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盛唐神話 作者:長安夢入 (已完成)

 
炎雞 2019-7-30 23:36:2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5 76340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1:58

第四十六章 戰火

  天寶十三年,八月十七,河北道定州州城博陵。

  天氣晴好,秋高氣爽,幾名府衙兵丁百無聊賴地站在城門樓上,城門口,有百姓進出往來。

  這一年來,幽州蠻族胡兵肆虐河北,田園荒蕪,不少人河北之地的漢人百姓逃離河北,但畢竟故土難離,留下來的卻也不在少數,而且,這些留下來的,大多都是家中有屋又有田的那種。

  他們與那些失去土地的流民不同,這些人反正一無所有,無牽無掛,既然河北盜匪肆虐,索性就拖家帶口逃到河南道,都畿道去就是;他們若是也逃了,錢財可以帶走,房子和田產這樣不動產可就沒了。

  河北不太平,大不了更加小心謹慎一些也就是,甚至還有少數一些人,未嘗沒有懷著,別人都跑了自己正好可以趁機多占一些地想法,大肆用極地的價錢收購土地,然後憧憬著等有一天河北太平了,自己就由一個富農,或者小財主變成了一個大財主,多好!

  至於那些殺人、搶劫、強暴婦女什麼的,雖然也怕,但只要沒輪到自己頭上,便也不那麼在意了。

  吳有田便是這樣一位小財主,他的阿爺本就是一名普通農夫,地少田薄,靠著每日起早貪黑的勞作,捨不得花一文錢的精打細算,省吃儉用,加上身體好,家裡沒人得病,積攢下一點微薄的錢糧,傳于他的阿爹。

  他阿爹比他阿爺還摳門,雖然並不缺錢,但日子過得比村裡最窮的人家還苦,一年到頭也難得吃一回肉,但辛勤勞作卻更甚,以至於未老先衰,沒滿五十就去世了。

  就是因為他的阿爹開始在災荒年景低價購買鄉親的土地,卻捨不得雇人,結果活活累死了,但也因此傳給吳有田一份教大的家業。

  這兩年來。吳有田更是幾乎將家產都花出去了,換回了上千畝的田產,此刻他便是到縣城來辦田契過戶的手續的。走過城門的吊橋,吳有田忍不住罵罵咧咧起來。這些府衙的胥吏,當真可惡,買田的錢都沒有田契過戶的手續費多!

  吳有田所在的村子,離府城並不算遠,轉過一個路口。便看到自己的村子了,看著村外自己家裡的一千多畝良田,一種成就感油然而生,吳有田對未來充滿了憧憬。

  便在這時,就感覺腳下的大地一陣顫抖,緊接著便是如雷的馬蹄聲響起,吳有田一下愣了,過了過了半響才看到正北方向遠傳黑壓壓跑了一支騎兵隊伍,馬上騎士,頭上一個個都戴著貂帽。白色的貂尾一跳一跳,一個眼神凶戾,興奮得大喊大叫,就這麼踩著道路兩邊的莊稼往這邊沖了過來。

  吳有田呆愣了一兩秒,拔腿就跑,然而兩條腿又如何能跑得過四條腿,不等吳有田跑進村子,就被這些騎兵追上,被一名身材矮壯的騎士像拎小雞一般拎起,重重地摜在馬鞍上。

  吳有田被這名騎士帶著。沖進了自己生活的小村子,之後又被重重地拋在地上,他腦中一片空白,驚恐萬分地看著這些面目猙獰的胡族騎士。推開一家家的家門,燒殺搶掠。

  到處都是有人被殺時的慘叫,還有被擄掠女子撕心裂肺的哭聲,慘叫聲,以及這些禽獸的快意的笑聲。

  吳有田親眼看見幾名胡人騎兵沖進自己家裡,隨後就傳來阿娘的慘叫聲以及妻子的哭喊求饒聲。他大喊一聲就要上前拼命,然而還沒走出兩步就被一騎從背後趕上,矛杆重重抽在後背上一下將他打翻。

  吳有田口中吐血地趴在地上,目眥欲裂地看著聽著這群畜生搶走自己家裡已經為數不多的錢財銀幣,糟蹋自己的妻子,祖孫三代的吃苦耐勞,精打細算,對未來生活的憧憬,在這些突然闖入的胡人的屠刀之下,顯得那麼脆弱無力,甚至有些可笑。

  在這片華夏大地,漢家文明實在太勤勞,太吃苦耐勞,(這個傳統現在依然保留,以至於米國人就經常嘲諷米國的華裔是最敬業、精准與勤奮工作的代表,是一群只知道上班,不知道休息的機器人),總能創造太多的財富,總能將家園建設的極為美好。

  與此同時,也總算引起周圍這些異族的垂涎三尺,覬覦萬分。在漢家文明強盛的時候,自然四夷賓服,萬邦來朝,可是一旦中原漢家王朝出了一點問題,有了一點虛弱表現,這些四周覬覦的惡狼,就會毫不猶豫地撲上來咬下一塊肉來。

  漢朝的時候是這樣,兩漢都將匈奴和周圍其他異族打的扁扁的服,引狼入室,結果三國過後,中原漢族人口大減,加上西晉政治腐敗,八王之亂內鬥不止,於是遂有五胡亂華。

  唐朝也是這樣,唐太宗幾乎將周圍異族全都狠狠打了一個遍,同樣引狼入室,結果唐朝與吐蕃交戰兩次失敗之後,一向溫順的突厥就反了,再後來契丹,奚也反了,高宗武后時期,大唐北地的邊民可算是遭了大殃了,被殺被擄掠而走的百姓數以百萬計。

  到李隆基時期,大唐重新強勢,這些胡族蠻夷又再次表現的極為臣服,可一旦李隆基開始醉生夢死,朝廷開始貪污腐敗,中原空虛,這些在北地虎視眈眈的胡族便再一次露出了獠牙。

  兩日前,安祿山范陽起兵,他之前的打算是,以打進都畿道和長安燒殺搶掠來激發全軍將士的士氣的,但從起兵開始整支軍隊的士氣就不高,軍心浮動,更加上很多胡族士兵早就按捺不住了,於是安祿山便默認了在河北道就開始搶劫。

  從八月十六下午開始,這十萬大軍便開始燒殺搶掠,軍隊見到了血,有了錢財和女人的刺激,果然士氣一下就變得高漲,同時也變得更加瘋狂。

  於是乎,整個幽燕大地頓時就是烽煙四起,到處胡騎縱橫賓士,沿途的漢家百姓也就一下陷入血海地獄,無數村鎮城郭被掃蕩,多少漢家老弱被隨手一刀砍翻。多少漢家女子被這些胡人糟蹋姦淫,慘不忍睹!

  而當時天下承平日久,百姓幾代不聞戰爭,河北之地更是皆在安祿山的管轄範圍內。這一路過來,叛軍所過州縣,皆是守備鬆弛,望風瓦解,守城官員氣節稍好的。棄城而逃,不逃也打不過啊,氣節差的便直接投降了安祿山,接受安祿山任命的偽官。

  兩天多以來,竟無一人能稍稍拖延這些胡族獸兵的腳步一下,十萬大軍的前鋒,便一路縱橫馳騁,殺到了博陵。

  長安,大明宮,大唐天子李隆基這兩天脾氣極為暴躁。每日必備的歌舞玩樂也在這兩天停了。

  一天半之前,他收到了天策府盧奕的奏報,言說安祿山已反,一天之前,河東軍太原城和朔方軍的東受降城八百里加急不但報告同樣的事情,而且回紇也一起反了。

  這一天多以來,各地報警的情報更是像雪片一般送到了李隆基的手裡,內容出奇一致,安祿山造反,十萬大軍先行。十萬在後,七萬留守,回紇亦起兵二十萬造反,兵分五路南下。

  一路向西。進攻北庭軍,葛邏祿軍、其他四路向南,分別進攻隴右軍的瓜州、玉門關;河西軍的甘州和涼州;朔方軍的西受降城、中受降城、東受降城;以及河東軍的大同、雁門關。

  河北之地,安祿山的十萬叛軍更是一路勢如破竹,先鋒已經殺過博陵,直逼常山。形勢已經十分危急。

  可是李隆基心裡依然一萬個不願意相信!一心想要掩過飾非的他,竟然在震驚過後,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自欺欺人的以為這是天策府捏造的假消息,為的就是立刻逼反安祿山,為蕭去病報仇。

  李隆基依然在心裡期待,甚至是祈禱,馮神威帶著聖旨和自己的親筆手詔前往幽州,能暫時將安祿山穩住,即使不能立即把安祿山騙到長安來,也一定能安撫住他一段時間。

  高力士著急忙慌地跑了進來,大聲道:“陛下,跟隨馮神威去幽州宣旨的鄭慶和薑良回來了!”

  “快宣,快宣!”

  伴隨著一陣吵嚷聲,李隆基看到拼死從范陽逃跑回來的鄭慶和薑良,兩人渾身是血,整個人都已經累得脫了形了,臉上看不出一絲血色,嘴上全是血泡,是被人用擔架抬著進來的。

  兩人一見到李隆基,兩雙本就通紅的眼睛,更是一下雙目流血,用極其虛弱的聲音痛聲道:“陛下,安祿山反了,馮神威矯詔,十萬幽州大軍已經誓師南下,我等拼死趕回來了報信,其他八人都阻敵戰死了!”

  說完這兩句,兩人便再也支持不住,一下失去意識,高力士連忙命人將兩人抬出去,找御醫好生醫治,隨後高力士對有些呆住的李隆基道:“阿郎,安祿山確實是反了啊……”

  高力士將路上鄭慶和薑良講訴的經歷重新給李隆基講了一遍,馮神威被叫走,隨即十名飛龍禁軍就遭到了五十名曳落河的偷襲,幸虧他們一直警覺,有八人殺了重圍,四人前往校場誅賊,四人趕回來報信,最後也只逃回來兩個,還是因為在路上遇到了天策軍的接應。

  李隆基下意識地揚了揚手,讓高力士不用再說了,隨後他整個人就陷入了一種快要瘋魔的狀態,眼睛瞪得通紅,太陽穴上的青筋直跳,表情極度扭曲,倒把高力士嚇了個半死,但看他這個樣子,倒也不敢再說話。

  場面一下靜得可怕,片刻之後,李隆基臉上露出癲狂的表情,他喊了起來:“哈哈……幽州胡……真的反了……”

  “幽州胡兒……”李隆基雙目噴火地站了起來,然後他一眼看到架子上一把蕭去病送給他烏茲鋼寶刀,李隆基兩步走了過去,抽出寶刀,發了瘋一樣開始在大殿內到處劈砍,無數瓷器,水晶器,一丈多高的紅珊瑚,各種陳設擺件飛了起來,砍成碎片,外面執勤的飛龍禁軍和龍武禁軍的聽到響動跑了進來,然後又連忙跑了出去。

  高力士也只是躲在角落裡看著李隆基發洩,然後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他與李隆基年歲相當,差不多從李隆基當皇帝開始,高力士就陪伴在他身邊,見證了他從一個非凡聖君變成了後來的醉生夢死。

  高力士理解李隆基的憤怒,皇帝陛下這一生,太成功了,太圓滿了,可以說是由一個成功走向另一個成功;而且大唐也確實在他的手中走向最強盛的頂峰,現在吐蕃即將被平定,正是皇帝最成功,最得意的時候,他最寵信的安祿山突然造反,而且聲勢這麼大,四十七萬大軍啊,整個大唐都沒這麼多兵力,說不得就是一場持續幾年,十幾年的大亂,一世的英明,一生的功績就這樣毀於一旦,換做是誰也接受不了啊!

  暴怒至極的李隆基劈砍了足足五六分鐘,這才稍稍解了口氣,拄著寶刀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高力士這才小心地走了過來,遞給李隆基一份奏疏,小聲道:“阿郎,天策府一早就知道安祿山和回紇會反,提前做了些預案,請阿郎過目。”

  李隆基接過奏疏並沒看,隨口問道:“都有些什麼內容。”

  高力士道:“昭告天下,共誅此亂臣賊子,從賊者待平定叛亂後殺無赦,棄暗投明可既往不咎,殺死安祿山者封郡王,實封五百戶;殺死史思明者封國公,實封三百戶。

  今河東節度使楊光翽已被劫持,天策府建議任命李光弼為河東節度使,任命朔方軍副節度使郭子儀為朔方軍節度使,由郭子儀統轄朔方軍,河東軍,河西軍,隴右軍,安西北庭軍和葛邏祿軍抗擊回紇,分兵出太行,攻打范陽。

  陛下御駕親征,親臨武牢關前線,統領禁軍,關內軍,都畿道三十萬農兵,以及一萬天策軍,攔住黃河一線,等出征吐蕃的安西軍和隴右軍回援。”

  李隆基不可置信道:“都畿道有三十萬農兵?”

  高力士點頭道:“之前內衛就一直在關注幽州局勢,天策府一早就知道安祿山要造反,自三四個月前安祿山的幽州軍在河北劫掠世家大戶的時候,天策府和四海商社便在都畿道訓練做工的工人和農夫,如今已經訓練了三個多月,勉強可用。”

  李隆基皺了下眉頭,他一下記起來,蕭去病出征南詔之後,天策府就曾兩次上奏安祿山將反,只是自己一直不信而已。只是自己要不要真的御駕親征,去天策府的地盤?還有這些才訓練三個多月的農兵能不能戰,都是一個問題。

  他這樣想著,一時不能做出決定,最後還是想了想,對高力士道:“楊國忠、韋見素等大臣召進宮來。”

  高力士點頭,正要去安排,就聽外面有人大喊:“陛下,不好了,娘娘知道了安祿山造反和蘭陵王被害死的消息,一著急動了胎氣,現在快要生了!”

  李隆基驚悸得心都要跳了出來,連忙跑往楊貴妃所在綾綺殿……

  另一邊,當長安的李隆基還未對這一切的做出任何反應的時候,河北的正面戰場上,五千安祿山的先鋒騎兵已經殺向了常山城,常山太守顏杲卿自知兵力太弱,不能相抗,親與長史袁履謙率二十騎出城相迎叛軍先鋒,安祿山麾下心腹崔乾祐大喜過望,答應大軍不如常山城,並派人回報安祿山。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1:59

第四十七章 履胡之腸涉胡血(一)

  邢州北面,柏仁縣與柏鄉縣交界之處,一支五百多人的騎士正隆隆向北疾行,天上,有海東青在飛。

  這支騎兵隊伍,每名騎士都身披類似龍蝦殼的黑色鋼條甲,黑色的頭盔上火紅的盔纓上下跳動,戰馬也全身披著由抹香鯨皮製成的皮甲。

  全副武裝,每人兩把強弩,一張騎弓,長槍連枷橫刀應有盡有,每人都是雙馬,坐騎都是雄健異常,能負重且有耐力的阿拉伯駿馬。

  當先六十騎簇擁著一名面如冠玉,一臉英氣的少年將軍,正是大唐建寧王,輔國大將軍李倓了。

  相比身後五百騎,簇擁著李倓的這六十騎,胯下的戰馬更加雄駿,馬上騎士也都精悍到了極點,目光如電,神色內斂,正是蕭去病和嶽沐風、令狐流雲三人親手訓練調教出來的建寧王親衛,每個人都是千中無一的練武奇才,以一敵百的高手猛將。

  在朝廷中樞李隆基、楊國忠還在遲鈍猶疑的時候,七萬北渡黃河的天策兵馬已經緊急動員起來了,在河北道的衛、相、魏、博、棣等州開始大規模移民,堅壁清野。

  至於同在黃河以北的隸屬都畿道和河南道的懷州、滑州、濮州、濟州則早在中秋節後第二天就幾乎在兩天之內將百姓轉移一空,黃河水面上,四海商社的戰船、貨船運轉不停。

  中國人的戀土之情,要堅壁清野,舉家遷徙,阻力自然不是一般的大。而四海商社也就拿出了其土豪的本色。普通百姓一切損失都由四海商社負擔。到了都畿道和河南道,衣食住行也都由四海商社管了。

  但有個條件,令行禁止必須聽四海商社的,組織他們中的壯勞力做事,必須得去,至於富商和鄉紳世家,那得他們拿錢來求四海商社。

  饒是這樣,開出如此優渥的條件。依然有近一半的百姓死活不肯撤離,時間緊迫,天策府的農兵和四海商社的員工很多時候就乾脆用強,抱起家裡的小孩,拖著家裡的老人就跑,於是乎,幾天下來,老實爆發了不少衝突,有不少農兵和四海商社的員工都被不願轉移的鄉民打了。

  因為有教導員和嚴格紀律的存在,對於這樣衝突。天策府這邊一般是採取儘量不還手的辦法,對方要動刀子動鋤頭。那就繳械,但依然有不少人被這些百姓抓傷和用石頭打傷。

  這些農兵和四海商社員工也紅著眼睛大聲恐嚇:“幽州胡兵已經殺過來了啊,北面已經死了上百萬人了,再不走,等這些獸兵來了,你們都要死,老的小的被砍死,男的抓去做苦役,女的被糟蹋!”

  然後回答他們是是更激烈的反抗和辱駡,這些從都畿道來的農兵和和四海商社員工也就咬著牙配合當地的衙役公差,將打人的雙手捆住拖走。

  衝突越來越激烈,到後來幾乎到了快要控制不住的地步。

  對於這些當地百姓來說,天下太平幾十年,幽州胡兵這一年來雖然肆虐河北,但也大多在幽州、易州、莫州一帶,就算安祿山造反了,也不幹他們這些平頭百姓什麼事,所以對於天策府這邊所說這些胡族獸兵會殺光所有人的話,他們是根本不信。

  而對天策府這邊的農兵和四海商社員工來說,明明是為對方好,還要被打,還要被罵,還不能還手,心中的委屈自然是可想而知,好在天策府之前進行了大量的宣傳教育,否則根本堅持不下來。

  情況是在第三天下午開始出現轉折的,第一批逃難的難民到了。

  說起來,這些第一批從北方逃難的難民大多是家中有錢又有馬的世家大地主,河北土豪,安祿山圖謀造反,他們也不是傻子,自然是時刻關注,早早就派人在路上望風了。

  因此這些人便在安祿山起兵之後,在大多數百姓鄉親還未反應過來之前,第一時間帶著家財騎著馬,坐著馬車往南跑了。結果一快到黃河岸邊的時候,就被這邊設的路卡給攔住,要求他們每人必須到各處去向當地百姓講述河北軍在幽州如何如何兇殘,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才給放他們繼續南下,給他們安排渡船。

  老實說,河北軍的燒殺搶掠他們其實是沒看到的,要是看到了也走不了啊,但形勢比人強他們也只能照做,只是效果並不好,因為不是他們親身經歷嘛,說起來自然顯得很假,不過也不是沒有一點效果,這些當地百姓自然也在想,連這些地主富商都跑了,想必天策府說的話可能是真的吧?

  直到第四天第五天起,終於有親眼看見戰火難民來到,不用天策府這邊要求,這些人就見人就講:“太慘了,這些幽州兵簡直不是人,簡直是畜生啊,一個村子一個村子掃蕩啊,搶了東西,殺了人,還要放火燒村子。王(李、張)家莊因為幾名獵戶組織了反抗,男女老少四百多人被殺得一個不剩……”

  “若不剩遠遠看見他們燒村子的火光,連夜逃跑,只怕我們也都死在家裡了……”

  “你們命好啊,有天策軍在前面擋著,還不趕緊跑,還要等那幫幽州畜生殺過來麼……”

  直到這時,黃河北岸諸州的百姓,在抹著眼淚,扶老攜幼地在天策府農兵和四海商社員工,以及當地衙役公差的協助下,舉家往南撤離。

  不時有之前打了人的紅著眼睛向這些農兵道歉,撤離的效率一下提高了幾倍;而在這些黃河北岸諸州更北的地方,還有更多的難民不用組織,自發往南撤離。

  在由北往南,通往各個黃河渡口的道路上,一下就擠滿了人,有騎馬的。有坐馬車的。還有扶老攜幼舉家步行的。更有許多家庭捨不得家裡的財物的,背著銅錢,糧食的還在其次,牽著牛羊,扛著豬玀的,怎麼勸也不肯將這些東西丟棄。

  老人體力不行,摔倒在地,小孩走丟找不到父母哇哇大哭的。還有一些世家富豪趕著四輪馬車,命令奴僕以棍棒和鞭子開道的,場面各種混亂。

  饒是四海商社和天策府超越這個時代很多的組織管理協調能力,依然忙成了一團糨糊,而總管這一切的天策府女將軍曹雪陽這幾天下來,更是日夜操勞,一天睡不到兩個時辰。

  在曹雪陽和七萬天策農兵在黃河沿岸組織百姓轉移,堅壁清野的同時,李倓則率領九千天策老兵和三萬天策軍新訓戰兵,北上邢州、貝州。德州,沿途構築工事。準備迎敵。

  當然理論上來說,在皇帝的新命令到來之前,這些地方其實都是歸安祿山管的,所以李倓做這些事情也是極其逾矩,名不正言不順,著實受了很大的阻力。

  而李倓並沒有與這些當地官府做太多的糾纏,幾乎可以算是武力攻佔了,直接出動特戰隊和天策老兵,沖到各個州縣的衙門裡面,將州縣的太守,別駕、長史、縣令、縣尉通通控制,逼迫他們服從命令,高效自然是極為高效,但老實說這個一心為了大唐的舉動,也確實給了別人很大的把柄,留下了後患,當然,這是後話了。

  構築好幾條防線之後,李倓開始了等待,幽州軍實力太強,相當於與原來的安祿山麾下的范陽鎮和平盧鎮十三萬兵馬,加上安祿山養的五萬私軍,再加上戰敗後被整合吸收的十多萬契丹、奚的兵馬。

  這些兵馬在史思明推平兩番的過程中,消耗了幾萬,最後總數字變成了二十七萬,但是這二十七萬都是經過戰場淬煉的百戰精銳,李倓可不認為只憑藉一萬天策軍和三萬新訓戰兵,就能將他們擊敗。

  所以必須先放他們一半南下,然後再以常山和饒陽為兩把尖刀,將南下的幽州軍攔腰切斷,再去范陽後方放把火,這才勉強才有兩三成的勝算。

  八月二十一,李倓收到了來自常山由顧小俊放回的信鷹,於是安排南霽雲在當地坐鎮指揮,自己帶著一千五百天策騎兵北上,堵截幽州騎兵的南下速度,為身後百姓的轉移,爭取更多的時間,之後再一路沖到常山腳下,相助守城。

  在轉過一道小土梁後,天上名曰小白的純白色海東青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鷹唳,李倓大喝一聲,身邊親衛吹響號角,全軍加速向前,疾馳四五裡之後,便看見前頭有煙火升騰而起。

  李倓勒住戰馬,朝後一擺手,號角響起,五百六十騎同時止步,紛紛跳下馬來,給戰馬喂水,掛上料袋,隨後自己開始飲水進食,補充體力。

  李倓站在馬鞍上,用蕭去病傳給他的雙筒望遠鏡向北而望,只見大約五六裡遠的地方,一個差不多方圓二裡的村鎮,幾處火光燃起,村鎮外面的田地裡有這些幽州胡騎設置的馬樁子,上千匹戰馬正在埋頭吃著地裡辛苦種出的莊稼,幾十名胡騎懶洋洋地照看著。

  在村鎮當中,一千多名胡人騎兵正在生火做飯,幾十口大鍋咕嘟咕嘟冒著熱氣,幾十堆堆篝火上烤著全羊,而就在這些篝火旁邊,就有許多漢人百姓的屍體。

  也有些未死的,被人用繩子捆了,關在羊圈裡,有胡人士兵拿刀守著,但他們心思顯然不在羊圈裡這些被關在羊圈裡的壯丁身上,眼睛都往外看。

  在他們視線所指方向,是一具具趴伏在地上的身體,正在不停地上下聳動,他們的下面,是一個個痛苦哀嚎的漢家女子。

  李倓臉色鐵青,雙目紅得想要噴火,左手握得咯吱咯吱響,怒吼一聲:“全軍都有,換馬,隨我殺光這群畜生!”

  ……

  自起兵以來,連同安祿山在內,這二十萬次第南下的幽州軍可算是日子過的爽了。

  也算是安祿山有意放縱,之前未造反之前,安祿山以不多的錢財養著二十七萬軍隊,各種財路又被蕭去病和安西隴右朔方軍切斷,財政左支右拙,麾下二十七萬大軍軍心不穩。幾乎就到了快要嘩變的邊緣。

  這些胡族蠻兵追求的可不就是利益和好處麼。他們歸順安祿山最大的原因也是安祿山能給他們帶來利益。喂不飽他們,別說大光明神,就是天王老子也不管用啊。

  而這些用殺戮、搶掠、強殲激發起士氣和兇殘本性胡族蠻兵也就老實不客氣,燒殺搶掠起來越發地興奮和肆無忌憚,很多時候還換著花樣玩虐殺,看著這些漢人農夫在他們的刀下越哀嚎,這些漢家女子在他們的身下叫得越大聲越淒慘,看著這些漢人擁有的美好家園在自己眼前毀滅。這些胡族蠻兵就越興奮,就越狂野。

  而他們所過之處的各個城鎮村落也就在一瞬之間變成了人間地獄,這些漢家兒女的死狀,簡直慘絕人寰。

  安祿山同樣很興奮,局勢和他設想的完全一樣,出兵六天多以來,當真是勢如破竹,沒有遭遇到一絲一毫的抵抗,大軍就一路浩浩蕩蕩開到了趙州,而且一路上所過州縣長官都是望風歸降。

  另一邊河東戰場同樣進展順利。能元皓、高邈率領二十騎就跑到太原將河東節度使楊光翽劫持了,安忠志(就是李寶臣。原名張忠志,後世河朔三鎮成德節度使的首任節度使)真乃絕世猛將也,便是他突然沖出將楊光翽劫持,隨後單騎斷後,殺得近萬河東追兵不敢繼續追逼,勇猛簡直比那個死去的蕭去病狗賊也不遑多讓啊。

  與此同時,高秀岩也一路從大同打到了雁門關,而太原尹王承業基本是個廢物,毫無統兵才能;朝廷也是反應遲鈍,河東軍無帥,也沒有趕緊任命一個,這樣看來,高秀岩攻破雁門關攻取太原也是可以預見的事。

  朝廷的其他兵馬果然是不堪一擊,現在朔方軍和河西軍已經被回紇兵馬拖住,安西軍和隴右軍主力又前往攻擊吐蕃,天策軍主力遠在雲南,自己二十萬大軍正可長驅直入,一路殺到都畿道,再一路殺向長安,一舉底定勝局。等安西軍和兩萬天策軍回師勤王,自己早就入主長安了!

  於是到了趙州之後,安祿山便下令休整兩天,四萬先鋒騎兵可自行四處劫掠,提升士氣,獲得糧餉軍資,抓捕夫役作為後勤,同時也可以等等後續的步兵。

  而眼前這支沖得最前的騎兵隊伍的頭目,便是安祿山麾下除了史思明和安守忠之外,最能打的安忠志和安祿山的兩位小兒子,安慶祐和安慶長。

  安忠志雖然勇猛無比,但也不是勇而無謀之人我,否則也不會由一個奚奴成為安祿山最寵信的愛將之一,作為安祿山的心腹的武士,他自少年時期起,就與安祿山的兒子們非常親密。

  三人隨著安祿山到達趙州之後,安慶祐和安慶長便跟著安忠志四處劫掠,不過卻總是落後其他人一步,只搶到一些殘羹冷炙,這些胡族蠻兵驕橫,自然也不會因為他們是安祿山的小兒子而特意巴結討好,將劫掠來的錢財寶物分他們一份,再說了三人追求的也不是這些,而是殺戮和毀滅的快感,殲銀擄掠的刺激!

  於是看到兩位小主人大失所望,安忠志便提出帶著三千騎兵,一路南下到最前面去。這一路上絲毫沒有一點抵抗,最近的敵人還在差不多四百里之外的黃河岸邊挖壕溝和組織百姓轉移呢,安祿山的這兩位小兒子自然欣然同意。

  於是乎在其他部隊大多往東西方向搶掠的時候,安忠志便領著三千騎兵,一路南下七十多裡,今日就來到這附近的兩三個村鎮,開始了他們的殺戮狂歡。

  三千奚族騎兵,沖入這三個幾乎毫不設防的村鎮,這些還沒來得及逃跑的上千口村民,頓時就遭了秧,老人和小孩以及稍有反抗的男丁幾乎在第一時間就被殺戮乾淨,然後就是翻箱倒櫃的搶劫和狂歡的殲銀婦女,上至五六十歲,下至七八歲,通通沒有放過,一個盡興之後另一個接著上。

  作為這支騎兵隊伍的頭頭,奚奴出身的安祿山心腹愛將安忠志和安祿山的兩位小兒子安慶祐和安慶長此刻正在這裡一家大戶人家的大宅子,肆意地變著花樣殲銀著十來名被他們的親衛搜羅來這三個村鎮最好看的女子,還讓十幾名名親衛在一旁看著叫好。

  便在這時,三人玩得正高興的時候,安忠志突然就聽見一聲鷹唳,隨後猛的渾身一震,站了起來,向南而望。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2:00

第四十八章 履胡之腸涉胡血(二)

  安忠志光著身子跑出大宅子的時候,整個村鎮一千多幽州兵已經亂開了鍋,一路上的暢通無阻,沒有遇到一兵一卒的抵抗,提振他們士氣,激發他們獸性凶性的同時,也放鬆了他們的警惕。

  因此,這些幽州胡騎不但防備鬆懈,不但沒有派出一騎巡騎,而且大多數戰馬都集中在村鎮前面的莊稼地裡,村鎮當中的只留了三十多匹戰馬在身邊。

  不過饒是如此,猝然遭襲,這些奚族胡騎亂雖亂矣,卻並沒有多少懼怕。他們本就是安祿山麾下最驍勇善戰,士氣最高,打仗最猛的一支隊伍,就是比起曳落河也不遑多讓。

  在之前那個時空,洛陽保衛戰,就是安忠志帶著麾下兩千奚騎做為急先鋒,六戰六捷,打得封常清的幾萬“大軍”丟盔棄甲,狼狽逃竄。

  所以在短暫的混亂之後,這支奚族胡騎很快就表現出了極高的軍事素養,首先是在馬樁子附近照看戰馬的五十多名奚騎在發現敵襲的第一時間變結成陣列迎了上去;

  而其他圍在篝火前面煮牛肉烤全羊,還有壓在漢家女子身上,上下聳動的奚族騎兵也都立刻站了起來,連褲子都來不及穿,提著提著褲子就拼命沖向他們的馬樁子,要搶到坐騎,只要上了戰馬,他們就就完全不懼這些來犯之地!

  安忠志也在親衛的幫助下一邊開始穿衣服,一邊朝遠處觀戰。而這時,以李倓為鋒刃的六十一騎已經沖到上前迎敵的五十多名奚騎的三十步內,策馬沖在最前面的李倓,更是領先身後四騎三四個馬位。

  這位還有十幾天就要滿十九歲的大唐建寧王,此刻的眼睛已經紅得要噴出火來,心性單純剛烈,嫉惡如仇的他親眼看到了這些胡族獸兵的獸行,滿腔的怒火早已噴薄而出。

  其實在他的心裡,未免沒有理想主義在裡面。河北局勢如此危急,按照李倓的完美設想,就是將安祿山和史思明調往長安撲殺之,隨後調遣重兵包圍河北幽州之地。解散這些幽州胡兵,強行對他們的部族進行編戶齊民。

  這些胡人必定不幹,必定造反,然後各鎮重兵就在他們造反的第一時間,發動突襲將敢於抵抗者統統殺死。其餘戰俘為奴隸,用來修路挖礦,如此便可幾乎無損解決這個存在一百多年,越長越大的毒瘤!

  可是師父卻不止一次說在自己這是在白日做夢,除非現在換你來做皇帝,而且君明臣賢,上下一心,這樣的無損構想才能勉強實現。

  而事實也證明師父是對的,皇帝阿爺太昏聵,安祿山都已經開始造反了。皇帝阿爺還在諱疾忌醫,還在掩過飾非。

  在天下大亂,局勢崩壞之前,皇帝阿爺想的不是如何解決問題,而是逃避現實,寄希望於那不可能的希望。

  而在安祿山已經起兵造反之後,皇帝阿爺又反應遲鈍,自己和師父以及天策府所有高層將軍制定出來的平叛策略早就遞上去了,可是皇帝阿爺卻遲遲不肯下決定。

  他還不肯傳檄天下共討安祿山,他還在寄希望楊國忠所說的。造反的只是安祿山一人,不出十天安祿山的部下就會將他的人頭送往長安!

  甚至連河東節度使被捉了,被安祿山殺了祭旗了,皇帝阿爺也不知道趕緊任命一個。這已經不是昏聵了,簡直是麻木!

  與此同時,李倓更有些惱火,因為楊光翽的被抓,其實是天策府放任的結果。

  安祿山要造反,天策府早就知道也早就做了各種準備。比如聯繫顏杲卿,顏真卿,張巡,嗣吳王李祗(李峴的親叔叔,吳王李恪的親孫子),但就是沒有提醒楊光翽。

  師父一早就有預言,安祿山在造反的時候,會去太原劫持楊光翽,但自己這邊卻故意放任這件事情,就是因為楊光翽是依附楊國忠才獲得的河東節度使之位,毫無軍事才能,他被劫持了正好可以讓李光弼上。

  本來這一切都極為完美,哪知道皇帝阿爺就是遲遲不肯下任命,而現在坐鎮太原的太原尹王承業不但廢物,更加有許多貪功又自作聰明的小心思,比楊光翽還要不如!

  國家危急如此,河北之地淪為地獄,數以百萬計的的漢家百姓正在慘遭殺害,無數漢家女子被這些禽獸糟蹋蹂躪,痛苦哀嚎;而且若是皇帝阿爺再不及時妥善應對,這些幽州獸兵還有可能殺入河南道都畿道,將那裡的一切美好毀於一旦!

  此刻親眼目睹這些奚族騎兵的獸行,李倓心中滿腔的悲憤便一下化作了沖天的怒火,恨不能一杆長槍,一張寶弓,將這些幽州獸兵,有一個算一個,通通殺死,送他們去十八層地獄!

  此刻李倓的眼中,世界已經是一片血紅,這些一臉兇惡朝自己沖來的奚族騎士,不但沒有讓李倓產生絲毫恐懼,反倒刺激得他渾身的血液燃燒,嘩嘩嘩嘩……李倓清晰無比地聽到了身體裡血液奔騰的聲音。

  這是傲血戰意第八層——血如驚濤,因為憤怒,李倓在第一時間就傲雪戰意激發到了他所能掌握的最高狀態!

  轉瞬之間,李倓已經沖到五十名奚族騎士跟前,他大喝一聲:“我殺了你們!”面目猙獰有如魔鬼。

  李倓的相貌可以算得上是英俊無比,但在此刻,和他正對面的兩名奚族騎士卻明顯有些膽寒,眼神中有慌亂的神色,動作也明顯慢了那麼一瞬,隨後大喊一聲,將手中長矛刺向李倓,然而李倓的長槍早一槍刺穿一名奚族騎士的脖子,隨後一個橫掃,這顆頭顱就已經和身體脫離,在頸血還未噴出的時候,李倓的槍尖就再次直接捅進另一名奚族騎士的嘴裡,猛的一攪,半顆腦袋就被攪成了爛西瓜,紅得白的一起飛濺出來。

  李倓胯下戰馬速度絲毫不減,腥熱的鮮血澆在他的身上,非但沒讓他產生任何不適,反倒產生一種極大的愉悅。

  此刻,李倓的腦中只有那些倒在地上的漢人百姓的屍體。以及那些在這些胡族獸兵身下痛苦哀嚎的漢家女子的畫面,李倓無比渴望這些胡族獸兵的鮮血噴射過來的氣息,或許只有這樣才能稍稍澆息他心中的怒火。

  片刻之間李倓已經血染征袍,半張臉上都是鮮血。有如惡鬼一般。長槍再次如龍探出,槍頭髮出龍吟一般的聲音,再次鑽入兩名奚族騎士的耳後和眼睛,不等屍體倒下,李倓已經殺透敵陣。胯下駿馬神駒如龍長嘶一聲,去勢如電,載著李倓如下山的猛虎一般,殺向那些拼命沖向馬樁子的胡族獸兵當中。

  敵人實在太多,李倓這次大槍不用紮刺而用橫掃,單手握住雞蛋粗細的大槍槍桿尾端,猛地用力抽出去,就聽見稀裡嘩啦噗呲的聲音響成一片,李倓戰馬周圍十數名奚族騎士就都被這一槍掃到,一個個不是頭顱飛起。就是耷拉著半邊腦袋,血霧彌漫,慘叫聲此起彼伏。

  所有的奚族騎士都驚呆了,就只見李倓大槍如驚雷閃電一般在成百上千的奚人陣中盤旋飛舞,上下翻飛,簡直在馬前舞出了萬朵梨花,槍影說過之處,四下血花飛濺,人頭滾滾,慘叫聲響成一片。

  這簡直不是人。簡直就是從地獄裡冒出的殺神。

  如果他們早生十多年,參加過契丹、奚聯軍與大唐名將王忠嗣的桑乾河之戰,並能僥倖活下來,就能認出。此刻李倓用的正是天策群戰槍法戰八方和滄月,而且經過八層傲雪戰意激發,力量和反應速度都比平常快了十來倍。

  別說他們目前沒上馬,有兩三成更是連長兵武器都沒有,武力平白少了一大半,就是他們全都上了馬。李倓也有本事單人獨騎在這一千人的軍陣當中殺個七進七出!

  這個時候李倓身後的六十騎也在第一時間趕到,這些親衛驍勇雖稍遜李倓,卻也仍是以一敵百的高手猛將,瞬間就是一邊倒的屠殺。

  而他們身後的一百騎則分為兩隊,一隊五十人四散分開射殺想要逃跑的幽州士兵,一隊五十人從外圍繞過這個村鎮,準備跑到北面將去路堵住。

  大宅子門外,安忠志已經粗略披掛完畢,一名親衛給他牽來了戰馬,安祿山的兩個小兒子安慶祐和安慶長也已經從宅子裡面出來了,看到李倓這六十一名殺神凶獸,殺人如剪草般收割著這奚族騎兵的人頭,兩人頓時就嚇得變了顏色,渾身哆嗦。

  倒是安忠志不慌不忙,命令親衛朝天上射出響箭的同時,自己也從戰馬上摘下他那張寶弓,搭上雕翎箭對著李倓胸口一箭就射了過來。

  安忠志正是幽州軍中,除了史思明和安守忠之外,為數不多的幾名射雕手。

  他本是東北草原上的一名奚奴,沒有名字,因為天生神力,臂力驚人,被幽州將領張鎖高收為養子,改名張忠志。

  認了張鎖高當爸爸之後,營養跟得上,他的力氣於是發了瘋一樣往上漲,才十七歲,就能拉得動五石的寶弓,準頭也是極佳,於是脫穎而出,又被安祿山認作義子,選為射生官,改名安忠志。

  後來他跟隨安祿山入朝,又因為箭法出眾,被李隆基留作射生子弟,這次安祿山造反,他便提前兩個月逃回范陽,幫助安祿山幾乎以一人之力,劫持河東節度使楊光翽,一張五石寶弓斷後,箭無虛發,上萬追兵竟不敢再追。

  可以說安忠志就是幽州軍第一猛將,同時也是安祿山第一心腹爪牙,史思明和安守忠雖然同樣勇猛,但畢竟是帶兵大將,而且不是安祿山的乾兒子。

  此刻安忠志距離李倓不過一百來步,並且李倓被四周的奚族士兵吸引,完全沒注意到他,這樣近的距離,安忠志有了十足的把握能將李倓一箭斃命。

  破風之聲響起,雕翎羽箭如電飛過百步距離,眼看就要射中李倓胸口,幾名李倓的親衛都忍不住大聲疾呼提醒,安忠志也忍不住信心滿滿地大呼一聲。

  “中!”

  然而戰陣當中,間不容髮之間,李倓卻只是長槍往外一磕,叮鈴一聲,這支勢大力沉的雕翎箭就被磕飛。

  李倓此刻已經進入一種無法形容的神奇狀態,血液燃燒。意志狂熱,但腦中思維和意識卻是出奇地清晰和冷靜,戰場上朝他而來的刀槍箭雨,在他眼中都仿佛放慢了動作也似。他沉浸在殺戮快感當中。

  其實安忠志三人李倓並不是沒有發現,只是這邊人多,他需要更多的敵人鮮血來平息他胸中滔天的怒火;現在既然對方著急找死,李倓也就呼哨一聲,大槍一掃。就在前方掃開一條道路,帶著四名貼身親衛就朝安忠志殺了過去。

  一箭偷襲不中,安忠志也沒太在意,他翻身上馬,將寶弓往弓袋上一放,隨手就抄起得勝鉤上的八棱金箍狼牙殳。

  殳就是長矛的矛鋒後面加上一個佈滿尖刺鐵骨朵,有點像狼牙棒,比馬槊還厲害,非猛將不能使用,而安忠志因為力大。這杆八棱金箍狼牙殳的殳杆更是全鋼的。

  李倓馬速極快朝他沖了過來,安忠志自負勇力,加之身後還有安祿山兩個親兒子作為拖油瓶,安忠志自然不會選擇逃跑。

  他命令幾名親衛趕緊扶安慶祐和安慶長,向其他兩個村子撤離,他不知道的是,其他兩個村子也被李倓各分出兩百騎兵,同時發動襲擊。

  因為李倓有望遠鏡。

  與此同時,安忠志大喝一聲,猛踢馬腹。盡可能多的提起馬速,朝李倓對沖過去,他要一殳將李倓連人帶馬砸成稀爛。

  雙方全速對沖,距離飛快拉近。相距還有大約二十步的時候,安忠志舉起了五十多斤重的八棱金箍狼牙殳,只等李倓進入攻擊範圍就用力砸下。

  這是極其拼命也極其冒險加無賴的一招,拼命在於往下砸沒有直接往前刺來得快;冒險在於兩馬相交的時間只有極短的一瞬間,砸早了砸不到,砸晚了過去了。非要不差分毫才行;無賴則在於雙方以命搏命,砸的這一方即使被捅一槍也不見得一定會死,但被狼牙殳劈頭砸一下,腦袋鐵定會開花,所以對手一般都會擋一下或者躲一下,這樣砸的這邊就占到了先機。

  安守忠自然認得對方就是天策府的二號人物,建寧王李倓,蘭陵王蕭去病的親傳弟子,這樣高貴的身份,又怎麼可能和自己這個奚奴出身的人以命相搏呢?

  李倓並不知道他的打算,早在相距二十五步的時候,李倓端著大槍就抖了一個足有磨盤那麼大的槍花,整個人面前就是一片槍影。

  然後在安忠志剛舉起狼牙殳的時候,李倓雙手再用極微小的動作猛地一抖,磨盤大的槍花瞬間不見,大槍瞬間變成一條直線,但若是有眼神銳利的人在旁觀看,就能看到整條槍桿其實都在劇烈顫抖,蘊藏了極大的能量,與此同時一聲響徹雲霄的龍吟聲從槍頭處發出。

  昂——

  電光火石之間李倓已經鬆開左手,身體微微前傾加左傾,長槍的槍頭就已經對著安守忠的脖子刺了進去,槍尖入肉的瞬間手腕再輕輕一抖,蘊藏在槍桿中的巨大能量瞬間爆發,安忠志的脖子也就瞬間被抖得稀碎。

  此時兩馬相交,安忠志的八棱金箍狼牙殳還沒開始往下砸,直到李倓跑出去十來步遠,才聽到身後傳到叮噹一聲鐵棒落地的聲音。

  人頭從身體上剝離的安忠志雙目圓睜,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腦袋一下飛起,他甚至感覺不到疼痛,只是不相信,不相信對方怎麼會有這麼快的速度。

  而在安忠志的後面,幾名跟在他後面衝鋒的親衛還有剛跨上戰馬準備逃跑的安祿山的兩個小兒子,都無比清晰地看完了李倓的動作。

  在磨盤大的槍影消失的時候,他的雙腳好像輕輕踢了一下戰馬的馬腹,戰馬好像在這一瞬間又加快近五成的速度,與此同時他鬆開左手,身體前傾左傾,長槍的長度又憑空增長了兩三尺。

  簡直讓人難以相信,他這些動作清晰舒展無比,讓後面這些人像是在看慢動作一般,但實際上所有的動作都快得讓人無法想像,瞬移一般就將長槍刺出,隨後槍尖劇烈顫抖,將人頭挑飛。

  他們自然不會知道,這便是天策府的不傳絕學,馬上必殺技之斷魂刺,目前為止。無人能擋!

  安忠志一死,他身後五名親衛也是瞬間喪膽,驚駭得渾身都被定住了一般,不等他們反應出來。李倓連刺五槍,又將他們挑落馬下。

  而在他們的身後,安祿山的兩個最小的兒子,安慶祐和安慶長更是被嚇得魂飛魄散,瞬間崩潰。不顧一切地打馬就跑。

  而十幾名護送他們的親衛這時也一下反應過來,其身體內那種原始野蠻的兇悍之氣一下被激發出來,返身拼死向前,想要給他們的主子安忠志報仇,同時也能阻擋一下來敵,給安慶祐和安慶長多爭取一分逃跑的時間。

  然而早已經爆發到極點,有如凶獸的李倓又豈會將他們放在眼裡,隨手挑翻三名離他最近的幽州胡騎,朝著安祿山兩名兒子逃跑的方向就追了過去,而他身後那些落網之魚。也被自己身後四名貼身親衛用弓箭射死。

  那邊倉皇逃跑的安慶祐和安慶長一邊逃跑一邊也忍不住回頭觀望,眼看十幾名親衛竟然不能稍稍阻擋李倓半分,李倓的距離已經追至不住十五步,李倓身後四名騎士還不時射出羽箭,將僅存的幾名護送自己的親衛射落馬下,兩人頓時也都嚇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有一個當時就在馬上尿了褲子,歪歪斜斜就要從戰馬上摔下來。

  結果就是不等他真的摔下來,李倓已經從後面追至,長槍如蛇探出。一槍捅進他的脖子裡,輕輕一攪,頸椎一下攪得稀碎,人頭再次飛出。這位安祿山最小的兒子安慶長就死得不能再死。

  而另一邊,知道逃不掉的安祿山第九子安慶祐,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勇氣,一下從戰馬上跳了下來,在地上就是一個翻滾,不等起身就一下跪在地上。大聲叩頭求饒:“饒我一命,我願降,我願降啊!”

  唐朝的對外政策一向寬厚,只要投降,大多數時候都能撿條活命。

  比如之前太宗駕崩,西突厥阿史那賀魯造反,攻取安西四鎮,殺死數萬人,後來賀魯戰敗被生擒活捉,就因為說了一句:太宗對我正面好,我還還造反,連老天也容不下我,請讓我在昭陵殺我,我好向太宗謝罪。最後竟真的撿了條命多活了幾年;

  女皇時期後突厥默啜可汗為禍邊境,殺死擄掠漢家百姓幾十萬,殺死大唐將士數萬,然後女皇派兵去打他,他數次說要投降,女皇也都上當,表示接受投降,既往不咎,然後多次被默啜戲耍玩弄。

  安慶祐自然知道唐朝的這個傳統政策,這個時候也就想碰下運氣,而李倓本待要一槍捅下去的,這時也一下收住回了大槍,左手猛地一提韁繩,胯下戰馬人立而起,隨後兩隻前蹄重重落地。

  “想要饒你一命,可以!”李倓在馬上看了村鎮土路上的四周,冷冷說道。

  “多謝將軍,多謝王爺,小的一定……”安慶祐忙不迭地磕頭謝恩,痛哭流涕。

  “但有個條件,只要你做到,我就饒你!”

  “什麼?”安慶祐如遭雷擊。

  李倓長槍向道路兩邊被殺死了幾名漢家百姓的屍體一指,那是一個老嫗和一個小童的屍體,兩人許是祖孫倆,那小童死時還被老嫗護在懷裡,被人用長矛捅了對穿。

  隨後李倓又指向一名神色木然,剛披了兩件衣服就坐在路邊發呆的婦女,語調森冷:“你能讓他們活過來,能讓這名婦人原諒你們,我便饒你!”

  “這……這……”安慶祐面色蒼白,人死怎能複生,這些被強暴的漢家女子恨不得我們去死,又豈會原諒?

  便在安慶祐支支吾吾,無話可說的時候,李倓的手腕就是一抖,大槍高高抬起,不等他反應過來就重重砸了下去,雙面開鋒的槍尖就一下將安慶祐的腦袋和脖子從中間一劈為二。

  “既做不到,那就拿命來吧!”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2:01

第四十九章 履胡之腸涉胡血(三)

  三個村鎮的戰鬥,很快就結束了,三千南下跑得最前的奚族精銳騎兵,除了少數十幾騎逃脫之外,幾乎全滅。

  也怪這一路上,二十萬南下的幽州獸兵太過順利,之前又憋了太久,這次安祿山下令可以放開來燒殺搶掠,他們簡直就有如狂歡一樣,只顧著殲銀擄掠,竟然沒有派出一騎哨騎巡邏放哨,防備鬆懈到了極點。

  五百六十一名天策騎兵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殺出,這三千奚族騎士,不但分散,而且有一半是沒穿盔甲,長兵器也不在身邊,又沒個有效的指揮。

  加之對手是天下第一強兵天策騎兵,又懷著盛怒,即使這三千奚族騎士也是幽州軍精銳中的精銳,依然被一下殺得沒有抗手能力,只最初抵抗了那麼一瞬,後面就是一邊倒的屠殺了。

  直到掃蕩完另兩個村鎮的敵人,戰鬥結束,李倓的氣血運行這才慢慢平緩下來,額頭上有冷汗冒出,之前他因為盛怒,燃燒氣血,過分消耗體力,此刻正是虛弱期。

  按說這個時候他們該找個地方靜心打坐調理,平復氣血,回復體力,然而此刻情況緊急,天策軍雖然戰力無雙,但畢竟人數不多,被跑掉了十幾騎,報復很快就會來,五百三十二名天策騎兵隨時可以跑,但十二名傷患,三個村鎮的百姓,卻必須馬上轉移南下。

  現在還不是休息的時候,李倓咬著牙堅持快速處理後續事情的時候,忍不住想起了洛陽的繁華,妻子的賢慧美麗,還有蕭去病的諄諄教誨,師父啊。你到哪裡了啊。

  十七名戰死的袍澤被抬到一處,將全身的盔甲和身份牌摘了下來——這些要傳給他們的兒子,端端正正擺在柴堆上,還用隨身攜帶的酒精棉幫他們擦洗了一下滿是血污的面孔,然後挨個澆上汽油,幾百天策騎兵同時朝他們行了個軍禮。隨即就有十七根火把投了進去。

  火焰升起,縱然是男兒到死心如鐵,試看手,補天裂;縱然天策府的府訓是苟利國家,不求富貴;縱然平時大傢伙說的最多的就是以為國戰死沙場為榮,可火光之中,三百多肅立的天策騎士都忍不住有些熱淚盈眶。

  也罷,弟兄們已經戰死成神,就在天上保佑我們平此動亂。挽此天傾!

  也罷,縱然接下來還有無數惡戰苦戰,還會有更多的天策府將士戰死沙場,我等也一樣以身當之。

  此身,早已許國!只要有天策軍在,幽州軍就別想打進武牢關,除非天策軍全部死光!

  另一邊,三個村鎮被解救下來的八百多村民這個時候也被動員起來。男的幫忙打掃戰場,女的收拾東西。準備乾糧,而在這之前,他們之間還經歷過一個小波折。

  戰鬥快結束的時候,他們被解救出來,那些被強暴的漢家女子都哭著去找他們的丈夫——公公婆婆兒子女兒大多被殺了,他們的丈夫竟然有很多對她們投去冷眼。罵道:“髒女人,不要過來!”

  天策軍訓導官大聲怒吼道:“幽州雜胡造反,你們心存僥倖,沒有舉家逃跑,幽州獸兵殺來。你們又沒本事保護你們的家人,你們的父母兒女被這些幽州來的畜生殺死,你們的妻妹被這些畜生糟蹋,你們不去找這些畜生報仇,卻拿自己的妻妹出氣,算什麼男人!”

  “哇!”的一下,這些劫後餘生的人頓時抱在一起哭的聲嘶力竭,一邊哭一邊喊自己剛才被殺死的親人的名字,有些男人開始用拳頭打自己的腦袋,或後悔不迭,或大喊自己沒用。

  天策府訓導官又大聲喊道:“現在你們的仇人就在那裡,報仇的時候到了,你們所有的怒氣都可以向他們發洩!”

  河北之地漢胡雜居,之前人口比例還是一半對一半,到後來,就是胡多於漢,且大多集中在北面,漢人大多在南邊。但不管在什麼地方,相對來說,如果一個漢人和一個胡人發生了矛盾,一定是胡人囂張跋扈,漢人退縮忍讓。

  原因倒也簡單,漢人編戶齊民,不得擅自離開自己所在那個村那個裡,而胡人卻沒固定戶口,人口流動極其自由,就算殺了人只要當場跑掉,跑回部族官府就拿他們沒轍,因為他們只歸他們的酋長管,而酋長一定護短;並且就算這些胡人殺了有錢有勢的官宦人家,酋長護不住,也可以逃到更北的草原上去,而漢人要殺了人,一般來說就很難跑掉。

  一百多年的潛移默化,河北之地漢人要麼漸漸被胡人同化,變得和他們一樣騎馬射箭,飛鷹走馬,桀驁不馴;要麼就畏畏縮縮,處處忍讓,而這些村鎮的百姓就屬於後者。若不是天策軍的訓導官提醒,哪怕面對已經成了俘虜和傷兵的幽州胡騎,他們都不敢上去報仇。

  此刻一經引導,這些抱在一起號啕大哭的青壯年男女,就一齊歇斯底里地大喊,抄起地上的兵器就過去那些奚族傷兵和戰俘瘋狂地亂砍亂劈,瘋狂的叫喊聲中,一些僥倖未死的奚族傷患被綁住雙手的奚族戰俘,就被這些瘋狂的村民斬成了肉泥。慘叫聲和血腥的場面,連身後的天策軍訓導官也有些不忍直視。

  但這些訓導官知道,這是必須要做的步驟,不經過這樣一番疏導,這些人都會留下巨大的戰爭陰影,做事效率也極其低下,而發洩過後,他們卻能馬上投入到抵抗幽州獸兵的工作當中。

  這些人雖然暫時打不了仗,但只要轉移到後方,做那些挖壕溝,運送物資,協助守城等,他們就是最好的人選。他們都是青壯年男女,又與這些幽州獸兵有這家破人亡的血海深仇,以後徵兵他們也是不錯人選。

  這邊在打掃戰場,整理鄉親們屍體的時候,那邊李倓也已經從倖存的三百戰俘那裡問清楚了想問的情報。

  三千奚騎精銳,被殺死的只有一半多一點,剩下的一千三百多打到最後都投降了——對他們來說。投降和打仗都是最平常不過的事,反正他們的職業就是打仗,投降了也就是換個主子打仗而已,只要天策府管飯給軍餉,他們一點也不介意幫著天策府去打安祿山。

  但這一回,情況卻完全出乎他們的意料。那個還未滿二十歲的天策府統帥,面對他們叫嚷著要投靠天策府,幫助天策府打安祿山的話一點回應也沒有,只是繳了他們械,命令他們脫掉盔甲,隨後將他們的雙手全都捆了。

  之後又甄別出來三百個眼神畏懼,膽氣弱的,然後其他一千看上去桀驁不馴的奚族勇士就當著這三百人的面,被那些之前還畏縮膽小的村民像發了瘋一樣。亂刀分屍了,而這三百個膽氣本來就弱的奚族士兵頓時就嚇得魂飛魄散,屎尿橫流。

  這些都是最精銳,最勇猛的奚族勇士,已經指天誓日發誓投靠天策府,要幫助天策府去打安祿山那個雜胡,只要天策府一點頭,他們就是一千驍勇善戰的。可以被天策府利用的輕騎兵,何樂而不為?

  唐軍不是最寬厚的嗎?

  怎麼會這樣?

  殺猴給雞看後。三百隻雞一下喪膽,之後自然是問說什麼,隨後一個個就忐忑無比地,渾身發抖地等待著自己的命運,而李倓倒也沒有食言,他惡狠狠地磨了磨牙。隨後大聲道:“本王向來說話算話,說不殺你們,就不殺你們,你們給本王帶安守忠和安慶祐、安慶長的人頭送回給安祿山那個雜種胡。

  給本王帶句話,安祿山雜種胡。本王今日殺你兒子,明日就要取你的狗頭,但凡此次反叛作惡了的,有一個算一個,本王一個都不會原諒,見一個殺一個,通通都會送你們下地獄!

  本王就等在這裡,等這他安祿山雜種胡前來送死,告訴他,本王的身邊,就只有五百二十天策輕騎!”

  三百奚族士兵連連磕頭謝不殺之恩,表示一定將話帶到,卻不料李倓冷冷的聲音再次傳來:“你們同樣做了惡,本王必須給你們留點紀念。傳令下去,將他們的耳朵鼻子,還有大拇指全都割了,再看著他們離開。”

  三百名奚族戰俘被放走之後,那一邊戰場也已經打掃完畢,三個村鎮被殺死的屍體都被集中到了幾間大宅子裡,堆上柴火,澆上汽油一把火點了。

  火光升起的時候,八百倖存的村民騎上這些奚騎留下的戰馬,帶上乾糧和細軟以及一些奚族騎士的武器盔甲,抹著眼淚,連同十二名傷患,由十名天策府騎士護送著,開始往南邊轉移。

  名叫小白的純白色海東青呼地一下飛了下來,站到李倓的肩膀上,一名親衛連忙從鷹腿上的小竹筒裡取出情報,遞給李倓。

  李倓打開小紙條看了一眼,隨即大喝一聲:“荔非將軍的一千騎已經集合完畢,隨後就會跟上,我們再向北推進三十裡,多轉移一些百姓南下。”

  一名親衛湊到李倓身邊,皺著眉頭道:“我說王爺,下次在再碰到敵人,你可別這麼拼命了,你要出了問題,我們就都萬死難贖其罪了!”

  李倓掃視六十名親衛一眼,見他們都是同樣的表情的,笑著道:“這回碰到他們,我們放風箏放死他們!”

  這兩年多以來,天策府研究並演練了各種戰術戰法,有騎兵的、步兵的,也有步騎混合作戰的;還有關於如何指揮,如何緊急動員,部隊被打散了之後如何作戰等各種戰場情況。

  放風箏戰術便是各種演練總結出來的小規模作戰中,最適合天策騎兵的一種戰法。不但安全高效,而且每名天策騎兵都騎射嫺熟,最擅此道,一聽李倓如此說,六十名親衛還有後面四百五十九名天策騎兵就同時露出了興奮的笑容。

  入娘的,就讓這些幽州來的自詡為善於騎射的草原胡騎,見識一下什麼才是真正的騎射。

  背著火光,五百多騎天策騎兵吃完這些奚族騎士煮好的牛肉,烤好的全羊,牽著自己的戰馬和這些奚騎留下的戰馬,慢慢走出了村落。

  在他們的腳下,到處都是這些幽州獸兵的的屍體,還有很多具屍體被這些村民砍成了幾十段碎肉一樣,內臟腸子流了一地,一些地上的淺坑此刻也是積滿了汙血。

  而這五百多天策騎兵和牽著戰馬,就這麼深一腳淺一腳在這些屍體中間跋涉而過,馬蹄踩在地上的淺坑當中,濺得馬身上全是紅黑色的點子;偶爾還有奚騎的戰馬在路上發現了主人的屍體,停下來用馬鼻子去翻拱,發出一聲聲嘶鳴,顯得淒慘至極。

  這些一心想要跟著安祿山南下都畿道,打入長安燒殺劫掠的胡人士兵,就這樣靜靜倒在已經淪為地獄的村鎮土路當間或村鎮外面莊稼地裡,一如之前被他們殘殺至死的漢家百姓一般。

  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2:02

第五十章 履胡之腸涉胡血(四)

  李倓率軍緩慢北進,海東青在天上飛,沿途但凡遇著一些自以為隱蔽就不逃跑村寨,李倓就會分兵過苦口婆心勸他們南下,還分一些奚騎的戰馬給他們。

  而在另一邊,七十多裡外趙州,安祿山的中軍大營,這個時候已經亂成了一團糟,前面跑掉的十多騎已經逃回了這裡,向安祿山報告了這個消息。

  之前還滿面春風的安祿山一下如遭雷擊,隨後就是號啕大哭,他今年五十一歲了,十個兒子,最寵愛最寄予厚望的長子安慶宗在長安被蕭去病殺了,現在兩個最受自己寵溺的小兒子又被天策軍殺死了。

  短短幾年內,兩次白髮人送黑髮人,其慘痛可想而知。而比起兩個小兒子來,麾下衝鋒陷陣第一猛將安忠志的死,還更讓他心痛!

  這十多騎雖然沒有親眼看到安忠志、安慶祐、安慶長三人被殺,卻誇大了唐軍人數,說自己被上千天策騎兵偷襲,以致慘敗,中間那個村鎮目前還沒人逃出來,想必凶多吉少。

  痛哭過後,安祿山便立刻下令全軍停止劫掠,立即整兵南下,要將殺死他兩個親兒子一個義子的堵在路上,全軍上下一個不留,碎屍萬段,再殺入都畿道,摧毀天策府,將天策府百年以來一直守護的淩煙閣,一把火給夷為平地,再在都畿道殺上十天十夜,不封刀!

  傳令的羽檄如流星一般向四處發出,就在附近劫掠的曳落河第一時間集合起來,準備先行南下掃蕩。

  他們的統帥,安祿山麾下第二大將安守忠此刻也是信心滿滿,他甚至有些在心裡感謝這支天策騎兵隊伍。

  安守忠是安祿山麾下少數有勇力有計謀,又對時局看得比較清楚的人。在他看來,自從安祿山招降納叛,以招安的辦法打擊契丹和奚兩番,安祿山最後走向造反就是必然的事情。

  因為這就是一個典型的軍閥集團——雖然安守忠並不知道這個概念,但並不妨礙他對安祿山集團的理解。安祿山招降納叛,養了這麼多兩番。突厥、昭武九姓人私兵,安祿山給他們錢、官位、好處、這些人因此擁戴安祿山。

  反過來就是,若安祿山不能給他們帶來好處,這些就不會在聽從安祿山,而且這些還會不斷追求更大的利益,更多的好處,最後就是造反!

  在安守忠看來,不管安祿山是否對朝廷忠心,最後也都必須服從底下這些人的意志。否則這些桀驁不馴的草原胡人就會造安祿山的反,甚至將他殺了也可能。

  所以為了安撫這些人的情緒,同時也為了提振士氣,安祿山這才下令停下來燒殺劫掠兩天,但兵貴神速,這簡直就犯了兵家之大忌,這一點安守忠看得十分清楚,但他也沒辦法。

  現在好了。安祿山的兩個兒子被天策軍殺了,幽州軍衝鋒陷陣的第一猛將也被天策軍殺了。安祿山有理由強令進兵了,下面這些人也無話可說了,而且利用得好的話,還可以憋著這口氣一直打到洛陽去。

  所以,安守忠心裡非常感謝天策軍的這個行為,此刻他的心中簡直就泛起了冷笑:“這天策府簡直就是在求速死啊!老子正好可以借著這件事。帶著八千曳落河一鼓作氣,一路打到洛陽去!”

  便在八千曳落河整軍完畢,準備出發的時候,三百名被割掉耳朵鼻子和大拇指的奚族士兵帶著安忠志、安慶祐、安慶長的人頭回來了。

  安忠志的人頭從下巴開始一直到脖子下端,被抖得稀碎。雙目圓睜死不瞑目;安慶長好一些,脖子處大骨節還在;而安慶祐的人頭連同脖子都被一劈兩半,死狀最為恐怖。

  安祿山再次號啕大哭,差一點就要暈了過去,而其他人也無不氣憤填膺,一個個嗷嗷叫著要將這些天策軍碎屍萬段,殺到洛陽天策府去,老少不留!

  一番詢問下來,安祿山以及麾下所有高級將領無不把胸肺氣炸了,安祿山幾乎把牙齒咬碎,一臉的肥肉一抽一抽的,他著急大營周圍已經集結好大軍,悲憤萬分地道:“現在諸位知道了吧,那蕭去病和天策府就是要殺光我們所有胡人。

  從今以後,我們與天策府就是勢不兩立,但凡遇到,就只有死戰一條路。天策府的建寧王已經說了,所有參與起兵的幽州軍,有一個算一個,他們通通都要殺死,一個也不原諒!

  天策府不接受投降,你們也別想著打不過還可以投降,打不過就是死!那建寧王如此所作所為,我們要怎麼做?”

  “殺光他們,報仇雪恨,血洗洛陽城和天策府,片甲不留!”

  “血洗天策府,片甲不留……”

  安祿山訓話的時候,南下幽州軍第一大將安守忠(史思明無論戰績,勇力,計謀,治軍能力都遠勝安守忠,但他被留守范陽)正抓住一名被放回來的奚騎小軍官詢問:“你你確定這支天策軍只有五百二十騎?”

  “千真萬確啊!他們加一起從頭到尾就只有五百多騎,不過一個個都驍勇無比。”

  “安忠志果真一個回合就被建寧王李倓殺了?”

  “千真萬確啊!那建寧王當時怒不可遏,簡直有如天神一般,不過後來他詢問我們的時候,他臉色很差,額頭上還在流虛汗!”

  問清楚情況的安守忠心中忍不住狂笑,這建寧王還真是性情剛烈而狂妄呢,真以為靠偷襲消滅安忠志三千奚騎就天下無敵了?

  他難道不知道孫子兵法中:主不可以怒而興師,將不可以慍而致戰;合於利而動,不合於利而止的道理嗎?他難道以為每次都可以偷襲成功嗎?

  還是太稚嫩了啊!

  不過,他能一回合槍挑武藝與自己不相上下,勇猛還勝之的安忠志,而且天策府又頗精於練兵之法,給他幾年時間歷練一番,這個建寧王李倓說不定還真能成為像王忠嗣和蕭去病的那樣絕世名將,但自己不會給他這個機會了。

  安守忠這樣想著,帶著八千安祿山的親軍曳落河一路南下,準備獅子搏兔亦用全力,一下將這五百天策騎兵吃掉,生擒活捉建寧王李倓,送到安祿山面前活剮挖心。

  然後還沒走一個時辰,他們就與李倓的這五百二十名天策騎兵在路上相遇了,這次安守忠也帶了一隻海東青隨軍出發。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2:03

第五十一章 履胡之腸涉胡血(五)

  兩聲鷹唳在天上幾乎同時響起,在地面騎兵還相隔數裡的時候,天上兩隻海東青就先在幾百米的高空上先打起來了。

  李倓沒有去管天上愛鷹小白的戰鬥,第一時間命令換馬整隊,隨後他站在馬鞍上用望遠鏡觀察了一下敵情,大約估計了一下敵軍數目,心中同樣狂喜。

  此處的地形,可以算得上沃野千里,地形平整極了,沒有一點起伏,幾乎算是一望無際,李倓有望遠鏡的優勢,看得清清楚楚,來敵正是幽州軍第一精銳王牌——曳落河!

  “弟兄們,這回算是抄著了,至少六七千曳落河,有沒信心吃掉五千?”

  五百一十九名天策騎兵興奮異常,同聲大呼:“有我無敵!有我無敵!”

  然後說完這些話,他們就抓緊時間給戰馬整理整理鞍具,松松筋骨,喂點鹽糖水和馬料,自己也抓緊時間喝點鹽糖水,吃點肉鬆。

  李倓和軍中幾名射雕手,神射手則彎弓搭箭,等著小白把對方的海東青引過來,不過安守忠那只灰白色的海東青倒也不傻,看到小白朝南俯衝,它也不追了,撲扇著翅膀在天上盤旋一圈,往北而去。

  李倓連忙將寫好的情報放到小白腿上的竹筒裡,而這個時候安守忠的八千曳落河也快要跑進了兩裡之地。

  李倓一聲呼哨,五百二十名天策騎兵同時上馬,往南就跑,在後面追擊的安守忠忍不住再次冷笑。

  現在才跑,已經晚了!

  即使對方是一人雙馬。馬力並不成問題。但依然在劫難逃。因為雖說對方一路筆直往南跑。自己這邊筆直往南追,從道理上講,是幾乎永遠追不上的;但作為幽州軍第二大將的安守忠,又怎麼會不知道地理地形?

  他清楚的知道,在前方大約二十多裡處,便有一條小河,到時候天策軍要過河,速度就會大幅降下來。就會被後面追上的曳落河當靶子射。

  而假若天策軍想要拐彎,那更是自尋死路,因為自己是八千曳落河,十六倍于對方的兵力,可以將正面戰線拉的很長很長,不等天策軍跑出自己這邊的軍陣寬度,也會被追上,然後就是包圍,就是屠殺!

  而對方的統帥建寧王就一定會被自己生擒活捉,因為安守忠也知道。李倓之前之所以那麼勇不可當,就是因為激發了天策府的傲血戰意。聽報信的人說,後來他臉色蒼白,不停冒虛汗,此刻正是病貓一隻,是根本不可能殺透重圍的!

  真是可惜啊,根據安守忠掌握的情報來看,這個李倓各方面簡直完美至極,聰明絕頂,才華橫溢,有勇有謀,唯一的缺點就是性格太剛烈,太直率。

  他一定是見到安忠志燒殺搶掠,一時激憤,以致燃燒氣血,以致盛怒之下繼續北上,還口出狂言,要殺光這次起兵造反的幽州兵,可最後卻讓自己深陷絕地。

  很快的,等天策軍將馬速提起來的時候,安守忠率領的曳落河也差不多塊追到了一箭之地,這些曳落河紛紛把強弩和角弓拿出來,只等到了射程就發射。

  事實上,假若雙方都靜止,這個距離他們已經可以射到了,但現在卻不行,現在對面還在往前面跑呢,自己這邊又是下風,而且天策騎兵甲胄齊全,不但每名戰士都披著鐵甲,每匹戰馬也都披著皮甲,所以必須還要追得再近很多才行。

  不過曳落河的射程不夠,天策軍的射程卻夠了,他們手上的強弩弓力都在四石到五石,差不多每名騎士都是射雕手的射程,加之又是上風頭,這個時候就不停地回頭放箭。

  (關於弓騎兵追逐,跑前面的占絕對優勢,我之前就舉過一個例子,這裡再說一次。好比兩輛摩托車用相同的速度在高速公路上緊貼著追逐,跑前面那人一回頭吐口口水就能飛到後面那人臉上,而跑後面那人向跑前面那人吐口水就會吐到自己。弓騎兵追逐也是一樣的道理。)

  這五百多天策騎兵不但是大唐第一強兵,而且每人都是十年以上的老兵,再加上這兩年不間斷的訓練,對這種放風箏的戰術,簡直上升到一種藝術的進步了。

  於是乎,每一次回身齊射,後面曳落河就至少有三百多人中箭落馬,之所以不是五百那還是因為這些曳落河隊形不夠密集,而且經常出現幾名天策戰士選中一個目標的情況。

  兩輪齊射過後,安守忠心裡那個憋屈啊,這弓力竟然是五石的弩所發出,而且差不多四五息多一點就能完成一次上弦,這天策軍完全就是仗著武器的先進在欺負自己啊!!

  老子不服氣啊!

  老子一定要把你們全殲了,把你們手上這些價值五百貫一架強弩和據說刀槍不入的盔甲給搶過來!

  於是安守忠命令稍微落後一些,不要追得太緊,等快到那條小河的時候,再全速壓上。

  然後雖然他們已經落後了差不多兩百步,但五百二十名天策依然上好弦就來一次回頭齊射,準頭雖然大大不如之前,但依然每次都有七八十人的斬獲。

  安守忠鬱悶啊,下令再稍微放慢一些速度,拉遠一些距離,然後天策軍也放慢速度,繼續回頭射擊。安守忠大怒,下令兩翼斜向前全速包抄,然後天策軍也加速,就是不讓你們包抄……

  兩支這個時代最頂級的騎兵隊伍就這樣在河北的平原上縱橫馳騁,你追我跑,安守忠也跟前面的這五百天策騎兵卯上了,他選了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緊緊咬著,以每一次天策軍回頭齊射傷亡差不多三十人的代價緊追不捨。

  眼看距離前面那條小河就只剩下差不多四五裡路的時候,安守忠就聽見在頭上那只青灰色的海東青大聲的叫起來,安守忠大叫不好。天策狗賊果然狡詐。竟然有埋伏。

  然後他就看到。在曳落河軍陣的前面,從正前方和東西兩個方向就分別轉出三支騎兵小隊,看他們旗幟,應該是正前方兩百騎,兩翼各四百騎,一千天策騎兵早就埋伏在這裡。

  然後安守忠又很快放心下來,對方加一起不過一千五百騎兵,而自己依然還有接近七千的曳落河。六倍多的兵力,即使對方有埋伏,自己又何懼一戰。

  安守忠是契丹人出身,原本沒姓,跟了安祿山才姓的安,早在他還是青少年的時候,就聽部族中長老和那些傷殘的老兵講王忠嗣是多麼厲害,講天策軍是多麼勇猛。

  說什麼桑乾河之戰,天策騎兵突然從後面殺出,無人能擋。才三千兵馬就瞬間擊破四萬兵馬,差點將契丹可汗都斬落馬下云云。

  安守忠之前就極其不服氣。而現在自己七千曳落河面對一千五天策軍,若是不敢戰,這士氣還要不要了,自己以後還怎麼帶兵?

  兵法不是有雲麼,夫戰,勇氣也!

  即使對面這一千天策軍是以逸待勞,又能如何,要戰就戰,怕死就不是曳落河!

  安守忠決定正面迎戰,雖然他在心裡覺得這次被一千天策軍以逸待勞,自己這邊到時候損失一定會很大,但他對自己這邊能夠最終取勝卻毫不懷疑。

  而且即使傷亡巨大,也是值得的,對面可是天策府的二號人物,建寧王李倓,現在蕭去病已死,建寧王再死,天策府就真的群龍無首了!

  而且還有一千五百套極其先進的裝備留給自己,就算拼掉五千曳落河也是值得的;安守忠突然想到之前李倓讓那三百名奚族騎兵帶回的話,若是沒有這一出,說不定戰事一打得慘烈,這些曳落河就投降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安守忠知道,這些曳落河也基本都是有奶便是娘的那種,早就垂涎都畿道富足的神仙生活了!

  這建寧王還真是弄巧成拙,自尋死路啊!

  安守忠大聲命令部隊放慢速度,趕緊開始收縮,不過效果並不太理想,追太久了,陣型早就亂了,加上那些天策騎兵太過雞賊,回頭專門挑軍官射,現在這七千曳落河的建制混亂,隊形分散。

  這個時候,前面建寧王李倓所率領的五百二十騎也放好了強弩,抄起了長槍,掉轉了馬頭,沖自己這邊疾沖過來,所有這一千五百天策騎兵臉上都帶著一種必勝的自信。

  安守忠突然有了那麼一絲不好的預感,不過現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也管不了這麼多,他大聲暴喝:“給我沖,殺了建寧王!”

  另一邊李倓也厲聲大喊:“跟我上,殺光他們!”

  便在全速衝刺的過程中,從三個方向沖向這七千曳落河一千五百天策騎兵眨眼之間排成了密集的陣型,幾乎是膝蓋貼著膝蓋,平端起手上的長槍,槍尾夾在腋下,每名騎士眼中都閃著狂熱的光芒,而安守忠卻明顯感覺到自己這邊的氣勢一樣被壓下去不少,一些曳落河騎兵眼中明顯有了慌亂的神色。

  “給我沖過去,我們的人數是他們六倍!”其實這個時候戰馬加速到最快,馬蹄轟鳴,在馬上騎士高度緊張,已經沒多少人能聽到他們的指揮了,安守忠這樣爆喝一聲,不過是自己給自己打氣而已。

  然而在下一刻,他就見到了一副極其不可思議的一幕,眼看雙方雙方騎士只相距不到五十步,雙方戰馬眨眼之間就要撞上的時候,這一千五百天策騎兵竟然同時摘下了掛在胸前那架強弩,然後扣動了扳機。

  眼看四千五百支弩箭黑壓壓一片射出來,這一刻安守忠委屈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不是說好長兵器對沖的麼?這都端起了長槍,怎麼還發射弩箭?發射完了弩箭,馬上就要棄弩,他們忙得過來麼?

  他自然不知道,天策府早就對這套動作練習了不下三千遍了,在不到一秒鐘的時間內就能完成摘弩,開保險,扣扳機,隨後鬆手的動作,而弩機上有一根細鐵鍊掛在盔甲上,根本不需要拋弩或者放弩這個動作。

  而曳落河無法做這樣的動作,一來是思維定勢,騎兵對沖就是用長兵;二來他們騎戰基本不用弩,因為弩比弓複雜比弓貴,而且他們沒有手搖弩在戰馬上上弦極為困難;所以結果就是在對沖用弓箭根本來不及,雙方全速對沖,最多只能射一箭,而弓箭占著兩隻手,射完棄弓或弩換長槍根本來不及,總不能拿弓和對面的長矛對捅吧?

  他們從來沒想過還可以這樣玩!

  在所有曳落河目瞪口呆中,四千五百支弩箭閃電般飛過了這不到四十步的距離,直直從三個方向撞向曳落河散亂寬鬆的軍陣,三個方向,前面三四排的曳落河騎士就幾乎一掃而空。

  緊接著,這一千五百天策騎兵就像四把鑿子一樣,從三個方向鑿入被一擊喪膽的曳落河軍陣,如擊敗革,勢如破竹地就這麼硬生生將其一下鑿空。

  而另一邊,曳落河的統帥,安守忠身中十數支弩箭,死不瞑目地從馬上栽倒,剩餘的曳落河瞬間崩潰,開始四散奔逃。

  屠殺開始了!

  而安守忠在天上盤旋那種青灰色的海東青也在第一時間悲鳴幾聲,撲扇著翅膀往北飛去,小白興奮的大叫,在後面急追不舍。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2:04

第五十二章 履胡之腸涉胡血(六)

  安全忠是安祿山的一名心腹家僮,確切說他也是安祿山的養子,和安忠志從小一起光屁股長大的奚奴發小,此時他正奉命帶領一隊百人的哨騎南下接應,他要在第一時間確認八千曳落河大勝的消息。

  發小安忠志被天策狗賊偷襲而亡,安全忠簡直不敢相信,但安忠志麾下三千最精銳最驍勇的奚族騎兵幾乎全軍覆沒,安忠志和安慶祐、安慶長的人頭被天策府的建寧王命人帶回來打臉,卻是不爭的事實。

  隨後主人兼義父大為震怒,派出麾下八千最精銳曳落河,由南下幽州軍第一大將安守忠率領,以獅子搏兔亦用全力,犁庭掃穴的氣勢南下報仇,而八千曳落河的身後,還有十萬大軍次第拔營。

  安全忠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曳落河戰士百中選一,精銳無比,八千曳落河幾乎可以橫掃整個草原。作為幽州軍的一員,安祿山的心腹,安全忠對此曳落河的戰力知道得清清楚楚,他十分確信,那五百天策軍如果不跑,絕對擋不住這八千曳落河的雷霆一擊!

  甚至於在義父下這道命令的時候,安全忠都有一種殺雞用牛刀,太過興師動眾的想法,但隨後他又想通了,義父和幽州軍的大將們,要的就是萬無一失,要的就是一擊必殺,要的就是雷霆萬鈞的報復,要的就是告訴天下之人,膽敢阻擋幽州軍兵鋒的下場!

  天色一下變得陰沉,秋風漫捲,十萬幽州大軍雷霆而動,使得風雲變色,一望無垠的原野上,安全忠和麾下一百名幽州軍精銳哨騎一路賓士,原本因為安忠志和安慶祐、安慶長被殺而變得壓抑悲憤的心情,這個時候也微微有些快意的感覺。

  然後他們就看到了前方有在原野上悲鳴的戰馬,還有倒地的騎兵,遠遠看得並不真切。但依稀能看到幾具屍體的頭上戴著貂帽——竟是曳落河的騎兵?

  安全忠等人快速策馬趕到近前,都不由地倒抽了一口涼氣,一小塊範圍,遍地都是曳落河騎兵的屍體。足足有三百多具,每名騎士身上都插著一到兩支羽箭,而且是幾乎被羽箭射穿。

  放眼望去,遠傳還有同樣多悲鳴的戰馬,以及倒地的屍體。天策軍的強弩竟如此厲害?

  安全忠帶著人繼續往前跑,一百哨騎的臉色也就越來越凝重,甚至還有些許害怕——沒有見到一具天策騎兵的屍體,對於未知的危險,人們有著本能的害怕。

  安全忠臉色陰沉得想要滴出水來,胸口越發的壓抑,他實在很難接受這個事實,這一路上都快陣亡八百曳落河了,天策軍竟然無一傷亡?

  不過看到後來每次倒下的人越來越少,安全忠也在心裡做自我安慰。曳落河由八千多,就算死了一千,還有七千,人數依然絕對優勢;安守忠是南下幽州軍第一名將,他選擇繼續緊追不捨,總不會有錯的,這些天策騎兵只不過了占了上風頭的便宜,只要曳落河追上他們,就能將他們全部殺死!

  安全忠這樣想著,覺得心情舒暢了許多。胸口也不那麼壓抑了,然而片刻之後,他聽到了一聲鷹唳,抬頭看時。卻是一百多丈的高空,兩支海東青正在搏鬥,安守忠那只青灰色的海東青明顯落敗,被那只純白色的海東青抓咬得羽毛直往下掉。

  緊接著安全忠就看到了不可理解的一幕,迎面跑來幾十騎曳落河騎兵,狼狽驚恐萬分。八千曳落河竟然被殺得逃亡?

  安全忠扯足了嗓子大聲地詢問,然而對方回答他的就只有兩三個字:“快逃!”

  “快逃啊……”

  安全忠繼續向前,無論如何他要看到戰場,看到天策騎兵,然後他就真的看到了。

  對面大約三百多步的距離,一千多人的曳落河大隊,正在被後面的天策騎兵追擊,那些天策騎兵或用騎弓,或用長槍,很多天策騎兵甚至跑得和曳落河騎兵馬頭碰馬尾,但這些百中選一,幽州軍第一精銳曳落河竟然無一騎敢回頭作戰,只是死命地踢著馬腹,將身子伏在馬身上,沒命地逃跑,倉皇至極。

  安全忠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幕,八千曳落河竟然被殺得大敗,倉皇逃跑……

  安全忠整個人仿佛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掐住了脖子一般,眼睛突出,頭皮發麻,陡然間眼睛一黑就幾乎要摔下馬去,他身邊那名心腹下屬連忙將他扶住……

  片刻之後,之前被安祿山派出來第一時間確定大勝消息的百人哨騎,開始沒命地向北狂奔起來,一如被天策軍殺得喪膽,只剩近兩千的曳落河騎兵……

  當安全忠等人和一千多狼狽逃竄的曳落河騎兵逃回安祿山中軍本陣的時候,近十萬幽州軍頓時就是一陣大嘩,議論什麼的都有,有說天策軍都是天兵天將的,還有議論的李倓那句一個都不原諒,通通送你們下地獄的,同仇敵愾的自然是有,但心生恐怖的也不在少數。

  人就是這樣,敵人如果逼迫太甚,自然是會激起這些人的奮起反抗,拼死相鬥;但若是敵人實在太過強大,強大到自己不能理解,強大到自己沒有一點信心,這種拼死反抗的心理,又會很輕易轉化為望風而逃。

  而幽州軍的高層安祿山,以及嚴莊、崔乾祐、李歸仁、田乾真、蔡希德、田承嗣、尹子奇、阿史那從禮、牛廷階、向潤客、李庭望、能元皓在第一瞬間簡直就要崩潰。

  而隨後被放回來的一百多騎被割了鼻子耳朵大拇指的曳落河再次帶來了安守忠的人頭,以及建寧王的書信:“幽州雜種胡,洗乾淨脖子等著我們來取你腦袋!

  幽州叛逆,我們天策府絕不饒恕,若不速逃,通通殺光,片甲不留!”

  安祿山和十幾名幽州高層已經無法形容自己的感覺了,不但出離了憤怒,更加出離了恐懼。

  這已經是紅果果的第二次挑釁和打臉了,可安祿山和一幫幽州重將,除了盛怒之外,卻不知道如何應對了。

  事實上。這兩年來,他們緊鑼密鼓地密謀造反,對天策府的實力也有過詳細的評估。

  鑒於之前天策軍強大到變態的戰績,以及蕭去病練兵能力的肯定。史思明和軍中高級將領的結論是平均下來,一名天策士兵戰鬥力大約相當於兩名幽州兵,三萬天策軍最多相當於七萬;三千天策騎兵相當於八千曳落河加兩千奚騎。

  可剛才這場交戰下來,卻顛覆了他們的這個認知,天策軍的武器太先進了。而且他們做的準備更加充分,先進的武器,出人意料的戰術。

  當然幽州軍也做了十足的準備,比如兵力,比如外交策略,比如之前還想過對李隆基來一次斬首,比如幽州軍也有一支由契丹私兵組成的騎兵隊伍,練習過排隊衝鋒等等。

  可幽州軍再怎麼準備也都只是在以往的認知內,而天策府總能跳出之前所有人的認知,玩出各種新花樣。新技術,新戰術。

  這兩年天策軍的工程局研發出來輕便又刀槍不入的鎧甲;研發出來了射得更遠的且上弦極其省力方便的手搖弩;研發出來了可以看很遠的千里鏡,幽州軍也有一支,是安祿山問李隆基討要的;聽張獻誠的情報,天策府還研發出了一種可以在水面燃燒的猛火油;現在又研發出騎兵對沖的時候,突然放冷箭的戰術,一下打得八千曳落河措手不及。

  所有的人都有一種極其彆扭和憋屈的感覺:天策軍對自己這邊都是已知,自己這邊對天策軍那邊有太多未知,鬼知道以後和天策軍交戰,對方又會冒出什麼新的技術和戰術。然後再次打自己這邊一個措手不及,以後這仗要怎麼打?

  “這就是新技術和新戰術的優勢啊,逼迫他們必須按照我們的打法來。”同一時間,三十多裡外的李倓。說出了上面的話。

  他算深刻理解了蕭去病所說的科學技術和創新就是第一生產力、第一戰鬥力這句話了。

  李倓一下想起師父在出征南詔之前,一次閒聊時說起的,以後要出臺一部名為《專利法》的法規,鼓勵發明創造創新,還說創造創新才是人類進步的根本動力。

  現在看來果然是這樣,師父的智慧。真的是比大海還要廣博,除了《專利法》師父還提出了一部《物權法》,說是要保護什麼私有產權。

  師父說現在四海商社發展得這麼好,主要是靠的掠奪和科技的領先,一旦這兩者的紅利吃完,或者害處出現,就只有靠保護私有產權,才能使經濟越來越繁榮;

  師父還說以後大唐的疆土會越來越大,越來越難以統治,所以到了皇帝阿爺這個時候,才會出現節度使,而節度使最後就非常容易演化為軍閥,軍閥最後十有⑧九就會造反,所以節度使制度以後一定要消滅。

  但這麼大的疆土總要管理啊,唯二的辦法,一個是加強文化凝聚力認同感,再一個就用科技拉近距離。

  師傅的構想便是修建一種名叫鐵路和火車的東西,據說修成以後,人躺在火車上,一天之內就可以從長安到達范陽;三天之內就可以從長安到達安西龜茲。

  除了可以運兵坐人,還可以運送幾十萬斤的貨物,如此一來,就算打下再大的疆域也能管理得下來,經濟也能繁榮幾十倍。

  想想就讓人激動啊,安西距離長安近六千里之遙,竟然可以躺在火車上,三天就能到;到范陽竟然只要一天,如此河北之地不就隨時在朝廷的掌控當中麼?

  這樣的事情,李倓簡直做夢都不敢想像,但師父就給了他一個無比美好的盛世夢。

  不過說起來,師父又有太多無奈,他不止一次黯然說道,這麼多好的想法,到現在也都只能說說,空想而已。

  師父還說,若是在他四十歲之前,能看到鐵路從長安修到范陽,再從中原修到海州(連雲港)、廣州,就別無所求了。

  想到蕭去病說起這些事情時眼中的光彩和隨後臉上的黯然,李倓就莫名有一種衝動,自己應該幫師父實現這一切!而其實師父的打算,到現在為止,李倓也多多少少能猜出一些……

  “可是王爺,我們為什麼不放出招降的信號。卻一再強調不接受投降,要殺光反叛呢?”名叫荔非守瑜羌人出身的安西軍大將,不解地問道:“這不符合兵法之道,不接受投降。只會堅定他們的戰心,即使我們取得了初步勝利,這些幽州兵也會做困獸之鬥,豈非圖增傷亡?”

  李倓道:“荔非將軍所說不假,但也有可能出現另一種情況。就是望風而逃。”

  “怎麼會?”

  “怎麼不會?只要再打慘他們幾次,就會在他們心裡種下陰影,逐漸積累下來,到時候就能取得神奇的效果。”

  然後李倓就給荔非守瑜講起蕭去病給他講過戰例:說是大洋的另一邊,有一個叫小鬼子的國家,十分殘暴,其他國家都是善待戰俘的,一般都會打到最後,實在沒有辦法就投降。

  可是因為小鬼國殘暴,結果有次交戰。一直英國軍佇列陣以待,本來信心滿滿的,但小鬼子突然一支小分隊奇襲出現在英國軍隊陣線後面,這支英國軍隊就望風而逃了,因為害怕被俘後被虐待死。

  另一邊,另一支軍隊打敗小鬼子後就不留戰俘,全部活埋,有人質疑會不會讓小鬼子拼死抵抗,可結果卻是這支軍隊一到,小鬼子就望風而逃。因為怕戰敗被活埋啊。

  “所以關鍵還是要我們多打勝仗,打怕他們,每次交戰他們都是輸,輸了就會被活埋。不跑還做什麼?他們可是一群強盜,又不是像我們一樣是為了保衛家園,精忠報國!”

  李倓最後說道:“而且最重要的還是,我們必須表明一種態度,對反叛,對作惡絕不容忍。這樣才能扭轉這些胡人叛附無常的習性……”

  在李倓這邊對要不要接受投降的討論時候,安祿山那邊也很快統一了思想,這個一下穩定局面的人,名叫田乾真。

  這次二十萬幽州軍南下反叛,並且選在安西軍隴右軍出征吐蕃,天策軍出征南詔的時機,為的就是趁大唐中原和關中武力空虛,一舉打入長安,奠定勝局,已經造反了,退回幽州是死,停滯不前也是死。

  “……天策軍雖兩戰大勝,都屬於出其不意,而且天策軍畢竟人少,我南下的幽州軍現在還有十九萬,主力未損。

  兵法之道,以正合以奇勝,我們軍數倍於天策軍,就以堂堂之兵,穩紮穩打,以正面優勢兵力臨之,不給他們奇襲的,出其不意的機會,若對方沒有什麼新花樣,我軍自然可以摧枯拉朽將其毀滅;

  若對方有新花樣,我軍也可見招拆招,想辦法化解就是,又何懼焉!”

  田乾真一番話說下來,說明了現在的處境,又指出了雙方的優勢和自己這邊的應對之道,安祿山和軍中諸將也一下找了主心骨。

  沒錯,已經起兵造反了,天策府如此咄咄逼人,難道還有後路嗎?這兩次只是被打了個出其不意,最終取勝還是要靠戰場上的堂堂之兵,我們有我十九萬百戰精兵,而對方只有一萬,其他的新訓戰兵,和農兵,那根本就是一群烏合之眾!

  再說了,如果僅僅因為兩次這樣的敗仗,就被嚇住了,真要那樣的話,還不如找根繩上吊死了得了,所以,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找到他們,打敗他們,全殲他們,將他們剝皮抽筋,挫骨揚灰!

  於是這一番指導思想傳達下去,軍心果然一下穩定,士氣也一下提振了許多。隨後十九萬大軍次第南下,一路步步為營,穩紮穩打,幾乎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和戒備,浩浩蕩蕩壓了過來。

  而情況也果然和田乾真所預料的一樣,這支一千五百人的天策騎兵在上十萬人的堂堂之兵面前,沒有一絲對抗的能力,果真灰溜溜地落荒而逃。

  幽州軍士氣一片高漲,奸狗天策府,就只會打偷襲,就只會打出其不意,正面作戰就慫了,哈哈!

  於是,兩天半以後,十萬幽州大軍就一路推到了邢州的钜鹿縣,貝州的清河縣,以及德州的安德縣,在此迎面碰上碰上天策軍構築的三道防線。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2:05

第五十三章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經過一日的試探接觸,幽州軍認為天策軍不過如此,於是準備休整一晚,明日拂曉,同時對钜鹿縣和清河縣兩道憑城構築的天策軍陣地發動攻擊,以堂堂之兵,將當面之敵,擊個粉碎!

  而安德縣方向,只安排一萬騎兵和五千步兵當道紮營,防止他們偷襲。

  不過,鑒於天策奸狗一向只會玩偷襲,這天晚上,三處幽州軍大營的防禦,卻是佈置得非常嚴密,每名士兵都枕戈待旦,睡覺都睜著眼睛,隨時準備應付天策軍的偷襲。

  然而,這一天卻是平安度過,偷襲並沒有發生,近十二萬幽州軍心裡不由地長舒了一口氣。

  隨後他們就懷著一種:“害老子白擔心一場”,“就知道會是這樣”,“天策軍果然只會打偷襲”的想法,開始埋鍋造飯,信心滿滿地憧憬著在即將到來的戰鬥中,一舉衝破天策軍的防線,將防線後面的數萬天策老兵,戰兵,農兵,還有那個建寧王通通殺死。

  然後一鼓作氣,殺到那個富庶到遍地都是金銀,美酒美食美人的都畿道去,燒殺搶掠,狂歡十天十夜!

  再將時間推回到三天多以前,天寶十三年八月二十一,也就是李倓一天之內接連殺死安忠志和安守忠兩員幽州軍大將的那天下午,長安大明宮,紫宸殿。

  這天大唐皇帝同時手到了很多來自大唐各地的緊急戰報:安西北庭方向,回紇騎兵五萬大軍圍弓月城、庭州甚急;隴右道,瓜州、玉門關、涼州同時被回紇入寇,百姓損失慘重;朔方軍,河曲最北方向東西中三座受降城同時被圍,八萬回紇兵馬攻打甚急;最危險的還是河東方向,河東軍軍無戰心,士氣低迷,雁門關已經危在旦夕。

  形勢如此危急,李隆基一開始也是急壞了。可這些急報後面又能看出同樣的端倪,就是似乎這些地方早做好了準備:安西庭州方向,封常清提前二十多天帶兵從龜茲出發就在西州等著;北庭軍兩萬五千軍馬早就做好了堅壁清野的工作。

  河西軍、隴右軍,也在半個多月前就進行了緊急戰備;而朔方軍更厲害。竟然早就秣馬厲兵,在河曲之地黃河北岸沿線防禦同時,竟然在回紇起兵的第一時間,組織了一支兩萬人的精銳騎兵隊伍,由一名叫做渾瑊十八歲小將率領。一路快要打到回紇王帳去。

  這給李隆基的感覺非常不好,這麼多的軍事行動,自己這個大唐皇帝竟然毫不知曉,合著所有的事情,都不用經過朕這個皇帝,你們就可以私下做決定是吧!合著朕這個皇帝就是擺設是吧!

  而且李隆基也不傻,他之前是無心政事、追求享樂、醉生夢死,現在花點心思把所有的事情細想一遍,又如何會發現不了,在這中間取最要作用的還是天策府!

  安西北庭軍就不用說了。蕭去病便是安西軍出來的,他本人和高仙芝還是結義兄弟,天策府有很多將領以及蕭去病、李倓的親衛都是之前安西軍的精銳;而安西軍的財政,武器更新等也大多靠天策府四海商社支援。

  至於隴右軍、河西軍、朔方軍,這些年也受了天策府不少好處,互相之間來往密切。

  特別是朔方軍,簡直成了天策府的附屬了,蕭去病為閑廄隴右群牧使,總管全大唐馬政,這兩年竟然私下給朔方軍裝備了近三萬匹優質戰馬。還給了三萬套優良盔甲,所以朔方軍才有能力,才敢派兩萬精銳騎兵隊伍,孤軍深入回紇的後方。直搗回紇王庭;而且現在的朔方節度使郭子儀就是蕭去病舉薦的!

  李隆基震驚了,在原來在自己不理朝政,放鬆對蕭去病的戒心這兩年多的時間裡,這蕭去病竟然做了這麼多的事,他甚至連楊國忠也給了好處,之前他出征南詔的時候。就送了楊國忠三十萬枚金幣,後來不知道因為什麼事,建寧王又派人偷偷給楊國忠許了很多好處。

  雖然目前來說,天策府蕭去病所做的這一切,都是有利國家社稷的,但看清楚這一切的李隆基卻嚇出了一把冷汗,細思極恐啊!

  他建寧王之前就敢忤逆朕,恨不得替朕行事,現在又舉薦李光弼為河東節度使,朕要依了你建寧王,等安祿山這雜種胡叛亂一平定,這大唐差不多七八成的節度使,都受了天策府的好處,都與你建寧王李倓來往密切,甚至其中幾人節度使的位置還是因為天策府的舉薦才當上的,到時候這些節度使是聽朕這個皇帝的還是聽建寧王李倓的,還真不好說啊!

  這不得不防啊,朕當初還是臨淄王的時候,不也是一面結交將領,一面結交文臣,之後發動唐隆政變一舉奪權,推舉阿爹相王做皇帝,自己做皇太子麼?

  只要平定了安祿山的叛亂,李倓所面對的局面可比當初自己所面臨的局面要好上百倍啊!

  現在問的關鍵已經不在於李倓會不會這麼做,而在於他有這個能力,只要他想這麼做,就一定能夠做得成,這個蕭去病,當真是下了好大一盤棋啊!

  想清楚這些,這天下午申時,李隆基便在紫宸殿召見了楊國忠、韋見素、魏方進、達奚珣、崔光遠、裴冕等心腹大臣,甚至還有被楊國忠排擠掉的朝庭忠烈,商議國事。

  “陛下不必憂心,幽州叛軍和回紇叛軍聲勢雖然浩大,但必不能成事。現今回紇騎兵多路出擊,卻都被我大唐邊軍所阻,朔方軍兩萬輕騎更是一路打到了回紇王帳,回紇兵必定兵無戰心,不久必退!

  至於幽州叛軍,世受國恩卻行反叛之事,不得人心,天策軍已經在黃河北岸構築數道防線,不消半月,只要幽州軍不能打過黃河,其軍心必亂,到時候我平叛大軍乘勢反擊,二十萬叛軍必望風而降,安祿山的首級自然會有人乖乖送上!”

  說話的是楊國忠,幽州叛軍勢大。一路勢如破竹,他已經不再說十日之內,就有安祿山的部下將安祿山的首級獻上;而是改口,只要天策軍在黃河北線守住半個。叛軍就會望風投降。

  楊國忠信心滿滿,其他幾人心中卻直打鼓,南下的幽州兵可是有二十萬,天策軍就一萬老兵,幾萬新訓戰兵和十幾萬所謂農兵。能守住半個月嗎?不過這個時候,皇帝願意聽放寬心的話,他們也自然不會開口提出質疑。

  片刻之後,一直皺著眉頭的李隆基開了口:“回紇狼子野心,不過是想趁火打劫,若是占不到便宜,王庭又被攻打,朕再發一道敕令前去招降,必定望風投降,這一點朕以為不足慮。”

  唐朝這麼多年以來。不斷和北方這些遊牧民族打交道,突厥、鐵勒、薛延陀、吐谷渾、黨項、契丹、奚、還有回紇、葛邏祿等,都是一個德性,叛附無常,形勢好就大掠一番,形勢不好望風投降。

  之前回紇就和唐朝爆發過小規模的衝突,算是試探,結果沒占到便宜,之後就一直比較恭順;葛邏祿也是,在高宗時候也和大唐打過。打敗之後,不就做了唐朝幾十年的雇傭兵麼?

  即使我後來為禍北疆六七十年的後突厥,在最初起兵造反時,開始也是勢如破竹。後來緊接著被裴行儉接連打敗,他們不就開始內亂,之後裴行儉進行招降,突厥不就望風而降了麼?若不是後來武后殺俘處置不當,這場為禍幾十年的禍亂,其實是輕易就被平定了。

  既然在回紇起兵造反之前。安西北庭軍、葛邏祿軍、隴右軍、河西軍、朔方軍早就做好的準備,現在形勢越來越不利於回紇,回紇自然不會死戰到底,到時候自己一道聖旨過去,表示既往不咎,投降免死,對方一定會很快投降,李隆基對此充滿了信心。

  眾大臣也都點頭表示贊同,李隆基繼續道:“倒是二十萬幽州軍一路勢如破竹,所過州縣望風而降,現在已經打到趙州和冀州。

  天策軍雖驍勇善戰,卻只有一萬真正的老兵,其他所謂戰兵,農兵,不過才訓練三個月之久,如何擋得住二十萬身經百戰的虎狼之師?

  河東方向,高秀岩率領的大同軍攻打雁門關甚急,河東節度使楊光翽被幽州雜種胡劫持殺害,太原尹王承業毫無統兵之能,雁門關朝不保夕,諸卿可有合適的河東節度使人選?”

  韋見素、魏方進、達奚珣等人心裡說道,天策府不是舉薦了李光弼麼,這就是最好的人選啊,不但身經百戰,而且智計百出,當初大唐第一名將王忠嗣就說過“它日得我兵(法)者,光弼也”,他就是最合適的人選啊!

  不過皇帝既然提出來了,那就是否定了李光弼這個人選,他們也就不說話。

  而說到這裡楊國忠就一下激動得幾乎要跳起來,好在他一向輕佻,李隆基和眾大臣倒也沒太在意。就聽楊國忠站起來激動地大喊:“陛下,這事全怪天策府,全怪建寧王啊!”

  “哦?”

  楊國忠激憤道:“陛下你想啊,那蕭去病和建寧王李倓,明知道安祿山會反,他們提前和安西軍封常清,隴右軍留守王思禮,朔方軍郭子儀打好招呼,讓他們提前做好準備,卻唯獨不提醒楊光翽。

  坐視,甚至有意縱容幽州雜種胡將其劫持,他們好安排李光弼接替其位,其用心不可謂不毒,其手段不可謂不高啊!陛下,我們要還楊光翽一個公道啊,臣請求下旨訓斥建寧王!”

  達奚珣已經出離了憤怒,心中大罵:楊國忠這瘋狗還要臉麼,在幽州雜種胡造反之前,你不也每天都跑來對陛下講,安祿山必反,安祿山已經開始造反麼?楊光翽是你的心腹,自己的心腹你自己不知道去提醒一句麼,你這不但是無能,更加是無恥!

  達奚珣和楊國忠有過一個小過節,在去年的時候,達奚珣主持科舉考試,楊國忠的兒子楊暄參加明經試。但楊國忠就是一個賭場小混混出身,現在權傾天下,他的兒子又怎麼會認真讀書,所以基本上就是打零分的卷子。

  達奚珣因為楊國忠一手遮天,懼怕楊家的權勢,於是也只得讓楊暄及第,但又覺得應該跟楊國忠說清楚。於是就讓他的兒子達奚撫跑去對楊國忠說,你兒子雖然不及格,但我還是讓他及第了。

  沒想到楊國忠卻大怒,指著達奚撫的鼻子大罵:“我楊國忠的兒子還怕考不上嗎。用得著你們這些鼠輩來賣好嗎?”

  等於就是達奚珣討好了楊國忠還要被他罵,罵完以後達奚珣還必須給楊暄定為前三名。

  達奚珣也是一個有本事的,當時那個氣喲,關在家裡摔東西,大罵楊國忠鼠狗輩。賭場混混足足有一個時辰,然後出來還是忍了,親自上門道歉,表示自己做錯了,楊暄才華橫溢,文采斐然,取前三名名至實歸,楊國忠這才非常大度地原諒了他,沒有將他貶謫。

  不過忍歸忍,這個仇可就結下了。現在他每次見到楊國忠心裡都有些耿耿於懷,不過楊國忠權勢太大,達奚珣也就只能在心裡腹誹罷了。

  “許是建寧王有他的原因吧,再說幽州雜種胡行此計,建寧王又豈能凡事都事先預料?建寧王此刻正在河北道平叛,並無過錯,正應褒獎,又豈能下旨訓斥。”李隆基皺著眉道,話中雖然否定了楊國忠,但其實心裡卻是極為認同。天策府如此機關算計,其心可誅!

  頓了頓,李隆基再次問道:“說說看,誰人可堪重任。擔任河東節度使?”

  李隆基也是沒辦法啊,他十幾年不理朝政,說實話除了眼前這幾個經常見的大臣,其他文臣武將,他幾乎就不認識幾個,現在的朝政他也是兩眼一抹黑。實在不知道誰能堪當重任。

  幾名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好說話,楊國忠拿眼神看著韋見素,韋見素連忙把眼神轉過,平時聽你的,這回可不能給你幫腔;

  於是楊國忠又用眼神給崔光遠示意,崔光遠只是裝作沒看見,心說你那兩個心腹,就是兩草包,平時看家都會鬧出亂子,現在可是坐鎮最重要的河東節度使去平亂,他們就更不行了。

  見兩名心腹都不接茬,楊國忠索性不管了,站起來行了一禮,道:“臣舉薦劍南寧遠軍使杜乾運為河東節度使,而且此刻他人正在長安。”

  “他能堪此重任,守住雁門關,保住河東不失麼?”杜乾運是誰,李隆基也不知道,這個時候就只能求楊國忠一個保證。

  “陛下放心,杜乾運必不負陛下重托!”這個時候,楊國忠也只能死鴨子最硬到底了。

  他當然知道杜乾運在去年和李宓征討南詔,結果卻半路逃跑,但他是自己為數不多可以帶兵的心腹,於是也只能盡力保全了。

  楊國忠心中也這樣想,守個雁門關,這可與攻打南詔不一樣,守個城而已,難道還守不住麼?

  殿內沉默半晌,李隆基只是盯著楊國忠的眼睛看,楊國忠也就梗著脖子硬挺著,說實話李隆基是知道楊國忠有幾斤幾兩的,對楊國忠的本事和他做的事,實在是很不放心,但他這個時候也只能相信楊國忠了。

  畢竟像楊國忠這樣無才無德,毫無威望,甚至有很多駡名,但稍微還能做點事的人,永遠不會對自己造成威脅,現在自己臨時再去倚重一個有點本事,又可靠放心的人,也不知找誰了。

  於是片刻之後,李隆基重重地點了點頭:“那就任命杜乾運為河東節度使,坐鎮河東,驅逐高秀岩,再遣一人帥並出井陘,平定河北!”

  他話一說完,楊國忠自然滿臉興奮得意,其他幾位大臣卻忍不住悄悄搖頭,一直侍立在李隆基身旁的高力士忍不住悄悄看著這皇帝,露出失望又無奈的神色來。

  然而這只是開始,李隆基接下來卻是讓高力士感到一種無比的悲憤和恐懼。

  因為接下來來李隆基商議的卻是關於京師長安的防禦,而事實上,只要按建寧王所奏,叛軍幾乎過不了黃河,長安毫無威脅,可是皇帝現在卻在鄭重其事討論長安的防禦問題,這分明是在防備各邊鎮,而且主要就針對天策府啊。

  沒過多久,皇帝和幾位重臣的商議就有了結果,調遠右羽林大將軍李承恩前往涼州河西節度使安思順麾下效命;楊國忠另一心腹李福德為右羽林大將軍;冊封左右飛龍軍使柏欣和楊南封五原郡公,廣平郡公,實封三百戶;

  龍武衛大將軍陳玄禮為寧國公,實封五百戶,龍武衛將軍李宜德為襄垣縣侯,實封三百戶;華州、同州、蒲州、絳州、晉州軍使俱有封賞。

  第二日,大唐皇帝要在北苑檢閱北衙禁軍,羽林軍,龍武軍,飛龍軍。並且重點是飛龍軍,飛龍禁軍如今已經發展壯大成左右兩軍,每軍三千人,論戰力可吊打京畿道其他所有軍隊……

  商議完畢,李隆基便在高力士的陪同下,幾十名飛龍禁軍的護衛下,往綾綺殿趕。幾天之前,還有不到一個月就要生產的楊貴妃在聽到安祿山造反,蕭去病被害死的消息之後,氣急難產。

  經過一番搶救,雖然楊貴妃的性命保住了,但肚子裡嬰兒卻因為難產去世。那是個男孩,什麼都長成了,有四斤十一兩重,長得十分像李隆基小時候,但是卻還沒來得及睜開眼睛看著個世界一眼,就死了。

  楊貴妃因此痛哭了幾天,難產的虛弱,加上傷心痛哭,這幾日身體就明顯消瘦憔悴下去,李隆基也每天花更多的時間,陪在楊貴妃身邊。

  “力士啊,大唐如此危急,天下動亂,生靈塗炭,兵凶戰危,你說,這人心,可還在朕這裡?”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2:06

第五十四章 把皇權關進牢籠

  “力士啊,大唐如此危急,天下動亂,生靈塗炭,兵凶戰危,你說,這人心,可還在朕這裡?”

  半道上,一直沉吟不語的李隆基的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跟在他身邊的高力士微微愣了一下,連忙小聲答道:“陛下乃大唐天子,開創開元天寶盛世,大唐人富國強,無論是百姓還是官員將士,人人感沐聖恩。

  胡人狼子野心,非我族類,強必寇盜,弱則卑伏,不顧恩義,其天性也……居我肘腋,甫邇王畿,心腹之疾,將為後患。

  魏文貞公(魏征)早有論斷,陛下又何必在意這些忘恩負義的胡人的反叛呢?大唐其他百姓還是心向大唐的,河北之地只是暫時攝於兵鋒,偽降反叛而已。”

  “胡人不習教化,毫無恩義,這些朕自然知道,以前是大唐對這些胡人太過寬厚了,等平定叛亂之後,朕會想個辦法永久解決這個問題。”

  李隆基搖搖頭道:“朕是問,朕倦於政事,將國事交給宰相,又被那幽州雜種胡蒙蔽,以致有此叛亂,你說這人心,可還在朕這裡?”

  高力士臉色一下變了:“自然還在陛下這裡。陛下四十年太平天子,大唐能有今日之富強,陛下功不可沒,天下百姓無不感念陛下的恩德!”

  頓了頓,高力士小心地看了一眼李隆基,十分緊張且小心道:“只要陛下能稍微多花一些心思在朝政上,再任命幾名像姚相公,宋相公那樣有才又有賢的宰相大臣,國勢必定還能再次振作。”

  李隆基點點頭,當初自己剛登基做皇帝的時候,接手的不就是一個爛攤子麼,結果十年之內,大唐就在自己和群臣兢兢業業的治理之下,變得越來越強盛。

  只要自己重新勵精圖治,多花一些心思在國政上。何愁國事不能一片清明繁盛,朕還有至少六十年的壽命,即使留下安祿山造反這個污點,朕還可以通過後面的努力。讓後人忽視這個污點,朕還可以做得更好,大唐還可以變的更強盛!

  想通這點後,李隆基的心情一下舒暢很多,但隨即想到李倓和天策府的所作所為。心中又有些危機感和莫名的憤怒。

  這是朕的江山,朕的天下,誰也不能把他搶走,李亨不行,李倓就更不行!

  另一邊,名叫達奚珣禮部尚書,回到了皇城辦公的地方,隨後他招來一名心腹家僕,交代了幾句,然後沒過多久這名家僕便七拐八拐來到務本坊的一家大酒店。片刻之後,就有一隻海東青振翅飛上了天空,一路向東,飛往洛陽。

  洛陽,蘭陵王府。

  蕭去病坐在床頭,將何可兒緊緊抱在懷裡,兩人的身體緊緊依偎在一起,互相聽著對方的心跳慢慢變得平復。

  蕭去病回到洛陽已經快三天了,一聽到何可兒竟然悲痛得吐了血,蕭去病自然比誰都著急。好在從密道裡進入蘭陵王府密室之後,看到何可兒的身體已經恢復差不多了,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其實何可兒現在其實也是個暗勁巔峰的高手了,她若是想要殺人。在人的腦袋上重重一拍,也能在外表看不出任何傷亡的情況下,將人一掌擊斃。

  這自然是蕭去病的功勞,何可兒的體質資質算是極好的,但心性卻極不適合練武,加之又要掌管四海商社。每日勞心勞神,又怎麼可能靜下心來,心無旁騖地站樁練武呢,再說她也沒那個殺人的狠勁啊。

  是蕭去病不但為她去少林寺求取了《易筋經》和《洗髓經》,而且別人練武都要自己凝神靜氣運轉氣血循環大周天,何可兒卻是每天靠著蕭去病推宮過血的手法,用外力幫她搬運氣血循環全身經脈穴道。

  因此,兩年多以來,何可兒的身體氣血運行也完全有異于常人,幾乎半隻腳就踏入了化勁的門檻,可以不用意識控制氣血就能自行按照特定經脈穴位運轉。後來她在得知蕭去病其實沒事的消息之後,自行調理一番,身體也就恢復的差不多了。

  而蕭去病回來之後,也在第一時間幫她全身推宮過血一次,加上這兩天的調理,何可兒的身體就已經完全恢復如初,甚至還要更好,神采奕奕。

  此刻,兩人便剛推宮過血後,又親熱一番,緊緊抱在一起享受彼此的溫存,過了良久,何可兒輕聲問道:“在想什麼?”

  “我明天要去河北了。”蕭去病緊緊抱著懷中妻子完美至極的身體,兩人的脖頸緊緊貼在一起,蕭去病用耳朵摩了摩何可兒的鬢角。

  “我有點擔心小倓,說起來很奇怪,一方面我其實對他很放心,畢竟他是我教出來的;但又免不了為他擔心,他性格太剛烈,太衝動,萬一他要出點事……”

  可兒將下巴放在蕭去病肩膀上,身體微微動了動:“小倓要是出事,你會怎麼?”

  想了兩三秒,蕭去病道:“若他出事,我們就不能三十五歲退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了。”

  他突然抬起頭,看著何可兒秋水般的大眼睛,笑著道:“我會做皇帝,你就是皇后。怎麼樣,你要不要做皇后?”

  何可兒想也沒想:“不要,我只要你每天陪在我身邊就比什麼都好。我知道你的,你若做了皇帝,必不肯做昏君,那每天不就都忙在國事上。”

  過了一下,大概是覺得自己替蕭去病做決定不好,她便看著蕭去病,認真道:“不過我是你的妻子,你要做什麼,我自然是全部都支援,如果你想做皇帝,那我就做你的皇后,輔助你把這天下治理好。”

  蕭去病稍稍神往了一下,笑著道:“做皇帝啊,主宰天下,想想是不錯。不過,我們若這麼做,要多出幾倍甚至十幾倍的麻煩事來,不但勞心勞力辛苦,而且稍有不慎還有可能將事情搞砸。所以,還是算了吧。

  再說,做皇帝有什麼好。皇帝能享受到的快樂和成就,我一樣能享受到,而我理想中的皇帝,也不是現在李隆基這樣的皇帝。天下有了這樣的皇帝,是天下人悲哀,也是皇帝悲哀。”

  “為何?陛下之前不是勵精圖治,開元時期不是君明臣賢麼,開元全盛時期。不是百姓殷實,舉國皆富麼,怎麼會是悲哀呢?”

  蕭去病突然有些想笑,此刻兩人光著身子緊緊抱在一起,卻在說著這樣一個極其嚴肅的話題。不過這樣的話題也只能跟何可兒講,即使是和李倓,現在也不能談。

  蕭去病道:“因為這個皇權太大,皇帝的責任和造成的影響太大,李隆基當初勵精圖治的時候,國家就繁榮昌盛。等他一不理朝政,醉生夢死,大唐就變得無比黑暗腐敗。

  安祿山的問題,幾乎全天下都看得清楚,但就是因為他李隆基是皇帝,他毫無理由的寵信這個雜種胡,諸如高力士等人,還有好多憂心如焚向他進諫的大臣,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個天下被他李隆基敗壞,而毫無辦法。因為他是天子嘛,這個天下是他的嘛。”

  作為和蕭去病最親近的人,何可兒是第一個聽蕭去病說“天下是天下人所有人的天下”這句話的,這自然與她以往的認知有些出入。但作為蕭去病的妻子,最信任的人,何可兒也在第一時間認同了這句話,夫君說的,就是對的,對她來說。蕭去病就是神!

  何可兒笑著道:“所以,夫君的意思是,要限制皇帝的權力,即使皇帝想敗壞天下,也敗壞不成?”

  蕭去病笑著在她的嘴上親了兩下,道:“就是這樣,其實這一點上,李世民就做的不錯,可惜被武則天這個最陰暗,最惡毒的女人給破壞了,以致皇權到現在變成這個樣子,皇帝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何可兒笑了起來:“可兒發現你很不喜歡武則天呢,難道就僅僅因為他是個女皇,女人做了皇帝?”

  “當然不是,你知道的,我對女人沒有偏見,武則天帶來的惡果是,她本不應該獲得這麼多,這麼大的權力,但她為了獲得這些權力,不擇手段,比如構陷王皇后,比如任用酷吏,比如陷害忠良,比如打壓關隴武將集團,總之壞事做盡,但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她破壞了規矩,把皇權從牢籠裡放了出來。”

  “皇權的牢籠?”

  “我簡單重頭給你講一遍。”蕭去病點點頭,道:“始皇帝一統六國,開始有了皇帝,秦朝太短,我們從漢朝開始講起。

  漢朝面臨的問題是外戚專權和宦官干政,為什麼出現這個問題,就是因為皇權太大了,你想呀,皇帝耶,富有天下,全天下都是他的,想做什麼做什麼,想要誰死就誰死,多威風,多神氣;天下的好東西都要進貢給皇帝,最好的享受,三宮六院,美女成群,夜夜做新郎,多麼讓人嚮往。”

  “我除外啊,我有更高的追求。”看著何可兒奇怪的表情,蕭去病連忙道:“轉回正題,正因為皇帝人人嚮往,所以皇權是孤獨的,皇帝要以一人對抗全天下,要防備全天下的人。

  而對皇權威脅最大的,首先便是皇帝的同宗,比如老皇帝讓三兒子當了皇帝,大兒子,二兒子,四五六兒子心裡肯定就不服氣啊,大家都差不多,憑什麼你當啊。

  於是皇帝就要找人幫他對抗這些同宗的王爺們啊,找誰?找自己的妻妾啊,這是自己女人,利益捆綁一體的,妻妾的娘家人自然會幫自己啊,於是有了外戚。

  外戚本來是幫皇帝穩固皇權,對抗兄弟們的,結果後來外戚專權了,皇帝就說,不行,那得再找人對抗外戚,找誰?找和自己身邊宦官啊,於是有宦官干政。

  外戚和宦官一頓打啊,權臣就起來了,就是三國演義裡的董卓,董卓把持了朝政,做了很多壞事,然後諸侯藩鎮又不幹啊,天下又一起討伐董卓,藩鎮又起來了,這個時候皇權就很衰弱了,然後天下就大亂,漢朝就滅亡了。”

  蕭去病又在何可兒臉上親了親,接著道:“之後幾百年動亂分裂,各個皇帝其實就是不停上演上面的迴圈,不是外戚就是宦官。不是權臣就是軍閥藩鎮篡位,然後就有了隋朝。

  隋文帝給隋煬帝留下一個多好的局面啊,結果硬是被隋煬帝弄成了二世而亡,什麼原因?就是隋煬帝太雄才大略、太有雄心壯志了。太能折騰了,又是修運河,又是打腫臉辦西域招商,又是征討高句麗。

  總之他想法太多,想做的事情太多。完全不考慮百姓是否能承受住,也不考慮他的統治基礎,關隴貴族集團是不是願意,總之就是,他是皇帝,他想做就一定要做,誰敢反對,他就殺誰!

  這就是皇權的另一個問題,就是皇權過大,皇權過於強勢。然後這個楊廣就因為太過強勢任性,把一個好好大隋給折騰的亡了國,最後皇位到了太宗皇帝手裡。”

  何可兒問道:“然後太宗皇帝就吸取了前人的所有教訓?”

  蕭去病點點頭:“雖然太宗皇帝也有各種問題,比如今日的幽州雜胡造反,源頭就是李世民的引狼入室,但他在限制皇權上做的卻是最好的。

  太宗時期的皇權,幾乎解決了前面出現的所有問題,首先外戚,文德皇后可謂古今第一賢後,堅決抵制長孫家的人靠她的裙帶關係上位。並且要求太宗皇帝不要給長孫家的人,擔任朝廷要職,宦官問題也是沒有;

  然後因為太宗皇帝其實也足夠強勢,足夠英明神武。雄才大略,所以權臣和藩鎮的問題的也沒出現,你發現沒有,其實太宗各方面都很像隋煬帝,但他以隋煬帝為鑒,刻意限制自己的權力。就是將皇權關在籠子裡。

  太宗那時候叫做君臣共治,不是皇帝一個人說了算,定好規矩,大家按規矩來,皇帝想做什麼事,不合規矩也不能做。比如那個魏征,就經常拿國法,拿各種道理,把太宗頂得沒話說,氣得要死,但最後太宗也大都做出讓步,按規矩,按道理來。

  限制皇權,將皇權裝進籠子裡,君臣共治按法律規矩來,這樣就有很多好處。首先,他非常穩固,因為君臣共治嘛,這些臣分擔了皇權,自然會幫著皇帝維護皇權,所以皇帝就有這麼幫手了嘛,不用去找外戚做幫手對付兄弟,更不用找宦官去對付外戚,有這麼多幫手還不夠麼?

  而且這麼大臣一起共治,也很難出現權臣,這麼多大臣一起管理天下,藩鎮就更難出現了,最後就是,這些大臣分享皇權,幫助皇帝對付皇權威脅,治理天下的同時,也限制了皇權,所以隋煬帝那樣的皇權太強勢也不會出現。

  簡直就是完美,當然唯一的代價就是皇帝有時候會不爽。”

  蕭去病繼續道:“後來高宗即位,也同樣是這樣,高宗有時候想做什麼,如果不和法制,不和規矩道理,也經常被群臣抵制而無法執行。這樣的例子有很多,比如比如有人砍了昭陵的樹,高宗要殺他,大臣就說按照律法這不是死罪怎麼可以殺呢?於是高宗只能作罷。

  高宗不是一個強勢皇帝,所以經常爭不過這些臣子,他又沒太宗的胸懷和眼光,於是懷恨在心,後來他娶了武則天以後,就在武則天的攛掇下,開始整治關隴貴族集團。

  武則天是個內鬥搞權謀陷害傾軋極有手段的人,她從這個時候,就開始破壞規矩了,這人沒有罪,或者罪不當死,但她攛掇高宗就不按規矩來,就要殺。

  就是在她手裡皇權越來越強勢,到了武則天自己當皇帝的時候,她就可以完全無視所有的國法,完全不按法律程式來,所謂不經鳳閣鸞台,何得為敕,便是從武則天那時候開始的。

  然後皇帝就幾乎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殺誰就殺誰,想提拔誰就提拔誰,想貶謫誰就貶謫誰,完全沒有規矩。

  再然後到了李隆基當皇帝,皇權其實一直就沒回到那個牢籠,一直很強勢,只不過開始的時候李隆基也很克制,可到了最後他不克制了。

  於是就有了外戚,有了權臣,宦官勢力也抬頭了,如果把高翁換成趙高,就又是宦官干政,然後又有了藩鎮,然後就又了安祿山造反,有了李林甫和楊國忠誤國。”

  何可兒想了一下,笑道:“所以夫君的意思,等小倓當上皇帝後,你要重新把皇權關進牢籠,讓小倓做一個不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皇帝?”

  “是的,我的設想,還要把這一點制定成一條不能違反的鐵律,皇帝必須遵從,若不遵從,臣子可罷免皇帝參政的權力,甚至逼迫皇帝讓位給太子。”

  何可兒想了想:“那你說李倓會願意嗎?”

  “他應該會願意吧,若是他不願意,那就麻煩了,說不得我就要做曹操或者王莽了。”蕭去病笑著喃喃道:“小倓,你應該會接受的吧?”

  “阿嚏!”钜鹿前線,李倓一個噴嚏把自己弄醒了,他從行軍床上坐了起來,明天就是天策戰兵和農兵的第一場大戰,李倓其實還是提著一顆心的,晚上他巡了幾次營,好不容易睡下,沒想到又突然醒了。

  “誰在想我來著?是師父還是雨婷?”李倓睜開眼睛打量了一下軍帳四周,喃喃道:“師父,你想要的盛世大唐,小倓便為你創造實現這一切的條件,我們兩個共同完成這一切,然後就退居二線,想做什麼做什麼,想去哪去哪,想玩什麼玩什麼,這樣可好?”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2:07

第五十五章 陌上花,戰場情

    蕭去病抱著何可兒談天說地,李倓在前線被一個噴嚏打醒的時候,洛陽城內,一些看不見的陰暗角落,有支黑暗力量正在秘密集結,圖謀作亂,名叫李天錫的天策府暗衛頭子密集監視著這一切,他都感覺有些等不及了,一個人在那裡怨怨念。

  你個小日本,要發動就快點發動嘛,搞得老子沒得休息,家裡六個妻妾等著老子親熱呢,這群小日本,等老子將你們一網打盡,非要將你們扒皮抽筋不可。

  便在這時,一隻海東青在夜色下飛入了李天錫所在的七層高樓,看完情報的李天錫忍不住在嘴角扯出一抹嘲諷又陰狠的笑意。

  好的很,皇帝和楊國忠竟然讓杜乾運、李福德這兩個絕頂草包擔當如此重任,看老子不弄死他們!在這樣陰冷的笑意中,他一下打起精神,叫上幾名暗衛的心腹,開始尋找能用得上的情報,計算著偷偷陰死兩人的手段和成功率。

  於是,在第二天一大早,從密道裡出來的蕭去病便看到了達奚珣送來的情報,以及李天錫等人制定的四套弄死杜乾運和李福德的方案。

  蕭去病想了一會,笑著道:“既然李隆基想翻臉,那我就翻給他看,李福德不要去動他。如果他做了什麼傻事。就暗中幫他一把。

  杜乾運讓他成為第二個楊光翽。即使讓李隆基和楊國忠知道是我們做的也沒關係,然後想辦法讓士兵擁戴李光弼執掌河東軍。”

  李天錫想了下,眼中放出光來,蘭陵王就是比自己想得遠,那就那李福德折騰去吧,自己先派自己的人在羽林軍和長安城內,把李福德在劍南道的丟人的事情全部抖落出來,看他如何服眾。

  安排好這些。跟隨蕭去病一起從雲南大理急行軍幾千里趕回洛陽的四十名親衛也已經集結完畢,蕭去病又向李天錫囑咐了幾句,要他一定要做好保衛洛陽,和對日本人的收網工作,便帶著四十名親衛飛馳出了天策府,為了掩人耳目,四十一人,都戴上了同一造型鬼面甲。

  雖然心憂李倓的安危,但一行人走得並不算快,順帶視察巡視了沿途天策府所有的防禦。這一小半是李倓安排的,一大半卻是曹雪陽的勞心勞力的結果。

  不得不說。雖然在戰術上曹雪陽比不上蕭去病的天馬行空,戰略和指揮上她也稍遜李晟和馬燧這兩個不世出的名將,但在行軍打戰的內政上,曹雪陽卻可以說是天策府第一。

  也許是從十四歲就跟著王忠嗣南征北戰,加之是個女人,比所有的男人都更為細心的原因吧,不管什麼時候,所有的軍隊和防禦工事,經過曹雪陽一打理,都會變得井井有條,忙而不亂,給人一種非常舒服和放心的感覺。

  一路走走停停,一行人終於在八月二十四這天上午,到達了貝州的清河前線,而當時幽州軍正在對天策軍的陣地進行試探進攻。

  曹雪陽指揮三千天策老兵,一萬戰兵,兩萬五千農兵打退幽州軍的兩次小規模進攻之後,便親自披甲上陣,率領三百天策騎兵一路追擊到幽州軍的陣地之前,當著幾萬幽州軍的面,單人獨騎殺入敵陣,將那名幽州軍中郎將的腦袋一槍挑起頂在槍尖上耀武揚威而去,以達到震懾的效果。

  不過說起來,天策騎兵如此驍勇,天策將軍槍法如此出眾,勇不可當,給一般的小兵帶來的震懾自然是有,但幽州軍將領卻毫不在意,反而欣喜異常。

  損失幾百兵馬和一個中郎將在他們眼中算個屁啊,幽州軍現在前線兵力就有十一萬,中郎將整個幽州軍加一起有兩千三百個,還有五百個將軍,這點損失根本不值得一提,可是卻試探出了天策軍的底細。

  根據攻擊退回來的士兵所述,他們在進行試探攻擊的時候,那些躲在堅固陣地後面的所謂天策戰兵和農兵們,明顯有很多被嚇壞了,動作驚慌笨拙,各種出錯,陣地上亂糟糟的,這樣的軍隊,簡直連二流都算不上,完全就是靠留守的九千老兵在這裡撐場面。

  到時候九萬幽州百戰精兵在兩個戰場上同時全力進攻,後面那些戰兵、農兵就會不戰自潰,單單靠著六千天策老兵,又怎麼可能抵擋九萬幽州精銳呢?

  如果這都突不破天策軍的陣地,那還打什麼仗,那還不如找塊豆腐撞死得了。

  然後幽州軍的高級將領,崔乾祐、李歸仁、田乾真、蔡希德、田承嗣、尹子奇等一個個就開始給麾下將士訓話:

  天策軍不過如此,就靠著幾千老兵強撐著了,之前我軍受挫也只是受挫於天策騎兵,而且對方靠的還是偷襲,可是這樣能戰的天策騎兵只有兩千,而我們有九萬,就是淹也淹死他們了!

  另一邊,剛剛從戰場上撤下來曹雪陽一身是血,她的身後一名親衛高高地挑著那名幽州軍中郎將的人頭,所過之處一片歡騰,士氣高漲。

  曹雪陽看到四十一名帶著面具的騎士,認出這些都是蕭去病的親衛,她高興地策馬跑過來:“大……你到了啊。”

  蕭去病摘下了面甲,露出一張紫棠色的大鬍子臉來,笑著問:“這麼多人,你們怎麼認出是我。這些天,你辛苦了。”

  曹雪陽心道其他四十人都不自覺地拱衛著你,這還用認麼,她笑了起來:“你這張臉,誰給畫的?”

  她此刻半身血紅,臉上和頭盔上的血跡已經開始結痂掉落,沒染血的那半邊臉色卻顯得有些蒼白。但在蕭去病的眼中。卻別有一番美感。颯爽英姿,蕭去病挑了挑眉頭,道:“怎麼樣,是不是比前更man了。”

  “更悶了?你一直都不悶啊……”

  “呵呵,我們到那邊走走吧。”蕭去病指了指營地後邊鼓勵清河城護城河不遠,有一條小溪緩緩流過。

  “好啊。”其他騎兵各自下去休息,兩人便策馬並轡而行,來到小溪邊上坐下。

  “今天幽州軍發動了幾波試探進攻。我們這邊士兵的表現怎麼樣?”蕭去病問道。

  曹雪陽摘下了頭盔,拿著一條手巾蘸了水洗臉,臉上神情凝重:“表現不是很好,縱然平時訓練的很好,但一到戰場就手忙腳亂,雙手顫抖,即使周圍有訓導官一直在給他們打氣,就算明知道我們的防禦工事十分堅固,他們中的很多人依然很怕。”

  蕭去病點點頭,畢竟這些人都是第一次上戰場。並且中原百姓的尚武之風從武后時期就一直被閹割。

  當初武則天為了打擊關隴軍事貴族集團,不但取消參戰士兵的優厚待遇。更大肆宣傳“好鐵不打釘,好漢不當兵”,幾十年潛移默化下來,這裡人的血性早就消磨的差不多了。

  所以在之前那個時空,幽州兵攻打滎陽,只是鼓號齊鳴,騎兵鋪天蓋地壓過來,滎陽城頭守軍就嚇得自墜如雨,城池不攻而破,可想而知當時守城的士兵有多膽怯。

  不過也有例外,在雍丘和睢陽,張巡和許遠就帶著一群以普通民壯百姓為主力,加上衙役公差和團練兵的上萬雜牌軍,就硬是打敗並殺死數倍於己的幽州正規軍,並且堅守了一年多!

  當時張巡的做法就是身先士卒,分析敵情主動出擊不斷取得勝利堅定信心,鼓舞士氣,之後又殺死動搖想要投降的六名將領,以忠義和非凡的個人魅力感召力激勵剩下軍民萬眾一心。

  所以說,並不是這些士兵不能打,主要是要激勵士氣,堅定信心,再以忠義和保衛家園的大義感召之,必定可以使得這些士兵個個奮勇。只要明天能夠大勝,見過血,親手殺過人,這些士兵就能得到蛻變。

  蕭去病道:“今天晚上吃飯之前,叫訓導官再做一次全面宣導,激勵士氣。”

  “這些一直都在做,這些天北邊的難民不斷地逃過來,只要有空閒的時間,我們就組織這些難民去給我們的戰兵和農兵講幽州軍的殘暴獸行。

  我們的訓導官每天也在強調,一旦我們守不住,讓這些幽州獸兵打進都畿道,就同樣是家破人亡的下場,父母子女會被殺死,妻女會被強暴糟蹋,自己也會成為幽州兵的奴隸。

  但效果看似不太好!”曹雪陽滿面愁雲地說道。

  蕭去病靈機一動,道:“許是這些說多了,反倒把他們給自我催眠嚇住了。這樣,晚上的宣導,重點放在李倓之前的戰績,還有今天數次幽州軍進攻都被我們打退了。

  告訴他們幽州兵非但一點都不可怕,而且其實是弱的很,我們天策軍才是最強的,我們是天下第一,有最好的武器,最厲害的將軍,最輝煌的戰績,最堅定的信念,沒有人是天策軍的對手!”

  蕭去病想了一下,笑著說:“實在不行還可以說蘭陵王是戰神下凡,英靈不遠,必定會保佑天策軍戰無不勝!

  如果等下幽州軍再來進攻消耗我們的士氣,我們還可以活捉他們一批人,讓每個戰兵農兵都砍這些幽州兵一刀。”

  曹雪陽的眼睛一下就亮了,雖然他不太懂自我催眠是什麼意思,但心想還真是這樣,一直對這些士兵講幽州兵多殘暴,把他們說成惡魔,對這些以前沒打過仗的農夫工人來說,自然容易被嚇住,現在反其道講幽州兵雖然殘暴,但其實弱的很,是群廢物,這些農兵自然就有信心了!

  “大統領,還是你厲害!”

  蕭去病笑道:“我也是突然想起,其實士氣這樣東西真的很奇妙,同樣一個人,有時候可以慫得像只兔子,又時候又可以兇狠得像條狼。

  叫我們的訓導官對這些事情多做一些研究,多站在士兵的角度看問題,此戰過後。把這門學問作為一個課題。在武學裡面進行研究。”

  曹雪陽高興地點頭記下。隨後又說了一些軍旅上的事情,然後蕭去病道:“等下我要動身前往钜鹿,這四十名親衛就留下來保護你,戰場上刀兵無眼,你要注意安全,不要衝太前,傲血戰意能少用,就儘量少用吧。”

  “我知道的……你也不要衝太猛……現在小白龍不在你身邊……”

  曹雪陽原本有些蒼白憔悴的臉上。不經意飛起一抹霞紅,她輕輕點頭,身子竟有些微微顫抖。

  說起來,曹雪陽是出身孤苦,她本是隴右道廓州人,吐蕃蠻子入寇,下山劫掠糧食和人口,她那個村子結寨反抗,結果被吐蕃人攻破寨子大肆屠殺,她被阿爹藏在地窖裡才倖免於難。

  當時王忠嗣還是隴右軍的一個中級軍官。得知消息後帶著兩百多將士趕來殺退吐蕃軍,救了剩下的人。而痛失雙親孑然一身的小女孩曹雪陽執意要參軍報仇,王忠嗣看她是塊練武的材料,就推薦她去了天策府。

  後來她十四歲正式加入大唐邊軍,開始跟在王忠嗣身邊四處征戰,身為女兒家,年紀又小,卻每戰爭先,殺敵立功無數,天寶五年,十七歲的她跟隨王忠嗣參加青海湖、積石會戰,連續三次斬將奪旗,因功升被朝廷升為宣威將軍。

  可惜後來王忠嗣被害死,天策府出身的將領遭到打壓,她便黯然回來洛陽天策府,做起了槍術教頭,槍術造詣天策府第一,到現在二十五歲了,依然還是孑然一身。

  天策府的將士包括王忠嗣等人在內,都是糙漢子,這麼多年來,自他父母雙親去世以後,還從沒人這樣關心過她……

  那邊蕭去病繼續道:“其實你也算是我的師父,徒弟說啊,此戰打完,若是師父有中意之人,也該早點把自己嫁了。”

  她有些怔愣住,過了半餉都沒說話,蕭去病又笑著道:“若是我認識的,師父若是臉皮薄,我去給你說。”

  曹雪陽原本有些顫抖的身體一下僵硬了起來,拳頭握了起來,過了差不多兩息左右,她聲音僵硬著道:“我最喜歡的……其實就是你……腳下的那種小花……”

  蕭去病也微愣住,看了看自己腳下,是一種白色的小野花,蕭去病道:“這花叫什麼名字?”

  “這花沒有名字,生在野外阡陌,就叫他陌上花吧。”

  蕭去病猶豫了一下,換了個話題:“有個問題,若是陛下再次猜疑打壓我們,你覺得,我們應該怎麼做?”

  過了好一陣,曹雪陽才輕聲道:“陛下又聽信楊國忠那個奸臣說了什麼?”

  蕭去病道:“你有沒想過,這個天下敗壞成這個樣子,李林甫、安祿山、楊國忠這樣的奸臣逆賊自然是有責任,但其實最大的責任,還在陛下。他……的胸懷和所作所為實在是……太昏聵了。”

  曹雪陽的身體震了一下,她沒想到詆毀評價皇帝話,蕭去病就敢這樣直接宣之於口,不過即使她心中傳統的忠君觀念再根深蒂固,此刻也不得不承認,蕭去病說的是事實。

  “你要怎麼做?”

  蕭去病微微笑道:“這還要取決與陛下要做怎麼做……你不知道,他已經任命杜乾運為河東節度使,李福德取代李承恩將軍為右羽林衛大將軍。這兩人貪污軍餉,打罵士卒,臨陣脫逃,怎能擔當如此重任……就因為李光弼是天策府舉薦的,他就故意不用,他考慮的不是快點平定動亂,少死些百姓,而是要如何防備正在前線浴血拼殺的我們……”

  蕭去病頓了頓,冷冷說道:“陛下若是還要一意孤行,敗壞天下,我便給他來一次先天政變。”

  先天政變指的就是已經登基的李隆基從太上皇老爹那裡武力奪取權力的政變,曹雪陽想了一下:“只要是為了李唐江山好,苟利國家,我是支持的。”

  此時的曹雪陽心裡湧出一種:果然是這樣,他果然是存了這個心思的,從這兩年他對建寧王好得不得了,就可以看出,原來他早就在等著這一天。

  “自然是對大唐有百利而無一害了。”蕭去病站了起來笑著道:“我走了,現在要跑去钜鹿,看著李倓那小子,不能讓他出差池;這邊就靠你了,必要時可以用霹靂彈,也可以用油桶,總之只要明天贏了這一場,我們就贏定了!”

  曹雪陽也跟著站了起來,她點了點頭,臉有些紅,看了看地上的小白花,又看了遠處的戰場,仿佛鼓足了所有勇氣一樣:“等平定了這場大亂之後,你娶我,好不好?”

  “啊?”蕭去病有些沒反應過來,有些茫然地看著她,四尺之外,曹雪陽的臉已經紅得要滴出血來了,兩年多時間來,倒是第一次見到之前一直冷毅得像個男人的她,也會有女人的嫵媚。

  而她此刻明顯有些要哭出來了,蕭去病反應過來,點頭道:“好啊,打完這一仗,我娶你。”

  曹雪陽的眼淚掉了出來,身體單薄纖瘦的她此刻越發顯得煢煢孑立,渾身無力簡直有些站立不穩一樣。

  蕭去病走了過去,想給她一個擁抱,便在這個時候,那邊軍號突兀地響起,幽州軍再次發動了進攻,說是試探,其實也有持續打擊,讓對方緊張害怕,消耗士氣的用意在內。

  曹雪陽連忙戴上頭盔想翻身上馬,但明顯因為太過激動,身形有些不穩,氣血散亂。蕭去病輕輕將她抱了一抱,說道:“這次你休息,我去。”

  蕭去病戴上頭盔,放下鬼面甲,翻身上了戰馬策馬而去,還呆在原地的曹雪陽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忍不住捂住嘴抬頭又哭又笑了起來。

  “阿爹。阿娘……你們看到了嗎?雪陽要嫁人了……雪陽有人要了……你們在天之靈,要保佑他啊……”

  而另一邊,這次幽州軍出動了三千兵馬,兩千騎兵,一千步兵,一路攻勢如潮,已經衝破了一條壕溝一道鹿砦,陣地後面也開始出現了傷亡,天策新訓戰兵和農兵依然表現糟糕。

  便在這危急的時刻,三百四十名天策騎兵突然從三千幽州軍的側後方殺出,只一輪衝鋒,就將這三千兵馬殺得大潰,落荒而逃,三百四十天策騎兵一路追擊,生擒了近五百人而回,加上戰場上受傷了的,一共有六百幽州軍做了俘虜。

  這場小規模的試探過後,蕭去病單人雙馬前往钜鹿,而在他身後,清河戰場的雙方軍隊高層都高興了起來。一方找到提升士氣的方法,一方再次確認了天策府的底細,同時也覺得天策府也沒什麼新花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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