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盛唐神話 作者:長安夢入 (已完成)

 
炎雞 2019-7-30 23:36:2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5 76336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2:31

第七十六章 挽天傾(十三)

  天寶十三年,九月十二,大唐皇帝李隆基從河北前線返回長安,局勢卻一下變換得讓大多數老百姓看不懂了。

  天策府和楊國忠的決裂爭鬥,之前還差不多是個勢均力敵的態勢,楊國忠這邊掌握著行政大權,還有軍權,楊國忠的心腹李福德為右羽林大將軍,小舅子裴昱為金吾衛將軍,駐守長安的天武軍也由楊國忠的長子楊暄統帥。

  而天策府雖然在長安要什麼沒什麼,卻得到了幾乎所有老百姓的支持,不管楊國忠這邊再怎麼污蔑,顛倒黑白,他們還是信天策府,不信楊國忠。

  一時之間,還有一種議論在百姓當中口口相傳,越傳越廣,那就是楊國忠是個大奸臣,矇騙聖上,敗壞朝綱,這場叛亂全是由楊國忠引起的。

  還有那個杜乾運,更是愚蠢廢物到了家,就是因為名字取得好,叫“賭錢運”深受楊國忠的喜愛,又送了楊國忠二十萬金幣,才謀得了河東節度使的職位。

  本來若是聽天策府的,只怕現在叛亂早就平定了,現在弄成這樣,也就是怪楊國忠這個大奸臣收了杜乾運的錢。

  議論得越多,長安的老百姓罵楊國忠就罵得越凶,若是這些罵得有用,估計楊國忠起碼要是幾億次了。

  可是等李隆基一回朝,卻一下站到了楊國忠這邊,不但下發明旨宣佈,河東戰局如此敗壞,責任全在天策府!

  清心茶社顛倒黑白,污蔑中傷朝廷,意圖不軌,著令即刻查封,鎖拿一干成員;另河東節度使杜乾運忠心體國,盡心王事,兼任右天武大將軍,統領五萬天武軍,駐軍霸上。

  所有的長安百姓。一下懵了,怎麼可能,一心平亂,為了拯救百姓不惜送上性命。在河北道,河東道救下一百多萬百姓的天策府反倒成了亂臣賊子;楊國忠這個賭場小混混,臭名滿天下的大奸臣倒成了忠心為國?

  這怎麼可能?滑天下之大稽嘛!

  一些逃難到長安的河北道,河東道的難民紛紛大聲疾呼,到處給天策府喊冤。大罵楊國忠是欺騙皇帝的奸臣,然後他們就被一頓打,叫嚷得凶的就被抓到了長安、萬年兩縣的監牢裡去。

  而另一邊,但凡和蘭陵王、建寧王親厚的官員,也全都被革職軟禁,還在長安的王元寶王家,倒沒有直接沖到家裡去拿人,但也派了重兵牢牢監視。

  總之,就是一時間人心惶惶,到處都是亂糟糟的。

  十六王宮。南陽王李系,著急忙慌地來到廣平王府,找到他的大哥廣平王李俶,張口便問道:“大兄,皇阿爺這是怎麼了,他難道真的糊塗了嗎?就看不出楊國忠這是欺君罔上嗎?”

  李俶歎了一口氣,把自己這個二弟拉到內室,搖頭道:“不是皇阿爺糊塗了,是你糊塗了。二弟,你難道就沒看出來嗎?”

  “看出什麼?”

  “這是皇阿爺和三弟在鬥法呢。我們那個三弟當真是了不得了,竟然把皇阿爺一下逼到這種地步了……”李俶愴然地說道,臉上表情複雜,說不出是感慨。還是憂心,還是羡慕嫉妒恨,或者都有吧。

  “啊……”李系張大了嘴巴,一直以來李隆基太強勢了,囚禁父親兄弟,囚禁兒子孫子。一天之內毫無理由殺掉三個親兒子。阿爹太子李亨也被逼得兩次離婚,每天惶惶不可終日,才四十多歲就一頭白髮,蒼老無比,這麼強勢的一個皇帝,竟然會被自己的三弟逼迫?

  “大兄此言何意?小弟愚鈍,還請大兄細言之。”

  李俶看了他一眼,輕歎一口氣道:“你想啊,這些年來,天策府的所作所為,戰必勝,攻必克,四海商社富可敵國,所有世家權貴都和四海商社有生意上的往來,都要求著四海商社,三弟幾乎已經得到了所有世家的支持。

  這幾年來,天策府又廣施善政,楊國忠各種胡作非為,比如京畿道大災,楊國忠非但不賑濟,反而加倍收稅,最後這些都是多虧了天策府才活下來;

  楊國忠在南詔葬送掉二十萬大軍,又要在京畿道強行徵兵繼續去南詔送死,最後也是天策府戰了出來,一舉滅亡南詔,那些之前去南詔必死的京畿道百姓豈不家家戶戶對天策府感恩戴德?

  到現在,安祿山二十七萬幽州軍起兵造反,天下各鎮兵馬都被回紇牽制,天策府竟然能憑藉一己之力,獨自抗衡幽州軍二十七萬叛軍,數次擊敗叛軍。若不是杜乾運貪功無能,又豈會讓幽州叛軍攻破河東,只怕不出一個月,天策府就真能平定叛亂。”

  李系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下意識道:“既如此,那不是很好嗎?”

  李俶看著這個二弟,臉色極為難看,過了半響才低聲道:“二弟,你怎麼還不明白。天策府如此強勢,這麼強的兵力,這麼高的威望,安祿山造反,最大的責任就在皇阿爺,最後卻被天策府,被三弟平定了。

  如此一來,皇阿爺的威望豈不是一落千丈,三弟的威望卻一下升到天上,他又有各世家權貴的支持,又得天下百姓愛戴。皇阿爺對他豈能不深深忌憚提防。

  皇阿爺從長安消失這麼久,不就是去河北道前線奪三弟的權了麼?只是沒想到啊,皇阿爺竟然敗在了三弟手上。”

  李系嘴巴一下張得大大的,呆愣了好半天,才悠悠醒轉過來,顫聲道:“那你說他們兩個誰會贏,還有,皇阿爺為什麼明知楊國忠名聲如此不好,杜乾運如此無能,還要繼續重用楊家的人,重用杜乾運呢?”

  ……

  “陛下現在要對天策府和建寧王動手,阿兄你說他們哪邊會贏?我們京兆韋氏該如何做?”

  長安城,緊鄰親仁坊的安邑坊,京兆韋氏,韋賁府,韋輝找到了自己的哥哥,問出了相似的問題。

  韋賁摸著鬍鬚道:“誰贏誰輸不太好講,但有一點是明白的,若是陛下取勝,戰亂必定不能這麼快平定。而我們這些世家的利益,也必將嚴重受損”

  韋輝連連點頭道:“陛下十多年不問朝政,唯一倚重者楊國忠也,天策府若倒臺。四海商社必定交給楊國忠。

  可是四海商社這套先進的管理,這麼多先進的技術,又豈是楊國忠那個賭場小混混能玩的來的。

  這兩年,我們京兆韋氏跟著辦工坊,做生意。開拓草原和海外,財富增長了上十倍都不止,各種新奇的、好玩的、享受的玩意層出不窮……”

  他頓了頓,兩眼放光道:“而且,這種看著自家產業一點一點做大,管理成百上千人的這種成就感,真的很好啊!”

  兩年多以來,四海商社算是自己創業的同時,也帶著這些權貴世家,特別是五姓七望、關中四姓、江南華族一起做事業。

  很多先進技術比如造紙、釀酒、制新茶、水泥、硝石制冰、活字印刷。甚至是四輪馬車的生產技術,四海商社在領先半年、一年、或兩年之後,就免費傳授給這些權貴世家。

  各世家只要交點餐飲住宿費,就可以派遣子弟到四海商社商社辦的進修班學習;也可以免費派技工到四海商社開設的工坊當學徒,手把手傳授。

  另一方面,傳授技術,給予好處的同時,天策府這邊又留有後手,比如造紙,幾乎都有的工藝技術都教給了世家。但堿水的配置,各世家沒有一個完整的化學體系,沒有專業人才,卻只能依賴四海商社。

  這樣一來。各世家在從四海商社獲得利益和好處的同時,其實也被四海商社牢牢控制住了。好比現在,若是天策府要倒臺,這些世家就會想,天策府倒臺不要緊,但會害得我們造紙工坊、四輪馬車工坊開不下去。我們伐開心啊。

  說起來,四海商社這兩年多以來在海外掠奪,在國內發展科技,興辦工坊,雖然有數以百萬計的普通工人和周邊百姓因此受益,生活過得越來越好,但實際上,最大的好處還是讓這些權貴世家得了去。

  蕭去病這麼做的理由,一方面是借著他們的力量,一起將事業做得更大,更先進的技術得以推廣和普及,建設更多的工坊,蛋糕越來越大,受益的窮人百姓也會越來越多,大唐的生產力也一下提高了起碼十倍以上。

  另一方面,也是將些權貴世家綁上天策府的戰車,一早就預備好了,如果出現今天這種局面,這些世家權貴,不會成為天策府的阻力,他們會欣然看到,甚至主動幫助天策府奪權成功。

  至於貧富差距會越來越大,所有的資源,產業都被這些權貴世家所壟斷,就不是現在需要考慮的問題了,等李倓當上皇帝,有的時間解決。

  而且即使這些工坊的工人被剝削了大部分勞動價值,但在事實上,他們的生活水準也確實得到了提高,唯一受到殘酷壓迫的,是南海那些土人和被賣來的戰俘和奴隸。

  對此,蕭去病心中雖然有愧,但也深知一個民族的崛起,本就是其他幾個民族的災難。

  所以,說白了,就是在李隆基不思朝政,醉生夢死,楊國忠被金錢所迷惑,小人得志,在朝堂上耀武揚威的時候。

  天策府集團,已經帶著其他權貴世家和許許多多普通百姓飛速向前,蕭去病苦心經營兩年多的時間,一直在造勢,現在大勢已成;而李隆基和楊國忠集團卻還在原地踏步,他們早已經跟不上潮流和大勢,被拋棄是遲早的事。

  聽到弟弟這麼說,韋賁這才輕輕笑道:“阿弟不用擔心,在為兄看來,此次天策府的勝面還是挺大的。

  就如我們所看到的,天策府獲勝,我們這些世家,都會樂見其成。陛下的優勢只在於正統和大義,但陛下長期不理朝政,其實身邊已經無人可用。

  而且河東之所以會丟,全天下誰人心裡不清楚,就是因為陛下錯用了杜乾運,但陛下卻不肯認錯,只能梗到底,繼續任用楊國忠,楊家子弟,還有杜乾運、李福德之流。

  但阿弟你想啊,楊國忠和杜乾運這些人。又豈是天策府,建寧王,長源先生,李峴李延鑒這些一代人傑的對手。哼。在為兄看來,我陛下敗就敗在楊國忠手上,這樣的人簡直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等著看吧!”

  ……

  便在長安局勢風起雲湧的時候,在京畿道的正北方向和西北方向。幾名大唐的一鎮節度使正帶著數千人的先頭部隊,風馳電掣般往長安趕。

  在幾天之前,他們受到了李隆基的八百里加急,河東被攻破,長安危急,要他們火速帶兵前往長安勤王。

  於是他們紛紛改變之前對峙的態勢,對回紇軍發動猛烈進攻,雖然損失有點大,但卻全都取得了巨大戰果,之後回紇宣佈投降。各鎮節度使便安排少量軍隊在邊境防守,然後親自帶著精銳騎兵趕往長安勤王。

  當天晚上,中部郡坊州城下,朔方軍節度使剛剛指揮著紮好營帳,還沒來得及吃飯,李隆基派來的宦官密使就到了,於是郭子儀只好將密使迎到大帳密談,一個刻時後密使得了回信,連夜派人帶著密信趕往長安,自己就在郭子儀軍中住下了。

  中軍大帳內。郭子儀面對親兵端上來的食物,卻吃不下飯。一旁的心腹大將渾釋之問道:“大帥,可是有何為難之處?”

  郭子儀揮退了左右,長歎道:“陛下讓某帶兵對天策府動手。天策府世代赤膽忠心,此次幽州軍和回紇造反,也多虧有天策軍一早準備。

  而且天策軍為了抵禦幽州軍南下,為了解救百姓,一個個都不惜以死相拼,浴血奮戰。對這樣的一支軍隊,試問我們又怎麼下得去手?

  反觀陛下這邊,十多年來不思朝政,寵信李林甫、楊國忠、安祿山這樣的奸臣逆賊,以致有此叛亂,此次河東會被攻破,也全都是因為楊國忠這個大奸臣舉薦了杜乾運的結果。

  那楊國忠,杜乾運之流,奸佞諂媚,敗壞朝綱不說,南詔之戰,楊國忠就葬送了二十萬大唐精銳;在河東杜乾運又送掉五萬河東軍,致使局勢敗壞成這樣,如今叛亂未平,若是繼續讓楊國忠,杜乾運當權掌軍,還不知道又要送掉多少軍隊……”

  渾釋之喟歎道:“陛下要對天策軍動手,就不能等平定幽州軍叛亂之後再說嗎?”

  郭子儀搖搖頭道:“某現在也是左右為難呐,不久前,蘭陵王也派人找到了某,一早就預言了今日之事,要某不要同室操戈。”

  渾釋之瞪大眼睛道:“大帥是說,蘭陵王沒有死?”

  “據說是有法寶護體,在九天之後,又復活了。”郭子儀苦笑道:“不管蘭陵王是假死也好,真的復活也好,蘭陵王天縱之才,天策軍戰力無雙,又有新式武器霹靂彈,霹靂箭,三十萬大軍。

  說實話,真要對天策軍動手,我們朔方軍,河西軍加一起也不一定是天策軍的對手啊,再說了安西軍八成以上會跟天策軍站在一起,若我們真的對天策軍動手,戰事一開,整個天下就糜爛了,某心何忍。”

  渾釋之便是被蕭去病看中的那個骨骼驚奇的渾瑊的父親,乃是鐵勒部胡人,自從曾祖的時候內附唐朝之後,就世代為唐朝鎮守邊境。

  他們這一家,不管是幾代先祖,還是渾釋之、渾瑊父子,雖是胡人,但若論對唐朝的赤膽忠心,卻不輸于任何一個漢人,甚至不輸李唐皇室成員,幾乎屬於那種隨時可以為唐朝去死的那種。

  正因為知道這點,郭子儀才對他們父子信任有加,這時候渾釋之聽到郭子儀如此講,心中也是悲戚難過:“那既然如此,大帥是如何答覆蘭陵王的,又是如何答覆陛下的?”

  郭子儀眉頭皺的緊緊的:“對蘭陵王,某只能勸他謹守為臣之道,忠心報國;對陛下某也只能上奏講明形勢,言明利害得失,希望兩邊都能聽得進去吧!”

  “他們能聽得進去嗎?”

  郭子儀黯然道:“蘭陵王倒是向某保證,只要陛下不對天策軍下手,他發誓天策軍一定謹守臣節,可若是陛下執意要對天策軍動手,天策軍也不會坐以待斃。

  蘭陵王世之英雄,某相信他定不會言而無信,現在的關鍵還是在於陛下,陛下這些年……更要命的是,陛下身邊還有個楊國忠,某只怕,陛下必不肯聽某的忠言啊。”

  渾釋之憂心道:“大帥,若是陛下執意要我們朔方軍隊天策軍下手,大帥又當如何?”

  郭子儀沉默半晌,低聲道:“君命不可違,若陛下一再相逼,某也只能遵命行事……”

  大帳裡頓時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過了很久,渾釋之才眼中含淚道:“這老天到底怎麼了?難道陛下被奸臣小人蠱惑……我們也只能照做,眼睜睜看著天下大亂,社稷傾頹麼?”

  郭子儀咬緊腮幫子只是不說話,嘴唇都被咬破了,渾釋之已經低聲痛哭起來:“蘭陵王的本事,天策軍的戰力我們都是知道的,真要打起來,這天,就真的要轟然倒塌下來了啊!

  幽州叛軍未平,回紇逆賊偽降,我們在關中中原這麼一打,生靈塗炭不說,幽州叛軍和回紇逆賊豈非漁翁得利?到時候這大唐就真的無法收拾了啊!

  可是君命……”

  一想到可能出現的最壞結局,這名四十歲還不到的胡人將軍就心如刀割,他在地上跪了下來:“天欲傾,到底誰能挽此天傾,挽回大唐的命運!”

  “阿嚏!”河東道絳郡絳縣,正準備出門的蕭去病突然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在他的身旁,恭送到門口的前安祿山麾下第一軍師嚴莊,連忙關心的問道:“主君怎了?”

  這幾天來,蕭去病幾乎是每天形影不離地陪伴著安祿山和他的三萬多輕騎兵,一路南下。

  白天行軍的時候,就一個人跟在幽州叛軍中軍的後面,一路總要射死他們五六百人,其他投降過來的幽州叛軍,則在天策暗衛的帶領下,分散在更幽州軍的兩翼,專門襲擊四處劫掠的幽州叛軍。

  而到了晚上,蕭去病一夜也總要要光顧幽州叛軍營地至少三次,用十石寶弓射兩支綁有炸藥的羽箭,給這些幽州叛軍聽兩個響,並且還在一天晚上沖入安祿山的中軍,劫走了張通儒和嚴莊。

  一路以來,幽州叛軍士氣極低,軍心極其不穩。在盡力激勵士氣的同時,即使再遲鈍,安祿山也知道,此去南下必敗,但他卻不得繼續南下,因為蕭去病放了俘虜回去,若是安祿山敢北上返回,必定突入中軍取他人頭。

  安祿山完全沒想到,這“建寧王李倓”戰鬥力竟然絲毫不弱于他的師父蕭去病,也沒想到,六百天策騎兵已經從滏口陘趕到了河東,出現在了幽州軍的身後;更沒想到,那“建寧王李倓”竟然只憑一人之力,就使得自己近三千騎兵投降,然後心甘情願替他賣命。

  於是乎,安祿山和剩下的三萬剛出頭的幽州輕騎兵,就幾乎像是被趕鴨子一樣,被蕭去病帶著六百天策騎兵和和兩千多幽州降兵,一路驅趕著南下。

  同在九月十二這天傍晚,蕭去病收到了李倓的飛鷹傳書,六千天策老兵和兩萬天策戰兵,已經沿著都畿道平坦打大道,坐著四輪馬車舒舒服服地出了潼關,然後轉道向北,過黃河來到河東道境內,已經在聞喜安營紮寨,只等著幽州叛軍自己送上門來。

  而現在,蕭去病便是準備給幽州軍最後再來一次夜襲,聽到嚴莊動問,蕭去病笑著道:“可能是想到明天就能活捉那個三百多斤的大胖子,太激動了。是吧,你也覺得很有趣對不對?”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2:33

第七十七章 大戰前夜

  月上中天,皎潔的月光之下,天地之間一片靜謐,清風吹過,河邊長草沙沙而動,不算太寬的絳水緩緩流動,水聲潺潺。

  夜色之中,一點點火光,就沿著絳水南岸向東西方向蔓延開去足有三四裡的距離,這些火光當中,正是三萬一千多幽州軍的大營。

  到了這個時刻,除了少數四處巡哨的騎兵依然在強打精神四處遊走之外,大多數幽州兵已經沉沉睡去。

  雖然知道等下那個缺德帶冒煙的“建寧王李倓”一定會來搗亂,但連續幾天的精神緊張,加上強行軍,他們實在太困了。

  他們睡得著,安祿山卻怎麼也睡不著。

  自從六百天策騎兵從從滏口陘趕到河東,出現在自己大軍的身後,而自己派去追擊“建寧王李倓”的騎兵也總是臨陣倒戈,安祿山就知道,此次南下奪取長安城的希望已經完全破滅。

  可偏偏北撤回太原,之後再撤回范陽也是不可能,因為自己這麾下三萬多幽州大軍對天策軍和“建寧王李倓”已經完全喪膽,一見天策軍軍旗和“建寧王李倓”肩膀上兩面旗幟,就望風而逃。

  萬般無奈下,安祿山只能帶著這三萬多毫無軍心和士氣的幽州繼續南下,他和三萬多幽州軍其實是在等一個機會,唯一能夠活命的機會。

  安祿山性格狡詐如狐,從來就不是一個死板的人,既然在戰場上已經完全不可能戰勝天策軍,那就只能從戰場外想辦法。

  所以,他投降了!

  自然不是向天策府投降,而是向李隆基投降。

  情況已經很明白,大唐皇帝李隆基確實來到了河北戰場,目的就是要收天策軍的兵權。並將建寧王軟禁,只是之前的情報有誤,建寧王竟然沒被軟禁,反倒成功脅迫李隆基封他為征討元帥。范陽、平盧節度使,並許他平亂之全權,節制天下各鎮兵馬。

  安祿山和田乾真,張獻誠,以及被抓走之前的嚴莊。張通儒就敏銳的就分析出問題的關鍵,也是幽州軍死中求活的唯一辦法。

  李隆基和天策府已經翻臉決裂,以安祿山和所有人對皇帝李隆基的瞭解,這個矛盾根本無法調解,雙方死拼一場簡直就是必然。

  之所以現在還沒動手,無非是皇帝還沒回到長安;無非是皇帝還沒做好準備,還沒把握真正控制朔方軍、河西軍、隴右軍、安西北庭軍的軍權;無非是幽州軍大敵當前,一切要等打敗幽州軍再說!

  既然如此,那幽州唯一的活路不就是秘密向皇帝投降,並且幫助李隆基內外夾擊天策軍嗎?

  皇帝固然恨自己。幽州軍固然作惡多端,惡貫滿盈,但現在幽州軍已經被天策軍打殘了,已經不能對皇帝造成多大威脅了,而天策府李倓卻直接威脅到李隆基的皇位。

  安祿山和田乾真有十成把握,李隆基一定會接受幽州軍的投降,並十分願意看到幽州軍和朔方、河西、隴右軍,左右夾擊天策軍,殺死“建寧王李倓”!

  “阿浩,張獻誠走了有幾天了?”河邊一座村民早已跑光的村鎮當中。最大一間房子當中,安祿山一臉憔悴疲憊,頭髮鬍子亂成一團,眼窩深陷。雙目通紅地問道。

  這已經是安祿山第五次這樣問了,同樣疲憊不堪的田乾真再次苦笑一聲道:“主君,張統領是九月初九半夜出發的,現在是九月十三午夜將至,若是一切順利,張統領或許今夜能到。若是不順利,明天也應該有信吧。”

  安祿山茫然地哦了一聲,喟然道:“你說時間會不會來不及?若是在朔方、河西、隴右軍到達之前天策軍就對我們發動總攻這可怎麼辦?”

  田乾真苦笑道,局勢如此,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還能怎麼辦:“若真如此,我們也只能盡力拖延周旋了。”

  安祿山眼淚都要出來了,現在全軍士氣已經到了要崩潰的邊緣了,可哪還由能力與天策軍周旋拖延。

  田乾真仿佛看出了安祿山的心思,想了想道:“真要到了大決戰之時,我們便對士兵講,朝廷已經宣佈天策軍是叛逆,要我們配合朔方、河東、隴右軍夾擊天策軍,但有一線希望在,士氣便不會崩潰。

  再者天策軍雖戰力無雙,畢竟多為步兵,這汾河平原地形廣闊,正適合騎兵作戰,我們真要跑,天策軍的步兵還能追上我們不成?”

  安祿山想了想,也只能這樣了,不過他最擔心的還是真到那個時候,那建寧王李倓和天策騎兵會直取自己,自己因為太胖,身體又大不如前,騎不了馬,只能乘坐鐵輿,目標太顯眼,豈不是在劫難逃?

  同樣的夜色之下,在幽州軍營地以南差不多十裡大道上,一名騎士正拼命向北疾疾趕來。

  馬上騎士,白衣飄飄,豐神俊朗,正是安祿山的義弟,幽州軍第一高手張獻誠。

  四天之前,他連夜出發,帶著嚴莊、田乾真書寫,安祿山簽名畫押的密信,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前去向李隆基投降,皇天不負有心人,竟然真的讓他在路上攔住了李隆基的車隊。

  果然和田乾真、嚴莊他們料想的一樣,這狗皇帝在看到書信之後,大喜過望,不但同意義兄投降,還當即寫了聖旨讓自己帶回。

  得到聖旨,幽州軍和皇帝化敵為友,和朔方、河西、隴右軍左右夾擊天策府,局勢自然瞬間扭轉,張獻誠也是喜不自勝,立刻飛也似的趕來了,可一到聞喜縣,張獻誠滿腔的欣喜就化成了冷汗。

  天策軍已經到達聞喜,而最近的朔方軍想要趕到河東,卻至少還要一兩天的時間,若是明日天策軍對幽州軍發動總攻,一切打算可就都落了空。

  張獻誠急得心都快跳出來了,行到這裡,遠遠看到前面幽州軍的營火,張獻誠更是恨不得飛起來,可就在這時,他聽到了清亮悠長的蟲笛聲。

  張獻誠的心猛的一沉。

  這曲調張獻誠也會吹,當初他暗害蕭去病,吹的便是這曲調,正是南疆蠱師誘發蠱蟲的曲調,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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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2:34

第七十八章 妖星和氣運

  張獻誠不由得放慢了速度,同時凝神聚氣,慢慢將氣血搬運至頭部,仿佛狼一般,一雙眼睛閃閃發亮。

  片刻之後,他循著聲音,看到前方不遠處,大樹後面慢慢轉出一騎,一匹汗血寶馬全身火紅,高大神駿,馬上騎士英挺非凡,戴著遮住半邊臉上的一張鎏金面具,左右肩膀後分別探出兩面旗幟。

  建寧王李倓,他怎麼會吹蟲笛?張獻誠心中滿是狐疑,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片刻之後,他將所有的疑慮通通拋開,在心裡冷笑道:想攔住我,你還嫩了點,除非是你師父來!

  他其實還有點想將李倓當場格殺,但一方面沒有太大把握,另一方面對方早早等在這裡,有心算無心,真要動手說不定就中了他的算計,自己身負重要使命,何必節外生枝。

  便在張獻誠準備猛踢馬腹,從大路旁邊繞過去的時候,笛聲停止,那建寧王李倓突然放下了笛子,開口說道:“張獻誠,做個了斷吧。”

  張獻誠頓時如遭雷擊,這個聲音太熟悉了,這正是他的心障,那個在夢裡時常出現,讓他無比恐懼的聲音。

  此時兩人相距百步左右,那人摘下面具,瑩白的月光下,張獻誠已經一眼認出,那人正是在南詔被自己害死的蕭去病。

  張獻誠腦子頓時一片空白,下意識地一扯韁繩,戰馬慢慢停了下來,場面的氣氛一片冰冷。他的對面,蕭去病笑容滿面,將蟲笛在腰帶上插好,摘下巨弓:“張獻誠,沒想到吧?今天晚上,你死定了!”

  張獻誠身體微微顫抖,右手下意識往懷裡摸了摸,隨後他深吸了一口氣,問道:“你沒死?”

  “本王神仙弟子。豈能無法寶護體?豈會爾等宵小暗害?本王原地滿血滿狀態復活了!”

  在張獻誠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眼神中,蕭去病冷冷笑道:“實話對你說了吧,你腦袋裡的奪命噬腦蠱剛才已經被本王笛聲啟動,一個刻時之後就會發作。你很快就會被萬蟲噬腦,痛不欲生!

  再說了,就算沒中蠱毒,也不是本王的對手,本王勸你還是乖乖就範。將聖旨交出來,然後趕緊自殺。”

  張獻誠悚然一驚:“我中奪命噬腦蠱了?不可能,不可能,你詐我!”

  蕭去病用手中巨弓指了他一下:“本王要殺你易如反掌,何必詐你。那日劫持阿幼朵的阿爹,逼迫阿幼朵交出蠍毒的解藥,並讓阿幼朵和她阿爹和你同時服下解藥。

  卻不知道那蠍毒本是平常毒物,而你服下的解藥卻包含奪命噬腦蠱的蟲卵。再後來你劫持阿幼朵逃了出來,又殺了她,卻不知道從此以後你就必死無疑。”

  張獻誠一下想起一個多月前。情況確實如蕭去病所說,自己服下解藥之後,左臂的麻痹感很快就消失,但他依然不放心,於是劫持阿幼朵逃了出去。

  這樣一來,如果那個解藥有問題,那她的阿爹豈不是要陪自己一起死。再加上一路上自己對阿幼朵百般盤問折磨,阿幼朵都是一副恨入骨髓,卻又十分不甘心的樣子。

  自己這才放心下來,同時阿幼朵一路上總是不死心。要麼總想著再次下毒,要麼想著逃跑和呼救,於是自己一狠心就把她殺了,卻沒想到還是中了她的圈套。這女人好狠的心啊。若自己真中了奪命噬腦蠱,那他阿爹豈不是也死定了?

  “別想了,矣羅識詔主並沒有事,他身為詔主豈會沒有解藥。時間不多,你可知本王為何不直接將你射殺,而跟你說這麼多廢話?”

  張獻誠這時已經完全相信。明知要死,他反倒不再懼怕蕭去病了,他嘲諷地笑道:“還能為何?無非是想報復我,看我被萬蟲噬腦,痛不欲生的慘像罷了。”

  “啊呀,看你也不是那麼傻嘛?”蕭去病嘲諷道:“可你之前做的事情,怎麼就蠢的像豬呢”

  張獻誠大怒:“蕭去病你真當我怕你不成,你不是說殺我易如反掌麼,現在我就在這裡,你來啊!你怎麼不敢過來,卻在這裡像個婦人一般逞口舌之利。

  聽聞你一人一劍獨上少林,擊敗三位渡字輩神僧,可敢過來與我在劍術上一較高下?”

  “比豬還蠢,不可救藥。”蕭去病搖頭嗤笑道,隨後長歎一口氣:“可憐南陽郡公為國征戰二十余載,立功無數,最後卻要落得個斷子絕孫,千秋駡名的下場。

  乃父一生盡忠報國,你做為他的唯一的兒子,卻一心造反謀叛,死不悔改,死後你有何面目去見乃父南陽郡公?

  你不但不忠不孝,更加愚笨如豬,也罷,看你即將要死,本王便把話和你說明白!你一心幫助安祿山謀反,可曾想過,他便是害死乃父的兇手?”

  張獻誠腦袋頓時嗡的一下,簡直比剛才看到蕭去病時還要震驚,安祿山是害死自己父親的兇手,這怎麼可能?

  原來張獻誠的父親張守珪自小參軍,一路立功無數,為國征戰二十多年,一路做到幽州節度使,輔國大將軍、右羽林大將軍賜南陽郡公,因為立功太多,受到皇帝的寵信和嘉獎,就連張獻誠在很小的時候也被授予官職官職,可謂榮耀萬丈。

  那時張獻誠也是一心想要報效大唐,不料禍從天降,張守珪在鎮守幽州的時候,手下將領趙堪、白真陀羅為邀功,先是假傳節度使張守珪的命令,逼迫平盧軍兵馬使烏知義率所部騎兵偷襲奚族兵馬。

  烏知義認為師出無名,藉故不肯出兵,於是白真陀羅又假傳聖旨威逼,烏知義不得不從,結果先勝後敗。戰後,張守珪隱瞞敗績而謊報軍情,不久此事敗露,唐玄宗命宦官牛仙童前往查證。

  張守珪又厚賄牛仙童,將所有的問題都推給白真陀羅,並逼其自殺。牛仙童回朝之後便隱其真情,為張守珪開脫罪責。不想第二年牛仙童收受賄賂的事情敗露,張守珪也隨之被朝廷查處,貶他為括州刺史。

  經過這次打擊。張守珪心情低落沮喪,又聽說牛仙童被李隆基下令虐殺,“縛架之數日,乃探取其心。截去手足,割肉而啖之”,懼怕不已,赴任不久,舊創復發而死。

  家破人亡。落差太大,於是張獻誠開始慢慢仇視大唐,之後,便開始死心塌地跟著安祿山造反!

  “你胡說,害死我阿爹的兇手,明明是李隆基那個昏君!”張獻誠尖聲叫道。

  “要不怎麼說你豬呢?你想啊,你阿爹一死,誰獲益最大?再想想,你阿爹治軍有方,屢立功勳。且英勇善戰,足智多謀,而且正值壯年,他若不死,安祿山那個雜種胡是不是永遠沒有出頭之日?”

  張獻誠一下呆住了,安祿山確實是在阿爹死後就開始平步青雲,阿爹的死,他確實受益最大;阿爹在一日,安祿山確實就沒有出頭之日。

  張獻誠很快又想到,當時戰敗的消息傳來。阿爹其實是想據實上奏的,便是安祿山出的主意謊報軍情;再之後厚賄牛仙童,同樣是安祿山的主意,當時成功的轉危為安。阿爹還當著自己的面誇讚過安祿山好幾次。

  可結果事情卻一下敗露了,牛仙童被虐殺,阿爹被貶,安祿山崛起!張獻誠雖然中二偏執,但也不傻,怎麼會想不通此中關聯?

  便在這時。蕭去病又冷冷道:“你又想沒想過,在牛仙童事敗之前,安祿山在做什麼?”

  張獻誠想了一下,脫口而出:“送俘虜到長安……”

  原來當時事情了了之後,張守珪還是提心吊膽,於是親自出馬打了幾場勝仗,抓獲兩千多契丹、奚的俘虜,想著獻俘之後能取悅皇帝,誰知道,不久之後事情就會敗露。

  而之所以讓安祿山送俘虜到長安,也是張守珪的精心安排。因為安祿山行軍打仗雖然是個渣渣,人卻非常機靈,非常會說話討人喜歡,並且非常受皇帝的喜歡。

  原來安祿山和史思明一起投靠張守珪以來,屢戰屢勝,安祿山便有了輕敵之意,一次他帶兵帶兵和契丹、奚交戰,結果全軍覆沒,只他自己一人逃了回來,按律當斬。

  但張守珪卻捨不得殺安祿山,於是將安祿山綁了,連同寫有安祿山罪責和之前所立功勳的奏疏一起動到李隆基的面前,將問題推給皇帝。

  結果就是,李隆基看他白白胖胖,憨憨傻傻,說話又極其討巧,非常喜歡,將他無罪釋放。而張守珪看到安祿山非常討皇帝喜歡,也把送俘虜的事情都交給安祿山。

  “這是高翁親口告訴我的,安祿山送俘虜到長安,見到了陛下,兩人閒談時,說起南陽郡公之前那場大勝,安祿山故意裝作很詫異的樣子,之後又言語支吾,引起了陛下的懷疑。這才讓人調查牛仙童,然後牛仙童就被牆倒眾人推,你阿爹的事也就敗露了。”

  蕭去病冷笑起來:“虧得你這個白癡,你爹被安祿山暗害了你還死心塌地給他當狗,你不是比諸還蠢豬是什麼?”

  張獻誠已經完全反應過來了,一切都是那個雜種胡,是他害了阿爹,之後還哄騙自己,自己竟然給仇人當牛做馬這麼多年,蕭去病說的沒錯,自己當真是比豬還蠢!

  “噗!”這位從小富貴,天資聰穎,自視甚高的東北第一劍客頓時一口老血噴出,憤怒地咆哮起來:“安祿山,雜種胡,我要殺了你!我要……啊……啊……”

  話猶未說完,張獻誠俊逸的臉孔就痛苦地扭曲起來,他雙手抱頭,痛苦地慘叫起來。便在這時,蕭去病已經摘鐙落馬,快如閃電地沖到他的身側,一把伸入張獻誠的懷中,將聖旨和一個小盒子取出。

  隨後蕭去病原路返回,跳上小紅馬,帶著大樹後面的一百多騎直奔幽州叛軍的營地而去,而這時張獻誠已經栽下馬來,在地上痛苦地哀嚎掙扎。

  張獻誠的慘叫有如鬼唳,在夜色中傳出很遠,跟在蕭去病身邊的,除了兩名天策暗衛之外,便是兩員幽州軍降將張孝忠和史思義,兩人都忍不住有些不寒而慄。

  張獻誠的慘叫有如鬼唳,在夜色中傳出很遠,跟在蕭去病身邊的,除了兩名天策暗衛之外,便是兩員幽州軍降將張孝忠和史思義,兩人都忍不住有些不寒而慄。

  蕭去病問道:“怎麼,你們兩個同情他?”

  張孝忠連忙道:“沒有,沒有,你一開始就是蘭陵王?”

  “沒錯,真正的建寧王已經帶著兩萬六千天策軍趕到了聞喜,明日,本王要活捉安祿山,平此動亂。”

  張孝忠聞言又驚又喜,史思義依然沉吟不已,蕭去病問道:“史思義,你在想什麼?”

  史思義趕緊道:“小奴在想,安祿山那雜種胡竟是如此卑鄙小人,陰險狡詐,恩將仇報!”

  蕭去病也道:“是啊,那安祿山行軍打仗,治理地方沒有一點本事,陰險狡詐卻是世間少有,誰能想到,就是一個這樣的奸邪小人,偷羊賊,竟然……最後卻能如此禍亂大唐江山,簡直是天降妖星……”

  誰能想到,在沒有蕭去病的時空,就是這個正經本事沒有一點,卻陰險狡詐如狐的宵小之徒,讓大半個大唐陷入屍山血海中,山河破碎,多少漢家百姓生靈塗炭,大唐的盛世,中國的古代社會的頂峰,就這麼毀於一旦。

  更加可惜的還是,自那之後,這個這個民族包容天下,昂揚自信的氣度,就再也沒有過,讓讀史之人,千載之後,猶有餘恨!

  在蕭去病看來,這安祿山還真像是上天專門降下來,攔腰斬斷大唐氣運,中華氣運的一顆妖星,歷史有一些必然,卻是由無數個偶然組成,安祿山這顆妖星,一路上語氣也實在太好了些。

  偷羊碰到嚴打被抓,本來像他這樣卑賤之人,就是必死,結果大喊一聲就死裡逃生,還被張守珪認作乾兒子,因禍得福;兵敗當斬,也是必死,結果又是因禍得福,從此獲得李隆基的喜歡;緊接著又碰上李林甫當權,要堵塞邊將出將入相之路,重用蕃將寒門,安祿山又抓住機會,舉報張守珪而受到重用,從此青雲直上。

  再之後更是一連串開了掛一樣的走大運:王忠嗣被害死;李隆基的腦殘和昏聵;李林甫的死掉、楊國忠這廢物當權;怛羅斯之戰安西軍被叛徒出賣大敗,安西軍損失慘重(香積寺之戰,便是李嗣業率領五千安西精銳力挽狂瀾,最後收復長安,否則又是一場大敗,可知安西軍戰力有多強);南詔之戰楊國忠送掉二十萬唐軍精銳;安史之亂爆發以後,李隆基又錯斬高仙芝、封常清;潼關之戰前,幽州叛軍已經陷入重重包圍,范陽老家即將被郭子儀李光弼攻破,結果楊國忠又出昏招,挑撥李隆基強令哥舒翰率領二十多萬潼關守軍出戰送死,於是戰局瞬間逆轉……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安祿山這個逆胡的大幸運,我這個民族,這個國家的大不幸。

  氣運這東西,是否真的存在,蕭去病不得而知,但穿越以來,蕭去病卻無數次想過,要活捉安祿山這顆妖星,再用最慘烈的手段折磨摧殘他,然後還要跑到李隆基那裡,對他大吼一場,讓他知道,他到底造了多少孽!在沒有我蕭去病的那個時空,大唐的江山,中華的氣運,被他敗壞成了什麼樣子!

  可真到這時候,蕭去病卻突然有些意興闌珊,他現在唯一想的,就是快點結束這亂糟糟的一切,讓大唐重新走上正軌,走上一條之前從未有過的路。

  讓自己,自己的親人,自己的子孫後代,可以生活在一個更好的環境、更好的國度國度當中,可以生活得更好……而這條從未有過的路,這全新的歷史,便是由自己,帶著李倓、何可兒、李峴等一大群人,共同創造。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2:35

第七十九章 生擒安祿山

  旁邊名叫獨孤羽的暗衛頭目恨恨道:“可是這狗賊,現在遇到了蘭陵王這個神仙弟子,他這顆禍亂天下的妖星很快就要隕落了。蘭陵王,學生有一事相求,處置安祿山時,讓學生親自動手!”

  獨孤羽的姐姐便是被安祿山害死的,嫁到契丹的靜樂公主,蕭去病答應道:“好,我答應你。現在我們就去最後給安祿山雜種胡聽兩個響,明日逼其決戰,看本王生擒此逆胡!”

  於是五六分鐘之後,在外巡哨的數百幽州騎兵就紛紛被射殺,驚聲尖叫的警報聲響起,緊接著三萬多人的幽州軍大營便響起一陣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隨後火光沖天而起,亂成一團,差點引發營嘯。

  連同安祿山在內,三萬幽州叛軍,明知道在外襲擾的就只有一百多騎兵,卻無一人敢出營交戰,所有人只躲在營寨之內驚聲尖叫,哆哆嗦嗦顫抖不已。

  害怕了一個多時辰,心情剛穩定下來,又是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然後就是一百多個霹靂彈扔了進來,幾座營寨,三萬幽州叛軍又是一陣雞飛狗跳,幾十名安祿山的心腹家僮扯著嗓子在軍營裡大聲維持秩序,然後就被三百步外飛來的羽箭一一射殺。

  幽州叛軍的軍心士氣,已經低落到極點,田乾真只好親自帶著幾十名親衛到各個營寨內大聲大聲宣傳:“皇帝陛下已經宣佈天策軍是反叛,明日各鎮兵馬就會趕到,與我們左右夾擊天策軍!”

  “天策軍死定了,平叛的聖旨馬上就到,各鎮兵馬馬上就到,到時候就是他們的死期!”

  “天策軍都是虛張聲勢,只敢在外面放冷箭,扔霹靂彈騷擾,我們營寨堅固,鹿砦陷馬坑遍佈。他們沖進來就是死路一條!大家不要怕,不必驚慌……”

  幽州軍輕騎南下,並無多少輜重,也沒那麼多時間。加上每晚蕭去病只是在營地外霹靂箭,扔霹靂彈,並不沖入營地,這三萬幽州叛軍也就沒有立起寨柵,挖出壕溝。只是用土木石塊,設成一個個的鹿砦土壘,又在營地周圍掘了一些一尺來深,密密麻麻,專陷馬蹄的陷馬坑。

  仿佛為他們的話做注腳也似,一通喊話下來,外面一百多襲擾的天策騎兵果然消停了,三萬幽州叛軍趕忙撲滅火源,救治傷患,其他的人則趕緊抓緊時間。趁著天亮之前再眯一會。

  這天策軍真是太缺德了,天天晚上來襲擾,那霹靂箭霹靂彈的動靜又太大,四天以來,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很多幽州騎兵甚至在白天行軍的時候,都忍不住在戰馬上打瞌睡。

  同樣的夜色之下,蕭去病帶著一百零八騎,也在距離幽州軍營地不遠處,鋪一塊皮墊子抓緊時間休息。張孝忠和史思義躺在距離蕭去病不遠處。聽著眾人悠長的呼吸,想著起兵反叛的近一個月以來所發生的一切,簡直像做夢一樣。

  更想不到,那個招降自己的“建寧王李倓”竟然就是蘭陵王蕭去病。而現在這個神仙弟子,大唐戰神,只帶著三名天策暗衛,置身一百新降不久的幽州叛軍當中,竟然睡得如此安詳平靜。

  這是多大的自信?這又是多大的信任?再想到一路以來蕭去病的單騎破數千,一人逼降幾千人。一眾幽州降兵看來,說是天神下凡也不為過。

  反觀安祿山的所作所為,人品能力,性格魄力,跟蘭陵王比起來,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或許那安祿山當真就是一顆禍亂大唐的妖星,而蘭陵王便是上天降下來專門對付他的剋星!

  幸好我們是投降了的,天幸蘭陵王准許我們投降!

  兩人想著這些事情,迷迷糊糊剛睡著,就被旁邊的軍士拍醒,兩人揉了揉眼睛,好了一會才適應了四周的環境,東邊的天際上,啟明星正孤零零掛在半空中,馬上就要天亮了。

  一百零九騎整理了一下鞍具,又喂馬吃了一點馬料,自己也吃了點乾糧,沒過多久,六百天策騎兵和兩千七百多幽州降兵就陸續趕到,隨後,蕭去病對三萬多人幽州軍營寨發動了攻擊。

  連日以來的日夜騷擾,三萬多幽州叛軍疲憊至極,全都沉沉入睡,此刻,正是防禦最為鬆懈的時候。

  幽州軍整日整夜擔驚受怕,心神不寧,天策軍這邊卻是養精蓄銳,戰意昂揚。破曉之時,兩千多天策騎兵和幽州降兵在幾名天策校尉的協同指揮下,一人一袋土,只一個回合,就將幽州軍營寨外邊的陷馬坑填出許多條通道。

  緊接著這些騎兵便紛紛拋出繩套拴住鹿砦,兩千多匹戰馬同時用力,奮力揚蹄,轉瞬之間,就毫不費力地將營寨外面一大半的鹿砦拖倒。

  到這個時候三萬多幽州叛軍這才一下被驚醒,一輪霹靂箭射出,營寨當中頓時又是一陣大亂,而這時早已按捺不住的三百天策騎兵在蕭去病的親自帶領下,早已士氣如虹地殺入幽州軍大營,馬踏聯營,見人就殺,當真是所向披靡,只用了不到一個刻時,就從東殺到西,破陣而出。

  其實真要說起來,三百人,只衝殺了一個回合,真正死在他們手上的幽州兵其實並不算多,但關鍵是三萬多人被三百多人如虎入羊群般,一下踏翻幾個營寨,所過之處,竟然無一人一騎能稍稍阻擋他們半步,這對他們的士氣打擊太大了。

  更要命的是,蕭去病率領的這三百多騎,還特意奔著拴馬樁而去,一輪霹靂彈扔出,這些戰馬立刻驚了,暴跳如雷,一下將馬樁子扯倒,就在營寨裡亂沖亂撞,戰馬踢撞而死,加上幽州叛軍自己自相踐踏,反倒比天策軍殺的人還要多好幾倍。

  結果就是,在天亮之後,這剩下的兩萬多幽州叛軍戰馬跑得只剩下四千多匹,而且士氣全無,驚懼不已,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

  兩萬多人,竟然被三千多人團團包圍在營地不敢出來。

  “天亡我也!”安祿山見此情景,急得吐血大呼。

  他的身旁,田乾真、高秀岩、安慶緒等這個時候。也全都垂頭喪氣,惶惶不可終日。安慶緒聲音顫抖道:“田將軍,天策軍這是要做什麼?”

  田乾真悲哀道:“還能是什麼,天策軍人少。他們這是在等河北道的大軍主力趕來,將我們全殲。”

  “那我們就這麼坐以待斃?我們跑吧?”

  田乾真絕望地搖搖頭:“兩萬多士卒現在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哪裡還有膽量跟我們出營逃跑!

  若是單單一百多人逃跑,只怕未能出營百步,就全都會被射死。你說怎麼跑?”

  “那我們乾脆投降吧!”

  田乾真慘然一笑:“你去試試,看看那建寧王李倓會不會讓我們投降。”

  然後安慶緒就真的去試了,結果天策軍還真同意投降,只是條件極為苛刻,安祿山不能死,否則殺光全營之人,一個不留;願降者,解除兵器、盔甲,自縛雙手,一次出營一千人。並且投降之後,全部只能做苦力到死。

  然後兩萬多一下又猶豫起來,時間很快過去,辰時二刻,李倓帶著兩萬六千多騎馬坐車的天策步兵,終於急行軍趕到。

  三萬天策軍步騎,一下將幽州叛軍的營寨團團圍住,而這個時候時候,蕭去病也摘下鎏金面具,和李倓一人騎著一匹火紅的汗血寶馬。並駕齊驅在大軍面前平行而過,無數雙目光,隨著兩人緩緩而動。

  只見馬上兩名騎士,腰背筆直如劍。身形俱都俊朗非凡,兜帽下兩張面孔同樣的劍眉星目,一樣的年輕英挺,一樣的意氣風發。

  一個目光銳利如電,臉上多了一份內斂和從容的,正是蘭陵王蕭去病;一個眼神火熱。情緒中多了一分激昂的,正是建寧王李倓。

  在快到叛軍營地的時候,李倓已經告訴了麾下兩萬多天策士兵蕭去病還活著的消息,這個時候看到了真人,又看到天策府的兩名領袖並轡馳行在他們面前,連同兩千八百多幽州降兵在內,三萬大軍在短暫的沉默之後,一下爆發出山呼海嘯一般的歡呼聲。

  “蘭陵王!建寧王!蘭陵王!建寧王……”

  巨大的歡呼聲一下把被包圍的兩萬多幽州叛軍震懾的膽戰心驚,所有人都不可思議看著營寨外面並轡疾行兩人,一個個嚇得變色腿軟,不能呼吸。

  安祿山、田乾真、高秀岩、安慶緒等人,這個時候也完全傻掉了,腦中一片空白,蘭陵王蕭去病竟然還活著!他竟然還活著……

  巡視一圈過後,兩人來到正南面的軍陣面前,蕭去病緩緩抬手,山呼海嘯般狂熱的呼喊聲立即停止,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蕭去病身上。

  蕭去病大聲呼喊:“南詔反唐,消耗我大唐二十大軍,是誰一戰將其滅亡,生擒敵酋,獻俘太廟?”

  底下沉寂一下,猛地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呼喊聲:“是我們天策軍!”

  “幽州逆胡圖謀作亂,是誰一早未雨綢繆,提前做好佈置?又是誰堅壁清野,轉移上百萬河北漢家子民南下?”

  呼喊聲更大:“是我們天策軍,是我們天策軍!”

  “二十七萬幽州叛軍起兵南下,又是誰沖在最前面,牢牢擋住幽州叛軍兵鋒,數次大敗叛軍,殺的幽州逆胡屍橫遍野?”

  呼喊聲已經席捲整個絳河沿岸,磅礴的氣勢幾乎使得濤濤絳水都為之一滯:“是我們天策軍,是我們天策軍!”

  “饒陽城下,是誰為了拯救數千百姓入城,慷慨赴死,六十一騎沖入兩萬敵陣?幽州叛軍攻破河東,又是誰轉戰千里,一路追到河東,始終攔在幽州叛軍前面,挽此天傾?”

  呼喊聲一下達到了頂點,被包圍的兩萬多幽州叛軍無不心驚膽裂,倒落塵埃:“是我們天策軍,是我們天策軍!”

  “現在,兩萬多幽州叛軍,以及叛軍的頭目安祿山就在裡面,三聲大風過後,諸軍隨我衝殺進去,生擒敵酋,殺死所有敢抵抗者!棄械跪地投降者不殺,其餘殺無赦!”

  三萬人同時高呼,聲震雲霄:“棄械跪地投降者不殺,其餘殺無赦!”

  “大風!”蕭去病和李倓摘下長槍,振臂高呼,隨後將槍尾重重頓在地上。

  “大風!”三萬將士同時將長槍重重頓在地上,氣勢驚天動地。

  營地當中,兩萬多幽州叛軍這個時候已經驚駭得面無人色,隨著噹啷一聲,一名將軍將手中的武器拋下,隨後重重跪在地上,然後是更多的兵器劈裡啪啦落地,三聲大風過後,等蕭去病和李倓率著大軍攻入營寨的時候,還敢站著的已經不足兩成。

  天寶十三年,九月十四,辰時五刻,從太原南下,先準備閃擊長安,後又準備與其他鎮唐軍夾擊天策軍的四萬幽州叛軍全軍覆沒,逆酋安祿山被蕭去病和李倓生擒活捉。

  當兩萬戰兵和六千老兵還沉浸在無限喜悅當中的時候,蕭去病和李倓卻召集了天策軍中隊長以上的軍官開會,說起了一件較為沉重的事情。

  這件事情,就是皇帝李隆基已經宣佈天策軍為叛逆,暗中下旨給朔方軍節度使郭子儀,河西軍節度使安思順,隴右軍節度使哥舒翰,還有已經被天策軍全殲活捉的幽州軍逆酋安祿山,讓他們裡外夾擊天策軍,務必殺死蘭陵王蕭去病,建寧王蕭去病。

  在場之人無不震驚得目瞪口呆!所有的人眼睛一下紅了!

  天策府,自太宗皇帝開府建衙以來,都有著極高的榮譽感,在天策軍擴軍之前,天策府的將士都是功勳和英烈之後,並一向自詡為大唐的第一道防線和最後一道防線。

  天策府之前的府訓是苟利國家,不求富貴;之後改為榮譽、使命、忠誠、守護。

  蕭去病擔任天策府統領以來,有了訓導官制度,更是不停地加強天策軍的愛國主義教育,每日洗腦:

  天策府的戰士是為榮譽而生,最高的的榮譽便是為國戰死沙場;

  天策府的使命便是守護大唐,消滅一切大唐的敵人,保衛家園不容侵犯;

  天策府的戰士永遠忠於大唐,忠於社稷,忠於天策府;

  天策府的戰士便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的守護者,一戰而天下定!

  一直以來,所有的天策軍將士,都捨生忘死,衝鋒在前,並以自己是天策府的一員而驕傲。

  可是現在,這些對大唐無比赤膽忠心,內心充滿無上榮譽和驕傲,一心以守護大唐為使命的天策軍軍官們,竟然被大唐的皇帝,宣佈為叛逆;竟然要被大唐的皇帝聯合真正的,惡貫滿盈的叛逆剿殺。

  然後所有的人一下都愣了,根本接受不了,過了許久,一名校尉突然跪了下來,雙目滿含熱淚,仰天痛哭:“大統領,蘭陵王,這是為什麼?”

  更多的人同聲發問:“蘭陵王,這到底是為什麼?”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2:36

第八十章 忠於的是大唐

  “蘭陵王,這到底是為什麼?”

  蕭去病目光冷冷的看著聖旨在人群裡傳來傳去,看著所有人的不可思議,激憤滿懷,他和李倓對視了兩眼,壓了壓手,眾人一下安靜起來。

  蕭去病環視眾人一眼,這才開口:“為什麼?自然是為了皇位,自然是因為陛下的猜疑,自然是為的是陛下的一己之私,自然是因為陛下的身邊,奸臣當道!”

  蕭去病的話,仿佛一聲驚雷,在所有人耳邊炸響,原本激烈至極的情緒,也一下冷靜下來。對於皇帝的昏聵,皇帝身邊的奸臣當道,眾人不是不知道,只是一直以來既然沒辦法改變,所有的人也就自動選擇性回避了。

  現在由他們的精神教父,最崇拜的英雄,領袖親口說出,所有的人也都不得不冷靜下來,思考這些問題,或者聽蕭去病講述這個問題。

  “陛下這些年來,所作所為,想必諸位也都清楚,不思朝政,奢侈享受,醉生夢死,重要奸邪,前有李林甫、王鉷,今有楊國忠,以致朝政日非,百姓苦不堪言。

  在我封王之前,京畿道、都畿道內有多少百姓失去土地,流離失所,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不須我多言,你們當中的許多人就是如此。

  再者,陛下偏寵安祿山這個逆胡,使其兼任、久任范陽、平盧節度使十多年之久;兵甲、錢糧、戰馬、官位,全都給予最大的照顧,范陽鎮從朝廷獲得的戰馬錢糧,是其他軍鎮的三四倍還不止。

  這兩年,天下皆知安祿山將反,陛下卻仍信之寵之,不但給他封官加爵,賞賜無度;竟然還授予其五百張將軍,兩千張中郎將的空白告身,又同意其以蕃將三十二人代漢將。

  安祿山私養十多萬大軍。開始劫掠河北地方,陛下依然相信、寵信安祿山,但有敢上奏疏言安祿山將反者,陛下就縛送范陽……可以說。安祿山和幽州二十七萬叛軍造反,陛下要負最大的責任。

  到現在,幽州叛軍屠戮河北、河東道,燒殺劫掠,無惡不作。已經是人神共憤;我天策府赤膽忠心,精忠報國,有哪一點對不住陛下,對不住這大唐?陛下竟然喪盡天良要聯合幽州叛軍,將我天策軍剿滅!”

  頓了頓,蕭去病如電的目光掃過每個人的眼睛,說出了石破天驚的一句話;“現在的陛下,實在是古往今來,少有之大昏君!”

  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默,他們自然都知道。蘭陵王所言不差,可是在古代的皇權專制社會,縱然君主確實昏聵,但做臣子的,又怎麼可以直言不諱如此抨擊君父呢?

  若是換了別人,只怕已經有不少人跳了起來,但現在說這話的,乃是是他們的精神領袖,所有人最崇拜的人,他們也只能沉默不語了。

  聽蘭陵王說下去吧。蘭陵王總不會有錯的。

  蕭去病繼續道:“天策府是大唐的守護者,一百多年來,天策府的將士前仆後繼,為大唐浴血奮戰。衝鋒在前,在場的所有人,包括我和建寧王在內,都以自己是天策府的一員而為榮!

  我平時是怎麼教導你們的?我對你們講要愛國,講軍人的責任和義務,講軍人的奉獻和犧牲。講天策府的使命,講天策府的忠誠和守護。

  現在我來問你們,天策府的使命是什麼?”

  幾百人想也沒想,同聲回答:“天策府的使命是守護大唐,消滅一切大唐的敵人,保衛家園不容侵犯!”

  “天策府的忠誠是什麼?”

  “天策府的戰士永遠忠於大唐,忠於社稷,忠於天策府!”

  “天策府守護的是什麼?”

  “天策府守護的大唐的江山社稷,天下的太平安定,百姓的安居樂業!”

  蕭去病又問:“現在陛下要剿滅我們天策府,以陛下的強勢、自私和多疑,日殺三子,囚禁太子和皇子,王忠嗣將軍也是被太子牽連差點被殺,你們說,若我們自縛雙手,去向陛下表忠心,陛下會放過我們麼?顯然不會!

  那現在陛下要剿滅我們,我們要怎麼做?”

  所有的人都說不出話來。蕭去病停了停,示意李倓,李倓立刻會意,大聲道:“或許,陛下現今最為忌憚者,就是師父和我兩人,就算我二人束手就擒,陛下要接管天策府,天策府的高級將領,李將軍、馬將軍、曹將軍、秦將軍、南將軍,以及李少尹,高書記,王長史,杜子美先生者,也必將全被受到牽連被殺。

  天策府,四海商社的中級將領,管理也至少要受到流放。而陛下接管了天策府和四海商社以後,又會如何,陛下不思朝政,醉生夢死,身邊又滿是奸佞,天策府和四海商社他只能交給楊國忠之流。

  楊國忠這個大草包,大奸臣,賭場混混這做好這一切嗎?到時候幽州軍死灰復燃,回紇降而複叛,楊國忠之流能平定叛亂,使得天下太平,百姓安居嗎?

  南詔二十萬將士的殷鑒,河東軍五萬冤魂不遠,不問可知,到時候必定是天下傾覆,社稷傾頹,百姓生靈塗炭,大唐從此陷入戰亂之中,盛唐的榮光不復存在,這些都是可以預見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我們天策府,我和師父,赤膽忠心,精忠報國,我們有什麼錯?我們為什麼要束手就擒,我和師父更不會引頸受戮!我們守護的是大唐,忠於的也是大唐,天策府的使命,是守護大唐,保衛家園,而不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蕭去病淡淡接過話道:“這就好比家有百口,主事一人,在平常的時候,眾人都要聽這個家長,族長的,這沒錯。可是假若有一天這個主事之人,他突然瘋了,他要點火燒掉這幾百口人生活的家園,他要聯合外賊殘殺家中子弟,他要讓一個個好好的家變得殘破不堪,家破人亡。難道我們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聽之任之?

  我們天策府的守護的是大唐的安定,天下的太平,百姓的福祉,我們忠於的是大唐這個國家。而現在的陛下,他現在就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大昏君,他的所作所為,就是要葬送掉這個國家的氣運,將大唐拖入無休止的戰亂中。他為了一己之私,卻要讓整個天下,無數百姓,都陷入毀滅的深淵。

  他現在雖為一國之君,卻實在是大唐的叛逆,大唐的罪人,危害大唐江山社稷的兇手!我們要守護大唐,他就是我們最大的敵人!”

  所有的人震驚了,蘭陵王,建寧王兩人的話已經說得夠明白了。特別是蘭陵王最後一句,更是前所未有的震聾發聵,膽大包天,六百多名各級軍官,訓導官,一下愣住了。

  這就是要跟朝廷,跟皇帝對著幹了?這就是要發動政變了?皇帝陛下是我們的敵人,這是要殺了皇帝嗎?

  名叫尉遲彬的天策軍校尉顫聲發問:“蘭陵王,你說我們該怎麼做?”

  名叫趙旭的天策軍中郎將臉色發白道:“蘭陵王、建寧王,你們有什麼決定就直說吧。只要不違背天策府的府訓,只要是為了大唐好,我們必定無所不從。”

  名叫冷天峰的天策府老將著急道:“皇帝陛下畢竟是皇帝……蘭陵王、建寧王,我們要做什麼。一定讓這大唐少些動亂,天下快點平定才好!”

  蕭去病和李倓對望一眼,又看了看遠遠的哨兵,這才道:“現如今,只有兩條路可走,一者我和建寧王束手就擒。消除陛下的疑慮,天策府四分五散,然後再被楊國忠和其手下送掉幾十萬軍隊,坐看天下大亂,無數百姓死于戰亂,國家元氣大傷;二者,我等奮力一搏,出其不意,逼宮政變,迅速平定動亂,天下太平,讓大唐重新走上正軌,越來越強盛。

  你們說,我們該選哪條路?”

  “自然是第二條!”另一名天策老將徐長海問道:“蘭陵王可是早就定好了計畫?”

  蕭去病點頭:“昔年,太宗皇帝時,隱太子和齊王要謀害太宗皇帝,太宗皇帝是怎麼做的?再後來,韋後欲篡奪大唐江山,當今陛下又是怎麼做的?

  我和建寧定下的行動計畫非常簡單,便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陛下和楊國忠還沒反應過來之前,神兵天降出現在長安,誅殺楊國忠,逼迫陛下讓位太子,太子登基後,立建寧王為太子。”

  大唐從一開始起,就從來都不缺乏宮廷政變,特別是蕭去病所舉例的,有李隆基發動的唐隆政變,就是一場挽救大唐危亡的政變,李隆基也因此上臺成為太子。

  既然政變早有先例,而且確實挽救了大唐,所有的人也就豁然開朗了,下面就是政變的計畫了。

  蕭去病的這個計畫確實十分簡單,這話換誰說出來,都會讓人覺得有如兒戲。政變豈是這麼容易發動的,皇帝身邊的幾萬禁軍,京兆府還有十幾萬駐軍呢,還有十幾萬趕來圍剿我們的朔方、河西、隴右鎮邊軍呢?

  可這話出自蕭去病之口,在場的六百多人,卻沒有一個人對此表示懷疑;現在這六百多人,唯一關心的就是,這次政變,會不會死很多自己人,會不會長期打內戰,會不會造成天下大亂,還有政變成功之後,現在的這個皇帝會怎麼辦?

  仿佛看透了他們的心思一樣,在一些人稍微流露出一些這樣的疑慮甚至是表情之後,蕭去病和李倓就為大夥解答了這些問題。

  於是,差不多兩個刻時之後,這六百多人,各自回到了自己的隊伍,三萬大軍緊急動員起來。

  三萬大軍兵分三路,第一路,兩千戰兵押著安祿山以及兩萬多幽州戰俘前往都畿道;第二路一萬八千戰兵連同兩千八百幽州降兵,由徐長海和冷天峰率領立刻北上,解圍太原之後,配合河東軍同時出井陘關和雁門關,一路打到范陽去。

  第三路則是,七百多天策騎兵和六千騎馬天策老兵,由李倓率領押著安祿山從現在馬不停蹄趕往長安;蕭去病則是再次單人三馬,給李倓打前哨。

  在天策府三路大軍緊急行動起來的食盒,朝廷方向,各路大軍也沒閑著,郭子儀的四千先鋒騎兵正順著北洛河一路南下,已經快要行軍到馮翊郡的地界;而在朔方的更西邊,河西軍、隴右軍的一萬先頭騎兵則已經到達彭原郡。

  論起路程來,這三鎮兵馬先頭部隊,距離河東戰場都有有幾百的距離,若是他們能夠知道四萬幽州軍已經被消滅,六千多天策軍正火速往長安趕,他們便會立刻停止趕往河東戰場,而是轉向長安城方向,在路上將天策軍攔住。

  可是那個時代又沒有電報電話,戰場情報也被天策軍嚴密封鎖,他們自然不會知道這一切,還在拼命往河東方向跑。

  而另一邊,長安城內,數萬禁軍和五萬天武軍也緊急戰備了起來,訓練的訓練,守城的守城;李隆基所住的大明宮內,更是戒備森嚴,三步一哨,五步一崗,可謂固若金湯。

  長安城外,五千天武軍駐軍霸上,與長安城互為犄角之勢,六萬京兆駐軍和華陰郡、馮翊郡的一萬五千地方駐軍也接到了命令,進入一級戰備,隨時準備作戰。

  與此同時,李隆基又派人密切關注征討南詔回師的一萬八千多天策軍,命令京兆駐軍集結整肅完畢,河西、隴右軍的後續兵馬火速前往扶風郡集結,務必攔住這一萬八千多天策軍,使其不得進入京兆府半步。

  一番佈置下來,李隆基和楊國忠都鬆了一口氣,長安城防守的如此嚴密,各鎮節度使的兵力源源不斷集結過來——等安西北庭軍一到,便直接撤換了高仙芝和封常清,又有什麼打緊。

  天策軍的戰力,兩人也都弄清楚了,也就那麼回事,之前河北戰場三萬天策軍不是輕易就被一萬幽州騎兵打敗了嗎?在楊國忠看來,所謂的三十萬戰兵和農兵,其實戰鬥力有限得緊,完全是靠之前的老兵強撐著,李隆基也深以為然。

  而朝廷這邊各鎮兵馬,加上北衙禁軍都是精銳,無論數量還是戰鬥力,都完勝天策軍,加上朝廷有大義的名義,即使不能速勝,僵持下去,朝廷這邊也是必勝!

  然而,就在楊國忠信心滿滿的時候,一些流言的出現,卻讓他的心裡變得不踏實起來。於是,在和幾名心腹親信商議一番過後,楊國忠便立刻急衝衝趕到了大明宮。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2:37

第八十一章 豬隊友

  大明宮,紫宸殿,楊國忠著急忙慌地求見大唐皇帝李隆基。

  “陛下,臣有機密軍情要向陛下單獨稟報。”楊國忠一臉神秘,同時還還意味深長地看了站在李隆基身旁的高力士一眼。

  李隆基有些不悅道:“有什麼軍情直說無妨,支支吾吾做什麼,難道朕還信不過高翁嗎?”

  “那臣就說了。”楊國忠又極為輕佻的看了高力士一眼,高力士皺了皺眉,心說這廢物大奸臣又要出什麼么蛾子,難道還跟我有關?陛下總有一天會毀在這賭場混混手裡。

  就聽楊國忠道:“這段時間,天策府的秘諜活動猖獗,到處煽風點火,惡言中傷臣,現在長安城內,流言飛起,人心惶惶,有很多百姓,甚至世家官宦,都心向天策府,替天策府說話,污蔑誹謗于臣還有陛下。”

  李隆基心中極為煩躁,他心裡也極為清楚,安祿山的叛亂,他作為皇帝難辭其咎。特別是近一年以來,全天下幾百人向自己上疏安祿山將反,可自己依然無比寵信安祿山,最後還因為不勝其煩,將十幾名忠心耿耿的大臣縛送到范陽,結果被安祿山活活打死。

  這事現在全京畿道傳得人盡皆知,現在安祿山果真造反了,自己的臉也就被打得啪啪響了。

  更加煩人的還是,長安城內還有許許多多的河北道、河東道逃來的家破人亡的難民,他們每天都會向人講訴,甚至不用他們去講,光看到他們就能讓想起河北河東道的淒慘。

  不問可知,這時候這些官宦和百姓的議論,肯定是好聽不到哪裡去,只怕每個人心裡都是不知道怎麼罵朕是個昏君呢!

  可偏偏天策府的聲望又實在是太好了,京畿道哪家哪戶沒有因為天策府或四海商社受益的?無論是招工,跟著一起經商辦工坊,還是賑災。還是挺身而出代替他們征討南詔,哪一個人在心裡對天策府不是感恩戴德?

  有感於此,這些天來,李隆基也想過要重新勵精圖治。奮發圖強,將自己的聲望提起來,可是他不思朝政十多年了,突然想做事,又如何適應得過來。甚至不知道如何下手,心中的煩躁可想而知。

  李隆基急切地問道:“這些百姓是如何議論朕的?”

  “百姓都說都是因為陛下重用奸臣,寵信安祿山,才造成今天的這一切,還說去年關中大旱,今年大水,都是因為臣的原因,要不為什麼蘭陵王和建寧王所在的都畿道這兩年就風調雨順呢?”

  李隆基皺眉道:“還有呢?”

  “還有就是,這些官宦世家和百姓,都為天策府喊冤。說是臣蠱惑了陛下,說陛下忠奸不分,說臣在南詔送掉了二十萬大軍,在河東又送掉了五萬大軍,現在又覬覦天策府的功勞和四海商社的財富,蠱惑陛下對天策府下手。”

  高力士心中道,這些人議論的沒錯啊,這樣很好啊,就該把你楊國忠殺掉以謝天下,百姓的怒火就平息了!

  李隆基的眉頭皺得更深了。楊國忠名聲極壞,李隆基不是不知道,可是這個時候也不能懲治他啊。

  一來除了楊國忠朕現在也無人可用,二來現在示弱認錯嚴懲楊國忠。天策府這邊勢必會得寸進尺,再次將矛頭指向朕。

  到時候中央權威一失,長安一亂,地方邊鎮可能就會不聽調度,天策軍正好可以一路殺進來。

  要動楊國忠也必須等過來這個關鍵時刻再說啊。

  李隆基道:“你繼續說。”

  楊國忠第三次看了一眼高力士,這才道:“臣得到可靠情報。說是朔方軍之前受了天策府和四海商社巨大的好處,朔方軍的士兵之前是沒有餉銀的,因為四海商社的幫助,現在每月至少有四個銀幣的餉銀,伙食,兵甲,戰馬也得到極大的改善。

  還說朔方軍的很多將校都到大唐武學去進修過,跟天策府的關係好的不得了,還有郭子儀也是因為蘭陵王的舉薦而當上朔方節度使的,他們全都心向天策府,準備跟著天策府一起攻打長安,清君側!

  不但朔方軍如此,河西軍、隴右軍也同樣如此,有很多士兵將校都在為天策軍鳴不平,甚至連陛下身邊的飛龍禁軍也是如此。陛下,臣得到密報,說是左右飛龍軍使柏欣和楊南,近來行動鬼祟,和一些疑似天策秘諜的人員接觸頻繁,準備一等天策軍帶兵打過來,飛龍禁軍就做內應!”

  高力士心說合著一直看我就是為這個啊,這下可壞了,這是明顯是天策府或者誰的挑撥離間啊,將陛下身邊能用的軍隊挨個離間一遍,讓陛下無兵可用。

  這挑撥的也太明顯了,可陛下偏偏陛下這麼多疑,楊國忠偏偏這麼蠢,這可如何是好!

  李隆基大驚失色道:“賊子敢爾,蕭去病這逆賊果然一早就沒安好心,這可如何是好?”

  高力士著急道:“楊相你休得聽風是雨,污蔑好人,飛龍禁軍乃是陛下親軍,咱家親領,全軍上下無不對陛下忠心不二,柏欣和楊南也對陛下赤膽忠心,又豈容你如此污蔑。”

  說完,高力士撲的一下就跪倒在李隆基面前:“阿郎,老奴敢向陛下擔保,飛龍禁軍還有柏欣和楊南絕對沒有問題!

  陛下你想啊,以蘭陵王的本事,做事如此隱蔽,真要有這樣的事,又怎麼會被楊國忠事先得知呢?”

  楊國忠冷冷道:“陛下,六千飛龍禁軍中,有兩千可是蕭去病親手調教出來的,有一千還跟著他一起出征打過仗,早就在心裡認蘭陵王當自己的統帥了。

  這兩年來,飛龍禁軍有七成以上的將士到大唐武學培訓過,跟天策府來往密切,那蕭去病又慣會蠱惑人心。陛下若是不信,可招兩人來和臣當面對質,一問便知。”

  李隆基本就多疑,飛龍禁軍是皇帝的親軍,卻跟天策府跟蕭去病有著如此深的淵源,縱使從理智上更願意相信高力士,但是在潛意識裡。李隆基卻怕的要命,自然是連忙點頭,讓高力士出殿讓人去叫柏欣和楊南前來。

  與此同時,楊國忠又抓緊時間講他的情報是如何來的。絕對沒有錯,李隆基臉色越來越差,兩人開始商議如何對付流言,如何對待朔方軍、河西軍、隴右軍。

  高力士聽了,再次心急如焚勸諫道:“陛下。不可啊,堵不如疏,一味用強,豈不更加讓長安百姓人心惶惶,豈不更加將人心推向天策府和蘭陵王?

  這分明是蘭陵王的計策啊,他想用這個辦法和陛下爭奪人心,剪除陛下左膀右臂,陛下如此猜忌飛龍禁軍,朔方軍,河西軍。隴右軍,豈不正遂了蘭陵王的意!”

  李隆基理智上未必沒有和高力士一樣的想法,蕭去病心機如此深沉,做事如此隱秘,真要已經收買了飛龍禁軍,朔方軍,河西軍,隴右軍,又豈會輕易讓楊國忠知道?

  可是在內心深沉,又有另外一個更強烈的聲音響起。人心難測,連安祿山那樣看起來直腸子,憨憨傻傻的人都能一直欺騙自己,這些武將都不可靠。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是真的呢?如果朕什麼都不做,豈不是坐以待斃?

  “力士,那你說,為今之計朕該如何呢?”

  高力士連忙恭謹道:“為今之計。阿郎宜下詔罪己,勵精圖治,刷新朝政,與此同時,追回之前旨意,命令天下各鎮兵馬共討幽州叛軍,並獎賞有功人員,特別是天策府,建寧王,蘭陵王。

  唯有如此,才是順應民心,才能和天策府、蘭陵王建寧王爭奪人心。阿郎四十年太平天子,雖有小錯,然過不掩功,人心依然在陛下這裡,邊鎮各將依然擁護陛下。

  這個時候,蘭陵王和建寧王若再要行什麼不臣之事,就是謀逆,非但天下百姓各鎮兵馬都不會支持他,就是天策府的將士也不會跟著他們謀逆。

  陛下,那可是誓守大唐,最忠心大唐的天策府啊。到時候就是天策府蘭陵王,建寧王也只能俯首稱臣!待天下大治之後,陛下想怎麼處置天策府,蘭陵王、建寧王還不就是一句話的事嗎?

  只要阿郎誅除身邊的奸臣,如開元時期,任用賢相,用心朝政,大唐必定為之一新,為之振奮,陛下雖下詔罪己,卻獲得了全天下的擁戴,又何樂而不為呢?”

  李隆基微有猶豫,他也不是沒有過要重新勵精圖治,奮發圖強,提高聲望的想法,只不過現在天策府對他皇位的威脅這麼大,一切還要先等解決了天策府問題之後再說。

  好死不死的,見他猶豫,那邊高力士又趕緊補了一句:“阿郎,蘭陵王曾經向老奴,也就是讓老奴傳話給陛下,做出保證,他對大唐絕無二心,只要陛下能誅除奸邪,刷新朝政,勵精圖治,他就一定謹守臣節,唯陛下之命是從!”

  楊國忠也不幹了,還真是會咬人的狗不叫啊,這高力士平日裡恭謹小心,誰都不得罪,現在卻一口一個誅除奸邪,這奸邪說的不就是自己嗎?

  自己在官員和百姓裡面的聲望如此惡劣,唯一的依靠就是陛下的支持,這要是陛下稍有猶豫,自己這一家就萬劫不復了。

  於是楊國忠也噌的一下跪了下來,著急道:“陛下,蘭陵王身懷操莽之心,他就是想要篡漢的王莽啊,王莽篡漢之前多謙恭啊,他的話怎麼能信呢?”

  李隆基也一下想通過來,他自然相信高力士對自己的忠心,但要說相信蕭去病不會篡權奪位,他死也不信。

  於是他一下怒了起來,厲聲對高力士道:“力士,你休要再替那逆賊說話,若不是朕深知你心,光憑你剛才的話,朕就應該治你死罪!”

  高力士連忙嚇得頓首謝罪,口稱自己一時糊塗,說錯了話,心裡卻在不住哀歎,完了,完了,陛下這下要被楊國忠這頭蠢豬害死了!

  很快的柏欣和楊南就被帶到,楊國忠親口與之對質,兩人自然矢口否認,楊國忠氣得暴跳如雷,口口聲聲兩人就是有問題。而李隆基也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原則,竟然就真的將兩人論罪關了起來,若非高力士拼死求情,差點就推出去斬了。

  即便如此。李隆基仍然不放心,在楊國忠的不斷強調下,於是命中使宦官帶著數百飛龍禁軍,手持敕書前往朔方軍,河西軍。隴右軍以做監軍,實際控制軍隊,郭子儀、安思順、哥舒翰若有違命可立殺之。

  而這一邊左右飛龍軍使柏欣和楊南入獄,乃命楊國忠長子楊暄為左飛龍軍使,楊國忠小舅子裴昱為右飛龍軍使;金吾衛大將軍長孫全緒代楊暄為左天武軍大將軍,楊國忠的次子楊昢為金吾衛大將軍。

  楊國忠高興極了,陛下還是信任自己,還是要倚重自己,而且長安城八成以上軍隊都掌握在自己手裡,這簡直太爽了。人生頂點有木有!

  他示威也似的頗為輕佻地看了一眼臉色難看得個昆侖瓜(茄子),正不住唉聲歎氣的高力士,哼著小調就走出了紫宸殿,去安排鎮壓百姓議論,還有收服飛龍禁軍軍心的事去了。

  哼,這些長安百姓還敢罵我,叫你們罵,通通抓起來!飛龍禁軍不是很牛麼,靠老子怎麼將你們收服得服服帖帖!

  於是,很快長安城裡就亂成了一團。所有的金吾衛士兵,京兆府、長安縣、萬年縣的衙役公差全部出動,上街巡邏,那些河北河東道的難民。通通都抓起來,趕出了長安城;

  長安本地百姓,但有敢罵楊國忠,替天策府說話者,通通抓起來關進大牢,同時開始全城搜查天策秘諜。有抓獲者賞銀幣一千,舉報後成功抓獲的,賞銀幣五百!

  一時間,整個長安就是雞飛狗跳,大街上,酒樓茶館裡,所有的人都是敢怒不敢言,但回到家裡,暗地裡每個人卻都把楊國忠罵了幾百上千遍,一個個恨得牙根直癢癢。

  而這個時候,被楊國忠通緝的天策府秘諜頭子,暗衛統領李天錫卻優哉遊哉的在博陵崔氏一所大宅子裡,笑著對宅子的主人崔渙道:“蘭陵王說的真沒錯啊,楊國忠這個大活寶真是幫了我們大忙了。”

  崔渙出身于博陵崔氏大房,他的爺爺便是武則天和唐中宗時期的宰相崔玄暐,博陵崔氏在唐朝被奉為天下第一高門,北方豪族之首,族中子弟在長安和各地做官的不計其數,李天錫躲在這裡,自然是再安全不過了。

  崔渙這樣的名門高姓,詩書傳家,然是看不上楊國忠這樣的不學無術的賭場小混混,而且崔渙性格和他的阿爺崔玄暐,性格耿直,因為不肯依附楊國忠而被楊國忠排擠外放。

  而天策府卻答應他,只要楊國忠倒臺,李倓掌權之後,就給他安排大理卿(司法長官),而且博陵崔氏也和四海商社結成了利益共同體。

  在那個時代,世家高門本來就是家族利益重於國家利益,更何況,讓楊國忠、李隆基倒臺,也符合國家利益。所以,以崔渙為代表的世家高門自然毫不猶豫站在了天策府這邊,給予各種配合和幫助。

  崔渙也冷笑著道:“可笑楊國忠時期不遠還不自知,這等宵小,最失敗的就是沒有自知之明,就他那兒子,和小舅子,豈能能制服得了飛龍禁軍?”

  和崔渙想的完全相反,楊國忠看重的兩個活寶楊暄和裴昱對自己卻非常有信心,兩人拿著皇帝的敕書,帶著十幾名楊府的僕從就來到了飛龍禁軍的營地。

  大明宮的位置,在長安城的最東北端,南端與長安城相連,四周是高大雄偉的城牆,大明宮的最北邊,便是三道城門,左右兩邊的淩霄門、銀漢門,還有兩門中間的玄武門。

  而在三道城門再北邊,就是一坐防禦用的夾城,相當於甕城,夾城的北牆卻只有一道門,叫做重玄門,重玄門再北,就不屬於大明宮,沒有宮殿和城牆了,緊貼重玄門的便是飛龍廄,飛龍廄再往北,則是龍武禁軍和羽林禁軍的駐地。

  而飛龍禁軍的駐地則在飛龍廄和夾城內,夾城的四道城門,便由飛龍禁軍駐守。

  此刻,楊暄和裴昱興沖沖來到夾城,拿出了敕書聖旨,宣佈從今往後,兩人就是飛龍禁軍的左右軍使,所有的飛龍禁軍都要聽從他們的命令。

  六千飛龍禁軍一下炸了鍋了,柏欣和楊南是之前蕭去病提拔起來,帶了他們兩年多,能力強,威望高,所有人都無比服氣。

  現在來的這兩位,明顯是繡花枕頭嘛,沒一點軍人樣,像他們這樣的每名飛龍禁軍都能一個打二十個,卻要來做他們的統帥,叫這些人心裡怎麼能服氣!

  更重要的是,楊暄和裴昱還極為囂張,為了立威,為了讓這些飛龍禁軍害怕,兩人還十分得意的威脅道:“……柏欣和楊南因為私通天策府秘諜,已經被陛下下詔論罪關起來了!

  你們給我小心了,不要被我們抓到,要是發現還有人私通天策府秘諜,或者心向天策府,說天策府好話的,通通抓起來,殺頭的殺頭,監禁的監禁,打板子的打板子!”

  名叫徐寶的飛龍禁軍校尉大聲抗議道:“放屁,柏將軍和楊將軍什麼時候私通天策府秘諜了?分明是被你們誣陷的。我們要見高將軍(高力士),我們要見陛下,我們要替柏將軍和楊將軍伸冤!”

  楊暄和裴昱高興了,心說正想打人立威呢,就有不開眼的自己送上來讓我們打,真是太開心了。

  楊暄殺氣四溢道:“柏欣和楊南是陛下親自下詔關起來的,你敢說陛下放屁,你這是大不敬,來人啊,把他拖下去,重打六十軍棍!”

  十幾名僕從也高興了,這幾天出門總被人背後戳脊樑骨,一肚子氣正沒地方撒呢,一下就把徐寶拖了出來按在地上就要打。

  飛龍禁軍作為皇帝最貼身的衛隊,戰力又在長安城內吊打其他龍武禁軍和羽林軍,又是唯一上過幾次戰場的禁軍,一直以來都是榮譽感爆棚,這個時候看到徐寶被拖了出去,很多人立刻就不幹了,就要拉扯前來拖人的楊府僕人。

  裴昱一手高舉聖旨,一手就就抽出腰間的橫刀,一下把帥案的一角劈掉,同樣殺氣四溢道:“安靜,全都不許動!你們這是造反麼?你們以為我殺不得你們麼?”

  六千飛龍禁軍果然不敢動了,裴昱和楊暄對望一眼,得意極了,兩人開始拿指頭一個個指著道:“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這些個剛才動手拉扯的,叫嚷得最凶的,通通拉出來,每人四十軍棍,給我重重的打,看你們還敢不老實!”

  “不打不舒服的賤骨頭,若再犯在我們手裡,打死了又直得什麼?卻要叫你們知曉,本將軍治軍一向嚴格,有功必賞,有過必罰……”

  便在楊暄和裴昱打人立威,得意洋洋吹噓自己的治軍之道的時候,蕭去病已經一路疾馳到了河東郡,過了河東就進入到京畿道的地界。

  這個時候,就聽見一聲鷹唳傳來,蕭去病抬頭,一隻全身黑色羽毛的海東青朝他俯衝了下來,蕭去病連忙拉住戰馬,海東青便一下立在了他的肩頭。

  “嗯,來看看小黑給我帶來了什麼好消息。”蕭去病喂了小黑一條半斤多重的鹿肉,從鷹腿上的竹筒裡取出情報,隨後大笑了起來:“李隆基啊李隆基,你有楊國忠這樣的豬隊友,還怎麼跟我玩!”

  ……下午快五點的時候,蕭去病在蒲州蒲津渡渡過了黃河大鐵橋,來到了京畿道,晚上九點左右,蕭去病在小黑的幫助下在馮翊郡找到了郭子儀的先鋒大軍。

  隨後他在遠處拴好了三匹戰馬,悄如鬼魅地來到了郭子儀的中軍大帳,見到了郭子儀。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2:38

第八十二章 誓言

  五丈原,南靠秦嶺,北臨渭水,當年諸葛亮北伐曹魏最後病逝的地方,距離長安只有二百四十裡。

  皓月當空,一隊天策軍騎士,便在這皎潔的月色之下,出了斜谷古道,經五丈原,轉道向東,沿著渭水南岸拼命向長安疾馳而來。

  這隊騎士大約八百人,每匹戰馬都摘去了鈴鐺,馬蹄上裹了幾層厚厚的布片,踏在地上悶悶的,蕭去病麾下第一愛將李晟便策馬跑在這支騎軍隊伍的最前面,他抬頭看了看天色,轉頭向身邊問道:“終南鎮營地還有還有多遠?”

  他的身旁,一名天策府暗衛看了看四周地形地勢,沉聲道:“大約還有一百三十裡。”

  李晟又道:“距離鄠縣(戶縣)營地還有多遠?”

  “一百八十裡。”

  自從五天以前,李晟和馬燧接到蕭去病的密信以來,李晟就帶著八百騎兵晝伏夜行,每天晚上拼命趕路;馬燧則帶著南征的主力大軍在後面慢行。

  說起來,雖然此刻李隆基已經決定對天策府動手,但也深知天策軍的厲害,想的還是趁天策軍在河東道和幽州軍交戰的時候,讓朔方等軍偷襲天策府的後背;而另一方面,對這支南征南征的天策軍也需要時間集結軍隊對其進行攔截。

  因此,朝廷並沒有急著和天策軍翻臉,這兩天來,對這支出征返回的天策軍,也只是悄悄在遠處監視,並沒有發現少了八百騎兵,因為很多天策步兵也是騎馬的。

  借助四海商社龐大的商業網,還有各權貴世家的秘密支持,這八百騎兵晝伏夜行,白天就潛藏在天策暗衛事先安排的秘密據點內。晚上就強行軍兩三百里,偶爾遇到行人就給綁了,帶到休息的營地關起來。

  於是結果就是,李隆基和楊國忠每日八百里加急的情報傳來。這支天策軍還遠在漢中,實際上八百騎兵已經到達渭河平原,距離長安城不過兩百多裡。

  李晟回頭招呼幾名自己的親衛:“傳令下去,再加一把勁,爭取今夜趕到鄠縣營地歇了。”

  不大的聲音依次傳到隊尾去。李晟回頭看去,每名天策騎士此刻雖然都是滿臉的疲憊,但眼睛卻全都閃閃發亮,顯得無比激動和興奮。

  李晟心中同樣激動興奮得難以言表,他想起了兩年多以前,在從河中返回長安的路途中,蕭去病單獨把他留下,也是眼睛放著光說道:“良器,你可願相助於我,同挽天傾?”

  “我們的傳奇。開始了。”李晟喃喃道:“明天晚上,我們將創造一個全新的歷史,這是屬於我們的舞臺。”

  “……蘭陵王深謀遠慮,行事周密,那楊國忠和蘭陵王比起來,就是一隻蠢豬。局勢如此,什麼都被蘭陵王算到了,我朔方軍看來也只能按蘭陵王所說的去做了。

  可是,蘭陵王你可敢發下毒誓,你對大唐真的沒有覬覦之心。真的不會行操莽之事?若是蘭陵王欲要篡唐,我郭子儀,我朔方軍,就是拼著讓整個天下糜爛。大唐從此四分五裂,社稷傾覆,百姓遭受浩劫,也要和你天策軍死戰到底!”

  蕭去病心中苦笑,自己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南下進攻長安的幽州叛軍已經被全殲了。安祿山也被生擒活捉;你們朔方軍、河西軍、隴右軍想要背後偷襲我們,我們也早有防備了;

  我天策軍有霹靂彈,霹靂箭,猛火油,兩萬大軍也馬上回來了,真要打起來,兩個朔方軍、河西軍、隴右軍加起來也不是我們的對手,到時候少不得天下大亂,百姓受苦,大唐元氣大傷。

  另外就是,就是你們想打也打不了了,皇帝已經開始猜疑你們了我們這邊還有後續手段,執意要打下的結果就是送光了朔方軍、河西軍、隴右軍,我們還是可以打進長安。

  所以要打是沒前途的,朔方軍等邊軍都要送光,還要拉上幾百萬百姓陪葬,大唐幾年之內都很難安定下來;

  不和我們打對你們也好,對我們也好,對大唐就更好,最多只要死幾百上千人,大唐很快就會得到安定,而且會越來越強盛。

  只是換一個皇帝而已,當今陛下退位之後,也會得到很好的優待,這是拯救社稷的行為,又何樂而不為呢?

  可是即便如此,在郭子儀這個歷史評價極高的中興第一功臣心中,念念不忘的還是一家一姓的江山,甚至不惜為了維護這一家一姓的統治,將自己、朔方軍,還有整個大唐的百姓都拖入地獄。

  這也是蕭去病不願自己當皇帝的原因了,像郭子儀這種觀念的人太多,想要改朝換代自己也不是辦不到,但實在太麻煩。

  幸好自己並沒這個心思,幸好自己有李倓這樣一個至純至性,又對自己無比崇拜,永不相疑的徒弟。

  有李倓幫助自己,和自己一起去實現自己的理想,按照自己的心願去建設自己心目中的理想國,只要有對這個國家的掌控力,做不做皇帝又有什麼區別。

  蕭去病欣慰的笑了,想到這幾年對李倓花費的苦心,想到李倓果然沒讓自己失望。

  他一下從胡祿裡抽出一支雕翎羽箭來,看著郭子儀的眼睛道:“我蕭去病發下重誓,永遠終於大唐,終於社稷,苟利國家,不求富貴。

  我蕭去病願意永遠守護大唐的安定,天下的太平,百姓的福祉,終我一生,永不叛唐,若有二心,有如此箭!”

  話一說完,雙手一彎,那支雕翎箭就折為兩段,蕭去病將兩截斷箭投在地上,道:“這下郭帥願意相信我了吧。”

  朔方軍也有將校到大唐武學培訓,郭子儀對天策府這套府訓和誓詞其實也不陌生,又看到蕭去病一臉的赤誠,目光澄澈,自然是滿心高興。

  郭子儀也抽出一支雕翎箭啪的折斷。肅然道:“蘭陵王對大唐如此赤膽忠心,子儀欽佩之至,子儀也發下誓言,天策軍這次行動。我朔方軍一定全力給予配合,絕不會對天策軍發起攻擊。”

  蕭去病欣喜地點點頭,頓了下,郭子儀道:“蘭陵王要我們怎麼做?”

  “郭帥只需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我,繼續往河東開進。吩咐斥候哨騎,遠遠繞過我天策軍。若是被監軍中使發現了,就將其監禁就行。”

  蕭去病笑著站了起來,轉身就要走出帳篷,郭子儀道:“蘭陵王還要去哪?”

  蕭去病苦笑一聲:“沒辦法啊,我就是這個勞碌命,還得趕去河西軍隴右軍的大營找安思順和哥舒翰啊,我都十天沒睡過安穩覺了。”

  送走了蕭去病,郭子儀開心的笑起來,感覺說不出的輕鬆。他自嘲地笑道:“蘭陵王勞累了這麼多天,某倒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而同樣的夜色之下,長安城,大明宮北,幾百名飛龍禁軍正駐守夾城的城牆上,夜色漸深,十幾名各級軍官偷偷聚到了一座箭樓當中。

  “陛下這是怎麼了?柏將軍和楊將軍毫無過錯卻被關了起來,聽說若不是高將軍求情,差一點就被推出去斬了!

  聽說連高將軍也受到了陛下的訓斥,誰能告訴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一位名叫毛四的飛龍禁軍隊長大聲地問道。

  “還能是怎麼回事。還不是因為楊國忠這個大奸臣,都是他蠱惑陛下的。”

  “誰說不是,楊國忠這個大奸臣,欺上壓下。禍國殃民,在南詔送掉二十萬大軍還不夠,現在又葬送五萬河東軍!

  現在河東被攻破,這麼多百姓被殺,家破人亡,流離失所。長安城裡哪個人不罵他的!

  可恨的是,楊國忠、杜乾運這兩個罪該千刀萬剮的大草包,大奸臣,不但沒有受到一點處罰,竟然還越來越受到重用,升官發財。

  杜乾運兼任右天武大將軍,統兵五萬駐守霸上,楊國忠大兒子和小舅子統帥我們飛龍禁軍,楊國忠另一心腹李福德統帥右羽林軍,楊國忠次子統帥金吾衛。

  哼,簡直讓人氣炸胸肺,就楊暄和裴昱這樣的大草包,算什麼東西,竟然來做我們的統帥!”名叫趙雲飛的飛龍禁軍校尉憤憤不平地說個沒完。

  “陛下現在已經完全被楊國忠這個大奸臣蠱惑了,連高將軍現在在陛下面前也說不上話!”

  “就是,就是,這些兵力遲早要被楊國忠和他的這些兒子心腹全部送光,大唐的江山也遲早會敗在楊國忠這家子手裡!”

  ……眼看眾人越來越激憤,名叫陳智的飛龍禁軍旅帥突然冒出這麼一句:“你們還不知道吧?這一切都是因為楊國忠覬覦天策府的功勞和四海商社的財富,蠱惑陛下對天策府下手。

  你們不知道吧,現在楊國忠已經蠱惑了陛下,讓陛下下旨接受幽州叛軍的投降,和朔方軍、河西軍、隴右軍一起前後夾擊在河東道和幽州叛軍浴血奮戰的天策軍。密旨已經發出去了!”

  陳智的話不啻在人群中響起一聲驚雷,本來還只是抱怨發洩的眾人,一下轉變成了激憤。名叫鄭慶的飛龍禁軍校尉立刻就把眼睛瞪圓了,大怒道:“你講的可是真的?”

  鄭慶便是十名護送中使馮神威前往范陽宣旨的飛龍禁軍的一員,十人浴血殺出重圍,最後只跑出來他和薑良兩個。

  而且薑良還因為受傷過重,留下了終身殘疾,現在還只能臥在床上,他自己也在躺在床上二十多天,到現在身體還有些虛弱。

  想到八名被幽州殺死壯烈犧牲的兄弟,這叫鄭慶怎麼不對幽州叛軍恨之入骨!可是現在陛下竟然接受了幽州叛軍的投降,還反過頭來要和幽州叛軍前後夾擊天策軍。

  喪盡天良,無過於此!鄭慶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麼不是真的,沒聽龍武禁軍的兄弟說嗎?今天上午的時候,一下派出去幾百龍武禁軍,還有六名中使,手持敕書前往朔方軍,河西軍,隴右軍做監軍,就是為監視郭子儀、安思順和哥舒翰,若是三人不盡心和天策軍交戰。可立殺之。”

  眾人一下又炸了鍋了,說什麼的都有,有罵皇帝糊塗的,有罵楊國忠喪盡天良。應該千刀萬剮的,而鄭慶只是恨得牙根癢癢。

  陳智卻冷冷道:“諸位在這裡罵有用嗎?楊國忠該禍國殃民還是禍國殃民,若是真讓楊國忠遂了意,將帶領天策軍在河東與幽州叛軍作戰的建寧王殺死。

  幽州叛軍肯定會再次反叛,回紇也會再次起兵。到時候戰火就會打到京畿道來,打到長安來,這大唐,這大唐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還不知道要死多少軍士百姓?平定戰亂還不知道要等多少年……”

  眾人一下愣住,有楊國忠這個大奸臣和大草包當權,這些陳智說的這些也未必不可能,所有的心情都激憤到了極點。

  鄭慶突然大聲道:“絕對不能讓楊國忠等人繼續敗壞大唐!”

  趙雲飛道:“我麼要怎麼做?”

  毛四脫口而出道:“殺了楊國忠,殺了楊暄和裴昱!”

  激憤中,大家也沒想太多,立刻就有幾人同聲附和:“殺了楊國忠。殺了楊暄和裴昱!”

  陳智冷冷道:“殺了楊國忠,我們就是叛逆,不但我們活不了,家裡人也要受到連累,你們想過沒有!”

  “我們這是為大唐誅此國賊,就算是犧牲自己和家人也是值得!”

  眼看火候差不多了,陳智這才一臉神秘地道:“我有一個辦法,我們都不用死。你們不知道吧,蘭陵王已經活了過來……”

  轉眼就到了第二天,天寶十三年九月十五。距離安祿山的幽州叛軍起兵南下,正好一個月的時間。

  長安城內依舊亂成一團,楊國忠的二兒子楊昢依然帶著金吾衛的士兵,連同京兆府、長安縣、萬年縣的衙役公差一起出動。全城大索河北河東道難民中的落網之魚;

  繼續全城搜查天策秘諜並抓捕敢說楊國忠壞話者,長安城這麼多官宦世家,各種勢力盤根錯節,天策秘諜又豈是這麼好抓的,同時也沒人敢公開說楊國忠壞話了。

  這些金吾衛的士兵和衙役公差也知道不好抓,於是不少人就索性趁著這些機會敲詐勒索。大發橫財,忙得不亦樂乎。

  一時間整個長安都是雞飛狗跳,亂糟糟的,不少世家子弟和讀書學子看了,都忍不住偷偷搖頭,直罵楊國忠這是瘋了。

  另一邊,楊國忠卻意定神閑得很,以他的智慧和心胸,局勢會如何發展,其實他也是不知道的,但自然他獨掌大權以來,就知道自己下場肯定不會好,這個時候也抱著及時行樂的態度。

  趁著現在手握大權,還不好好威風一番,得意一番,所以他現在快活極了,直到午時的時候,一道緊急軍情才有如一道閃電般,一下把他劈醒,他一下得意輕佻拋到了九霄雲外,帶著這軍情,連同韋見素、魏方進、崔光遠、裴冕就跑到了大明宮的紫宸殿。

  “什麼,天策軍已經全殲南下幽州軍,生擒安祿山,現在一路急行軍已經打到鄭縣了?”

  李隆基不可置信地大吼道:“安祿山這雜種胡怎麼這麼沒用,郭子儀的朔方軍呢,安思順哥舒翰的河西軍、隴右軍呢?馮翊郡、華陰郡的地方駐軍呢?”

  楊國忠聲音顫抖道:“陛下啊,臣昨日就說了,朔方軍、河西軍、隴右軍還有飛龍禁軍全都心向天策府,被天策府收買了啊。

  高翁還向陛下保證說飛龍禁軍還有朔方軍他們絕對沒問題,現在看吧!”

  楊國忠這個時候也完全沒了主意,但是卻還不忘踩高力士一腳,將責任推到高力士身上,嚇得高力士連忙下跪請罪,好在李隆基還算信任他,痛駡抱怨了幾句也就算了,但生性乖巧謹慎的高力士也一下嚇得不敢再說話了。

  副宰相韋見素等人滿是疑惑,這軍報太不正規了,沒有密匣,沒有火漆,就這麼一塊布條,字跡還這麼潦草,報信的人還這麼慌張,實在是大有蹊蹺。

  韋見素到底是關中四姓這樣的高門大姓出身,又是一路從小官坐上來,這份靜氣不知道要比楊國忠這個賭場小混混強了多少倍,於是向李隆基提出親口盤問這報信之人。

  “我來問你,你要如實回答,膽敢欺瞞定斬不饒。”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2:39

第八十三章 誅奸邪清君側

  “我來問你,你要如實回答,膽敢欺瞞定斬不饒。”

  那信使戰戰兢兢連忙點頭,韋見素問道:“天策軍有多少人,你可看清楚了?”

  那信使連忙搖頭:“不清楚,沒看清楚,我們完全沒有防備,等發現他們的時候,他們已經一路衝殺過來了,馮將軍叫我送信後不久,我們的軍陣就被天策軍給衝破了。”

  “那你可見到了朔方軍,河西軍、隴右軍的軍旗?”

  “沒有?”

  “你親眼見到了多少天策騎兵?”

  那信使支吾道:“就看到幾十騎天策騎兵,當先一騎,隔老遠就一箭將我們馮將軍的戰馬射斃,然後直接衝撞過來,我們的軍陣就亂了。”

  ……很快韋見素就得出了結論,他向李隆基稟報道:“陛下,就目前看來,沒有任何跡象表明朔方軍、河西軍、隴右軍和天策軍是一起的。

  這天策軍人數應該也不多,只有一兩千騎,由蕭去病親自統帥,一路馬不停蹄衝殺過來,打得路上的軍隊措手不及。

  依臣看,朔方軍、河西軍、隴右軍這是根本來不及反應,而且那蕭去病和天策軍也不怎麼殺傷路上的守軍,他們的目標應該是長安城,憑藉的就是一個快字。”

  李隆基一下愣住:“就只有一兩千騎兵,就敢沖著長安城來麼?他想做什麼,靠著這兩千騎兵就想攻打長安城?”

  韋見素苦笑道:“那蕭去病之前被尊為大唐戰神,有萬夫不當之勇,或許他真的就想用兩千騎兵攻打長安城也未可知。”

  楊國忠一下又找到了存在感,他大聲道:“臣知道了,他這是有內應啊,幸虧臣提前得到情報了。稟報陛下撤換了柏欣和楊南。”

  高力士、韋見素、陳玄禮等人心中暗道,狗屁,你剛才還說朔方、河西、隴右軍是被收買了,你個蠢豬只會添亂。自亂陣腳;而李隆基卻是一凜,深以為然:“多虧了楊卿,只怕那飛龍禁軍中有問題的還不止柏欣和楊南,楊卿你趕緊去傳旨,叫楊暄和裴昱把飛龍禁軍中有問題的都給找出來。”

  楊國忠急衝衝跑出紫宸殿去傳令。韋見素也傳了李隆基的命令,叫長安城,霸上,京兆府的其他駐軍準備迎敵。便在這個時候,更多的戰報接踵而至,快的令人目不暇接。

  自攻破鄭縣軍陣之後,緊隨其後,渭南接敵,朝廷軍一觸即潰!零口接戰,朝廷軍一觸即潰!新豐遇敵。朝廷軍大敗!臨潼接敵,朝廷軍大敗!

  自鄭縣的戰報送到之後的一個時辰內,十幾份己方潰敗的軍報便像雪片一般飛向李隆基等一般文武大臣的眼前,按著這些軍報提供的消息,這支天策軍竟然是以一路急行軍的速度,連續攻破路上所有的京兆府守軍,數萬京兆駐軍在這支天策軍面前,竟像是紙糊的一般,不堪一擊,一觸即潰。竟不能稍稍抵擋其片刻!

  而隨著敗報的傳來,很多的具體交戰細節也越來越清晰地呈現在李隆基和一般文武大臣面前。這支殺向長安的天策軍,以蕭去病一人一騎在前,六十騎在後打頭陣。緊隨其後是七百馬上能作戰的天策騎兵,再之後是六千騎馬的天策步兵。

  作戰方式也是以驅散,嚇退,快速通過為主,那蕭去病遠隔幾百步就開始射箭,目標都是朝廷守軍大將的坐騎。帥旗,傳令號手等,在他身後的六十騎則在遠處射出六十支霹靂箭,近處再擲出六十顆霹靂彈,聲勢極為嚇人,地動山搖的,這些京兆守軍哪見過這個啊,加之失去有效指揮,頓時就是一陣大亂,隨後就望風四散逃竄。

  連同李隆基在內,紫宸殿內所有的文武大臣都有些懵了,瞠目結舌;李隆基怒了,臉色難看的嚇人,暴跳如雷:“廢物,都是廢物,全都是一群廢物!”

  龍武衛大將軍陳玄禮和龍武衛將軍李宜德兩名老將同樣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雖然早就知道天下承平日久,關中四十年不知刀兵,連同龍武禁軍,羽林軍在內,這些禁軍和京兆駐軍各種腐敗,吃空餉,極少訓練等,對陣天策軍或幽州軍、朔方軍這樣的邊軍肯定完全不是對手。

  可兩人卻怎麼也想不到,這近十萬京兆軍的戰鬥力和天策軍的戰鬥力會差得這麼遠,敗的這麼慘!在兩人看來,簡直就是被蕭去病和身後六十騎給打敗的,而且是望風逃竄……那蕭去病和天策軍真的這麼強?若是換龍武禁軍又會怎樣?

  兩人自然不會知道,另一個時空,同樣是這些京兆軍,還包括少量的羽林軍,被封常清率領來到洛陽,又加上幾萬臨時招募的市井子弟,加一起近十萬兵馬,竟然就被安忠志,張孝忠等人率領兩千奚騎六戰六捷,打的屁滾尿流,沒有一點還手之力。

  封常清還是統帥安西軍大破吐蕃,大勃律當世名將,手下士兵素質不行,也只能是屢戰屢敗的份;

  就更別說現在這些京兆軍由從沒上過戰場,喝兵血喝得腦滿腸肥的庸將統帥,而他們的對手還是百戰百勝的天策軍,一騎破萬的蕭去病,還有新式武器霹靂箭,自然是一下被打懵了,然後就是雪崩一般的恐慌情緒傳染,有好幾次蕭去病這邊根本就沒殺一人,只是射斷旗杆,那邊就有人大喊“敗了”,“敗了”,然後四散奔逃。

  皇帝和宰相一下懵了,副宰相韋見素只好站出來:“陛下何須驚慌,天策軍就只有六千多人,長安附近我們有幾十萬大軍,臣看的清楚,這麼多場大敗都是潰逃,其實沒死幾個人。那蕭去病分明是想直取長安,可他再強,也拿長安堅城沒有辦法,他還能騎馬沖上城牆不成!

  縱然天策軍戰鬥力再強。京兆軍戰力再不行,我們城內還有羽林軍、龍武禁軍、飛龍禁軍;城外還有朔方軍、河西軍、隴右軍,現在天策軍攻勢雖強,但只要打到長安城下。就會陷入朝廷幾十萬大軍的包圍當中,插翅難飛!”

  李宜德點點頭,心說還是韋相公有靜氣,有見地,那楊國忠就是一頭豬;陳玄禮心中卻在大喊。你們可別指望某帶龍武萬騎出城和天策軍決戰,某可不當這個冤大頭,那蕭去病可是萬人敵,萬軍從中取上將首級易如反掌。

  左羽林大將軍韓休瑉道:“陛下,那蕭去病號稱大唐戰神,作戰一向大膽,未嘗一敗,他可不像是個魯莽愚蠢之人啊,又豈會沒有後續手段!”

  “陛下臣知道了!”被晾了半天的楊國忠再次找到了存在感,他激動道:“臣曾聽有人談起過。說當初木鹿之戰時,那蕭去病就一箭射爆了木鹿的城門樓,射塌了好長一段城牆。後來他曾說他可以一箭炸掉整個木鹿城,莫非……”

  話沒說完,好容易找到存在感的楊國忠就被左天武軍大將軍長孫全緒打斷了:“怎麼可能,依某看來,當初他定是用了什麼障眼法,他不是有霹靂彈、霹靂箭麼,當初木鹿城門樓下面定是被他埋了很多火藥!”

  御史大夫魏方進道:“可他真是仙人弟子,真能死而復生。真有本事射塌長安城牆也不一定,或者天策秘諜已經在長安城牆下面埋好了火藥也不一定……”

  韋見素力排眾議道:“不可能,沒看他一路過來,都儘量少殺傷人命。甚至是不傷人命,依臣看,他還是很顧惜名聲的,絕不可能做這樣的事!”

  李隆基大急道:“那他到底要做什麼?”

  同一時刻,長安城東二十七裡的霸上,蕭去病和身後的六十騎建寧鐵衛已經脫離了後面的六千七百人的大隊。風馳電掣地殺到五萬天武軍營地面前,這個時候,五萬天武軍還在鬧哄哄準備列陣攔路,挖掘壕溝,設置鹿砦。

  而在這之前,數萬京兆軍戰敗的消息隨著數千潰兵已經傳到了這裡,所有的潰兵都見人就大喊大嚷天策軍都是天兵神將,天策軍的秘密武器威力無窮,一死一大片。

  相比前面的京兆正規軍來說,這五萬剛剛成軍不到十天,士兵成員多是市井無賴的天武軍更加可以用烏合之眾來形容,自然更加的驚慌失措。

  便在這時,蕭去病一騎當先已經殺到,他在馬上點燃了一個加大號的霹靂彈,遠遠得扔了出去,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攔在路上幾個鹿砦就被炸成碎片飛上了天。

  在其身後,八千前軍頓時嚇得膽戰心驚,十幾名混在在天武軍裡面的天策暗衛趕忙大聲喊道:“敗了,天策府的天兵神將殺過來了!”

  “快跑啊!跑慢了就沒命了啊!”

  十幾名天策暗衛大喊大叫帶頭就往天武軍中軍跑去,恐懼恐慌的情緒像瘟疫一樣迅速擴散,上千被嚇得膽戰心驚的,才穿上軍服不到十天的天武軍開始掉頭就跑。

  等到第二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響起,八千天武軍前軍就瞬間變成全軍大潰退,在十幾名天策暗衛的有意引導下,他們的潰退的方向,正是五萬天武軍的中軍。

  前軍一潰退,慌亂之中,三萬多中軍也完全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雪崩也似的恐慌情緒傳染下,三萬多中軍完全軍無戰心,也一下被裹挾著就往後面逃。

  河東節度使兼右天武大將軍杜乾運眼看天武軍敗得竟是這麼莫名其妙,氣的幾乎吐血。本來作為逃跑將軍,逃跑就是他最大的本事,可這次他偏偏卻不能跑!

  杜乾運在南詔跑了,楊國忠原諒了他,繼續引為心腹,推薦他擔任河東節度使,就是指望他能夠立功給自己長臉的,可杜乾運竟然又送掉五萬大軍,還棄城而逃。

  這事雖然把責任推給了天策軍,但真相如何全天下哪個不知,楊國忠也因此一下成了萬夫所指,天天被人指著後脊樑骨罵,壓力和怒氣可想而知。

  於是這一次讓杜乾運駐軍霸上,楊國忠給他下了死命令,再逃跑,再給自己丟臉就再也不保他了;就在剛才,楊國忠還連續派來兩撥使者。都懶得跟杜乾運這個廢物廢話,直截了當就講,再敢逃跑,必滅你滿門!

  因此吐血過後。杜乾運也是氣急敗壞,拿著橫刀就發了瘋一樣斬殺逃跑之人,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幾名護衛他的唐門弟子不得已一把搶過他的橫刀,拉著他的韁繩就往長安方向跑。

  但這個時候已經晚了。蕭去病已經從後面追至,兩百步內,嗖嗖嗖三箭連發將三名唐門弟子射死,生擒了杜乾運,隨後便帶著身後的六十名建寧鐵衛,一路趕羊也似殺到了長安城下,這個時候才是下午的申時末刻。

  於是乎,大唐立國一百多年以來,大唐的國都長安,第一次被人打得兵臨城下。雖然這敵人只有六十一騎,而城頭上卻有上萬守軍;

  長安城下也有上萬潰軍,遠遠躲在後面,探頭探腦地看——到現在這些潰軍不知道為何,膽子也大了起來,畢竟這隊天策軍一路衝殺過來,並不怎麼殺人,好像就只是單純想沖到城下也似。

  連同蕭去病在內,六十一騎,便在堅城之下。數百倍“敵人”的環視之下,止住了戰馬,開始慢慢牽著戰馬收汗,喂戰馬飲水吃馬料。自己也順帶吃些乾糧,所有的行為都無比從容自若,全然視數萬長安、京兆守軍於無物一般。

  態度自然是有些囂張,但對於更多的長安、京兆守軍來說,此刻感受更多的,還是覺得詭異。或者說好奇。

  這蘭陵王,一路沖到長安城,春明門下,到底要做什麼?

  片刻之後,數萬在城牆上和遠處圍觀的守軍就有了答案,只見那蘭陵王蕭去病,一把從懷裡掏出一卷明黃色的卷軸好像是聖旨,隨後竟然還對著城牆上和城外一萬多潰軍拱手團團做了一個揖,然後就舌綻春雷,大聲喊了出來:

  “我乃大唐驃騎大將軍,天策府大統領,蘭陵王蕭去病是也!一百多年以來,天策府上下,對大唐赤膽忠心,長槍誓守大唐之魂,苟利國家,不求富貴。

  自太宗時期起,多少天策男兒拋頭顱,灑熱血,為大唐浴血拼殺,死不旋踵!北邙山下,將軍墳前,多少天策府前輩為國戰死,英靈不遠,天實可鑒!

  武牢關一戰,三千五百玄甲軍在太宗皇帝帶領下,大破竇建德十萬夏軍,一舉奠定大唐之勝局;夜襲定襄,三千天策將士跟著李衛公大破突厥;之後滅薛延陀、高昌、吐谷渾遠征高句麗,俱有天策軍的身影;王忠嗣將軍時期,連破契丹、奚,後突厥,吐蕃主力,三千天策軍功不可沒!

  本王自受封以來,南征北戰,為大唐開拓南海萬里海疆;同羅造反,三千天策輕騎隨本王長驅五千餘裡,大破同羅,生擒阿布思;南詔叛唐,有奸佞楊國忠者,葬送二十萬大軍,卻掩敗為勝,還要在京畿道、關內道、河東、河南道徵兵十五萬,再征南詔,又是本王率領兩萬天策大軍征討南詔,一戰滅亡南詔,生擒敵酋閣邏鳳,獻俘太廟,複又大破八萬吐蕃援軍,陣斬吐蕃大論恩蘭•達紮路恭。

  幽州逆胡安祿山叛唐,二十七萬幽州獸兵屠戮河北河東,又是我天策軍頂在最前線,提前做好準備,轉移百姓;後又以十萬新訓之兵,對抗二十萬百戰獸兵,然我天策軍卻死戰不退;饒陽城下,六十一騎天策軍為救數千百姓,明知赴死卻義無反顧!

  正因如此,一百多萬河北道,河東道之百姓得以獲救,即將傾頹的社稷得以挽救,大唐的江山得以保全!兩日之前,本王與幽州逆胡安祿山決戰,一戰覆滅四萬準備進攻長安的幽州叛軍,生擒安祿山逆胡!

  挽狂瀾於既倒,拯救社稷於危難,實乃有大功于大唐!

  可是大奸臣楊國忠,嫉妒天策府的戰功,圖謀四海商社的財富,矇騙蠱惑聖上。河東被攻破,實乃杜乾運貪功且無能,楊國忠卻顛倒黑白,反誣我天策軍;

  再後來,楊國忠竟然蠱惑陛下,接受幽州叛軍的投降,又令朔方、河西、隴右諸軍與幽州叛軍前後夾擊我天策軍,欲要謀害本王和建寧王!

  幽州叛軍屠戮我大唐上百萬無辜百姓,陛下卻既往不咎,仍受優待;我天策軍為國盡忠,保境安民卻要慘遭誅除,喪盡天良,無有過此者!

  本王今日帶兵打到長安城下,不為造反,實乃被逼無奈,只求面見聖上,申明冤情。泣血求告陛下能夠明辨是非忠奸,誅殺大奸臣楊國忠一黨,下詔罪己,刷新朝政,以安大唐江山社稷!

  天地神明,照鑒予心!”

  言畢,蕭去病放聲大哭,這時候,李倓和六千七百天策老兵也依次趕到,也無不痛哭流涕,淚如雨下;再之後,春明門外,上萬被楊國忠驅趕出城的河北河東道難民也被強烈的情緒感染,跟著大哭起來,哭聲震天。

  然後城頭上一萬多守軍,城門外一萬多京兆軍潰兵就一下愣住了……

  這蘭陵王蕭去病和建寧王李倓一路氣勢洶洶殺到長安城下,竟是來伸冤陳情的?

  很快的,這個消息便傳到到了大明宮,李隆基連同一幫文武大臣也一下愣住了,韋見素、陳玄禮愣住的同時又產生一種恍然的感覺,同時又覺得不可思議——就為伸冤陳情?這蘭陵王到底是太天真還是傻?

  李隆基卻是恨得壓根癢癢,蕭去病名為伸冤,實為揭朕老底,意圖逼宮,其心當真可誅!

  楊國忠矇騙蠱惑皇帝,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皇帝卻被矇騙蠱惑,皇帝是豬麼?殺掉楊國忠事小,可朕若是認錯罪己,威望豈不喪失殆盡,君弱臣強,你蕭去病正好可行操莽之事!

  世人只會看對錯,而不會從政治上看問題,這件事確實是朕做得不對,但朕能說朕是擔心天策府勢力太大威脅朕的皇位嗎?朕能說只是暫時接受幽州叛軍的投降,消滅天策軍之後,緊接著就會對幽州軍下手麼?

  楊國忠則嚇得面色慘白,現在他的心腹雖然掌握了長安城內八成以上的軍隊,但並沒有蕭去病對天策軍那樣的掌控力度,說白了軍隊還是皇帝的,只要李隆基心意一變,自己一家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場。這該怎麼辦?

  縱然有些愣住,但片刻之後,在韋見素、陳玄禮的勸諫下,李隆基還是帶著一眾文武大臣,龍武禁軍,還接了楊貴妃一起,由夾城驅車馳上了春明門的城門樓,隔著老遠,見到了蕭去病和李倓。

  隔老遠就聽到下面上萬人齊聲大喊,楊國忠越發嚇得面無人色,那聲音正是:“誅奸邪,清君側!”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2:41

第八十四章 把皇帝氣暈了

  “蘭陵王,你帶兵犯闕,到底所欲何為?”春明門上,大唐皇帝李隆基厲聲大喝,凜然有威。

  春明門下,蕭去病拱手行禮,揚聲喊道:“啟稟陛下,臣非是帶兵犯闕,實乃被逼無奈,有天大冤情,要呈于陛下面前!

  臣實不知,我天策軍有何罪責,陛下要對我天策軍痛下殺手?

  逆胡安祿山和幽州叛軍,深受陛下恩寵,卻不思報效,反而恩將仇報,狼子野心,起兵叛亂,致使山河破碎,生靈塗炭,百萬漢家百姓慘遭殺害!

  陛下何故卻要寬宥其罪,既往不咎,使其裡外夾擊我天策軍?”

  李隆基心中那個鬱悶啊,從來沒人敢如此質問朕,你這是揭朕的底啊,而且很多事情是做得說不得,被一個臣子這樣質問,經此一事,即使平定了這場亂事,朕的權威也將一落千丈!

  可偏偏朕還不得不答,朕當了四十多年太平天子,還從來沒被人逼到這個地步,若是眼神和怒火能殺人,此刻他已經把蕭去病殺死幾百遍了。

  不過惱怒的同時,李隆基又微微有些慶倖。

  沒想到天策軍有這麼強的戰鬥力,幾乎不費吹灰之力轉瞬之間就全殲了四萬南下的幽州叛軍,還活捉了安祿山,這蕭去病的軍事能力還真是無與倫比。

  可這政治智慧嘛,就有那麼一絲不足了,簡直就是愣頭青嘛。竟然想的不是用武力篡奪這大唐江山,而是像個小孩一樣,跑到長安城下,訴說委屈,伸冤講道理。

  “朕受小人蒙蔽,一時糊塗,朕實慚恨,幸天佑大唐,未鑄成大錯。天策軍的冤情,朕已知之。天策府的功勳和忠心,朕亦知曉。

  自太宗時期起,天策府就赤膽忠心為大唐浴血奮戰,蘭陵王為大唐立此大功。朕豈能不重賞酬功?朕便封蘭陵王為燕王,太尉,征討元帥,開府儀同三司。

  若梁王願意在朝,當為中書令。武部尚書(兵部尚書),御史大夫,總領朝政;若燕王願意在外統兵,當為范陽、平盧、河東三鎮節度使,河北、河東道採訪使。

  燕王有大功于國,待幽州叛亂平定之後,河北一道便為燕王之封地,燕王可自開府衙,自設屬官,世襲罔替。與國同休!”

  李隆基目光炯炯地望向城下的蕭去病,心中暗道,這等重賞,你總該滿意了吧?

  與此同時,李隆基此言一出,城頭城下,幾萬人頓時都是一陣目瞪口呆,一般的老百姓和士兵還不太明白;十幾位文武大臣卻再明白不過來,這分明就是裂土封王,將燕王這個世襲爵位和河北道打包紮上蝴蝶結送到蕭去病手上啊。

  就看蕭去病會不會接受。或者說上當了。

  蕭去病心中卻是一陣冷笑,心說這是真把自己當操莽了,更可笑的還是,你以為老子傻啊!

  如今的局勢。李隆基想必也料到,我肯定不會在朝中當什麼中書令宰相,肯定願意在外領兵。他便封我為燕王,封地為整個河北道,自開府衙,自設官員。自己收稅,世襲罔替,與國同休。

  這是什麼?這是將河北道從大唐的疆域上分離出去;還有,最重要的是,這是王莽,曹操,楊堅,李淵等都做過的事情啊,最後這些人(曹操是讓兒子曹丕)都篡了前面皇帝的位。

  自己若是接受了,不就是告訴天下人,我要做操莽了嗎,我為了一己之私,分裂大唐,逼迫君上;而李隆基卻一下佔據了輿論的上風,大多數人會想啊,怪不得皇帝要對天策府下手,原來是蕭去病早就想篡位。

  如此一來,本來一天能解決的問題,說不得就要打上十年八年的,郭子儀他們也會一下再次站到李隆基這邊,說不得就要死上幾百萬人,上千萬人!

  這便是李隆基的心思,以己度人,拋出一個大誘餌,然後重新佔據大義名分,輿論風向,不惜死上幾百萬人,亂上十年,也要保住這個皇位!

  再一個,價碼一下開的這麼大,明擺著就是緩兵之計嘛,明擺著就是哄自己的嘛;更可笑的是,把之前封給李倓的,都封給我,這明擺著是要離間我和李倓嘛,可是做得這麼明顯拙劣,當老子像楊國忠一樣蠢得像豬麼?

  蕭去病和李倓互換了一個眼神,嘴角各自扯出一抹笑意,蕭去病抬頭望向李隆基,大聲道:“陛下,臣為天策府大統領,天策府以守護大唐的江山社稷,天下的太平安定,百姓的福祉為己任,又豈會行此裂土封王,分裂大唐之舉呢?

  臣所求者,只為匡扶社稷,安定天下!自天寶以來,陛下倦于朝政,先後將國事交付給李林甫和楊國忠。楊國忠自任右相以來,獨攬大權,排擠忠良,專權誤國,敗壞朝綱。

  南詔大敗,楊國忠掩敗為勝;凡朝中官員,有不願附于楊國忠者,俱被貶謫;朝廷規矩,被其敗壞殆盡;楊國忠身兼四十於使職,短短幾年時間,利用職務之便,貪污受賄多達四千萬緡;關中旱災水災,楊國忠隱瞞不報,反收重稅;

  幽州軍叛亂,值此危難之際,楊國忠不思迅速平定叛亂,卻收受杜乾運之重賄,舉薦其為河東節度使,致使五萬河東軍慘死,河東被攻破,杜乾運棄城而逃,本當處斬;楊國忠卻矇騙陛下,反誣天策軍,繼續委其重職;之後更應為嫉妒天策軍功勞,圖謀四海商社財富,蠱惑陛下欲將天策軍除之而後快。

  樁樁件件,罪不容赦,臣懇請陛下下旨誅殺楊國忠極其心腹黨羽;陛下任用非人,寵信祿山,致使逆胡叛亂,社稷傾頹,當下詔罪己;陛下既然長期倦於政事,何不傳位太子,安心享樂,豈不美哉!”

  如果說李隆基前面的話還只是讓人聽了目瞪口呆的話,那蕭去病這番話一說出來,整個場面所有人就都瞬間石化了,簡直太錯愕了,假的讓人懷疑自己的耳朵。

  時間仿佛停滯了一般。城牆上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訝異得說不出話來,這話實在太膽大包天。離經叛道。

  半餉之後,就聽一聲如雷的厲喝打破了寂靜,聲音裡帶著無盡的憤怒:“亂臣賊子!亂臣賊子!蕭去病你口口聲聲赤膽忠心,卻說出如此無君無父的話,簡直罪不容誅!當朕殺不得你麼?”

  頓了下。李隆基長吸一口氣,厲聲吼道:“諸軍聽令,蕭去病欺君罔上,大逆不道,罪該族誅,有殺死蕭去病者,賞十萬金,封國公;殺死建寧王李倓者,賞五萬金,封郡公!”

  然而六千七八天策軍已經在春明門下兩裡之外列好方陣。嚴陣以待,城牆上萬余守軍,連同護衛李隆基的龍武禁軍,城下萬餘潰兵卻無一人敢向前,蕭去病萬人敵的名聲太響了。

  此時夕陽西下,蕭去病和李倓兩人兩馬立在城牆之下,長長的影子拖在身後,金黃的陽光照在兩人年輕的臉上,顯得那樣神采飛揚,容光煥發。然而蕭去病說出的話,卻讓城牆的上眾人,感到說不出的恐怖!

  “敢問陛下,臣有何罪?昔者太宗時期。高宗前期,君明臣賢,君臣共治,皇帝有過失,或者皇帝做的不對,就有大臣敢犯言直諫。皇帝也會及時糾正錯誤。

  故那時政治清明,百姓安樂,河清海晏,君臣上下一心,軍民齊心協力,那個時候,我大唐之兵鋒所向,無不所向披靡,數十年間未嘗有一敗者!

  破突厥,滅吐谷渾,征高昌,滅亡高句麗,薛延陀,討平百濟,平定蔥嶺,開拓萬里西域,哪一戰不是以少敵多,哪一戰不是輝煌勝利,然則那時大唐百姓的生活卻並沒有受到絲毫影響,何也?

  便是因為君臣共治,所有的決策,都是皇帝和大臣共同制定,都是皇帝和大臣精英智慧的結晶。皇帝的過失,大臣會立即指正,若是有奸臣,皇帝和其他大臣也容他不得,故國家很少犯錯也,故能以極小的兵力百戰百勝也!

  陛下登基之初,亦能做到君臣共治,故有開元盛世,國力日強,大唐兵鋒日盛,一掃武后時期被動挨打之局面,便是這個道理。

  然則天寶以來,陛下不但倦于朝政,同時也越發獨斷專權,凡事皆一言而決,李林甫、楊國忠者,或嫉賢妒能,或庸碌輕佻,實乃古今少有之大奸臣也,然陛下卻委之為宰相,將國事託付!

  何也?不正是因為這兩人凡事都唯陛下之命是從嗎?此二人明為宰相,實則陛下之傀儡,代理人也!與此同時,陛下每日醉生夢死,不思朝政,也正不願意宰相太過賢良有威望,何也?如此才放心,好控制也!

  由是如此,陛下明知此二人,嫉賢妒能,排擠忠良,明知此二人欺上壓下,把持朝政,卻聽之仍之,以致朝政日非,陛下之過大矣!

  再說此次幽州叛軍起兵叛亂,更是因為陛下不分忠奸,被安祿山那個逆胡欺騙,然則天下皆知安祿山欲反,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坐視大難來臨,何也?陛下一人把控大權,聽不進意見,沒人敢違逆陛下是也!

  此次幽州叛亂,山河破碎,社稷傾頹,死傷百萬,最大的過錯,實乃陛下也,陛下下詔罪己,豈不是應當應分?臣何罪之有?

  陛下既然長期倦于朝政,為何又要死死把持朝政,以致國事日非。陛下傳位太子,自己做個逍遙的太上皇,臣每年進貢陛下錢財一千萬緡,陛下和阿姐遊山玩水,樂得逍遙,快活似神仙,豈不美哉?臣提此建議,又何錯之有?

  臣今日犯言直諫,實乃心憂大唐江山社稷也,這不是臣對大唐的赤膽忠心又是什麼?太宗皇帝在天之靈,也會同意臣剛才這一番話的,請陛下三思之!”

  “你……你……你……”城門樓上,李隆基已經徹底出離了憤怒了,全身顫抖,一張臉一會漲得通紅,一會白的嚇人,一會鐵青,一會黑紫,指著蕭去病幾次都說不出話來,最後終於一口氣沒喘過來,眼睛一黑,一下暈了過去。

  ……

  入夜以後,一輪圓月升上了天空,灑下一地光輝,關於黃昏的時候,皇帝陛下和蘭陵王一個城門樓上下一番對話,皇帝陛下被蘭陵王氣得暈過去的消息,像驚雷一般在長安城內傳播開來。

  所有的人或高聲談論,或竊竊私語,或言語閃爍,或諱莫如深,談論都是這件事。蕭去病的一番話我,在大多數人那裡,其實是聽不太懂的,只知道蘭陵王把皇帝陛下給頂撞了,給氣得暈過去了,蘭陵王膽子好大啊。

  然後又有一些讀過一些書的,或者一些聽過很多故事的老人,就會興致勃勃講起,當初張九齡或者宋璟當宰相的時候,是如何據理力爭,犯言直諫的,而那個時候皇帝也總是能夠虛心接受正確意見。

  也有一些太學生,還有官宦世家子弟,悄悄的議論蕭去病所說之話其中的道理,有興奮莫名的,所謂君臣共治,可不就是說臣子有更多的權力麼,而且李隆基長期仍用奸臣,排擠賢良,蕭去病一番話說出了自己想說又不敢說的,一個個心中暗呼過癮;

  當然,也有說蕭去病太過目無君上,欺君罔上,離經叛道,所說狗屁不通的。但大多數人,議論的還是,這件事會如何收場。

  不少自認高明的太學生,譬如劉秩、李揖、鄧景山等人,只是忍不住暗暗搖頭,那自比當世伊尹、管仲、張良的劉秩更是忍不住嗤笑——這蕭去病和李倓,空負盛名,卻原來只是兩個空有一腔熱血的愣頭青,簡直可笑嘛!

  一路氣勢洶洶殺到長安城下,就為犯言直諫,就為和皇帝講這麼一番大道理,然後把皇帝氣暈了,然後天策軍身陷重圍,等朔方、河西、隴右軍一到,就插翅難飛。

  這不是傻是什麼?陛下一開始開的那麼好的條件,竟然不接受,非要提意見,結果陛下惱羞成怒了吧,別說之前的燕王,永鎮河北沒有了,現在還成了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劉秩真想打開蕭去病的腦子,看看是不是進水了。

  同一時間,紫宸殿。

  暴怒未消的李隆基此刻依然氣咻咻地對蕭去病罵個不停:“……這蕭去病,這欺君罔上的亂臣賊子,朕當初不知道怎麼就迷了心竅,居然就這麼重用於他!居然就突然對他放心了起來……早知如此,當初就該把留在長安,嚴密監禁起來……這亂臣賊子,從一開始起,便從未臣服於朕,他早就等著今日這一天,要犯上作亂!”

  他的身旁,高力士心情七上八下地看著這個陪伴了四十多年的主子,心中只是暗暗想道:“蘭陵王也沒說錯啊,開元時期姚崇和宋璟不也經常頂得你沒話說嗎,你還不是對其特別尊重?

  說來說去還是你皇帝當久了,威服自專,聽不得不同意見,容不得別人稍有違逆……”

  而在李隆基的身旁,楊貴妃只是不住歎氣,朝廷上的事她完全不懂,也完全不關心。她只知道,一個是自己的夫君,一個是自己義弟,兩人現在勢成水火了,自己幫哪邊都不對,哪邊贏了自己最後都會難過。

  要是三郎贏了,依三郎的脾氣,還有剛剛不停地說“朕必殺汝”去病就凶多吉少了;若是去病贏了,三郎說不得就要傳位太子,三郎如此當一個太上皇,三郎掌控天下,強勢了四十多年,又怎麼接受得了。

  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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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不滅的王朝(上)

  紫宸殿內,楊貴妃溫言勸慰李隆基道:“三郎,你也知道,去病就是這樣的性子,心思直來直去,率性而為……等到時候三郎氣稍稍消了,臣妾把他叫你面前,讓他給你認罪賠禮就是,三郎你可不能氣壞了身子。”

  李隆基咬著牙道:“朕跟那亂臣賊子還有什麼可談的,朕恨不能親手殺了這叛上忤逆的亂臣賊子!

  玉環,你難道還沒看清他的真面目嗎?他這是要做王莽,要做曹操,他這是要篡了我這大唐的江山!真要讓他得了逞,朕還有玉環你,太子、再加上那個被他哄騙的朕的好孫子李倓,通通都不會有好下場!

  說不得就是一杯鴆酒,一條白綾結果了我們,他說得好聽,對大唐赤膽忠心,還抬出太宗皇帝……太子暗弱,他這樣一個人,又豈會願意屈居人下……他以為朕看不出他的陰詭心思麼!”

  其實李隆基細想起來,未嘗沒有一絲理智告訴他,或許那蕭去病真是這樣想的也不一定。他這種理想主義者,愣頭青,高高在上俯視一切的仙家弟子,說不定還真看不上這個皇位也不一定。

  可朕當了四十年多年的天子,即使後期不思朝政,但整個天下卻仍由朕說掌控,將所有人都操控在手中,權勢滔天;想要做什麼就做什麼,想要誰死就讓誰死,誰都怕朕,誰都不敢違逆朕,誰都要巴結討好朕……

  現在卻突然要被人趕下皇位,即使每年仍有一千萬緡的錢財可以花用,即使依然還可以將天底下最好的享用集於一身,即使還可以天天醉生夢死,吃喝玩樂,奢侈享受,但這權柄喪失的空虛落寞感,自己又如何受得了!

  更別說,這太上皇,可從來不是這麼好做的。權勢的反差還在其次,朕這麼多年圈禁太子,縱容李林甫楊國忠等人打擊太子,等太子當上皇帝。還不曉得會如何待朕呢?

  更別說,朕現在身體還這麼好,還六十年的壽命可活,朕還要重新振作,刷新朝政。做一個千古聖君,又如何肯這個時候放手權柄,然後在斑斑青史上,留下一個昏君的駡名!

  所以,無論如何,這個皇位,朕都不能放手,即使蕭去病真是這種心思,他也必須得死;再說了,誰能保證他真沒操莽之心。皇帝的寶座這麼誘人,他就真的沒有半分心思?哼,可能嗎?!

  李隆基恨恨地站了起來,朝著在殿門口侍立的內供奉孫六等人,就急急問道:“軍令傳出去多久了,郭子儀、安思順、哥舒翰還沒到麼?春明門外天策軍可有什麼動靜?”

  孫六連忙跑進來回話:“回稟陛下,去朔方、河西、隴右軍傳旨的中使,午時的時候就去了,兩個刻時前,第十批傳旨中使剛走。

  春明門下。天策軍安營紮寨,並無動靜。”

  李隆基急得直跳腳,六千七百多天策軍堵在春明門外,長安城內十萬大軍。竟然沒一支軍隊敢出城作戰。

  陳玄禮、李宜德那兩個老傢伙還一口一個蘭陵王勇冠三軍,萬人敵,龍武禁軍久未訓練,不是對手,簡直就是廢物,還有羽林軍也是一樣。通通都是廢物;飛龍禁軍的戰鬥力倒可以與之一戰,可是又不那麼放心……

  誰能想到,京畿道、長安城的武力竟會是如此的空虛,十數萬大軍,在天策府六千多兵力面前,竟然脆弱得像紙糊的一般,一碰就碎。

  事到臨頭,還不得不指望各節度使的邊軍,可是這朔方、河西、隴右軍的勤王部隊,怎麼還不到呢?

  李隆基急得嘴上都起了一個燎泡,焦急萬分道:“怎麼還不到,老天爺,不會出什麼問題吧?”

  孫六和幾名小宦官都是苦笑,換做幾日之前,要說十幾萬大軍,會被六千七百人堵在門口,而毫無辦法,說出去誰信呢,可現在就真實發生了,真是說不出的諷刺。

  便在這個時候,就聽見一聲有如龍吟虎嘯般的戰馬長嘶聲,隱隱從遠遠的地方傳了過來。殿內幾人神色一動,李隆基神色疑惑,連忙沖向殿前,就聽見紫宸殿北面方向,隱隱有呼號之聲傳來,呼號之聲裡面又隱隱夾雜著馬蹄急促敲擊地面的聲音。

  李隆基心裡頓時就是一沉,一旁的楊貴妃也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而高力士卻微不可察地歎了一口氣。

  蘭陵王果然還是棋高一著,現在這是要帶兵逼宮了。

  果然,沒過多久,這疾疾的馬蹄之聲就越來越響,所有殿外值勤的飛龍禁軍武士和內宦小黃門這個時候也無不驚作一團,李隆基雙腿一軟,就幾乎要站立不住,高力士和楊貴妃連忙一左一右將他攙扶住。

  驚聲尖叫中,一些宮女宦官忍不住大聲哭喊中,就看到幾十名龍武禁軍甲士飛也似的,倉皇萬分往紫宸殿這邊跑了,一邊跑,一邊只是大叫:“陛下,飛龍禁軍造反,蕭去病那賊子殺進來了!”

  在這之前,李隆基腦中也是一片空白,大明宮北面方向呼號之聲,急促的馬蹄聲傳來,不問可知,必是有軍隊打了進來。

  蕭去病這個逆賊,亂臣賊子,竟然真的就打了進來,長安城、大明宮雄偉高大,堅固異常的城牆,竟然也擋不住他,大明宮外,和大明宮夾城四萬多北衙禁軍,竟然也擋他不住,竟然就讓他直接打了進來。

  蕭去病這個逆賊,果然不會這麼簡單,玉環還以為他只是直來直去叩闕伸冤,犯言直諫而已,看來朔方、河西、隴右軍,左等不來右等不來,也是早就被這蕭去病打通好了的,一群亂臣賊子!

  到這個時候,李隆基反倒鎮定下來了,其實在他的心裡,此刻雖然恨死了蕭去病,但也有半絲的理智告訴他,也許蕭去病真是想為了這個大唐好,不管他說的是真的假的,至少在現在他還不敢對自己怎麼樣!最壞自己還是個太上皇!

  很快的,馬蹄如雷響動而來,當先一騎。正是一匹高大神駿到了極點,模樣極為奇怪的白馬,馬上騎士眉目如劍,一雙眼睛銳利的嚇人。正是蕭去病。

  值守在外殿的內宦宮娥,飛龍禁軍,三衛,這個時候也都呆呆愣愣地看著蕭去病,還有身後兩三百騎天策騎兵就這般衝撞進來。路上的龍武禁軍,或者早早躲在一邊,或者嚇壞了跑慢了,就被蕭去病用槍桿尾端一下挑飛出去。

  然後這三百騎士,就一路沖到紫宸殿前,蕭去病就這麼一身甲胄,按劍下馬,拾階而上。

  紫宸殿門口,李隆基這時已經昂首站直,右手和楊貴妃十指緊握牽在一起。只是冷冷看著蕭去病。

  高力士和孫六則是一步向前,擋在兩人面前,孫六眼神複雜,高力士則目光如電,面帶怒色,定定地看著蕭去病,厲聲喝道:“蘭陵王,你要做什麼,你想傷害陛下,須得先過我這一關!”

  蕭去病看著這位身材高大的。心思比誰都明白,內心憂慮無比,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大唐一天天敗壞下去的李隆基貼身宦官,哂然一笑:“本王為唐臣。怎敢傷害陛下!本王今夜帶兵前來,只為再次進諫陛下!”

  李隆基冷冷開口:“力士你們讓開,有什麼話,讓他當著朕的面說。”

  兩人往兩邊讓開,蕭去病來到李隆基面前,恭敬行禮。然後單膝跪下:“臣蘭陵王有事啟奏,幽州叛軍反叛大唐,壞我社稷,殺我百姓,請陛下再委建寧王征討元帥,臣為副元帥,徹底平定此叛亂!”

  李隆基想也沒想,沉聲道:“朕准了!”

  蕭去病又道:“楊國忠把持朝政,排擠忠良,禍國殃民,任用奸邪,敗壞朝綱,請陛下下詔免去楊國忠右相之職,逮捕其心腹黨羽,楊暄、楊昢、楊曉、楊晞、裴昱、李福德,交付有司論罪。”

  “朕准了!”

  蕭去病抬頭看著高力士道:“還請高翁即刻帶著三百天策騎兵前往皇城逮捕楊國忠及其心腹黨羽。”

  高力士和孫六連同李晟領著三百天策騎兵走後,蕭去病再道:“十多年來,陛下既然倦于朝政,臣懇請陛下能傳位於太子,陛下為太上皇!”

  雖然蕭去病一帶兵打進大明宮,李隆基就知道大勢已去,退居太上皇這已經是他最好的結果,李隆基也做好了這方面的打算——總得來說,李隆基還是一個合格甚至優秀的政治家,在局勢沒到最後一步時,自然是要盡最大努力爭取,局勢真到了那一步,他也能很快看清形勢,立刻放手,不會頂著來。

  在另一時空,馬嵬之變中,他被禁軍將士逼迫,無奈之下,他只能縊死了楊貴妃;到達成都之後,他還忙著遙控調兵遣將平叛,結果聽說李亨在靈武當皇帝了,他這時是可以和李亨爭的,但為了大局著想,少點內耗能快點平叛,他便真的退位了,叫宰相們帶著玉璽等物就去投奔李亨。

  所以說,在這方面,李隆基還算是很了不起的,屬於願賭服輸,輸了就認不賴皮的那種。可現在他雖然做好了準備,可事到臨頭,這讓當了四十多年大唐天子的他,又如何就能輕易地放得下。

  至少輸也要輸得明白,心服口服吧,至少在這一刻,自己還是這大唐天子,而打敗自己的這蕭去病,此刻正單膝跪在自己面前。

  於是李隆基只是目光炯炯地看著蕭去病,頗有些憤然道:“朕有些許事情不明,還請蘭陵王能夠解惑。”

  蕭去病恭謹道:“陛下請講,臣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朔方軍,河西軍,隴右軍,可是已被收買?”

  “不是,是臣單人獨騎,漏液潛入朔方、河西、隴右軍之軍營,對三位老將軍言明實情,曉以利害。

  陛下密詔,要朔方、河西、隴右軍趁天策軍與幽州叛軍血戰之時,在背後施以偷襲,今幽州軍叛軍一戰覆滅,天策軍早有防備;

  且天策軍有三十萬之眾,又有武器之利,郭子儀、安思順、哥舒翰自知若強要開戰不但他們必敗無疑,更加會使得天下糜爛。

  三位老將軍深明大義,因而答應陳兵長安四周觀望,只要臣繼續忠於大唐,朔方、河西、隴右三軍便絕不與天策軍交戰;若天策軍謀逆。則拼死一戰。”

  李隆基點了下頭,心裡好過一些,又問:“朔方、河西、隴右軍既受密旨,蘭陵王如何會知道。可是有人通風報信?”

  蕭去病道:“不瞞陛下,臣在天策內衛之外,又有天策暗衛,專門潛伏刺探情報,早在兩年之前。就有一百多暗衛以各種身份在長安城內秘密潛伏,龍武禁軍中亦有天策暗衛成員,臣因此得知。”

  李隆基心中有些發寒,強忍著道:“飛龍禁軍可是早被天策暗衛滲透收買?”

  “非也,實乃陛下用楊暄、裴昱兩個廢物紈絝,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此二人素無德行,毫無威望,柏欣楊南無辜被關押,飛龍禁軍本就有冤,更兼楊暄、裴昱為了立威。隨意打人。

  加之飛龍禁軍素懷忠義之心,自然心中同情天策府的遭遇,今夜楊暄、裴昱又做得太過,一定要在飛龍禁軍找出天策秘諜,毫無道理打了四十多人之後,還想要殺人立威,故而就在剛才,飛龍禁軍徹底被激怒,不得已將兩人殺死……

  所以不是臣機謀太深,實在是楊國忠極其這兩個心腹壞了陛下的事。”

  李隆基心裡那個鬱悶呀。到這時終於懊悔萬分了,只在心裡把楊國忠和他的那些兒子,小舅子,心腹手下一個個都罵了不知道多少遍。這些廢物奇葩,實在是誤朕不淺,李隆基現在活剮了楊國忠的心都有了。

  李隆基本來還想問羽林軍和龍武禁軍,這時候也懶得問了,改口問道:“此事過後,蘭陵王準備如何收拾殘局。穩定朝局?

  朝中大臣,世家權貴,天下百姓,這人心要如何收拾?”

  蕭去病沉吟一笑:“啟稟陛下,自然是快速的撥亂反正,安定天下,河北河東道,臣會親率大軍平定,追亡逐北,徹底解決一百餘年來,大唐對異族胡人優渥過甚,諸胡反叛成性的問題。

  凡參與叛亂的,拒不投降者,殺無赦;陣前投降者,全部為奴,在四海商社名下終身為一苦力,修路挖礦,到死為止;其餘胡人,編戶齊民,如宥州、黨項七羌故事,有敢反抗者,或殺死,或為苦力。

  朝廷當中,只誅楊國忠極其心腹十數人,其餘即使依附楊國忠才得以做官者,一概不問;之前被楊國忠、李林甫排擠出朝廷者,依據其才能和德行,依照大唐的選官程式,小規模,一點點重新任命官員;

  如此,朝中大臣,世家權貴自然人人膺服;至於安定人心,還需陛下出面配合,接見大臣,在興慶宮見見百姓,自然人心安定。”

  蕭去病還有一句潛臺詞沒說,陛下你難道不知道嗎,無論是世家權貴還是普通百姓,這個時候人心早就不再你身上了。

  李隆基冷笑:“朕在史書上,將是何種地位?”

  蕭去病道:“自然是有功有過,過不掩功,陛下開創開元盛世,文治武功皆不輸於歷代先帝,必將彪炳史冊,在史書上受到公正的評價,臣怎敢抹黑陛下!”

  李隆基點點頭,一旁的楊貴妃扯了扯他,示意蕭去病還跪著,李隆基也不拿喬,隨口就讓蕭去病先起來說話,然後問道:“你準備如何安置朕?”

  蕭去病笑道:“陛下是太上皇,自然是陛下想怎麼就怎麼了,若陛下想在長安,則居興慶宮,除了不再參預政事之外,其餘待遇一切如舊,飛龍禁軍仍由高翁統領,護衛陛下;

  若陛下想居洛陽亦可,臣這就命人將洛陽皇宮修葺一新;陛下想去別的地方也行,總之陛下只管安心享樂就是!”

  李隆基和楊貴妃對望一眼,楊貴妃眼中已經是一片水霧,李隆基點點頭,問出最後一個問題:“你當真沒有篡逆之心?不會篡唐?”

  這個時候,李倓已經收拾好大明宮北門的亂局,帶著兩百騎兵來到紫宸殿殿下,就聽蕭去病道:“臣本不是塵世之人,先師為臣取表字輔臣,乃是輔弼之臣也,臣對當皇帝也沒有興趣。

  不瞞陛下,臣有一個理想,便是讓大唐千秋萬代這麼一直傳下去,永遠是李姓。也就是陛下的子子孫孫為天子為皇帝,永遠不會改朝換代,大唐永遠強盛繁榮下去!”

  李隆基心裡就是一個突,這蕭去病好大的野心啊。這也太理想主義了,他忍不住冷笑道:“自古以來,世上哪有不滅的王朝?便是最長的周朝,也曆八百年而最終覆滅,兩漢加一起也才四百年。你倒說說,如何就能讓大唐成為不滅的王朝,千秋萬代傳下去?”

  蕭去病和李倓對望一笑,轉身對李隆基,還有後面趕到的陳玄禮、李宜德、韓休瑉、等人拱手行禮道:“陛下,在臣看來,一個王朝,之所以會滅亡,無非是下面幾種情況,譬如暴秦。橫掃六國,驅逐匈奴,開發南越,兵鋒何等之盛,固然有趙高這樣的奸臣亂國的原因,但最根本原因還是百姓負擔太重,勞役太多,天下苦秦久矣。

  漢朝雖然亡于諸侯藩鎮,但若不是黃巾軍造反,又豈會有諸侯並起的機會?隋朝亦是如此。若不是百姓生活不下去,又豈會有十八路諸侯,七十二路煙塵?所以王朝滅亡的最大一個原因,就是百姓生活不下去。只能造反!”

  李隆基皺了皺眉頭,他雖然不穩朝政,但對都畿道的事情也是瞭解一些,也看過一些報紙,大致知道貌似整個都畿道七百多萬人,就沒有一戶人家是吃不飽飯的。這就是蕭去病讓大唐千秋萬代的辦法?

  好像太簡單了一些吧?夜風吹過,一輪圓月灑下一地光輝,一場帶兵逼宮的戲份,氣氛完全變了樣,所有的人這時都寧靜一片,聽蕭去病娓娓說來。

  “所以想讓大唐不滅的王朝,千秋萬代傳下去,首先要做的,便是讓百姓都能吃飽飯,能生活得下去,最好是生活的很幸福開心,如此一來,大概就不會再有百姓造反了。

  要做到這一點,臣的辦法是兩個,其一,發展推廣科技,提升生產力。陛下應該知道,自從臣主政都畿道以來,因為技術的改進,造紙的效率比以前提高了二十倍,成本降低了二十幾倍;織布的效率提高了近三十倍,還有養豬,養羊、養雞的效率都提高了很多倍。

  這樣的結果就是,我們可以花費更少的時間,卻生產出更多的財富,並且工作也會變得比以前輕鬆,剩下的時間我們就可以去休息和娛樂,去茶館聽聽書啊,去打打桌球,去公園玩啊,你看,生活過得這麼舒服,自然不會有人造反,社會也會很安定。

  所以臣呢,準備在大唐興辦很多學校,推廣和發展科技,這是第一個辦法。

  但這只是理想情況,實際情況就是一定會出現第二個問題。因為資源配置的不公,人有賢有愚,有的人性格老實安於現狀,有的卻富有侵略性,就是很喜歡佔有更多的東西,所以到最後一定會出現財富雖然增加了,但大部分的財富都被極少量的人瓜分了,而更多的普通百姓,只能分到很少一部分。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還是會有很多人生活不下去,還是會有很多人不開心。

  所以臣的第二個辦法,就是想辦法,通過引導也好,政策法律也好,各種方法也好,讓這些掌握大量財富的少數人,多分出一些財富給廣大的百姓。

  依臣看來,這第二個辦法其實要比第一個難上許多,臣並不確定一定能做好,但臣在朝這個方向努力。譬如都畿道的稅收制度改革,賺的錢越多收的稅越多;又比如鼓勵有錢人做善事,給予這些人很高的榮耀等。”

  關於後面這個例子,李隆基也是知道,這曾經在大唐驛報大力宣傳過,說的就是納稅最多的人,可以用自己的名字命名一條街道;如果哪個有錢人獨資出錢修建一所小學堂,這學堂的名字也可以用這人的名字命名;再有就是修路修橋,如果有人捐錢,也會立碑將捐錢人的姓名記錄,使其流芳百世。當時自己還誇過他,說這輔臣就是鬼點子多,原來這也是他理想的一部分。

  李隆基道:“那還有呢?”

  蕭去病道:“王朝滅亡的第二種原因,便是亡於外敵了,這外敵又分敵國,和外族。對於敵國,臣的先師太極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千年,後知五百年。臣可以告訴陛下,在這整個世界。沒有比大唐還強大,還先進的國家。

  只要大唐保持先進的科技優勢,保持經濟優勢,再保持武力優勢,臣可以保證。不出幾年,整個世界將再沒有一個國家是我大唐的對手,即使他們全部聯合起來,大唐要打敗他們,也完全不費吹灰之力。

  臣敢向陛下保證,給臣十年時間,整個世界其他所有國家不但不會是大唐的對手,還會世世代代都是大唐的藩屬國,永遠臣服于大唐,為僕為奴。永遠不會對大唐構成半點威脅,其中辦法,容臣以後向陛下細說。”

  李隆基點點頭:“朕相信你能做到!”

  蕭去病又道:“再說大唐境內的外族,臣的設想便是一視同仁,如漢家百姓一樣對待,編戶齊民,施以教化,讓他們認同大唐的文化,就如宥州,黨項七羌。還有大理州那樣,臣已經以宥州和黨項七羌做過試驗了,效果很好。

  但要做到這一點,一開始比如會有很大阻力。所以關鍵的便是首先要將其打服氣才行,之後才能編戶齊民,施以教化。而少數桀驁不馴、劫掠成性,反叛成性的則要麼直接殺掉,要充做苦力。拉攏一批,分化一批。打擊一批這十二個字,加上文化認同上的推廣,足可橫掃一切外族。

  所以問題又回到如何長期保證大唐擁有強大的武力這個問題上來。臣的辦法除了兵器的領先,還有臣練強兵的辦法,就是興辦大唐武學,之前就向陛下講訴過,不多贅述。”

  李隆基點點頭,這樣看來,這蕭去病竟然是剛到長安不久,就是奔著“讓大唐成為不滅的王朝”這個目標去做的。

  蕭去病繼續講道:“那王朝會滅亡,就剩下最後兩個問題了,其一就是君主昏庸,朝政混亂動盪;其二就是大臣或者大將叛亂,而這兩者,在大多數情況下又是連在一起的。

  譬如南北朝時期,宋代晉,齊代宋,梁代齊、陳代梁,都是君主昏庸,朝政混亂動盪,然後大臣大將謀反大亂,最後導致王朝滅亡。”

  李隆基臉色微變,微有不悅,心說你這莫不是在說朕?

  蕭去病也發現他的臉色變化,暗道就說你了怎麼的,但臉上還是很恭謹,不動聲色繼續道:“前一個問題,去病認為,最好的辦法便是君臣共治,若皇帝是治國之才,則皇帝是國家的掌舵人,大臣輔助之。若皇帝非治國之才,也可以垂拱而治,把國家事務交給大唐的大臣精英去治理,皇帝只掌握軍隊即刻!

  所以,君臣共治的關鍵之一,就在於如何選拔賢臣,讓少數有能力,有品德的精英來治理國家。臣的設想是,首先要給有能力的人,無論讀書人還是武將,一個暢通的上進通道,斷不可像李林甫那樣,嫉賢妒能,堵塞了幾乎所有精英階層的上升通道。

  那麼如何保證這個上進的通道暢通呢,自然是制定一套較為合理的制度,並且不斷完善它,嚴格遵守他。譬如完善科舉,譬如天策書院的系統教學,考核等。

  這就需要很多人的智慧,需要很多代人的努力,不是臣能細說的,但方向不會有錯,因為這是先師太極子傳授于臣的治國法門。”

  蕭去病心中大喊,哎呀,沒辦法啊,關鍵時刻只能祭出這位便宜師父了,其實所謂的這個先師所說,無非是後世總結的一些智慧結晶,共識公理罷了。

  果然連同李隆基在內,所有的人都情不自禁的點了點頭,感覺雖然聽得不是很明白,但感覺很有道理啊,很高大上啊。

  這個時候,在皇城值班的副宰相韋見素,還有魏方進、崔光遠、裴冕、達奚珣等人也被高力士帶到了這裡,微微愣住之後,也站在一邊,聽蕭去病說話,這時也忍不住心生贊同。

  然而接下來的話,卻讓很多人不能理解,甚至覺得太過離經叛道,若不是攝於天策軍的武力和蕭去病的威嚴,很多人真想上去和他辯上一辯。

  “其次,君臣共治的關鍵之二,便在於一定要限制皇帝的權力,這同樣是先師所說,權力必須受到制約,一支獨大的權力是極其不穩固,容易出問題的。”

  蕭去病頗有意味地看了一眼李隆基道:“如果皇權太過強勢,皇帝又怠政,又聽不進別人的意見,朝政的就會出問題,而出了問題又得不到糾正,朝政就會越來越混亂動盪!

  那有人說,這個時候大臣就該死諫啊,可若是皇帝不聽又什麼辦法呢?或者說其實皇帝是對的,這個死諫的大臣是錯的,難道因為他死諫了就要照做嗎?

  所以,靠人去制約皇帝的權力,是完全行不通的,先師教給臣的辦法,就是只能靠律法來制約限制皇帝的權力。律法大約皇權,皇帝也必須准守律法!

  而要做到這一點,最關鍵的就是必須改變一種觀念,就是這天下不是皇帝一個人的,社稷國家也不屬於皇帝一個人;皇帝不是天下的所有者,而僅僅是領導者,是領袖!”

  “你……”包括李隆基、被孫六請來的太子李亨,以及十幾名大唐文武大臣這時都瞪大了眼睛,片刻之後,李隆基大聲道:“你大逆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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