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盛唐神話 作者:長安夢入 (已完成)

 
炎雞 2019-7-30 23:36:2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5 74411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0:57

第六章 請戰

  鄭南越想越驚歎,越想越服氣,這蘭陵王真是個不世出的奇才的啊,前所未有。他這樣想著,那十名壯丁代表想的卻是其他事。

  其中一個叫做鄒狗剩的,是這群人裡面家境更差的,但他還有個妹妹,家境更差,丈夫死了,一個人帶著四個孩子,現在幾乎是以乞討為生了。

  所以鄒狗剩不關心士人和世家權貴要不要交稅,他關心的最窮的人在這裡怎麼生活:“二牛兄弟,那都畿道,就沒有窮人了嗎?比如家裡沒有男丁,全是老人和婦孺的,他們怎麼生活?”

  二牛正要說話就聽外面響起敲鐘的聲音,二牛連忙起來,對鄭南等十位耆老鞠了個躬,直起身子對鄒狗剩道:“這位兄弟,俺要去上工了,這麼說吧,你說的這樣的人家當然有,但蘭陵王和建寧王也都照顧到了。

  給他們找了一些最簡單,最輕鬆的活,看大門啊,帶孩子啊,實在困難的還有各種照顧,雖然吃不起肉,但起碼不會餓肚子就是,你們去看看就知道了……”

  二牛的話,和洛陽地區的巨大變化給了鄭南太多的震撼,他到現在依然忘不了二牛說這些話時的表情,是那樣的驕傲和優越感滿滿。

  而梁小山鄒狗剩則是對在都畿道百姓的生活無比的羡慕,心裡想的是自己能來都畿道做工或者蘭陵王和建寧王能管把他們那裡一起管了,反正兩地也不算遠,那該多好!

  而且他們聽同來的耆老問過王六郎,說為什麼這個二牛懂得這麼多啊,答案就是每個工人,如果願意,晚上都可以去夜校上課識字,平日裡也會有人專門給他們講解這些內容,讓他們清楚明白。

  這四海商社,這蘭陵王。也太好了吧,十人就在心裡默默祝禱,希望蘭陵王官越做越大,四海商社越來越好。最好蘭陵王能做宰相,到時候全大唐的人,就能能跟著他享福了。

  然後,一行人就懷著各自的心思,見到了那個給他們帶來太多震撼的蘭陵王蕭去病。

  “幾位老人家。遠來辛苦了,路上顛簸還吃得消吧。”

  二十三歲的年輕王爺拉著這名老人的手,十分熱情地說道,倒讓這十人有些拘謹,心裡想道,不像傳揚的那樣三頭六臂,膀大腰圓,一怒就要吃人啊,就是一挺清秀俊朗的少年郎君。

  “蘭陵王將都畿道的官道修得又平又直,四輪馬車又快又穩。哪有什麼顛簸。”鄭南有些尷尬地道:“蘭陵王,我們來這裡,本來是想求蘭陵王率領天策軍前去征討南詔的,沒想到一道洛陽,才知道,蘭陵王已經準備出征南詔了,我等……”

  蕭去病明白他的意思,笑著道:“你們沒有白來,諸位遠來是客,這幾天就由四海商社的員工帶著幾位到洛陽附近到處走走看看。吃什麼,玩什麼,買什麼,都由四海商社付錢。可好?”

  “啊……”幾名耆老一臉錯愕,還有這樣的好事,這下可抄著了,十名壯丁代表更是激動壞了,興奮的同時,又覺得蘭陵王是不是好的太沒邊了。

  蕭去病當然有自己的打算。帶他們玩幾天能花幾個錢?但洛陽百姓富足的生活可就傳播開去了。

  人就怕有比較,到時候關內道,京畿道的百姓,自然人人心思浮動,然後看到自己過的艱難困苦的生活,想跑又不能跑,就會恨主持朝政的楊國忠,順帶恨上不思朝政,醉生夢死的皇帝。

  鄭南反應過來:“那怎麼好意思,小老兒無功不受祿。”

  蕭去病笑道:“怎麼是無功不受祿呢,老太公,你們這次來請我出兵征討南詔,有沒有帶什麼萬人書?”

  “自然是帶了。”鄭南從懷裡掏出一卷絹帛,上面是他們這些京畿道和關內道耆老懇請天策軍出征的表文,下面是密密麻麻的畫押和手指印。

  “這就是大功啊,幾位老太公,去病失陪了。”蕭去病接過這卷絹帛,心說這下可好辦多了。其實不用這個蕭去病也能請戰出征,但有了理由就更充分了不是,他楊國忠也不就不好多什麼了。

  蕭去病朝眾人拱了拱手,帶著王玉玨轉身就走了,鄭南等二十人還有些發愣,過了半餉,一名耆老才問道:“蘭陵王做什麼去了。”

  “王爺帶著阿舅回家一趟,然後就會啟程去長安,明天上午就能見到陛下了。諸位請跟我來,我給諸位安排休息和住宿的地方。”一名四海商社的小管事揮了下手,做了個請的動作。

  這二十人都有些傻了,過了四五息才有人反應過來,一邊跟著那名管事走,一邊的喃喃道:“蘭陵王真是個好人,神人呀……”

  當這二十人分成兩桌,吃著四海商社給他們準備的美味佳餚,喝著甜甜的果子釀,小聲議論著著一路的見聞和對蕭去病的印象的時候,被他們談論的蕭去病已經騎著小紅馬駛出了洛陽,夕發朝至,在第二日辰時的時候,在興慶宮見著了李隆基,然後幾乎同時,楊國忠也到了。

  這段時間,李隆基已經玩得簡直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他和蕭去病的關係,也還算是在蜜月期。

  除去讓他一下變年輕這麼多,以及每半年給他推宮過血一次之外,還給他帶來這麼多的錢和好玩的東西。

  而且根據王承恩和袁思藝的奏報,蕭去病對權力和富貴並沒有太多的熱切,更多的心思和願望,一個在於陪妻子,一個就在打仗衝鋒陷陣。

  李隆基想想也確實是這樣,如此一來,他對蕭去病的戒心也就幾乎沒有了,而蕭去病但有所請,他也幾乎無所不允。

  “輔臣你要去打南詔?”李隆基和楊貴妃幾乎同時問道。

  蕭去病還沒回話,楊國忠就不幹了,站出來,大聲道:“陛下,臣有本奏,南詔就快要平定了。臣正準備發動劍南軍給予南詔最後的雷霆一擊,南詔不日就要覆滅,何勞天策軍千里迢迢前往征討。”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還偷偷向蕭去病使眼色,意思是說,我們可達成過協定,要和平共處的。現在你來拆我的台算怎麼回事?南詔可是我這個劍南節度使負責的戰區,你已經撈了這麼多戰功了,還要來跟我搶功勞?

  蕭去病心中冷笑,心說你這個賭場混混還真是自私和偏執到了極點,為了一點虛無的面子和爭寵。已經葬送了這麼多人的性命還不夠,現在還要繼續往裡面填人命。

  關鍵是,你往裡面填,能打贏南詔兵也還好說,問題是你丫根本不是這塊料,卻非要去追求什麼戰功,然後還要拿著這麼多條人命,還有大唐的元氣,陪你玩一個根本贏不了的賭局。

  在另一個時空,大唐的國力大部分就是在楊國忠這孫子手裡消耗的。幾次征討南詔都是全軍覆沒,原來關內道也有駐軍八萬左右,被他全被投到南詔送死送掉了,洛陽的天策府的三千最精銳輕騎兵估計也是死在南詔。

  以至於,到最後安胖子造反的的時候,受命防守的洛陽和陝縣的封常清和高仙芝只能臨時招募一些市井商人前去抵抗安祿山的百戰精兵。

  再後來,哥舒翰帶著他的隴右軍防守潼關,本來再堅持一兩個月,郭子儀和李光弼就能打到安祿山的幽州老家去,結果楊國忠為了和哥舒翰鬥法(當然哥舒翰也有責任。哥舒翰的部將曾建議哥舒翰借這個機會要脅皇帝幹掉楊國忠),明知道出戰就是死的情況,楊國忠攛掇著李隆基強行出擊,又送掉幾十萬的隴右軍。

  這個賭場小混混出身的所謂大唐宰相。他從來就沒在乎過其他人的性命,幾十萬人在他心裡還不如他的一點面子重要。

  這傢伙從頭到尾,就是一副小人心態和賭徒心理,現在就是用這種心理在猜度自己,理直氣壯暗示自己,小子。你撈過界了啊,你這是不給我面子啊!

  蕭去病心說,一開始跟你達成那個和解協議,那是為了立足和換取發展的空間,現在老子大勢將成,根本就在乎跟你楊國忠翻臉。

  蕭去病冷笑一聲,根本懶得搭理楊國忠,從懷中掏出那卷萬民書,道:“陛下,一者,天策軍訓練已經完成,還未經過大的陣仗,臣準備把他們拉出去歷練一番。

  二者,楊相所言不實,劍南兵數次征討南詔,都是全軍覆沒,何來南詔就要平定之說?楊相強征關內道,京畿道,河北道,河南道二十萬兵丁準備再征南詔,他這是準備拿人命去把南詔填平。

  不過臣敢斷定,即使楊相再填掉這二十萬兵丁,還是打不下南詔。原因就是這些被強征的丁壯,一個個聽說要去南詔,都嚇得魂飛魄散,每個被點中的家庭現在都是哭聲震天,生離死別,試問這樣的軍隊,人數再多,又怎麼能夠打贏敵人?”

  楊國忠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不停顫抖,急道:“蘭陵王,你胡說……”

  “陛下請看,這是都畿道耆老請求臣帶領天策軍出征南詔的萬人書,如若不信,可問天策內衛或者陛下親自到京畿道一看便知。”

  李隆基打開萬人書粗略地看了幾眼,他對蕭楊兩人的人品倒也有比較清楚的認識,一瞬之間就有了自己判斷。

  然後李隆基合上萬人書,瞪了楊國忠一眼,回頭對蕭去病道:“朕准了,另外朕再授你便宜行事之權,南詔戰事由你一應負責,望輔臣能早奏凱歌,回來看你外甥出生。”

  隨後李隆基又狠狠訓斥了楊國忠幾句,楊國忠恨恨而退,等他走後,李隆基馬上又高興了,笑著對蕭去病道:“輔臣,這次你給朕帶了什麼音樂的音樂盒啊,還有,你得給朕推一次血再走。”

  蕭去病打開帶來的木盒子,也笑著道:“這次帶來的兩首兒歌的音樂盒,作為我這個舅舅給小外甥的禮物,一首叫《蝸牛與黃鸝鳥》,另一首叫《小毛驢》,很好聽的。”

  李隆基變年輕了,楊貴妃身體也經過調理好了很多,然後就懷孕了,隨著音樂盒的播放,蕭去病也高興的唱起來:“阿門、阿前、一棵葡萄樹,阿嫩、阿嫩、綠地剛發芽,蝸牛背著,那重重的殼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阿樹,阿上,兩隻黃鸝鳥……”

  朗朗上口,輕鬆活潑的旋律,生動有趣的歌詞,沒過多久,李隆基也楊貴妃也就跟著一起唱了出來,氣氛融洽,歡聲笑語。

  而同一時間,回到宣陽坊楊府的楊國忠卻在咬牙切齒地大罵道:“鼠狗輩,蕭去病,鼠狗輩安敢如此!”

  虢國夫人楊玉瑤在一旁勸道:“三哥,那小子就是一個喜歡打仗的瘋子,跟他置什麼氣,就讓他替你打下南詔,最後南詔還不是要歸劍南節度使管?有置氣的工夫,還不如想想,怎麼問他多撈一點,傢伙可是個財神……”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0:59

第七章 腦子有毛病

  天寶十三年五月初六,兩萬天策軍啟程出發,先至長安,取道漢中古道,經馬嵬驛到達城都,在城都休整兩天後兩萬大軍繼續出發,九天後,抵達與南詔的前線昆州益寧城(今昆明市安寧市),遠征近四千里,光行軍時間,就用了近五十日。

  說起來,南詔之亂打仗都在蒼山洱海腹地,起因卻是由昆州益寧城而起。南詔本是六詔之一,在唐朝扶植之下,一統六詔。

  唐朝此舉本意是想讓南詔強大後牽制吐蕃。而昆州的滇池地區,則是唐朝自己重點經營的區域,這裡也有個土著勢力,爨氏。

  不成想,南詔勢大之後,並不如唐朝所願積極對抗吐蕃,反倒將觸角伸到益寧城,最後竟然出兵攻滅了爨氏,唐朝自然不能忍,於是暗中培植閣羅鳳的弟弟于誠節取代他,並各種壓制南詔,結果直接將南詔逼反,唐朝一敗再敗。

  天策軍來到益寧城的時候,可能是為了試探唐軍戰力,南詔的兵鋒竟然都快打到益寧城西二十裡了。

  蕭去病大怒,親率八百天策輕騎,大敗六千南詔軍,追擊四十裡而還,隨後,蕭去病下令大軍抓緊時間適應當地氣候,三日之後向洱海東岸進發。

  而在這之前,四海商社以及和四海商社有合作關係的大唐商賈已經源源不斷將各種物資運到了成都,後來又被運到了益寧城,現在城裡已經是商賈雲集,物資如山。

  被關了一天,名叫段銘藝的南詔小將,等他被人押著去見蕭去病的時候,見到的就這樣一幅讓他匪夷所思的景象,若不是胸口和臉上的傷隱隱作痛,他幾乎以為這是在做夢。

  這天策軍什麼鬼,哪有打仗帶這麼多商賈和物資的,你看這些商賈一個個都病懨懨的。叫他們來送死麼?那蘭陵王到底想做什麼?

  然後他就見到這支軍隊的統帥,是一個看上去二十歲剛出頭的英俊爽朗的年輕人,只是看上去有點神志不正常?

  他一見到自己,眼睛就放光。然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盯著自己看了足足十幾息,也不說話,旁邊的人也是一臉嚴肅。但卻憋著笑,場面陷入一種詭異而滑稽的氣氛中。

  就在段銘藝被盯得有心發毛,心中惴惴的時候,名叫蕭去病的年輕統帥開口了,一臉崇拜和相見恨晚的表情:“閣下可是姓段?”

  “啊……是啊!”段銘藝納悶姓段怎麼了,至於這麼大驚小怪的嗎?

  “你們那可有一座寺,叫做天龍寺的?”那年輕人又問。

  段銘藝愣了一愣,心說這什麼東西,旋即搖頭:“天龍寺?沒有啊……”

  蕭去病瞪大眼睛問:“那你可會一陽指絕學?”

  段銘藝眼神茫然:“一陽指?沒聽說過……”

  “那你還說你是大理段氏?”那人又問道。

  段銘藝越發茫然:“我是段氏,但不是大理段氏。大理,沒聽過啊……”

  那年輕的統帥面露疑惑,隨即一拍大腿,大聲道:“那你可知六脈神劍,或者淩波微步,北冥神功?”

  段銘藝直接傻了,這唐軍統帥是不是有病啊,然後旁邊的馬燧踢了他一腳,段銘藝咧著嘴大喊:“我不會,聽都沒聽過啊……”

  “還好不會六脈神劍。也不會一陽指,淩波微步,北冥神功。”那年輕統帥長出了一口氣,拍著胸口。一副終於放心下來的樣子,然後眼神一轉,大笑道:“既然如此,那留著也就沒用了啊!”

  段銘藝委屈得簡直要哭出來,心說這都是什麼啊,不會六脈神劍和一陽指就要砍頭啊。老子簡直太冤枉了。他很想求饒,但想到唐軍連續有二十萬大軍死在南詔,覺得求饒也沒有用,梗著脖子就被馬燧推出了中軍大帳。

  然後就聽嘡啷一聲橫刀出鞘,段銘藝戰戰兢兢發抖,閉上眼睛在心裡發誓,下輩子投胎,一定要首先問清楚六脈神劍和一陽指是什麼,這次死得太莫名其妙了。

  嘩地一下破風之聲傳來,段銘藝只覺得手腕一涼,身上汗毛倒豎,卻沒感覺到痛,原來橫刀只是割破了綁著手腕的繩子,他一下睜開眼睛,轉頭疑惑道:“你不殺我?”

  “你沒聽我們大帥說啊,你個廢物,留著也沒用,還浪費糧食。”馬燧收刀回鞘,一臉鄙視:“什麼都不會,還好意思自稱是大理段氏!”

  段銘藝騎著他那匹跟毛驢差不多的滇馬走了,唐軍還給了他兩天的乾糧,一直到走出益寧城兩三裡遠,段銘藝依然感覺像在做夢一樣。

  什麼情況?問了幾句莫名其妙的話,然後就放自己走,這算是怎麼回事嘛?段銘藝感覺自己的腦子裡簡直一團糨糊,這名唐軍統帥是不是腦子有毛病啊?便在這時,他突然聽到身後的唐軍大營傳來嘹亮的軍歌。

  “萬人一心兮,泰山可撼!

  惟忠與義兮,氣沖鬥牛。

  主將親我兮,勝如父母;

  干犯軍令兮,身不自由。

  號令明兮,賞罰信,

  赴水火兮,敢遲留?

  上報天子兮,下救黔首。

  殺盡胡獠,覓個封侯!”

  說起來,這支唐軍的士氣還真是氣沖牛斗,段銘藝打了個哆嗦,連忙拼命踢著馬腹,得趕緊把這裡的見聞報告給大王。

  差不多同一時間,吐蕃墨脫以北兩百多裡,一支八萬人的吐蕃大軍正在山道上艱難地跋涉,領軍的大將恩蘭•達紮路恭正在大聲地給部下打氣;“大家加把勁,過了這段山路,下面的大路就好走了……”

  與恩蘭•達紮路恭相隔三裡的地方,兩名年歲和相貌都有些相仿的吐蕃將軍,並轡走在隊尾,其中一人數目赤紅,拳頭握得緊緊的。另一人表情卻輕鬆得多了,他隨意地問道:“阿叔,那蕭去病真的有這麼強嗎?他只有兩萬軍隊,南詔八萬大軍還不夠嗎,還要再加上我們八萬?”

  這名被喊做阿叔的,正是那名在大朝會上被蕭去病單手舉起來。全名叫做那囊•尚結贊拉囊,漢文簡稱尚結贊的吐蕃大將。

  身邊那人雖然年歲和他差不多,但按輩分卻是他的侄子,名叫那囊•尚傑斯秀亭。漢文簡稱尚悉結。

  尚結贊聞言,一下將拳頭握得咯咯響,雙目幾乎要噴出火來。吐蕃,還有自己,現在弄成這個樣子。全都是拜這個蕭去病所賜!

  那日大朝會上,自己蕭去病這奸賊把自己單手舉了起來,後來放下來的時候,他的左手輕輕在自己小腹上一帶。

  當時還沒覺得什麼,可等自己回到吐蕃之後,卻發現自己的下身再也不能不能抬起來了,稍微有半點反應就會痛不欲生,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著了那蕭去病的道。

  這狗賊可真是陰險啊,神不知鬼不覺地輕輕一帶,就讓自己失去了作為男人的尊嚴。把自己變成了閹人。

  因為一有反應就會痛不欲生,多方醫治無效之後,尚結贊一狠心,乾脆就自己把兩個蛋蛋切了,那種刻骨的疼痛和對他心靈的傷害,讓他對蕭去病的恨意一天強過一天,現在總算能找那不共戴天奸賊報仇了!

  還有他們吐蕃的老贊普赤德祖贊,也十分肯定就是被蕭去病聯合蘇毗部的狗賊害死的,赤德祖贊受傷的那天,他就聞到一種奇怪的味道。和長安那種蕭去病新發明的煙花是一個味道。

  可是,明知是這樣卻拿拿蕭去病沒辦法,甚至拿蘇毗王沒廬贊和象雄王李秀卓也毫無辦法,現在兩部後面有安西軍和隴右軍支援。聯合起來共同對抗悉勃野部,吐蕃已經一分為三。

  兩部的戰士同樣適應高原環境,同樣英勇善戰,唯一的缺點就是進攻的欲望不太強,但在唐軍的訓練和挑撥下,現在兩部的戰士全都變得嗷嗷叫。時常主動出擊了。

  兩部還配合安西軍、隴右軍,還切斷並封鎖了吐蕃的茶葉來源,喝慣了茶,嗜茶成性的吐蕃人身體一下就出了各種毛病。

  然後就有很多人帶著大量的良馬和牛羊去找蘇毗部和象雄部換取茶葉,這些黑了心的蘇毗人和象雄人竟然漫天要價。以前一匹上等馬能換四十斤茶葉,到現在竟然變成了一匹上等馬只能換七八斤,而且還時常不給你換。

  但身體實在難受了,茶葉又不能不喝,到現在吐蕃高原上的好馬已經快流失一半了。除了茶葉兩部還會向吐蕃走私白糖和白酒,大量換取吐蕃的糧食和牛羊,現在糧食也開設不夠吃了,這些天殺的強盜!

  而且還有一點,以前吐蕃年景不好,或者碰到好機會,還可以下山去劫掠糧食和人口上山,現在被兩部守在外面,劫掠的事就再也不用想了。

  更可惡的還是,兩部還到處宣揚,說悉勃野部的牧民過得不好,就是因為他們的贊普和軍隊背棄了苯教的神靈,已經受到神靈的詛咒,所以吐蕃贊普才會被雷神劈死,所有繼續跟著悉勃野部贊普的都會被神雷神懲罰,都會死,鬧得吐蕃內部人心惶惶。

  這樣三管齊下下來,曾經十分強大的,甚至可以和唐朝分庭抗禮的吐蕃一下變得分崩離析,虛弱無比。

  好在吐蕃在這一連串的打擊下挺過來了。在論若贊和恩蘭•達紮路恭等良臣名將的運作下,吐蕃斷臂求生,主動放棄了很多地盤,將主力全部召回到核心地區。

  並在境內大量清洗蘇毗部和象雄部的奸細和心存懷疑者,之後屢屢示弱,誘敵深入,一戰消滅蘇毗部和象雄部的九萬聯軍,打破了謠言,鼓舞了士氣。

  不過即便如此,吐蕃悉勃野部目前依然處於守勢,本來是用來作戰的士兵,現在很多卻被用來攔路設卡。

  因為兩年下來,悉勃野部的牧民的生活一下變的極其困難,反觀蘇毗象雄兩部牧民的生活卻變得非常優越,以致吐蕃內部各部落族民,甚至悉勃野本部的牧民都紛紛蠢蠢欲動,想要脫離吐蕃,逃到蘇毗象雄兩部去。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蕭去病那個奸賊,強盜,這份出兵攻打,扶植蘇毗象雄兩部對抗。還有物資封鎖的策略就是蕭去病制定出來的。如果不是他,以前怎麼沒人想到?

  想到這裡,尚結贊咬牙切齒道:“此人力大無窮,勇冠三軍。我吐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全都是拜他所賜,你說他強不強?

  既然他敢只帶兩萬軍馬前來攻打南詔,自然是有恃無恐。我只希望南詔王能堅持到我們援軍的到來才好。”

  尚悉結聞言,頗有些不以為然。南詔的地形和地理環境實在太好了,簡直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就算正面戰場不敵,憑險關防守,怎麼可能堅持不到援軍到來呢?

  不過看阿叔臉色這麼不好,也就不再說什麼了,等這瞧吧,說不定等我們抵達南詔的時候,那蕭去病的大軍再次全軍覆沒了也不一定。

  另一邊,兩天之後。段銘藝回到了洱海南岸的龍尾城。

  “什麼,他就只問了你一些這樣莫名其妙的問題,就放你回來了?”聽完段銘藝的彙報,南詔王閣羅鳳同樣覺得不可思議。

  這夥唐軍確實兇悍,六千南詔軍竟然被對方的八百輕騎兵在三個回合內就攻破了,雖然自己這邊也沒死多少人,大多都爬樹,走山路逃掉了,但對方卻幾乎沒死一人。

  八百天策輕騎,一個個都騎射如飛。百發百中,而自己這邊的木弓和弩箭射程卻遠不及對方,頂著巨大傷亡好不容易進入到射程之內卻發現自己的弩箭根本破不了對方的甲。

  這些輕騎兵,人披鐵甲。馬披皮甲,防護嚴密,除非剛好射中眼睛,否則就是聽一聲響或掛在皮甲上的結果,跟本造成不了傷害。

  更氣人的是,這套甲胄竟然一點不重。從馬蹄印就能看出來,也不知道是怎麼生產出來的。

  “對了大王,末將在回來的路上,聽到一個消息。”段銘藝記起一件事來,興奮地說道:“末將在出城的時候,聽到兩名大唐商賈談論戰事……”

  “商賈?”

  “是啊,大王,這次隨兩萬唐軍來的,還有大量的商賈,夥計和工匠,益寧城裡也堆滿了各類物資,其中以木材最多。”

  閣羅鳳一臉狐疑,他瞭解過蕭去病之前的戰績,每一次都以少勝多,並且損失微乎其微。這次他竟然敢只帶兩萬軍馬征討自己八萬常備軍和五六萬可補充的兵員,想必是有恃無恐。

  閣羅鳳很想知道蕭去病到底憑藉什麼,但又覺得段銘藝看到的,聽到的這一切,會不會是蕭去病故意安排,來迷惑自己的?

  “你接著說。”

  “是,末將聽到其中一名商賈說什麼蘭陵王給的工期太緊了,另一個說誰說不是,一個月造出一百艘戰船這太難了,前面那個又說,好在收益也高,蘭陵王答應攻破太和城後,除去金銀外,戰利品都歸他們這些商賈……”

  閣羅鳳瞪大了眼睛,南詔腹地易守難攻,南北是險關雄城,西邊是高聳入雲的想蒼山群峰,東邊是煙波浩渺的洱海天險,可謂固若金湯。

  但洱海東岸確實很難防守,假如真讓對方在東岸造船成功,那外面所有險要地形就都沒有了意義,對方可以坐船隨意登陸,四處屠城滅村,殺人盈野。

  而且這蕭去病可是只憑藉著二十二艘戰船,就一舉平定南海的,水戰能力毋庸置疑。

  “一個月,造一百艘戰船?開什麼玩笑,怎麼可能嘛?”閣羅鳳的長子風伽異嗤笑道。

  “誰說不是,王子殿下,我覺得那個蕭去病腦子簡直有毛病。”段銘藝說道,然後眾人也都笑了起來。

  閣羅鳳皺著眉頭,揮手讓眾人安靜,然後問道:“王將軍,你怎麼看?”

  王樂寬是南詔的水師統領,上次李宓兵分三路進攻南詔的時候,就是王樂寬率領南詔水師襲擊唐軍在洱海東岸的造船廠,並將其搗毀,繳獲全部船隻。

  王樂寬毫不在意道:“這蕭去病不過是第二個李宓罷了,大王勿憂,末將的水師不會讓他有機會把船造出來的!”

  閣羅鳳心裡並不踏實,但乘對方立足未穩,派南詔水師襲擊無疑是最好的應對。否則難道還真等對方的船隊建造起來,然後在洱海上雙水師決戰?萬一自己這邊水師敗了,那後果就不敢設想了……

  所以,無論對方是不是有詐,都不能讓唐軍把戰船造好來,而且。除了到時候出動水師攻擊造船廠之外,在這之前,也不能讓對好過,沿途層層攔截,消耗對方戰鬥力和士氣也是必須的。

  “王將軍勇氣可嘉,到時候就看王將軍的了,不過這一路上我們也不能讓他好過……”

  思慮一番後,閣羅鳳做出了絕對正確的決定。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1:00

第八章 以戰逼和

  南詔,地理位置大致相當於後世的雲南,龍尾城則大致相當後世大理城的西南一角。說起來,這裡雖然被唐人描述為瘴氣遍地的兇險之地,但這兩萬天策軍來到之後,卻發現,這裡的氣候其實是相當宜人的。

  別的不說,就說這盛夏時節,若是在洛陽,行軍作戰,怎麼也該熱得渾身出汗吧,可在這裡,卻十分的涼爽,即使身穿盔甲行軍作戰,也不會覺得暑熱難耐。

  缺點倒也不是沒有,最大的缺點就是夏季雨水太多,濕氣太重,不過好在風大,倒也不會覺得悶。

  總之,兩萬天策軍和隨軍前來的數千商賈的夥計工匠,覺得自己完全是被騙了,哪裡有什麼瘴氣嘛?

  度過了最初那幾天的水土不服,現在每個都覺得神清氣爽的,即使有稍微一些不適,吃一顆諸葛行軍散也就沒事了。

  很多商賈甚至覺得,這裡簡直就是建休閒度假山莊的極好地方,可惜就是路有點遠,而且不太好走,否則在這裡建幾座度假山莊,肯定有很多人來。

  天氣奇好,一場雷雨過後,太陽出來了,每名大唐商賈的心情都悠哉悠哉的,一邊指揮著夥計工匠搭造臨時住房和造船廠,一邊欣賞著洱海的風光。

  心曠神怡,簡直就跟度假一樣啊,很多商賈情不自禁產生這樣的感覺。

  同樣的風景,不同的心情,這些大唐商賈心曠神怡,優哉遊哉的時候,身處龍尾城的閣羅鳳和手下的一幫大將謀士的心情,卻糟糕透頂。

  這幾天以來,兩萬天策軍步步為營,穩紮穩打,現在已經推進到洱海東岸了,並成功安營紮寨,開始建造船廠了。

  閣羅鳳有些懂那個蕭去病放段銘藝回來的用意了。分明是想借他的口的告訴自己:老子就明著把作戰計畫告訴你們,你們也阻止不了我,拿老子沒有辦法!

  確實是毫無辦法,至少目前是如此。對方甚至還要分出五千五千兵馬保護後面沒有戰鬥力的幾千商賈和工匠夥計,一邊行軍一邊作戰,竟然絲毫不受南詔兵的影響。

  騷擾沒有用,天上時常有幾隻老鷹盤旋,不等靠近對方就會主動出擊。一頓箭雨襲來;夜襲更沒用,同樣會被他們提前知曉;路上製造障礙也沒用,對方是逢山開道,遇水搭橋;甚至出動戰象也沒用,對方的弓弩太強了,一輪火箭下來,戰象還未接敵就自己先瘋了;本以為暴雨對方的弓弩會沒用,因為之前的唐軍就這樣,結果八千羅苴子興沖沖沖進去,一多半都被射成刺蝟。

  沒有被瘴氣所傷。也沒有水土不服,這支唐軍的戰鬥力竟然絲毫不受氣候的影響,即使污染水源也對他們沒有用,行軍作戰這麼多天,竟然沒幾個得病的,精神比當地土人還要好,就這麼大搖大擺把帶著幾千商賈工匠和夥計把軍隊開到洱海東岸來了。

  造船廠距離龍尾城僅三十裡遠,兩萬軍隊,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安營紮寨,伐木造船。簡直就是堵門。簡直就是赤裸裸的打臉。

  可是自己這邊竟然毫無辦法,原因就是這支軍隊戰力太強了!

  首先,他們的每名士兵都非常狂熱卻又十分沉穩,作戰的願望非常強烈。一看到有敵人來襲,簡直是狂喜一般,被派出來迎敵的隊伍眨眼之間就結成了軍陣,兩輪箭雨過後,提著長槍,嗷嗷叫的就追上來。有如瘋魔,卻依然保持陣型不亂!

  其次對方的武器裝備太好了,每名士兵都有兩把強弩,單發兩百步就能殺敵,一百二十步可破盾;一矢三發的一百五十步能殺敵,八十步內可破盾。除了強弓勁弩,他們的盔甲防護也十分嚴密,尋常的刀劍根本拿他們沒辦法;

  反觀自己這邊,用自己的木弓則射程遠不如對方,用繳獲的唐軍的弓弩又因為濕氣太重膠脫弦軟,弓力大大受限,發不了幾箭,盔甲也不行,太重,都不喜歡穿。

  再次,對方行軍的時候也不用做飯,身上背著乾糧和水,邊走就邊吃上了,體力還特別好,如果不是要照顧隨同的商人工匠,一天走一百里路跟玩一樣。

  閣羅鳳忍不住感慨,這才是真正的精兵啊,自己的羅苴子跟對方比起來就是個渣啊,難怪那蕭去病敢只帶著兩萬軍隊就大搖大擺來堵門,難怪他之前創造那麼多輝煌戰績,難道這次要輪到自己……

  正感歎著,他的長子風伽異和水師將軍王樂寬回來了,閣羅鳳連忙迎上去:“情況怎麼樣?”

  “父王,唐軍有八牛弩,我們只能遠遠觀看,這些唐軍工匠效率非常高,造船廠差不多已經建造好了,現在他們正在用帶來的材料,鋪設兩艘我們從未見過戰艦的框架(龍骨),目前已經初具雛形了。”

  閣羅鳳接過兒子遞來的一張簡易示意圖,畫的正是唐軍戰艦的框架,最下面是一根長木料,從木料的兩邊長出許多橫向的木料,給人的感覺像是人的肋骨或者魚骨。示意圖上還表明了大致尺寸,長度近十丈,寬近三丈的兩艘這麼大的船,才一天時間,就要鋪設好了?

  “大王,末將看過,這種新式戰艦如果下水,我們的戰船將都不是對手。以這些工匠這麼快的速度,一個月之內建造十幾艘這樣的大戰艦和一百艘普通的木船,一點問題都沒有啊,那蘭陵王之前可是平定過南海的。

  這些工匠都是經驗豐富的老工匠,末將看得清楚,他們做事非常熟練和快速,而且,有很多構件都是早就建造好了的,直接裝上就行。”

  王樂寬看上去非常憂慮,他徹底的服氣了,再也沒有以前的那種自信。

  “父王,我們不能讓他們把船建好啊!我們的水師根本不算對手,一個月後天策軍就能打進太和城了啊!”

  大軍將段全葛道:“難怪那蘭陵王帶這麼多工匠和物資來南詔,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

  段全葛的兄弟段儉魏道:“聽說那蘭陵王握著四海商社,在大唐可是富可敵國……楊釗那個廢物打我們南詔是用人命填,他蘭陵王卻是用錢砸啊!不說帶來這麼多工匠和物資,就說他每名士兵的武器,盔甲就是一筆無法想像的錢。”

  段儉魏引起了大夥的共鳴,在場所有的軍將眼睛都一下亮了,顯然每人對這支唐軍的裝備都非常羡慕。

  閣羅鳳的眉頭皺得緊緊的,他長歎一口氣,道:“蘭陵王步步緊逼,如之奈何,諸位愛卿有什麼應對之策,都說說吧。”

  閣羅鳳此話一出,十幾名文武大臣便開始小聲議論起來,說什麼都有,有說夜襲造船廠的,有說在沿岸修築堡壘要塞防止唐軍登陸的,還有說從四個方向將對方包圍的……但真正行之有效的辦法卻幾乎沒有。

  名叫楊子芬的心腹大臣心裡咯噔一下,大王莫不是想求和?早在鮮于仲通率領八萬大軍攻打南詔的時候,大王就三次遣使謝罪請和,說明張虔陀被殺的經過原委,表示願意歸還所擄掠,重新歸附唐朝,其中兩次就是自己出使的。

  在去年全殲李宓所率的八萬唐軍之後,這時唐朝已經三次在南詔全軍覆沒,死傷達二十萬。

  舉國慶祝的時候,大王卻準備立一塊“德化碑”,詳述歷次戰爭的緣由和經過,表明自己叛唐是出於不得已和希望與唐和好的願望,碑文都快寫好了,正準備立呢,蘭陵王又來了,為避免打擊士氣,這才暫時隱下。

  此刻看大王的樣子,分明又有了求和之心,楊子芬躬身行禮道:“大王可是又想求和?”

  眾人一齊看向閣羅鳳,閣羅鳳沒有說話,閉了一下眼睛算是默認。

  眾人一下炸開了鍋,南詔大軍將段全葛大聲道:“大王,和不得啊,短短幾年內,二十萬大唐將士戰死南詔,大唐如何會與我們和解?”

  “於今之計,只能死戰到底了,還能怎麼樣?”

  “我們只要拖到吐蕃援軍前來就行了……”

  楊子芬力排眾議道:“大王,大唐強勢,吐蕃卻在內亂,現在已經一分為三,每年都要向我們索要大量的糧食和茶葉。高仙芝和哥舒翰都是當世名將,只怕用不了多久,吐蕃就會被唐朝消滅,重新歸唐確實是南詔唯一的出路。

  但我們卻不能就這麼去求和,我們殺了太多的唐兵,這個仇恨太大了。”

  風伽異問道:“那依先生,該當如何?”

  “只能以戰逼和,如果能燒掉唐軍的軍艦和造船廠,或者生擒其蘭陵王,或者等到吐蕃援軍前來,或許能夠逼迫蘭陵王與我們議和……”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1:01

第九章 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嘩啦啦”的流水聲,一張漁網被蕭去病慢慢從水裡提了上來,這一網足有二十來斤重,嘩啦一下倒進竹筏上的木盆裡,上百條大大小小的鮮魚就在木盆裡不停扭動身子,跳來跳去。

  撐船的蕭玄撇著嘴道;“怎麼都是些小魚啊,一條超過兩斤的都沒有。”

  蕭去病再次撒網,笑著道:“你懂什麼,我可聽這裡的土人說了,這種四五兩重的魚是洱海特產,最是好吃。大海,你快把這種小魚都挑出來,晚上吃清蒸弓魚。”

  “好嘞。”已經十四歲的陳大海答應一聲,便十分高興地將那些跳來跳去的弓魚給挑到木盆裡。

  他在藍田的小學堂讀了一年書,發現不是那塊料,後來就和妹妹一起來到洛陽,跟著蕭去病學武,這次也跟著來南詔見見世面。

  “師父,我們就真的一直在這裡造船?”陳大海問。

  蕭去病笑笑,朝著洱海西邊看了看,淡淡道:“不必擔心,只怕我們想要安心造船,他們也不會肯呢。”

  蕭玄扭過脖子,笑著道:“那些南詔兵也就只敢劃著船在遠處窺探,真是沒用,倒叫我們沒有事做,只能打打魚。”

  三人正說笑間,看見岸邊一個人跑過來,遠遠就大聲喊道:“啟稟大帥,南詔王有使者求見。”

  “哈哈,怎麼說,南詔人坐不住了。”蕭去病淡淡笑道,然後轉身對岸上的親衛大聲道:“叫他等著,就說我在打魚,到時候請他吃弓魚。”

  話是這麼說,蕭去病卻沒有讓對方多等,又收了一網魚,三人便打道回府,大約七八分鐘後,名叫我楊子芬的閣羅鳳心腹大臣便見到了蕭去病。

  打過招呼之後,蕭去病吩咐給他上茶。然後分賓主落座,蕭去病喝了一口茶,開口道:“讓貴使久等了,我打魚去了。運氣不錯,打到十多斤弓魚,要不你留下來吃飯,嘗嘗我的手藝?老實說,我的手藝相當不賴。”

  “那下官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從蕭去病進來一開始。楊子芬就在打量這個最年輕的異姓王。

  聽人說他今年二十三歲,但看上去卻像剛二十歲,樣貌英俊斯文,目光清澈平靜,一臉笑容,給人一種人畜無害的親近感,像個書生多過像個將軍。

  這就是大唐無敵的統帥,竟然還會下廚?

  寒暄過後,楊子芬直接說明了來意:“下官是代表雲南王前來議和的。南詔本屬大唐,我主雲南王為唐不侵不叛之臣。南詔百姓,也為唐人……”

  楊子芬侃侃而談,詳述事情的緣由和經過,表示南詔叛唐是出於不得已,是被逼無奈,希望能重新歸附大唐,並獻上已經寫好的《南詔德化碑》的碑文。

  蕭去病大致看完,表情淡然,掃視了一眼帳中眾人,把碑文遞給李晟:“良器。給大夥念念這個南詔王找人寫的德化碑碑文。”

  李晟直接從南詔叛唐的緣由開始念起:“……吐蕃是漢積讎,遂與陰謀,擬共滅我。一也……誠節王之庶弟,以其不忠不孝。貶在長沙,而彼奏歸,擬令間我……崇道蔑盟構逆,罪合誅夷,而卻收錄與宿,欲令讎我……

  ……築城收質。繕甲練兵,密欲襲我……一信虔陀,共掩天聽,惡奏我將叛……嗟我無事,上蒼可鑒。九重天子,難承咫尺之顏,萬里忠臣,豈受奸邪之害……”

  南詔之事蕭去病清楚,李晟、馬燧等人也清楚,無非就是大唐扶植了南詔王,結果南詔王卻不聽話,然後從章仇兼瓊做劍南節度使開始,就開始打壓南詔。

  之後張虔陀又做的太過,不但侮辱了閣邏鳳的隨行婦女,還索要賄賂,還“誣告”閣邏鳳將叛,結果欺人太甚,被閣邏鳳反殺;之後鮮于仲通大兵壓境想一舉滅亡南詔,閣邏鳳幾次求和鮮于仲通都不答應,驕傲輕敵,然後再次被閣邏鳳反殺。

  這件事情,只有政治和利益,哪有什麼對錯。對大唐來說,好比養了一條狗,想要這條狗去咬吐蕃,結果這條狗非但不去咬吐蕃,反倒咬死了大唐養的一隻兔子,大唐要打壓這條狗,有什麼錯?

  對南詔來講,不管他們前面受了大唐多少好處,壯大之後,首先考慮的都是自己,追求的也是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不願給大唐做炮灰,去咬吐蕃這只老虎,轉而去欺負爨氏這只軟柿子,其實也無可厚非。

  唯一有錯的大概就是張虔陀和鮮于仲通這兩個自以為是的腦殘,想要裝十三,結果沒裝成,反被閣邏鳳日了。

  蕭去病冷笑道:“好文采啊,萬里忠臣,豈受奸邪之害,張虔陀是奸邪不假,他雲南王閣邏鳳就是萬里忠臣了?合著你們南詔就沒一點錯?既然如此那你還來求什麼和?

  要知道,若不是有大唐相助和支持,南詔還是六詔之一!”

  楊子芬臉漲得微紅,爭辯道:“這件事的是非曲直,尚值得商榷……”

  “本王是奉旨剿滅南詔的,不是來和他商榷是非曲直的!”蕭去病揮了揮手,打斷楊子芬的話,讓李晟繼續念下去。

  “……叩頭流血曰:‘我自古及今,為漢不侵不叛之臣,今節度背好貪功,欲致無上無君之討,敢昭告皇天後土。’史祝盡詞,東北稽首。舉國痛切,山川黯然。至誠感神,風雨震裘霈……

  ……詔日:‘生雖禍之始,死乃怨之終,豈顧前非,而亡大禮。’臨遂收亡將等屍,祭而葬之,以存恩舊……”

  蕭去病一下站了起來,臉上突然像是蒙了一層寒霜,聲音冷森森的,讓人不寒而慄:“殺了我們的人,還敢築京觀耀武揚威,還敢說什麼舉國痛切,山川黯然,還說什麼叩頭流血。老子敢打賭,他閣邏鳳孫子要真向北叩頭流血,老子把頭輸給他!

  還至誠感神,風雨震裘霈,我呸,這裡本來雨水就多,碰巧下一場雨有什麼稀奇的,非要說是被被你們的至誠所感動的?

  你們南詔以地形之利,瘴氣之毒,殺我二十萬將士,既然敢做,他閣邏鳳就該敢當,老子還敬他是一個英雄豪傑。

  現在他閣邏鳳卻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不會說話的死人身上,一面高舉屠刀,聯合吐蕃背後捅刀子,一面還敢說自己是漢不侵不叛之臣。他既以唐臣自居,又說自己是大忠臣,可敢自縛請罪,隨本王長安面聖?

  我……我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蘭陵王……”楊子芬也站了起來,張嘴想要說話,卻看到蕭去病仿佛變了一個也似,怒目而視,像要吃人一般,他一下有些哆嗦:“若……若蘭陵王答應休兵,我王願意自縛請罪,隨蘭陵王前往長安面聖!”

  “那行啊,你回去告訴閣邏鳳,就說本王等著他來自縛請罪,你走吧。”

  楊子芬訕訕走了,中軍大帳裡氣氛有些肅穆,畢竟有二十萬大軍唐軍就戰死在這塊土地上,還被南詔人築成了京觀,這是大唐的奇恥大辱。

  同時,大夥同為軍人,也心有戚戚焉,這些人大多數都是大唐好男兒,就連兵敗投水而死的李宓也是,張虔陀死了活該,罪魁禍首鮮于仲通和楊國忠卻活得好好的,讓人恨得牙根癢癢的。

  再有,眾人又相當慶倖,慶倖跟著能跟蘭陵王,戰無不勝攻無不克,而且戰損極小。

  過了半餉,馬燧首先打破了氣氛,笑道:“大帥啊,你說過要請那個楊子芬吃弓魚的,現在卻讓他走了,當場說過的話就不算數,我真是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1:02

第十章 爾虞我詐是三國

  另一邊,面色肅然的楊子芬騎馬出了唐軍大營,在跑出去三四裡之後,他臉上的表情就一下從肅然,變成了一抹不易察覺的詭笑。

  沒過多久,楊子芬回到了龍尾城,閣邏鳳問道:“怎麼樣?有希望嗎?”

  楊子芬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下臣覺得,這個蘭陵王心思澄澈,思想有些激憤,這樣的人,也不知道是怎麼走到今天這個位置上的。”

  閣邏鳳笑著道:“不可掉以輕心,不過若真是如此,倒是好事,這樣,你明日再去一趟,就說孤王願意自縛請罪,但要請蘭陵王表明誠意,保證不會抓了孤王以後,卻繼續攻打南詔。一定要讓他相信我們的誠意。”

  楊子芬微笑道:“下臣明白!”

  於是第二日,楊子芬帶來大量牛羊果品和美酒,第二次來到唐軍大營,再次表達了南詔求和的誠意,並告訴蕭去病大唐雲南王閣邏鳳願意自縛前來唐營請罪,請蘭陵王表達相應的誠意,就是停止建造戰艦。

  然後就被蕭去病嚴詞拒絕了,隨後楊子芬再次被蕭去病送客,騎馬回到了龍尾城。

  “情況怎麼樣?”閣邏鳳問。

  “蘭陵王很失態,大概是沒想到大王真的會同意自縛請罪。下臣要求他停止建造戰船,被拒絕了。

  他除了要求大王自縛請罪之外,還要求派遣王子,大臣到他軍中為質,並解除一萬羅苴子的武裝,到唐軍大營為質。”

  閣邏鳳和幾名南詔大臣對視一眼,笑道:“這些都是應有之意,他蘭陵王手裡握著一支裝備和戰鬥力都如此強悍的精兵,前來南詔是獲取戰功的。

  現在莫名其妙答應了議和,自然心中不爽,他提的這些條件也是正常的。”

  眾人會心一笑,唯有段銘藝有些不明白,捅捅他叔叔段全葛。小聲道:“阿叔啊,這蘭陵王不可相信,萬一他等我們大王,王子。大臣這些人質,還有一萬羅苴子解除武裝後,他突然不認帳,繼續攻打我們辦?”

  “傻瓜,你還沒明白大王和楊先生定下的計策嗎?我們確實是要與大唐議和。卻不是求和,而是以戰逼和。”

  對這個腦子不太好使的侄子,段全葛也只好耐心解釋道:“所以我們這次是假和,就是用這個辦法,讓他們放鬆警惕,然後尋著機會四面出擊,燒毀他們的戰船和造船廠,最好能生擒那個蘭陵王,然後再逼他與我們休戰和盟誓。”

  段銘藝若有所悟地點點頭,那邊閣邏鳳繼續問道:“天策軍營中士氣如何。防衛如何?”

  楊子芬道:“士氣依然高漲,不過聽說要和談了,明顯比上次降低了不少,大營的守衛也沒上次那麼嚴密了,路上的哨騎也沒那麼精神了。”

  閣邏鳳大喜:“煩勞愛卿再跑一趟,重申我們和談的誠意,並向蘭陵王透露吐蕃援軍就要到的資訊。

  然後再表示,蘭陵王的條件合情合理,我南詔十分害怕有詐,所以暫時不敢答應解除一萬羅苴子武裝。就說孤王願意想派遣孤王的長子和十名大臣到唐營為質,以表誠意。

  但請蘭陵王也派十名軍將和校尉到龍尾城為質,之後孤王便自縛請罪。”

  楊子芬保證一番,表忠心一番。就又騎著馬王唐軍大營趕,雙方離得也不遠,就三十裡路,騎馬不到半個時辰就到了。

  結果不出他們所料,蕭去病自然不肯同意閣邏鳳的這些要求,堅持一定要按自己全部要求來。不同意就打。

  於是楊子芬放出了重磅消息:“……吐蕃援軍還有大約十日就能趕到,如果蘭陵王絲毫不肯讓步,雲南王為了南詔上百萬百姓的性命著想,也只能暫時和吐蕃合作了。”

  蕭去病皺緊了眉頭沒有說話,一旁的馬燧卻跳了起來,大罵道:“大帥,我就說閣邏鳳這孫子沒安什麼好心,他派人來求和就是為了拖延時間,減緩我們的造船進度,讓我殺了這個老小子!”

  說完馬燧拔出橫刀就想動手,楊子芬梗著脖子引頸受戮,馬燧看了看蕭去病沒點頭,於是悻悻地又把橫刀收回去了。

  李晟站出來道:“請大帥下令日夜趕工建造戰船,我們可以在八日之內建造五十艘戰艦,這就足夠消滅南詔水師了,剩下的可以坐竹筏,只要登陸到洱海西岸,末將敢立軍令狀,一日之內攻破太和城!”

  楊子芬嚇得心臟都漏跳了半拍,心說別弄巧成拙了才好啊,他強作鎮靜道:“蘭陵王執意要兩敗俱傷嗎?

  天策軍雖然戰力非凡,但畢竟人數有限,我南詔有善戰之兵八萬有餘,鄉兵又八萬有餘,水師戰船五百餘艘,若蘭陵王逼迫太甚,我等只能和天策軍魚死網破了。

  我們等背水一戰,又有人數和地利優勢,孰勝孰負還有未可知!即便天策軍能勝,也是慘勝,必將付出慘痛的代價,到時只會讓吐蕃軍漁翁得利。

  反之,若蘭陵王答應我們的請和,我們南詔可以與唐軍一起,裡應外合,吃掉這八萬吐蕃軍,然後還可為大唐攻上吐蕃高原。”

  “住口,休得巧言令色!”馬燧怒目圓睜道:“大帥,南詔不可信,實在不行我們可以在此挖壕築寨,憑藉工事防守,只要艦船造好,擊敗南詔水師後,我們就立於不敗之地,也不用擔心糧草和水源。”

  “大帥,做決定吧,我們與這這些南詔蠻子血戰到底,為戰死的袍澤報仇雪恨!”

  “報仇雪恨……”

  眾將一下群情激憤起來,楊子芬嚇得連冷汗直流,他大聲道:“還請蘭陵王三思,南詔是真心求和,吐蕃現在已經一分為三,滅亡只在早晚間!

  蘭陵王,我們南詔歸唐的誠意千真萬確,天日可鑒,我們願意歸還所有土地,永不發一兵過姚州以東,我們還願意為大唐滅吐蕃之先鋒,替大唐攻滅吐蕃!

  蘭陵王,吐蕃才是大唐的累世寇仇,心腹大患啊!我王願意自縛到長安,是殺是剮都由聖天子一言而決啊!”

  蕭去病看了楊子芬一眼,明顯有些意動,這時候馬燧又大聲道:“大帥……”

  蕭去病揮了揮手,帳中一下安靜下來,隨後蕭去病盯著楊子芬的眼睛道:“既如此,你去回稟那閣邏鳳,就說本王同意了,讓他即刻派他的長子風伽異和十名大臣將軍前來唐營為質。

  明日,本王要與閣邏鳳會面與龍尾城東南十五裡處,請閣邏鳳當眾對天和對你們的神靈盟誓,我便遣十名軍將和校尉到龍尾城為質,之後閣邏鳳自縛前來唐營請罪。”

  李晟大急道:“大帥,不可啊,南詔王不可信啊!”

  蕭去病厲喝道:“夠了!我相信你們能打贏,但你們要知道兩點,我們只有兩萬精兵,死一個我都心疼。本王不是楊國忠和鮮于仲通,不惜人命換取戰功!

  再有,他說的沒錯,我們最大的敵人的吐蕃,吐蕃才是大唐的心腹大患!”

  看到幾名將軍欲言又止的樣子,蕭去病大喝道:“我意已決,諸位無須多言!”

  ……

  不久之後,楊子芬再次回到龍尾城,將情況完整的介紹了一遍。

  “……當時真是好險,十幾名唐軍軍將都要求血戰到底,報仇雪恨,事情差一點弄巧成拙,還好蘭陵王有大局觀。”

  閣邏鳳點頭贊許道:“現在知道此人為什麼年紀輕輕就能成為大唐的異姓王了吧,孤王倒是有些佩服他的心胸了,這才是做大事的人啊。”

  南詔將軍趙眉丘道:“大王,既然如此,不若我們真的乘機就歸降了大唐?反正之後還是要逼和蘭陵王的。”

  南詔大臣楊傍佺像看白癡一樣看了一眼趙眉丘,心說你傻啊,這樣歸降,大王自縛前往唐營,押赴長安,八成以上會被斬首,即使不死也一輩子在長安坐牢了。

  你竟然只考慮自己,不考慮大王,等這事了了,有你的好看。

  楊傍佺詭笑道:“大王妙計無雙,下臣佩服之至,只是下面要如何行事,還請大王示下。”

  發覺到眾人詭異的眼神,趙眉丘也一下反應過來,臉漲得通紅,好在閣邏鳳也算是一代英主,知道他是個武夫,無心之失,擺了擺手示意他要太緊張。然後道:“楊卿,還要再請你多跑一趟,往來辛苦,這次你就坐船前往吧。

  你去告訴那蘭陵王,就說本王長子,要先去向他母親告別,並到宗廟祭拜,明日才能前往,今日先送十名大臣前往為質,明日清晨風伽異再往。”

  楊子芬點頭表示知道了,然閣邏鳳環視了一眼眾位大臣,道:“此次前往唐營為質,有哪位愛卿願意主動前往的?回來之後加官三級,賞賜大金告身賞錦袍金帶,黃金五百兩!”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賞賜雖高,但此去風險實在太大,沉默了半餉,竟然沒一個主動站出來,而是都把目光看向了趙眉丘和段銘藝,兩人反應過來,萬般無奈地主動站出來。

  人選選定,另外再找幾位不入流的小臣小軍官就可以了,然後閣邏鳳就和這些大臣商量起怎麼調兵遣將,怎麼見機行事,怎麼查探情況,怎麼傳遞情報等。

  而在另一邊,洱海東岸,在幾座用幕布遮擋起來的營寨,一千多名工匠正在緊張有序地組裝投石車,以及安放,固定鹿砦。營寨的外面,名叫李晟的將軍帶著三千天策士兵,嚴密守衛著這裡。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1:03

第十一章 愛在洱海

  洱海的夜景是很美的,尤其是在今天晚上,大唐南詔終於同意何談,籠罩在這片美麗地區的戰爭陰雲一下煙消雲散。

  雙方在洱海東岸的沙地上,點燃了幾堆大大的篝火,前來做人質的兩名南詔使者,十名將軍大臣,以及他們的僕從,和天策軍的將士,隨軍前來的商賈,工匠,不分你我,不分男女,手拉著手,圍著篝火跳起了歡快的舞,歡聲笑語,親如一家。

  雲南王閣邏鳳貼心啊,這次隨船而來的,還有五十名年輕美麗的少女,一個個都十四五歲的年紀,據說都是未經人事的處子,有了她們的加入,篝火慶典上的氣氛就越發變得狂熱和歡暢了。

  據南詔使者楊子芬說,按他們這裡的風俗,在這樣的篝火慶典上,無論男方看中哪位少女,都可以上去求愛,只要女方點頭,兩人就可以找個地方,春風一度。

  兩名南詔壯漢光著上身,用力敲起了他們帶來的銅鼓,鼓聲熱烈奔放,圍著篝火跳舞的人,就跳得越發歡暢興奮。

  所有的人都被這這種歡樂的氣氛所感染,快活得大喊大叫,很多人開始放聲高歌,兩種語調的歌聲交纏在一起,竟是說不出的和諧。

  不時有唐軍士兵,商賈和工匠去向這些美麗的南詔少女求愛,有成功了的,也有沒成功的。成功扛走一名少女的總能引發一大片的起哄叫好聲,沒成的也不生氣,紅著臉繼續接著跳舞。

  很快天策軍這邊就發現,這些南詔少女好像都非常偏愛軍中的校尉和將軍,之後就有大量的隊正、旅帥前往,果然成功率顯著提高,眼看還在場上的少女就剩下不到十名了,包括最高挑漂亮的那位。

  楊子芬陪蕭去病坐在一座檯子上,看著篝火邊歡快的人群,笑著道:“女孩子不多了。蘭陵王怎麼不下去跳舞,看到沒,那個個子最高,眼睛大大的。盯著你看已經半天了,看來是對蘭陵王心存愛慕,蘭陵王就對她沒有半點心思?”

  蕭去病看了那個女孩一眼,確實很漂亮,身材高挑苗條。曲線動人,是自己喜歡的類型,但蕭去病卻沒一點動心,傻子也知道閣邏鳳安的不是好心,再說何可兒可比她漂亮多了。

  “我是好靜且害羞的人,這種事還真做不來。”蕭去病搖搖頭道:“那女孩看上去已經不止十五歲了吧,怎麼還是處子?難道你們南詔流行晚婚晚育?”

  “自然不是。”楊子芬搖頭,然後問道:“蘭陵王可知道她是誰人之女?”

  “楊先生請說。”

  “她叫竹靈兒,乃是前大唐越嶲都督、築城使竹靈倩之女。”

  “就是那個被章仇兼瓊派到益寧城築城修路,後被諸爨叛亂殺害的越嶲都督竹靈倩?”

  說起來。這事便是南詔之亂的導火索了,反正不知道前劍南節度使章仇兼瓊是不是腦子進水了,築城修路本是利於大唐統治的好事,可他非要派遣越嶲都督前去姚州都督府的地盤上做這些事。

  最後也不知道竹靈倩和當地土著爨氏發生了什麼矛盾,反正諸爨造反的時候,姚州都督府竟然沒有沒有制止,也沒出兵平亂,而是裝作不知道。

  結果就是爨氏叛亂之後,害怕唐朝治罪,於是諸爨(主要是三家)千余人前往南詔求皮羅閣(閣邏鳳他爹。一統六詔的那位)上奏朝廷請罪“伸冤”。

  最後這件事在南詔王的插手下,諸爨果然沒有被治罪,然後南詔乘機拉攏諸爨,插手並妄圖控制滇東事務。這才有了後面的唐朝打壓南詔,以致最後逼反南詔的事。

  所以如果追根溯源,一切的導火索還是諸爨的叛亂和竹靈倩被殺。

  楊子芬點點頭:“那竹靈倩被譽為雲南第一美人,九年前被殺的時候,竹靈兒才七歲,被忠僕捨命相救才得以逃脫。後被歸義王(皮羅閣)所救,從此便在太和城長大。

  竹靈兒繼承了她母親的美麗,也繼承了她母親的驕傲,十四歲的時候,就不斷有人向她求愛,都被拒絕了。

  說是她的男人,必須要少年英雄,勇冠三軍,力能舉鼎,且文武全才的才行。你說,這樣的人我們南詔哪裡有?這樣一來,可不就是被耽誤了。

  天賜蘭陵王來到南詔,正好完全符合她的要求,她這可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篝火慶典,這難道不是天意?依下官看,你們一個郎才一個女貌,簡直就是天作之合!”

  楊子芬今年快六十歲了,這時候笑起來滿臉的皺紋也舒展開來,像一朵盛開的菊花,蕭去病不再看他,一臉的銀笑,再看會把晚飯吐出來,轉而盯著竹靈兒看。

  她的身材和樣貌在人群裡確實非常顯眼,場上的少女連她在一起已經只剩下八個了,相比其她少女臉漲的通紅,煙波流動,興奮地大喊大叫,像一朵朵盛開的、火熱的玫瑰,她給人感覺卻像一座冰山,根本不怎麼笑,臉上總是一層寒霜,眼神冷冷的,只有在看自己的時候,才有一絲波光流轉。

  美人的好意就不能辜負,蕭去病舉起酒杯向楊子芬示意,兩人都一干而盡,蕭去病放下酒杯,哈哈大笑跳下檯子,就來到竹靈兒面前,施禮過後,見她沒拒絕,一把將她扛起就往中軍大帳走。

  周圍響起最熱烈的喝彩聲,場面一下就達到了高潮,檯子上的楊子芬更是笑得見牙不見眼,臉上的皺紋像一根根的菊花花瓣,綻放開來。

  隨著竹靈兒被扛走了,場上其他七名少女也很快有了歸屬,其他男子只能圍著篝火瘋狂地踢腿扭動身子,發洩自己的精力和激情。

  很快他們一個個就累得直喘氣,於是很多人開始休息,到後面的桌子上喝酒吃東西,南詔人勸唐人和他們的酒,天策將士則勸對方喝自己帶來的仙人釀。

  名叫趙眉丘的南詔將軍喝得高興了,端著一個酒碗來到洱海邊上,雙手高高舉起,放聲大吼,顯得高興異常。

  一名唐軍校尉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著拉他回去繼續拼酒,還問趙眉丘天策軍的美酒怎麼樣,趙眉丘豪爽地學著唐軍的樣子豎起兩個大拇指連說好酒,心裡卻覺得這酒太香太甜,不適合廝殺漢喝,哪比得上他們南詔的酒,味道那個刺激。

  兩人像親兄弟般勾肩搭背來到桌子邊繼續喝酒,在兩人的身後,如果有人視力足夠好,又看得仔細,就能發現,在距離岸邊不遠處的水裡,十來名水鬼正將頭從水裡探出來,看著岸邊的篝火慶典,眼睛裡像冒著兩團火。

  隨後這些水鬼重新下潛,轉頭回去了,之後他們爬上兩艘在湖面上等待多時的小船,借著風勢,飛快地往西而去。

  半個時辰之後,在太和城到龍尾城之間的一處水寨邊上,兩萬南詔水軍整齊肅立,英明神武的南詔王閣邏鳳站在他們面前,雙手舉著一個酒碗,火把的亮光照在他的臉上,表情莊嚴而肅穆。

  “王國存亡,在此一戰,這一戰只許進,不許退,只能勝,不能敗!

  為了你們的家人,為了南詔的太平,諸位一定要全力取勝!”他高聲喊道,將碗裡的酒一飲而盡。

  兩萬南詔水軍沉寂了一下,每名南詔水軍將士都喝幹了碗中酒,將酒碗扔在地上,舉起了手中的兵器,敲擊著胸膛,突然爆發出一聲聲巨大的歡呼:“萬勝,萬勝!”

  周圍的留守的部隊和被動員起來的鄉兵,同樣被這情緒感染,同樣舉起了手中的兵刃或者拳頭,放聲大喊:“萬勝,萬勝!”

  在這激昂的士氣裡,兩萬南詔水軍開始登船,閣邏鳳還不放心,又拉著水師統帥王樂寬囑咐了一番,最後還不忘細細叮囑:“……能少殺一點唐兵,就少殺一點,燒掉他們的戰船和造船廠就行,最好能生擒蘭陵王,可一定不能讓他死了啊,切記切記。”

  同樣的夜色,不一樣的風景,太和城以北,距離天策軍營地大約兩百六十多裡遠的劍川,名叫阿幼朵的少女,偷偷溜出了家門,來到約定好的一株黃果冷杉下面。

  她急衝衝地趕來,卻沒看到約自己的人,不由有些氣惱,嘟著嘴開始踢地上的小石頭,便在這時,樹上響起清幽地吹笛子聲音,阿幼朵欣喜地轉過身子,抬起頭來。

  樹上的男子長身而立,站在一根樹幹上,白衣飄飄,面如冠玉,當真有如神仙弟子,見她望過來,笑著開口:“我早來了。”

  白衣男子笑著跳了下來,阿幼朵快步走上去,快到了卻突然止住,只是目光含情地看著對方,似喜似嗔。

  若是蕭去病也在此,就會發現,這瀟灑俊逸至極的白衣男子,赫然就是安祿山的義弟,前大唐名將張守珪的兒子——張獻誠!

  同一時間,遠在四千多裡遠的漠北草原,回紇王庭,名叫聶星魂的頂級刺客在回紇二王子移地健的配合之下,悄悄潛入了回紇葉護太子的營帳,先是施放迷香,隨後將一顆藥丸塞進了葉護太子的嘴裡,看著藥丸緩緩咽入喉嚨,然後心滿意足地偷偷離開。

  聶星魂知道,在第二日,就會傳出葉護太子的暴死的消息。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1:04

第十二章 人間地獄

  馬銜枚,人銜草,一萬南詔精銳羅苴子已經繞了一個大圈,從南面悄無聲息地逼近到唐軍大營三裡之內。

  南詔王的長子風伽異在大將段全葛和十幾名親衛侍從的陪同下,來到距離唐軍大營不足五百步地方,瞻看唐營。

  時間已過午夜,差不多丑時到寅時相交的時刻,為慶祝議和的篝火慶典早已結束,但岸邊的幾堆篝火依然在熊熊燃燒,在夜色裡看得格外清楚。

  整個唐營靜悄悄的,除去少數站崗巡哨的士兵,大多數唐軍將士都進入夢鄉。此刻,想必那名叫蕭去病的大唐蘭陵王,正抱著竹靈兒甜甜入睡吧?

  想到這裡,風伽異就有些咬牙切齒,連帶對自己的父王也有些惱恨起來。

  他的身旁,南詔第一大將,段全葛看完唐軍大營的情況,十分滿意地點點了頭,眼看唐軍大營幾乎是完全沒有防備,只等其他幾路軍隊一到,四路大軍同時發動進攻,唐軍必破。

  只要摧毀唐軍的造船廠,燒掉他們的戰船,最好再能將他們的蘭陵王生擒活捉,俘虜這兩萬大唐精兵,就能逼迫大唐皇帝與南詔盟誓,南詔從此安如泰山。

  更讓他激動的是,這兩萬唐軍的裝備太好了,要不多久,這兩萬套強弩和又輕便、防護能力又超強的盔甲,就歸我們了。

  自己身為羅苴子的統帥,肯定能分到很多套,如此一來,羅苴子的戰力立刻就會提高一兩倍,縱橫天下再無敵手,想想就讓人興奮的心臟狂跳啊。

  見到風伽異衣服咬牙切齒的樣子,段全葛小聲開解道:“王子不必如此,大丈夫何患無妻呢?”

  “我就是想不通,靈兒為什麼要去,而父王竟然同意了!隨便派一個去不可以嗎,非要派靈兒去。”風伽異一臉鬱悶道。

  竹靈兒七歲來到太和城。自己當時十歲,兩人也算青梅竹馬,自己從小就非常喜歡她,可她卻一直對自己冷冰冰的。就連自己要立她做太子妃。也被她冷冷拒絕,還說自己不夠勇冠三軍,而且沒文化。

  自己這些年已經足夠努力了,打仗衝鋒向前,同時有努力向被俘虜的唐朝官員學習各種文化知識。太和城裡的每名少女都會自己瘋狂了,可竹靈兒就是不拿正眼瞧自己。

  這也沒什麼,在南詔自己看中的女人別的人就不敢娶,自己有的是時間和機會,可這次她竟然主動要求要去唐營!

  段全葛輕聲笑道:“竹靈兒的心思末將並不知曉,但大王的意思卻很明白,就是想讓王子對竹靈兒死了這份心思,早點娶個太子妃。”

  癡情的風伽異慍怒道:“她說要勇冠三軍,文武全才,難道我還不是嗎?我哪點比不上那個蘭陵王了?連面都沒見一面。她就主動投懷送抱,這叫我怎能不氣?”

  段全葛笑道:“既然如此,王子就擊敗這個蘭陵王,證明給她看,告訴她你才是最強的,將她搶回來啊!”

  風伽異像是抓到了一根稻草,眼睛亮起來:“段將軍,你是說,只要我擊敗了蘭陵王,靈兒就會跟我在一起。是嗎?”

  段全葛在心中歎了氣,這個大王子什麼都好,就是這點不好,但表面還是點頭道:“當然是這樣。一定的!王子英雄蓋世,文武雙全,她不嫁你,還能嫁誰?對不對?只要王子生擒那那蘭陵王!”

  “好!今天晚上我一定當著靈兒的面,生擒那蘭陵王!”風伽異高興起來,便在此時。前去聯絡陸上其他兩軍的斥候回來稟報,其他兩軍都已運動到位,只等水軍一到就可同時發動攻擊。

  斥候退下,風伽異的心開始狂跳起來,他有些緊張,又有些興奮,最多的還是期待,將目光再次轉向唐軍大營和造船廠,依然安靜非常,幾名站在望樓上的士兵拄著長槍在打瞌睡,一些巡哨的士兵也偷偷溜回了大營,蜷縮著坐在地上抓緊時間眯一覺。

  唐營的防備已經到了最鬆懈的時候,而自己這邊全做了最充足的準備,所有的人都精神亢奮,準備全力一擊,斷沒有失敗的道理。

  到這一刻風伽異都覺得自己這邊是不是有些太興師動眾,竟然出動了五萬常備軍,而且還包括最精銳的一萬羅苴子,又是夜襲,有心算無心,有準備打沒準備,五萬打兩萬!

  不過隨即他又想通順了,此舉不在於殺光這兩萬唐軍,而是要活捉蘭陵王,俘虜這兩萬唐軍精銳。大唐太強大了,死了八萬,馬上又有八萬,大唐的兵甲太厲害了,這支精銳的那套裝備,大唐既然能造出兩萬套,就能再造出十萬套……

  這樣也好,想到自己馬上就能生擒那個蘭陵王,在他面前耀武揚威,風伽異就有些熱血沸騰,只想看看到時候靈兒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如果她主動投懷送抱,自己是當即接受呢,還是要對她冷淡一點?

  便在此時,洱海水面上突然出一片火光,點點滴滴,有如天上的繁星一般,自己這邊的水師已經到了,正在拼命朝著唐軍水寨劃槳。

  風伽異再也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手中長刀高高揚起,在頭上舞了一個漂亮的圓圈,然後向前一劈:“出擊,給我生擒那個蕭去病!”

  “出擊,生擒蕭去病!”一萬精銳羅苴子同時怒吼,舉起手中滕盾,開始推進,步伐越來越快,有如滔天的海浪,勢不可當地沖向唐軍大營;與此同時,正北方向和正東方向的兩支萬人部隊爆出同樣的怒吼,像兩股海潮,朝著唐軍大營席捲而去,氣勢驚人。

  與之相對的,此刻的唐軍大營,卻有似岸邊一座沙雕做成的城堡,在四股海浪的拍擊下,眼看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望樓上正在瞌睡的士兵一下被驚醒,連同下面巡哨的士兵開始一起開始大聲尖叫,驚慌失措,眼神恐慌;低沉的號角響徹唐營,所有的唐軍將士慌亂地鑽出了帳篷,大喊大叫地開始動員起來。

  但,已經太晚了,三支陸上的南詔萬人隊已經衝鋒到一百五十步的距離,馬上就要跨過壕溝,推翻柵欄,殺進唐營,這個時候動員,已經太晚了!

  風伽異騎在一匹繳獲唐軍的高頭大馬上,興奮得已經等不及了,就連胯下的戰馬的也感受到他的心情,不停長聲嘶鳴。

  也在此時,視野的那頭,唐軍大營的柵欄後面,突然推出了一個木頭架子,架子上是一個人,隔著太遠,看不太清楚,隨後架子被推到柵欄邊上,旁邊有人將手中的火把高高舉起,這下風伽異看清了:“是趙眉丘!”

  那趙眉丘雙手被吊在一根水準的木頭上,脖子上也有一根布帶穿過,將他的頭固定在一根豎著的木料上,嘴裡塞著布團,這個時候,布團被人一把扯下。

  “快跑……”

  這個時候,先頭部隊已經將木板撲在一條壕溝上,越過第一條壕溝,準備跨過第二條壕溝,聽到這句聲嘶力竭的呼喊,所有人都愣了。

  首先是趙眉丘以這種方式,這麼快的出現,顯得非常詭異,其次這句快跑,實在很有歧義,只有不到三成理解為“快轉身逃跑”,更多的都自動理解成“快沖啊,沖上來救我”,但緊接著,趙眉丘的話,就讓所有人都有些毛骨悚然。

  “……他們早就識破了……跑啊……有埋伏……”

  趙眉丘聲嘶力竭的嘶喊中,一粒紅點帶著一溜紅色的煙霧飛上了高空,然後有如晴天霹靂一般“嘭”的一聲炸響,一團絢麗至極的煙火炸開,燦爛勝過滿天繁星。

  隨著這團煙火的綻放,半空中突然出現點點大大小小的火光,無數的火箭和火球從唐營裡射了出來,落在正在衝鋒,有些看傻了南詔精銳羅苴子人身上;落在壕溝裡,落在地面上,火光一下沖天而起,片刻之間,在距離唐營柵欄六十步到兩百步的位置,就變成了一片火海,壕溝裡面,還不時又轟轟的爆炸聲響起,火苗一竄數丈!

  渾身是火的羅苴子驚恐萬分地大聲哀嚎著,手舞足蹈地試圖撲滅身上的火焰,可連他們腳下的土地都燃燒起來,三條壕溝竄起的火焰更是足有兩三丈高,非但撲不滅,身上著火的地方反倒越來越多,很快就一個接一個地倒在火海裡,發出淒厲至極、非人的慘叫聲,場面慘烈至極。

  馬匹嘶鳴著狂跳起來,帶著在後督戰的風伽異和段全葛就往後跑,馬上的兩人也一下驚駭地呆住了,恐怖之極的場面把風伽異驚駭地呆住了,差點從馬上掉下來,幸虧段全葛及時扶住他,止住了驚馬。

  兩人回頭再看時,已經有近六成的羅苴子被火海所吞噬,灼熱的氣浪帶著焦臭的氣味撲面而來,令人呼吸都為之一滯,聞之欲嘔,非人的慘叫傳來,讓人無不毛骨悚然。

  一股涼氣,瞬間從兩人的腳底升起,眨眼間就蔓延了整個身體,明明熱浪灼人,兩人卻猶如置身冰窖一般,全身冷汗直流。

  那些沖在後面僥倖未沖入火海的羅苴子驚恐萬分地看著一多半的同伴在火海裡翻滾,哀嚎,很快就動也不動,一個個更是嚇得亡魂大冒,手腳發軟,一些心理素質稍差的,更是嚇得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不顧一切就往後面跑,摔倒了手腳並用也要快點逃離這片火海地獄。

  “魔鬼,地獄裡來的惡魔……”段全葛過了好半天,才從震驚的石化狀態下回過神來,有如瘋魔一般,嘴裡只是重複著這句話。而他的身邊,剛才好信心滿滿,想要生擒蕭去病耀武揚威的風伽異此刻仍然還處在一種呆滯狀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1:05

第十三章 扮豬吃老虎和魔鬼

  時間推回去半個多小時,唐軍大營,南詔使者入住的營帳,名叫楊子芬的南詔正使睜開了眼睛,頭還有些暈乎乎的,自己明明酒量很好啊,為什麼就喝醉了?

  帳篷裡燃著的燈,有些刺眼,等他適應了片刻才驚奇地發現,原來喝醉了不止自己一個,隨同自己來的十名將軍大臣還有幾十名隨從通通都醉的東倒西歪,這天策軍的酒原來不僅香甜好喝,看來同樣醉人,後勁還大。

  這可不行,今天晚上南詔大軍就會打過來,到時候攻破唐軍營寨是肯定的,自己這幾個人可別在大功將成之前被氣急敗壞的唐軍殺掉,那樣就死得太冤枉了!

  “快醒醒!”必須把大夥都叫起來,楊子芬這樣想著,他努力裡爬了起來,走兩步,彎腰正準備去推醒副使薑如之。

  便在這時,帳篷的門簾被挑開,名叫蕭去病的唐軍主帥走了進來,一臉笑意地看著自己,面帶揶揄,楊子芬有些呆住了,身體定格在在那裡。

  “如此良宵,楊使者不好好安睡,卻要叫醒同伴……”他一臉輕笑地走向楊子芬,在他面前微微欠了欠身:“你們準備去做什麼?”

  “沒有……”楊子芬想到一個最壞的可能,嚇得渾身發涼,頭皮發麻,隨後便又鎮定下來,道:“我覺得今晚夜色很好,想拉著姜使者出去走走。”

  “哦,這樣啊。”蕭去病笑著道:“不如我陪楊使者走走可好?”

  “好啊,當然好。”

  兩人走出營帳,蕭去病抬頭看了一下洱海的夜空,時間是七月初十,這個時辰月亮早已落下,天上是滿天繁星,碧空如洗,蕭去病歎道:“夜色真好。”

  “是啊,夜色真好。”楊子芬陪笑道:“蘭陵王不在帳中陪伴美人。怎麼半夜起來了?”

  “習慣如此,在外出征打仗的時候,半夜總要起來巡營兩次,在帳外見到使者起來了。就進來看看。”

  楊子芬心裡那個急啊,心裡大罵這個該死的習慣,又忍不住感歎難怪他總能百戰百勝,此刻楊子芬已經做了犧牲的打算,笑著道:“蘭陵王。我們去哪裡走走?”

  “我們去造船廠看看吧。”蕭去病摟著他的肩膀,笑著說道:“你知道嗎,其實水戰才是我最厲害的,兩年之前在南海,本王只用了十九艘戰艦,就擊敗了一百五十多艘大食和當地土人的海盜船。

  你知道我用的什麼戰法嗎?”

  “願聞其詳。”楊子芬愣了愣,有些疑惑,不過隨後又高興起來,看上去這個蕭去病並無起什麼疑心,整個唐營。也無異常,而且自己馬上就能看到那片被布幔遮擋起來的造船廠。

  之前他們就對這塊區域非常感興趣,但卻被告知這裡的禁區,涉及唐軍新式戰艦的秘密,靠近十步以內者,殺無赦。

  布幔的門被打開,蕭去病率先走了進去,隨後楊子芬跟著過去,他看清了裡面的景色,整個頭皮一下變得發麻。一股寒意從腳底一下竄上了脊樑骨,忍不住想大聲喊出來,然後就被後面的蘭陵王親衛在背後重重推了一把,踉踉蹌蹌栽了進去。

  布幔裡面燈火通明。用的卻不是火把,而是一盞盞有水晶罩子的燈,這裡被圍起來,戰船自然是一直在建造,但更多的卻是在組裝投石車,目前楊子芬看到的。就起碼有五六百架小型的投石車。

  除此之外,還有上萬名全副武裝,整裝待發的天策軍將士,看樣子竟是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楊子芬是極聰明的人,只在一瞬間就將所有的事情全部想明白。

  原來這兩天,他一直在這裡面組裝投石車;原來所謂一個月造上百艘戰船橫渡洱海是假的;原來自己這邊的計謀早就被識破了!

  自己被騙了!南詔王也被騙了!

  楊子芬想要大喊,卻被後面的親衛用腰帶勒住他的脖子,他用力的張著嘴,然後就被人用布團把嘴給堵住了。

  看到蘭陵王進來,裡面的一萬軍士整齊向他敬了個軍禮,蘭陵王還過禮後,他麾下兩員大將叫做李晟和馬燧的前來彙報情況,蘭陵王笑著點了點頭,道:“各自就位,準備作戰吧,良器負責陸上三個方向,洵美負責西邊的水軍。”

  眾人各自去忙碌,布幔的柵欄門全部被打開,一架架的小型投石機被士兵和工匠夥計推了出了,還有很多鹿砦拒馬被人扛著往岸邊走,忙而不亂,有條不紊,顯示出了極高的行動力。

  年輕的大唐統帥再次向他走來:“我們接著講兩年前的大海戰,當時對方有戰船一百五十多艘……我們便等他們聚在一起的時候,用投石車和八牛弩向這些海盜船投放鯨油,你知道鯨油吧……現在,我們又有了一種更加厲害的油。”

  蕭去病拿過一個瓷罐來,打開塞子,給楊子芬聞了一下,道:“這種油叫做汽油,是我們在延州從地底下挖出來的,它只有水的七成重,比鯨油更適合浮在水面上燃燒,等下你就可以看到了,那場面,一定十分美麗。”

  楊子芬痛苦地搖著腦袋,咿咿呀呀地想要說話,但蕭去病顯然沒有心思聽他說話,他揮了揮手,幾名士兵搬來一個木頭檯子,上面樹著一根十字形的木架子,楊子芬被人將兩條胳膊綁在水準的木料上,脖子和胸也被人用布條固定在豎著的木頭上。

  隨後副使薑如之和兩員將軍趙眉丘和段銘藝和其他八名用作人質的“將軍大臣”也被帶了進來,薑如之、趙眉丘和段銘藝也被人如法炮製綁在木頭架子上。

  四人又急又怒地看著唐軍緊鑼密鼓作者戰鬥準備,像蜘蛛一般張網以待,等著自己那邊五萬南詔大軍自己送上門,最痛苦的還是,現在自己知道了真相,卻沒辦法去通知那五萬大軍,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前來送死!

  到現在為止,楊子芬都不知道自己這邊是哪裡出了問題,還是一開始對方就沒打算議和,只想把自己這邊一網打盡?

  彷佛看出了楊子芬的疑問。蕭去病看著他的眼睛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楊子芬艱難的點了點頭,然後他看到蕭去病身後走來一個人,三十歲左右,向蘭陵王行過禮之後。那人來到自己面前,譏笑道:“楊使者,別來無恙乎?”

  是崔旰!前劍南節度使鮮于仲通的幕僚,鮮于仲通八萬大軍進攻南詔的時候,自己兩次出使鮮于仲通。見過面的。不過這有什麼關係?

  那邊蕭去病略帶諷刺的聲音響了起來,像是在對自己說,又像是在對他麾下的將士說:“下面我來為大夥講解什麼叫做‘扮豬吃老虎’,以及扮豬吃老虎的高手——南詔。

  閣邏鳳一直說張虔陀逼反南詔,沒錯,張虔陀很多事做的確實有些過分,但他說南詔一直存有反心卻半點沒有說錯。

  當初張虔陀上表南詔欲反的時候,閣邏鳳派遣王毗雙、羅時等人馳表上陳陛下,多次申明自己冤枉。可他在做這一切的時候,同時卻派兵四面包圍了姚州城。然後中使賈奇俊來到姚州瞭解情況,同樣認可南詔欲反,於是閣邏鳳便出兵攻破了姚州城。

  後來,鮮于仲通三路大軍同時進攻南詔,閣邏鳳又派大軍將李克鐸前往益寧城,向城使王克昭再三申明強調,南詔無意叛唐,只是張虔陀做得太不對。王克昭發現南詔是帶兵前來,懷疑閣邏鳳誠意,不同意為南詔申訴調解。於是,閣邏鳳下令進攻,破益寧城,殺王克昭。

  再後來。鮮于仲通三路大軍步步緊逼,南詔一面秣馬厲兵,一面連續三次向鮮于仲通派遣使者,苦苦哀求,表明並無反意,願意歸還所有俘虜和土地。其狀何其可憐?可是在鮮于仲通兩次不許之後,閣邏鳳便派人前往正駐兵在浪穹的吐蕃大軍求援,即使這樣,雙方約定好有吐蕃軍繞過洱海東岸截斷唐軍後路。

  即使這樣,閣邏鳳依舊第三次向鮮于仲通派遣使者,言明利害,並且裝可憐。大夥想啊,鮮于仲通什麼樣的人,想軍功想瘋了,南詔說的越可憐,他可不越要派兵攻打,自然再次拒絕,然後南詔吐蕃聯軍一起,將鮮于仲通八萬大軍殺得全軍覆沒。

  再再後來,李宓率軍再征南詔,閣邏鳳又故意連續兩次敗退,將其引入南詔腹地,再次與吐蕃聯軍夾擊我唐軍,又敗李宓。

  現在,本王再率兩萬天策軍來此,南詔向吐蕃求援的同時,又派使者前來求和,再次說自己並不想反唐,願意重新歸唐,並願意為大唐進攻吐蕃。多好的算計啊,以形勢威迫,以好處利益誘惑,可背後呢,今天晚上他們準備派遣五萬大軍,分水陸四路前來攻打於我!”

  其實說到這裡,蕭去病打心眼裡都有些佩服閣邏鳳了,永遠要佔據主動,一次次扮豬吃虎,在兩個大國之間,一次次大敗唐朝,當真世間英雄!可是彼之英雄,我之仇寇,這樣的人必須除之而後快!

  楊子芬震驚了,如果說前面的是崔旰向蘭陵王所說,那他怎麼知道是五萬大軍,分四路攻打?難道是竹靈兒?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們確實是要想和大唐講和,卻是要生擒我蕭去病,俘虜兩萬天策軍,以此為要脅,逼迫我蕭去病上疏陛下,與南詔盟誓!

  這就是南詔的並無叛唐之心,這就是南詔的並無反心,他們所謂的求和就是一面偷偷把刀伸到你的背後,一面在當面向你跪地求饒,求和,請和。你同意則好,不同意那背後的刀子就直接捅過來,取你性命!

  這就是南詔的扮豬吃老虎!也是我要大夥永遠記住,永遠提防,有這樣一類人,比如之前的突厥可汗默啜,比如南詔王閣邏鳳,他們最慣用的手段的就是正面裝可憐,裝弱小,背後使絆子,捅刀子。

  可惜,這次他閣邏鳳找錯了物件,我們天策軍從來就不是來議和的,我們從來就是來消滅敵人的。本王早在陛下那裡立下過軍令狀,一定生擒閣邏鳳,覆滅南詔,踏平太和城!本王向來言出必踐,又怎麼可能失信于陛下?吐蕃八萬大軍來了又如何,我們便連他們也一起吃了!”

  楊子芬全身已經被冷汗濕透了,原來自己這邊一開始就想錯了,這個蘭陵王好大的口氣啊,天策軍不是來議和的,是來消滅一切敵人的,八萬吐蕃軍又如何?一起吃了!

  好狂妄,好囂張啊!可是不知為什麼,這個時候楊子芬心裡又有種感覺,說不定他們真能做到,之前這支軍隊就創造了太多以少勝多的輝煌戰績!

  “今日,我們便要重創南詔主力,明日天明之後,諸位隨我坐船橫渡洱海,踏平太和城,活捉閣邏鳳,獻俘闕下!現在,就讓這些所謂的南詔‘大臣將軍’們,為我們祭旗,就讓這四人,親眼看著我他們的大軍是如何覆滅的!”

  還在造船廠的將士和工匠一個個都興奮地用右手叩擊著胸膛,隨後六名南詔“大臣將軍”變被唐軍手起刀落,頭顱滾落在地,血漿噴射到天策軍黑底紅徽的軍旗上。

  便在這時,外面傳來四路南詔軍進攻的聲音,和響徹大營低沉的號角聲,蕭去病舉起起親衛遞給的巨弓,大聲怒吼道:“天策軍戰無不勝!諸位隨我殺敵立功!”

  被綁在木頭架子上的楊子芬被幾名唐軍士兵抬著來到洱海邊上,目眥欲裂地看著兩萬南詔水師,三百多艘戰船拼命地劃了過來,越來越近,岸邊的一架架投石車已經安放好,裝放石彈凹槽放著一個個陶罐,隨著可以發射。

  上百名士兵正在操作一種帶管子的鐵箱子,不斷有黃色的液體從這些管子裡噴射到洱海裡面。那一邊兩萬南詔水師越劃越近,有人興奮地大喊大叫。

  便在這時,一聲霹靂也似的巨響在天上炸響,一百多架投石車同時發射,上百支火箭同時射向已經接近岸邊五十步遠的南詔水師。整個水面立刻變成了一片火海!

  只在眨眼間,一多半的南詔戰船就被點燃,成了一個個火球,船上的發出淒厲的慘叫,船上渾身是火的南詔水軍戰士驚恐至極地大叫這跳入洱海。然而整片水面都燃燒起來,火焰順著水流和風向,飛快地向西,向南蔓延,很快將所有船隊全部包裹。這邊的投石車和噴射器依然在源源不斷向水面潑灑著那種名叫汽油的液體,火焰終將鋪滿整個水面,那些跳入水中的南詔將士,終究是也難逃一死。

  楊子芬艱難地看向南北兩個方向,同樣火光沖天,火光映紅了整片天空,火海中的南詔士兵發出淒慘至極的慘叫聲,痛苦掙扎,整個場面恐怖至極,一股難聞的氣味傳來,讓人覺得身在地獄。

  這時楊子芬的口中的布團被扯了下來,楊子芬留著血淚對著蕭去病大聲咒駡道:“惡魔!你這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你做出如此有傷天和的惡事,你會下地獄的!”

  蕭去病盯著他的眼睛,神色有些那麼一瞬的黯然,隨後又堅定如鐵:“本王很奇怪,你們南詔殺我大唐二十萬將士,難道就不是殺人不眨眼?難道就不有傷天和?

  用弓箭,刀槍殺人是殺,用瘴氣,污染水源殺人是殺,你們和吐蕃軍裡外夾擊殺人也是殺,我用火殺人也是殺?如何我就該下地獄?

  本王殺的人多了!今後也許會殺更多,但凡所有大唐敵人,我殺起來都不會手軟,更不怕下地獄!

  本王明日就放你回去,告訴那閣邏鳳小兒,給他明日一天時間,若不早降,本王必定率麾下將士渡海而來,將他生擒活捉,殺光所有不降之人!”

  楊子芬痛苦萬分地閉上眼,嘴裡只是重複一句話:“你不人,你是魔鬼……”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1:06

第十四章 來龍去脈

  戰鬥打響,洱海西岸的閣邏鳳等人翹首以待,當看到東面的半邊天空都被火光染紅,閣邏鳳的心就揪了起來,派船前去打探情況。

  可是沒過多久,派出去的兩艘戰船就狼狽萬分地逃了回來,船上的人一個個面如死灰,驚恐萬分。

  “到底怎麼了?”閣邏鳳厲聲問道。

  “火……火,全都是火……”一名心腹親衛哆嗦著說道。

  “什麼火啊,孤王問的是戰況如……”閣邏鳳突然愣住了,嘴巴半張著,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一般,眼睛瞪得老大,目光呆滯地看著湖面。

  眾人順著閣邏鳳看的方向望過去,瞬間也都呆住了,只見水天交接處,一條火線隨著水流和風勢正飛速向西推進,眼看要不了多久,那火就能燒到這裡。

  岸上的人在發呆,船上的人卻驚慌至極趕緊跳上了岸,有人還想著把船拖上岸,但顯然已經來不及,沒過多久,火勢就燒到西岸的水寨和碼頭,閣邏鳳被幾名親衛侍從拉著飛快逃離了碼頭,然後就呆呆地看著被火海包圍吞噬的水寨,陷入呆滯狀態。

  留守南詔腹地的常備兵、鄉兵同樣呆呆地看著熊熊燃燒的一片火海,甚至沒人想著要去救火,好歹搶救幾條船上來啊,所有人就這麼呆呆地看著,像是傻了一般。

  整片水域都在燃燒,這樣不可思議的場面,已經超出了他們的認知,很多愚昧的鄉兵和民夫已經忍不住跪在地上。不停叩拜。南詔人本就崇拜火,他們認為,這樣的大火就不說人力能為的。一定是神跡顯靈。

  自己這邊三次大戰,殺掉了大唐二十萬兵馬,唐朝是天朝上國,現在遭到上天的報復了!

  “完嘍!”閣邏鳳的心在滴血,早在出征之前,他就清醒的知道,天策軍是大唐精銳。又加上蕭去病是大唐戰神,正面作戰自己這邊絕不是對手,今天晚上就是破局的唯一希望。也是最好的機會,所以他才會說“王國存亡,在此一戰”。

  可現在兩萬水軍竟然被唐軍一把火就燒掉了,對方有這樣的武器。陸上其他三萬軍隊的戰況自然也不問可知。南詔遭此重創。已經元氣大傷,且這場大火燒的人人喪膽,軍心已失,再想守住南詔腹地就千難萬難了!

  “大王,我們必須派人接應陸上三支軍隊回來,後面的事情,還請大王早作謀劃。”留守大將李克鐸道。

  “去吧”閣邏鳳一下驚醒過來,握著李克鐸的手勉勵了他幾句。等他走後,立刻下令整個整個南詔全面動員起來。同時派人火速向北,請吐蕃快點來援。

  太和城、龍尾城所有的人都被這場大火驚醒了,到處都亂糟糟的,一時之間說什麼都有,人心惶惶,閣邏鳳臉色難看到了極點,殺死了幾名“妖言惑眾”的人之後,暫時穩定住了局面。

  便在這樣的情形下,風伽異和段全葛帶著四千出頭的羅苴子回到了龍尾城,隨後另外兩支軍隊也先後垂頭喪氣地返回。

  五萬人出戰,七成以上喪身火海,回來的卻不足一萬四千,而且個個膽戰心驚,有了巨大的心裡陰影,有一半短時間內,都無法再上戰場。兩萬水軍更是全軍覆沒,片板無存,至此一戰,南詔已經元氣大傷,隨時面臨覆滅的危險,無論是龍尾城還是太和城,都籠罩在一種悲傷絕望的氛圍中。

  很多人已經開始為自己預留後路,只是不知道天策軍是何態度,如果是要殺光所有人,那就跟著閣邏鳳一起死拼到底,或者逃到深山遷走;若是只天策軍只要閣邏鳳,他們也不憚於裡應外合殺掉閣邏鳳換取性命。

  還有一些本來是大唐的官員,或者是跟隨李宓作戰的士兵,城破兵敗後被南詔俘虜招降,這個時候也在想著如何能夠將功贖罪。

  而閣邏鳳當世人雄,眾人的這種心思,又豈會不知,更加牢牢掌握住軍隊,崗哨林立,提高戒備的同時,又下令準備祭品,設立祭壇,向天表明心跡,自己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唯求南詔的生存,並嚴詞痛斥唐軍的罪行,宣傳天策軍要殺光所有南詔人。

  洱海東岸,很多天策士兵,還有工匠,商人,目睹這樣慘烈的景象,一個個同樣心臟狂跳,臉色發白,一些性格軟弱,心理素質差的甚至忍不住嘔吐起來。

  楊子芬的話雖然說的不對,但人被弓箭刀槍殺死和被火焰活活燒死,給人視覺衝擊確實完全不一樣。

  不過蕭去病對此也不是沒有準備,早在出征南海回來之後,鑒於某些士兵在對陣大食兵時的糟糕表現,蕭去病便在隊伍裡面增加了訓導官的比例,並且對這些訓導官進行了培訓,使得他們越來越像後世的“政委”了。

  現在除去少數放哨的觀察員,所有的將士,便由這些“政委”進行心理疏導,將士兵的責任和義務,講南詔是如何陰險狡詐,不斷消耗大唐國力,與吐蕃蠻子勾結,殺我二十萬將士。

  親身參與過鮮于仲通和李宓兩次討伐南詔的崔旰,更是獻身說法,講唐軍被害死的慘狀,血流成河,屍體把江水都堵塞了,很快兩萬將士和工匠一個個就都氣憤填膺的,揚言要血洗太和城,報仇雪恨!

  另一邊,楊子芬等四人也被從木頭架子上解了下來,名叫段銘藝的吐蕃小將明顯有些嚇傻了,被人攙扶著,連同其它四十多名隨從,被聚集在一座大帳內,沒過多久,蕭去病走進大帳,跟在後面的還有冷豔逼人的竹靈兒。

  “抱歉,本來看完這樣一場大戲,你們的心力大量消耗。應該讓你們早點休息的,但我還有話要你們帶給閣邏鳳,帶給南詔所有人。只能再打擾諸位了。”

  名叫蕭去病的天策軍年輕統帥,一進門就給大夥賠了一個不是,笑容和善,平易近人,但此刻眾人看他的眼神都有如看到惡魔,一個個嚇得心驚膽戰,鴉雀無聲。

  “這一次。南詔軍至少被燒死三萬以上,但事情並沒有完。帶話之前,你們一定很好奇。本王把竹靈兒叫過來做什麼?”

  楊子芬目眥欲裂地瞪著竹靈兒,心說果然是你,竹靈兒也一臉寒霜地瞪了回去,作為南詔的第一冰雪美人。被風伽異追求還敢拒絕。氣場自然不差,楊子芬很快縮回了目光,竹靈兒便轉而望向蕭去病,蕭去病向她微微點頭,再次開口。

  “事情的一切,要從十二年前說起,當初前劍南節度使章仇兼瓊派遣越嶲都督竹靈倩前往安寧築安寧城(也就是益寧城),並修築安寧至戎州步頭的道路。

  這麼做的目的。自然是為了加強朝廷對這一地區的統治,比如出兵更快了。更利於管理啊什麼的,但最重要的還是因為安寧有五口鹽井。

  人總是要吃鹽的嘛,這一地區大部分的鹽,都出自安寧的這五口大鹽井,控制住了安寧,控制住了這五口大鹽井,就等於控制住了這一地所有人的命脈。

  包括諸爨:南寧州(今雲南曲靖,安寧城在今雲南昆明以西安寧市)都督爨歸王,南寧州大鬼主爨崇道昆州刺史爨日進、求州爨守懿、螺山大鬼主爨彥昌等,當然,還有南詔!

  事情一旦成功,到時候可不是朝廷想要這羈縻州的都督、刺史、還有南詔這個附屬國的藩王做什麼,你們就得做什麼,要你們往東,你們就不敢往西,否則就斷了你們的鹽。

  我說的對吧?”

  沒人說話,蕭去病於是繼續講道:“當然,除此以外,朝廷還可以賣鹽賺錢,而且這些錢還有可能落入某些貪官奸臣手裡,是吧?

  不過,這些都是題外話了,正題就是,大唐的盤算打得這麼精,南詔和諸爨之前可以佔據鹽井獲利,現在卻要處處受制于大唐,你們說,對於之前過慣了悠哉悠哉好日子的這些羈縻州都督、刺史,還有南詔能忍還是不能忍?”

  此時自然沒人回答,李晟和馬燧面露氣憤之色,楊子芬面色肅然,薑如之若有所悟,趙眉丘不明所以,竹靈兒冰霜一樣的臉色在這時也有了淒婉之色,那邊蕭去病笑了笑:“這還用說,自然是不能忍了啊,是我也忍不了啊!

  然後,首先就是諸爨不能忍了,因為安寧城便在他們的地盤上,南寧州在安寧城以東,求州在北,昆州乾脆就包括安寧城。

  朝廷這麼做,明顯是要經營這裡嘛,以前朝廷的勢力沒來之前,他們一個個都是土皇帝,而且靠著鹽井獲利頗多,現在無法獲利了,土皇帝還要要受制于大唐,全都要被人管,被人卡住咽喉,當然不能忍了。

  然後他們就造反了,攻破安寧城,拆毀城垣,殺了築城使者,也就是竹靈兒的阿娘竹靈倩。而由於朝廷內部的矛盾,姚州都督(安寧城在姚州),戎州都督(南寧州在戎州)對此竟然坐視不理。

  因為涉及三個都督(竹靈倩是越嶲都督,嶲州在姚州之北,戎州以西),最後朝廷只好委託南詔雲南王皮羅閣出兵討伐造反作亂的諸爨,然後諸爨就千餘人以泥塗面,到南詔大營謝罪,並痛陳竹靈倩橫徵暴斂,徭役頻繁,他們苦不堪言。

  認罪的同時,諸爨積極修復安寧城,加之南詔的求情,諸爨賄賂姚州都督和戎州都督為其說好話,竹靈倩已死,朝廷只能息事寧人,於是下詔書赦諸爨之罪,由爨歸王駐守安寧城,皆大歡喜!”

  說到這裡,蕭去病臉色冰寒地看了這些南詔人一眼,目光再與李晟和馬燧接觸,三人都不由苦笑了出來。

  這一切還都是唐朝以夷制夷的政策帶來惡果,結果沒玩好,被南詔給利用了,被耍得團團轉都不知道。

  後來終於和南詔翻臉,又碰上朝廷腐敗,鮮于仲通毫無領兵之才,僅僅憑藉對楊國忠有舊恩。就被推薦做劍南節度使,以致葬送掉八萬劍南精銳大軍;

  至於李宓,他之前就是姚州都督。統帥劍南軍倒是熟門熟路,但麾下士兵大都是新訓練不久的,結果又送掉八萬。

  趙眉丘有些不解道:“你說這些做什麼?跟你要帶的話有什麼關係。”

  “自然是大有關係!”蕭去病冷笑道:“這件事情,從頭到尾都是你們南詔在搗鬼!

  竹靈倩駐守安寧城,控制住了諸爨和南詔的命脈,諸爨和南詔都心存不滿,諸爨想要造反卻又不敢。就是你們南詔王皮羅閣敏銳地分析了這一切,並偷偷找到諸爨,給了他們造反的膽。

  換句話說。諸爨造反就是你們南詔在背後挑撥教唆的!所以朝廷派遣南詔出兵討伐的時候,南詔軍開到波州(今雲南祥雲,就在龍尾城以東一百來裡)就頓兵不前,所以這場討伐和平叛。未發一箭就平定了。就是因為,雙方早就約定好了的!”

  趙眉丘、楊子芬等人露出激憤和冤枉的神色,事情已經過去九年了,這件事在當地早有定論,其實他們也並不瞭解當年真相,但聽蕭去病這麼往南詔身上潑髒水,即使身為階下囚,也不能忍。

  楊子芬嘴巴張了兩張。還是忍住了,趙眉丘想反駁卻不知道怎麼說。把臉急得通紅。

  蕭去病冷笑道:“本王自然是有證據的,你們可能都不知道,當初諸爨造反攻破之前,竹靈倩就已經發現了事情的不對,她偷偷派人去調查,發現全都是南詔在搞鬼,結果她剛收到情報,還沒來得及有所準備,諸爨的兵就殺過來了,其中還混雜了上千南詔兵。

  這一切,竹靈倩在被殺之前,全都告訴了竹靈兒。本來,竹靈兒也是難逃一死的,可是他閣邏鳳自以為事情做得機密,無人知曉,看到竹靈兒長的玉雪可愛,竟生了惻隱之心,將她帶回太和城收養,卻不知竹靈兒每日都恨不能生啖其肉!”

  南詔攻破大唐許多州府後,擄掠了很多官員和工匠到太和城,加上李宓去年戰敗,又有數千士兵被俘,閣邏鳳又深慕漢學,太和城都以會說唐音為榮,這近五十人裡面,竟有三人是聽得懂大唐話的,這個時候一個個也是震驚的非常,聯想到大王子對竹靈兒那麼愛慕,都覺得恐怖又慶倖。

  竹靈兒這時眼眶也一下就紅了,美麗的大眼睛裡蒙著一層厚厚的水汽,強忍著才沒流下眼淚來,說不出的淒婉動人。

  這時候就連趙眉丘也在心裡覺得竹靈兒所言,應該不會有假,但他也不覺得南詔有錯。

  蕭去病目光陰冷地掃視了一眼這四十八名南詔人,其中還包括很多明顯是漢人的,聲音冰冷:“當然,站在南詔的角度上看問題,南詔不想受制于大唐,也不能說有錯;

  而且本王其實還是挺佩服南詔的這些手段,無論是最開始教唆諸爨造反,事後再出來收拾殘局,還是後來扮豬吃老虎,一面求和,一面備戰,將唐軍引入腹地,四面包圍。真的,本王非常佩服皮羅閣、閣邏鳳父子,兩人都是一代英主,雄傑,要不,也不能在短短十多年內,將南詔由最弱小的六詔之一,只有幾萬人口,變成今天這麼大的一個王國,了不起啊!”

  趙眉丘一下迷惑了,他覺得蕭去病說這些話的時候,很真誠,心中隱隱燃起一絲絲的希望,然而,蕭去病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如墜冰窖,毛骨悚然。

  “但佩服歸佩服,但他殺了我們大唐的人,因為他們父子的野心和權力欲望,把這塊土地搞的戰亂不休,從他策劃殺竹靈倩開始,到之後的拉攏爨氏,插手滇東事物,引發爨氏之亂,到最後的造反作亂攻破姚州殺張虔陀等等,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他們父子兩,所有的責任,都要由南詔來背,閣邏鳳背不下的,就由南詔的軍隊百姓來背,因為沒有這些人的支持,他閣邏鳳也做不成這些事。

  他閣邏鳳策劃了第一次(諸爨)造反,結果朝廷沒有追究,於是他就便以為殺官造反沒什麼,他攻破了姚州,殺了姚州都督張虔陀。他覺得沒什麼,之後他找安寧使王克昭求情,王克昭不同意。他又把王克昭殺了。

  他膽子越來越大了,到現在,他殺了我大唐二十萬大軍,竟然還想著求和,還在太和城裡樹什麼德化碑,將責任全部推掉的同時,還想著以後能夠再次歸唐。

  朝廷當然有錯。錯就錯在朝廷總想著什麼以夷制夷,錯就錯在諸爨造反殺竹靈倩的時候,沒有對此事嚴加徹查。對兇手追究到底,絕不放過!以致讓你們南詔,讓他閣邏鳳產生這樣的錯覺,殺官造反也沒什麼。以致讓你們的膽子越來越大!

  但本王現在要告訴你們。告訴南詔,告訴全天下的人,對於這樣的事情,本王絕不原諒,天策軍絕不原諒!

  所有南詔士兵,包括鄉兵,包括被徵發的夫役,還有你們這些官員、僕役、隨從。在本王這裡都是死人了,包括他們的家人。本王才不管上至八十歲老母又或者是繈褓裡的嬰兒,通通都要死,一個都不留!

  三十名能聽懂大唐話的“南詔人”一個個都被嚇得面無血色,楊子芬渾身顫抖著,咬牙切齒地大聲喊道:“你這個魔鬼,你這個魔鬼,你這麼做就不怕報應嗎,你會下地獄的!”

  蕭去病冷冷地看著他,面無表情威脅道:“你們可以懷疑本王是不是能做到,本王明日就能坐船橫渡洱海,攻破太和城!

  你們當然還可以跑,跑到山裡去,但別忘了,還有很多被南詔攻破的,不能臣服南詔的六詔遺民,還有白蠻,還有弄棟蠻,他們同樣跋山涉水如履平地。

  即使你們逃到深山老林裡去,本王也會出一百貫一個買你們的人頭,你們大可以試試,看本王做的做不到,本王有的是錢!”

  趙眉丘等人嚇得癱坐在地上,呆了,傻了。

  其實蕭去病當然不可能這麼做,四海商社確實有錢能買光他們的人頭,但是這樣做花的成本太高了,錢的成本,人力的成本,人頭身份就很難辨認不是?

  “想要活命,想要保全一家老小,也不是沒有機會,拿人頭來換!所有南詔的士兵,鄉兵,殺一個士兵、鄉兵的人頭,就能換自己一條命,或者換家人的命,殺兩個人頭,就能換自己和全家的命;

  那些夫役、官員、僕役、隨從就簡單了,只要殺這中間,包括士兵、鄉兵隨便一個什麼人頭,就能換自己和全家的性命!”

  楊子芬怒吼道:“你這是把人往死裡逼啊,讓我們自相殘殺……好狠的心啊!”

  蕭去病盯著他看了四五秒,譏笑道:“楊使者,你什麼毛病?如果本王眼睛沒花,你應該是漢人吧,對南詔,對閣邏鳳這麼忠心?”

  “我……大王以國士待我,我必國士報之……我在大唐,不過一寒門書生耳,奸臣當道,就算有心報國,也沒有門路,在南詔卻待之如上賓……”

  “我呸,狗屁奸臣當道,楊使者你說話不虧心嗎?你丫今年快六十歲了吧,三十年前,正值開元盛世,君明臣賢,何來奸臣當道,明明是你學問不夠,在大唐混不下去了,才跑到南詔去的。”

  楊子芬臉漲得通紅,其實他和蕭去病各說對一半,在大唐即使開元盛世,寒門學子也難有上升之階,除非是相當出類拔萃的,而他偏偏不是。

  見他不說話,蕭去病繼續道:“當然,還有一個更好的辦法,就是南詔軍全部投降,所有這些士兵、鄉兵,夫役的性命都先押在本王手裡。你們可以去拿吐蕃軍的人頭來換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價碼和前面一樣,夫役如果殺不了人頭,給大唐服苦役十年也是一樣的。”

  蕭去病站起來,拍了拍手,準備將談話結束:“話就這麼多,你們回去,可以把投降的事情向閣邏鳳去說,前面說的殺南詔士兵人頭的話,就先不要對閣邏鳳去說,否則一定會被他關起來或者殺掉,到時候本王大軍殺過的時候,你們,還有你們的家人就通通沒有活命的機會了。

  總之條件給了,路怎麼選,是你們的事,明日,本王一定會攻入太和城,是戰是降,還是殺南詔士兵的人頭換取活命的機會,都由得你們,本王其實無所謂,反正本王已經贏定了。不過本著為你們生命負責的態度,本王還是要告訴你們,天策軍殺過去的時候,倒戈有功,跪地投降者能暫時保住性命!

  你們也許不知道,本王當初在呼羅珊木鹿的時候,一箭就射塌了木鹿的城門樓,如果不降,或者不拿人頭來換活命,本王有一萬種辦法可以殺光你們。”

  他這樣說完,舉步走出了大帳,隨後竹靈兒,李晟馬燧還有十幾名親衛也跟著一起出去,留下四十八名“南詔人”在裡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瞪口呆。

  他們想起來,之前篝火慶典的時候,聽到有人說蘭陵王是神仙弟子來著,難道是真的?如果不是真的,那恐怖至極的,仿佛來自地獄的火焰是怎麼來的。他是否真的有能力殺光所有南詔的士兵、鄉兵、還有夫役,若是如此,自己又該如何選擇?

  這些人為該如何選擇發愁的時候,另一邊,蕭去病也在為竹靈兒而發愁。

  篝火慶典的時候,為了演戲給楊子芬他們看,扛走竹靈兒的時候,可是沒少在她身揩油,進入中軍大帳的時候,還緊緊抱在過一起,雖然熄燈之後就將她放開了,但顯然,對竹靈兒來說,這應該算是她的第一次與異性親密接觸。

  然後現在就變成了蕭去病走哪,她跟哪裡。

  “那個,竹娘子,當時那是做戲懂嗎?我有妻子的……”

  “你為我阿娘報了仇,我就是你的人了,就算你有了妻子,我也可以做你的侍婢,丫鬟。”

  “還沒報呢,閣邏鳳還沒被捉住呢……”

  “我相信你馬上就能將他生擒活捉!”

  “你一定要跟著是嗎?”

  “是。”

  “你聽我的話嗎?”

  “聽。”

  “那你在這裡早點睡吧,我去良器那裡睡。”

  “……”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1:06

第十五章 南詔攻防(上)

  天寶十三年,七月十一,趙眉丘等四十一人被天策軍用一艘新式戰艦送到了洱海西岸。

  少了七個人,以楊子芬為首的七人堅持表示要向閣邏鳳報告全部的事情,然後就被其他四十一人給打死了。

  “楊卿,是孤王害了你呀!”聽完眾人的敘述,閣邏鳳悲痛欲絕地流下了眼淚,對著祭壇叩首,拜了三拜然後轉過身來,悲憤道:“兩國交兵,不斬來使!那蕭去病竟然喪心病狂到把正使楊子芬殺了祭旗!

  眾位看到了吧,唐軍連殺使這樣的事都做得出來,昨夜又一把火燒死我南詔三萬六千戰士,他們這是要殺光我們南詔之人!

  孤王自古及今,都是唐朝不侵不叛之臣,南詔本無叛唐之心,蒼天可鑒!奈何今唐朝一再相逼,屢次行此不義之討;孤一心想要重新歸唐,天策軍卻肆意屠戮我南詔將士,殘殺使者,今大唐既不容我南詔,即是我南詔的仇家!

  眾位,唐軍要殺光我南詔之人,我們該怎麼做?”

  “和他們拼了!死戰到底!”

  “拼了!死戰到底……”

  祭壇下面,數萬南詔軍民義憤填膺,之前還有人想要開小差,現在卻都同仇敵愾起來,已經被天策軍逼到絕境了啊,再加上閣邏鳳的煽動,此時的南詔軍民一個個都是滿腔悲憤,發誓要與唐軍死戰到底!

  場面一片痛切,但總有人破壞氣氛。等眾人激憤的三聲齊呼怒吼過後,趙眉丘直愣愣道:“大王,那蘭陵王還說。要我們早些投降,將腦袋寄放到他那裡,再去和吐蕃軍作戰,就可以拿吐蕃蠻子的人頭贖罪換取自己和家人的性命!”

  “愚蠢!”閣邏鳳暴喝一聲,轉頭對祭壇下的數萬軍民大聲道:“那蕭去病連使者都殺,還有什麼做不出?

  若是投降,就是死路一條。即使不被天策軍背信棄義殺死,也會被他們借吐蕃軍之手,將我們消耗光。最後的下場還是死!

  那蕭去病好惡毒的計謀啊,沒聽他說嗎?我們殺了二十萬唐軍,他們絕不原諒,為今之計。我們只有死戰到底!

  諸位。我們只要再堅持八天,吐蕃援軍就要到了!”

  吐蕃八天之內當然到不了,據閣邏鳳的保守估計,起碼還要十二天,他這是怕南詔軍民沒有信心。

  一時間群情激奮,趙眉丘只好閉口不言,隨後祭拜結束,眾人各自回到各自的崗位上去。秣馬厲兵,眾志成城。嚴防死守!

  因為剛從唐營回來,趙眉丘等四十七人並未被安排事情,他們各自都先回了家,或者去找相熟的的可信賴之人,說出了剛才沒對閣邏鳳說的話。

  名叫薑如之的前唐朝官員,偷偷找到了同為被俘唐朝官員的鄭回(寫德化碑的那位)、婁靜等人,介紹了真實的情況:“天策軍就要打過來了,蘭陵王當真是神仙弟子,大唐戰神,閣邏鳳和南詔一定守不住,我們可不能陪著他們一起去死。

  我們本就是大唐官吏,現在正是立功的時候,蘭陵王說了,只要今天晚上天策軍殺過來的時候,我們立下功勞,前罪全都可免,還可以讓我等管理南詔之地,若是有人像楊子芬那樣,一心忠於閣邏鳳和南詔,執迷不悟,全家老小一個不留……”

  南詔小將段銘藝回到家裡,隨後,他的兩位叔父段全葛,段儉魏(他的後代段思平建立了大理國)也先後找個機會回了趟家,三人來到一間密室。

  段銘藝這才激動道:“……這次我們南詔一定守不住的,天策軍太厲害了,他們的強弩可以在一百多步射裂我們的盾牌再殺死我們;

  他們的盔甲又輕便又堅固,我做過試驗,五十步內,我們的弓箭根本射不穿他們的盔甲,近身的時候,用刀劍也不能傷他們絲毫,只有長矛衝刺才最後破甲一寸,這也殺不死人。

  我聽他們的人講,這樣一套盔甲足足價值六百貫,每名士兵的裝備超過千貫。天策軍是真有錢啊,所以裝備才這好。

  除此外他們還有輕便的,三人就能推走,就能操作的八牛弩和投石車,還有昨日那種猛火油,他們的士兵一個個也非常強壯且力氣大,兩人放對,我竟然打不贏一個!”

  段全葛和段儉魏對視一眼,內心也都充滿了震驚,他們之前就對天策軍優良的裝備眼紅不已,而且還下過定義,說天策軍是用錢砸出來的。

  現在看來,果然如此,在兵器優劣如此懸殊的情況下,對面的智力又不弱於己方,甚至勝過己方,現在南詔水師全軍覆沒,南詔也再也地利可言,想要打贏幾乎是不可能的。

  “還有那蘭陵王,他可是神仙弟子,力大無窮,且身上帶有仙家至寶。他有一口九石的寶弓,能射四百多步遠,我們走的時候,他一箭就把洱海東岸的一水邊的一塊大石頭給射爆了,幾百上千斤的石頭啊,竟然被射成了無數的碎片;他還說他曾經一箭就射塌了木鹿的城門樓。”

  “九石強弓,一箭射爆上千斤石頭,一箭射塌城門樓……神仙弟子,怎麼可能?”

  段銘藝賭咒發誓表示是自己親眼所見,那塊大石頭絕對超過四百步遠,確實是大石頭,被射得粉碎了。然後又開始講蕭去病的威脅,不投降去殺吐蕃兵或者不拿南詔兵人頭來換活命,他就殺光我們,連家人老小也不放過,一百貫一個人,買我們的人頭。

  段全葛、段儉魏額頭開始冒汗了,這時候段銘藝又拋出了更勁爆的消息:“蘭陵王還偷偷對我說,只要我們大理段氏投降歸順大唐。並替大唐攻打吐蕃,可讓我們大理段氏為南詔之主,更換國號。建立以白蠻為主的全新附屬國,鎮守南境!”

  在六詔之前,這裡的人分為烏蠻和白蠻,白蠻的社會制度和文化科技水準更為先進,烏蠻更為原始,或者更為野蠻,但在相互的爭鬥和兼併中。白蠻卻一直處於下風,以致六詔的時候,白蠻便基本為烏蠻統治。

  六詔都是烏蠻。段氏則是白蠻土著大姓,雖然在南詔國內段氏十分興盛,除卻閣羅鳳、風伽異父子之外,南詔第一大將和第二大將都是段氏。但白蠻在南詔地位卻非常低下。

  南詔是奴隸制國家。雖然白蠻人比烏蠻人更聰明,種田、制陶、釀酒等各種手藝,都遠勝過野蠻的烏蠻,但近八成的白蠻都是奴隸,剩下的也大多數是靠手藝吃飯的平民,像段氏這樣的軍事大族,在南詔也只此一家。

  而烏蠻則大多都是奴隸主貴族和士兵,可以說。在南詔就是白蠻負責生產,養活烏蠻。烏蠻負責打仗,四處征戰。

  段氏雖然因為文化素養高,會打仗而被重用,但其實一直烏蠻的貴族壓制和排擠,如果不借助外力,白蠻幾乎不可能翻身做主人,段氏也幾乎不可能稱王,因為白蠻打不過烏蠻啊。

  現在無疑是個極好的機會,只要段銘藝所說是真,只要蘭陵王真的能打敗南詔和吐蕃的聯軍,那段氏取代蒙氏(南詔又稱蒙舍詔,閣羅鳳其實姓蒙),白蠻取代烏蠻統治(治理)這裡,也不是沒有可能!

  段全葛激動道:“蘭陵王真的這麼說?還有,大理段氏是什麼意思?”

  段銘藝撓了撓頭,嘟囔道:“鬼知道那蘭陵王和天策軍腦子有什麼毛病,我都跟他們說了,我們不是大理段氏,但他們就一口咬定我們是大理段氏,還問我會不會一陽指和六脈神劍……”

  段儉魏愣了愣,雖然也覺得這個蘭陵王有些莫名其妙,但莫名的他也覺得大理這個名字不錯,他也是極聰明之人,自然能看得出蕭去病這個提議對他們來說簡直太好了。

  南詔烏蠻兵殺了二十萬唐軍,蘭陵王此來就是要讓南詔滅國的,但他不可能一直呆在這裡,肯定還要找代理人,看意思是找到了自己兩兄弟。

  他的眼睛一下亮了起來,極其認真的地對段全葛說道:“二哥,此次若蘭陵王和天策軍真的能摧枯拉朽攻入南詔腹地,我們便乘機投了蘭陵王吧,活捉那閣邏鳳獻給蘭陵王,立功表現。

  以後我們就叫大理段氏,若蘭陵王果真能說話算話,以後我們建立的國家,就叫大理國,可好?”

  同一時間,名叫名叫傍羅皮的前施浪詔遺民,找到他的族中長老,講訴了蘭陵王要殺光南詔士兵的決心,還有用人頭換性命的條件。

  沒過多久,英明神武,機敏萬分的南詔一代英主也察覺出了些許不對,這個時候那四十一人帶回來的消息已經在很大的範圍內傳播開來了。

  南詔內部,並不是沒有矛盾,皮邏閣和閣邏鳳父子都是世間英傑,短短時間內一統六詔,後來又攻滅爨氏,由一個小小的部落,發展壯大到現在這個規模,南詔內部真正屬於蒙舍詔的本部兵馬其實並不多,這次兩萬水軍全軍覆沒,一萬羅苴子又死了六千,本部兵馬就更少了。

  之前因為閣邏鳳英明神武,有手段,會團結人,會演戲,會煽情,所以被他們兼併的其他五詔遺民自然是一心跟著閣邏鳳了。可是現在閣邏鳳吃了一個這麼大的敗仗,這些五詔遺民自然是人心思動,想什麼的有。

  閣邏鳳這時雖然察覺出了不對,卻並不知道具體是什麼,而且一時也沒有太多的辦法,因為畢竟蒙舍詔的親信一直以來都是少數,萬一應對過激,很容易將其他五詔遺民和白蠻逼反;可是不做應對,未知的危險又最讓人害怕,而且人心不齊,想堅守到吐蕃援軍又更加困難。

  正在閣邏鳳感到無比頭痛,心裡尋思著要做點什麼提振士氣,讓所有的南詔人同仇敵愾起來的時候,蕭去病帶著兩千水軍就殺了過來。

  三天多的時間,隨軍來的工匠和士兵。加班加點,組裝出了五艘長九丈六尺,寬兩丈七尺的三桅戰艦出來。以此為主力,其他的則是上百艘小木船和竹筏,浩浩蕩蕩渡過洱海殺將過來。

  唐軍水師是繞了一個小圈子到太和城以北靠近西岸的,然後一路順流而下,期間登陸三次,燒毀五個村鎮,擊敗三支第一時間趕到的隊伍。以未死一人的代價,殺死南詔士兵士兵三千余人,附近村鎮成年男丁兩千餘人。在後續軍隊越來越多的時候,唐軍放火阻斷道路,然後從容退回船上,揚長而去。

  閣邏鳳帶著精銳騎兵隊伍趕到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情景。氣得他直罵娘,但是沒有辦法啊,誰叫自己這邊水師的船全被燒了。

  最讓他鬱悶的是,這兩天唐軍水師並沒駛遠,而是靠近岸邊順流而下,一路向南往太和城和龍尾城方向而去。

  那裡可是南詔的人口密集區域,沒有辦法,閣邏鳳只好率領這支南詔僅有的三千人的騎兵隊伍在岸上跟著。

  而且還不敢跟他太近。那年輕的唐軍統帥竟然還是天下無雙的射雕手,一口寶弓能射四百多步遠。箭無虛發。簡直像是故意表演一樣,一路上被他射死的南詔軍民已經過百,更可氣的是,有時候實在射不到人,他還射岸邊的牛羊。

  近五百步遠啊,至少是九石寶弓,他竟然射了一百箭還有力氣繼續射,岸上這些在後面跟著目睹全部過程的南詔騎兵全都被嚇的愣住了。

  這還是人嗎?這簡直是天神啊,要不怎麼能有這麼大的力氣,還不會累?

  除此之外,五艘三桅戰艦上裝備著幾百架八牛弩,凡是靠近射程內的房子,莊稼等,都會被攻擊,用的便是那種可以在水上燃燒的油,漂流一路,就放了一路的火。

  沒過多久,兩千唐軍水師便行駛到太和城以南八裡,距離龍尾城不到七裡的地方,差不多也是洱海最南端,因為南詔軍的嚴防死守,他們找不到機會,只好悻悻而回。

  不過成功守住這一次南詔軍卻沒有一人覺得高興,雖然閣邏鳳發表了振奮人心的演講,但效果並不好,自己這邊光挨打了,沒有還手之力,一個個心裡都覺得非常沮喪。

  另一邊,那些在暗中聽到消息說大唐蘭陵王是神仙弟子,南詔這次一定守不住的人,經過這一次,就越發地對南詔能否守住失去信心,並且越發篤定大唐蘭陵王就是神仙弟子!

  如果不是神仙弟子,又怎麼能做出如此匪夷所思,超出普通人力的事情來?有人可是數過了,一百五十箭,箭箭超過四百步,箭箭射中目標。

  人心更亂了,恐慌和悲觀的情緒正在到處蔓延,這一次,就連閣邏鳳對能否守住南詔腹地,堅持到吐蕃援軍的到來失去了信心,開始考慮要不要壯士斷腕,就像之前被自己父親攻擊的其他五詔那樣,帶著親信和族人遷徙到別處暫避鋒芒。

  可他有是極有雄心的人,祖輩幾代人的經營,父子兩人二十年的嘔心瀝血,機關算盡,才有現在的成就,又怎麼可能說放棄就放棄?

  便在他左右猶豫,想的頭皮都疼的時候,他的親衛侍從又來報告:“啟稟大王,三千天策軍太和城東北十二裡處登陸,八牛弩和強弩殺潰守軍之後,目前正在原地構築陣地,挖壕溝,安放鹿砦和拒馬槍,準備嚴守,他們的一半船隻已經返回,準備回大營源源不斷運兵過來。”

  聽到這個消息,閣邏鳳的手明顯顫了顫,與風伽異對望一眼,嘴唇有些哆嗦道:“這是要把我們往死裡逼啊……”

  年輕氣盛的風伽異憤怒地跳了起來:“他不讓我們好過,我們也不讓好過,才三千人就敢登陸,簡直視我們是無物,我現在就帶兵將他們統統殺光。”

  “風伽異不許輕敵,那天策軍敢於這麼做,自然是有恃無恐。”閣邏鳳站了起來,傳令道:“點齊太和城所有可調動兵馬,本王親自率軍攻打。”

  等閣邏鳳帶著三萬多大軍趕到戰場的時候,三千天策軍的臨時陣地工事已經構築完畢,壕溝挖了兩條,中間的間隙裡扔滿了鐵蒺藜,第二條壕溝後面是一圈鹿砦,鹿砦後面是一圈拒馬槍。

  與當初在占城擺的陣型差不多,拒馬槍後面是四層密密麻麻的軍陣,第一排是鐵盾長槍兵,後面三排強弩兵,軍陣的兩側則是投石車和八牛弩。一共三個方向,四個軍陣,五個投石機和八牛弩方陣,嚴陣以待。

  這算雙方第一次打陣地戰,本來南詔軍應該是守方,但前面他們沒守住,現在就變成了攻方,因為如同他們攻不破這個軍陣,兩萬天策軍就會源源不斷運送過來,太和城就可能一天之內被攻破。

  所以,即使對方如此嚴陣以待,即使天策軍的兵甲遠勝過他們,閣邏鳳還是下令從三個方向開始強攻。

  雖然閣邏鳳這次一共帶來三萬四千兵馬,帶戰場地形就這麼大,三萬多人並不能一起上,只能分批分批地上。

  這些被天策軍逼到絕路上的,被閣邏鳳煽動地熱血沸騰的南詔兵,仿佛如潮水一般,一波接一波地沖向天策軍這塊礁石,然後還沒沖到就紛紛被拍得粉碎。

  天策軍火力太強了,遠端對射,南詔軍根本不是對手,只能身穿盔甲,手持盾牌衝鋒,但不等他們沖進八十步,就是一輪箭雨齊射,他們的盾牌盔甲根本抵擋不住,這些悍勇無比的南詔士兵紛紛想割麥子一般被強弩射倒。

  然後有幾次,好不容易快沖到壕溝處的時候,對方的投石車和八牛弩早就在路上發射了足夠多的猛火油罐,這個時候自有人用火箭點燃,瞬間就將攻勢化解,然後一直等火焰熄滅之前,都無法繼續進攻,之前沖近壕溝的也全都被弓弩射死。

  一個時辰以來,閣邏鳳試過各種辦法,搭進去一萬多人,愣是連第一層壕溝都沒突破,而這個時候又有報告來,那些返回戰船其實並不是運兵增援此處的,竟然是運騎兵在別處登陸,八百騎兵,一路已經攻破南詔守軍超過五千,正在掃蕩太和城和龍尾城之間,所有南詔守軍。

  “大王,這樣不行,我們攻不下的,為今之計,只有憑城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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