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萬曆駕到 作者︰青橘白衫 (已完結)

 
q781009 2019-7-29 23:00: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23 855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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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 首都鋼鐵廠

    把玩著手中的轉輪火銃,朱翊鈞抬起頭,笑著問徐光啟:“試用過了嗎?”

    “回陛下,這方面臣不懂,試用的事情是由陳公公做的。”徐光啟連忙把身邊的陳矩給讓了出來:“研製新的火銃,陳公公是出了大力氣的。”

    看了一樣陳矩,朱翊鈞不禁莞爾,徐光啟這是在給陳矩請功啊!

    不說其他的,單單是陳矩能讓徐光啟給自己請功,這就了不得。朱翊鈞點了點頭,將目光轉向陳矩,然後說道:“那你就說說吧!”

    陳矩連忙說道:“回陛下,新式的火銃經過武備司的檢測,完全可用。”

    “除了這種短銃之外,徐大人還製作了長銃,只不相比起來,短銃更加的好用。當然,長銃比起大明現在的火銃也好用很多。”

    “只不過造價方面比較昂貴,是現在火銃的四倍。”

    “即便是後續大規模生產,估計也要兩到三倍的造價。”陳矩說到這裡,小心翼翼的說道:“臣以為現在不宜大規模的生產。”

    朱翊鈞點了點頭,他當然知道這玩意不宜大規模的生產。

    事實上轉輪式火槍很快就被淘汰了,取代它的正是燧發槍。不過轉輪式火槍也不是沒有高光時刻,德法之戰之中,它們就大展神威。

    比起現在的火繩槍,轉輪式火槍更加的適合騎兵。

    雖然戚繼光現在有銃騎,可是他們只能算是半個火槍騎兵。火繩槍的特性就決定了火槍騎兵不可能成熟,一旦火繩熄火,騎兵也不可能去點火。

    在馬上,操作火繩槍很不方便,但是轉輪式火槍就沒這個缺點。

    採用火石打火的轉輪式火槍只需要裝彈射擊就成了,有了轉輪式火槍,火槍騎兵才算是正式踏上了歷史舞台。朱翊鈞準備給戚繼光配備一點,試生產有利於改進工藝和研發。

    裝配給戚繼光,也有利於他們適應新的槍械。

    轉輪式火槍雖然不如燧發槍,但是某些方面與燧發槍也很相似了。一旦以後換裝燧發槍,也可以省去大量的訓練時間。

    “那就先試產五千支吧!”朱翊鈞想了想,開口說道。

    “是,奴婢遵旨!”陳矩連忙開口說道。

    朱翊鈞點了點頭,隨後又說道:“關於燧發槍的事情你讓徐光啟也參與進來吧!相信有了他的參與,肯定能夠大大的提升研究的進度。”

    聽到這話,陳矩就有些汗顏了,砸了那麼多錢,花費了這麼長的時間,武備司那邊居然還沒有進展,他都覺得有些丟臉了。

    “是,奴婢遵旨!”陳矩連忙答應了一聲。

    朱翊鈞點了點頭,事實上他並不太關注火槍的進展,他更關心的是大炮。在這個時代,火炮依舊是主流,在很長時間之內都將是主流。

    “膛線的事情做的怎麼樣了?”朱翊鈞看著陳矩,沉聲問道。

    自從上一次弄出了坩堝鋼,刻刀就已經不是問題了,那麼火炮的膛線就可以提上日程了。一旦弄出來火炮的膛線,那麼膛線槍就不遠了。

    有了刻刀,拉膛線就不再是難事情,鉤刀拉削法能夠解決這個問題。

    這種方法不但可以給火炮拉膛線,還能給火槍拉膛線,朱翊鈞有一點記得很清楚,這玩意用木質的拉床就可以了。

    早期的美國殖民者,他們就是自己伐木製造拉床,然後給槍拉膛線的。

    如果朱翊鈞沒記錯,現在歐洲那邊就已經有前裝的膛線槍了。只不過裝填很費力氣,士兵往往需要用錘子敲擊送彈棍才能將彈丸裝進槍膛。

    射擊速度也因此降低到滑膛槍的三分之一甚至更慢。這麼低的射速,對於軍隊來說是無法容忍的。所以在膛線發明後的兩百年間,線膛槍在軍隊中只是配角,

    只不過後來有一個人發明了劃時代的東西,那就是米尼彈。

    米尼彈的發明,使得燧發線膛槍有了質的飛躍,朱翊鈞想到這些,不由的想到了清朝抗擊帝國侵略者的事情,他們面對的就是前裝線膛槍。

    比起滑膛槍,線膛槍的好處只有一個,那就是能夠進行進精準射擊。

    能夠採用三點一線的瞄準方式,不像滑膛槍只能進行火力覆蓋。騎兵面對能夠精準瞄準的線膛槍,結果還用說嗎?

    沖上去除了送死之外,根本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

    事實上這些東西歐洲現在就有了,朱翊鈞要做的不過是追趕,火器的裝配,朱翊鈞也不是為了韃子或者野豬皮準備的。

    這是朱翊鈞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荷蘭人準備的。

    朱翊鈞現在需要線膛炮,唯一的原因就是他想在大明皇家水師的戰船上裝備線膛火炮。現在的海戰,火炮為王。配備了線膛炮的大明皇家水師,肯定會很強。

    陳矩聽到朱翊鈞提起膛線,連忙說道:“回陛下,武備司已經開始刻畫膛線了,只不過成功率太低,正在進一步嘗試。”

    “同時炮彈也在改進,圓形的炮彈並不適合線膛炮。”

    朱翊鈞當然知道圓形的跑到不適膛線炮,點了點頭,朱翊鈞沉聲說道:“很好,繼續做,盡快做出樣品來!”

    說完朱翊鈞指了指徐光啟:“讓徐愛卿去給你參謀參謀。”

    “是,奴婢遵旨!”陳矩點了點頭,連忙說道。

    等到兩個人走了,朱翊鈞嘆了一口氣,什麼都要一步一步來啊!事實上現在朝廷有了錢了,朱翊鈞已經動心思建造一座大型的煉鋼廠了。

    位置當然不用想了,肯定是在石景山,名字就叫首都鋼鐵廠。

    那裡在後世就是鋼鐵廠,有密雲優質的鐵礦、門頭溝和石景山以及豐台的優質煤炭、延慶密雲的優質石灰石等,旁邊的永定河充足的水資源,這都注定了它將是建造鋼鐵廠合適的地方。

    就地取材,節省成本,方便運輸,要知道這裡在後世也是大名鼎鼎,它的名字叫做首鋼。

    前世的首鋼歷經了很多事情,段祺瑞派人在北京石景山東麓籌建名為“龍煙鐵礦公司石景山煉廠”(即首鋼的前身),三七年“七七”事變後,日本侵略者霸佔了石景山煉廠,將其改名為“石景山煉鐵所”。

    四五年八月日本投降,由國民黨接管後,於四六年改名為石景山鋼鐵廠。首鋼經歷了北洋軍閥的戰亂、日本侵略者的佔領、國民黨政府的腐敗,三十年的時間,風雨飄揚。

    三十年的滄桑歷史,反映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北京黑色冶金工業的悲慘狀況,是中華民族的屈辱史。

    這一世朱翊鈞絕對不會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他要在那裡建造一座屬於大明的鋼鐵廠,一座注定會永載史冊的鋼鐵廠。

    這座鋼鐵廠將為大明的崛起打下堅實的根基,將會吹響大明崛起的號角,將會成為讓世界顫慄的存在,為此,朱翊鈞直接將其定名為首都鋼鐵廠。

    這座鋼鐵廠的建成,大明將會有一個質的飛躍,要知道鋼鐵是工業的基礎。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倒也平靜,朝廷也沒什麼大事情發生,朱翊鈞也難得的清閒了下來。倒是好消息有幾個,宣大總督曾省吾來了奏摺,宣府的軍改完成了。

    比起大同,耗時更少,完成的卻更好。

    張維賢也給朱翊鈞上了奏摺,說是完成的很順利。

    朱翊鈞知道自己是時候調曾省吾回京了,雖然在宣大以西還有固原、甘肅、太原、寧夏幾個軍鎮,可是朱翊鈞暫時不準備在那些地方進行軍改了。

    這幾個地方,太原是要改的,但是要等待晉王開藩禁完成之後。

    剩下的幾個軍鎮也要改,但是得等到東邊完成了以後。調曾省吾回京,讓他入閣,並且主持軍改事宜,他在宣大的任務算是完成了。

    大明這些年的重鎮宣大和薊遼,其他的地方沒那麼重要。

    那邊挺穩定,暫時不動最好,朱翊鈞準備近幾年對草原用兵,那薊遼就一定要好好經營。等到曾省吾回京,薊遼軍改也就能提上日程了。

    到時會裁汰下來的軍戶也可以招募到城建公司和修路隊那邊去。

    要到京城附近還有兩個軍鎮,一個昌平鎮,一個真保鎮,這兩個軍鎮也得改。昌平鎮就在北京的昌平,管轄長城東南起自今蘭州黃河北岸,西北至嘉峪關討賴河一帶,

    真保鎮則是駐保定,管轄的長城北起紫荊關,經倒馬關、龍泉關、娘子關、南至故關。

    這兩個鎮也得改,加上薊州和遼東,西邊只能先放一放,畢竟鞭長莫及,如果弄出亂子來,不好收拾,除了太原之外,西北朱翊鈞暫時不準備動了。

    讓曾省吾回來,那就得有人給曾省吾騰地方。

    以曾省吾的資歷,入閣是必然的,關鍵是在六部給他安排一個什麼位置。尚書位置他倒也能做,可是暫時沒有合適的位置給他。

    倒是侍郎的位置有好幾個,馬上就能倒出來一個給他了。

    朱翊鈞說的就是法紀司那邊了,經過了這段時間的探查,法紀司的進度神速,基本上已經掌握了大部分的證據,就差抓人了。

    法紀司。

    王家屏看著齊斐遞上來的文書,無奈的嘆了一口去。

    雖然在接到案子的那天,王家屏就知道會有這一天,可是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會這麼快。看著一份份擺在自己面前的證據,王家屏抬頭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齊斐。

    吏部侍郎趙德乾,王家屏真的很想拎著對方的脖子問問他,你怎麼想的?

    堂堂的吏部侍郎,居然能幹出這種事情來,如果是一兩個人是誣告,或者是誤會,可是這十幾個人,證人證詞一樣不會缺。

    那家收錢的古董鋪子問心齋也被查了一個底掉,現在正在進行的三起買賣官職的勾當都被查出來了。在王家屏看著,這不是趙德乾不小心,而是太過肆無忌憚了。

    當然了,這裡面肯定有自己這個手下的關係,這是真的出了力了。

    “我進宮去請旨!”

    半晌,王家屏無奈的嘆了一口氣,然後緩緩的開口說道:“你讓人準備好了,等我拿到了旨意,馬上就動手抓人。”

    雖然是吏部侍郎趙德乾的案子,可是這裡面去牽扯的可不光是他一個人。

    吏部就不用說了,文選司大大小小的官員肯定掉一大堆,加上參與買官的人,必然又是一大堆,這些人全都得懲處,這都是麻煩。

    “是,大人!”齊斐倒是一點都不愁,聽了王家屏的話,恭聲道:“下官這就去安排人手。”

    紫禁城,文華殿。

    看著王家屏送上來的證詞,朱翊鈞臉一黑,怒氣衝衝的說道:“豈有此理,碩鼠,這就是碩鼠,抓人,全都抓起來。”

    “是,陛下,臣這就去辦!”王家屏答應了一聲,然後躬身退了出去。

    等到王家屏出去,朱翊鈞臉上的怒氣就緩緩的收斂了。事實上他早就知道這件事情了,不過發怒是自己該有的態度,這個不能錯。

    只不過查到吏部侍郎趙德乾,朱翊鈞估計那位吏部老尚書怕是干不下去了。

    這件事情太大了,吏部出了這麼大的紕漏,王國光自然是有責任的。加上王國光的年紀是真的大了,現在辭官也不是什麼不能理解的事情。

    只不過讓趙德乾的事情伴隨著老大人辭官,朱翊鈞還是有些不忍心。

    不過很快這種不忍心就被朱翊鈞拋到腦後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傳旨給內閣,讓他們擬定一個宣大總督的人選上來。”朱翊鈞看著張鯨,開口說道。

    現在的宣大自己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宣大總督這個位子,不用刻意去安排人了,守成之人足夠了。當然了,搗亂的肯定不行。

    不過朱翊鈞相信以自己在宣大那邊的安排,想搗亂也不容易。

    那邊不光有張維賢在,內務府和大明錢莊在那邊都有人,張誠那個老太監在那邊還沒回來。說起張誠,也是該讓他回來了。

    “傳旨給張誠,讓他安排好宣大的事情,回京吧!”朱翊鈞想了想,對張鯨說道。

    張鯨連忙躬身道:“是,陛下,老奴這就讓司禮監擬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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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 案發

    京城這些日子原本很平靜,大家各司其職,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只不過當法紀司的人出現在吏部,很多人就不好了。

    吏部值班房,王國光看了一眼齊斐,伸手將手中的文書放下。

    從始至終,齊斐都躬著身子,一動不動,就等著王國光開口。這是對王國光的尊重。在大明,沒人敢對著這位老尚書不尊重。

    大明吏部尚書的官職嚇人,更嚇人的卻是王國光本身。

    隆慶年間,王國光就已經做到了侍郎之位,萬曆元年擔任戶部尚書,萬曆五年轉任吏部尚書,這一幹就是十年。十年間,地位穩如泰山。

    王國光絕對可以說門生故舊遍天下,王天官的名號可是非常響亮的。

    “免禮吧!”王國光沉著臉說道,等到齊斐站直了身子,王國光這才開口說道:“你們法紀司的人到我吏部來,有何事?”

    “回尚書大人,抓人!”齊斐臉上沒什麼表情的說道。

    抓人?

    聽了這話王國光就是一條眉毛,隨後淡淡的問道:“抓什麼人?”

    “吏部右侍郎趙德乾!”說著齊斐拿出了文書,然後恭敬的遞給王國光:“大人,這是內閣的文書!”說完又退到了一邊。

    說是內閣文書,可是這玩意上面蓋著皇帝的玉璽。

    如果是明發,那這就是聖旨了,把文書放在一邊,王國光再一次問道:“說說,為什麼抓人。”

    齊斐把趙德乾的事情全都講了,沒有一絲一毫的隱瞞:“尚書大人,趙德乾賣官一案,事實清楚,證據確鑿,法紀司準備將其帶回去審問。”

    半晌,王國光苦笑著說道:“去吧!”

    等到齊斐離開,王國光苦笑著感嘆:“老了老了,該回家了!”說這句話的時候,王國光的語氣很複雜,有一絲如釋重負,又有一絲不甘心。

    齊斐帶著人直奔趙德乾的值班房,此時法紀司的人已經在那邊等著了。

    來到門口,齊斐一擺手,法紀司的人就衝了上去,裡面頓時一陣混亂,等到齊斐走進去,趙德乾已經被帶到門口了。

    “趙德乾,你買官賣官的事情發了,跟我們走一趟吧!”

    “本官乃法紀司郎中齊斐,這是你的批捕文書!”說著將內閣的文書給趙德乾看了一眼,然後說道:“行了,帶走!”

    批捕文書,這東西當然是朱翊鈞創造的。

    雖然賦予了法紀司權力,但是隨便抓人是不可以的,四品以下的官員,需要法紀司掌事官開具批捕文書,也就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王家屏。

    七品以下,齊斐開具批捕文書就可以了。

    但是四品以上,這文書必須皇上準許,內閣開具。

    吏部右侍郎趙德乾被法紀司帶走了,這個消息旋風一樣傳遍了整個京城官場。無數的官吏都是莫名其妙,這是怎麼回事?

    很快案子就爆了出來,趙德乾賣官。

    隨著案件爆出來,被抓人的就更多了,單單是吏部一個衙門就有十多個人被抓起來了。連帶著古董店和趙德乾堂弟趙德坤,全都被抓起來了。

    法紀司的大名瞬間響徹整個大明官場,太嚇人了。

    雖然法紀司成立的時候很高調,可是之後卻很低調,誰能想到不聲不響的搞出這麼大一個案子。直接將吏部右侍郎給拉下馬,其他的官員頓時有些發毛了。

    法紀司這邊動作很迅速,也非常的有秩序。

    審問,取證,畫供,一切進行的有條不紊。

    紫禁城,文華殿。

    朱翊鈞看著跪在地上的王國光,苦笑著從台階上走下來,伸手將王國光攙扶了起來。看著王國光蒼老的臉龐,花白的鬍子,朱翊鈞所有的話都化作了一聲嘆息。

    “張鯨,去準備酒菜,朕要和王愛卿喝一杯。”朱翊鈞轉頭對張鯨吩咐道。

    事實上無論是王國光還是朱翊鈞都知道,王國光這個吏部尚書幹不下去了。非要干,肯定會鬧得灰頭土臉得,王國光的威勢是在他沒犯錯的時候。

    一旦犯了錯,那就會被人抓住攻訐,你想躲都沒地方躲。

    聽到朱翊鈞吩咐張鯨去置辦酒菜,王國光笑了:“陛下懂臣!”

    等到酒菜擺好,朱翊鈞拿起酒壺給王國光倒了一杯,然後笑著說道:“這杯酒,朕謝愛卿,謝愛卿為大明鞠躬盡瘁,謝愛卿為朕肝腦塗地。”

    “臣謝陛下!”王國光顫抖著端起酒杯,一口喝掉了杯中酒。

    半晌,王國光才開口說道:“臣為官多年,憾事倒是有幾件的,可是這最為遺憾的事情,便是沒能為陛下完成陛下心中事。”

    “這幾年也有人說臣年紀大了,眷戀不去,可是臣知道,臣不是眷戀官職。”

    “臣想求一個圓滿,臣萬曆元年任戶部尚書,那個時候張閣老剛開始秉政,臣記得很真切,張閣老說他準備幹大事,問臣要不要幫他。”

    “臣就問,何大事?”

    說到這裡,王國光嘆了一口氣:“臣還記得張閣老的話,他當時對臣說‘中興大明’,為了這四個字,臣便和張閣老幹了。”

    “其間多少非議,多少艱難,這一晃都十五年了。”

    朱翊鈞默然,王國光的致士,代表著的是江陵黨的衰落,代表著的是張居正改革的徹底落幕。如果說張居正的死是落幕的開始,那麼現在就開始退場了。

    “這天下聰明人終究是有的,張閣老改革的時候,不少人都說他會赴王文公後塵。”

    “張閣老不知道嗎?臣不知道嗎?天下的聰明人難道就只有他們?”王國光說到這裡,略微感觸的說道:“可是這天下事,終究要有人去做,帶著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大氣魄去做。”

    “臣很欣慰,不是為張閣老,也不是為臣自己,是為了大明。”

    “大明有陛下才是大明之福!”說到這裡,王國光苦笑著說道:“臣原本想著,如過天假以年,臣想幫著皇上完成心中的大抱負。”

    “現在看來是不成了,不過臣會看著,希望天假以年能夠讓臣看到那一天。”

    再一次把杯中酒喝掉,王國光撩起衣袍趴在地上,給朱翊鈞磕了一個頭:“臣走了,陛下保重,臣等著陛下威凌天下的那一天。”

    朱翊鈞則是笑著說道:“愛卿拭目以待,朕必使大明聲震寰宇,威加海內。”

    王國光走了,朱翊鈞站在台階上久久不言。

    在朱翊鈞的身側,張鯨有些擔心的看著朱翊鈞,沉聲說道:“陛下,事到如今,保重龍體啊!”

    看了一眼張鯨,朱翊鈞淡淡的笑了笑。

    事實上朱翊鈞只是在思考王國光的話,這世上的確有不少聰明人,他們什麼都能看透,他們看透之後選擇躲開,抱著肩膀嘲笑那些沒能躲開的人是蠢貨。

    可是那些沒能躲開的人,真的是不知道躲嗎?非是不知,而是不能。

    這天下,終究有些事情要有人做,哪怕是犧牲,哪怕是死。朱翊鈞想到的是華夏的近代史,山河淪陷,鐵蹄踏碎了山河。

    無數的聰明人做出了選擇,他們躲了,閃了,甚至從了。

    可是又有多少人選擇了反抗,他們是看不明白嗎?只是有些事情,終究有人要去做。無關對錯,無關是非,關乎的只是自己的心。

    第二天,吏部尚書王國光上了請罪摺子以及致士摺子。

    這兩份奏摺上了之後,朝廷的風向頓時變了。吏部右侍郎趙德乾被抓,大家沒什麼太大的反應,雖然他是吏部侍郎。

    擔心的也不過是害怕被牽連,其他的根本不太在意。

    可是王國光致士,這個就是大事件了,吏部尚書致士,代表著是大明中樞的一次大動盪。這動盪之大,或許僅次於萬曆十年張居正之死了。

    不過在這個時候卻沒人傻到跳出來,京城反而給人一種詭異的平靜。

    在這種情況下,朝廷頒布了宣大總督的人選,而現任的宣大總督曾省吾回京了。朝廷給的說法是另有任用,只不過是何任用,沒說。

    這就更讓朝堂顯得詭異的安靜,大家都知道,大明朝廷的變更時代到了。

    曾省吾去宣大之前,那就是馬上入閣的存在,這一次去了宣大,軍改完成的漂亮,宣大治理的也非常好。一年多的時間,曾省吾在宣大,功勛赫赫。

    那麼這個時候曾省吾回京,將會得到什麼任用?

    所有人都看的出來,曾省吾入閣已經是不可阻擋的事情了。

    進入五月之後,雨水漸漸的多了起來,朱翊鈞也更喜歡看雨了。站在文華殿的屋簷下,看著外面的雨滴砸在地面上,朱翊鈞的心就會平靜下來。

    在這個時候,思考一些事情,是朱翊鈞很享受的事情。

    “皇爺,王家屏和齊斐求見!”張鯨站在朱翊鈞的身後,恭敬的說道。

    朱翊鈞點了點頭:“讓他們進來吧!”

    時間不長,王家屏和齊斐就從外面走了進來,兩人的表情都很嚴肅。見到朱翊鈞之後,跪在地上行禮,等到朱翊鈞擺手,兩個人才從地上站起來。

    “兩位愛卿今日前來,所謂何事?”朱翊鈞看著兩個人,開口說道。

    “陛下,朝廷准了王大人的致士摺子?”王家屏沒說什麼事,反而反問了朱翊鈞一句。

    回頭看了一眼王家屏,開口說道:“是,原官致仕。”

    在大明,原官致仕就相當於後世的退休待遇了,原官致仕就代表退休之後依舊享受沒退休的待遇。錢糧就不用說了,原官致仕由一個非常重要的權力,那就是可以繼續向皇上奏摺。

    這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待遇,當然了,原官致仕也是一種殊榮。

    王家屏倒是不關心王國光原官致仕的事情,他和王國光也沒那麼熟悉。關鍵是他手上還有兩個案子,一個是刑部侍郎案,一個是戶部侍郎案。

    一旦這兩個案子發了,那是不是得比照這一次的事情辦理?

    戶部尚書和刑部尚書怎麼辦?是不是也致士?一旦他們也致士了,那自己這邊就把六部尚書搞下去三個,法紀司的名聲直接就得臭大街。

    當然了,這還是小事情,可是吏部尚書沒了三個,怎麼做事?

    沒有一個吏部尚書加一個吏部侍郎,這就已經很麻煩了,可是再沒兩個尚書和侍郎,那就是大麻煩了。可是案子也不能不查,王家屏都不知道怎麼辦了,這才是他帶著齊斐進宮的原因。

    事實上王家屏帶著齊斐來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齊斐的身份。

    雖然不知道齊斐出身內廠,可是王家屏卻知道這個齊斐必然是皇上心腹,把他帶來就是告訴皇上,這是他搞出來的,別牽連我。

    王家屏倒不是不想承擔責任,實在是這個責任不好承擔。

    “陛下,這是法紀司正在查的兩個案子。”王家屏躬身把自己帶來的兩份卷宗呈了上來,然後就站在了一邊,等著皇上看。

    朱翊鈞有些不明所以,查就查唄,拿給自己看做什麼。

    拿過卷宗翻看了一眼,廖原就無語的望著窗外的水滴,看雨的心情瞬間就沒有了。這兩個案子都是大案,牽扯到了兩個六部侍郎。

    如果照例辦理,那戶部尚書和刑部尚書都得回家。

    在加上兩個侍郎,這一次的吏部尚書和吏部侍郎空缺,朝廷六部瞬間少了一半大佬。可是不查,那就更不合適了,這是大案。

    朱翊鈞把卷宗交給了張鯨,然後看了一眼齊斐,淡淡的說道:“說說看,你怎想的?”

    齊斐這個人朱翊鈞很熟悉,內廠一期的優秀畢業生,非常的有能力,是自己嫡系之中的嫡系。在山東表現優異,尤其是在偵查白蓮教的事情上,展現了無與倫比的天賦與能力。

    朱翊鈞為了獎賞他,也為了更好的發揮他的才能,這才把他調到了法紀司。

    事實證明朱翊鈞的眼光一點都沒差,這法紀司不出手則以,一出手就是三個侍郎,很有可能還要饒上三個尚書,絕對的大手筆。

    此一戰之後,法紀司的大明必然響徹大明,絕對力壓東廠和錦衣衛。

    比起東廠和錦衣衛,法紀司辦的可是鐵案,人家不怕查,不怕翻案,這就要了命了。
q781009 發表於 2019-7-29 2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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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781009 發表於 2019-7-29 23:06
第二百五十九章 去三邊

    朱翊鈞這一次倒是不用發愁給曾省吾位子了。

    其他的人朱翊鈞倒是不可憐,關鍵是戶部尚書的位子,這個位置實在是太過重要。這些年張學顏在這個位子上,一直幹的非常好。

    對於自己官紳一體納糧配合的也非常好,自己還想著用他。

    如果因為這件事情把張學顏給弄家去,這個就不太合適。可是有了王國光的例子,朱翊鈞也不好把張學顏留下來,不然你讓王國光怎麼辦?

    齊斐這個時候開口了:“陛下,法紀司專司法紀風紀,其他事情與臣無關。”

    “法紀司準備從六部開始,然後是都察院大理寺通政司,最後是京城內外大小衙門,徹底將京城官場梳理一遍,凡是貪污受賄徇私枉法者,全部抓起來。”

    朱翊鈞沒覺得有什麼,可是一邊的王家屏卻嚇了一跳。

    雖然知道齊斐的膽子很大,可是王家屏從來沒想過王家屏膽子居然這麼大。真的要這麼幹,那事情可就大條了,這比京察都厲害啊!

    “完成京城的梳理之後,法紀司希望成立各省分司,抽調各省言官和御使,分別梳理各省。大到巡撫布政使,小到九品小吏,全部徹查一遍。”

    朱翊鈞看著齊斐,點了點頭,沉聲說道:“嗯,好。”

    王家屏下意識的一捂胸口,他知道要完,皇上這是被齊斐給說動了。

    朱翊鈞當然是被齊斐給說動了,自己成立法紀司是為什麼?還不是為了梳理官場,然後開始安插自己的人手,也就是大量的公務員。

    只不過公務員官員的培養還是問題,需要加大力度。

    朱翊鈞相信這一次提拔孫承宗之舉,必然會掀起公務員考試的熱潮。每年都考,分屆畢業,公務員學校將正式成為大明的基層官員培養學校。

    “行了,沒事了,你們下去吧!”朱翊鈞看著兩個人,開口說道。

    齊斐敢查,朱翊鈞自然要支持,這個是沒條件的。自己沒有因為王國光而手下留情,也不會因為張學顏而手下留情。

    不能涼了齊斐的心,要然他知道,無論查到誰,無論牽扯到誰,自己這個皇帝都是支持他的。這不光是給法紀司的支持,同時也是給法紀司所有官員的支持,給所有自己培養嫡系的支持。

    朱翊鈞看著王家屏和齊斐的背影,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經過這一次的事情,朱翊鈞算是看出來了,王家屏不適合法紀司這個位置,自己需要把他給調開了。不夠這一次倒是不怕缺位子了,空出了好幾個。

    “傳旨,讓趙廉進京。”朱翊鈞看了一眼張鯨,開口說道。

    既然王家屏不合適,那就找一個合適的,這個人就是趙廉。

    齊斐現在還不合適做法紀司主官的位子,趙廉倒是合適,原本就是南京的侍郎,現在回來做京城都察院的右都御史倒也很合適。

    京官高半級,這個是很正常的事情,升到京城,哪怕是品級掉了半級,那也是陞遷。京城外放,平級出去,那就是降級了。

    “是,陛下,奴婢這就去!”張鯨答應了一聲,轉身就向外面走了出去。

    朱翊鈞則是繼續站在原地,此時陰鬱的天空已經打開了,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陽光透過烏雲照射了下來,讓朱翊鈞心情大好。

    伸了一個了懶腰,朱翊鈞露出了一抹笑容。

    回到法紀司,王家屏和齊斐就分開了,兩個人基本上沒什麼交流,顯然王家屏和齊斐不是一類官。不過兩個人都知道,王家屏在這個位子上幹不長了。

    齊斐倒是懶得管這些,回去之後,齊斐直接把自己的一個手下給找來了。

    “齊卞,你跟著我多久了?”齊斐看著面前的大胖子,笑著問道。

    齊卞,內廠的齊三,在山東的時候就是齊斐的助手,這一次齊斐到法紀司來,他是齊斐帶過來的班底之一,是齊斐絕對的心腹。

    “回大人,四年了。”齊卞躬身說道。

    “是啊!”齊斐有些感嘆的說道:“四年了!”說完擺了擺手:“大明不光有法紀司,還會有一個反貪司,這個你知道吧?”

    齊卞點了點頭:“回大人,下官知道。”

    “等到反貪司成立的時候,我想推薦你去反貪司,那邊同樣是廣闊天地,大有作為。”齊斐說道這裡,自己先笑了。

    這話還是在內廠的時候,自己這些人經常喊的話。這一晃這麼多年了,下意識的就把這句話給說出來了。

    齊卞聽了這話也是一愣,隨後也跟著笑了。

    笑過之後,齊斐開口說道:“有件事情交給你去辦,吏部侍郎趙德乾的案子只剩下收尾了,這件事情交給了,盡快蒐集證據,然後到大理寺去告吧!”

    聽到齊斐給自己安排任務,齊卞的表情瞬間就嚴肅了起來,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也再一次正確了起來。等到齊斐說完,齊卞躬身道:“下官這就去安排。”

    第二天又發生了一件震撼了無數官員的事情,那就是戶部左侍郎錢遷也被抓了。

    罪名是倒賣糧食!

    案子爆出來的之後,法紀司的聲勢大壯,整個京城官場算是徹底沒人不知道這個衙門了。不少官員都開始上書了,他們倒是不是求情的。

    在朱翊鈞看來,一方面是被嚇著了,另外一方面,則是真的擔心。

    不少人的奏摺都沒什麼意思,但是有的奏摺也挺有意思的,大概就是說不能這麼搞,如果這麼搞了,那麼官員每日戰戰兢兢,沒法辦公了。

    朱翊鈞依舊覺得這是放屁,為人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

    什麼玩意!

    “讓內閣傳旨,昭告百官,法紀司行事乃遵從大明律法,清查違法亂紀之官員,乃法紀司應盡職責,任何人不得對法紀司之事指手畫腳。”

    “有人敢阻攔法紀司查案,同罪論處!”

    大明沒有妨礙公務,但是不妨礙直接扣上同案犯的帽子,這個帽子可比什麼妨礙公務狠多了。要知道法紀司查的可都是大案,被牽扯進去就好不了。

    這份聖旨一出,官場頓時噤若寒蟬,沒人再敢亂來了。

    這要是以前,朱翊鈞的聖旨根本達不到這個效果,可是現在卻不一樣,朱翊鈞都聲威非常的高。邊境安穩,精銳之軍皆為朱翊鈞的人。

    京營之精銳,對陛下之忠誠,整個大明沒人不知道。

    事實上很多人不知道,除了京營之外,朱翊鈞還有一支人馬,那就是十二衛。這支人現在被朱翊鈞給優中選優,差不多要滿員了。

    只不過這支人馬是朱翊鈞的內庫出銀子養著的,是朱翊鈞的私軍。

    這支私軍有三個營,每個營三萬六千人,三個人總計十萬零八千人。京營如果說是朱翊鈞的嫡系部隊,那麼這支十二衛就是朱翊鈞嫡系之中的嫡系。

    只不過京營西北之戰名聲太盛,戚繼光名氣也太大,這支十二衛反而不為人所知了。

    另外一個重要的點就是朱翊鈞一直都在培養的官員,現在的官員想抱團對付朱翊鈞,根本就不現實了。無數的官員開始支持朱翊鈞,其中雖然以年輕的官員居多,但是力量決對不能小覷。

    很多年輕的官員開始崇拜朱翊鈞,認為朱翊鈞乃大明百年不遇之英主,大明中興之明君。很多上了一些年紀的官員也這麼認為,這種聲望加持在朱翊鈞這個皇帝身上,自然是就是聲威凌天。

    當然了,這裡面有多少是內廠鼓吹的,那就不能亂說了。

    戶部尚書值班房。

    張學顏頹喪的坐在屋子裡面,臉上的表情很無奈,嘆了一口氣,把文書放到一邊,然後站起身子整理了一下衣服,邁步向著外面走了出去。

    紫禁城,文華殿。

    看著面前的張學顏,朱翊鈞笑著說道:“你也是來向朕辭官的?”說著朱翊鈞走到張學顏面前,伸手把他給攙扶了起來。

    張學顏被朱翊鈞這話弄得一愣,隨後遲疑的站起了身子。

    “朕捨不得你走!”朱翊鈞笑著說道:“你和王尚書不一樣!”說到這裡,朱翊鈞又接著說道:“他只能進,不能退!”

    聽了朱翊鈞這話,張學顏默然,半晌無語。

    張學顏當然理解朱翊鈞這話裡的意思,王國光聲威太盛,名聲太大,資歷太老了。他只能致士,不能貶官,給了原官致仕,保全了君臣之義,同時也保全了王國光的官聲。

    可是張學顏卻不一樣,他還年輕,說白了就一句話,他不如王國光。

    對於這樣的評價,張學顏也沒什麼不滿的,別說他了,就是內閣幾位大學士也沒一人比得上王國光的。如果不是他做了吏部尚書,內閣首輔還不一定是誰的。

    “朕想讓你去三邊!”朱翊鈞看著張學顏,開口說道。

    張學顏一愣,去三邊?隨後他就明白了朱翊鈞的意思,有些遲疑的說道:“是軍改?”

    朱翊鈞點了點頭:“是軍改!”

    所謂去三邊,當然就是任三邊總督,總督陝西、甘肅、延綏、寧夏軍務。除了太原之外,宣大以西四個軍鎮,全都歸三邊總督節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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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曾省吾回京

    朱翊鈞讓張學顏去任三邊總督,目地只有一個,那就是軍改。宣大的軍改早就傳出去了,現在大家都知道朝廷議要軍改。

    如果說哪裡的官軍最期待軍改,那就只有三邊。

    三邊太苦了!

    無論是當兵的還是軍官,在那邊喝西北風吃沙子,朝廷不給撥付糧餉,至於土地出產,那也得有出產。真要是膏腴之地,那還好了。

    連黃河九套唯富一套河套平原都要完蛋了,何況其他的地方。

    軍改那是給錢給糧食,對於他們來說,那就是非常期待的事情。朱翊鈞原本是不想改那邊的,因為那會給朝廷增加很大的負擔。

    三邊這些年遠沒有東北來的重要,尤其是在打了瓦剌之後,三邊的作用更是小了很多。

    朱翊鈞算了很多,但是唯一沒有算的就是人心。三邊之地,蠻荒苦寒,那裡有著最苦的大明士卒,他們在那裡苦熬苦業。

    現在朝廷有能力了,那麼就應該先緊著他們。

    給朝廷增加負擔的事情,朱翊鈞現在不太在意了,有了法紀司的抄家行動,肯定能夠得到一大筆銀錢,足夠朱翊鈞拿去軍改了。

    加上朝廷現在鬧出了這些事情,自己也需要一個地方安置張學顏。

    隨便找個地方倒是可以,可是張學顏這樣的人才就這麼閒起來,朱翊鈞又不甘心。三邊這個位置就很合適,可以把軍改的事情給幹了。

    至於張學顏能不能干好,這個朱翊鈞倒不是很擔心。

    張學顏可不是詞臣出身,他在遼東幹了很多年,那還是隆慶年間的事情,大學士高拱用張學顏右僉都御史巡撫遼東。

    在任招撫流亡,充實軍伍,整頓戰備,與大將李成梁擊敗土蠻,進右副都御史。

    張學顏在這方面其實很擅長,這也是非常重要的一點。

    朱翊鈞相信到了三邊之後,完成軍改對張學顏來說難度不是很大,朱翊鈞相信張學顏的能力。比起曾省吾,張學顏只強不弱。

    為官手段上,張學顏也非常的高超,隆慶年間為高拱所用,到了張居正秉政,他又為張居正器重,後來得到了自己看中,這是一個人才。

    “臣定然不負陛下所托!”張學顏連忙躬身說道。

    朱翊鈞點了點頭,笑著說道:“此去三邊,上高水長,愛卿保重。”

    等到張學顏走了,朱翊鈞陷入了沉思,他知道自己的當務之急是任命吏部尚書。王國光要走,吏部侍郎趙德乾被抓,現在的吏部就只剩下了一個侍郎了。

    剩下的這個人事實上就是朱翊鈞培養的後備人選,準備將來接班的,這個人就是沈鯉。

    萬里十二年,沈鯉調任吏部,任吏部侍郎,現在也是到了用他的時候了。事實上這個時候,從其他六部調一個尚書到吏部是不合適的。

    吏部乃六部之首,吏部尚書又有天官之稱,想要以侍郎之身進階,很難。

    可是現在也顧不得這些了,吏部三個大員去了兩個,現在自己需要的是穩住吏部。沈鯉在吏部三年了,正是合適的人選。

    “張鯨!”朱翊鈞叫了一聲張鯨:“著內閣擬旨,沈鯉暫代吏部尚書。”

    即便是朱翊鈞,直接將沈鯉提拔到吏部尚書的位子上,也是不合適的。這需要一個過渡,暫代就好了,過些日子在扶正。

    這是政治妥協的手段,朱翊鈞現在玩的很熟。

    “是,陛下!張鯨答應了一聲,躬身退了出去。

    沈鯉是高拱的同鄉,同時還得他的座師,這個人為人很正直,非常得張居正的喜歡,是張居正非看看重的年輕人。

    不過有一點朱翊鈞也知道,沈鯉和申時行不和!

    沈鯉這個人為人喜歡鑽牛角尖,剛正不阿,與申時行這個喜歡和稀泥的和事佬性格,完完全全的不同。兩個人以前同在張居正門下就有多不和,如果朱翊鈞任命沈鯉為吏部尚書,申時行肯定會反對。

    只不過現在暫代,這是朱翊鈞的權力,現在朱翊鈞也不想鬧騰,暫代就挺合適的。

    暫代多久,這個就不好說了,沒有合適的人選,那就先暫代著吧!

    京城,城門口。

    挑開馬車的簾子,向外面看了一眼,曾省吾臉上沒什麼表情。雖然僅僅離開了京城一年多,可是曾省吾還是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看著忙碌的城門口,曾省吾覺得這京城好像又熱鬧了。

    雖然沒有在京城,可是曾省吾對京城的事情還是很瞭解,他記得他聽張維賢說過一次,皇上好像要打造什麼大京津,具體的張維賢也不清楚。

    到了吏部交割了文書,曾省吾直接去了皇宮。

    歸來之後先去見皇上,這個待遇一般人可沒有,但是曾省吾自然是沒問題。這邊通報進去之後,那邊曾省吾就看到了張鯨。

    曾省吾連忙抱拳說道:“張公公,多謝,多謝!”

    張鯨現在的地位非常高,作為朱翊鈞最信任和親近的大太監,掌握著東廠的張鯨自然也是水漲船高。加上出京辦案子樹立的威信,能讓張鯨親自出迎的人可不多了。

    現在太監們都知道,只要張宏一死,那麼張鯨就會成為大明第一宦官。

    “曾大人客氣了!”張鯨對著曾省吾抱了抱拳,笑著說道:“皇爺還在裡面等著曾大人呢!”說著就在前面給曾省吾帶路。

    走進文華殿,曾省吾連忙跪在地上說道:“臣曾省吾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翊鈞笑著從台階上走了下來,伸手將曾省吾給攙扶了起來,然後笑著說道:“愛卿辛苦,今日見到愛卿如此健康,朕就放心了。”

    “托陛下洪福,臣身子尚可。”曾省吾連忙說道。

    朱翊鈞點了點頭,拉著曾省吾說道:“宣府的事情辦的不錯,朕很欣慰!”說著朱翊鈞又接著說道:“這一次回來,要不要休息幾天?”

    休息幾天?

    曾省吾知道自己沒辦法休息,京城發生的事情他都知道了,法紀司大發神威,兩個侍郎被拿下,吏部尚書王國光原官致仕。

    想到王國光,曾省吾還挺傷感,那是挺照顧他的一位老大人。

    不過誰都有這一天,如果連這一點都看不透,那麼也不用在官場混了。曾省吾做官這麼多年,什麼沒見過,自然不會陷入其中。

    “臣不用休息!”曾省吾開口說道,語氣很堅定。

    朱翊鈞點了點頭,他早就想到曾省吾會這麼回答,畢竟現在是什麼時候,是曾省吾上位的時候,跑去休息算怎麼回事。

    “那好,愛卿去戶部吧!朱翊鈞沉聲說道:“戶部尚書張學顏去了三邊,戶部侍郎錢遷被抓起來了,但是戶部不能亂。”

    “愛卿去把戶部給朕穩住,沒問題嗎?“

    當然沒問題!

    曾省吾以前也做過戶部侍郎,去戶部問題不大,自己戶部尚書的位子到手了,這讓曾省吾頓時鬆了一口氣。雖然皇上答應的內閣大學士還沒落實,可是一個戶部尚書,自己不虧。

    “是,陛下放心,臣一定盡心盡力,盡快穩定戶部。”曾省吾躬著身子說道。

    朱翊鈞點了點頭:“那愛卿休息兩天就去戶部上任吧!”

    “是,臣告退!”曾省吾連忙躬身退了出去。

    曾省吾的尚書銜給了,剩下的就是內閣大學士的位子了,這個位子肯定也要給,這一點沒得商量。一來朱翊鈞不能做一個失信的皇帝,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二來,這也是給大臣們的一個信號,用心給朕做事,恩賞一定不會差。

    這一點同樣很重要。

    曾省吾成為戶部尚書的事情根本沒有引起太大的意外和波瀾,大家都知道,曾省吾這一次回來,必然會受到重用。

    在去宣大之前,曾省吾就要入閣了,現在宣大的事情辦得那麼漂亮,怎麼可能不獎賞。甚至有的人已經猜到了,不久之後,曾省吾就要被成為曾閣老了。

    送走了曾省吾,朱翊鈞也鬆了一口氣,下一步自己要做的就是安排曾省吾入閣了。

    薊州的軍改也要提上日程了,這個倒是沒什麼難度,關鍵是遼東的軍改,那是一個大問題。遼東的軍改會觸動到什麼利益?當然是李成梁。

    李成梁現在已經有擁兵自重的趨勢了,養自己的親兵,並且將商民之利全都攬入自己名下,為人也日漸驕橫,軍改他估計會很反對。

    可是這個問題必須要解決,遼東可是朱翊鈞非常看重的地方。

    大明有兩大糧倉,分別是華北平原,西起太行山,東至海濱,北達燕山,南抵淮河,也就是大家常說的中原地區。

    第二個是長江中下游平原,自巫山向東至海濱,由長江及其支流沖積而成,後世不是有“湖廣熟,天下足”的說法。

    至於秦漢之時的關中、漢中和巴蜀,到了大明的時候,也就剩下一個巴蜀了。巴蜀還不方便運輸,根本指望不上。

    剩下的兩個糧倉,現在大部分都種植了經濟作物。

    比如浙江的桑田,各地的茶葉等等,種植糧食的地方其實已經不多了。隨著自己對商品經濟的推動,大明的糧食肯定會不夠吃。
q781009 發表於 2019-7-29 23:06
第二百六十一章 開干

    在糧食不夠吃的情況,那就需要去尋找新的糧食產地,遼東自然就入了朱翊鈞都眼了。東北平原,黑土地,沃野千里!

    棒打狍子瓢舀魚,野雞飛到飯鍋裡,絕對不是說說的。

    加上豐富的礦藏,各種各樣的地理資源,東北就是一個大寶庫。藥材、皮毛等等,那都是好東西,在加上糧食,朱翊鈞都找不到一個不打東北的理由。

    加上地廣人稀,可以進行大規模的開發,那裡將是朱翊鈞下一個十年的重中之重。

    想要進行理想之中的計畫,掃平草原,打掉女真,吞併朝鮮,這些都是要做的。只不過朱翊鈞一直都在等,等待合適的時機。

    修煉了這麼多的內功,朱翊鈞為的就是等待那一天的到來。

    “是時候讓張維賢回來了!”朱翊鈞感嘆著說了一句,想改遼東,必然要先改薊州。薊州穩定了之後,在對遼東動手,這才是上策。

    薊州軍改完成,李成梁想跳也跳不動,如果他不聽話,那就徹底廢了他。

    現在這個時候,朱翊鈞絕對不會顧忌一個李成梁。自己的麾下雖然算不上猛將如雲,謀臣如雨,可是也沒差太多。

    等到自己全都弄完了,絕對能夠吊打一切,朱翊鈞有這個信心。

    軍改薊遼,需要一個合適的人主持,這個人自然不能是曾省吾,那麼張維賢就成了最合適的人。有身份,有經驗,有能力,加上年輕。

    薊遼的軍改,朱翊鈞轉移到五軍都督府,在薊遼建立大明第一個軍分區。

    將文官徹底從薊遼軍區給踢出來,建立完整的軍事體系。這是朱翊鈞的一次大膽嘗試,把薊遼軍分區變成五軍都督府直轄。

    把屬於五軍都督府的權力還回來,打造大明的軍政分離。

    地方官不在統御軍隊,將文武徹底分割。

    隨之而來會不會有麻煩,朱翊鈞想過,但是他還是決定嘗試,因為歷史證明,這是正確的路。至於地方武將擁兵自重,搭配著募兵制,這種狀況將會大大的減少。

    武將職位不在世襲,改成與文官一樣的三年一任,最多可任兩屆,然後就要進行輪轉。

    五軍都督府將糧餉和軍械捏在手裡面,軍隊的補給也由中央統一調配,不在由地方供給,這些朱翊鈞早就琢磨了很多遍了。

    給與軍隊在作戰方面充分的自主權,不在由文官瞎指揮。

    能打的文官,可以轉任武職,打破文官武將的界限,大力的任用年輕的講武堂畢業生。在薊州打造大明第一個試驗軍區,而朱翊鈞選定去幹這件事情的人,自然就是張維賢。

    接下來的日子裡,朝廷雖然紛亂,可是也沒出什麼漏子。

    沈鯉代理吏部尚書,很快就把吏部的事情給理清了,曾省吾到了戶部之後,也是非常快速的就穩定了局面,這讓朱翊鈞鬆了一口氣。

    當一切平復之後,另外一件事情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那就是吏部侍郎趙德乾賣官案的公審將在大理寺舉行,可以進行旁聽。

    對於這個案子,京城的官員和讀書人,沒有一個不關心的。尤其是法紀司新制度,大家都想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到了公審這一天,大理寺正堂聚集了不少人,大家都在等待著。

    在正堂的後面,朱翊鈞穿著一身便服,在張鯨的伺候下喝著茶。朱翊鈞的面前則是這一次參與的所有官員,主審是大理寺卿戴恆。

    一個五十多歲的男子,有些清瘦,目光很敏銳,提刑出身,在刑偵這邊打滾了很多年了。作為這一次的主審,戴恆的壓力還是很大的。

    事實上朱翊鈞對戴恆的期望還是很高的,不然也不會把他調到大理寺卿這個位置上來。

    司法改革以後,大理寺卿的位置將會變得非常重要,如果這個人不合適,那會產生很多的麻煩,朱翊鈞很明白這一點。

    在另外一側,法紀司的人,他們是這一次案件的原告。

    代表法紀司來的自然會不會是齊斐,而是齊卞,刑部的人也在,他們負責量刑。大理寺負責定罪,刑部負責量刑,雙方沒有什麼過多的牽扯。

    “朕今天過來,只是看一看,你們該怎麼辦審問就怎麼審問。”放下手中的茶杯,朱翊鈞直接開口說道。

    雖然朱翊鈞這麼說,可是眾人的壓力還是很大,皇上在這裡,表現不好的話,估計官路就完蛋了。尤其是戴恆,三司會審他都參與過,可是這樣審問還是第一次。

    “行了,去吧!”朱翊鈞擺了擺手說道:“外面的人也都來了不少了,別鬧出什麼亂子,朕在這裡就行了。”

    “臣等遵旨!”眾人答應了一聲,轉身就向外面走了出去。

    在大理寺的門口,不少人都在看熱鬧,站在最前面的大部分都是衣著華貴的公子哥。有勳貴和勳戚的年輕子弟,也有不少身懷功名的讀書人。

    跟多的則是官員家中的管事之類的,他們到這裡來也很簡單,那就是來看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對於這種新出現的方式,沒人不關心。

    戴恆拎著官服走上了自己的位子,伸手一拍驚堂木,大聲的說道:“升堂!”

    大理寺的衙役連忙大聲的喊起了堂威:“威武!”

    雖然他們不知道皇上在後面,可是這麼多人看著,他們也不能丟了臉,否則飯碗就沒了。今天大理寺的衙役衣服格外整齊,腰板也格外的挺直。

    “原告上堂!”戴恆臉上不動聲色,心裡面卻非常的滿意。

    隨著戴恆的話,齊卞穿著官服從下面走了上來。

    “法紀司齊卞,見過戴大人!”齊卞躬身對著戴恆行禮。

    戴恆點了點頭算是回了禮,現在的法紀司絕對是大明風頭最盛的衙門,沒人可以無視。出手就是兩位侍郎,動靜實在是太大了。

    伸手將面前的一摞狀子拿過來,戴恆看著第一張狀子,然後開口說道:“我們審第一個案子,法紀司狀告舉子錢和買官。”

    “來人,帶錢和!”戴勝一拍驚堂木,大聲的說道。

    時間不長,錢和就被從下面壓了上來,比起剛到京城時候的意氣風發,錢和現在可以說是狼狽不堪。雖然沒有被動刑,可是整個人看起來還是非常的頹廢。

    被衙役壓著到了大堂上,壓制直接把他壓著跪了下來。

    朱翊鈞雖然想改司法,但是卻沒想過搞什麼疑點利益歸於被告,或者什麼人權待遇之類的。

    雖然這樣會減少產生冤案的概率,可是這不符合大明的實際情況,反而容易出問題。審案還是按照以前的審問方法,該怎麼弄就怎麼弄。

    戴恆看了一眼錢和,然後開口問道:“下跪者何人?”

    “學生錢和參見大人!”錢和連忙開口說道。

    錢和在之前也有人向他宣讀了審問事宜,他也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情況。

    “錢和,法紀司狀告你行賄買官,你可認罪?”戴恆點了點頭,便直接開口說道。

    如果錢和認罪了,那麼這個案子也就不用審問了,直接讓他簽字畫押就行了。當然了,人證物證還是要有的,這些法紀司那邊已經提供了。

    錢和跪在地上,一臉的頹喪,根本就沒有絲毫的猶豫,直接說道:“學生認罪。”

    事實上錢和想不認罪也不行了,他買官的證據確鑿,不但有他吹牛之人作為佐證,而且還有他吏部文選司的官員作證,還有問心齋的人作證。

    物證也有,他從問心齋買的那個古董也都有證據。

    朱翊鈞一邊坐在後面喝茶,一邊聽著前面審案,隨著一個人一個人被帶上來,朱翊鈞臉上的表情也沒什麼變化。事實上這個審問也沒什麼出紕漏的地方,法紀司把事情都做在前面了。

    “留個人在這裡,咱們回宮吧!”朱翊鈞淡淡說了一句,站起身子向外走。

    朱翊鈞其實對這些並不關心,他要藉著這兩件大案推動一些東西。這樣大的案子,如果不假以利用,那他就不是一個合格的帝王了。

    今天到這裡,表現自己的態度的意思更多一些,事實上並沒有打算做什麼。

    殺幾個貪官,這不是朱翊鈞應該關注的東西,這些東西對他來說也沒那麼重要。大明這麼大,貪官那麼多,殺的過來?

    回到了皇宮中,朱翊鈞站在窗口,眺望著遠處的雲卷雲舒,手中把玩著兩個玉球。

    這是朱翊鈞讓人特意製作的減壓玩具,用最好的暖玉製作的兩個可供把玩的小玉球。朱翊鈞很喜歡沒事的時候轉動這兩個玉球,安靜的思考。

    大明雖然今年做的事情很多,可是基本上都在按照計畫推進。

    現在朱翊鈞要做另外一件事情,一件自己必須做,如鯁在喉的事情。看了一眼張鯨,朱翊鈞吩咐道:“讓人把審案的過程記下來,拿給朕看。”

    “是,皇爺!”張鯨答應了一聲,躬身說道。

    整個案子審問了三天,案子審完之後,直接遞到了刑部量刑。從始至終,朱翊鈞一直都沒插手,只是靜靜的看著,等待著。

    三天之後,案子的量刑遞到了朱翊鈞的面前。

    翻看著刑部的量刑,朱翊鈞冷笑了一聲,隨手將文書扔在了桌子上,這些人還真是屬驢子的,不抽不走,抽一下才走。

    “叫內閣閣臣六部尚書及侍郎,議事。”

    朱翊鈞看了一眼張鯨,沉聲說道,語氣很嚴肅。

    一聽朱翊鈞這語氣,張鯨頓時一個激靈,他知道這一次攤上事兒了。估計是刑部,不過刑部的死活和他有什麼關係,連忙開口說道:“是,皇爺!”

    內閣大學士和六部尚書聽到這個議事都有些發愣,最近沒出什麼事情啊!

    難道是商議曾省吾入閣的事情?倒是有可能,現在內閣四位大學士,申時行為首輔,余有丁為次輔,還有兩位大學士是王錫爵和方逢時。

    如果讓曾省吾入閣,倒是沒的說,這件事情沒人會站出來反對。

    即便是申時行也不行,雖然他是非常不想曾省吾入閣。現在內閣他說的算,次輔余有丁和他關係很好,基本上就是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王國光走了之後,他更是威勢大漲,雖然掌吏部事的沈鯉和他也不對付,可是沈鯉年輕,資歷淺,比起王國光差遠了。

    如果曾省吾以戶部尚書的身份入閣,在加上沈鯉這個掌吏部事的史部尚書,那就不好說了。

    即便是這樣,申時行也不會反對曾省吾入閣,當初曾省吾去宣大,皇上說過,為曾省吾留位。言猶在耳,誰敢讓皇上失信於人?

    申時行不敢!

    如果說曾省吾宣大的事情辦砸了,或許還有可能,可是曾省吾在宣大的事情辦得很好,很漂亮,漂亮的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這個時候反對曾省吾入閣,除非是腦抽了。

    帶著這樣想法的人不少,反正都是來走個過程,大家的神態還挺輕鬆。

    可是進入大殿之後,眾人就感覺到不對勁了,這氣氛很凝重啊!周圍的太監宮女,一個個的全都噤若寒蟬,連張鯨都沉著臉站在皇上的身側。

    申時行看到這一幕,心裡面就是咯噔一下。

    要遭!

    朱翊鈞才不管他們是怎麼想的,等到眾人行禮之後,朱翊鈞淡淡的說道:“朕今日翻看太祖實錄,想從太祖身上學點本事。”

    “看到太祖說的一句話,朕心裡面很有感觸。”

    完蛋!

    太祖的話讓皇上有感觸,這就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情。太祖的時候,文官過的什麼日子?

    “太祖曾言‘貪腐,國之大惡,此弊不革,欲成善政,終不可得’,朕深以為然。”朱翊鈞聲音一點都不高,可是下面的人卻都是一個哆嗦。

    “以前大家都沒錢,俸祿不夠花,收點冰敬碳敬的,拿點火耗銀子,朕也都能理解。”

    “可是有些人呢?”朱翊鈞說道這裡,聲音猛地拔高了起來:“家裡住著高房大院,小妾娶了一房又一房,良田萬畝,每頓飯幾十道菜仍嫌不夠。”

    “還要貪,還要斂,他們一頓飯夠百姓吃十年的,他們吃的是飯嗎?那是在喝百姓的血,在吸百姓的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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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 大明不許有這樣的官存在

    朱翊鈞的聲音很大,表情甚至有些猙獰,大殿裡面沒有一個人開口,全都靜靜的聽著,整個大殿落針可聞,連喘氣聲都小了很多。

    “爾俸爾祿,民脂民膏,朕的子民,沒人能這麼欺辱,大明不允許有這樣的官員存在!”

    “刑部何在?”朱翊鈞目光冷冷的掃過所有人,大聲的叫了一聲。

    刑部尚書徐學謨身子一顫,連忙站出來躬身道:“臣在!”

    “這是量刑是你們刑部送來的吧?”朱翊鈞手上拿著一份卷宗,大聲的說道:“趙德乾充軍三千里,然後就沒了?”

    “這就是你們刑部的量刑?賣官受賄,如此重罪,就充軍三千里?”

    徐學謨頓時啞口無言,這的確是他們刑部的量刑,只不過的確是輕了。可是大家都是文官,總是要留些臉面的,加上也要唸著幾分香火情。

    如果處罰過重,那其他官員會怎麼看自己?官聲也很重要啊!

    “臣有罪!”徐學謨連忙跪倒在地上,大聲的說道。

    朱翊鈞看著徐學謨,沒有說話,而是轉頭看向了跟著徐學謨來的刑部侍郎孫丕揚。這個人是朱翊鈞培養的刑部接班人,徐學謨下去之後,那就是他了。

    “孫丕揚!”朱翊鈞開口叫了一聲,聲音很冷。

    “臣在!”孫丕揚連忙站了出來,大聲的說道。

    朱翊鈞這一叫孫丕揚,直接把所有的大臣都嚇了一跳,皇上這是要做什麼?孫丕揚雖然是刑部侍郎,可是這裡並沒有他發言的位子。

    皇上先是呵斥了徐學謨,現在又叫孫丕揚,這可不是好兆頭。

    “你是刑部侍郎,朕來問你,可曾熟讀大明律?”朱翊鈞點了點頭,然後淡淡的問道。

    “回陛下,臣熟讀大明律。”孫丕揚連忙答道。

    朱翊鈞再一次點了點頭:“朕記得大明律之中好像又吏律,在吏律裡面,對官員貪贓枉法有著很明確的規定,你來告訴朕,上面是怎麼寫的?”

    這話一出,所有人的臉色都是一遍,要完蛋。

    “回陛下,按照大明律,貪贓和枉法皆有罪,吏部一干人等,皆為貪贓枉法二罪,是以當兩罪並罰,從嚴從重。”

    “按照大明律規定,枉法者,減一等官,追奪除名,吏,罷役,說事過錢者,有祿人,減受錢人一等,無祿人,減二等,罪止杖一百,各遷徙,有贓者計贓,從重論。”

    “計贓,一貫以下杖七十,徒百里。”

    “一貫之上至五貫杖八十,徒三百里。”

    “五十貫之上,杖一百,徒三千里。”

    “八十貫以上,絞刑,抄沒家產,嫡系親眷,充軍。”

    朱翊鈞點了點頭,看著孫丕揚說道:“不錯,記得很熟,那朕來問你,吏部一干人等,該如何量刑?”

    “回陛下,吏部眾案犯,皆應判處絞刑,抄沒家產,直系親眷,充軍!”孫丕揚低著頭,大聲的回答道,聲音很平穩。

    朱翊鈞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轉頭看向徐學謨:“徐愛卿,你來告訴朕,這大明律是擺設嗎?既然大明律明文規定,你們刑部量刑是根據什麼量刑的?”

    “在朕看來,吏部這些人,不光應該絞刑,應該剝皮充草懸掛於吏部衙門之外。”

    朱翊鈞這句話出來,真的是把人給嚇到了,剝皮充草這事多少年沒人聽過了。這個不行,這個絕對不行啊!太嚇人了。

    剝皮充草,這本來就是朱元璋當初嚇唬文官的。

    將貪污官員判處絞刑之後,把皮剝下來晾乾,然後填充上稻草。在衙門口埋一根旗杆,將充草後的人皮掛在旗杆上隨風飄蕩。

    讓後來的官吏看看,你前任就是這麼死的。

    每天進出衙門都能看到,嚇都嚇死你,收銀子,看你有幾個膽子。

    現在這些文官都是聽說過,誰都沒見過,可是聽說過就夠嚇人了,這要是真的這麼幹,那就更嚇人了。想到這種刑罰落到自己這些人身上,所有人都狠狠打了一個寒顫。

    這不行!

    想到吏部衙門口埋一根旗杆,上面飄蕩著十幾個用稻草填充的人皮,直接讓人不寒而慄。於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申時行,意思很明顯,申閣老,你說話吧!

    申時行心裡面暗罵,這叫什麼事情,這有老夫什麼事情?

    貪贓枉法又不是自己,審案的也不是自己,量刑的還不是自己,結果搞出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情,讓老夫去頂皇上,這是人幹的事情嗎?

    雖然心裡面百般不情願,可是申時行還是得站出來,誰讓你是內閣首輔,你官職最高。

    “陛下,臣以為此舉不妥!”申時行站起身子,一臉嚴肅的說道,作為廷議出了朱翊鈞之外唯一有座位的人,申時行的份量還是挺重的。

    朱翊鈞轉頭看向申時行,陰沉著臉說道:“申愛卿,你有何意見?”

    聽著皇上語氣不善,申時行頓時頭大如斗,不過還是硬著頭皮說道:“陛下有一句話,臣認為說的很好,大明律既然有明文規定,那就按照大明律行事為好。”

    “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那就應該一切按照法度來行事,如果人人都不按照法度來行事,那還要法度做什麼?臣彈劾刑部尚書徐學謨枉法。”

    朱翊鈞深深的看了一眼申時行,心裡面忍不住罵道:“老狐狸!”

    申時行這話似乎打開了大臣們的嘴,內閣次輔余有丁也跟著站了出來:“臣覺得申閣老所言極是,當以大明律為準。”

    “臣等復議!”

    到了這個時候,吏部那些人的死活已經顧不得了,大臣們恨不得他們去死,死有餘辜。至於刑部尚書徐學謨,對不起了老徐,事急從權,顧不了那麼多了。

    朱翊鈞看著所有大臣都這麼說,陰沉著臉,運了半天氣,這才不甘心的說道:“你們都是這麼想的?”

    沒人說話。

    朱翊鈞一甩袖子,走回了自己的龍椅坐下,大聲的對孫丕揚說道:“孫丕揚,枉法該當何罪啊?”

    眾人一聽,頓時鬆了一口氣,終於把皇上這股邪氣給壓下去了。至於皇上說的要治徐學謨枉法的罪名,看起來更像是慾求不滿之後的發洩。

    孫丕揚也知道這個時候不說話是不行了,連忙躬身道:“回陛下,枉法者當視情況減官罰俸或者杖責,有贓者,從重論處。”

    聽了孫丕揚的話,朱翊鈞一愣,這個處理還真是有理有據。看了一眼徐學謨,朱翊鈞也不太忍心苛責,直接說道:“那就罰俸半年吧!”

    事實上朱翊鈞也知道,今天的事情自己針對的也不是徐學謨,而是吏部趙德乾案,同時更是針對大明律。朱翊鈞喊的這麼凶,真實目的卻是為了修改大明律。

    不過現在還不能表露這個態度,時機還不成熟。

    徐學謨只是恰逢其會,當然了,他這個干本身就不合格。朱翊鈞不會拿這件事情去磋磨徐學謨,那會顯得自己這個皇帝太小氣。

    當然了,這也和朱翊鈞知道徐學謨還有一個大雷要抗有關係。

    刑部侍郎的案子雖然還沒爆出來,可是也快了。等到那個案子被法紀司爆出來,徐學謨這個刑部尚書也就當到頭了。

    徐學謨走了之後,接任的自然就是孫丕揚,這個朱翊鈞早就準備好的接班人。

    “謝陛下!”徐學謨連忙跪下磕頭謝恩。

    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徐學謨差點沒摔倒,幸虧孫丕揚從旁邊扶了一下。皇上剛剛發怒,大臣們拿他說事,還是嚇了徐學謨一跳。

    現在聽到只是罰俸半年,徐學謨頓時鬆了一口氣。

    申時行等人也是如此,比起皇上剛剛的態度,罰俸半年真的是算是輕的了。

    “吏部趙德乾一案,按照大明律論處。”朱翊鈞淡淡的補充了一句。

    這個時候自然沒人反對朱翊鈞的話了,趙德乾那種蠢貨就讓他去死好了。好不容很安撫了皇上,沒人這個時候作死的給趙德乾求情。

    朱翊鈞看了一眼申時行,開口說道:“申愛卿。”

    “臣在!”申時行連忙答應了一聲,躬身道。

    “內閣擬旨,凡京城內外衙門,今後處事,當以大明律為準,不可有枉法之處,違者,從重處理。”朱翊鈞淡淡的說了這麼一句話。

    申時行等人卻是心中凜然,全都按照大明律處理?

    做了這麼多年的官,申時行深知一點,官場講究的法理不外乎人情,很多時候官員都會在這裡面做點小動作,以後怕是不好辦了。

    這個還不是關鍵,而是法紀司那邊。

    如果法紀司在查出幾個案子,那怎麼辦?誰知道什麼時候會查到誰的身上,如果一切都按照大明律處置,貪污八十貫就要絞刑。

    “是,臣遵旨!”

    雖然心裡面有很多想法,可是申時行卻不敢說,他也不知道從哪裡說。皇上這個要求也不是無理取鬧,反對該怎麼反對呢?

    “好了,今天到就到這裡吧!”朱翊鈞點了點頭,留下這一句話,然後轉身走了。

    大臣們的心情都很複雜,申時行心裡面卻有了一絲明悟,這都是漲俸祿鬧大,就知道那錢沒那麼好拿。老朱家的皇帝都小心眼,看來咱們這位天子也不例外啊!

    俸祿漲了,那就嚴查貪腐,你總不能說你夠花吧?

    百官哭窮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現在皇上要整飭貪腐了,這下好了。

    “閣老,今日之事?”一邊向外走,眾人一邊圍繞在了申時行的身邊,略微有些遲疑的問道:“咱們該如何做?”

    “回去約束好下面的人,好好做事。”申時行留下這句話,轉身就走了。

    雖然心裡面大致猜到是怎麼回事了,可是申時行不能說,因為說了也沒用。皇上查貪腐,說破大天也沒用,這是大道。

    你貪腐了,收拾你,那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沒道理可講。

    皇上要整肅官場,整肅吏治,申時行這一次是打定了主意不參合了。回去就給皇上寫一份請查吏治的奏摺,然後鮮明的表明態度。

    在申時行看來,一場風暴就要來了,保住自己才是關鍵。

    這一次廷議的內容很快就傳遍了官場,內閣那份聖旨也傳到了京城的各個衙門。頓時無數人心慌慌,尤其是在得知趙德乾等人的判罰之後。

    所有人販一律絞刑,抄沒家產,直系血親充軍發配。

    一時間法紀司聲名大噪,已經到了人嫌狗憎的地步了。官員見到法紀司的人,全都繞著走,生怕被他們給盯上,簡直要了命了。

    在這個時候,又一個消息爆了出來,都察院成立了一個新的衙門,名叫貪腐司。與法紀司平級,專司官員貪腐,法紀司的郎中名叫齊卞。

    原本是法紀司齊斐的得力幹將,吏部侍郎趙德乾案就是他負責的。

    這個消息大家還沒消化,又一個消息傳來了,都察院右都御史王家屏調任吏部侍郎。接任都察院右都御史職位的,乃是南京戶部侍郎趙廉。

    雖然都察院的右都御使官職不小,換人了肯定也會引起討論,但是絕對不會引起軒然大波。

    可是這一次卻不一樣,現在誰都知道,都察院右都御史掌握著大明法紀司和新成立的貪腐司。在這麼一個關鍵的時候換人,不能不讓人想入非非了。

    尤其是當趙廉的資歷爆出開之後,可以說更是引起了軒然大波。

    趙廉之前的資歷倒是沒什麼,雖然陞官挺快,可是大家也都不在意,這樣的人在大明雖然不多,但是也不少。可是趙廉這一次陞官,還調任都察院右都御史,掌法紀司和貪腐司事,主要是因為他在南京和福建的作為。

    查福壽膏案,查甄家通倭案,這兩個案子就沒一個小案子。

    據說因為這兩個案子,被誅殺之人,已經有好幾百了。隨著趙廉入京,人數已經越來越多了,等到趙廉來到京城的門口,人數已經增加到三千多人了。

    至於趙廉的形象,基本上酷吏有的,他都有了,各種段子傳的也是煞有介事。

    紫禁城,文華殿。

    朱翊鈞坐在龍椅上,聽著張鯨的匯報,臉上露出一抹笑容:“希望趙廉知道這些消息之後,不要崩潰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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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人生巔峰

    事實上趙廉雖然還沒崩潰,可是距離崩潰也不遠了。

    在得知自己調任都察院右都御史的時候,趙廉是興奮的。這不但是一個清貴的衙門,同時也是一個實權衙門。雖然依舊不是九卿之一,但是距離九卿也不過一步之遙。

    相比較起來,南京戶部侍郎可就差遠了。

    南京戶部侍郎想要調任京城九卿,難度不是一般的大,基本上需要外放督撫,然後轉任回京。都察院右都御史就沒有這個顧慮,完全可以直接在進一步,任九卿。

    可是到了京城之後,趙廉的心情就不好了。

    在得知都察院右都御史的職責之後,整個人都不好了。

    雖然都察院右都御史位高權重,現在還掌握著法紀司和貪腐司兩個大殺器級別的衙門。可是這兩個衙門現在就是燙手山芋,根本就不好接。

    在加上聽到了自己的名聲傳說,趙廉心中就是咯噔一下,皇上這是要把自己當刀了。

    歷史上酷吏沒有一個下場好的,自己該怎麼辦?做這個官,前途灰暗,弄不好就是家破人亡,不做這個官,估計現在就得家破人亡。

    皇上對自己信重有加,把法紀司和貪腐司交給自己,自己不干,這就是打了皇上的臉,讓皇上丟面子。打皇上的臉,讓皇上丟面子,自己能好過?

    走在進宮的路上,趙廉都在內心糾結著,自己該怎麼辦。

    此時的朱翊鈞在做什麼?

    他在逗鳥。

    前些年進貢的鸚鵡現在已經老了,每天曬太陽,不過被宦官教的很會拍馬屁,整天皇上萬歲皇上萬歲的喊著,極盡阿諛奉承之能事。

    朱翊鈞倒是挺喜歡這個老鳥的,每天逗逗它,心情也能好不少。

    “皇爺,趙廉趙大人來了!”張鯨站在朱翊鈞的身後,躬身說道。

    朱翊鈞點了點頭,淡笑著說道:“讓他進來吧!”

    對於趙廉的安排,朱翊鈞只是覺得他在那個位置上合適罷了。至於什麼酷吏刀子之類的,朱翊鈞只能說趙廉想多了,這個時代的人都想多了。

    朱翊鈞是絕對不會養酷吏的,也絕對不會藉著酷吏的手清理官場。

    歷史上用酷吏最出名的人是誰?當然是武則天。

    終其一朝,周興和來君臣之名,震撼了多少人。可是武則天當時是什麼形勢?得位不正,以女子之身君臨天下,內有大臣心懷不軌,外有李氏宗親圖謀皇位。

    在那種情況下,武則天用酷吏,也是不得已為之。

    自己是什麼形勢?手握軍政大權,大明朱家天子正朔,怎麼會幹用酷吏的事情。自己要的是制度,制度性的反腐,為大明的官員制定新的規矩。

    提拔貪腐司和法紀司的地位,抬舉貪腐司和法紀司的掌事官,這才是自己該做的。

    不說其他,等到貪腐司和法紀司吸收各道御使和給事中之後,朱翊鈞就準備以都察院左都御史掌其事,徹底把都察院定位大明的監察機構。

    到時候,都察院左都御史不但會成為九卿之一,同時還會成為內閣大學士。

    其他衙門沒有定例,但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必入內閣。無論是誰坐上這個位子,必須在內閣有位子,用這種方法抬高都察院的地位。

    以此來墊定大明官員糾察制度的基礎,這是朱翊鈞給趙廉安排的路。

    如果他幹得好,趙廉就是第一個以這樣的身份入內閣的人,絕對能夠名留青史的人物。當然了,這得看趙廉是什麼態度,干的怎麼樣。

    趙廉當然不知道朱翊鈞是怎麼想的,走進來之後,心中忐忑不已。

    “臣趙廉,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趙廉走進來之後,恭敬的跪在地上,給朱翊鈞行禮。

    朱翊鈞轉回身,淡笑著說道:“起來吧!”

    事實上這是君臣二人第一次見面,趙廉為官這麼多年,一直都在外任,還從來沒見過這位天子。雖然進京朝見過,可是那也是站的老遠,連皇上的臉都看不到。

    “趙愛卿之名,朕久聞了!”朱翊鈞笑著說道。

    “無論是徐德還是定北侯,對愛卿都是頗多讚譽。”

    “臣惶恐!”趙廉連忙躬身道。

    朱翊鈞一笑:“對於能臣幹吏,朕一項都是不吝惜賞賜的,也不吝惜委以重任。朕對都察院很看重,對法紀司和貪腐司很看重。”

    “朕以為愛卿有此才能,愛卿可有信心能任事?”

    趙廉心中苦笑,他知道自己這是躲不過去了,咬了咬牙,既然躲不過去,那就索性一條道走到黑。沒有絲毫的遲疑,趙廉躬身道:“臣有信心!”

    點了點頭,朱翊鈞讚賞著說道:“很好!”

    “那就去給朕好好幹,別讓朕失望。”

    “是,陛下,臣定然不負陛下所托!”說完這句話,趙廉又道:“臣告退!”說完便躬著身子退了回去。

    人在官場身不由己,自己皇帝都是如此,何況趙廉?他現在沒有資本拒絕。朱翊鈞也不會給他拒絕的機會,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我說了,你就得做。

    “趁著這個機會,得幹點別的事情啊!”朱翊鈞想了想,淡淡的說道:“王用汲去稅務司了嗎?”

    王用汲自從從南京回來,一直在休息,朱翊鈞放了他大假。自從官紳一體納糧開始之後,王用汲一直都是忙前忙後的。

    現在北直隸,然後去了山東,最後到南京,不但天南地北的跑,也一直沒有休息。

    這一次回來之後,朱翊鈞就安排他好好休息,並且派了太醫院的人給他調理身體。稅務司現在可離不開王用汲,朱翊鈞對他非常倚重,可不能把他給用廢了。

    只不過這也該休息的差不多了,稅務司該幹活了。

    作為大明風頭非常勁的衙門,居然被法紀司搶了風頭,這樣不好。現在是到了稅務司出手的時候了,同時也到了自己摟錢的時候了。

    “回陛下,王大人三天之前已經回到法紀司了。”張鯨連忙說道。

    朱翊鈞點了點頭,直接吩咐道:“傳來!”

    王用汲這些日子休息的很不錯,再一次回到稅務司可謂幹勁十足。稅務司現在基本上已經走上了正軌,王用汲操心的事情倒是沒有以前多了。

    在得到朱翊鈞的傳召之後,王用汲第一時間就來到了皇宮。

    見到王用汲之後,朱翊鈞擺手讓他免禮,作為朱翊鈞的心腹大臣,王用汲絕對算得上是跟的最早的一批,而且功勛卓著。

    看了一眼王用汲,朱翊鈞笑著說道:“觀愛卿今日之神色,倒是讓朕甚是欣慰。”

    “多謝陛下掛念,臣慚愧,太醫院御醫醫術精湛,加上陛下恩賞各種補品,臣之身體已經大好了。”王用汲連忙躬身道。

    朱翊鈞點了點頭,隨後笑著說道:“這一次戶部尚書出缺,朕原想以愛卿任之。”

    聽到朱翊鈞這話,王用汲頓時就一愣,心中有些不明白。事實上沒人不知道朱翊鈞對王用汲的看重,也沒人不知道朱翊鈞對王用汲的培養。

    很多人都把王用汲當成了戶部尚書的接班人選,只不過這一次卻沒能扶正。

    要說心裡面不失落,肯定是不可能,不說自己忙前忙後的做事,單單是自己的地位也到了。戶部侍郎,稅務司掌事官,進一步做戶部尚書,這也是應有之意。

    只不過王用汲覺得這件事情也就過去了,沒想到皇上居然又提起了。

    朱翊鈞看著王用汲,笑著說道:“你還年輕,先別和其他人爭了。”

    事實上王用汲也知道,自己和曾省吾爭奪,根本就勝算。無論是威望還是資歷,曾省吾對自己都是全面的碾壓,這個沒法比。

    說功勞,曾省吾為官這麼多年,功勞也是不少。

    這一次在西北,曾省吾開大明軍改之先河,也是勞苦功高。自己雖然一直在立功,可是畢竟時間短。至於皇上說的年紀小,王用汲都不知道怎麼說了。

    自己過了年都六十了,還小?陛下你這是調戲臣子。

    看著王用汲一臉的尷尬,朱翊鈞笑著說道:“戶部尚書是一個好位子,可是朕不想給你,為朕立功的人,當受重賞,又豈是一個戶部尚書能酬的。”

    聽了朱翊鈞這話,王用汲臉色一變,難道?不能吧!

    自己乃是隆慶二年進士,而且位列三甲,自己的第一個官位是淮安推官,可見自己的考試成績之低。可以說,自己就是那一屆的倒數。

    有時候回憶起來,王用汲都覺得挺神奇,自己居然做到了戶部侍郎的位置。

    在王用汲想來,自己這一輩子,如果能做到尚書致士,也算是足慰平生了。可是聽皇上現在的意思,自己怕不是要入閣?

    “愛卿可知此殿何名?”朱翊鈞看著王用汲,笑著說道。

    這個王用汲哪裡不知道,這裡是文華殿啊!

    原本文華殿只是皇上的書房,學習的地方,可是現在的大明誰都知道這個地方在皇上眼中的重要性。皇上幼年登基,張閣老就是在文華殿教皇上讀書的。

    皇上親政之後,基本上都是在這裡辦公,也是留宿在這裡,為此都不怎麼回乾清宮。

    當年張閣老置屏風於文華殿,上面寫著大明所有七品以上官員的名字,現在這些屏風還在,這裡是對陛下有著非凡的意義。

    王用汲頓時就想到了一個可能,難道陛下要以自己為文華殿大學士?

    大明的內閣之中,大學士都是以殿為名的,華蓋殿、謹身殿、武英殿、文淵閣、東閣等大學士,但是文華殿大學士卻是一個非常特殊的存在。

    文華殿大學士,雖然也屬大學士之列,但是它卻有一個非常特殊的地方,文華殿大學士有輔佐教育太子之責任,地位很特殊。

    想到自己要為文華殿大學士,王用汲就有些激動。

    雖然皇上年輕,皇后沒有嫡子,可是聽說皇后有有身孕了,很可能誕下皇子。現在自己這個文華殿大學士,看起來可能有些尷尬。

    可是一旦皇后誕下皇子,冊封為太子,那自己立馬就不一樣了。

    或許自己教導不到太子,可是名份地位卻有了。

    以自己的年紀,哪怕進了戶部尚書,或者入了內閣,估計這輩子也就是排名最低的大學士了。不說其他的,排隊都能把自己排死。

    現在皇上給了自己文華殿大學士的位子,顯然這是給自己的特殊酬勞。

    想到這裡,王用汲激動的有些不能自已。雖然方逢時以非翰林之身入閣了,可是王用汲從沒想過自己也能入閣,而且還是特殊的文華殿大學士。

    “回陛下,這裡是文華殿!”

    雖然強自壓制,可是王用汲的聲音還是有些顫抖。

    朱翊鈞笑著點了點頭,笑著說道:“是啊!文華殿!朕欲以愛卿為文華殿大學士,愛卿莫讓朕失望,好好幹!”

    聽到朱翊鈞這話,王用汲直接就跪下了。

    “臣謝陛下!”王用汲激動的身子都顫抖了。

    王用汲不善科舉,考中進士之時已經四十歲了,原本以為這輩子也就這麼回事了。在官場上誰不知道,二十歲中進士,那是前途無量。

    三十歲中進士,也算是前途光明,可是四十歲中進士,也就那麼回事了。

    如果四十歲中進士,考得好,也還好說,像自己這樣四十歲中進士,位列三甲邊緣,能夠做到今日的官位,已經堪稱奇蹟了。

    現在不但能入閣,而且還是入文華殿大學士,這已經不是足慰平生,而是登上人生巔峰了。

    朱翊鈞走到王用汲的身邊,伸手將王用汲攙扶起來,笑著說道:“朕從來不會虧待功臣,官紳一體納糧,多虧愛卿運籌帷幄。”

    “大明稅務司能今日,愛卿也是功不可沒,愛卿對得起朕的獎賞。”

    朱翊鈞說道這裡,又笑著說道:“不過愛卿也不能固步自封,要再立新功啊!”

    朱翊鈞給王用汲文華殿大學士的位子,一方面是為了獎賞,一方面是為了給外人看的,好好幹,朕捨得賞賜,另外一方面就是激勵王用汲了。

    幹大事之前,先給王用汲好處,要想馬兒跑,不喂點好草怎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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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皇帝的紅眼病

    事實上對於王用汲來說,文華殿大學士的實際作用並不多,他還是干著他的稅務司的事情,但是地位卻不可同日而語。

    就像後世,掛政治局委員的書記和不掛政治局委員的書記,根本就是兩碼事。

    朱翊鈞也能理解王用汲心中的激動,靜靜的等待著他平復,然後才開口說道:“這一次朕倒是有一件要緊的事情交給愛卿去做。”

    “臣願為陛下效勞!”王用汲連忙躬身說道。

    剛剛領取了厚賞,自然是要做事情的,王用汲一點都不奇怪。

    “朕準備在京城西郊營建皇族城,這件事情想必愛卿也是知道的吧?”朱翊鈞看著王用汲,然後直接開口說道:“此事與此有關。”

    這件事情王用汲怎麼可能不知道,連忙點頭說道:“臣知道。”

    朝廷開藩禁是大方略,大家都知道這是大事情,也知道這是大功勞,只不過沒人願意摻和罷了,畢竟那些藩王勳貴,沒一個好惹的。

    “這就好!”朱翊鈞點了點頭,然後說道:“朕前些日子派人探查,西郊之地,已然被侵佔的差不多了。”

    京城的西郊,王用汲是知道的,那裡是京城的好地方,那裡的有山有水,原本是荒僻之地,但是卻是風景秀麗之所在。

    有專門給皇家供水的玉泉山,還有香山,絕對的好地方。

    原本那裡到不為勳貴看重,畢竟這些年的大家的日子也都不好過,但是卻為寺廟所重。元世祖忽必烈在這裡建成昭化寺,英宗年間,建有上下華嚴寺等。

    大小寺廟很多,可以說是京城香火繁盛之地。

    這些年勳貴勳戚的日子好過了,加上各地官商匯聚京城,這些人喜歡園林,西郊這樣的風景秀麗之地自然就成了這些人眼中的香餑餑。

    於是大家就開始圈地建園子,整個西郊開始園林遍地。

    其中最有名的便是前武清伯李偉所建造的清華園,為人稱道,建成之後便被譽為京城第一名圓,佔地極廣,加之捨得花銀子,修建的富麗堂皇。

    原本王用汲在得知皇上要在西郊建造皇族城,他就知道皇上是看這些人不順眼了。現在聽皇上這麼說,王用汲就知道,西郊這些人怕是要倒霉。

    作為天子近臣,王用汲對自己家的這位天子,那是知之甚深。

    對古玩財寶看得不重,平日裡生活也是非常簡樸,但是這位皇爺卻是非常的小心眼。從來都是我沒有的,你居然都有了?

    皇上吃飯一頓飯都是四菜一湯,後宮之人也都是有規制。

    現在皇上都沒說在西郊建一個園子,你們這群人居然敢在那裡圈地建園子?簡直罪大惡極。在王用汲看來,自己家的這位天子,這是犯了紅眼病了。

    可是他不敢說,只能在心裡面想一想。

    朱翊鈞可不知道自己的這位近臣居然這麼想自己,不然一定把他拖下去砍了,我紅眼病都被你看出來了,還怎麼混?

    西郊之地,聽著不起眼,可是你聽聽地名,玉泉山和香山就不說了,那裡後世可是著名的頤和園,是海淀區和石景山區還有豐台區。

    放在後世,那裡什麼地價,什麼房價,現在居然被這些尸位素餐之人給強佔了,這能忍?絕對不能忍,必須得收拾。

    在得知西郊的情況之後,朱翊鈞就知道這波穩了。

    自己在西郊建CBD初期投入,有人給自己出錢了。

    看了一眼王用汲,朱翊鈞直接說道:“朕準備成立一個西郊皇城籌建司,是一個臨時衙門,由愛卿領銜,調順天府、戶部以及都察院等衙門的人手配合。”

    “徹查西郊佔地之事,凡是違法搭建。”說到這裡,朱翊鈞停頓了一下,想了想,這才換了一個王用汲聽得懂的名詞解釋道:“凡是私建莊園寺廟,全都要處理。”

    “朝廷有法度,但凡開荒屯墾之田,朝廷給予地契,但是那是屯墾之荒地,是讓他們種莊稼的,誰讓他們建造莊園的?”

    “徹查西郊所有田地山川,登記在冊,開墾之田地,沒有地契的,給予地契。”

    “在土地之上建造莊園的,全都按照建造用地論處,西郊土地實行土地分類制度。耕地之上不可建造莊園,已經建造,除了交納一筆罰款之外,還要交納一筆建造用地的購買錢。”

    “不交錢的,所有莊園全部罰沒,無論是誰,你可以先從武清伯府下手。”

    王用汲聽的汗都要下來了,皇上這太狠了,看來西郊那些人真的把皇上刺激的不輕啊!這哪是紅眼病,這心都紅了。

    至於什麼開墾荒地給予地契,這只能是說說。

    前一次清查田地,官紳一體納糧,那田地都登記過了,哪裡還有什麼開墾荒地所得之田,皇上這就是給他們扣帽子。

    佔田地建造莊園,縱情聲色,必然為世人所不齒。

    這種行徑,簡直令人髮指,這是佔領輿論高地,為後面的政策打掩護啊!

    後面收錢的行為,簡直與搶劫無異,偏偏皇上還能說出道理來,你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難道是說說的?

    從武清伯府開刀,那就是做給別人看的。

    雖然武清伯李偉死了,可是李太后還活著,直接從皇太后的娘家人開刀,對著自己的舅舅砍,皇上這就是在彰顯自己決心。

    我連舅舅家都收拾了,你們誰還敢躥騰?

    “對了,凡是官宦之家的園子,讓法紀司和貪腐司查查,咱們大明的官員已經殷實到這種地步了?居然能在西郊建園子了,朕還沒個避暑山莊。”

    王用汲一聽這話,頓時就是一縮脖子,你看,我就說皇上紅眼病犯了吧!

    心裡面琢磨著,王用汲覺得這是一個機會,得讓人在西郊給皇上修一個園子。皇上肯定想要,可是嘴上卻不能說,身體很誠實,但是嘴硬,自己得給皇上找個台階下。

    想了半天,王用汲眼睛一亮,有了。

    “陛下,臣覺得應該在西郊建一座行宮。”王用汲一臉嚴肅認真的說道:“西郊皇城,安置的乃是藩王宗室,陛下乃皇族之長,當然也應再此有居所。”

    “同宗聯誼,彰顯親厚,宮中氣氛太過肅穆,臣以為不合適。”

    “在西郊皇族之城建造一座行宮,臣以為極為妥當,可彰顯陛下親愛藩王宗室,不使其感覺冷落,是以臣面陳陛下,當在西郊建造一座行宮。”

    朱翊鈞詫異看著王用汲,實在是沒想到王用汲還有這一面。

    不過看到王用汲一副嚴肅認真的模樣,倒是讓朱翊鈞有了深深的感觸,這個世界上只要找,肯定能夠找到正當理由。

    王用汲的這個正當理由找的是真好,這拿出去都沒人敢反對。

    誰反對,直接上去就是一句“你欲離間天家親情乎”,這個大帽子沒人敢戴。是否真的修一個園子,朱翊鈞還真是挺遲疑的。

    在朱翊鈞的心裡面,其實並不想修,一來靡費錢糧,自己的錢都留著往北打。

    二來修建園子,或許會給大明留下一個不好的開端,都說大明皇帝奢靡,事實上有明一代,也沒幾個皇帝大興土木的,窮的褲衩子都丟了。

    唯一一個修的比較多的,也就是嘉靖皇帝,煉丹著了幾次火,頂多也就是重修個宮殿。

    然後呢?

    明朝的皇帝被罵了一個遍,可是你看清代的皇帝,哪一個不是熱衷於修園子?承德避暑山莊,頤和園,圓明園,那都是一代代的修。

    網羅天下奇珍,盡皆擺放於園中,供自己賞玩。

    這件事情卻沒人提,反而明朝這些窮的褲衩子都快丟了的皇帝,全都被扣上了一個奢靡的帽子,摘都摘不掉。說白了還是和文官關係不好,加上向新主子盡忠,不爆點明朝皇帝的黑料,你好意思說自己是大清忠臣。

    秦始皇焚書坑儒被大書特書,也沒見清朝文字獄被釘在恥辱柱上。

    想到這裡,朱翊鈞忍不住嘆氣,有些是沒法說,不過王用汲說的也挺有道理。自己修一座行宮於皇族城,的確能夠彰顯對皇室宗親的親近。

    雖然大家幾輩子都沒見過面了,可是這個時代講究這個,身為皇帝,理當為表率。

    另外非常重要的一點,那就是拉高逼格,皇族之城,沒有皇帝的行宮,總是覺得差點什麼。自己要是去了,必然能夠把皇族之城在拉高一個檔次。

    還有一個好處,有了行宮之後,那就能駐軍了。

    如果只是皇族之城,自己重兵於此的話,怕是多有不滿,可是打著守衛行宮的旗號,那就名正言順了。雖然大家都能看出這是怎麼回事,但是這個時代的人就吃這一套。

    沉吟半晌,朱翊鈞擺了擺手:“此事再議吧!”

    王用汲也沒有在勸諫,而是躬身說道:“臣告退!”

    王用汲組織西郊皇城籌建司的事情,雖然影響不小,可是並沒有在京城之內掀起軒然大波,畢竟還沒開干,只是抽調人手而已。

    反倒是戶部侍郎一案,再一次讓京城百官膽顫心驚了。

    法紀司查完了,大理寺定案,然後刑部量刑,這一次倒是沒廢什麼話,刑部直接定的就是絞刑,一大把官員再一次被絞刑。

    家產充公,全家發配,此等重刑真的是嚇死人了。

    此事雖然嚇人,可是大家也還算有心理準備,畢竟前有吏部侍郎趙德乾一案,此案也算是有前例可援,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讓人不淡定的。

    趙廉為法紀司掌事官,原本大家還等著看他怎麼做呢,結果法紀司又爆出了大案。

    刑部侍郎貪贓枉法案!

    此案一出,京城官員徹底毛了,你們這還沒完了是吧?

    先是吏部侍郎,然後是戶部侍郎,現在又是刑部侍郎,每一個案子都是一大堆官員被判處絞刑,抄沒家產,全家發配。

    那這三個侍郎完了,該輪到誰了?是不是就是我們了?

    這誰不害怕?

    一時間京城上下,輿情洶洶,官員嚇了一個心膽俱裂,一日三驚,不少人都開始奔走串聯,更有甚至,直接上了辭官書。

    上書彈劾法紀司是不行的,人家只是查案,貪腐了,人家查你挺正常的。

    大理寺那邊,也沒什麼可指摘的,只是定案,至於刑部就沒話說了,人家只是按照大明律量刑。大臣們想彈劾,一時間都不知道從哪裡下手。

    當然了,這世界上聰明人還是有的。

    很快就有人發現了,大家驚懼的不是法紀司查案,也不是大理寺審案,或者刑部量刑。大家驚懼的是大明律,實在是太狠了。

    百官驚懼,朝廷不穩,第一個感受到的衙門就是內閣。只不過內閣的幾位大學士實在是沒什麼好辦法,上一次皇上因為刑部量刑過輕大發雷霆,皇上之言猶在耳邊。

    皇上還下旨各衙門,嚴格按照大明律執行。

    現在去找皇上求情,這不是大皇上的臉嗎?朝政豈能朝令夕改。

    現在刑部爆出大案,刑部尚書徐學謨又觸怒了陛下,估計這一次在劫難逃,直接回家了。現在去拿這個煩皇上,會有好果子吃?

    向上不能勸諫皇上,向下不能安撫百官,內閣的壓力陡然劇增。

    內閣值班房。

    申時行放下手中的茶杯,嘆氣道:“時局艱難,諸位可有良策?”

    眾人頓時默然,這件事情不好辦,看起來唯一的方法就是勸諫皇上,可是皇上哪有那麼好勸諫的,弄不好會被皇上遷怒。

    今時不同往日,皇上權柄日重,威勢正盛,如此行事,很容易觸霉頭。

    可是不勸諫皇上,難道坐看朝中糜爛?現在百官驚惶無措,已經有人開始上辭官書了。朝廷內外,無論官職大小,哪一頂官帽子不是你爭我奪。

    現在居然有人開始辭官了,雖然辭官人是心虛,而且也愚蠢至極,此時辭官,怎麼可能不被人懷疑,但是這卻代表著一個趨勢。

    “這份是五城都御史海瑞的奏摺,盛讚法紀司。”申時行手中拿著一份摺子,淡淡的說道。

    眾人一愣,頓時神情各異,這個海瑞都快老死了,還不消停,這是嫌不夠亂嗎?
q781009 發表於 2019-7-29 23:06
第二百六十五章 野心勃勃申時行

    雖然心裡面對海瑞不忿,可是大家也沒人會去找海瑞的麻煩,一來聲名太盛,找海瑞的麻煩很容易被釘在恥辱柱上。

    二來皇上對海瑞的態度,傻子都看得出來,何況是他們。

    現在的問題也不是海瑞引起的,去和海瑞交涉,得不償失。大家全都看向了申時行,有些不明白,這個時候申時行把海瑞的奏摺拿出來是何意思。

    申時行見眾人都看向自己,將海瑞的奏摺放到一邊,開口說道:“現在輿情洶洶,百官驚慌,恐現酷吏之禍,我等為內閣大學士,此事不得不查。”

    眾人臉上的神情頓時就怪異了起來,誰都知道怎麼回事,您老還在這裡唱什麼高調。

    還酷吏之禍,你去和陛下說,看看陛下怎麼回答你。

    申時行做足了架勢,這才開口說道:“百官之驚慌,驚慌在量刑過重,洪武年間大案頻發,我等不能讓洪武舊事現於當朝。”

    這話一出來,大家都嚇了一跳,申時行什麼時候這麼敢說了?

    膽子這麼大?瘋了嗎?

    要知道申時行給大家的印象,基本上就是和稀泥的和事佬,對皇上恭謹有加,說白了就是沒底線的附和皇上,什麼時候這麼敢說話了。

    洪武大案,那是身為臣子可以指摘的?你難道想說太祖皇帝做錯了事?

    余有丁就差攔著申時行了,這話要是傳到皇上的耳朵裡面,申時行被斥責一頓都是輕的。余有丁甚至都懷疑,申時行難道是急糊塗了?

    申時行自己倒是不以為意,繼續說道:“陛下聖明燭照,嚴令各衙門遵守大明律,使得各衙門有法可依,不使政令不通,人情反覆。”

    “然大明律經行有年,是否真的合當下時宜,諸君可思否?”

    眾人都是一愣,終於聽明白了申時行的意思,這是要對大明律開刀啊!

    大明律制定的非常詳細,自然也不是一日之功,也曾有過幾次修訂,但是大多是補充和增加,從未改過。八十貫絞刑尚在,何論其他。

    聽申時行這話的意思,這是要修改大明律的量刑啊!

    乍聽之下,似乎有些驚人,可是仔細想一想,似乎是另外一條捷徑啊!

    現在官員害怕,是害怕朝廷查貪腐嗎?當然不是,朝廷哪年不查貪腐,哪時不查貪腐,這一次雖然有法紀司查貪腐,也查的確實挺厲害,但是以前也不是沒查過。

    只不過這一次不同的是依照大明律量刑,這個就受不了了。

    貪污八十貫絞刑,這誰受得了,所以此事的根子就在按照大明律量刑上。可是皇上堅持以大明律量刑,為臣子能說什麼?

    難道反對以大明律量刑,那你置大明律於何地?

    現在申時行的做法就簡單了,那就是修改大明律。

    聽起來是挺簡單,可是事實上卻不那麼簡單,文官經常喊的口號就是遵祖制,以此制衡皇上的事情不在少數。大明律比起祖制可要嚴重多了,如果群臣倡議修改大明律,那以後就沒辦法喊什麼遵祖制了。

    雖然這些年很多祖制都被破開了,尤其是隆慶開關之後。

    可是有這個名義和沒這個名義是不一樣的,有這個名義,想用的時候就能用,沒有這個名義,想用的時候可就沒了。

    一旦倡議修改大明律,必然打出的口號就是“時移世易”,一旦喊出這個口號,那必然會滋生出很多新的問題,自己家的這位皇帝,可不是安於現狀的主。

    事實上朱翊鈞要的就是修改大明律,要的就是打破束縛。

    有這個束縛在,朱翊鈞無論要做什麼,必然會有一大堆人反對,比如改商稅改戶籍等等。這些人會聚集在祖制的大旗之下,橫攔豎擋。

    朱翊鈞要的就是打破這個藩籬,給自己要做的事情騰出空間。

    不然祖制大旗一出,很多想要支持朱翊鈞大臣都不敢說話,唯恐壞了自己的名聲。打開這個藩籬之後,會使得很多見風使舵之輩,膽氣變得壯大起來。

    有了這些人給自己搖旗吶喊,必然能夠使的自己有大量的人支持。

    這件事情不能由上推下,不然阻力太大,需要由下推上,朱翊鈞借坡下驢,勉為其難,如此方為上策。法紀司成立之初,朱翊鈞已經在佈局謀劃今日之事了。

    法紀司清查官場,以嚴苛的大明律倒逼文官,使他們倡議修訂大明律。

    即便是無人倡議,朱翊鈞也會自己安排人倡議,借此來推動大明律的修訂。一旦以大明律大開殺戒,朱翊鈞相信必然是百官驚懼。

    這個時候,貪腐之人,或者底子不乾淨的文官,必然是如坐針氈。

    修改大明律這條解決的辦法一旦被拋出來,必然被這些人視為救命稻草。至於其他的事情,已然顧不得那麼多了,保命要緊。

    在如此態勢之下,大明律必然會重新修訂。

    朱翊鈞在派人大肆鼓吹時移世易,世上無萬世之法,或者是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只要是有利於自己改革的思想,全都可以拋出去。

    借此推出新的思維,新的學說,以李贄開始鼓吹儒門心學,大讚公羊學派,玩一把大明的文藝復興,直追漢唐。

    以此打下制度改革和思想改革的基礎,這是一個長久的大佈局。

    朱翊鈞親政五年來,一直在打破藩籬,各種離經叛道的事情沒少做,這也是朱翊鈞為什麼留下張居正所用大臣的原因。

    這些人已經被罵為離經叛道了,在被罵一次也無所謂,破罐子破摔就是此理。

    作為服侍朱翊鈞這麼多年的內閣首輔大學士,申時行雖然開始沒反應過來,可是沒用太久他就反應過來了,思考幾天之後,頓時覺得這是一次大機會。

    曠世名臣,必有曠世之舉,自己如何才能有?

    申時行一直沒找到機會,張居正在世之時,何等風光,自己為張居正之後的內閣首輔大學士,必然被其光芒籠罩,如果沒有驚天動地之舉,如何成名?

    自己已經做到內閣首輔大學士為位子上了,追求自然不同,名留青史才是自己想要的。

    只不過申時行一直沒找到合適的突破口,這一次他找到了。皇上既然想做,自己為何不能為皇上前驅,此舉不但能開先河以揚名,還能夠在陛下面前固寵,何樂不為?

    至於名聲,申時行不太在意,何況此時如此應對,名聲會差?

    百官一日三驚,自己拿出這樣的辦法,他們會不贊同?會不為自己揚名?他們不想要命了?對於自己來說,這只是一次動議,可是對他們來說,這是保命之法。

    些許反對聲音,根本不必在意,自己又不是沒人幫忙鼓吹。

    申時行相信,一旦此舉成行,自己必然名聲大震,既然如此,為何不能行險一搏?即便不成,也不過是一個倡議罷了,有何損之有?

    可是一旦成了,上能結陛下歡心,下能揚名宇內,一箭雙鵰。

    話已經說到這裡了,申時行自然不畏懼在說透徹一點,索性直言道:“大明立過百餘年,時移世易,很多事情已經不合大明當下了。”

    “不言其他,單是官奉,大明開國之初,物產凋敝,民生艱苦,官員俸祿不但足以活命,而且是中產之資,可是放在當下呢?”

    “眼下物產豐饒,物價攀升,人口大增,官生皆苦。”

    “是以朝廷才有漲薪俸之舉,薪俸已然如此,何況關乎百姓存亡之律法?老夫準備向皇上建言,修整大明律,以闔眼下。”

    申時行如此表態,倒是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無論是以前做大學士,或者是當上首輔之後,申時行從來沒有如此旗幟鮮明的做什麼。本就不是強勢閣老,突然來這麼一下,倒是讓大家有些不適應了。

    甚至大家都在想,這是受到陛下影響了嗎?怎麼滿滿的都是陛下的做派?

    只不過事關重大,又事出突然,一時間居然不知道怎麼回話了。

    申時行見兩人不開口,繼續說道:“眼下百官驚懼,輿情洶洶,咱們內閣倍感壓力,如果不有所作為,如何對百官交代?”

    聽到申時行如此說,兩人瞬間明悟。

    大家都被申時行的言論給嚇到了,完全忘了初衷,大家今天為什麼聚在這裡議事,還不是為了安撫百官,內閣不能不出聲啊!

    這麼大的事情,內閣不表態是不行的,那麼申時行之言,是否可為內閣之態度?

    當然可以!

    這一點沒人可以反駁,依照大明律行事,無人可以反駁,那就修改大明律。在這個時候,內閣拿出這樣的建言,豈止是果敢有擔當。

    不怕建言不合理,就怕沒建言,成與不成的,讓百官去吵也就是了,只要他們不攻擊內閣就是好的。兩人在看向申時行的目光就不一樣了,百官似乎小覷了這位首輔大學士啊!

    一直以來申時行給人的感覺和行事風格,基本上都是和善的,好說話的,可是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我以為閣老之言乃老成謀國之言。”余有丁作為申時行的鐵桿,內閣次輔,這個時候自然他發言,他的發言也很簡單,全力支持申時行。

    “修改大明律,上可為大明長治久安之策,下可為安撫百官輿情之策。在當下這種情況下,當為最合適之法,我支持閣老之言。”

    聽到余有丁這麼說,方逢時也知道自己沒話說,便也道:“那就按閣老之言行事吧!”

    在京城輿情洶洶百官驚懼之時,內閣突然異軍突起,為百官發聲了。

    原本大家都沒怎麼指望內閣的幾位大學士,申時行什麼德行大家都知道,和稀泥做和事佬還行,真的到用的時候,完全指望不上。

    泥塑首輔的稱號大家都喊了多久了,你能指望的上他,大家都把他和劉棉花相提並論了。可是誰都沒想到,這一次申時行居然發出了最強音。

    內閣首輔大學士申時行首倡,其餘兩位大學士聯名,請奏陛下修訂大明律。

    奏摺一出來,瞬間就掀起了軒然大波,大家都沒想到內閣居然會發此聲。沒有針對法紀司,也沒有針對量刑,而是直指大明律。

    直言大明律已經不合當下國情,需要從新修訂。

    原本大家還震驚內閣所為,可是很快大臣們就反應了過來,法紀司橫行無忌,百官一日三驚,還不是因為大明律所罰太重。

    八十貫就絞刑,抄家充軍,如果沒了如此嚴重的刑法,大家也不用如此害怕了。

    一旦重修大明律,那豈不是可以拿掉這條?並且可以按照對百官有利的方向修訂?這一招簡直神來之筆,如楊羚掛角無處可尋。

    簡直高招!

    於是不少人都開始上書請求重新修訂大明律,尤其是那些心虛的官員。如果真的被查到身上,自己絞刑,抄家充軍,他們怎麼可能不害怕。

    現在有了改變這一局面的機會,怎麼可能不上心,簡直就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至於其他的事情,管不了那麼多了。

    當然,也有人反對,喊出什麼祖制之類的,只不過這些人聲音太弱,直接就被淹沒了。

    紫禁城,文華殿。

    朱翊鈞看著堆積如山的奏摺,嘴角露出一抹冷笑,這就是大明的臣子。對自己有利的事情,什麼無恥的事情都幹得出來。

    以前抱著祖制的神主牌不放,現在對祖制棄之如敝履的也是他們。

    “司禮監翻看一下,如果是請修大明律的奏摺,全都拿出去。”朱翊鈞看了一眼張鯨,直接開口說道:“擺在這裡礙眼。”

    事實上倒也不是真的礙眼,朱翊鈞要做的是姿態。

    要讓百官知道,朕不想修大明律,你以為你們的心思朕看不出來?朱翊鈞又對張鯨說道:“下旨斥責內閣,祖制豈可擅動?大明律豈可擅改?”

    “太祖皇帝曾言,著為永例,難道他們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嗎?”

    這話也就是說說,這麼多年,哪一位皇帝沒改過太祖的永例。可是朱翊鈞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一次敲死了,省的以後你們拿祖制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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