的幾個陽光好産品交流群,都是難得的沒有什麽新消息,最新的一條是系統發的白字灰底提示。

  「您被總代理-吳慧梅移出群聊」

  産品是個好産品,可人却不是好人。

  林默芳苦笑了下,覺得自己這一天,實在是有够跌宕起伏。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 15:56
207、萬能的保健品(十一)~(十二)

  出發的時候, 雖然心有愧疚和不自在,可林默芳說到底是鎮定自信的,人都有個兜底選項,對她來說,吳慧梅便是這個兜底,在此前幾十年, 林默芳一直自信, 她們是可以爲彼此兩肋插刀的朋友, 哪怕口袋裡只剩下五分錢, 都會願意全掏出來給對方的那種,而現在,她在自己的兜底選項上, 一下栽倒。

  在剛剛回家的路上, 公車開得不疾不徐, 能叫人隔著車窗看到路邊正行走忙碌的行人。

  那時林默芳頭微倚著窗,是說不清的悵然,她有很多的話想說、想問,却又忍不住憋回了心裡, 說這些有什麽意思呢?都是成年人了,大家都理解。

  她開始自我安慰,替吳慧梅找起了藉口——

  「沒准是因爲她手上確實沒錢呢,她不是說了嗎?她現在統共就只有六萬,總不能傾家蕩産幫人吧?」

  「退款也得遵守規章制度是吧?慧梅肯定也挺爲難,她不也按著自己的說法, 自己添錢給我補了嗎?」

  「要理解,要互相理解,這麽多年的朋友了,連這點信任都沒有了嗎?」

  其實還真沒了,林默芳是傻,可還沒傻透呢。她不求自家好友爲自己鞠躬盡瘁,可是這明擺著,不就是應付她嗎?不說別的,就單說這退貨制度,她以前問過幾回,下綫來退,她也一般直接給退了,怎麽輪到自己,就因爲成了個總代那麽麻煩呢?

  還有這風馬牛不相及的踢人速度,她前脚才出門吧?這後脚,就被踢了,好像生怕她多嘴一句似的。

  手機那又跳出來了條短信通知,是銀行發來的,就在剛剛吳慧梅往她的賬戶裡轉了六萬整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隨之來到的,是吳慧梅的微信信息,她發了好長一段語音,還沒開家門的林默芳站在樓梯處沉默地聽完了。

  「默芳,我剛剛已經把錢給你打過去了,你注意查收一下,你也知道,我這生活條件一直就比不上你家,我們這到處都是花錢的地方,我這六萬幫不上大忙,就全當聊表心意!群那頭,我也是沒法子,公司的規定就是這樣,你放心,等你想繼續做陽光好了再和我說,到時候我可以再把你拉到群裡嘛!」

  林默芳當然可以理解,她可以理解好友不想隨便借錢,也可以理解公司規章制度嚴苛,可誰又來理解她呢?

  她的兒子欠了錢,她沒什麽想法,就只是想凑點錢幫忙還上,可退貨那頭,要打折,還不是什麽都讓退;自己自以爲最好的朋友,只能拿得出六萬……

  「默芳?」在家裡的裴鬧春一直注意著門那頭的動向,老房子的隔音效果挺差,從林默芳才到家門口他就聽到的,更別提那嗓門老大的長段語音了,看林默芳還不進屋,他便主動出擊,開門出來。

  「我回來了。」林默芳有點無措,回避丈夫的眼神,側著身從丈夫和門之間的空隙擠進了屋,蹲在玄關那開始換鞋,她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要如何同丈夫解釋。

  裴鬧春也沒問,只是說著別的:「我剛剛打電話給東子哥了,他人挺好,說能先借給我們二十萬;還有長江,也說那頭能幫忙十五萬,不過得得九月過,他兒子八月婚宴結束,他攢攢錢,收個帳目……」

  演戲要演全套,裴鬧春可不想鬧出個林默芳哪天隨口一問,才知道沒有借錢這回事,到時候再想想第二套方案就難了。

  林默芳越聽越不是滋味,丈夫這些朋友她都是認識的,早年她還抱怨過,說這些都是酒肉朋友,每回出去就知道喝小酒花錢,可現在遇到困難了,人家也不猶豫,困難的就說籌錢,三下五除二,幾個電話出去,就已經四五十萬借到了。

  她羞愧得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曾經她央著丈夫又是借錢又是幫介紹工作的好友慧梅;還有她每天得意洋洋,說什麽制度規範的陽光好,現下全都不成了。

  「默芳,你也別壓力太大,雖然缺口大,我們可以再想想辦法。」裴鬧春挺認真,「你還記得我那個在c城的朋友嗎?就是以前我的好兄弟,阿河,他後來跟兒子到c城去了,我尋思我等等給他寄點你們的産品,過兩天收到了,也好以這個爲藉口通個電話,阿河家裡條件不錯,以前大家關係也好,看看能不能借來一些。」

  「……好。」林默芳對這個阿河記憶已經很模糊了,只知道以前和丈夫往來得挺密切,她能感覺到,丈夫爲了兒子,也不怕丟臉,厚著臉皮什麽人都找上了。

  「鬧春。」林默芳已經換好鞋,和丈夫面對面站著,她難堪地道,「我剛去找慧梅了,她說那些産品,只能退六萬三。」

  「六萬三?」裴鬧春忍不住反問,此前兩人一塊在紙張上寫的預計金額,可要多一兩萬呢,這打折還挺狠。

  「對,公司有規章制度。」林默芳自己都覺得說這話顯得有幾分諷刺,「反正就是我這個級別,如果退出就會降級代理,那相應的進貨價也不同,簡單解釋就是我當初相當於趁活動,優惠價大量購入的,現在取消優惠,退不了這麽多。」她自己都覺得講得荒唐,事實上她買的這些東西又不占用當初成爲總代的投入貨款,基本都是之後另外買的。

  可如果要這麽想,就只能認定陽光好的規章制度有問題了,林默芳到現在還接受不太了這個,只得再度做著自我說服,否則這不是在說,她一直以來,都在吃虧嗎?尤其是,當初丈夫和孩子都一起反對過的。

  「你說的這也有道理,我理解。」裴鬧春故意露出了有些糾結的神情,點著頭,「咱們平時去超市買那些優惠産品,好多還是不退不換的呢,這也是很正常的。」

  林默芳要說的可不止這一樁:「還有,我問慧梅借過錢了,她借了我六萬,剛剛已經打我賬戶上了。」

  裴鬧春心裡差點笑出聲,恐怕單林默芳替吳慧梅賺到的就不止這個數了,只是面上不露,帶著請求地問:「你能不能和慧梅說說,多借一點,咱們現在能多借一點是多一點,到時候等我們穩過來了,我們兩口子咬咬牙,一定把利息給大家補齊,我也不是說我挾恩求報,只是當年你說慧梅多少次要借錢,咱們說借就借的,實在不行,能不能和她談談,我們到時候頭一個還她,就讓我們中轉幾個月就好……」

  「我知道我這想法是有點過分,只是,我現在寧可多借,就怕到時候只差這麽點,不過你也別因爲這借錢影響了和慧梅的感情,實在不行,咱們把房子抵押出去借錢,總能補上缺口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我再問問慧梅。」林默芳苦笑,明知道這根本沒有機會,還要勉强著自己撞南墻是什麽感覺?慧梅已經說得够明顯了,要她再拿錢,估計不可能了。

  裴鬧春還在旁邊哄著妻子:「默芳,這回辛苦你了,我知道一直以來,這個陽光好,都是你想做的事業,爲了咱們兒子,現在讓你連這個都放下了,你放心,我這還能做幾年工,實在不行我和單位那談一談,看有沒有退休返聘的機會,我們吃吃苦,遲早把錢還上,到時候,我一定不再反對你做這個,做你堅實的後盾。」

  看著丈夫,林默芳重重地點頭,反反復複地念著:「會好的,都會好起來的。」

  她相信兒子,也相信丈夫,他們一家子不就是這麽白手起家嗎?現在熬一熬,也能度過風雨,見到彩虹的。

  ……

  什麽都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寫在紙張上的計劃,好像隨口說來,輕而易舉就能寫成,裴鬧春隨便念叨幾個人名,爲他們一個個在後頭寫下金額,好像隨意能借來個一百左右萬,林默芳那時也說得輕鬆,退貨七萬八,慧梅借十萬到十五萬,總之凑一凑,也有個五十萬。

  可真的往外開始借,那碰壁是一次接一次的,錢款基本都是打了折,都一個多禮拜過去了,這錢也才凑了不到六十萬,離兩百萬還遙遙無期。

  躺在床上,林默芳她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人老了,熬不住夜,只不過幾天沒睡好,她整個人又是腫,又是渾身不舒服,要不是還有那股勁撑著,沒准她都能立刻叫喚起來。

  可在家裡越是遭受風波的時候,他們這些老人家就越不能倒,林默芳只要想到,如果她和老裴在倒,誰能給兒子點幫助,就滿嘴是泡的睡不著覺。

  只是欠錢這兩個字,實在太可怕了。

  林默芳背著丈夫,每天到厠所裡,偷偷做的就是搜索什麽欠債不還,高利貸之類的詞匯的,一向中規中矩過日子的她,臉是被嚇白了好幾回。

  她看人家網上說的煞有其事的,什麽欠債不還,所有親朋好友被電話轟炸,還有被找上門的,又是潑油漆又是拉白布條,甚至有直接發生衝突的,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如果欠的是銀行,那基本都是拍賣起訴,還有可能變成老賴,從此以後連做個飛機住個酒店都不行……

  人對越是不懂的東西,越容易被自己腦補出的情况嚇得一佛升天,林默芳便是如此,她沉浸在自己嚇自己的情况中無法自拔。

  可解决問題的唯一辦法,就是錢,這錢到底要怎麽來。

  一個人在缺錢的時候,什麽面子便也顧不上了,事實上林默芳又上門找過吳慧梅一回,仔仔細細地把丈夫的話又講了一次,還掏心掏肺地和對方回憶往日感情,只是吳慧梅反叫起來了苦,還說什麽若不是林默芳先開口,她都要找林默芳借錢了。

  林默芳沒法子,便只能這麽回了家。

  「這可要怎麽辦呢?」

  「怎麽了默芳?」床頭的燈被按亮,忽然開燈,刺目得要人下意識地眯了眯眼睛,說話的人是裴鬧春。

  林默芳這才發現,自己剛剛不小心把心裡話給說了出來,不過既然丈夫醒了,她也終於是憋不住,想和丈夫好好地談幾句,什麽事情都一個人憋在心裡,實在壓力太大了。

  「你說說,咱們要是凑不到錢,那可怎麽辦呀?」

  「那就把房子賣了,不打緊。」裴鬧春說得輕鬆,「我和豪杰、曉欣都談過了,大不了咱們一家人,就住在一起,委屈一段時間,等我退休了,到時候估計也能存出點錢,我不用上班,我們就在郊區那買套小房子,自己住著……」

  聽著丈夫的念叨,林默芳也跟著放下了心,她忍不住嘆了口氣:「你說,怎麽一個錢字,能要人看清那麽多人、事呢。」

  「這有什麽?人家說親兄弟還要明算帳呢,我說你就是自己煩自己,人家少借你點錢,也挺正常,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嘛!我們要互相理解,是不是這個道理?」

  道理她當然懂,可心裡的坎,誰又能幫忙過去呢?林默芳背對著丈夫,想到好友,心裡早就蒙上了重重霧氣,她甚至開始懷疑,這些年自家好友對她的好,到底是不是帶著僞裝的成分,只不過當初她能給人帶來好處,便親近一些,現在甚至要借錢了,便直接翻臉不認人。

  「再說了,我們也未必借不到錢。」

  「怎麽說。」聽丈夫很有把握的口氣,林默芳一下坐起,激動地看了過去。

  「我之前不和你說我那個朋友,阿河嗎?我們取得聯繫了,昨天我和他說了我們家的事情,阿河兄弟也挺客氣,說他和家裡談一談,最少會借給我們這個數。」裴鬧春搖了搖手。

  「五萬?」林默芳小心翼翼地問,心裡有點不敢相信。

  「是五十萬。」裴鬧春道,「這還是最少的,他說和兒子商量一下,如果家裡還有流動資金,借一百萬也行,不過就是一點,他得要一個月到兩個月才能匯款過來,阿河和我說,他們家的錢都是存在銀行做定期理財的,還沒到期取不出來。」

  「真的?」

  「當然是真的。」裴鬧春又補了句,「我不是還給阿河寄了整整一大箱子的産品嗎?他和我說他試用了一些,雖然還看不出效果,不過他肯定會堅持用的,這回借到錢,沒准還是你這些産品選的好的原因呢。」

  「人家都說了還沒看出來效果了。」林默芳翻了個白眼,不過却忍不住笑出了聲,上一秒她還以爲一切已經沒有機會,下一秒便陡然事情發生了改變。

  「但是他都說了,你這些産品好嘛!反正我寄了好多,讓他先用著,等明天,他和兒子說好了,就會告訴我們……」裴鬧春似乎是困了,說得迷迷糊糊,慢慢地便沒聲了。

  林默芳注意到丈夫已經睡著,知道這段時間對方也累了,她默默地關上了燈,在黑暗裡雙手合十,謝天謝地,諸天神佛保佑,一切大吉。

  對了,那位阿河兄弟說産品好,還好家裡還有一些,實在不行,到時候她也不要面子了,再找吳慧梅買上一點,就當是個普通顧客,總是能買的。

  帶著事情突然被解决的輕鬆感受,林默芳閉上眼進入了夢鄉,她睡得很深,在夢裡似乎做了什麽美夢,嘴角的笑勾起來,久久放不下來。

  ……

  守得雲開見月明,這話說得真沒錯。

  林默芳正在屋子裡準備著飯菜,嘴角帶著笑,動作很輕快,自打丈夫那位朋友阿河打來電話,說可以在月後借一百萬,還打算少收利息後,她便一直如此。

  世界上現在就沒有能讓她糟心的事情,就連之前要她憤憤不平,咬牙切齒的吳慧梅,現在一看,也不算什麽了。

  「奶奶,我今天想吃大螃蟹。」裴彤彤眼巴巴地看著奶奶,聞著味道饞得不行。

  「好,我們彤彤想吃什麽,奶奶都給做!」林默芳笑吟吟地,今晚兒子和兒媳都要來吃,她打算多準備一些,可別讓他們累著,她看得出,孩子們壓力也挺大。

  不過總能解决的,先借錢把房子贖回來,過後再穩扎穩打,實在不行找個工作,房子慢慢尋個高價轉手,就像丈夫說的那樣,難題要一關一關的過,事情要一件一件的解决,總能好的,沒什麽過不去的。

  林默芳手脚很麻利,還沒多久,這一桌的飯菜便籌備完畢,她抱著彤彤,一起看起來重播了能有八百遍的《情深深雨濛濛》一點也不嫌累。

  都沒等這一集播完,兒子和兒媳就來了,進了屋的兩人和平時沒什麽區別,只是老走神,這林默芳倒也不責怪,挺能理解,畢竟兩孩子,都爲了欠錢拖累家裡的事情,道歉了能有幾百次了,事情沒解决,很難讓他們完全釋懷。

  只不過……

  「媽,爸怎麽還沒來。」裴豪杰是不敢直視媽媽的,他看著妻子,念叨著兩人已經排練了好幾回的臺詞,他感覺自己在演戲上實在沒什麽天賦,生怕下一秒就被老媽拆穿,畢竟小時候每回騙爸媽自己沒玩電腦,都會被一眼識破。

  「是啊,你爸怎麽還沒有回來。」林默芳也覺得奇怪,「他也沒和我說有什麽事情呀。」

  周曉欣很快接上了詞:「可能是單位有什麽事吧?我們再等等他。」話音剛落,她便趁著林默芳沒注意,給裴鬧春發去了信息。

  完成任務,已引起任務目標林默芳的注意。

  在隔著家兩條街的公園被蚊子盯了一小時的裴鬧春看著信息,滿意地點了點頭,這唯一的不完美,就是他應該隨身帶個花露水,這年頭的蚊子,真是沒完沒了,打死一隻又是一隻。

  沒一會,伴隨著蚊子讓人煩悶的奇妙聲音,裴鬧春的手機鈴聲也響了起來,打來電話的是妻子,他故意拖了一會,咳了咳,撑出個有些低沉的聲音才接:「……嗯,哪有什麽呀,沒什麽,單位有點兒事情,我這邊馬上就回去。」他故意吞吞吐吐還帶著點結巴,讓誰都能聽出問題。

  挂斷電話的林默芳魂不守舍,上回看到丈夫這樣,好像是兒子和兒媳出事的時候,林默芳這麽一聯想,心下意識一沉,難不成還有和這差不多嚴重的事情?她腦中的想法變來變去,焦慮得她差點沒走神撞上沙發。

  注意到這一切的裴豪杰和周曉欣對視一眼,有些心疼,可不破不立,爸爸說的沒錯,還是得狠一點。

  大概又過了半個多小時,裴鬧春才回到了家,進屋的他滿臉笑容,活力滿滿,好像遇到了大好事一樣——可這其實是另一種不太正常,林默芳怎麽看,都覺得對方在演戲。

  只是她又不好拆穿,萬一這件事不能告訴兒子、兒媳呢?

  吃飯的時候,林默芳一直偷偷地觀察著裴鬧春,裴鬧春「試圖」和平常一樣,可和丈夫相處了那麽久的她,很輕易就看出不對來。

  今天晚上做的菜裡頭,有一道是彤彤喜歡吃的拔絲香蕉,這道菜挺牙,裴鬧春牙口不好,裝了兩個假牙後從不吃這個,可今天居然生生夾了三塊;再說旁邊的那道紅燒肥腸,丈夫更是不太愛吃這種腸類的東西,有點嫌髒,今天生生吃進去好多,都全然不覺;更別提一向疼愛孫女的裴鬧春,居然給彤彤夾了好幾次她完全不吃的紅蘿蔔了。

  不對,一定有哪裡不對。

  林默芳是一向把厨房當做自己的領地的,就連兒媳周曉欣她都很少讓她進來,今天她帶著孫女在厨房洗碗收拾,還沒一會,她就忽然發現,客廳裡竟只剩下電視的聲音,剛剛還坐在沙發的那三個人,全都不見了。

  什麽情况?

  林默芳忽然明白了什麽,看來丈夫想要瞞著的,不是兒子和兒媳,是她!這回她可不想再被排除在外,拿了個小板凳,要小孫女先坐著,又摸了個棒棒糖給她,只說自己要去房間換個衣服,便徑直走了過去。

  女人在想做偵探的時候,總是有很好的第六感,林默芳眼睛隨便一掃,便發覺次臥那頭,平日裡總是關著的房門是半掩著,她躡手躡脚地過去,果不其然聽到了動靜。

  「我覺得,這件事還是不要告訴你媽比較好,你說呢?」說話的男人是裴鬧春,他聲音沉重,一副煩惱樣子。

  裴豪杰的聲音挺清楚,應該是靠門比較近:「……可是,媽總是要知道的。」

  周曉欣也發言:「但是我們現在也沒有證據,這兩個有關係,沒准也不賴媽對不對?你看,咱們不都沒有吃出問題嗎?我是覺得,沒必要傷了媽的心……」

  「我也這麽覺得,可問題人家阿河,家裡錢那麽多,天天做體檢的,隻吃了這個産品,他們家裡都說了,要把這些東西送檢看看,倒不是說會追究什麽責任,就是這錢,我怕是借不到了,我只覺得拖累了你們,也怕你媽到時候問,我說不出來。」

  「要不你就和媽說,錢已經到我賬上了?反正媽也不會查帳,咱們沒必要說得這麽輕的。」

  「是啊,爸,你瞞住,別讓媽知道就是,我和豪杰會自己想辦法解决的。」

  「只是,苦了你們了……」

  林默芳在房間外頭,表情幾乎已經變了形,她還是沒聽懂到底發生了什麽,只是知道,好像那些借來的錢可能出了問題,還和她有點關係,現在全家要一起瞞她。

  她登時也忍不住了,用力一推,把門直接推開:「你們誰可以和我解釋一下,這一切到底是什麽情况?」

  屋子裡的人,一見到她進屋,登時一陣慌亂,异口同聲地道:「沒什麽,真沒什麽。」

  「默芳,你放心,沒什麽事,我和孩子們隨便嘮嗑呢,對不對?」演藝大師裴鬧春率先展現影帝級演技。

  演技三流的裴豪杰使用了低頭**:「是啊媽,爸說的沒錯,我們隨便聊聊,隨便說說。」

  周曉欣訕笑著:「媽,真沒事!」

  「好啊,你們現在是聯合起來騙我了是不是?」林默芳現在是認定了,這准保是有什麽大事發生,她瞪著人的樣子很凶,「你們要不馬上和我說清楚,要不以後我也不在這個家待著了!」

  三人看著彼此,眼裡均寫著成了二字,得虧他們剛剛在客廳放了台手機,正對著厨房,又開了視頻通話,時刻監測,否則這臺詞,能說得那麽流暢完美嗎?顯然不能。

  完全不知道這三人在搞什麽鬼的林默芳氣吁吁地坐下,死死地盯著幾人,非要求得一個說法才行,然後越聽,臉色便越發地白了起來。

  裴鬧春坐在床邊,抓著頭髮,一副抓狂模樣:「……我也是不想你擔心,我哪裡知道,這才一個月,阿河吃那些陽光好的産品,直接吃出了問題,今天才剛搶救完,現在在會診治療呢,他也是趁著兒子沒注意,偷偷地和我說了一聲,人家醫生說了,恐怕就是吃這些保健品出的問題,阿河的兒子都把這些送檢了,過幾天就出結果……」

  林默芳張大了嘴,這段時間來,裴鬧春已經爲她鋪設好了一個完美的阿河形象。

  有錢、講義氣、直爽。

  這三個詞連接在一起,指向的是一個不會隨便對兄弟說謊的男人,再說了,人家都已經先匯了二十萬過來,讓他們家周轉了,只是說剩下的過後匯,連個欠條都不讓打,利息也不要的,沒必要裝模作樣騙人。

  「我和阿河視頻通話了,他確實是在病房裡頭,反正身體挺嚴重,說還引起了什麽幷發症吧?可我真的沒覺得是你的錯,我們家的人不也吃這個産品嗎?我們不都沒出問題嗎?可能,可能就是意外。」

  林默芳心情複雜,她是不想相信陽光好有問題的,畢竟她自己用了,不是很好嗎?

  可不知爲何,從前她看到的,有人在群裡問的問題,忽然浮現在了腦海裡。

  「xx姐,你推薦的那個膠囊,我和我們家人都吃了,一天三頓,按照說明吃的,還配了你之前說的要配的衝劑什麽的,爲什麽血糖一直沒有降下來呀?尤其是我們家老李,他去醫院複診,醫生還駡他了,說他隨便停胰島素呢!」

  「哎呀,你別信醫生的,他們如果就這麽同意你們停藥,那他們去哪裡收複診費,去哪裡賣藥呢?是不是這個道理,而且你們自己吃,自己感覺一下有沒有效果嘛!我不能保證每個人都有效,可我認識十個人用了,這個血糖都被徹底控制了,後來從來沒有復發過呢!」

  「xx姐,我們家老徐不是腰椎間盤突出嗎?你讓我用精油給他按摩,再配合萬能貼,還有健骨膠囊一起服用,每周吃了三次你說的那個補鈣藥湯,可是他好像都沒有好轉,今天更疼了,是不是得去醫院看一下?我這心裡頭七上八下的,怎麽都放不下心呢。」

  「你去醫院,人家不也是喊你拍片按摩嗎?你傻不傻,拍片是要吃射綫的,吃射綫致癌呢!你這過去病沒治好,又添了一身病,反正你聽我的准沒錯,再有你們家老徐這都多久的毛病了,你也得給産品一個時間嘛!每個人根據程度深淺,治療效果都不一樣的。」

  「xx姐,爲什麽醫生說我的病情更嚴重了?是你同我說的,乳腺癌吃咱們這個萬能藥可以緩解,沒必要去化療的,只會增加痛苦,我今天複查了,癌細胞轉移到骨頭裡去了!我這麽相信你,你爲什麽騙我?我上網搜了,好多人說産品根本沒有效果,我現在連治療的錢都沒有了!」

  嗯,這個沒有被回復,直接被踢出群了。

  幾乎每次,面對質疑和疑問,大家都有能解答或者解决問題的辦法,就連林默芳,也這麽學著和下綫說過類似的話。

  産品那麽好,使用了沒有效果,是不可能的,錢是不會騙人的,醫生是爲了賺錢,兩塊錢成本的藥開五十塊,陽光好是五十塊的産品就給你做五十塊的效果,相比之下,付出多少,得到多少。

  如果有人在網上發帖子反應、質疑,或是在群裡追問,說什麽沒效果之類的,那就是黑子,被外人慫恿了,他們陽光好一直堅持性價比,堅持做好産品,樹大招風,別人嫉妒,想要搶他們的市場份額,才會這樣說的!

  要是産品不好?會有這麽多人買嗎?大家都買的東西,怎麽會有錯呢?

  如果沒用出效果,是不是手法不對?或者沒有按照說明吃?有的産品需要搭配用,你搭配了嗎?再有就是你身體毛病太多了,得n管齊下,一種藥治標不治本,得多買幾種,全面治療才行。

  總之,總結下來,就是沒效繼續買,買到有效爲止。

  這一個月來被踢出群,只能偶爾看看朋友圈的林默芳忽然有些恍惚,頭腦中像是有小人在打架,一瞬間,她開始懷疑,以前她堅信不疑的那些話,到底正不正確。

  「媽,你別煩惱了,這哪會有什麽問題呢?」裴豪杰安慰著媽媽,「咱們這不一直吃的嗎?」

  林默芳也安慰著自己:「是啊,我們自己都一直吃的,我們也沒事啊……」

  裴鬧春手機適時的震動了一下,他看了眼手機,立刻「非常誇張」的大幅度把自己的手機往後塞。

  「爸,怎麽了?」周曉欣作爲職業捧哏,立刻配合。

  「沒,沒有,什麽都沒。」

  剛剛還在走神的林默芳不答應了,她衝過去,立刻搶手機:「你手機給我看看,你收到的消息是什麽!」

  「默芳,真的沒什麽,我……我單位的消息。」

  「那就不能讓我看一眼嗎?」林默芳快抓狂了,戰鬥力飈升的她沒有注意到,爲什麽向來比她力氣大一點的丈夫,此刻毫無反抗之力,一下把手機給了她,還在後頭輕飄飄地扯著袖子,好像想搶手機一樣。

  林默芳嚴防死守,她知道丈夫的密碼,一下解鎖,看起了信息,發來消息的人備注是阿河,發了好幾張圖片和長串信息,圖片點開看,是什麽質檢報告,很正規的樣子,還有紅色印章,她只能看懂送檢物是她挑給丈夫的陽光好保健品,其他都看不懂了。

  不過接下來的信息,寫的那叫一個通俗易懂,要她一下明白情况到底是什麽樣的。

  阿河:阿春,實在抱歉,兒子那頭非得送檢,結果已經出來了,這些保健品沒什麽大問題,就是……可能不太靠譜,我兒子說,根據這些檢查分析報告,這些保健品裡要不是含有不太符合規範的强效藥,要不就是屬￿用基本的維生素之類的東西濫竽充數的藥物,只是他們推薦的吃法,都很過量,醫生也說了,我這是吃保健品吃傷了,如果長期按照這麽個吃法,腎衰竭都是可能的。

  阿河:……總之,這些藥,要不就是屬￿不合規,含量過度,容易影響人體的,要不就是騙人的,完全沒有對症效果的,長期過量服用,還會導致身體的各項問題。阿春,我記得你和我說過,你和弟妹都是這麽吃的,還有你的兒子、兒媳,我建議你們都到醫院去做個全面體檢,我擔心你們也出了問題。

  阿河:你放心,這件事我會和兒子說的,你們也是好心,沒想會把事情辦成這樣的!只是,我感覺我兒子火了,可能他之後會去想辦法投訴,也希望你們理解,之前說好的錢,我還是儘量會幫你們協調的,只是可能只能把我的五十萬轉過去了,兒子那頭我會努力說服的,醫生來查房了,就先這樣了!

  林默芳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她是想不信醫院,可這是醫院+檢測報告+丈夫好兄弟的說法,實在是很有說服力,要她很難不相信。

  「默芳,你別擔心,這個,阿河那裡可能是別的問題,和這個沒有關係的。」裴鬧春施展火上澆油術。

  被妻子撞了一下,剛剛站在旁邊看清楚短信內容的裴豪杰也加了把炭:「是啊,媽,錢的事情,我們會想辦法,這個和保健品沒有關係的,你放心,我和曉欣一定能解决的。」

  林默芳現在幾乎是晴天霹靂,聽著丈夫的那句阿河生病和保健品無關;兒子說的什麽錢借不到算了,她只是加倍的難過。

  「你們別安慰我了。」她有些暈,「我不是傻子,人家騙我們幹嘛呢?就爲了少借五十萬?他如果是這種人,可以一分錢都不借我們的,這顯然是,真出問題了。」她萬萬沒想到,給她最後一擊的,居然還是陽光好。

  她還能繼續信嗎?她真的不知道了。

  周曉欣怯生生地開口:「媽……我不是說質疑你的意思,我就是說,我剛剛看了微信,咱們家的人都吃了這個挺久了,要不我們去做個檢查吧?或者我們大人不做也行,讓彤彤去檢查看看,我這心裡實在放心不下。」

  裴豪杰立刻咳了兩聲:「曉欣,你說什麽呢!哪有什麽問題!」

  「豪杰,你凶曉欣幹嘛!」林默芳看著維護著自己的家人,心裡都是酸澀,她想著這是福報,這是幫了家人大忙,結果沒想到,反倒可能是害了家人的身體,「曉欣說的沒錯,一定要去檢查看看,萬一有問題,也能早點解决!」

  「好,媽聽你的,我都聽你的。」裴豪杰立刻點頭,忍不住偷偷地看了眼巴巴,他懷疑自家老爸,以前是編劇專業出身的,怎麽什麽都算准了呢?

  雖然阿河是假的,可質檢報告是真的,看到質檢報告後,裴豪杰也是眼皮一跳,又是後悔沒有早點勸媽媽,又是慶幸起碼及時發現。

  總之,這回先把問題解决了就好。

  林默芳坐在那發著待,誰來安慰都不聽,她只是不斷出著神,腦裡的陽光好、吳慧梅還有錢,交織在一起,要她只有一團亂麻。

  她要等,等檢查報告出來。

  可等這個能改變什麽呢?她還能信任陽光好嗎?林默芳也不知道,起碼在此時此刻,她已經不敢再讓家人吃了。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 15:57
208、萬能的保健品(十三)~(完)

  市面上身體檢查的套餐五花八門, 價格各异,針對年齡、職業、性別還有所差异,能够讓人挑得眼花繚亂,不過裴家人在還沒到醫院前,便果斷地達成一致,决定要到當地的三甲醫院體檢中心, 做全面檢查, 就算多花點錢也沒有關係。

  哪怕再捨不得錢, 他們也明白一個理, 不是什麽錢都能省的。

  當地的體檢中心早就是該醫院的重要盈利來源,一應操作也很規範,就如同一條運行已久的流水綫, 因而完整的體檢報告, 也很快便印刷裝幀好, 通知裴家人來取,就其中幾樣不太正常的指標,體檢中心的醫生也會協助分析,幷給予建議, 做後續治療或檢查。

  林默芳呆呆地坐在診療室的沙發上,她翻看著手中漸變色封皮的檢查報告,裡頭不但有檢查後的數據及參考數值,還有醫生在下頭做的小段摻雜著醫療術語的分析。

  坐在正對面的醫生,貼心地爲一家人講解分析:「裴鬧春先生呢,身體上的毛病不算太多, 不過幾樣老年病,都已經有了,高血壓、高血糖,就血脂相對要低一些,還是要注意觀測,控制一下的……裴豪杰先生,可能是身體的原因,咱們現在是覺得你有脂肪肝或者肝膽方面上的問題,建議到肝膽科隨診複查……」

  事實上只要到醫院檢查,幾乎每個人都能被查出些問題,身體就像一台機器,就算再小心愛護,也免不了因爲使用出現一些毛病。

  林默芳盯著紙張上的黑鉛字,他們似乎變成一個個的黑色圓點,要他模糊著看不清楚。

  她讀過書,也識字,才拿到報告沒多久,林默芳便注意到了其中的關鍵字。

  她一直引以爲傲的陽光好産品控制血壓、血糖,現在看來,根本全是子虛烏有,若不是丈夫的血壓和血糖還沒高到臨界值,恐怕早就出了問題。兒媳由於飲食不太規律,引發的慢性胃炎,也完全沒有被那些據說有强效補胃效果的藥物、補品治好,起碼胃鏡探下去,依舊得吃上好一陣子藥,兒子平時看著挺健康,可不知道是喝酒還是熬夜之類的原因,竟是肝膽都染上了病……

  總之,這些檢查結果,全都指向了阿河發來信息裡的那句:「這些産品,估計沒什麽用處。」

  林默芳這顆心,已經沉到了底下,她不敢相信,她信賴到了骨子裡,還推薦給周圍那麽多親朋好友,自己掏腰包,花了能有二三十萬的東西,居然只是買個安慰,買個開心?

  可報告就在那,上頭清清楚楚地數據,和胃鏡下頭的圖片分析報告,告訴她這就是有問題,而且不是一個人的毛病沒治療好,是全家都這樣,她還有什麽可懷疑的。

  醫生幷不知道對面一家人心中的複雜情緒,他扶了扶眼鏡,說到了最重要的事情:「……還有,就是裴彤彤小朋友,今天沒來對吧?」

  裴豪杰心一凜:「沒,沒來。」醫生這樣單點出來,莫不是有問題?在看過的醫療劇裡,這之後就該是……呸呸呸,全是烏鴉嘴,不該亂說。

  「是這樣的,根據檢查報告呢,小朋友的發育情况是挺好的,維持在同齡人平均水平以上。」

  周曉欣聽到這些稍微放下了心,安撫地拍了拍丈夫,夫妻連心,她懂丈夫在擔心什麽。

  「不過。」簡單的兩個字,一下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你們手頭的報告裡,有尿常規和血常規……,對你們可以翻過去看一下,裴彤彤有好幾項數據表現不太好,可以說是不在我們的參考值內,我們這邊呢,是覺得她存在腎功能損傷的可能性的,建議還是要再去做一下檢查,要不拖下去,可能對孩子的發育不太好。」

  紙張飛快地翻動,周曉欣和裴豪杰對照著醫生的說法,臉都白了,孩子還這麽小,怎麽就出問題了呢?

  同樣回頭往後看的林默芳臉色白如紙,腎功能不好,這不就和阿河的症狀對上了嗎?

  一想到這,林默芳也憋不住了,忙身體往前傾,迫切地尋求著醫生的答案:「醫生,是這樣的,我以前不懂這些,給我們彤彤吃了很多的保健品,會不會是這個,引發的腎功能損傷?」

  醫生眉頭一皺,感覺不對,可作爲一個醫生,是沒法就這麽空口白牙的判斷的:「吃的是什麽保健品,吃了多少?目前來看,如果沒有其他的病因,那這是存在可能性的,不過也不能確定。」

  林默芳掰著手指頭算了起來:「有全能維生素,說是能補什麽abcde好幾種的;補鋅的;補鈣的;成長樂,幫忙長高的;增加智力的……」

  在醫院久了,什麽樣的人都看過,醫生還看過不少老人家覺得保健品能治病死活不肯吃醫生給的藥的呢,他只是無奈地扶額:「都停了,先都別給吃了,小孩子的腎功能沒有那麽好,過多的藥物,是可能引起太大負擔進而導致損傷的,你晚點帶小孩過來,挂一下腎病科,做一下檢查,如果不嚴重的話,好好調養,應該是能恢復的。」

  後頭的話,裴家人也沒心情聽下去了,他們只是點著頭,等到醫生結束解說,便鞠著躬道歉,走了出去。

  事實上醫生的話,是沒有證實這藥物有問題的,只是起碼能證明一點,陽光好說宣傳的高效全能藥幷沒有作用,而且如果按照他們的說法那麽吃下去,恐怕還會致病。

  一出門,林默芳便走到了兒媳的身邊,她緊緊捏著手包,就像在捏自己的心一樣,嘴唇張開又閉上,那雙平日裡明亮的眼睛,此刻黯淡得厲害:「曉欣,是媽對不住你們,對不住彤彤。」

  剛剛聽見醫生那麽說,她想死的心都有了,如果治不好要怎麽辦?如果治不好該怎麽辦?

  周曉欣沒吭聲,她心裡是怨的,可同時也是自責的,她得承認,一天天地她也慢慢地覺得,這些都是保健品,和藥不一樣,吃多了也不會怎麽樣。

  現在想起來,周曉欣都覺得自己荒唐。

  是藥三分毒,藥不能亂吃,保健品不是藥,那隨便吃也沒事,抱著這樣想法的她,同時居然信了保健品能治病的說法,那時候的她,是腦子有問題嗎?

  林默芳是不敢乞求兒子和兒媳原諒的,一直以來,她都以自己是個好婆婆、好媽媽、好奶奶感到自豪,她自認自己從不苛待兒媳,對孫女盡心盡力,可就單現在發生的這事,就足够把之前她所有的好給全部抹煞乾淨了,說出去,人家估計都要說她是黑心奶奶了,世上哪有做奶奶的,居然害了孫女的道理?

  她現在只求孫女彤彤平安健康,能够治愈,也希望她做的這些糊塗事情,不要牽連到兒子身上,讓兒子和兒媳兩人感情破裂。

  不知道老天會不會覺得她的想法太過貪心,林默芳願意拿自己的壽命去抵!

  周曉欣已經緩了過來,她的手伸過來,堅定地握住了婆婆的手:「沒事的,醫生不是說了嗎?彤彤還小,早點治療,沒准就沒事的,媽,我知道你心裡也過不去的。」她必須得承認,如果檢查出來,彤彤的後遺症是終身的,那她估計會控制不住自己,可現在,還沒個定論的時候,她不太忍心遷怒婆婆。

  她依舊記得,當初她才生了彤彤,也沒有什麽照顧孩子的經驗,時常笨手笨脚,差點出了問題,那時要不是婆婆幫襯,估計彤彤從小那都是小病一連串,只要不是刻意,只要能治好,總是要包容的,他們畢竟還要再做一家人。

  林默芳反握住兒媳的手,沉默地向前,醫院的走廊格外的長,像是走不到頭似的,她忍不住對自己道:「林默芳啊林默芳,你是聰明了一輩子,糊塗了一時。」

  回憶起當時,她被吳慧梅拉著入了陽光好的門,家人一反對,她是何等的跳脚和不理解,活像是兩方成了敵人一樣。

  現在想來,她把想從她身上奪得好處的人當做友軍,把真正爲她著想的人當成敵人,真傻,可爲什麽這個苦果,是她的寶貝小彤彤來承擔呢?

  裴家人很快到了家,裝著沒事忙裡忙外,周曉欣特地找了個藉口和彤彤跟著學鋼琴的老師請了假,這才把彤彤接了回來,大概只有已經要求系統提前檢查了彤彤狀態的裴鬧春是裝出來的憂心忡忡,其他三人,簡直是漏洞百出,毛病一個接一個的犯。

  「媽媽爸爸,你們怎麽了?」裴彤彤剛午覺起來,讓爸爸和媽媽給換著衣服,小聲地問。

  「沒什麽,哪有什麽呢?」周曉欣今天不知道偷偷進厠所抹了多少回眼泪,她恨不得自己馬上插上翅膀到醫院聽醫生下個沒事的診斷,然後歡天喜地的慶祝,可又恨不得時光再慢、再慢一點,好像只要不到醫院,不聽到診斷,就還能騙自己一會。

  「沒事,彤彤,等等我們一起到醫院去一趟,你要乖乖的好嗎?醫生叔叔叫你做檢查,咱們就乖乖地做。」裴豪杰拍了拍女兒的頭,他今天剛從醫院出來,就厚著臉皮翻遍了通訊錄,問了好幾個醫院的醫生,對方也挺耐心,知道他是一片拳拳愛女之情,問清了病情後,也只是說,得看看是否嚴重,如果不嚴重的話,吃點藥,慢慢恢復;可如果嚴重的話……

  裴豪杰一抖,不想再想,他的女兒這麽乖,哪會有問題。

  可不禁地,他又想起那幾個醫生問的話:「那她有沒有尿頻的症狀?一天尿幾次,進出量差多少?睡眠狀况呢?有沒有厭食症狀……」

  那時候的他,和妻子開著揚聲器,絞盡腦汁地想,竟是回答不出來,他們一周,也就一天和女兒在一起,根本就記不住,孩子具體的情况,後頭還是叫來了爸爸和媽媽,才答上了這些問題。

  直到現在,裴豪杰才知道什麽叫悔之晚矣!賺錢有什麽用呢?他和妻子在外打拼,錢賺的不少,可是呢?兩人根本沒有時間享受,家裡的媽媽,深陷保健品傳言,他們因爲忙,覺得錢無所謂,沒有干預;寶貝女兒,身體上早就出現了患病的徵兆,可他們也同樣一無所知。

  周曉欣那時就哭了,她掉著眼泪靠在丈夫面前說:「如果我們再關心孩子一點就好,只要再一點,就好了。」

  裴豪杰沒掉眼泪,只是沉默著點頭,甭管女兒好不好——不對,女兒只會好!以後他和妻子,一定要减少點工作量,在保證基本收入的同時,也不追求什麽遠大前程了,好好地照顧家人。

  「我沒事的。」裴彤彤很機靈,親了親媽媽的臉,用力蹦躂了一下,「老師說我最健康了,而且我特別勇敢,醫生叔叔要扎我針,我都不會哭的!你們放心嘛!」

  她反而安慰起了爸爸媽媽,雖然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猜到可能是要去看病,畢竟一說到醫院,爸媽和爺爺奶奶就怪怪的。

  「好,不擔心,我們不擔心。」周曉欣只能笑,哄著女兒,一把把她抱了起來往門外走,剛開門,沙發那婆婆和公公已經坐立不安地等著了,

  「奶奶,爺爺,要陪彤彤一起去醫院嗎?」裴彤彤眯著眼睛,笑呵呵地。

  「一起去,奶奶和你一起去。」林默芳凑過去,想握孫女的手却不敢,她自責到覺得自己像碰孫女一下,都會害她下午出個不好的結果。

  裴彤彤伸長了手,沒抓著奶奶,只能扯著一點點衣服:「奶奶不要擔心,我沒事的!」

  「嗯。」林默芳點頭,她看著孫女,心又軟又酸,此刻又不知求起了哪路神仙了,只是這回,她是絕不會求那陽光好了。

  一行人沉默著出門,只有裴彤彤毫不擔心地唱著童歌,還嘰嘰喳喳地說著老師新教她的曲子。

  這一場兵荒馬亂,要這家子上下,都有了對未來、對家庭的不同想法。

  ……

  在最不幸的時候,總會有點幸運發生,裴彤彤的檢查結果挺樂觀,腎功能的損傷還在可控範圍之內,也沒有出現惡化的趨勢,醫生開了醫囑,又再三叮嚀,嚴令不讓再吃這些亂七八糟的保健品,一家人自是恨不得把頭點掉,指天發誓了。

  林默芳也是再三確認了醫生的診斷後才放下了心,這一天都迷迷瞪瞪的她,緩過神來,想起的頭一件事,便是那陽光好,她遲疑了一會,和丈夫好好地就這件事談了談,達成了一致。

  這不,現在她便自己坐在偏房那,對著還站著半間房空間的陽光好産品開始劈裡啪啦地發起了信息。

  她頭一個要找的,便是吳慧梅,想到對方,她心裡的怒意是越來越濃,信息都打了一大半,還是氣不過,直接打了電話過去。

  「喂?怎麽了默芳,什麽事呀?」吳慧梅接起林默芳電話,那叫一萬個戒備,她最怕林默芳又生出什麽麼蛾子,甭管是退貨還是借錢,反正她絕不同意!

  「慧、吳慧梅!」林默芳下意識還想親昵地稱呼對方,可很快回憶起家裡因自己的糊塗遭受的這場無妄之灾,也變得凶狠起來,「你當初拉我做這個陽光好的時候,你知不知道這個陽光好是騙人的!我把你當做好姐妹,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騙我,是會害死我的!」

  聽著電話的吳慧梅一楞,心裡冷笑,不過面上馬上反駁:「默芳,你可別自己退貨不能退那麽多錢,就心生埋怨,咱們陽光好的産品,從來不騙人!你這是不是聽了外頭的流言蜚語?都和你說幾回了,這都是人家羡慕我們!」

  林默芳的心都冷了:「吳慧梅,你知道嗎?我拿陽光好的産品,去送人,人家吃出毛病了,還送去質檢了……」

  她話還沒說完,吳慧梅便立刻嗆聲了:「你說的這叫什麽話?送人,人家怎麽吃的你曉不曉得,人家是不是偷換藥你又不知道,到時候隨便去外頭撿兩盒,就說是我們公司的産品,你也信?你不懂,這年頭,耍手段的小人可多了,都是見不得咱們陽光好做大做好的。」

  「他的話你不信,那我的話你信不信?我和你說,我帶我們家老裴,豪杰,曉欣還有彤彤去做了檢查,之前你信誓旦旦和我說,那些藥吃了能控制血壓、能控制血糖,全部都不起作用,一個都不起!他們是我看著吃下去的,我總不是騙你的了吧?還有我們彤彤,還那麽小,我知道怪我自己傻,你們說什麽信什麽,可我哪能想得到,我自己的朋友,這麽大力推薦,說的天上地下沒處找的好東西,害我們家彤彤腎都出了問題!」

  聽到這,吳慧梅有些亂了,她也不是什麽大惡人,心裡還是有兩分自責的,可很快她便替自己找到了藉口,那麽多人都沒出問題,偏偏林默芳家出了問題,沒准是他們家的人身體素質不好,再說了,這宣傳這麽神乎其神,誰會信呢?電視上的牙膏還說自己一洗就白呢!什麽美容産品還說能祛斑呢,人家說就信嗎?誰家廣告不誇張一點?這麽想著,她便也心安理得起來,人傻沒救,不管她事。

  「好了好了,我哪有說過那些話呢?陽光好是保健品,什麽叫保健品,保護健康的嘛!每個人體質不一樣,世界上哪有萬能的藥物?你說是不是?有病就去治病,你找幹嘛呢?又不是我害的。」她忽然緊張起來,「你這不是要訛錢吧?我告訴你,你有本事就去告,去證明,你們家這毛病,和陽光好有直接聯繫。再說了,我只是個賣貨的,又不是生産商家,管我什麽事情呀?」

  林默芳本來也沒指望,能要吳慧梅賠錢負責,她只是——想討一個公道,可萬萬沒想到,對方不但連個道歉都不給,還想要推卸責任。

  她忍不住杠上了:「可是是你吳慧梅親口和我說的,這些藥的療效、吃法,是你告訴我,這些東西能治病的!」

  「那又怎麽樣?別人這麽說,我就這麽說!真是無理取鬧!」扯不過去,吳慧梅直接挂斷了電話,她的心臟仍然砰砰亂跳,以最快速度把林默芳拉黑,可又想起自己借出去的六萬塊錢,趕忙發出去了信息。

  林默芳把信息删删改改,才剛發出去與,就看到那代表著被拉黑的提示,與此同時,通知欄裡也發出提示,就在剛剛,她收到了一條短信。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沒想到你是這種人,虧我以前還把你當朋友,林默芳,你可別忘了,在你最困難的時候,是我借給你六萬塊錢的!你這樣說我,我不樂意借了,你把六萬塊還我!」

  林默芳忍不住笑了,剛剛在和丈夫談這件事的時候,丈夫說道,恐怕慧梅會計較這六萬塊錢,還說剩下的錢他能想到辦法,要她轉回去,林默芳那時還覺得不會,說吳慧梅都已經對不住她了,如果好好道歉,沒准兩人還能勉强做個普通朋友,她沒理,怎麽還會急著要錢呢?

  可沒想到,她終究是看不透這個朋友。

  想到這,林默芳便也低頭操作,將那六萬塊錢轉回,全當完結了這段友情,然後低頭繼續動作,她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她要替自己好好贖罪。

  ……

  收到轉帳消息後,吳慧梅心中有幾分悵然若失,不過很快,這想法已經不復存在,她反而覺得,是林默芳不識好歹,都已經占了她的便宜,還不依不饒。

  生病了了不得了?還說是産品的問題,這簡直是要絕她財路!不過面對這,吳慧梅心裡也不怕,以前又不是沒有處理過類似事件,處理方法特別簡單,就是用一個字「拖」,反正他們的主要宣傳對象,全都是什麽中老年人,網路都不太會用的,更不懂得什麽叫保留證據,他們完全不懂怎麽好好維權,就算想告,就連怎麽找陽光好的公司所在地都不知道,最後研究半天,基本不了了之。

  這回,不也是一樣嗎?

  忙活了一會,吳慧梅還不忘看一看車價,她心裡美滋滋地想著,再這麽賺個半年多,她就能給兒子買上一台好車了!只是,估摸著林默芳的走,會讓她少好大一筆利潤,看來不能就這麽懶著,得主動出擊再去招攬幾個下綫才行。

  就這麽陷入夢鄉的她,隱隱在夢裡夢見了不少人,他們看不清臉,正圍著她,你一言我一語的。

  「爲什麽要騙人,爲什麽要賺黑心錢!你的錢裡有我們的血!」

  「賺錢的方法這麽多可以選,就爲了多賺點錢,害死別人也可以嗎?」

  「你賺的開心,我花出去的也是血汗錢,我買不回健康,我一無所有……」

  聽著這些話,吳慧梅在夢中都皺緊了眉頭,她用力地揮著手,喃喃自語道:「都滾開,我賺我的錢,管你們什麽事情?別人可以這樣,我怎麽就不行,是你們太傻,要怪怪自己,怪我們做什麽?不如去問問,別人爲什麽不會被騙。」

  之後,便是安靜的夢鄉,這一覺,吳慧梅睡得挺深,等到醒來睜開眼睛,窗外的陽光已經呈現出炙熱姿態,已經到了八點。

  吳慧梅習慣性地拿起手機,要先翻翻群裡的消息,也看看有沒有被吸引來的陌生人添加她的好友,然後臉色忍不住變得越來越黑,這林默芳,她怎麽敢!

  吳慧梅的微信裡,已經是一溜地未讀消息,私聊那,大多是之前她「强行」從林默芳那接手的下綫團隊,還有之前她管理,和林默芳同在一個群內過的一些陽光好代理人員,他們問的都很一致,自帶截圖,目的就是想確認:「默芳姐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點開截圖,吳慧梅恨不得兩眼發黑,直接暈過去得了。完全不想面對這一切。

  對方發來的截圖,基本都是林默芳在說話,林默芳發了一堆檢查報告,還帶著醫院的名字,除却個人**信息打了馬賽克外,毫不避嫌,而後便是簡要地概括了自己的經驗,以一個前總代的身份,講述了自己信賴朋友加入陽光好團隊,一路投入二十多萬,反倒還得身邊人病沒治好,還有添上問題的故事,最後還有附著的檢查報告,和內部從不對外公開,只有到了級別才能看到的代理優惠折扣和團隊、拉人績效獎勵制度等,幾乎可以說,林默芳把她知道的一切傾盆倒出,徹徹底底地給陽光好來了場大扒皮。

  吳慧梅越看,越是焦慮,冷汗不斷冒出,她竟不知道要如何反駁,什麽東西,都是從內部瓦解最爲可怕,信産品的,看了林默芳那情真意切還帶著證據的說法,不免有些膽寒;不信産品想賺錢的,看著那不爲人知的獎勵制度,也覺得自己是被坑了不少,進了騙子團夥,總之,全面爆炸。

  她的上綫,也是公司那邊的管理層已經發來了信息,直問她怎麽會出現這麽大的紕漏,兩人商量了好一會,才編出一套看得過去的說辭,總之……傻子那麽多,能騙住一個是一個。

  「大家一定都因爲今天流傳開來的消息擔心了吧?在此我代表公司和大家做一個澄清,林默芳呢,是我本人吳慧梅的一個下綫,這段時間她的家庭發生了變故,急需錢,因此她也找我借錢、退貨[轉帳記錄],大家也知道爲了保障各位的權益,咱們對退貨産品是有一個管理的,她手頭有一些産品,不太符合要求,我們沒同意退款,這導致她惱羞成怒,企圖通過這種方式,訛詐咱們陽光好,我相信大家不會輕易被她欺騙,産品到底好不好,大家的心裡都有底,就說這位林默芳,自己都用了那麽多年的産品,如果有問題,早就說了對不對?她現在,就是居心叵測,反咬一口,試圖動搖我們的軍心,也希望大家能繼續信任陽光好,讓我們一起共渡難關,不要被這樣的人欺騙!」

  吳慧梅群發出去了好多遍,而後便癱坐在椅子上,她想,這回應該能和以前一樣糊弄上吧?也是倒黴催的,以前質疑的,基本都是什麽小代理,群裡嚴禁互加,大家根本沒有渠道瞭解後續消息,影響也影響不了幾個人,可這回,林默芳是到了總代才鬧開的,她認識的,添加的好友多了,一影響開來,真是軍心渙散。

  吳慧梅恨恨地咬牙,却也無能爲力,反正……反正大不了她去做別的品牌!

  沒多久,這才動蕩開來的湖面,又迅速地恢復了平靜,好似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要吳慧梅也能稍微平靜下來,可還沒兩天,她的家門便被人忽然敲響,她隨意地開門,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群穿著制服的男人,還有……林默芳和裴鬧春。

  「你們要幹嘛?」吳慧梅很緊張,頭皮都跟著發麻,她開始怕了!

  「我們是溪水區工商所的工作人員。」來的人員出示了證件,「有群衆向我們反映,此處存在無證經營的問題,幷存在銷售不合規的三無産品、不履行正常的退貨條例的問題……」對方很有氣勢,一下念出了所有舉報內容。

  「我,我沒有!」吳慧梅的第一反應便是反駁,而後緊張得胃都開始痛了起來,她這怎麽算是無證經營呢?別人不都是這麽幹的嗎?

  工商所的人幷沒有聽她辯解,只是要求她配合調查,幷和協助單位一塊進內調查,果然很快發現了吳慧梅家堆叠起來的陽光好産品,幷開始拍照記錄。

  吳慧梅看著林默芳,瞪人的樣子凶狠得很:「你不也是這樣嗎?你告我,你不也得被抓?」

  「做錯了就得受懲罰,我和家裡已經商量好了。」林默芳看了眼丈夫,獲得了力量,她的眼神裡充滿堅定,「還有,我不會接受你的打折退貨方法,我有聊天記錄,能證明你和我說過,只要沒有超過保質期,包裝完整,想退可以按照購買價格全部退款,這是我們約定好的。」

  吳慧梅瞠目結舌,她只是擺著手:「沒有,我和你說了,改了!有別的規定。」

  「但是你沒有和我說。」林默芳很堅定,這幾天她聯繫了所有她出貨的下綫,說服了他們全都停藥,幷主動提出回購所有的保健品,不管拆封還是沒有拆封,只要他們想退,她一定退貨,當然,她不會這麽要求吳慧梅,她只想要退回自己應得的,便足够。

  剩下的,便交給相關的法律規定來判斷。

  吳慧梅還想再說,那頭工商所的人員已經過來,她只能低下頭,乖乖挨訓,手緊緊握起,憋著氣地聽對方說什麽,她又得罰款,還得全部退貨……

  這怎麽能行?那她除了拉人頭和公司的獎勵之外,不是等於沒賺錢嗎?

  可這下,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頭,吳慧梅縱然再想跳脚反抗,此刻也只能沉默地聽話簽字。

  沒事的,錢過後能再賺,她後頭還有陽光好這麽大一個公司呢,下回她再也不會找林默芳這種强驢了!

  只不過,她此刻的想法,成爲了空想,這之後,原本暴利順風順水經營的陽光好公司,也陷入了巨大的風暴之中,踩進泥濘,難以脫身。

  ……

  「陽光好保健品公司,已經在日前正式被法院查封,至今爲止,該公司已因虛假宣傳等原因在當地法院立案調查,旗下直銷員也大多因牽涉偷稅漏稅、無證經營等原因罰款……在此號召市民,請勿相信過度宣傳,隨意購買直銷、傳銷産品,如有需要,請到政府公開網站上進行信息查詢,莫讓違法違規公司逍遙法外……」

  電視上的新聞女主播字正腔圓地報導,很是嚴肅,這是國家級別的電視臺播報,陽光好事件,成爲了政府打擊此類三無産品、非法傳銷、直銷的第一槍,由此引發了一場漫長的專案行動,也推出了詳細的管理條例。

  「奶奶,我還要吃。」裴彤彤乖乖坐在沙發前,臉色不太好看,瘦了一圈的她眼巴巴地看著奶奶。

  「好,多吃點好!」林默芳忙回過頭來,仔細地替孫女繼續喂湯,這是她仔細問過醫生的,對補氣效果特別好,孫女不是嬌氣的人,早就能自己吃飯了,只是這場大病,要裴彤彤一下虛了不少,全家都跟著心疼,林默芳便也不讓她自己吃,選擇了喂飯。

  就在一周之前,裴彤彤學校流行感冒大爆發,孩子們體質不好,凑在一起,真成了一個傳染兩,回到家,沒多久裴家人就發現了不對,連忙找到了醫院,果不其然一查,正應上了病毒性感冒,開了藥回來又精心照顧,可還是足足耗了快四天才轉好,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正是如此。

  「沒事,我馬上就好起來了。」裴彤彤一如既往地樂天,扯了扯奶奶的袖子,「奶奶,我可不可以再生病幾天呀!」

  「不許亂說話。」林默芳呸呸兩聲,「不吉利都走開。」

  裴彤彤愛學奶奶,跟著呸呸了好幾下,又學不來,只是繼續笑著:「待在家裡好開心哦,爲什麽小朋友都得要上學呢?」她唉聲嘆氣,難得的露出了小朋友的哀愁。

  還是在家最好玩了,生病真開心!

  林默芳這才懂了孫女的意思,被她的童言童語逗笑,立刻板著臉,戳了戳:「這麽說,給你爸爸知道,他是會打你屁屁的哦!你爸爸爸小時候可愛上學了呢!」她毫不心虛,歲月自動來了個美化,大概,兒子小時候那麽聽話,也是想上課的吧?

  裴彤彤忙做了個拉拉煉的姿勢,指了指裡頭,好奇地睜大眼睛:「奶奶,爺爺在幹嘛呢?」

  「爺爺在忙,咱們不打擾他。」林默芳安撫著孫女,她當然知道丈夫在做什麽,丈夫自打知道她狠了心要和陽光好劃清界限後,便找上了阿河,和對方的兒子聯繫,一起用能做的所有手段舉報、控告起了陽光好保健品。

  對於下綫,他們的處理方式都很簡單粗暴,直接舉報12315或者到工商所實地報告,協同地稅,就說對方無證經營、不肯退貨、銷售三無産品又偷稅漏稅。

  對於陽光好呢,他們直接組成了一個陽光好保健品受害者群,由阿河的兒子提供相關信息和證據收集方式,到所在地起訴控告,也同樣和對下綫一樣各種舉報,很快這涉案金額巨大,涉案人數甚廣的事件便引起了官方注意,開始了統一處理,現在時不時地裴鬧春還要給新加入後知後覺得受害人提供協助。

  林默芳也猶豫過,她骨子裡還是有點國人的息事寧人的想法,總覺得追究到底,好像不太合適,那時裴鬧春只說了一句話:「默芳,你不想看到別人也和彤彤一樣吧?」她便直接認同了丈夫的做法。

  是啊,如果不管,還會有多少人也被害了呢?息事寧人,都是騙人的,不過是怕麻煩罷了,總要有人來追究到底。

  「爸爸和媽媽說今天要買烤鴨回來!」裴彤彤很嘴饞,這是她撒著嬌才有的福利,也是病情好轉,才能吃這麽油膩的東西。

  說到兒子和兒媳,林默芳也笑,許是否極泰來吧,兒子以前的老同學,借了一大筆錢,總算填上了坑,按照兒子的說法是,資金周轉過來了,房子的貸款也成功審批下來,能先還上周邊親朋好友的錢,工作室那頭,也收到了合夥人的注資,正式走上正軌,盈利頗多,預計一年半內就能將剩餘款項還清,這也讓林默芳鬆了一口氣。

  而且在工作室走上正軌後,兩個孩子也總算能多待在家裡,起碼下班後和基本的雙休是能保證的,也能多陪陪彤彤,甭管是出去外頭玩玩,還是就在家這麽看上一天電視,總是好的。

  「爺爺出來了!」裴彤彤看到爺爺出來,開心地招著手。

  「嗯,出來了。」裴鬧春笑著點頭,走了出來,輕輕地拍了拍孫女的頭,國家的專項行動,在電視臺新聞上反復出現,他相信這宣傳效果是無與倫比的,地方上也會引起重視,當然,在未來,這還會有很長一段路要走,畢竟騙子,在什麽時候都是少不了的,但是管理的嚴格,和人們的警惕,將會鑄就銅墻鐵壁,讓他們無處侵入。

  「當當當,烤鴨來咯!」周曉欣和裴豪杰開門進來,夫妻倆笑吟吟地,等待著裴彤彤來一招衝鋒小炮彈,裴彤彤也不負期盼,百米衝刺過去,一把跳到了媽媽身上,笑個不停。

  林默芳放下了碗,看著眼前的一切。

  這世界上哪有什麽萬能藥?

  治病的藥,要找醫生。

  治心的藥,要找家人。

  [第二十九考核世界合格。]
  
BabOdin 發表於 2019-9-1 15:57
209、長壽皇帝和他的太子(一)~(三)

  「朕這一生, 不愧天地,不愧社稷,獨獨愧爲人父。」黑暗中的靈魂看上去已垂垂老矣,他的臉上全是皺紋,皮膚上甚至生出了不少老人斑,銀白色的長髮束成不知名地髮式, 看上去有些淩亂, 身上穿著的是金黃色的綉龍長袍, 一針一綫, 將那龍也綉得活靈活現。

  「不,朕不悔,朕未曾悔過!」那老人忽然面目猙獰, 絲毫不見之前的苦恨模樣, 「朕之權天授也!朕才是能匡扶這大夏朝社稷的帝王, 他……他的能力不足,德不配位,非朕之罪!」

  同樣深處黑暗空間中的裴鬧春靜靜地看著眼前的老人,他未曾開腔, 按說這老人變來變去的模樣,精分又戲精,理應有些顯得滑稽才對,可在這瞬間,他不知爲何,却能感覺到對方隱藏在神情之下的痛苦。

  是真的不悔嗎?他總覺得, 眼前這靈魂,已經悔恨到心如死灰的境地。

  不知過了多久,那老人總算將目光落到了裴鬧春的身上,二人此時的境地,應當一個是亟需求助的靈魂、一個是幫人完成任務的任務者,可那老人却絲毫不見乞求,卑躬屈膝地意思,看得出他試圖將裴鬧春放在平等的位置,可隱約間,却還流露出高高在上的味道。

  「請。」那請字說得很輕,像一閃而過似的,寬闊的袖子下手鬆開又握緊,老人看他,眼珠中流轉的有遲疑、有掙扎還有些許的無措,「請你替我護住我的不肖子孫們,那亂臣賊子。」

  說到這他又咬著牙露出可怖的模樣:「人人得以誅之!我們大夏皇室的血脉不該絕也……」

  他像是說完了所有要交代的話,可良久又忽然開口:「還有我的那個不孝子。」在說出這三個字的瞬間,那有些凹陷的眼窩裡似乎有泪水要流出,「這輩子,讓他好好活著!」

  「好。」裴鬧春點頭應下,他總覺得,這老人還未將自己心底的所有想法和盤托出,不過不著急,他只是安靜地側耳傾聽,在這老人一生中發生的跌宕起伏,見證了皇朝興衰的傳奇故事。

  ……

  這一次,裴鬧春要進入的,是一本古代言情小說,小說創作的時間比較早,也頗有點天馬行空,瑪麗蘇橫行的味道。

  小說名叫《殺手王妃闖古代》講述的是在現代,身爲殺手組織培養的金牌殺手的向小蓮,由於任務失敗,身受重傷,跌落深海,而後穿越回平行時空的古代,成爲了當朝紈絝王爺禮親王剛過門的王妃的故事。

  正如大部分小說的套路一樣,這位紈絝王爺,一直以來都是扮猪吃老虎,他的爺爺是當今聖上的嫡親兄弟,後頭因爲意圖謀反,被鎮壓削藩,若不是這皇帝爲了在民間的名聲好聽,不至於要百姓說他殺盡兄弟子孫,估計這禮親王也要被一幷株連,午門抄斬,總之,他爺爺那支,最後只留下了年僅三歲還不知事的禮親王以示聖上優厚。

  禮親王有著男主標配的隱忍個性和深謀遠略,他早就知道了自己和當朝聖上的血海深仇,不惜臥薪嘗膽,裝作荒唐,實則偷偷謀劃,各種計算。聰明的向小蓮很快發現了男主隱藏著的心術,二人棋逢對手,感情漸長,情投意合,倒成爲了真正的恩愛夫妻,兩人同心,一路過關斬將。

  這還得說到當今聖上呢,當今這位聖上,也就是原身,從小時候便捲入奪嫡之戰,可以說他和幾個兄弟,都是人中龍鳳,彼此之間,從母家到自身再到下臣,不斷交鋒,真是在血路中殺出的生路,最後勝者爲王,敗者爲寇,好不容易才得以登上帝位。

  原身當年爭奪帝位時,最經常被兄弟攻訐的便是他的膝下無子。原身和妻子之間算有點親緣,兩人從小便感情甚好,成年後直接成婚,當年夫妻倆新婚燕爾,一起跟隨父皇到外避暑時,意外遇到了行刺的賊人,妻子爲他擋刀,雖及時治療,可還是落下了生育困難的毛病。原身自是幫忙瞞住,幷向妻子許諾,無論如何,除非過了四十還無子,他不會找其他女人開枝散葉,縱然兄弟如何擠兌,他也未曾轉過心意。

  登上帝位後,朝臣更是不斷上書,要求原身選秀封妃,原身挺堅定,可已經是皇后的妻子却滿心愧疚,她遍尋名醫,終於懷了身孕,最後難産,不幸離世,只留下兒子陪伴丈夫左右。

  正因爲這些前因,再加上當年原身和幾位兄弟爭搶的慘烈景象,要原身引以爲鑒,在有了嫡長子之後,原身便也不打算再有皇子,只想要好好地將嫡長子撫養長大。

  原身的嫡子裴祐之在確保身體康健,算是徹底立住後,便直接被封爲太子,原身將其帶在身邊,親自教養。

  起先,這當然是父慈子孝,其樂融融,可這時誰又能想到,原身會是這大夏朝從未有過的長壽皇帝呢?

  登基時才剛到二十的原身,一路大刀闊斧地實施改革,年輕氣盛的他勵精圖治,各種謀劃,心中自由溝壑,削藩、鎮壓意圖造反的兄弟、征伐匈奴、改革稅制……可謂是真正的明君。

  在他統治下,過上了安靜寧和日子的百姓,個個感恩戴德,他們時常感謝天賜明君,希望聖上能够萬歲、萬歲、萬萬歲。

  同樣高呼萬歲,感覺遇到伯樂的大臣們也不知道,這大夏朝的危機,就出在這個萬歲上。

  裴祐之年紀漸長,在父皇的支持下,他開始組建自己的人馬,原身膝下沒有其他皇子,因著這個原因,倒也不存在什麽站隊之類的問題,往他這投誠的下臣前僕後繼,一個接著一個;頗有資歷,有良臣名將稱呼的老臣也願意和他接觸,爲大夏朝的未來做著謀略,因著這些原因,他身邊圍著的人越來越多,經受過帝王教育進入朝堂的他,也開始試著以父皇的角度思考問題。

  在兒子開始獨當一面的時候,原身剛過五十,此前大夏朝的幾任皇帝,最長壽的一位,也沒有活過六十的,對於兒子的招兵買馬,起先他當然是滿心支持,甚至還主動給予幫助,替他挑選著能臣幹將,以許未來,雖然他依舊雄心壯志,對大夏朝的未來有無限期需,可他也得早替兒子做籌劃,要不等哪日他一覺不醒,徒留下兒子要何去何從,在這個時候,父子倆還能和諧相處。

  可是漸漸地,無論是太醫的診斷,還是司天監國師的蔔算,或是他自己的感受,都證明了同一件事,就是他目前還算身體康健,起碼幾年之內,不會出現問題。

  於是,兩人之間的矛盾,便隨著兩人年齡的增長,越來越大。

  原身老而不衰,裴祐之往中年邁步,到了這個階段,意識到自己還有很長一段壽命的原身,開始有意識地打壓兒子手上的權柄,他還不想退位,而且在他看來,兒子也還不够成熟,不能承擔好做皇帝的職責,到了中年的裴祐之,也開始內心掙扎,被以未來皇帝身份培養了二三十年的他,對這個皇朝也有自己的規劃,他受够了權力被約束,控制不了任何事情,只能按照父皇規劃走的樣子,再者,父皇之前的幾任皇帝,就沒有活過六十的,父皇能長壽,不代表他能長壽,已過三十的裴祐之忍不住開始掙扎,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做上皇帝的位置,他這麽些年,都是在學習怎麽做個皇帝,而現在却告訴他,要做個安分的太子。

  朕一日不死,爾永是太子,這句話,終究成了真。

  原身開始老邁後,更是變得多疑多心,他懷疑自己的兒子裴祐之恨不得自己立刻去死,他用最挑剔的眼神,發覺著兒子身上的一切問題——看,他近臣頗多,有結黨隱憂;他和妻族過近,恐未來外戚奪權;他重文臣而輕武將,壓不住邊疆;他做事謹小慎微,毫無帝王霸氣……總之,從前在他眼裡還算是小毛病的問題,一個個變得突出,要他看著兒子,總覺得哪哪都是不對。

  原身認定了兒子能力不足,也覺得他不能堅持自己的政策,帶著大夏朝走向輝煌,他開始遲疑,懷疑自己是不是選擇了對的接班人,總之,曾經在他看來,是驕傲的兒子,現在看來,全是問題。

  裴祐之當然感覺到了來自父親的不滿,强烈的危機感,要他同樣變得敏感,如履薄冰,他越發地意識到自己的無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父親將他的岳父罷黜;看他多年的伴讀被挑了毛病,調離京城;就連他身邊的太監宮女,也因著什麽勾他玩耍,不知勸諫之類的荒唐理由被罰了板子……曾經他崇拜、嚮往的父皇,現在變得可怖,一點點將他所有的枝葉斬斷,然後對他說,他越界了,父子之情,蕩然無存。

  這句越界說的真對,一日是太子,就不可以肖想皇帝之位,可當年叫他好好學著怎麽當個皇帝父皇,怎麽不是這麽說的。

  之後,便成了死循環,樹倒猢猻散,身邊再無知心人的裴祐之,開始荒唐度日,父皇既然覺得他想奪權、覺得他心機深重,那他就享樂人間便可,東宮夜夜笙歌,鑼鼓喧天;知道這一切的原身又火了,他不顧裴祐之的臉面,下旨叱責甚至頂著半數朝臣的反對,直接廢了太子,在旨意裡,他洋洋灑灑,不留半點情面,直說太子品行糟糕、不知謹言慎行,不堪爲帝,幷直接要求太子閉門反省三年,不得與外臣往來。

  在小說中被用一兩句話概括的廢太子情節裡,事實上在原身的記憶裡,是痛苦又漫長的,他告訴自己,他先是帝王才是父親,兒子既然沒有能力做個好皇上,他出於對臣下負責的心,又怎麽能將這麽大的皇朝交給兒子呢?再者,他也相信,自己還有很長的時間,能够控制好這個皇朝,大號養廢了,就養小號得了,兒子被圈在東宮,就負責播種,提供皇孫就行,這回他可不再有以前少生省得兄弟鬩墻的想法,反而想著多多益善,最後挑選出一個最合適的,這就成了養蠱。

  既然有了這樣的想法,他當然是當機立斷的下了旨意,不知是爲什麽,當天,他走進了東宮,裡頭正是一片混亂,兒子的側妃們一片哭聲,下僕也全是惶惶,不讓通傳的他進屋看到了正在飲酒的兒子,對方看上去已經沒有從前的意氣風發,反而露出了老態。

  原身再度堅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扯過酒杯,恨鐵不成鋼地道:「逆子,你竟不知悔改,這不堪大用的模樣,我就知道我沒有選錯。」

  醉得滿臉通紅的裴祐之迷迷糊糊地抬頭看著父親,他忽而笑了:「父皇,你既想我上進,又怕我上進,你到底欲我如何?你怕我心生野望,又何必給我野望呢?我不配做太子,父皇你又配做人父嗎?」

  聽到這番話的原身自是勃然大怒,一杯清水潑上,澆醒了自己的兒子,隨後憤而離開,再沒回頭看後頭的兒子一眼,大概只有原身知道,當日的他,聽著兒子的質疑,究竟有沒有仿徨、掙扎過。

  這究竟是誰之過。

  此後,原身便將皇孫們一個個帶出培養,開始分辨其中的好壞,純粹帝王想法的他,從來沒有想過,被圈禁在東宮的太子,看著自己的兒子們,兄弟鬩墻,你死我活,會不會痛苦;也未曾想過,他讓裴祐之在皇孫面前毫無權威,以一個失敗者的角色出現,會不會太過難堪。他甚至都沒有注意到,爲了避免引起他的不滿,這些皇孫們不約而同的,遠離了父皇。

  隨著衆皇孫的長大,也到了劇情開始的時間節點。

  彼時聖上老邁,下頭的皇孫們還在你死我活,爭搶著在聖上面前出風頭地機會,分割著父皇留下的不多的勢力,禮親王終於露出鋒芒,他帶著自家爺爺留下的財寶人馬,和這些年來由於聖上老邁,皇孫爭權人心惶惶而靠攏他的臣子,直接反了,夫妻倆在原身的八十大壽上,裡應外合,帶兵闖入。

  女主向小蓮武力值超群,她在宮宴上帶著自己培養的死衛發難,她毫不留情,凡是被抓住的皇孫直接了了性命,最後更是逼到了宮裡,外頭禮親王安排的兵士也開始屠戮毫無防備的城防軍隊,內外均是血流成河。

  最後,原身被太監們護著躲入了宮中,當然,那時已經可以算是垂死掙扎了,禮親王要人將裴祐之也抓來,丟到了原身面前,彼時裴祐之年過五十,常年被圈禁的他,身體衰弱,已露老態。

  原身看著眼前的荒唐,只恨自己老邁,幷沒有察覺到朝廷的异動,也是到這個時刻,他才意識到自己垂垂老矣已經不充分的精力,對於朝堂幷沒有什麽好處。

  「你要殺就殺我。」原身看著和自己兄長有七八分相似的禮親王如是說道,「我兒與此事毫無關係,他被圈禁多年,已經是個廢人,你若想趕盡殺絕,此後恐怕難掌朝廷。」到了這個時刻,他却忽然只想著保住兒子的性命。

  禮親王只是笑,雙目帶著血染的赤紅:「當年,你殺我父親、祖父時,估計也是如此吧?可曾念想過他是你手足,可曾可憐過他們。」

  「你放心陛下,這回我可不會心慈手軟,嫡系子孫,我一個不會落下。」

  禮親王從妻子手中接過了劍,决心親手手刃仇人,他高舉寶劍,正欲直刺時,那看似弱不禁風的裴祐之不知何處生出的力量,一下擋在了原身身前,抽出匕首,試圖反殺。

  當然,這完全逃不過向小蓮的眼睛,她只是看著這雕蟲小技,抽出軟劍,一劍刺出,便要裴祐之直接倒在原身身前,毫無反抗之力。

  在書裡,這一段是這麽寫的。

  那垂垂老矣的皇帝,剛剛還鎮定自若,一副要談判的神情蕩然無存,甚至顧不得形象,慌亂地往前爬走了兩步,緊緊地抱住他已經無法起身的兒子,伸出手捂住那噴涌血液的傷口,曾經明黃的龍袍上,此刻全是鮮血,就如同今夜被血染紅的夜空一般。

  「祐之……」他這般喚著,甚至一瞬間,向小蓮能看到對方向他們看來的眼神裡帶著乞求,張開嘴想說什麽,又沒說出來。

  是想爲自己求情嗎?還是想求他們救救這沒用的廢太子?向小蓮不太明瞭,不過她手下從來不留活人,她此刻只是冷冷地看著,護在丈夫的身邊。

  廢太子睜著眼往上看,他估摸已經能感覺到自己流逝的生命,看著那慌亂的老皇帝許久,他忽而笑了:「父皇,兒臣無能,護不住你了。」而後手一垂,便再沒有聲響,人死,就是這麽乾脆的。

  「陛下,讓臣送你上路吧。」禮親王笑了,「你們父子倆也好黃泉上相會,對了,陛下您可得好好記住,這大夏朝,是亡在您手中的。」禮親王不會再犯剛剛的錯誤,他的臉和妻子時如出一轍的冷漠,一劍刺出,那老皇帝沒出半點聲音,沒一會便趴倒在了兒子的身上。

  夫妻倆都沒繼續施捨這兩具屍體眼神,只是往外走,從此,新的皇朝,便在這血上重建了。

  小說就寫到禮親王登基,封向小蓮爲後便直接畫上了句號,之後的故事沒有再做交代。

  事實上在這之後,禮親王便改立新朝,登基稱帝,重新開始的他,自是不會認同原身所實行的政策,向小蓮從現代來,頭腦中帶著無數具有先進性、前瞻性的政策和機構設置方案,夫妻倆齊心協力,使得新朝不斷向前發展,可好景不長,這些政策的過分先進,在一段時間的輝煌後,很快水土不適,引起了動亂,在夫妻倆離世後,沒多久新朝便狼烟滾滾,捲入了長達三十年的戰亂,民生塗炭,百姓多艱。

  老皇帝鎮定地講完,只有在說到兒子的死時,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到了最後,只剩下一聲嘆息。

  他看著裴鬧春,自負如他,自是很難覺得對方能承擔起逆天改命的重責,可他已經爲自己的自負,付出了代價,此刻,便也在眼睛一張一合之間,决定了要將之後的一切,依托給眼前這人。

  「……祐之。」說到兒子的名字,他的心依舊是一陣劇痛,「是個好孩子,但我不是個好父親,替我好好地照顧他,大夏朝,也許在他的手上,不會比在我手上的差。」

  這份信任來得有些晚,真正希望聽到這句話的人,聽不到了。

  「至於那些意圖顛覆大夏朝的亂臣賊子,就讓他們來吧,鹿死誰手,且看誰更勝一籌。」

  他已經不復之前的瘋狂,稍微理了理衣裳,恢復了從容的模樣,一點點地消弭於黑暗空間,再看不見,裴鬧春自是已經準備好進入新的世界。

  ……

  「陛下,陛下。」

  有些尖利的聲音響起,裴鬧春睜開了眼,和自己約有幾米距離處,站著個身穿太監服飾的男人,這是原身的隨身太監李德順,後來也同他一起死在那場叛亂之中。

  裴鬧春有些頭疼,伸出手揉了揉額頭,李德順很有眼色,立刻詢問了裴鬧春是否需要傳喚太醫,在被拒絕後小心地守在一邊,生怕出了什麽問題。

  事實上此刻裴鬧春只是在接收含量巨大的記憶,他正在鎖定著此刻的時間節點。

  在鎖定了時間節點後,他忍不住有些驚訝,他本以爲,原身最執念的是廢太子的時刻,可却沒想到,他會回到裴祐之二十五歲,父子倆的關係正在走向惡化的時間點。

  不過很快,他便想明白了,這是因爲原身心中,最迫切的執念,他還是認爲,自己對兒子的教育存在問題,裴祐之沒法真正承擔起大夏朝皇帝的職責。這大概算是當皇帝的通病,他們犯不起錯,也不願意承認自己犯錯。

  就連幡然悔悟的後悔,都是帶著「責備」的。

  但是這也不能太過苛求,誰讓他和兒子之間,存在的不只是簡單的父子關係,還有最複雜的皇權之爭,摻雜在其中呢?

  僅僅是接收了一段時間的記憶,裴鬧春都覺得有幾分受到影響,他終於明白,爲什麽原身會因爲皇權,最後和他可以說是一手培養長大,曾經珍之愛之的兒子翻臉了。

  權力,帶給人的成就感,是超乎想像的,尤其是在古代的中央集權制度之下,皇帝的一個命令,可以改變整個國家,他可以隨意的用旨意决定一個人的生死、一生的命運;再者,這權力也代表著責任,他的旨意可以救人也可以害人,可以讓國家蒸蒸日上,也可以顛覆國家。

  試問誰在擁有這樣的權利之後,還能隨便放下呢?太上皇,可不是皇上隻皇,而是一個有名無實的擺設。

  還有另外一個主人公……

  裴鬧春已經回想起禮親王父輩的結局,在五年前,對方的爺爺起兵謀反,劍指京城,原身御駕親征,一路旗開得勝,最後直接將其及親族賜死,現在,這位禮親王,也已經到了八歲的年紀,正在那有名無權的禮親王府裡頭慢慢長大,只是不知道,這個時候的他,是不是已經知曉真相,開始準備出手了呢?

  不過這也不打緊,裴鬧春倒是沒那麽緊張,上輩子禮親王裴庭安的成功,可是在天時地利人和的綜合作用下才鑄就的,任何一個朝代,內部如果穩固的話,想要顛覆絕沒那麽容易。

  整理完了思緒,裴鬧春便也在心裡做了點打算,他睜開眼,正欲完成原身還未完成的工作,然後瞬間身體僵硬,楞在當場——

  計劃趕不上變化,他决定,換個計劃!

  ……

  東宮之內擺設講究到了極致,這也是當初原身親自看過圖紙,又開了國庫,精挑細選整理而成的,當時他滿心隻爲了獨子謀劃,希望裴祐之能住得更加舒適,那時的他哪會知道,後來這房子還成了關押兒子的牢籠。

  「殿下,爲何如此憂心?」裴祐之的伴讀,都是裴鬧春欽點的,其中最得裴祐之心的,便是當朝戶部尚書之子諸石建了,對方自小便以詩畫聞名。

  諸石建問了話後,也覺得自己荒唐,事實上他們在座的,哪有不知太子心的呢?

  太子的憂心,不是關聯著民生,就是關聯著陛下,可子不言父之過,太子哪能說呢。

  裴祐之看著衆人,心裡只有愧疚,這些伴讀,當初都是因爲才華過人,才被父皇點爲伴讀的,本來按常理推論,他們現在應該大多被外放爲一方長官,或是在京都開始做個賢臣聞名,可正因爲他們和自己扯上了關係,到現在都被父皇壓著,不是做什麽翰林院侍講,就是做什麽大理寺小官……沒有一個,被放在能發揮才能的位置。

  他試圖爲這些伴讀們找父皇辯駁,可終究是無用,反而還惹了父皇厭惡。

  他曾經不理解的,史書上的太子命運,現在全有了答案,裴祐之有時候都覺得,自己是在走上注定了的命運。

  「無事,我只是在煩心,河山地裂罷了。」裴祐之隨意地找了個藉口,衆人也不會拆穿,只是意會地出謀劃策。

  裴祐之越聽越覺得荒唐可笑,父皇讓他身邊圍繞著這麽多的臣子,可却不給半點機會,他但凡提出點意見,便會遭到駁斥,在父皇眼裡,他大概沒有半點是做的好的。

  就如這河山地裂,裴祐之不明白,爲何朝中諸多大臣都可上書,獨獨他沒有資格?

  他要是敢開口,在父皇眼裡,就成了越權,就成了大膽妄爲,肆意評判朝政,黃口小兒隨意發言。

  好笑嗎?

  諸石建算是伴讀間領頭的,他平日裡和裴祐之私下談話最多,看著他神色中的無奈,心中也很能理解,諸石建曾經問過父親,太子究竟該何去何從——當然,這問法實屬膽大妄爲,可他實在太過迷茫。

  諸石建是不明白的,皇上只有這麽一個兒子,爲何還要不斷打壓太子,生生折了太子的銳氣才滿意?

  那時父親只是沉吟著說:「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便不再說話了,諸石建只記得,那夜的雨水很多,擾人清夢,他一夜未曾睡著。

  坐在旁邊的何海是裴祐之的表弟,說話也比別人要更有底氣一些,他倒是忍不住開口:「殿下,陛下此前不是說,會派你去處理黃河水患嗎?」他自小脾氣衝,忍不住直接問了出來。

  說到這,廳堂之間鴉雀無聲。

  身爲一個太子,裴祐之最狼狽的,就是他身上可以說是「無功無過」,剛入朝時,他輪轉跟過幾位大臣,學習過不同部閣的工作,可之後沒多久,便迎來父皇一次又一次的責備打壓,再之後,他甚至沒能獨自掌過大權,連像是父皇還是皇子時的掌管一部的機會都沒有,哪能立功?連犯大錯的機會都找不到。

  這麽下來,朝臣們就連偶爾想上書替太子表功、請權時,都找不出論據,到了這時候,都還只能誇太子學富五車,心胸寬闊等等,最後只能悻悻放弃。

  何海所說的黃河水患,是前兩天地方急報來的消息,朝中已經爲這件事吵了好幾輪了,每回水患,基本都有無數的問題要解决,包括了開倉賑灾,收容、安排灾民;興修水利,維護大壩等等,還包含了以此牽扯出的趁機斂財的地方大臣,總之,是個需要背鍋,也能建立大功的機會。

  昨日上朝的時候,關乎欽差的人選,丞相提了太子一嘴,衆人也沒反對,陛下也難得的點頭說押後再議,這要太子近臣們忍不住人心鼎沸,開始謀劃,打算和太子一起立個大功出來,可這麽急的事情,按說這兩天就該有個定論,他們今天被太子召見過來,還以爲要辦的就是這事,可太子從頭到尾,竟是一句不提,要大家一頭霧水。

  裴祐之聽了這話,一時之間只有緘默,良久,他終於開口:「早上上朝,父皇已經定了李仁李大人爲賑灾大臣。」

  「什麽?」何海脫口而出,而後便只剩下後悔,早知如此,他何必多嘴多舌,傷了表哥的心。

  「無事。」裴祐之倒是不覺得有什麽難堪了,他早就習慣了,「父皇可能另有打算吧。」他挽尊了一把,可心裡門清,哪是什麽別有打算,只不過是父皇怕他立功吧?

  怕,沒錯,這詞用的貼切。

  裴祐之又不傻,他早就發現了,在父皇看來,他早就不是那個需要培養的太子,而是虎視眈眈,隨時要向他奪權的敵人了,父皇最怕的,不就是他建功立業嗎?

  太子,是臣。

  「太子靜心等待,以後還會有機會。」諸石建瞪了何海一眼,立刻安慰,「既然陛下定了李大人,那殿下也可以上書建議,寫一篇治水患的文章……」他滔滔不絕。

  裴祐之聽得清楚,點了點頭,可他心裡明白,就算寫了,估計這也會是父皇桌上的一團廢紙吧?父皇會看嗎?還是挑完刺後,又搖著頭說他難堪重任?

  下頭的伴讀們自是一心向著太子,此刻正在各種謀算,像是諸石建,已經尋思著替太子多寫上幾篇錦綉文章;何海則想著回去同父親商量,要父親能否找人旁敲側擊陛下一番,哪有太子成年了,還要在東宮閉關讀書的道理。

  衆人雖然慌亂,可心中還是堅定,陛下只有這麽一個皇子,未來皇位難道還能落到別人那處去?只不過陛下心思多變,難猜罷了,總會好的。

  唯有上頭的裴祐之早生厭倦。

  對他來說,曾經真切地感受過父親的拳拳愛子之情,父皇的多變、攻擊,不但打壓了他的勢力,還要曾經以父爲天的他,有幾分覺得這天都塌了。

  裴祐之有時都想,如果現在他但凡還有一個兄弟,恐怕父皇都會立刻廢太子改立吧?

  若不是爲了周邊這麽多人,還有想在父皇面前爭口氣的想法,有時候他都早早地想要說句放弃,不再想掙扎這些。

  「殿下,皇上傳您到玉鼎宮!」外頭的小太監匆匆跑了進來通傳。

  伴讀們很有眼色,即刻起身,直說過後等待殿下傳召,便一一退下,不敢耽誤太子面聖時辰。

  裴祐之周邊的僕從不多,這也是因爲他隨著父親節儉,換好了出門的正裝後,他立刻往玉鼎宮去,事實上玉鼎宮和東宮的距離幷不遙遠,這也是當年原身定的位置,彼時他希望的是,兒子雖然獨處東宮,也無需畏懼,無論何時他這個當父皇的都會護著他,不過現在嘛,只剩下尷尬,距離相近,反倒讓原身傳喚兒子去叱責兩句以及監視兒子動態成了簡單的事情。

  玉鼎宮很快便到了,裴祐之跟在李德忠的後頭走了進去。

  說來,單從父皇身邊太監的態度變化,都能看出他和從前的不同。

  以往他來了,李德忠是謹小慎微,端茶送水無不小心,事事以他爲先,一副諂媚討好模樣,不過現在嘛……問一句太子安就作罷,待他和其他人沒多大區別。

  裴祐之倒不會因爲這個記恨對方,畢竟李德忠也沒有因此苛刻他什麽,只是覺得世事多變,有幾分疲憊罷了。

  要是在從前,這個時候,他恐怕就會開口詢問李德忠,父皇傳召他有什麽事情了。李德忠這樣的老滑頭,通常會壓低了聲音,小聲地向他泄露些無傷大雅的情報,諸如什麽父皇今日心情如何,見過了幾個大臣,有何態度變化等等。

  不知爲何,也許是正巧想到這,裴祐之不自覺地脫口而出:「李公公,父皇今日如何?」說完後他自己也好笑,恐怕這回又是要吃軟釘子,李德忠又要同他說做下人的不敢多言吧?

  可出乎意料的,這回李德忠竟應了:「太子殿下,陛下下朝後,身體小有不適,似乎有些頭疼,臣想喚太醫,陛下幷不同意,好轉後便立刻讓臣傳召殿下到宮裡去。」

  李德忠這輩子,就用心在皇上的身上了,隨時隨刻想的,都是怎麽能更好的伺候皇上,今天皇上身體不舒服,頭一個想的就是太子,脫口而出的,就是一句「叫祐之來見我。」,以李德忠的敏感程度,即刻就意識到了裴鬧春態度的轉換,對待太子,自是也有點不同。

  再者,他和皇上也是有君臣感情在的,看到陛下不適,他也想和太子打個報告,看陛下能否被太子說動,叫太醫來看上一看。

  裴祐之蹙眉:「父皇頭疼?」他忍不住加快了步子,憂心起來,父皇一向身體康健,怎麽會忽然不適,難道是最近夜裡風寒?可這些公公、侍女伺候都很是上心,按說不該這樣的。

  不過也來不及他多想,這一小段路便走到了頭,李德忠幫忙通報後,裴祐之便也直接進去。

  他先行禮,而後便直接看向父皇,也不管這是否會被叱責了。

  「怎麽了,祐之?」裴鬧春有幾分迷茫,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衣冠都挺整潔,兒子怎麽一副他哪裡有問題的模樣看了過來。

  祐之,而不是太子。

  忽然被這麽親近稱呼的裴祐之心一動,嘴唇翕動,忍不住問道:「父皇,兒臣看您臉色不大好,是不是近來雨水多,朝中事多,您多有煩悶?要不請太醫來看看?」

  裴鬧春一楞,他感覺得到,現在的這具身體,比牛還壯實,剛想解釋的他,注意到了李德忠看來的關切眼神,總算明白發生了什麽,他靈機一動,忽然爲之後的事情找到了理由。

  裴鬧春伸出手請揉額頭,微閉著眼,聲音虛弱:「無事,只是最近朝中事多,我夜裡難眠,有些頭疼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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