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盛唐神話 作者:長安夢入 (已完成)

 
炎雞 2019-7-30 23:36:2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5 76348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1:49

第三十六章 戰後

  天寶十三年八月初三,劍川以北二十裡處的峽谷中,天策軍大營。

  一天時間,蘭陵王已經痛死過去十九次了。

  竹靈兒哭成了一個淚人,滿營將士無不雙目赤紅,煞氣逼人,像一隻只要擇人而噬的惡狼,大營往南,劍川諸蠻無不戰戰兢兢,惶恐不安。

  一天前的大決戰,本來天策軍這邊的形勢一片大好,左中右三路軍都取了極大的優勢,以百人以下的戰損,殲敵一萬多人,看得這些在後觀戰的大理州白蠻兵和劍川諸蠻兵目瞪口呆,直呼真天兵也。

  之後蘭陵王蕭去病神來之筆,親自率領三名親衛和一百輕騎,突然由南向北殺回中路,對吐蕃主帥恩蘭•達紮路恭實行斬首行動,一箭使其魂飛魄散,第二箭必取其性命,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陡變突生。

  這位大唐戰神,神仙弟子,突然間莫名其妙渾身抽搐,一下從戰馬上摔飛了出去,然後一場形勢大好的大決戰,瞬間變成了雙方對蘭陵王的爭奪。

  吐蕃方不惜一切代價要殺死他,天策軍不惜一切代價要救回他。

  好在事發的時候,蘭陵王的三十名親衛離得最近,而且蕭去病倒地之後,恢復了一絲清醒,最後在三十名親衛和一百名天策騎兵的護送下,在天策中軍和右翼軍的配合下,成功殺透攔路的吐蕃軍,逃回本陣。

  之後蕭去病再次痛得發狂,撕扯頭髮,抓破臉頰。被幾十名親衛死死攔住。然而蘭陵王力大無窮。一下將這些親衛甩飛了出去,每名天策軍士憂心如焚,陣地上一片大亂。

  吐蕃大論恩蘭•達紮路恭大喜,親自上陣,指揮五萬多吐蕃軍猛攻,蘭陵王麾下第一大將李晟當機立斷,親自出手將蘭陵王的頭部擊昏,隨後與蘭陵王另一愛將馬燧沉著指揮天策軍進行反擊。

  五萬多吐蕃軍瘋狂強攻半個時辰毫無進展。反而白白搭進去上萬人,之後天策軍乘勢反擊,吐蕃軍無奈敗退,一萬四千多天策軍發了瘋一般在後狂追十二裡,一直追到拉市海東岸方止。

  吐蕃軍只得退回神川都督府,之後,由二十六名親衛和三百騎兵護送蘭陵王先走撤回之前的大營,天策軍堵住神川都督府至拉市海之間的窄道,在四萬大理州和劍川諸蠻的軍隊開始打掃完戰場後,大軍緩緩而退。四萬多吐蕃軍竟不敢追擊。

  回到大營後,真相很快出來。蘭陵王是中了矣羅識詔最惡毒,最殘忍,最無解的奪命噬腦蠱。

  一萬四千天策軍和兩萬大理兵當即憤怒的揚言要血洗劍川諸蠻,男女老少一個不留,再將此處燒成一片白地,劍川諸蠻頭領無不驚懼萬分的跪地哀求。

  便在這形勢萬分火急的時候,痛昏過去的蘭陵王幽幽醒來,問清楚情況的他制止了麾下將士的行為,將劍川諸蠻的頭領叫進了帥帳,言明劍川諸蠻一天的時間,找出並交出兇手,盟誓猶在,否則血洗劍川。

  這個時候,矣羅識詔主便是帶著她的寶貝女兒阿幼朵,前往天策大營認罪,同去的還有各部落頭領。

  不過結局到底會怎樣,劍川諸蠻並不知道,沒人知道蘭陵王慘死後盛怒的天策士兵會作出多麼瘋狂的事情來,蘭陵王的話還能對他們有約束力沒有。

  即使天策軍真的要血洗劍川,他們也無話可說。

  他們現在才從這些天策兵、四海商社員工、隨軍來的商賈、工匠口中,知道了蘭陵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在這些天策軍的士兵中,有多崇高的地位,他在大唐救活了多少人的性命,造福了多少地方……

  本來劍川諸蠻幾十萬人,也可以因為蘭陵王,過上越來越好的生活,結果卻變成這樣,不要說天策軍想要殺人,就連劍川的其他諸蠻也想沖過去把矣羅識詔給屠了。

  大姐,你自己想找死,不要拉上我們啊!

  已經有人在偷偷收拾東西,準備逃入深山,不過更多的人則在觀望和祈禱,不是祈禱蘭陵王不會死,是祈禱不要受矣羅識詔的連累,大理州的白蠻說過,天策府想要殺他們,就是逃到深山也被找到,他們有錢,可以用錢買人頭。

  “……他說蘭陵王是天策府是天底下最壞的人,等打敗吐蕃之後,就會殺掉劍川一半的男人,再把剩下的一半當做奴隸,替四海商社挖金礦……他還說,天策府和四海商社就是靠這種辦法不停的殺人,搶錢,然後越來越有錢的……”

  劍川諸蠻心懷忐忑,惶恐不已的時候,天策軍的中軍大帳,清醒過來,頭上被包成粽子的蕭去病和李晟、竹靈兒等人一起,聽完了跪在地上的阿幼朵的訴說。

  蕭去病頗為無語道:“所以,你就相信他了?你情願相信一個才認識不到一個月的陌生人,也不情願相信你的阿爹?”

  阿幼朵也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經過矣羅識詔主的分析解釋,她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會給自己的族群帶來怎樣的滅頂之災,也總算看清楚張獻誠是一開始就在欺騙利用自己。

  “張獻誠是話你也敢信……良器,你給她講講張獻誠是個什麼樣的人。”

  “張獻誠,前大唐名將,幽州節度使張守珪之子也,他的父親為國征戰多年,屢立功勳,張獻誠為功臣之子,卻不思報效國家,反助叛逆,成為幽州雜胡安祿山的心腹爪牙,為他無惡不作。

  吐蕃為禍四方,被王忠嗣王忠武所敗,張獻誠與唐門刺客一起將王將軍刺殺;後又為安祿山雜胡成立蛇牙組織,收買江洋大盜,打家劫舍,殺人越貨無惡不作;兼併絲綢之路上的盜匪。劫掠往來商旅。刺殺唐朝邊鎮大將;後又放出懸賞。與黨項盜匪一起追殺大唐建寧王;再又收買刺客刺殺蘭陵王妃。

  要說強盜和惡賊,張獻誠才是最大的強盜和惡賊,幽州雜胡手下一條咬人的狗,現在那幽州雜胡屯兵二十七萬,為禍河北,四處劫掠,殺人放火,無數河北百姓背井離鄉。流離失所,這是從洛陽用信鷹傳過來的情報,你們看看。

  那幽州雜胡意欲造反,卻又懼怕蘭陵王,因此千里迢迢趕來雲南之地暗害蘭陵王,否則張獻誠莫名其妙來到劍川,莫名其妙找到阿幼朵不奇怪嗎?

  蘭陵王一死,那幽州雜胡必反,到時候就是數千萬生靈慘遭浩劫,數百萬百姓要死于幽州獸兵之手。阿幼朵你就是殺死這些無辜百姓的兇手!

  到時候我天策軍也要返回中原平亂,本來已經獲得和平的雲南之地也將再燃烽火。戰亂不止,吐蕃軍會如何對付你們,想必也不用我多說,你這不但是害人,也是害己!”

  矣羅識詔主和幾名其他部落頭領自然一聽就明白了,看完情報,想到這事帶的惡劣後果,一個個更是驚恐不已。

  阿幼朵大哭起來:“我不知道是這個樣子……是張獻誠說蘭陵王是天底下最壞的人……我才……”

  陳大海拳頭握得緊緊的,雙目幾乎瞪出血來朝她大吼道:“師父是這世上最好的人,你知道他救活了多少沒飯吃,沒衣服穿,被狗追被狗咬,被富人欺負的窮人嗎?

  我告訴,是幾百萬!

  我和妹妹阿蘭原來是沿街乞討的孤兒,誰都可以欺負,天天餓肚子還要被狗追,就是被人打死被狗咬死也沒人管的。可是師父卻收留我們,給我們地方住,給我們東西吃,還安排我們讀書識字。

  師父經常教導我:要學好本事,要感恩,長大後回饋鄉鄰,要把大唐建設得更加繁榮強大,要尊重律法,要守護好自己的家園,我一直牢記師父的教誨。

  除了我阿妹,整個都都畿道和藍田縣,被師父幫助的孤兒還有二十多萬,還有蕭玄,蕭黃他們,還有天策府那麼多將士,他們哪一個不是因為師父過上了最好的生活,現在師父卻要被你個壞女人害死了,我恨不得殺了你啊!”

  陳大海惡狠狠的眼睛刺的阿幼朵渾身發抖,若不是被人拉著,陳大海說不定真的會沖上去把她咬死。

  那位拉著陳大海的天策士兵眼睛也紅了:“大海說的沒錯,我就是在大唐被權貴搶走土地,到處流浪的農人,若不是蘭陵王,我們一家早就餓死了。

  可現在我們一家卻在洛陽有了自己的房子,有了自己的地,妻子在工坊裡做工,小孩在小學堂讀書,這些都是因為蘭陵王。

  蘭陵王對每名忠於大唐之人都特別好,京畿道、關內道受了旱災,是蘭陵王和建寧王從南海運來了糧食,組織當地的人搶險救災,不但管飯,每名做事之人每天還有兩鬥稻穀的工錢,使得幾百萬受災之人免於挨餓。

  還有被蘭陵王征服的宥州和黨項七羌,以前冬天他們哪年不要凍餓死人,而且那裡除了牛羊,要什麼沒什麼。可現在這兩地的牧人,冬天別說凍餓死人了,在四海商社的統籌管理下,就是羊羔也沒凍死餓死一隻啊,每個牧人家庭都是要什麼有什麼,小孩還可以送去讀書。

  你們劍川諸蠻已經重新歸附大唐了,馬上就要編戶齊民,到時候你們的生活也會越過越好。可你們竟然對蘭陵王下蠱,即使這樣,蘭陵王也是嚴令我們不許對你們報復,否者此刻劍川早已是一片血海!”

  名叫秦彥的四海商社高管命人抬來一台由水力帶動的織布機,對矣羅識詔主說道:“張獻誠那條狗誣陷我們四海商社的好東西都是搶來的,試問一下,從南海那群野人那裡最多能搶到金銀,搶到珠寶,搶到紅木。

  可是能搶到水晶杯嗎?能搶到水晶燈,打火機,音樂盒嗎?能搶到質地緊密,顏色鮮豔,花紋好看的綾羅綢緞和好看的衣服嗎?那可是一群穿著獸皮和樹葉的半野人。

  詔主你看,這就我們四海商社工程局研發出來的織布機,可以由一種水輪機帶動。織布的效率可以比你這麼的人快五十倍還不止。

  正是靠著這些先進的技術。還有科學的管理。我們四海商社才能生產出這麼好多東西,才這麼有錢,這麼富有,才讓這麼多生活越過越好。

  沒錯,我們天策府也搶東西,也讓一些人做奴隸,但我只搶敵人,只抓戰俘做奴隸。從來沒有搶過自己人。

  蘭陵王一片赤心與你們劍川諸蠻結盟,你們卻暗中下蠱,本來你們就已經成了我們天策府的死敵,就是殺光你們所有人,也難贖其罪,可是蘭陵王卻寬恕了你們,只要兇手給出一個交代。”

  矣羅識詔主抬起頭來,顫抖地問:“蘭陵王不殺我們劍川諸蠻?”

  蕭去病虛弱地被竹靈兒抱在懷裡,愛憐抬起手,想要拭去竹靈兒眼角的眼淚。可是她的眼淚卻越來越多。

  蕭去病歎了口氣道:“本王一生追求,便是守護大唐。你等既已歸唐,便是大唐子民,縱然有錯,也是阿幼朵一人所為,只要你等不叛唐,斷不會無辜被屠戮……”

  他這句話說出來,一旁陪著矣羅識詔主一起負荊請罪的其他各部落的心終於放進了肚子裡,同時又感激得想哭。

  “但這件事的元兇,張獻誠一定要死,剩下的吐蕃軍也一定全部消滅,我不能讓我的事業前功盡棄……矣羅識詔也不能輕易放過,全族之人,要做三年苦工……”

  同一時間,唐軍大營一片悲戚的時候,他們的對手,吐蕃的神川都督府也是一片愁雲慘霧。

  他們完全沒想到天策軍的戰鬥力會這麼高,武器會這麼先進,一場預謀已久,以為勢在必得的大決戰,最後竟然打成這個樣子。

  戰事完全不按照他們戰前預演的那樣來,首先,蕭去病腦中蠱蟲發作的時間,晚了半個多刻時,結果就這半個多刻時,七萬吐蕃軍被一萬五千天策軍打蒙了;

  其次,恩蘭•達紮路恭和尚結贊,那囊•尚傑斯秀亭等人完全沒想到這些兩年半以前還是農夫和流民的天策步兵,戰鬥力會這麼強,簡直不可思議;

  再次,後來蕭去病雖然蠱蟲發作,但天策軍非但沒有大亂,反而變得更加悍不畏死,更加瘋狂。最後反倒把自己這邊打得慘敗,戰死三萬多人,而天策軍戰損估計不超過一千人,甚至更少。

  更要命的是,今天的時候,從邏些傳來急報,安西軍隴右軍分別在蘇毗部和象雄部的帶領下,已經攻入到閣川驛(今那曲)附近了,距離邏些只有六百多裡,吐蕃政權岌岌可危,贊普急調自己回去擊退唐朝聯軍。

  尚結贊道:“大論,閣川驛有地勢之利,又有七萬重兵防守,只要內部不亂,堅持半年都沒問題。

  末將以為,我們現在的首要任務,還是先要確定蕭去病的死訊再說,只要蕭去病果真死了,東平王一反,安西軍、隴右軍必然要回去平亂,我們就可提前翻山在路上埋伏好,層層攔截,自可轉敗為勝。”

  恩蘭•達紮路恭在手裡把玩著蕭去病的震天弓和一支雕翎箭一支普通弩箭,沉吟不語,當時他們沒能抓住機會將蕭去病殺死,卻搶到了這張震天弓。

  果然是九石寶弓,自己和那囊•尚傑斯秀亭兩人都沒辦法拉開一半,雕翎箭也是用金雕羽毛和鐵木製成,不過他更在意的卻是那支普通弩箭。

  這支天策軍裝備簡直太好了,每支弩箭竟然都是點鋼打造,鋒利無比,破甲效果比普通箭頭強了起碼三成。

  加之這支天策軍士氣如此高漲,作戰意志如此頑強,就算蕭去病死了又如何,李晟同樣是百戰名將,由他統領天策軍回轉洛陽平亂,安祿山的幽州兵還是快速覆滅的下場。

  一定得想個辦法消滅了這支軍隊才行。

  張獻誠的想法和尚結贊一樣,他只關心蕭去病是不是真的死了:“大論,即使要返回吐蕃,何不再等四天時間,確認蕭去病的死訊再說,說不定這期間就有機會呢。”

  那囊•尚傑斯秀亭道:“最好就是天策軍遷怒劍川諸蠻,雙方打起來。”

  恩蘭•達紮路恭站了起來:“張統領,這事還要落在你的身上,你現在已經暴露,天策軍最恨的也是你。”

  “所以?”

  “就由你想辦法激怒天策軍,把天策軍一路引誘到鐵橋城……”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1:50

第三十七章 死訊和報仇

  當天晚上,拉市鎮決戰場西南五六裡處,阿幼朵和張獻誠約會的那座小山的腳下,阿幼朵提著一盞燈籠,已經等了快一個時辰了。

  張獻誠沒有來。

  時間一下到了午時,阿幼朵突然激動得對著四周大聲喊了起來:“張獻誠你這個騙子,我知道你已經來了,你這個騙子,騙得我好慘!我們劍川諸蠻差點被你害得滅族!”

  張獻誠還是沒有出來,如是她又大喊了兩次,然後傷心地在那裡又痛哭了起來。

  過了片刻,從一旁的樹林裡,草地上,山石後面,鑽出四十多名身披漁網樹葉裝,臉上畫著油彩的人,一邊向阿幼朵走過去,一邊不停從脖子裡掏出各種小蟲子,一人走向阿幼朵道:“回去吧,我看他是不會來了。”

  說了兩遍,阿幼朵並沒有什麼反應,就待一名蕭去病的親衛想要去將他拉走的時候,阿幼朵再次大喊起來:“張獻誠!你記得你說過什麼嗎?你發誓你要騙我,就被萬蟲噬咬而死!你等著!”

  滿含威脅的話語說出,一旁的李晟也有些不寒而慄,這少女簡直一身是毒,雲南之地多蟲子,自己埋伏到樹林裡,各種蟲子往身上鑽,而阿幼朵提著盞燈籠,竟然沒有一隻蟲子敢靠近她三尺之內。

  讓李晟沒想到的是,就在一行人準備往回走的時候,在東北方向,大約三百步遠,突然傳來張獻誠冷冷的聲音:“你給我下蠱了,當我不知道麼?但你肯定不知道,你給我的東西,我全都扔掉倒掉了。”

  他大笑起來:“就連和你說話,我都時刻注意閉氣,早防著你這一手呢!”

  話音未落,幾十隻弩箭就朝著聲音響起的方向射了過去,但那聲音很快又出現在一處新的地方,笑聲得意:“李晟小兒。還想偷襲我。”

  “張獻誠逆賊,乃父為國征戰二十年,保境安民,你卻相助幽州雜胡意圖造反。死後有何面目去見乃父?你一人造反,卻連累同族親屬上百人斬首流放,你敢暗害蘭陵王,信不信我現在就傳信洛陽,刨了張守珪在北邙山上的墳墓。挫骨揚灰!”

  “你敢!蕭去病是被我暗害的,有本事就來找爺爺報仇,找死人出氣,算什麼……本事!”

  話沒說完,又是一陣箭雨覆蓋,但顯然並沒射中,片刻之後,不遠處又傳來張獻誠的聲音:“卑鄙小人,暗箭傷人。李晟小兒,等蕭去病小兒一死。爺爺就隨吐蕃軍撤回鐵橋城,有本事來殺我為蕭去病小兒報仇啊!”

  “你看我敢不敢!”

  蕭去病親衛特別裝備的五石強弩還未上弦完畢,李晟如今也是能開五石弓的射雕手,氣的一箭射了過去,不過這種盲射顯然還是射不中。

  阿幼朵再次大喊道:“張獻誠,你這個大騙子,你不得好死!”

  “要怪就怪你太蠢!”張獻誠拔出射中樹幹的那支雕翎箭,反手射了回來,李晟連忙把阿幼朵撲倒,一支雕翎箭就擦著兩人的頭皮飛過。

  那邊張獻誠嘲諷的聲音繼續傳來:“李晟小兒。蕭去病的震天弓在此,有本事來拿啊,三天以後,爺爺就放把火燒了。”

  然後又是一陣箭雨覆蓋了過去。不過顯然還是沒有射中,張獻誠的聲音再次傳來:“沒射中,一群廢物。”

  那聲音越來越遠,顯然張獻誠已經跑遠,這邊等了一會,也就撤了。

  四天的時間飛快過去。八萬吐蕃軍雖然被打剩下不足四萬五,卻依然仗著騎兵的優勢,每日派數千騎兵前來襲擾,在營地壕溝外齊聲大叫:“蕭郎蕭郎,小命不保……”以此激唐軍出戰,其步兵卻在北面山谷兩邊埋伏待命。

  天策軍有四隻執行偵查任務的海東青,自然不會上當,而且這些訓練好的戰鷹,都起碼飛了六七百米高,即使是射雕手也拿它們沒辦法。

  大營之內,蕭去病的劇烈疼痛,依然每天要發作十幾二十次,每次撕心裂肺的劇痛從中軍帥帳傳出的時候,一萬四千多天策士兵一個個就恨不能把鋼牙咬碎,很多人甚至跪了下來,祈求上天能降下奇跡,免除蘭陵王的痛苦,治療康復!

  更有甚者,一半的天策士兵還發下誓願,願以自身代替蘭陵王受苦,去死,可惜老天並有顯靈,中軍帥帳依然不時有慘不忍聞的呼痛聲傳來,聽蘭陵王的親衛講,每到疼痛得無法忍受的時候,蘭陵王就會以手抓臉,撕扯頭髮,如今面目已經不可示人,李將軍只能用將蘭陵王的雙手雙腳捆住。

  這個時候,這些吐蕃蠻子前來挑釁,自然是火上澆油,一萬四千多天策戰士一個個都是怒不可遏,紛紛請戰,大喊要殺光吐蕃蠻子,捉住張獻誠千刀萬剮。

  到得這個時候,李晟、馬燧,或者安抱真就會帶著八百天策騎兵出營追擊一陣,殺死上百人之後,追到伏兵之處便止。

  如此幾次,吐蕃軍累計送了六七百的人頭,卻依然樂此不疲,一萬四千多天策士兵怒火卻是逐漸鬱積起來,雙方的將領都在等。

  吐蕃軍恩蘭•達紮路恭在等蕭去病五天時間一到死掉,一萬四千多天策軍怒氣再也壓制不住,李晟就就只能選擇出戰。

  這一路北上鐵橋城,就只有沿著金沙江東岸的一條並不太平坦的山道,兩旁不是高山就是峽谷,可以打伏擊的地方簡直太多了。

  即使對方有海東青,堅持不肯上當,也沒關係,只要對方追上高原,就會出現各種不適症狀,心慌氣短,頭痛噁心,手腳發麻,愣你是老虎也得變成病貓,而自己卻毫無影響,還有地形優勢。

  到時候再回頭痛擊,定可一擊而勝也,繳獲這一萬四千套極品裝備,再回轉吐蕃,閣川驛,將安西軍和隴右軍殲滅,加上幽州胡在河北造反,吐蕃和大唐之間的局勢。就可瞬間逆轉!

  李晟和馬燧也在等,兩人都有些放任吐蕃軍這樣的挑釁,否則大可以打吐蕃軍一個反埋伏,叫這些前來挑釁的吐蕃騎兵有來無回。

  不過李晟也有些擔心。這些士兵一個個視蘭陵王為父為師,每日耳聽蘭陵王痛苦慘叫,又被吐蕃蠻子每日挑釁,情緒鬱結,焦灼難受。實在容易憋壞了,便安排這些士兵每日砸木樁發洩怒火,消耗力氣。

  天寶初七這天上午,一隊幾百人的步兵剛剛砸完木樁從軍營外面的幹磨河洗漱回來,便看到營中九百天策騎兵正在整理鞍具,全身披掛,每人身上配兩把強弩,馬鞍上又掛兩把,這群人立刻兩眼放光,圍了上去。

  “安將軍。是不是要打了,幹是那群狗娘養的吐蕃蠻子?”

  “只有騎兵出征嗎?我們步兵呢?”

  才滿二十一歲昭武九國人出身的騎兵將領安抱真看了一眼這些圍過來的步兵,一個個全都情緒激憤,雙目赤紅,他壓低了聲音道:“李將軍剛剛傳下的命令,今日我們打吐蕃蠻子一個反埋伏,你們暫時留守。”

  眾人立刻露出失望的神色,一名步兵旅帥道:“吐蕃蠻子暗害蘭陵王,現在又每日前來挑釁,簡直要把人氣炸肺腑。我等實在難忍,每日這樣痛苦煎熬,還不如出去痛快打一場。求安將軍代我們向李將軍請戰,就一直打到神川都督府去又如何?”

  眾位步兵也一個個氣憤填膺。握著拳頭揮舞道:“殺光這群吐蕃蠻子,活剮張獻誠,為蘭陵王報仇!”

  “就是啊,每日被他們這樣挑釁,李將軍這是顧慮什麼,又不是打不過。”

  安抱真看了他們一眼。將聲音再次壓低:“有的你們打的,我剛才聽李將軍和麻將機小聲一路,說是下午準備全軍出擊追著吐蕃蠻子打,能不能殺光這些吐蕃蠻子,活捉張獻誠就看你們的本事了!”

  幾百步兵明顯愣了一下,隨即一下反應過來,激動得身體都有些顫慄:“太好了,忍了這群雜碎這麼久了,這次一定要幹翻他們,一個不留!”

  “全都殺了,一個不留!”

  “好了,現在趕緊去準備,去休息吧,不久後就會有命令傳下來。”

  一群光著膀子的天策步兵立刻飛也似的走了,檢查器械的檢查器械,休息的休息,而在後營方向,炊事兵正在忙著燒鹽糖水,炒制油炒麵,整個軍營,仿佛一個隨時就要爆發的火山口。

  巳時四刻左右,四千吐蕃騎兵又來叫營挑釁,離營地還有兩裡多路時,九百天策騎兵就全速殺出。

  由於之前幾次都是到了營地附近,天策騎兵才出營追擊,這次天策軍的突然殺出,吐蕃軍猝不及防,在並不算寬闊的穀道中倉促間又難以掉頭。

  領軍將領那囊•尚傑斯秀亭於是選擇正面沖一波,畢竟吐蕃騎兵人數絕對優勢,結果一接戰才發現,這九百天策軍完全瘋了一樣,氣勢強的嚇人,正面第一波交手,簡直就是一邊倒的屠殺。

  只堅持了兩個呼吸,第三四排的吐蕃騎兵就完全被天策軍這種拼命的氣勢嚇住了,一下崩潰,轉身就跑,隨即全陣大潰,近四千人被九百人銜追殺,那囊•尚傑斯秀亭也被李晟一箭射死,天策軍狂追六裡,一直追到吐蕃軍的埋伏之地,殲敵接近兩千,當著他們的面耀武揚威一番,揚長而去。

  隨後,只損失五人的九百天策騎兵直呼痛快地返回了軍營,整個大營卻是哭聲一片,八百九十五人頓時驚懼的幾乎暈過去。

  李晟和安抱真飛快地跑進了中軍大帳,所有人全都失魂落魄的,竹靈兒已經哭暈過去了,其他人撕心裂肺的呼喊聲響徹雲霄,聲震數裡。

  李晟推開幾名有些木然的蕭去病親衛,只見這位大唐戰神,神仙弟子,就這麼靜靜地躺在行軍床上,一身乾淨地白袍,臉已經被自己抓得稀爛,頭髮幾乎被扯光,一隻眼睛也被自己扣了出來,已經沒有了任何生命的跡象,死狀極其慘烈。

  李晟和安抱真身體一晃,連同後面的八百多騎兵一起,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蘭陵王……”

  不久之後,吐蕃軍大營,在得到那囊•尚傑斯秀亭死訊後不久。恩蘭•達紮路恭和尚結贊又得到了蕭去病的死訊,本來應該喜出望外的他們,此刻心中卻滿是忐忑。

  他們是想激怒天策軍追擊,到達鐵橋城附近的高原之後。利用地形和天策軍不適應的優勢將其擊敗,但因為之前那囊•尚傑斯秀亭的死,此刻心中卻隱隱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的。

  好比是一隻老虎,被激怒之後,或許能引誘它掉入陷阱。但也可能在掉入陷阱之前就被老虎追上吃掉。

  不過,兩人思慮了片刻,還是決定按照原計劃行事。

  另一邊的天策大營,午飯正在進行,此刻蘭陵王剛剛去世,這些天策士兵又如何吃得下飯,名叫李晟的天策軍第一大將,發表了講話:

  “……蘭陵王被張獻誠那個惡賊和吐蕃蠻子害死,大家很心痛,我比大家更心痛!但蘭陵王不能白死。我們必須為蘭陵王報仇!

  我們的仇人是誰?是吐蕃蠻子,是張獻誠,是幽州雜胡安祿山,史思明。此刻雜胡安祿山已經在河北屯兵二十七萬,又聯合回紇兵二十萬,準備造反,攻入洛陽,攻入長安,諸位的親人家眷,蘭陵王妃。蘭陵王世子可都在洛陽!

  我們要為蘭陵王報仇,要回轉中原保衛家園,要實現蘭陵王的遺願,守衛大唐。就必須先擊敗面前這些吐蕃蠻子,然後迅速返回洛陽。

  安賊馬上就會造反,中原以及無兵可守,我們沒有時間和這群吐蕃蠻子多做糾纏,必須一戰將其全殲!

  這幾日吐蕃蠻子每日來到陣前挑釁,送人頭。為的是什麼,為的就是激怒我們,利用我們急於為蘭陵王報仇的心理,引誘我們追擊。

  他們所倚仗的,就是一路往西北跑,地勢會越來越高,我們都是中原平地之人,一旦上了高原,至少有一半人會出現各種不適,心慌氣短,頭暈噁心,四肢無力;

  而這群吐蕃蠻子常年生活在高原上,對此卻毫無影響,恩蘭•達紮路恭就是想憑藉這一點將我們擊敗!

  所以,我們必須在追上高原之前,就把他們通通幹掉!但他們一半以上都是騎兵,又比我們更加適應山地行軍。

  所以,下面的戰鬥會打得異常艱苦,我們至少要在一天一夜,甚至兩天兩夜內,不眠不休,一路追擊,而且還必須比他們的戰馬跑得更快,這樣才能在殲滅他們的步兵之後,追上他們的騎兵,殺死他們的騎兵!

  所以,為了能給蘭陵王報仇,為了能跑得更快,跑得更久,我命令你們即刻吃飯。之後每人攜帶三天的乾糧,休息一個時辰,申時初刻,全軍出擊,殺光這些吐蕃蠻子!”

  天策軍營以南,劍川地區,劍川諸蠻和白蠻的兩萬大軍同樣在作者戰鬥準備,因為消息是剛傳過去的,這些人動員能力和運作效率本來就比較低下,此刻便頗有些亂哄哄的。

  矣羅識詔主的妻子正哭著給矣羅識詔主準備行裝,作為山裡婦女的她,並沒有什麼見識,她只知道劍川諸蠻打不過南詔軍,而南詔軍打不過吐蕃軍,此刻自己的男人卻要去跟兇殘的吐蕃蠻子拼命。

  矣羅識詔主被她哭得心煩,大聲罵道:“你哭個屁啊,有天策軍頂在前面,我們只在後面打掃戰場,搜索落網之魚,有什麼危險?

  阿幼朵做下這等事情來,天策軍沒有屠光我們矣羅識詔和劍川諸蠻就是老天保佑了,現在我們這條命都是欠的蘭陵王的,就算戰死了,也是應有之意!”

  那婦人哭得更厲害了:“呸,呸,呸,都要打仗了,你說的什麼晦氣話。”

  名叫阿幼朵的少女,這時已經收拾完畢:“阿爹,我要陪你去。”

  矣羅識詔主歎了口氣:“打仗是男人的事,你去湊什麼熱鬧?”

  “我要去找那個張獻誠把賬算清楚。”

  “那張獻誠不會再見你的,而且就算見著了,聽說此人武藝極其高強,對你又有防備,這賬算不了的。”

  阿幼朵掏出一把小匕首抵在脖子上,堅決道:“阿爹不讓我去,我現在就死在阿爹面前。”

  矣羅識詔主第二次歎了口氣,這個寶貝女兒,就是太有主意,否則也不會釀下如此滔天大禍:“好吧,你就跟在我身邊。”

  另一邊,終於等到蕭去病死訊的張獻誠,壓抑不住內心的狂喜,在這之前他便在第一時間在山道上縱掠如飛,來到天策軍大營西面的高山上,親眼看到滿營縞素,親耳聽到哭聲震天的他興奮得渾身顫慄,有如瘋癲。

  隨後他快速返回吐蕃軍大營,打開從河北攜帶過來一隻鷹籠,喂裡面的海東青吃了十兩牛肉,隨後將寫好的消息密封好放進鷹腿上的竹筒,放飛了這只海東青。

  差不多三四天之後,遠在幽州的義兄,就會收到蕭去病的死訊,隨後起兵造反,推翻唐朝,建立大燕。

  天寶十三年,八月初七,申時初刻,位於神川都督府西南方向六十裡處的三岔路口的吐蕃大營,氣氛有些詭異,他們這次出征,可謂事事不順。

  四萬兩千多吐蕃軍千里迢迢前來救援南詔,結果不等他們趕到,南詔就徹底覆滅;之後想要誘敵深入打埋伏,結果一萬作為誘餌誘敵的騎兵被天策軍一口吞掉,只逃回來十幾騎;

  再後來,雙方大決戰,七萬打天策軍一萬五千,對方的統帥還突發變故,差點死掉,最後吐蕃軍卻落得個大敗而歸的下場;今天四千騎兵前往挑釁兼誘敵,結果又被九百天策騎兵追殺六裡,殺死一半。

  現在,已經有不少將領提議立刻返回吐蕃腹地,卻被大論恩蘭•達紮路恭壓了下來,決定在這裡再等到明日清晨。

  而同一時間,與之相隔僅四十多裡的天策軍大營,集結號已經響了起來……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1:50

第三十八章 緊鑼密鼓(上)

  差不多一個半刻時之後,恩蘭•達紮路恭收到了斥候的報告,一萬四千多天策軍,全軍出動,直撲向吐蕃大營。

  恩蘭•達紮路恭大喜過望,隨即命十裡外的阻敵的一千騎兵防守一個刻時,再留一千騎兵留守大營,其他部隊即刻向鐵橋城方向撤退,兩千騎兵只需堅守半個時辰,或者堅守兩個刻時之後,就可放火燒掉大營,以此阻敵,再北上追趕大部隊。

  其往南十裡處,這裡是一段寬度只有四百多步穀道,為了防止唐軍偷襲,三日前,吐蕃軍在此挖設了三條壕溝,設置了兩條鹿砦,在壕溝和鹿砦中間,有一條吊橋,方便自己人往來。

  便在傳令的哨騎跑出大營的同時一時刻,在這處工事兩邊的陡坡上,有窸窸窣窣的動靜傳來,在兩側山坡上放哨的六人不經意地發出響聲看了一眼,並沒什麼特別。

  西面三人中有兩人很快轉回了視線,另一人依然盯著看,他是獵人出身,總覺得有些不尋常,捅捅旁邊兩人道:“你們聽到什麼這聲音沒,好像有人?”

  “許是什麼山中小獸,有什麼稀奇的。”一人不在乎道。

  “你可別嚇我,這青天白日的,有人摸到這麼近,我們能看不到麼?”另一人聲音明顯有些顫抖。

  之前那人望著不遠處樹下微微搖動的草叢,滿臉狐疑,他皺起了眉頭,取下弓箭道:“待我射一箭看看。”

  另兩人對視一眼,一人覺得他有些過分緊張,一人卻覺得小心無大錯,射一箭也好,便在這個時候,那片被懷疑的草叢裡面,猛地飛出一支白羽箭,正中想要彎弓搭箭那名吐蕃人的咽喉。

  被射中的這人雙眼突出,瞪著眼睛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開始栽倒。旁邊兩人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那邊草叢突然鑽出十幾個有如山精鬼怪一樣人影,沒等他們做出反應,甚至是喊出聲來。兩隻白羽箭就緊隨而至,再次洞穿兩人的咽喉。

  而陡坡下面工事後邊的一千留守騎兵,發現情況有異還不是因為兩側山坡上這六人被射死倒下的聲音,將他們驚醒的是與此同時突然飛上天空的煙火,一聲驚雷一樣的炸響在他們頭頂響起。隨後是滿天爆炸的大紅色火焰,即使在白天也同樣炫目,這一千土包子吐蕃軍全都忍不住抬起了頭,嘴巴張得大大的。

  隨後是如雷的馬蹄聲從南邊傳來,他們這才反應過來,驚慌失措大聲嘶喊:“敵襲!”

  與此同時,兩輪密集的箭雨從兩側陡坡潑灑而來,在下面密集的人群裡造成更大的慌亂,特別是守在吊橋附近的吐蕃軍,幾乎被一掃而光。

  幾十名渾身披著樹葉。臉上塗著綠色油彩的怪人從山坡上跳了下來,西面當先那人簡直像是會飛一般,一掠上十丈,輕飄飄落在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刀光如練,身形如風,所過之處無不人頭滾滾。

  無頭的屍身還未倒下,他就已經透圍而出,呼呼兩刀砍斷吊橋的繩索,片刻之後九百天策如龍而至。並不稍作停留,在各自發射一輪弩箭以後,在此阻敵的一千吐蕃騎兵騎兵已經死傷超過七成,剩下的也瞬間被打得崩潰。發出恐怖和歇斯底里的呐喊,像沒頭蒼蠅一樣四處亂竄,不久之後就被奔跑而來的天策步兵像射兔子一樣一一射殺。

  而在這之前,先前那支突然從草叢裡冒出,從山坡上跳下的那支特戰隊,也紛紛搶了吐蕃軍的戰馬。向北急追而去。

  他們都是蘭陵王的親衛,每人都是千中選一的練武苗子,由蕭去病、嶽沐風和令狐流雲親自訓練,此刻就算拿到江湖武林上去,也算得上是一流高手,六人結陣與張獻誠的這樣的頂尖高手,也能勉強打個平手。

  這支特戰小隊,承擔的任務便是每戰居先,為九百騎兵開道打開戰局,此刻這四十一人,騎著馬上,每人都是全身血紅,揮舞著手中用烏茲鋼特製的寶刀,重重用刀尖就刺在戰馬的屁股上,於是,沒過多久,這四十一人便追上了前面的九百騎。

  ……

  數千里之外,范陽。

  皇帝的特使,給事中裴士淹和中使輔璆琳以及一名小宦官隨從,懷著忐忑的心情,在兩名東平王家僮的引領下,走進了范陽節度使的節堂。

  兩人受皇帝和宰相的委派,前來宣慰河北,並賜珍果寶貝給安祿山,一行人到達范陽已經兩天了,還未見到安祿山。

  一路行來,河北之地田園荒蕪,百姓流離失所,兵匪盜賊橫行,他都已經親眼見到,聯想到那個整個朝廷幾乎無人不知的,公開的秘密,此刻兩人自然更加確信安祿山這個幽州雜胡馬上就要起兵造反了。

  而且他們一行人,自到達河北之地沒多久,就失去了行動自由,到到范陽以後兩人以及兩人的二十幾名隨從,更是被安祿山囚禁在館驛之中,外面重兵把手,一行人也只能每日長籲短歎,戰戰兢兢。

  如今安祿山終於肯見兩人,兩人心中也都是惴惴不安,一個暗自祈禱,千萬別被殺了祭旗才好,等逃離此處,一定要將安祿山就要造反的事情,詳細稟明給皇帝;另一個則在想,只要安祿山不殺自己,做什麼都行啊!

  ……

  吐蕃軍大營,準備北上誘敵的四萬吐蕃還在收拾行裝和整軍,大營南面的瞭望塔上,就突然有人大聲喊起來,大營之中,人人不解地回頭望去,隨後他們就聽到了如雷的馬蹄聲,站在瞭望臺上的吐蕃哨兵大聲喊道:“天策騎兵,大論,天策騎兵殺來了……”

  整個吐蕃大營頓時就有些亂起來,距離大論下達撤退的命令,還不到一個刻時的三成,傳令的騎兵前腳剛走,怎麼天策軍就殺過來了?

  他們是從天上冒出來的嗎?

  “不要亂,不要亂,準備迎敵!”還在大營的恩蘭•達紮路恭與已經騎上戰馬,正在北面營門口看著吐蕃騎兵出營的尚結贊對視一眼,飛快往南面營門疾奔,他用最大的聲音吼道:“快拉上吊橋。他們是騎兵,攻不進來的!”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位於大營西側的山崖上,有幾十個黑乎乎的東西從天而降。還不等這些黑色的陶罐落地,就有幾隻火箭從山崖上射了出來,在空中就將幾隻陶罐射碎,仿佛滿天的火雨從天而降,落入下面的密集的人群。頓時就是一陣大亂,而山崖上,還有更多的陶罐拋擲過來。

  陶罐落地,裡面的汽油瞬間燃起熊熊的大火,雖然相對四萬多人的大營,這點被火焰覆蓋的人和區域,只能算很小一片範圍,直接被火點燃的吐蕃士兵,也只有接近兩百,但事發突然。加上這些被火焰包圍的人發出淒厲之極,驚恐萬分慘叫,瞬間就把大營裡的其他人嚇得魂不附體,有一半竟然未戰先亂起來,一個個口中喊著“天兵神將,天兵神將來了”,亂成一團。

  而在這時,山崖上的四十一人也已經在發射過兩輪一矢三發的弩箭之後,飛身跳了下來,快速搶佔控制吊橋的核心位置。隨後九百天策騎兵如潮湧來,在通過吊橋後,一輪箭雨殺死靠近大營南門附近縱向六十步,橫向一百多步的七成以上的敵人。

  隨後。這些輕騎兵並不再發射弩箭,而是紛紛從馬鞍兩旁的袋子裡面,掏出一個個柚子大小的瓷瓶,用力往北面擲去,在敵我兩方之間瞬間是燃燒起一面高達六七尺的火焰牆。

  隨後這九百天策騎兵對著火焰牆南邊區域內倖存的吐蕃士兵,就是一輪補射。手慢沒搶到人頭的只好無奈地對著火焰牆外面的敵人盲射。

  聽著火焰牆內發出的非人慘叫,不時還有強勁的弩箭從南面非來,不斷有吐蕃士兵中箭倒地,吐蕃大論,第一名將恩蘭•達紮路恭幾乎要把牙齒咬碎,他遲疑了那麼一兩秒鐘,終於忍痛做出了決定。

  “全軍立即北撤,只帶乾糧和武器,其他東西一概不要……走之前,放火把北面的大營也點了。”

  另一邊,名叫李晟的前隴右軍小將聽懂了恩蘭•達紮路恭的話,他大聲笑著道:“吐蕃蠻子要放火燒營,燒就燒嘛,反正吹的南風,我們先去西面的小河邊休息一下,緩緩馬力,給戰馬疏通疏通筋骨,半個刻時後,繞過大營追敵。”

  而這個時候,四十一名特戰隊員已經換過了吐蕃軍的戰馬,涉水繞過西邊的小河,如影隨形地跟在吐蕃軍隊後面,銜尾追殺落後的吐蕃士兵,數萬吐蕃將士竟無一人敢稍稍回顧,組織抵抗,在他們的頭上,有只黑色的海東青在飛。

  ……

  范陽節度使節堂,給事中裴士淹宣讀完了奉旨宣慰河北的詔書,半坐半靠在床上的安祿山並沒有起身,更不說下拜。

  事實上從三人進到節堂一直到現在他就是這個姿勢,沒有變過,倒是旁邊的幾名兩鎮高級將領,一個個目露寒光,虎視眈眈,讓三人有些不寒而慄。

  裴士淹有些尷尬,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一旁的中使宦官輔璆琳連忙讓隨從的小宦官給安祿山獻上了李隆基賜給安祿山的珍果寶貝。

  安祿山收下了,讓他放在床上方桌上,不在意地看了一眼,終於開口說話:“這些天怠慢兩位了,其實本王是在準備獻給陛下的禮物。”

  中使輔璆琳媚笑道:“不知是什麼禮物?”

  “幽州之地出好馬,本王準備進獻陛下三千匹好馬。”

  輔璆琳心道,幽州馬是不錯,但怎比得上大食馬和汗血寶馬,就是與河曲健馬也只能算是平分秋色,再說飛龍廄好馬無數,陛下要你這三千匹好馬做什麼?但嘴上依然附和道:“好啊,東平王一片心意,陛下一定會非常高興的。”

  “每匹好馬再配執控夫二人,並派蕃將二十二人護送。”安祿山淡淡說道,一臉真誠看著二人。

  “啊……”裴士淹吃驚得忍不住叫了出來,三千匹戰馬,再配六千精銳戰士,二是名蕃將,這不就是三千騎兵和三千步兵嗎?

  安祿山想做什麼,謀殺皇帝麼?

  “怎麼?有什麼問題?”安祿山從床上坐直了身子,眼睛直直盯著裴士淹,目露寒光。

  “沒問題,當然沒問題。”輔璆琳連忙回話,好漢還不吃眼前虧呢,現在我們一行人身陷虎穴,自然是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一切等回到長安再說啊。

  “沒問題就請裴給事中和輔中使為本王上表陛下吧。”安祿山用手指輕輕敲了敲小方桌,他的旁邊,幽州集團第一軍師嚴莊給裴士淹和輔璆琳遞過一張奏疏。

  “就請裴給事中謄寫一遍,隨後連同輔中使一起簽名蓋上私印吧。”

  裴士淹接過奏疏,才看了前面一段,就震驚得臉色煞白,一股涼意瞬間從腳底升起,頭皮發麻。

  這奏疏盛言河北百姓安居樂業,東平王忠心體國,盡心王事,忠心耿耿,又說幽州軍馬強健,幽州蕃兵蕃將感沐聖恩,無以為報,欲獻好馬三千匹,每匹好馬再配蕃人執控夫二人,為的就是能夠一睹聖言,以表達其感激之情。

  安祿山這狗賊果然是要造反,而且還要拉上自己和輔中使與他一起謀逆,這奏疏要自己要謄寫並簽名蓋印了,就是同謀,就是大逆,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啊。

  中使輔璆琳看得同樣冷汗直流,這是要拉著自己一起造反啊,到時候事敗,他倒是不在乎被滅三族九族的,關鍵是自己也要跟著死啊。

  這尼瑪,因為安祿山一向厚禮賄賂宮中宦官和往來官員,本以為這是一趟美差,自己這才爭著搶著來,早知道會是這樣,就是打死也不來河北啊。

  “安祿山!你這是要圖謀造反,陛下待你天高地厚之恩,把你從一個小小的互市牙郎,偷羊賊提拔到郡王,三鎮節度使,幾次免你戰敗的死罪,哪點對不住你,你要造反!”

  裴士淹已經豁出去了,作為皇帝的秘書給事中,他怎麼會不知道,這兩年來大唐一直在打勝仗,安西北庭軍已經擴充到八萬兵馬,戰力除了天策軍以外冠絕天下;還有隴右軍,朔方軍都是絕對的強軍;蘭陵王,武威王,西平王,郭子儀,李光弼,都是世之良將,安賊造反,絕對不可能成功。

  再加上這次來范陽,他們是從都畿道過的,見到的是一片熱火朝天的訓練的景象,當時自己還不太明白,現在卻一下想通了,對於安祿山的造反,天策府是早有準備啊。

  而且重要的是,自己一旦照做了,河東裴氏就將滿門遭殃,為今之計,大不了一死,還能換來青史留名,滿門榮耀。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1:51

第三十九章 緊鑼密鼓(下)

  “裴給事中為何無端誣枉本王,本王對陛下一片赤心可表日月,你竟然敢誣陷本王造反,不但誣陷本王,還敢罵本王,你當本王可欺嗎?”

  安祿山冷冷聲音傳出,與此同時,他麾下名叫田承嗣的大將已經走了過去,用手抓住裴士淹的肩膀,雖有重重踢在他的膝窩上,他被打得一下跪了下來,拔出刀來,一下釘在他的腿邊。

  “你寫是不寫?”

  “你們殺了我好了,你們這群反賊,你們敢造反,就等著身死族滅,千刀萬剮,滿門……啊……”

  話沒說完,他就被田承嗣又一下拉了起來,隨後一拳重重打在肚子上,然後整個人因為劇烈的疼痛一下縮成了一個蝦米,嘴裡有苦澀的膽汁吐出來。

  另一邊兩名大小宦官已經嚇得完全呆住了,名叫史思明的河北集團二把手走了過來,眼睛死死盯著輔璆琳的眼睛,瞳孔收縮:“他不寫,你來寫,你來簽字署名。”

  輔璆琳緊張害怕得渾身篩糠,這個時候卻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史思明與是戾笑起來,他本來長得就醜,這個時候就更像地獄裡的惡魔了。

  史思明一把將旁邊那年小宦官像提小雞一樣提到輔璆琳面前,隨後手起刀落,一刀將小宦官的半邊腦袋劈開,紅色的鮮血和腦漿飛濺,灑了他滿頭滿臉,也同樣灑了輔璆琳滿頭滿臉。

  那小宦官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就一命嗚呼,一隻眼睛驚恐萬分地凸出,死死地看著輔璆琳,隨後被頭上流下來的鮮血和腦漿覆蓋。感覺到臉上有液體流動,輔璆琳下意識用手一抹,手上就全是黏黏滑滑噁心的蠕動……

  “咕……呃……啊……”

  輔璆琳驚恐至極地大叫起來,隨後身子一軟,癱倒在地,史思明丟掉已經死了的小宦官,將輔璆琳一把提起。詭笑道:“現在你寫不寫?”

  輔璆琳完全嚇傻了,下意識點點頭。

  ……

  入夜已經半個多時辰了,神川大鐵橋東南方向大約一百三十裡處的一處山道上,名叫恩蘭•達紮路恭吐蕃大論下令隨行的吐蕃將士稍稍休息。吃點乾糧。

  這一路北上,雖說自己這邊占著熟悉地形的優勢,又是騎兵居多,但一來畢竟道路不寬,且多是靠近金沙江陡峭山路。稍有不慎就是掉入江水中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再一個,自己這邊實在沒想到對方會在申時出擊,入夜之後,山路更加難走,自己這邊因為走的倉促,而且從未考慮過走夜路,嚴重缺少火把等照明之物,騎馬走在這危險的山路,簡直就是找死。

  這樣一來,自己這邊的熟悉地形和騎兵居多的優勢一下蕩然無存。反而對方人人手持火把,以強弩開道,加之準備充足,邊跑邊可以進食,隨時補充力氣,速度還比自己這邊快了許多。

  “媽的,這群瘋子,一個個都瘋了……”一名吐蕃士兵呐呐地罵道。

  在他的旁邊,更多吐蕃士兵正在吃著最後一點點乾糧,還有一小半。走得匆忙,根本就沒帶乾糧,這個時候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眼睛綠油油地看著其他吐蕃士兵。肚子不停地咕咕叫。

  “肚子餓得難受,分我一點吧,就一點……”有人開始哀求旁邊的戰友,但這些人自然是自己都不夠吃,又如何肯將僅有的一點乾糧分飛別人呢。

  “殺馬,喝馬血。吃馬肉!”恩蘭•達紮路恭咬了咬牙道,夜晚行軍,戰馬已經取不到多大用處了,至於沒了戰馬怎麼趕回吐蕃,以後怎麼打仗,他也管不了。

  他知道天策軍還會繼續追來,無論如何也要先趕到鐵橋城再說,只要到了鐵橋城,自己這邊才算是真的安全了。

  恩蘭•達紮路恭完全沒想到,天策軍被激怒之後,會是這麼可怕,那個李晟的戰術打法會這麼瘋狂且巧妙,他完全是利用自己這邊的挑釁,輕慢這邊的軍心的同時,又積累天策軍的怒氣,然後在下午出人意料的發動突襲。

  其實真要說起來,自己的的謀算並不能錯,說到底,還是沒有料想到,天策軍的戰力會這麼強悍,簡直違背常理。

  按照常理,天策軍被激怒之後,攻打大營南邊十裡處防禦工事需要至少兩三個刻時甚至更長的時間;攻打大營則需要更長的時間,自己這邊有足夠的時間從容北退。

  結果事情完全不按設想的來,南面的工事沒能阻擋他們片刻,防守嚴密的大營也沒能阻止他們片刻,局勢變化得太快,太出人意料,以至於自己來不及做出反應。

  重要的還是,天策軍這種強悍的戰鬥力和不顧一切的拼命氣勢,一下讓自己這邊的軍心破了,沒有士兵敢回頭反抗,只要天策軍追來,他們立刻聞風逃竄。

  仿佛是要為自己的想法做注腳一樣,這邊剛放倒一百多匹戰馬,饑餓的吐蕃士兵剛喝了兩口馬血,還沒等從這些戰馬身上割下多少肉來,東南方向數百名落後的吐蕃士兵驚恐萬分地,大聲喊叫著往這邊逃來,更遠地方,是一條由火把組成的長龍,正在飛速追來。

  不等恩蘭•達紮路恭下令,正圍著戰馬屍體割馬肉的吐蕃士兵立刻慌亂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奪路而逃。

  恩蘭•達紮路恭也一下爬了起來,悲憤欲絕地往南看了一眼,不久前還有四五千的後路軍,此刻就只剩下的幾百了,八萬大軍南下救援南詔,不知道最後能有五千有命逃回鐵橋城不。

  另一個方向,距離恩蘭•達紮路恭東南方向差不多十裡遠的一座山峰上,張獻誠隱身在一塊山石後面,將頭探出,看著下面的山路上長長的火龍隊伍,心中同樣充滿震驚,他忍不住喃喃道:“瘋了!呵呵,這是瘋了……八萬人,這是要送光啊……”

  天策軍突然殺來,張獻誠也跟著恩蘭•達紮路恭北逃,一路上這近四萬吐蕃軍軍無戰心。像狗攆兔子一樣被人數遠少於自己的天策兵追著跑,更可笑的是,這些常年在山地高原行軍的吐蕃士兵,竟然連逃跑也跑不過這些天策步兵。被對方從後面追上毫不費勁地射死捅死。

  就在差不多一個半刻時前,張獻誠便隱身在這塊山石後,親眼目睹山下三千多跑不動了吐蕃蠻子,被後面不到四百的天策士兵追上,然後竟然就是一邊倒的屠殺。

  原本他覺得。只要害死了蕭去病,安祿山造反就極有可能成功,然而就在這一刻,當他幻想著八萬幽州軍與一萬五千天策軍正面對上的情景,突然一下覺得,八萬幽州軍同樣會全軍覆沒……

  “什麼軍隊……”

  感慨過後,眼看幾隻火把長龍從下面的山道追擊而過,又等了一會,張獻誠悄悄地潛下了山,向南走了七八裡。這裡是金沙江的一個大轉彎,道路越發險峻,上面的山崖也更加陡峭,當然,對他來說,要攀上去,並不算太難,但關鍵是,現在他的肚子也有些餓。

  然後,在快要走到彎道邊上的時候。張獻誠聽到的蟲笛的聲音,頓時眉頭就是一皺,提起不多的力氣,縱身跳上了一塊山石。然後往山崖山攀登,準備從上面悄悄繞過這裡,然而在過彎道的時候,他看到下面吹笛子的,正是阿幼朵。

  然後他就停了下來,想看看阿幼朵到底想做什麼。張獻誠全神貫注看著下面,卻沒有注意在他扶手的地方,一隻長相怪異的金黃色蠍子悄悄爬了過來,隨後重重叮在了他的手掌上。

  張獻誠痛得失聲就叫了起來,手臂一甩就將那只蠍子甩飛,與此同時,又有十幾隻毒蜂嗡嗡飛了過來,張獻誠感覺到整條手臂都有些麻,一下反應自己這是著了阿幼朵的道。

  他衣袖一揮,趕走毒蜂之後,然後,幾個縱躍一下跳到山道上面,長劍出鞘一下擱在了阿幼朵的脖子上:“賤人,你敢暗害我!快拿出解藥來。”

  另一邊阿幼朵還沒說話,他的阿爹和矣羅識詔幾十名部落勇士也一下圍了過來,手持弓弩,還有的幾人將吹筒放進了嘴裡。

  矣羅識詔主急切道:“狗賊快放開我女兒!”

  “放開阿幼朵,否則殺了你!”

  張獻誠自然不會為其所動,長劍作勢就要輕輕一劃,這個時候,阿幼朵也大聲喊道:“阿爹你們不要過來,我來跟來做個了斷。”

  矣羅識詔主憂心不已地退開幾步:“阿幼朵,你可不要意氣用事。”隨後又對張獻誠威脅道:“狗賊,你敢傷害阿幼朵,我定將你碎屍萬段!”

  他說這話的時候,更多矣羅識詔的人圍了過來。

  阿幼朵道:“張獻誠,我說過,你要騙我,定叫你被被萬蟲噬咬而死的。”

  “你是說剛才那只蠍子也是蠱蟲?”張獻誠感覺手臂更麻了,他有心想砍掉手臂又狠不下心:“可有解藥?”

  阿幼朵狠狠道:“你覺得我會給你解藥嗎?你敢騙我,我就跟你同歸於盡。”

  真是個瘋女人,張獻誠心裡大罵道,隨後身形一閃,一下來到矣羅識詔主的面前,長劍抵住他的脖子,冷冷道:“把解藥交出來,否則殺了你阿爹!”

  ……

  這邊互相對峙的時候,在距離鐵橋城差不多八十多裡的地方,恩蘭•達紮路恭和尚結贊帶著幾十名親衛正在躲路狂奔。

  自那次休息過後,自己這邊又被天策軍追上三次,死傷慘重,到現在跟在兩人身邊的就只剩下不到四十人了,而對方卻依然緊追不捨,那幾十名身穿漁網服的人,簡直彪悍兇殘得讓人恐懼,其中領頭那人,更是已經超出了凡人的範疇。

  那人好像沒有重量一般,身輕如燕在狹窄的山道上也能縱掠如飛,更加膽大無比,一人一刀就敢沖入上千人的隊伍中廝殺,而且永遠不知道疲累也似,永遠沖在最前面,將他們去路攔住。

  天策軍除了蕭去病以外,竟然還有一個如此厲害的高手,怎麼之前不知道?

  正疑惑的時候,後面四十一人就一下追了過來,雙方的距離在飛快地接近,領頭那人在相距還有三十多步便一個縱身跳上右側陡峭的山崖,幾個跳躍之後,一下就越過了眾人。

  “天亡吐蕃……”

  “絕境……”

  恩蘭•達紮路恭和尚結贊兩人在心中哀歎,隨後恩蘭•達紮路恭大聲怒吼道:“拼了吧!”

  這個時候,從陡峭的山崖上越過眾人的那名天策軍特戰隊頭領也輕身跳到了道路中間,手中寶刀揮舞,有如白練橫空,不大卻聽得清清楚楚的聲音,帶著一種戲謔的語調傳了過來:“大論何走之急?”

  恩蘭•達紮路恭和尚結贊頓時大驚失色,不可置信道:“你是……蘭陵王……蕭去病?”

  “然也。”蕭去病淡淡笑道:“那日決戰前本王說過,此戰你若不死,本王定要找機會與大論相約把酒言歡。大論為何要急急逃回吐蕃,有意使本王言而無信乎?”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1:52

第四十章 噩耗

  天寶十年八月初十,兩隻海東青幾乎同時飛入了范陽城和洛陽城,帶來了同一個消息。

  范陽,看完情報的安祿山激動得眼睛放光,渾身顫抖,嘴裡一直喃喃念叨“慶宗,阿爹給你報仇了”;史思明同樣興奮,興奮之餘又有些失落,不能跟這樣的世之英雄交手,實為平生之憾事也;嚴莊則有些懵了,主君神仙弟子,天縱之才,怎麼就防不了張獻誠的暗算,自己得知消息之後,不是傳信給洛陽了嗎?

  傳令下去,殺牛宰羊,每人四兩仙人醉,犒賞三軍!”傳令家僮走後,安祿山召集了手下心腹將領:安慶緒、孫孝哲、安守忠、李歸仁、蔡希德、牛廷階、向潤客、李庭望、崔乾佑、尹子奇、能元皓、田承嗣、田乾真、阿史那從禮,向他們宣佈這個好消息:“諸位各自去做好準備,秣馬厲兵,整理軍備,五日之後,中秋節一早誓師起兵!”

  洛陽城,看完情報的李倓完全傻掉了,他完全不敢相信,天下無敵的師父會死于張獻誠的暗害。

  自從步入化勁之後,師父的武藝修為早就到達可以內視的地步,這兩年多的時間也是勤練武功不止,後來又修煉了少林寺的易筋經和洗髓經,師父現在的境界,內視已經達到了血管,早已經是百毒不侵,而且就算中毒,也能控制自己的胃部甚至血管裡的血液流動,將毒吐出來或者逼出來,又怎麼可能中蠱毒一下身亡。

  “建寧王,怎麼了?”一旁的李天錫看到李倓這個樣子,疑惑非常,他笑著問道:“難不成大統領打了敗仗,不過,這怎麼可能嘛?”

  作為天策府集團情報系統的二把手,李天錫如何會不清楚吐蕃軍和天策軍的戰力差距,蘭陵王雖然具體指揮不行,但卻是戰術天才。李晟和馬燧都可以算的上大唐排名前五的領兵、打仗、指揮的良將,天策軍的武器又是最好的,出了汽油武器外,還攜帶了大量最新式的黑火藥武器作為撒手鐧。怎麼也不會打敗仗啊。

  李天錫這樣想著,那邊李倓對他的問話,卻完全沒有一絲反應,滿臉狐疑的李天錫從李倓的手裡拿過情報,隨後也是大驚失色:“這怎麼可能。開什麼玩笑!”

  李天錫不敢置信地檢查了情報上的火漆,暗記,還有情報行文的格式,完全沒有問題,可是蘭陵王中蠱毒身死,這怎麼可能?

  他完全不相信,那個小道士,比猴還精的一個人,怎麼可能中張獻誠的暗算,再說了。算算時間,自己這邊提醒的情報大統領也應該在中蠱毒前就收到了啊。

  很快他發現情報的最下面,是一長串的的數字,心中一下湧起希望,他飛快地從書架上拿出一本《西遊記下冊》來,飛快地翻頁查找,然後在紙上寫下一個個漢字,然後忍不住大聲笑起來。

  就知道蘭陵王不會有事,果然,這傢伙又在憋著壞害人了。幽州胡和小日本這是要被玩死的節奏啊。

  天策府西南角,蘭陵王府,天策府集團防守最為嚴密的地方,四海商社一把手蘭陵王妃何可兒此刻正在與負責藍田縣事務的六舅王玉玨已經藍田縣的幾名負責人核對帳目。商議工作。

  雖然說四海商社制定出了一套相對合理且細緻完備的制度來,但在實際的運作中,更多的還是奉行信任原則,也正是由於這樣,四海商社的運行成本極小,反倒運行效率極高。

  加之在大的原則上又制定了公平的競爭機制。唯能力和貢獻是舉,只要能力強,就會得到重用,如果提了好的建議被接納後也一定會重重獎勵,並且重點培養,至於能夠對某些技術有創新性改進改良的,更是會授予最高的榮譽,當個寶貝供起來。

  除此之外,四海商社還特別提倡並引導一種員工管理親如一家的,把四海商社當成自己家企業文化,平時強調的便是友愛,互相關懷,合作,信任,所以基本上每名四海商社員工的主觀能動性都得到極大的調動,而四海商社的事業也在這短短的兩年多時間裡得到的飛速的發展。

  換句話說,如果四海商社制度管得太嚴,對員工不信任,每到一個新地方發展,光建設管理監督機構就忙不過來,談何發展事業。

  但樹大有枯枝,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相對來說,唐朝的人普遍來說都是非常淳樸,心性單純的。講誠信,講究士為知己者死,講究君以國士待我,我必以國士報之,很多人簡直感激感動壞了,都不用監督,一個個都殫精竭慮為四海商社盡心盡力做事,可也有一些投機之徒,借著管理的寬鬆,和其他人的信任,為自己和家人朋友牟利。

  也有少數自以為是為四海商社著想,作出一些違反四海商社程式和規定的事來,總之,就是四海商社快速發展過後,是時候緩一緩,治理一下內部,將少數投機之徒清理出去,將一些違反制度的行為,作嚴肅處理,而負責給四海商社掌舵的何可兒這段時間,就簡直累壞了。

  便在這時,李倓來到了這裡,通常每到這個時候,他都是會在門外耐心等候,逗逗蕭景曦,然而這一回他卻直接走進了會議室,這樣的突兀,加上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著實把眾人都嚇了一跳。

  何可兒面露疑惑地看著李倓,開口問道:“小倓,有什麼事嗎?”

  李倓走過去,遞給何可兒一張不大的紙條,何可兒的心一下揪了起來,接過紙條的手都有些顫抖。一旁的張雨婷、王玉玨、蕭天明還有侯思琪等人同樣疑惑地看了一眼李倓,隨後把注意力都放到了何可兒身上。

  只見她一張秀美絕倫,美豔不可方物的俏臉上一下變得慘白,本來就大的眼睛瞪得溜圓,瞳孔更是放得老大,然後整個人就有如石化了一樣。

  在她旁邊的建寧王妃張雨婷有些被嚇壞了,小聲問道:“怎麼了?”

  何可兒下意識想把紙條地給她,然而巨大的悲傷加上多日以來的勞累,這個時候就感覺全身的力氣瞬間被抽離了也似,胸口壓抑得厲害,喉頭一甜,一口血就噴了出來,然後整個人就暈了過去。

  張雨婷這時已經接過紙條,還沒來得及看,就連忙與侯思琪一起將何可兒攙扶住,在場眾人,連同李倓也是頓時被嚇壞了,王玉玨大聲喊著何可兒的名字,其他人也都驚慌得不知所措。

  蕭景曦在外面看到李倓來了,也啪嗒啪嗒往這邊跑,還沒跑到就聽見裡面有慌亂的大叫聲,有些著急,啪嘰一下摔了一跤,而後又連忙爬起來,他聽到舅姥爺在喊阿娘的名字,很是迷惑。

  “怎麼了?到底發生什麼了?”

  張雨婷這時候才反應過來,打開紙條看了一眼,然後驚訝地張大了嘴巴:“蘭陵王……死了……在雲南被張獻誠害死了……”

  眾人一下呆住了,驚異得無以復加,但如果現場有高速攝像機,就可以看到,其中一名個子較矮的四海商社高管,在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瞬間,臉上不是震驚也不是悲傷,而是有一抹詭異之極的笑容浮出,一閃而過,隨後飛快變成悲戚的表情。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1:54

第四十一章 漁陽鼙鼓動地來(一)

  中午時分,都畿道的一處工坊區,午間休息工人正在飯堂吃飯,剛當上生產班長的戴四清一邊吃著飯,一邊眉飛色舞和手下工友講話:“……你們是不知道,我家那個丫頭,這次考試得了個全班第一呢,學堂裡的先生也說她有天賦。”

  戴四清就是羡慕鄰居王老三有個兒子在小學堂讀書,每天給晚飯前都要在院子裡叫兒子給他讀報的那人。

  這段時間,他因為工作認真積極,各項技能都十分過硬,加上每次都搶著幹髒活累活,被工坊評為先進模範,然後他家的兩個小孩就都送到小學堂讀書去了。

  那大兒子之前在洛陽富人區給人跑腿,兼職送報送牛奶,每月都能掙到三四個銀幣,心有些野了,讀書並不太認真,已經被戴四清打了好幾回屁股。

  好在小女兒卻是塊讀書料,雖然入學時間晚了一點,但幾乎是一學就會,才三個月不到,就能認一千多個字,會寫九百個字,基本上都能勉強讀報了,可把戴四清高興壞了,見人就誇。

  他手下十五名工人知道他的脾氣,也都順著他誇讚,唯有王老三有些不服氣:“戴師傅,你家小丫讀書是不錯,連獎狀也得了一張,只可惜是個女娃,讀書再好長大了也是便宜了別人,要光宗耀祖,還得要兒子讀書厲害才行!”

  他說的是大實話,雖然在都畿道風氣開放,男孩女孩都可以去小學堂讀書識字,但在幾乎所有人的心思裡。想法還是和張老三一樣。戴四清自然也不會例外。他只是被巨大的喜悅衝擊得暫時忘記了這一點。

  戴四清突然有些愣住了,隨即他一下想通這是張老三這個傢伙在和自己攀比,顯示他的優越性,因為他家讀報紙的是兒子。

  戴四清大怒,就想指著張老三罵,突然就聽到遠處傳來急促的敲鐘聲,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急促。十六名工友一下變的肅然起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色錯愕。

  “這是啥鐘聲來著?”

  “一級戰備!”

  “啊呀!”飯堂裡所有的人一下站了起來,忙不迭就往飯堂外面走,一邊走一邊有人大喊:“媽的,幽州雜胡打過來了麼?”

  “殺死這群狗日的雜胡!”

  同樣的場景發生在都畿道的很多地方,沒過多久,除去值守的衛兵之外,一萬留守的天策士兵很快到了天策府的大校場列陣。其他才訓練三個多月的工人,農夫還有學生兵。這個時候也到了平時集訓的水泥操場集合,所有的人都在大聲議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很快,有天策軍的各級訓導官,還有平日負責訓練的教官來到大校場,各訓練操場,一個個表情肅穆,一臉悲戚,一多半的眼角還噙著淚花。

  “這次一級戰備,緊急集合,你們一定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幽州雜胡造反了?”

  建寧王李倓雙目赤紅地來到天策府大校場上,環視了一眼九千多挺立如標槍的天策軍將士,滿含悲愴道:“我們的大統領,驃騎大將軍,蘭陵王被幽州雜胡派遣蛇牙大統領張獻誠,施放蠱毒害死了!”

  人群中頓時就是一片巨大的騷動,幾乎所有人都如遭雷擊一般,一多半和當時李倓的反應相差無二,呆立當場。

  距離洛陽大約七十裡的偃師,一處訓練場上,一名團級訓導官大聲怒吼道:“……幽州胡,河北軍害死蘭陵王,就是我們都畿道所有人不共戴天的仇人;過不了幾日,那安賊就要造反,與我們除了家恨,更添國仇。

  兩年多以來,都畿道有今日之繁榮,是蘭陵王與天策府將士四處征戰,開拓南海,是蘭陵王一手操辦的四海商社用心經營的結果。

  我不知道你們以前來自哪裡,是本地人還是外地失去的土地的流民,也不知道你們以前過得什麼日子。但我卻知道,你們現在過的日子,肯定要比以前好過幾倍,甚至十幾倍!

  用不了一個月,二十萬獸兵就要陳兵黃河北岸,打到我們都畿道來,這些河北道來的胡族獸兵是個什麼玩意諸位都清楚。

  他們要是來到這裡,都畿道的富庶和繁榮將不復存在,所有的錢財和好東西都被被他們搶走,你們也會被他們斬殺一空,你們的家園會被他們摧毀,你們的妻女姐妹會被他們搶走糟蹋……”

  所有的人眼睛一下就紅了,這些天通過親眼所見那些從河北道逃難來此的流民慘狀,再加上天策府的刻意宣傳,所有人都知道被這些胡族獸兵打進來的下場。

  距離洛陽城以東差不多一百一十裡的鞏縣,一名負責軍訓的教官提高音調大聲道:“……如今都畿道的天策軍就只有一萬人,幽州雜胡手下有二十七萬,再加上回紇二十萬大軍,必要的時候,就必須靠我們頂上去!

  我們必須要和這些幽州來的獸兵決一死戰,不僅是為了蘭陵王報仇,也不僅是為國盡忠,更是為了保護我們的父母妻妹子女,為了保衛我們的家園!

  建寧王和天策軍向諸位保證,一旦這些幽州獸兵殺來,一萬天策軍一定會第一個頂上去,拼殺在最前線,但接下來就要靠我們了!

  你們當中如果有怕死的,現在可以站出來,從此離開都畿道,到別處流浪去吧!若是沙漏計時結束,沒有站出來的,到時候一旦頂上前線,任何膽敢退縮的人,都將受到軍律最嚴酷的處決,你們的家人也不能再去做工。”

  大多數之前失去土地,流離失所的人,此刻都雙目赤紅,氣憤填膺,但也有少數之前日子還算過的去的。這個時候就打起了退堂鼓。

  幽州獸兵可是把為禍邊疆幾十年的契丹、奚兩番都平定了的。戰鬥力可想而知。犯不著為了一份工作白白搭上性命。

  他們想走,看到身邊同伴一個個像是要吃人一樣,一時又有些不敢,左右猶豫起來。

  距離洛陽城以東一百六十裡的武牢關下,沙漏計時已經結束,有接近一成的人在眾人鄙夷的目光中,滿臉羞愧地站了出去。

  負責訓練的教官點了點頭,大聲道:“好的很。從現在起,你們就都是農兵了,在新的命令下來之前,都是工作一天,訓練一天,等將來上了戰場,你們就是天策府正式的戰兵了,一切都按戰兵的要求來!”

  訓導官和教官的話說完之後,水泥操場上的人沉默了一下,隨即爆發出如雷的怒吼聲:“殺光胡虜。保衛家園!”

  “殺光胡虜,保衛家園!”

  “殺死幽州雜胡。為蘭陵王報仇!”

  ……

  翌日,八月十一。

  長安依舊是陰雨綿綿,這天上午,一向不理朝政的大唐皇帝李隆基竟然破開荒地在興慶宮南熏殿接見了六名朝臣。

  這六人分別是右相中書令楊國忠;左相武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韋見素;御史大夫魏方進;禮部尚書達奚珣;京兆府少尹崔光遠;監察禦史裴冕。

  這五人差不多都是與楊國忠相善或者有些討好楊國忠者,因此被楊國忠拉了過來,為的就是要揭露安祿山即將反叛,並且竭力阻止李隆基同意安祿山的上表。

  昨日,安祿山和中使輔璆琳的奏疏已經送到了李隆基這裡,奏疏上盛言河北百姓安居樂業,安祿山盡心王事,忠心耿耿;又說幽州蕃兵蕃將感沐聖恩,無以為報,欲獻好馬三千匹,每匹好馬再配蕃人執控夫二人。

  李隆基看到奏疏之後,於是大喜,頗有些得意地對楊國忠講道:“朕推心置腹對待祿山,他果然沒有異志,忠心耿耿,國忠,這下你還有何話說。”

  隨後李隆基竟然就要下達詔書,同意安祿山的獻馬奏請,楊國忠大急,與高力士一起,苦苦相勸,李隆基這才暫時作罷,而且對楊、高兩人言之鑿鑿說安祿山已經在造反的話,也讓李隆基稍稍有了些許疑心,今天便難得抽出半個時辰來接見這六位朝臣,問問他們的看法。

  雖說其他五人大多與楊國忠要好,但在這個問題上,卻不是為了幫楊國忠,而是出於公心,一個個都言辭懇切,力陳安祿山這就是在造反。

  韋見素道:“陛下,中使輔璆琳這封上表有假啊,范陽盧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都說河北之地盜匪肆虐,田園荒蕪,百姓流離失所,長安城附近這些從河北逃難來的人也不會有假,為何中使輔璆琳卻說河北百姓安居樂業?”

  魏方進道:“陛下,還有一個點,為何沒有給事中裴士淹的簽名,豈非咄咄怪事?”

  崔光遠道:“陛下,這事太過蹊蹺啊,臣得到內衛袁思藝的情報,說是東北契丹和奚並無餘孽作亂,其實都是安祿山豢養的私兵的啊,到現在他麾下的總兵力已經有二十七萬之多,這不是要造反是做什麼?”

  達奚珣道:“陛下,安祿山這次獻馬,就是想謀害陛下啊,陛下你想,匹好馬再配蕃人執控夫二人,並派蕃將二十二人護送。

  這是什麼?這就是一支三千騎兵和三千步兵的軍隊啊!說什麼沐聖恩,想要一睹聖顏,就是想在陛下接見他們的時候,劫持陛下,弑君造反啊!”

  ……這些人說的這麼明白,李隆基也不傻,頓時也一下起了疑心,但這只是理智上的,從他內心的情感上,還是不能接受那個憨憨傻傻,愚直可愛,白白胖胖的安祿山會造自己的反?

  另外一點,除了安祿山憨直形象太過深入李隆基的人心之後,更重要的還是,李隆基在心裡不願接受這一點。安祿山可是自己最信任,最寵信的臣子,遠勝過自己所有的親兒子啊,若是他造自己的反,那豈不表示自己在這一點上失敗透頂麼?

  自己的一世威名豈不一下付諸東流,貽笑天下麼?

  這簡直就是李隆基心裡最不能接受的事情,於是在他內心深處,就不願意,不肯相信安祿山真的會造自己的反;雖然理智覺得安祿山可能真的在造反,但內心情感上卻不由自主地往好的方向去想,為安祿山找藉口。

  李隆基難得的皺起了眉頭,沉吟不語,他已經在心裡想著,若是安祿山真的在密謀造反,自己一定要努力遮掩這件事,或許可以以情感化他?

  要不要自己寫封信給他,叫他十月分來華清宮陪自己泡溫泉,然後再解除的兵權?

  他這樣想著,並不表態,旁邊的六位大臣也就只能焦急的等著,便在這時,內供奉中使宦官孫六驚惶萬分地跑了進來,隔著遠遠就大喊:“陛下,不好了,出大事了,建寧王有天大的事要稟告陛下……”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1:56

第四十二章 漁陽鼙鼓動地來(二)

  “建寧王來了?”李隆基微微愣了一下,隨即道:“快宣他進來。”

  以楊國忠為首的六位大臣同樣疑惑,建寧王來了,能有什麼樣的大事,把孫供奉給驚嚇成這樣?

  然後,他們很快就知道了原因,李倓很快走了進來,身上穿著一身粗麻布的孝衣,所謂披麻戴孝,這是最重的孝了。

  太子李亨一直被李隆基幽禁在皇宮別院裡,他這是為誰戴孝,難道是蘭陵王出事了?

  李隆基同樣把驚訝得目瞪口呆,嘴巴半張著,我身體像倍定住了一般。那邊李倓已經快步走向近前,身未到,人已經先痛哭了起來:“皇阿爺,師父他……師父他在雲南被安祿山派人害死了!”

  李隆基頓時如遭雷擊,他一下站了起來,眼睛睜得老大,直直看著李倓,過了良久才不可置信問道:“怎麼可能?他可是神仙弟子,半仙之體,天下無敵,怎麼會被害死!”

  李倓痛哭著呈上李晟傳來的情報,高力士雙手顫抖地接過,遞給李隆基,李隆基連忙打開:“幽州胡圖謀造反,派遣蛇牙頭子張獻誠一早前往劍川。

  蘭陵王一戰平定南詔後,北上劍川與諸蠻歃血盟誓,被張獻誠矇騙之矣羅識詔少女趁機在蘭陵王血酒中施放奪命噬腦蠱。

  五日後與吐蕃軍決戰,本欲大勝,蘭陵王突然蠱蟲發作,墜落馬下,險被吐蕃軍所殺,幸得將士用命搶回。五日後被蠱蟲噬咬腦髓而薨。

  今天策軍已全殲八萬吐蕃軍。不日將扶蘭陵王靈柩返回洛陽。安祿山謀反之意已顯,蘭陵王頭痛欲死時仍念念不忘,乞陛下早作應對……李晟。”

  這邊李倓停止了痛哭,哽咽道:“皇阿爺,幽州胡兒早就想造反作亂了,安祿山被河北之地的胡人奉為大光明神轉世,這一年來他和史思明在河北煽地胡人大唐,早有反意。

  如今安祿山兼併契丹、奚兩番。屯兵二十七萬,加之如今回紇可汗中風病重,太子移地健監國,那移地健亦仇恨大唐,內衛已經得到確切情報,回紇也欲相助安祿山、史思明造反。

  安祿山造反,卻懼怕師父,這才派張獻誠遠赴雲南暗害師父,今師父已被他害死,只怕不出幾天安祿山就要起兵作亂了!”

  李隆基這下終於肯相信安祿山真是在準備造反了。但是他心裡一萬個不願意接受這個現實,自己這麼寵信安祿山。安祿山卻要造自己的反,這不顯得自己很失敗麼?這不是在打自己的臉嗎,這不是在向天下宣佈朕是個糊塗透頂的昏君麼?

  李隆基心裡實在邁不過這個坎,普通大臣文人都尚且愛惜羽毛,況且自己這個一國之君。

  在這之前,朕還是一個開創了開元天寶盛世,文治武功都遠超歷代先皇的賢明君王。

  大唐在朕的手中,變得從未有過的繁榮昌盛,文化和藝術也無比輝煌,武治上面,八萬援救南詔的吐蕃軍全軍覆沒,另一邊高仙芝和哥舒翰又一路打到閣川驛,吐蕃滅亡只在旦夕之間;蔥嶺以西一直到呼羅珊都是大唐的國土,安南以南的萬里海疆也變成了大唐的內海……

  朕的功業堪稱古往今來第一人!朕必將青史留名,流芳萬代,為後人所敬仰,傳頌!

  怎麼可以讓安祿山這個大污點,讓朕的一世英名毀於一旦!

  不行!一定不能讓他造反,這件事一定要捂住!

  在確信安祿山真是在造反之後,李隆基的第一反應,出乎李倓和大多數人預料的是,竟然不是想著解決問題,而是遮掩問題,自欺欺人地想要用手把戰火捂住,只是一時想不到好的辦法而已。

  然後他就一下想到最有行動力、執行力,解決問題最快速,最雷厲風行的蕭去病。在片刻的為失去蕭去病這個國之良將,驚才絕豔的文武全才而可惜之後,李隆基更多想到的卻是自己。

  蕭去病這個神仙弟子竟然被蠱蟲害死了,他死了不要緊,以後誰來每年一次的給自己推宮過血?以後每年四千萬緡孝敬還有沒有?各種新奇的玩意還會不會層出不窮出現?

  這一切,真是太可惜了。

  李隆基悲痛道:“蘭陵王為國捐軀,朕心甚痛,擬全國哀悼三天,待靈柩返回洛陽,再舉行國葬。蘭陵王世子世襲蘭陵王王位,高翁你親自前往洛陽宣旨,慰問蘭陵王妃,蘭陵王世子。”

  高力士領命,忍不住輕歎了口氣,李倓一下愕然,心說就完了啊,這不跟什麼都沒表示一樣嗎,安胖子呢,你準備拿他怎麼辦?

  “皇阿爺,安祿山不日就將起兵造反,我們不可不早作準備啊!”

  李隆基心裡正想不出好辦法來,於是連忙問道:“建寧王和天策府的意見,是要如何應對?”

  李倓道:“秣兵曆馬,整軍備戰,傳檄安西北庭軍、隴右軍、河西、朔方軍、河東軍、天策軍、葛邏祿軍即刻整頓武備,犒賞三軍,做好平亂之準備。

  之後宣調安祿山單人入京,他必不遵旨,即可宣佈安祿山和河北軍為反叛,傳檄動員天下,共誅此亂臣賊子,膽敢從賊者殺無赦,棄暗投明者既往不咎……”

  “好了,建寧王你不用再說了。”李隆基揮了揮手,打斷李倓下面的話,心說這樣的應對,朕還用你教嗎?頓了一下,李隆基說道:“如此豈不真的就將安祿山逼反?依朕看,反者只是安祿山,他與蘭陵王有仇,故此要暗害蘭陵王,其麾下將士累受國恩,朕待他們不薄,豈會隨其反叛?

  依朕看,既然果真幾日後,祿山真的反叛。其部下將士也會多有不從。到時候一道聖旨即可平定也!若是宣佈宣佈他們和祿山都為反叛。反倒使得他們沒有退路。到時候戰事一起,生靈塗炭,百姓流離失所,非社稷之福也!

  此行斷不可為,容朕細思之,徐徐圖之。”

  李倓震驚得無以復加,心說皇帝阿爺,你這是傻了麼。他大聲申訴道:“陛下阿爺,你難道忘了嗎?蛇牙逆賊一早就在圖謀叛亂,現在所有的證據都表明蛇牙就是由安祿山創立,此賊從四年多以前就開始密謀反叛!

  之前他一直玩敵養寇,欺瞞朝廷,一點點竊取權力,發展實力,河北之地胡人大多信奉祆教,安祿山一直以來都自稱是大光明神轉世,河北之地的胡人什麼時候都只知安祿山。不知皇帝阿爺,更不會對大唐有所感恩。只要安祿山一說造反,必定從者如雲啊!

  現在河北之地的胡人不但因為安祿山的煽動,仇視大唐,更加已經變成了一群強盜,一群野獸。

  只要安祿山開始反叛,就等於放開了綁在這群野獸身上的繩索,殺人見血之後,就更加難以控制了。國危如累卵,社稷傾頹,又怎麼可能因為一道聖旨就平定呢?”

  李倓說的激憤,心急如焚,他本來就是直率剛烈的性子,要不也會在另一個時空被人害死。

  雖然在這個時空,因為蕭去病的時時教誨,讓他心機深沉了許多,但此刻一激動,又全然忘我了,完全沒注意李隆基的臉色已經一下冷如寒霜了。

  好你個李倓,敢這樣跟你阿爺說話啊,連你的老子都不敢這樣對朕說話,朕說可以一道聖旨平息反叛,你當場就將朕駁得體無完膚;還說什麼安祿山玩敵養寇,欺瞞朝廷,竊取權力,你乾脆就直說朕是傻子,朕這麼多年一直在被他騙好了!

  真是豈有此理,簡直忤逆至極!

  “放肆!”李隆基瞪著眼睛,大聲道:“建寧王,你這麼跟跟朕說話,是一個孫子和臣子應有的本分嗎?朕念在你因蘭陵王的去世,心情悲憤不與你計較,若再有下次,當朕處置不了你嗎?”

  天子一怒,風雲變色,包括楊國忠在內,六名大臣全都嚇得一個哆嗦,不由為李倓捏了一把汗;高力士更是嚇壞了,連忙讓李倓跪下請罪,他比誰都知道李隆基是個什麼樣的人,開元時期太子李瑛和鄂王李瑤、光王李琚也就是因為偷偷說了幾句對他不滿的話,就被貶為庶人,隨即賜死。

  李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過好在他也一下醒悟過來,瞬間明白,皇帝阿爺已經不是開元時期的那個聖明天子了,要不也不會一直任用李林甫、王鉷、楊國忠這樣的大奸臣,更不會對安祿山寵信到了極點。

  反應過來的李倓,第一時間下跪認錯請罪,隨後李隆基便看在蕭去病為他立下很多功勞,給他賺了很錢,現在又剛為國捐軀的份上,非常大度地原諒了李倓,並告誡李倓下次不可再犯,李倓唯唯聽命。

  之後眾人開始商議如何解決河北之事,楊國忠顯得非常得意,他十分高興道:“陛下,臣一早就料定安祿山會反,現在果然被臣說中。

  臣對陛下的話也是十分贊同,反者只是安祿山本人,他麾下的將士並不願意隨起反叛,到時候只要陛下下一道聖旨,誰能殺死安祿山,賞萬枚金幣,封侯爵,不出十日就會有人把他的首級送到長安來,反叛很快就能平定。”

  李隆基笑著點點頭,表示朕也是這麼想的;其他幾位大臣則是相顧失色,心說你們二位做夢呢,但卻沒一人敢表示反對。

  但李隆基還不滿意,這樣一來,安祿山還是要反啊,將來還是會在史書上記上一筆,給自己留下污點啊,他思慮良久,想出一個主意:“祿山若反,即使旬日可平,也會有無數生靈塗炭,朕心實有不忍。

  朕決定派假裝不知其欲反,親寫手詔,派中使前往范陽,曉喻祿山,召他至華清宮共沐新湯,再以中書門下平章事誘之,誆其來長安乘機逮捕。”

  楊國忠連忙大贊:“陛下心憂天下,臣等不及也,此計甚妙,不需一刀一槍即刻平定動亂,陛下英明神武,大唐之福也!”

  其他五名大臣也同時應和:“陛下英明……”

  只有李倓和高力士對視一眼,同時露出憂心和無奈的神色,但卻不敢再發一言,於是乎一場盛大的危機,就這麼被李隆基和楊國忠兩人雲淡風輕地輕鬆化解了。

  楊國忠高興快意得要跳起來,陛下的三個寵臣,所有臣子裡最有權勢的三人,到現在就剩下一個自己了,簡直是太爽了啊;

  而李隆基卻是以可惜居多,同時又在思慮,玉環還不到一個月就要生了,要不要把這個消息先瞞著,不告訴她,以免驚動了胎氣,但蕭去病去世動靜這麼大,想要完全瞞住還真是有一些難。

  之後眾人散去,高力士送李倓出來,李倓道:“安祿山為造反做了這麼多年的準備,那些河北之地的胡人也對我們大唐沒有一絲認同感,現在更是已經變成一群強盜,野獸,馬上就要跟著安祿山殺入中原,都畿道,京畿道燒殺劫掠。

  陛下竟然以為他們深受國恩,必不會從安祿山造反?陛下難道忘了嗎,高宗時期,西突厥和後突厥不是同樣深受國恩,不是也反了嗎?”

  高力士無奈道:“建寧王你是想錯了,陛下非是不相信這些河北之地的胡人會反,而是在心裡不願接受他們會反。

  為今之計,我們只能私下提前做好準備,這些年你師父蘭陵王不就是一直就等著這一天麼?他一方面剪除安祿山的羽翼,一方面發展自己的力量,就是等著安祿山造反,他便可以平亂……”

  李倓連忙道:“阿翁,師父並非故意等著安祿山造反,而是……”

  高力士笑道:“而是他知道向陛下進諫也沒有用,所以只能私下自己做準備了,其實他早在河中之戰的時候,就知道安祿山會造反了。”

  高力士頓了頓,在李倓驚異的表情中,他繼續說道:“這也是老奴一直願意相助蘭陵王的原因,就是知道他的這顆赤子之心。”

  李倓驚異道:“師父確實私下對小倓說,師公給他托夢說安祿山在明年必反,只是,阿翁怎麼知道的?”

  高力士歎了口氣道:“老奴自然知道,當初蘭陵王單人獨騎衝破大食人數萬軍陣,全身中創一百餘處,昏迷不醒,便是王承恩在他身邊照顧。

  當時蘭陵王做夢,便在夢中喊出一句‘安胖子,你敢造反,我殺了你啊’,被王承恩聽了去,王承恩後來便將此話告訴了老奴。”

  李倓張大了嘴巴,他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事。這個時候高力士又說話了:“最開始葛邏祿反叛,蘭陵王就說是他那個神仙師父托夢告訴他的,安祿山會造反,也是他師父托夢所說,那為什麼,張獻誠要用蠱毒害他,他那師父沒有提前算到,托夢給他呢?

  建寧王,老奴問你,蘭陵王真的死了麼?”

  “蘭陵王的死訊,能夠確定嗎?”入夜之後,洛陽新城區一家酒店的密室中,有人問出了同樣的問題。

  問話的那人個子矮矮,一臉凶戾,眼睛中總是閃這幽幽的寒光,正是藤原執棹,而被問之人,個子比藤原執棹高了許多,但在大唐人當中依然算是較矮的。

  這人身穿一身淺黃色園袍綢衫,眼神明亮,給人一種十分精明幹練的印象,其動作神形氣質無不與一般唐人無二,此刻卻完全變了一個似的,變得極為恭謹,唯唯諾諾,若是蕭天明或侯思琪等四海商社個總管在此,就能認出,此人竟然四海商社一名叫做竇國的總監。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1:56

第四十三章 漁陽鼙鼓動地來(三)

  竇國神情極為激動:“千真萬確啊,建寧王來向蘭陵王妃報告這個噩耗的時候,蘭陵王妃急得當場就吐了血,我親眼所見,又豈會有假?”

  一旁的猿飛晉三也兩眼放光道:“絕對不會有錯,這兩天大唐武學裡已經開始緊急動員,所有的學員都要分配下去,帶部隊上戰場,現在正抓緊時間熟悉自己的部下呢。”

  藤原執棹眼中泛著寒光,雙手握十,在地上拜了三拜:“天照大神保佑,我們這次的行動計畫,一定要成功!”

  猿飛晉三和漢名叫做竇國的日本國潛伏到大唐的經濟特務同樣雙手握十,虔誠祈禱,隨後藤原執棹猿飛晉三問道:“猿飛君,大唐武學安排你帶多少兵?”

  猿飛晉三氣憤填膺:“他們因為我是日本人,只讓我當一個最小的旅帥,帶農兵一百人。”

  藤原執棹並不在意:“依猿飛君看,天策府和都畿道如此全體動員,我們行事能有幾成勝算,行動計畫是否還有紕漏……”

  同一時間,在這家酒店的外面,名叫嶽沐風的茅山派第一劍術高手,像只靈貓一樣潛藏在酒店花園裡牆壁外,將一個鈴鐺一樣的東西貼在牆上,屏息靜氣地聽著,心中也是感歎:

  誰能想到這群小日本卑微謙恭的外表下,內心竟包藏如此瘋狂的野心,用心更是極深,竟然早在很多年前,就在大唐潛伏了很多六七歲的小孩,拜唐人為義父,以唐人的身份在大唐長大,隨後努力潛伏進各個重要部門,竊取技術。

  這些小日本如此狼子野心,若非蕭道兄提前預知,從暗衛一成立起,就對這些日本人進行了秘密監視,暗中順藤摸瓜對這這些潛伏的日本特務進行了一次清理。這次天策府和大唐還真會損失慘重。

  這個藤原執棹和猿飛晉三謀劃的倒挺好,卻不知道完全落入了蕭道兄和天策內衛的監視當中,只等更多潛伏的日本人暴露出來,就可以一網打盡。

  就是自己和流雲等人要多辛苦了。也不知道蕭道兄現在到哪了。

  被嶽沐風想著的蕭去病此刻正在安寧城的城主府裡,抱著竹靈兒喘粗氣,懷裡的竹靈兒也是滿面酡紅,嬌喘不止,身上全是細密的汗珠。幽幽的身體香味,被熱量一蒸,更加濃郁的散發出來,蕭去病又忍不住埋首在兩座雪白高聳的山丘中間,輕輕地吸著鼻子。

  過了良久,等竹靈兒的嬌喘終於慢慢變得平靜,蕭去病輕輕吻吻她鼻尖上的汗珠,道:“真的不跟我回洛陽?”

  竹靈兒幽幽地回過神來,雪白膩滑柔弱無骨的嬌軀不自覺地在蕭去病身下蠕動著,她緊緊抱著蕭去病開始用勁。像是要把自己揉進蕭去病的身體裡:“夫君返回中原平亂,靈兒不想讓夫君分心,靈兒就留在安寧城,幫夫君把滇東管好。”

  她這樣說著,心裡想著的卻是,夫君心裡最喜歡的還是可兒姐姐,自己去了洛陽,夫君心裡想著的也只會是可兒姐姐,倒不如留在安寧城。

  夫君是個重情義的人,反倒會對自己經常牽掛。時時思念,等自己也在夫君心裡紮下根,之後再前往洛陽不遲。

  看著竹靈兒說話的時候眼波轉動,蕭去病又怎麼會不明白這個小妮子又在心裡打著她的小算盤。不得不說比起可兒來,這是個太有心機,也是性格太強的女孩。

  蕭去病一下想起十多天前,劍川盟誓當晚,竹靈兒在自己的身下就表現得極為癡纏,熱烈。一次次主動索求,而自己也同樣變得極為癲狂,兩人的熱情幾乎要把帳篷點燃。

  然後差不多一個時辰以後,本來還一臉緋紅,激情如火的她突然就大聲哭了起來,怎麼也止不住。自己一邊為她擦著眼淚一邊問怎麼了,竹靈兒這才哭著說出了事情的原委。

  “靈兒之前以為夫君並不喜歡靈兒,做了傻事,現在才知道夫君心裡也是愛著靈兒的,可是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你做了什麼傻事?”

  “今天上午,你喝的那杯血酒裡面,有蠱蟲在裡面。”

  “然後你以為我不喜歡你,就故意不提醒我,讓我去死?”

  “沒有,靈兒沒有。”竹靈兒緊緊抱著蕭去病,把頭埋在他的胸口處,哭得更傷心了:“夫君不會死,會死的是靈兒。”

  “哦?”蕭去病支起身子,看著她的眼睛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昨天晚上,給你泡藥澡的時候,我也給你下了蠱。”

  “不是催情藥麼?”蕭去病問道,他算是見識這種藥的厲害了,除非一直打坐,否則根本靜不下心來,一閉上眼睛,腦中就會出現她的身影和聲音,下身也血氣上湧。

  “是蠱,不是小蟲子,而是一種毒藥,叫做生死蠱。”竹靈兒抽抽搭搭開始講解生死蠱的原理。

  原來這裡一種神奇的小蟲子,配對之後就會從此成雙入對,生死不離,在它們發情的時候,將它們捉住,強行分開採集它們身上分泌的液體,採集三百對蟲子身上分泌的液體後可以製成一分生死蠱,十分珍貴。

  “……生死蠱對人沒有害處,只是會讓中生死蠱兩人互相之間產生吸引,必須結為夫妻才能停止日夜思念。除此它還有另外一個作用,若是男方中蠱了,女方可以通過兩人親熱的時候,將蠱蟲引到自己身上,代替對方去死,一個生,一個死,所以叫做生死蠱。”

  蕭去病一下了然,自己喝血酒的時候,就發現她神色不對,也因為這個原因,自己今天晚上才不停地對她狠狠蹂躪:“所以你故意看著我喝下有蠱蟲的血酒,然後今天晚上再將蠱蟲引到自己身上,替我去死,讓我記著你一輩子?”

  竹靈兒抽泣著點點頭,然後蕭去病又問道:“之前我到底做了什麼事讓你作出這樣的激烈的決定來?”

  竹靈兒臉紅道:“昨天晚上,你進入我身體快活的時候,喊的是可兒姐姐……”

  蕭去病大窘,可能是憋太久,然後突然放鬆心弦或者中了蠱的緣故,昨天晚上自己確實興奮得忘乎所以了。全然沒注意到犯了這樣的低級錯誤。

  不過這個小妮子性格也是太強,就因為這樣的事,竟然要去死,幸虧她沒有害自己的心思。否則還真是可怕。

  看她哭得可憐,蕭去病也就把實情告訴了她:“不要哭了,你也不用死,那杯血酒裡面有很多褐綠色的小黑點,小灰塵。我一早就發現了,根本沒喝進肚子裡,一直留在喉嚨裡,之後全吐到手巾上,回來之後全部喂給那個吐蕃萬夫長紮西羅布了。

  其實在盟誓之前,審問那個紮西羅布我就懷疑可能是張獻誠來了,再後來更是收到了從洛陽飛過來的準確情報,又知道矣羅識詔極善用蠱,又怎麼可能不多加小心呢?

  只是我千小心,萬小心。沒中張獻誠和矣羅識詔的招,卻還是中了你的招。靈兒,你能替我去死,我是很感激,不過我還是希望從今以後,你對我不要再有這麼多心機,否則我一定會離開你。”

  當時竹靈兒簡直激動壞了,連連保證,不過這麼多天相處下來,蕭去病發現好像沒有什麼變。而且性格和主見也太強了,與可兒完全不一樣。

  別的不說,就拿男女之間親熱的事情來說,自己與何可兒結婚兩年多來。除了幾次出征,都是朝夕相處,親密無間,熟得不能再熟了。

  可每次親熱的時候,可兒永遠都害羞得如新婚之夜的少女,稍微情動就會癱軟如泥。有時候承受不住就會求饒,相對於身體的享受來說,兩人之間更多的還是一種互相取悅,和情感精神上的交流。

  竹靈兒就完全不一樣,自己和她在一起,更多的是欲望的勃發和身體的享受。

  從第一天起,她就非常主動,熱烈,欲望仿佛比自己還強烈,但蕭去病自然知道,她才是一個不滿十七歲的少女,初涉人事,又怎麼會有這麼強的欲望呢,而且有時候明顯是咬著銀牙在忍受,說白了就是在取悅自己。

  不過說起來,她這麼做,確實就把蕭去病迷得神魂顛倒,喜歡得不得了。

  這個還沒滿十七歲的少女,可真是天生的尤物,渾身上下仿佛永遠充滿了活力一樣,無論怎麼瘋狂折騰,她都能婉轉承受,甚至有時候蕭去病想稍稍憐惜一些,她還會突然睜開眼睛來,主動鼓勵挑逗,而且放得極開,聲音和動作都是柔媚天成,讓蕭去病對她就沒有一個夠的時候。

  在前世,蕭去病聽過一句話,說愛是做出來的,之前還有些不明白,現在遇到竹靈兒蕭去病瞬間就明白了。

  自己明明對她沒有那種初戀情人怦然心動的感覺,但這麼多天來,做著做著就越做越喜歡了,而她同樣也越來越享受,越來越魅惑了,然後就越發地吸引蕭去病,簡直就要迷死個人。

  蕭去病心想,古往今來,那些因美色亡國,身敗名裂的帝王或者梟雄,碰到的大概就是竹靈兒這種女人吧。

  而何可兒這樣的女人則完全不會,她屬於完美女神,靈魂伴侶,她能讓人迷醉癡迷,卻不會瘋狂燃燒,畢竟不是每個男人都有蕭去病這樣的強悍體格的。

  蕭去病的性格,雖然狂放肆意,但卻是溫和好靜的人,從內心來說,他還是更喜歡與何可兒在一起的那種溫馨甜蜜的平靜時光;只是何可兒不在身邊,內心狂野的一面也就被激發出來,這才和竹靈兒親熱起來就沒有個夠。

  竹靈兒暫時不去洛陽也好,一來自己對她還有些不放心,萬一她對可兒不利怎麼辦?二來,自己心裡也覺得挺對不起可兒的。那就給竹靈兒在安寧城留五百兵,讓她幫自己管著滇東吧,等平定安祿山的造反,再和何可兒溝通好,再把竹靈兒接回洛陽吧。

  只是這個小妮子實在太讓人難以放手,這才剛緩過神來不久,又開始忽閃著那她那水靈靈的大眼睛對自己放電,一根手指輕輕在自己胸前畫圈,另一隻手卻滑到自己的後腦勺,細滑的手指在自己頭髮間縱橫穿行。弄的蕭去病心裡又是癢癢的。

  於是,看著竹靈兒那具如脂如玉,柔若無骨的雪白身體,蕭去病喉底發出野獸一般的咆哮。開始了再一次的瘋狂,看來今天晚上是不用睡了……

  差不多同一時間,吐蕃腹地的閣川驛,唐軍軍營,正在巡營的武威王高仙芝和隴右軍兩員大將王思禮、李承光接到了坐鎮隴右的西平哥舒翰傳來的快馬急報。隨後三人即刻下令召集將軍以上的軍官,連同蘇毗王沒陵贊到中軍大帳議事,商議撤軍事宜。

  此刻他們已經深入了吐蕃腹地,距離隴右足足兩千六百餘裡,足足需要行軍一個多月才能趕回。

  在閣川驛西北方向幾千里之外的西州,安西節度留後封常清已經率領兩萬精銳安西老兵行軍到了這裡,這天晚上,他等到從北而來的北庭軍副節度使程千里和葛邏祿葉護,金山郡王阿米爾江。

  “情況想必兩位元也都清楚,安祿山和回紇已經決定造反。早在二十多日前,某就要你們進入戰備狀態,現在都準備得怎麼樣了?”

  程千里道:“北庭軍兩萬五千兵馬,已經動員完畢,隨時可以作戰。”

  阿米爾江興奮得兩眼放光:“葛邏祿此次可以出動五萬騎兵,其中百戰老兵就有三萬。總算可以回紇一決生死,我們早就等不及了,只要回紇敢反,我們葛邏祿就能從後方一直打到回紇王帳去。”

  “他們當然敢反,某剛剛接到天策府的信鷹。安祿山已經派張獻誠前往雲南,用蠱毒害死了蘭陵王,不出三五天,安祿山和回紇必反!”封常清悲戚道。這些年高仙芝常年在外與吐蕃征戰,自己留守安西練兵和管理後勤。

  雖說安西鎮現在可以在河中收稅,又開採了金礦和銀礦,十分富有,但開銷也大啊,士兵的待遇提高了幾倍。訓練的費用也提高了幾倍,還更新裝備,錢根本就不夠花,所以兩年多以來,一直是靠著四海商社的幫襯,這才讓經濟越來越好。

  作為安西軍的大管家,封常清自然是對四海商社,對蕭去病十分感激的,而且安西軍也算是蕭去病的娘家,在接到這個消息之後,已經提前行軍到西州的這兩萬安西老兵,一個個同樣是氣憤填膺。

  “什麼,怎麼可能?”阿米爾江一下震驚得目瞪口呆,這些年葛邏祿的發展壯大,同樣要多虧了蕭去病和四海商社。

  若非四海商社的商隊深入到天山草原,帶來了各種商品,同時又收購當地的各種毛皮,牛羊、乳酪等物產,葛邏祿部的生活也不會一下大幅提高。

  特別是技術上的幫助,煤爐和柴火爐的推廣,使得冬日禦寒有了保障;焦炭冶鐵技術的推廣還有一些先進武器的支援,使得葛邏祿部的裝備水準對回紇形成了壓制。

  現在正面交戰一萬葛邏祿騎兵可以完勝一萬五千葛回紇騎兵,與兩萬回紇騎兵打成平手或者取勝。

  阿米爾江怎麼也不肯相信那個力大無窮,而且能未卜先知的神仙弟子會被人害死,他還寫信給自己,要自己有時間教他兒子射箭,還說以後帶他的妻子,兒子來天山腳下遊玩,怎麼突然就突然沒了?

  同樣的夜色下,回紇牙帳。

  回紇太子移地健和回紇國師,也就是摩尼教(明教)教主拂多誕走出了回紇葛勒可汗的王帳,臉上露出悲痛的表情,向外面等候的回紇貴族,將軍宣佈,他們的可汗,病情突然加重,不幸去世,現在由監國太子移地健繼任可汗,是為牟羽可汗。

  眾貴族和將軍微微錯愕之後,隨即有人開始下跪,呐喊起來,片刻之後,所有的人一起跪了下來。

  王帳裡面,年近五十的葛勒可汗臉色暗紫,已經失去了呼吸,眼睛卻依然睜著,死不瞑目。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1:57

第四十四章 漁陽鼙鼓動地來(四)

  天寶十三年八月十五,中秋節。

  “……除東平郡王,驃騎大將軍,安祿山為中書門下平章事,開府儀同三司;賈循為范陽節度使;呂知誨為平盧節度使……朕新為卿在華清宮造詣心湯,名曰祿山湯,卿可儘快入朝,與朕共沐新湯……”

  前一天傍晚,中使馮神威日夜兼程趕了三天半的路,終於在十名飛龍禁軍的護送下,一路風馳電掣地趕到范陽。

  這天早上,他被安祿山的家僮請到了范陽節度使的節堂,宣讀了皇帝的聖旨和親筆手詔。

  被宣旨的物件,安祿山踞坐在床上,並未起身,只是這麼饒有興致地聽著自己的宣讀,那泛著寒光的眼睛,看得馮神威直發毛。

  這次被李隆基選為宣旨中使,馮神威是一萬個不願意,他與李隆基和楊國忠兩人不同,他同意大多數人的觀點,就是安祿山一定會反,安祿山的部下也一定會反,而且是馬上就反。

  在他看來,這次宣旨幾乎就是羊入虎口一般,但聖命難為,不去也是個死,皇帝自從不理朝政後,反而越來越剛愎了,宮中宦官稍有不順他意的,就是仗殺的下場,這個時候看到安祿山這樣的態度,馮神威的心也就一下揪了起來,暗道要完,心裡更加埋怨李隆基。

  安祿山笑著聽馮神威宣完旨,接過聖旨和手詔,隨意地看了一眼,然後就隨手地放在一邊,並沒有說謝恩領旨的話,在家僮的攙扶下站了起來,笑著道:“想把我騙到長安,當真是好主意啊。”

  馮神威緊張得額頭上的汗都出來:“東平王何出此言,陛下……”

  安祿山打斷了他的話,來到馮神威的身邊,拉著他的手道:“馮中使,你隨我過來,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於是馮神威便跟著安祿山來到一面屏風後面。然後瞬間被嚇得魂飛魄散。

  這裡是兩個人,一個跪著,身體不住發抖,正是自己的老相識。同為中使宦官的輔璆琳,另一個也認識,便是之前被派到范陽宣慰河北的給事中裴士淹,但此刻的他已經不成人形。

  他的全身被裝在一個酒甕,只留一個腦袋在外面。見到自己眼神極為激動,嘴巴張得老大,卻沒有聲音發出,竟是連舌頭也被挖出,說不出話,不停流眼淚。

  馮神威雖是宦官,但也讀過幾年書,更加知道本朝的一些宮廷秘聞,如何會不知道,這就是大名鼎鼎的人彘。據說在高宗時期。武后便因為厭惡王皇后和蕭淑妃,便將兩人斬去手足,裝入酒甕做成人彘。

  當時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馮神威就嚇得不寒而慄,感覺這簡直就是世界上最慘的事情了,現在親眼見到,整個人三魂七魄就丟了兩昏六魄,驚懼得無以復加。

  馮神威是個聰明人,在皇宮中當值,不聰明也活不到現在。看到此幅情景如何會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如何會不知道安祿山想要做什麼,他很想義正詞嚴叱駡安祿山忘恩負義,但完全沒這個勇氣。反而感覺全身的力氣一下被抽空了,整個人就一下委頓在地,宦官的尿路本來就短,這時更是一下夾不住,胯下有一股暖流湧出。

  安祿山不屑的聲音傳來:“馮中使,相比知道這件東西叫什麼。不想被做成人彘,就乖乖按本王說的去做。”

  馮神威很想反對,但身體卻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安祿山得意的聲音傳來:“給他換身衣服,告訴他要做什麼……”

  ……

  洛陽,天策府,建寧王府。

  馬上就要滿十九的少年王爺此刻一身戎裝,她的妻子十七歲的建寧王妃張雨婷眼角留著淚,正在細心地為他紮束盔甲,系上披風。李倓靜靜地地凝望著心愛的妻子,粉白細嫩的臉,大大的眼睛長長的睫毛,還有眼角的淚花。

  隨後他將視線轉下,移動到妻子還未顯懷的小腹上來,妻子已經有三個多月的身孕,自己馬上就要做父親了,等孩子出生,天下也該真正太平了。

  “就不能過完中秋再出征嗎?”張雨婷給李倓系好披風,將頭依偎在他的胸口,強忍著流淚說。

  “安賊今日起兵造反,天策軍必須要儘快趕到河北去,我是大唐的王爺,又是師父的弟子,更要提前前往河北,聯絡河北河東的忠唐義士。另外黃河以北的百姓遷徙,和堅壁清野也要我去做。

  時間緊迫啊!”

  “夫君是做大事的蓋世英雄,妾身不該拖你的後腿,但兵凶戰險,還望夫君萬不可衝鋒冒險,陷於險地,萬不可像出征宥州那樣,就算不為了妾身,也要為了妾身肚子裡還未出生的孩子。夫君此去,妾身會在家中日夜祝禱,祈盼夫君能平安順遂。”

  “我知道的,娘子不必每日牽掛于我,安心養胎為宜,你知道的,我身邊有六十名武藝和騎射都是最好的親衛保護,即使深陷重圍,他們也能保護我殺出一條血路,你放心好了。”

  李倓不知道的是,本來還有些放心的張雨婷,在聽他說完這句話以後,卻愈發地不放心了,但她也沒有多說,只是強咬著牙不讓自己哭出來。

  李倓低頭,輕輕地在她的臉上親了親,然後蹲下身子,將耳朵貼在張雨婷的小腹上,此刻他的妻子懷孕才三個多月,自然聽不到什麼,但心性像個孩子的李倓每天卻都要至少聽一次,樂此不疲。

  然後張雨婷就像摟著自己孩子一樣,輕輕將手放在李倓的頭上,愛憐的摩挲著,眼中母性光輝閃爍,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定格了一般。

  將視線從建寧王府移開,此刻的洛陽城外,各個工坊住宅區,更多類似的場景在同時發生。

  名叫吳二牛的新鮮出爐戰兵穿著一身嶄新的火紅色軍裝,坐在一張凳子上,他的妻子蹲在地上,一邊流眼淚,一邊給他打綁腿,他那個馬上要滿九歲的兒子,十分興奮地端著吳二牛的長槍。賣力地做著刺擊的動作。

  他十分羡慕那些上了十歲的男孩,可以通過選拔,每人領一杆紅纓槍,在各地站崗放哨。維持秩序。在他旁邊,二牛四歲的小女兒高興地給哥哥鼓掌叫好。

  吳二牛看著妻子流淚,毫不在意地道:“你哭個啥嘛,俺這是去打河北叛逆,保衛家園。有天策軍和建寧王在,我們一定能夠打贏,你就安心在家等著我立功回來吧,到時候我們也搬到那些通自來水,可以在家裡上廁所的樓房裡去。”

  二牛的妻子哽咽道:“打仗的事情誰說的准,你以為俺不知道,河北兵可是有二十七萬,天策軍才一萬,哪有訓練三個月就上戰場的,你若有是三長兩短。我們孤兒寡母可怎麼辦……”

  說到這裡,他的妻子終於忍不住嗚嗚地哭了起來,二牛聽了有些心煩,一旁二牛的兒子提起長矛來到他阿娘的身邊,大聲向她講解阿爹保衛家園是如何如何光榮,只有八歲半的他聽了很多宣傳,只知道打仗是件非常熱血非常光榮的事,並不知道戰爭的殘酷。

  等妻子哭聲小了些,吳二牛輕輕歎了口氣,隨即又堅定起來:“你不要擔心。俺就算是戰死了,你們也只會過得更好啊,你會分到一棟更好的房子,小山和小娟也能進到小學堂的英烈班讀書認字。天策府一直養到十六歲。”

  “當家的,你可不能死,”二牛妻子哭著道,頓了頓,像是做了什麼重要決定一樣,她抬起頭。看著吳二牛的眼睛道:“當家的,俺們不要這兩份差事了,俺們往南邊跑吧,俺們不給天策府賣命了!”

  吳二牛氣的一下站了起來,抓過妻子的肩膀就在她屁股上狠狠打了幾下,然後大聲罵道:“你這說的什麼胡話,俺這不是給天策府賣命,俺這是為國盡忠,俺這是保衛家園,即使戰死了也要進紀念碑的。

  別說現在逃跑抓到要殺頭,就說真能跑掉,俺也不願再回頭繼續過那種吃不飽,處處受人欺負,一輩子抬不起頭來的苦日子,你這話以後再也休提,說一次俺就打你一次,這要被別人聽到了,以後俺們家在都畿道還有臉活不!”

  二牛妻子被打過後,反倒哭聲一下沒了,咬著牙齒繼續給他收拾行裝,吳二牛又板起臉嚴令一對兒女剛才的話不許說出去。隨後他背起了背包,接過兒子手中的長矛,摸了摸一對兒女的頭髮,囑咐他們要聽阿娘的話,開始往院子外面走。

  吳小山挺著胸膛,握緊拳頭向他的阿爹表示自己是個小男子漢,可以保護阿娘和阿妹,吳小娟則有些懵了,也開始小聲的哭起來,他的妻子跟在吳二牛的後面,紅著眼睛哽咽道:“可別死了啊,孩子他爹,一定要活著回來啊……”

  ……

  范陽城南大校場,金鼓喧天,旗號飛揚,上十萬大軍,在此列陣而站,吵吵嚷嚷,沸反盈天。

  這些都是大唐的正規軍,范陽鎮統轄的經略軍、威武軍、清夷軍、靜塞軍、恒陽軍、北平軍、高陽軍、唐興軍、橫海軍9個軍團,在冊兵員九萬一千四百人,為天寶十大邊軍之最;平盧鎮統轄的平盧軍、盧龍軍、榆關守捉、安東都護府,管兵三萬七千五百人。

  除去在當地駐守的,十萬雄兵已經彙集范陽四五天了,河北之地,本來漢人和胡人人數相差不多,安祿山為范陽平盧節度使後,胡人的人數就有顯著增多,到現在胡人更是佔據了絕對多數,此刻反應到軍中也是如此。

  這十萬大軍當中,漢人的比例已經不足三成,而其他七成胡人士兵中,又分為昭武九國胡、突厥胡和契丹、奚人胡,前者大約也占三成,契丹和奚胡占四成多一些。

  而軍中將領,高級將領裡面,除了十幾名心腹將領是漢人(大多也是胡化漢人,即只知走馬射獵,不知詩書禮義)以外,其他中層和底層將校,幾乎清一色都是胡人,所以基本上,這就一支胡人軍隊。

  此時這支軍隊,便完全體現了胡人軍隊的全部特點,軍陣極為散亂,與肅穆兩個字完全搭不上邊。不過凶蠻之氣倒是撲面而來。一名名軍士,歪歪斜斜站著,多在以胡語或談或笑,仔細聽來。卻還不是一種語言,有昭武九國話,有突厥語,契丹語,奚語。不一而足。

  說到高興之處,便一起轟然而笑,笑聲爽朗,草原漢子的豪爽之處盡顯無遺;即便如此這些人在說話談笑的同時,眼睛依然會時不時地滴溜溜四處亂轉,泛著綠油油的幽光,好像草原的群狼一般。

  “連續五天犒賞三軍,是要去搶室韋還是靺鞨,還是渤海國?或者是哪家大戶?”

  “就算去搶范陽盧氏,博陵崔氏也不要這麼多人。我看定是要出兵去打都畿道。娘的,總算可以南下痛痛快快殺一場了,好爽啊!”

  “早就聽說整個都畿道遍地都是黃金珠寶,美食美酒更是堆積如山,這些東西都是那個蘭陵王派船去南海搶的。

  娘的,你們是不知道,聽說在都畿道,即使一名最窮的農夫,每日都有喝不完的仙人醉,喝不完的熱茶;即使是最窮的人。也都能住在風吹不著,雨淋不著的好房子裡面,都畿道的女人一個個也全都細皮嫩肉的,哪像我們家裡的婆娘。一個個都要在風雪中勞作,皮糙肉厚的。

  既然蘭陵王能搶南海土人的,我們為什麼不能搶他們的!”

  “入娘的,憑什麼他們都畿道連最低賤的農夫都這麼享福,而我們就要受罪,一天才四兩仙人醉。還不夠老子塞個牙縫,這還是因為有犒賞,平日曆老子嘴裡簡直要淡出個鳥來了。”

  “沒說的,殺進都畿道,搶他丫的!狗日的蘭陵王,狗日的天策府,他們不是要殺光我們所有胡人嗎……”

  便在這個時候,安祿山、史思明、安慶緒、孫孝哲、安守忠、李歸仁、張通儒、田承嗣、田乾真、嚴莊等人一齊來到了大校場,一同前來的還有兩名面白無須的中使宦官。

  此時安祿山越發地肥胖,已經騎不得馬,坐在一輛鐵質的馬車上,到達校場之後,迎著上十萬麾下將士熱切的目光,他從鐵輿上站了起來,雙手扶著車廂前面的橫木,由四匹健馬拉著他在校場上緩緩巡視,每到一處,便是一陣歡呼,有人用粟特語和突厥語大聲喊著:“大光明神!大光明神!”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隨著他,差不多來到校場中央之後,安祿山鬆開握著車軾的手,雙手握拳,大聲吼了起來:“諸位范陽軍、平盧軍的將士們,你們可知道,這五日本王犒賞三軍,今日大軍列陣於此,為的是什麼?”

  ……

  洛陽,名叫戴四清戰兵火長已經全身紮束整齊,作為最低級的軍官,他也領到了一身輕便的紮甲,腰上鞓帶紮得緊緊的,看起來挺拔且精神,整個人也顯得十分的昂揚。

  在他身邊十一歲的大兒子看著自己的阿爹,崇拜得兩眼直冒星星,他的小女兒則被妻子拉在懷裡,眼睛紅紅的。

  集結號吹響,戴四清摘下兜鍪,額頭上綁著一條紅黑色的抹額,眼睛也有些有些微紅,對他的阿爹和阿娘跪下道:“阿爹,阿娘,我走了,等打跑河北逆胡再回來給二老盡孝!”

  戴大娘紅著眼睛不停地抹眼淚,戴大爺看著挺拔昂揚的兒子,眼睛裡全是驕傲:“去吧,我兒為國征戰,守土安疆,豈不偉哉!我兒此去,安心廝殺,家裡的事情,勿要牽掛,阿爹在這裡等你我兒凱旋歸來!”

  洛陽城東,大校場,數千新訓之軍,肅然而立,由一名訓導官領頭,整個大校場數千戰兵同唱軍歌,歌聲震天徹地。

  “君不見,漢終軍,弱冠系虜請長纓,

  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

  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儒冠誤此生?

  況乃國危若累卵,羽檄爭馳無少停!

  棄我昔時裝,著我戰時衿,

  一呼同袍逾十萬,高唱戰歌齊從軍。

  齊從軍,淨胡塵,誓掃胡虜不顧身!”

  威武雄壯的歌聲中,從三十萬農兵中精挑細選出來的三萬戰兵中的第一批先行出發,他們將開赴河北之地,在黃河北岸的懷州,滑州,濮州修築工事。列陣以待。

  在他們之後,其他兩萬多戰兵也將陸續開赴前線,一部分渡過黃河,另一部分前往陳留、滎陽、武牢關防線駐守。

  校場外面。無數趕來送行的家人不停地抹著眼淚,不過若是仔細觀察,也能發現個別個子稍矮的精壯漢子震撼的同時,眼中又隱隱閃著惡毒的光芒,甚至有些咬牙切齒。

  洛陽稍北。黃河上面,一片帆櫓雲集的場面,絡繹不絕的船隊順著大運河,將南海的糧食運往各個需要堅守的地方。

  另一個方向,一直從渭水而來的船隊正順流而下,每艘船上除了船工之外,更多的卻是一名名彪悍至極的軍士,他們的額頭同樣紮著一條抹額,抹額正中間,黑底紅徽。正是一面盾牌,中間一個天策的天字。

  每名天策士兵此時都全副武裝,手裡端著一把強弩,胸前再掛著一把,如臨大敵,他們押運的東西,正是從朔方軍管轄的延州運來的各種猛火油,有單純的汽油,也有加了稠化劑的汽油。

  ……

  范陽城南大校場,大胖子安祿山振臂大呼。

  “這兩年來。朝中出了兩名奸臣,便是楊國忠和蕭去病。

  楊國忠賭場小混混出身,既無品行,更無才幹。現在卻竊據高位,把持朝政,矇騙聖上,南詔之戰,劍南軍三次全軍覆沒,都被楊國忠掩敗為勝。

  更兼楊國忠貪得無厭。盜取左藏庫和大盈庫絹帛三千萬匹,又與蕭去病勾結,貪污公款,收受賄賂多達兩千五百萬貫!

  蕭去病仇視所有胡人,立誓要殺光所有胡人,這兩年來,他和他麾下的四海商社,通過各種辦法掠奪我們河北之地的錢財,我們辛苦勞作一年下來賺得的錢財,最後都流入了四海商社的口袋。

  現在我們河北之人,吃不飽,穿不暖,要什麼沒什麼,所有的一切,全都是拜蕭去病所賜。就這樣,那蕭去病依然不滿足,前不久他竟然上奏皇帝陛下,要出兵殺光我們!

  皇帝陛下仁慈,自然不肯同意,那蕭去病竟然喪心病狂,聯合楊國忠出兵將陛下幽禁,今皇帝有密旨,令本王帥兵入朝,討伐楊國忠和蕭去病,清君側,救皇帝!”

  安祿山扯著嗓子吼完,中氣就有些接不上來,他回頭招了招手,史思明和安守忠便押著兩名中使宦官輔璆琳和馮神威來到安祿山的鐵輿前,所有人的目光也就刷地一下盯在兩名中使身上。

  馮神威哆哆嗦嗦從懷中掏出一張聖旨來,聲音有些顫抖地大聲念道:“朕聞人倫之大,父子為先;尊卑之殊,君臣至重。

  近者有權臣楊國忠、蕭去病者,本自細微,擢之行伍,進小忠而自售,包巨猾以貪天。予每含容,冀其遷善,列在衣冠之右,授之師旅之權。賜予無涯,邀求罔極,凡經寵任,中外畢聞……

  實有欺罔之罪。連結党伍,敗壞朝綱,敕賞封罰,皆非朕意……去病小兒,意欲殺光河北之人,有幹天和,朕實不忍,此二賊竟出兵叛上,將朕囚于深宮……

  ……幸有東平郡王祿山,忠君體國,宜令安祿山為天下兵馬大元帥,總領天下各路兵馬,以誅叛逆!

  佈告遐邇,鹹令知悉。”

  龐大的軍陣,只是鴉雀無聲,很多人張著嘴巴,驚異得簡直有些呆住了。

  神馬?楊國忠這小子竟然貪污斂財了這麼多錢財,加起來足足三千七百多萬貫!還有楊國忠和蕭去病竟然把皇帝給囚禁了?皇帝封東平王為天下兵馬大元帥?真的假的?

  一些契丹和奚的低級軍官忍不住在心裡罵道:“你個死胖子,直接說都畿道和楊國忠有很多錢,帶我們去搶不就行了,說這麼多的彎彎繞,騙鬼呢!”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1:58

第四十五章 漁陽鼙鼓動地來(五)

  ……

  長安,天氣依然陰雨綿綿,渭河水已經漲了許多,不過好在去年四海商社以工代賑,將長安四周的水道都修了一遍,倒是不虞有事,與此相對的反倒是長安城內一些坊牆因水位暴漲,有些鬆鬆垮垮,隨時可能被泡塌,京兆府也不派人去修修。

  不過即便如此,依然擋不住長安人過節的熱情,雖未到晚上,長安街上已經很有了過節的氣氛,店鋪裡的商販正在高聲叫賣。

  街道上,人們或撐著油紙傘,或穿著蓑衣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臉上滿是笑意。有人不停念叨著,希望晚上的時候,能夠雨過天晴,這樣便可以一邊吃月餅,一邊賞月。

  大明宮內,藝術家皇帝李隆基今天興致非常高,正在用心地敲著羯鼓,指揮晚上的壓軸歌舞——霓裳羽衣舞的彩排。

  這曲歌舞,乃是由自己譜曲,玉環編舞,代表著自己和玉環之間的愛情,向來都是各種大型晚會的必備節目。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是看玉環領舞霓裳羽衣舞,今天晚上就要讓玉環也做一回觀眾。

  李隆基這樣想著,用力地用羯鼓敲著節奏,大殿之上,眾梨園舞伎載歌載舞,一個個宛如仙女下凡,好一副盛唐氣象。

  河北之地,戰雲籠罩,安祿山在校場矯詔喊話的同時,與之相隔不遠的館驛中,名叫李沙海的飛龍禁軍隊長一刀砍出,將一名曳落河的左肩劈成兩半,左手抬起手弩,扣下了扳機。

  旁邊,他的九名戰友同樣在奮力廝殺,鮮血已經染紅了他們的臉龐,戰袍。片刻之後,其中的八人沖出了五十名曳落河的包圍,打馬往南疾馳,他們的後面。兩名受傷斷後的飛龍禁軍同時被上十支長矛刺穿了身體,嘴中鮮血狂湧,怒目圓睜。

  奔出去兩裡多路後,李沙海聽到左前方一陣山呼海嘯的齊聲呐喊聲。他回過頭來,厲聲怒吼:“諸君,殺身報國的時候到了,鄭慶、姜良、馬翔、王青風你們四個趕緊回去,向陛下稟報安賊已經矯詔起兵;剩下三人。隨我趕赴校場殺賊!”

  范陽西南五百多裡的常山城,常山太守顏杲卿在密室接見了兩名陌生人,其中一人掏出建寧王李倓的親筆書信,顏杲卿接過,雙手有些顫抖。

  常山城往南二十多裡的一處小樹林,一支商旅打扮的隊伍正在此處小憩,顧小俊一副商人的打扮,騎馬立在上百輛四輪馬車最前面,等著回信。

  幾乎同一時間,黃河北岸。平原城,一支四海商社的商隊正源源不斷走入平原城,四輪馬車馱栽的除了糧食,還有弓弩箭矢,水泥火油。

  閣川驛以北五十裡,安西軍斥候營致果校尉陸挽陸行之埋伏在一處山崖上,看著絡繹不絕的吐蕃兵正在通過山崖下面那條狹長的通道。

  某一刻,他吹了一下竹哨,一聲類似鳥鳴的聲音響起,陸挽與一百名同伴同時揮刀砍斷了身下那些比拇指還粗的繩子。無數比酒甕大小的陶罐從天而降,在地上砸得粉碎,陶罐中液體四濺,在這些吐蕃兵驚慌失措的時候。幾隻火箭從山上射了下來。

  ……

  范陽城南大校場,上十萬大軍依然有些沒有反應過來,大胖子安祿山掃視了全軍一眼,振臂大呼:“皇帝陛下有令,蕭去病、楊國忠既為叛逆,都畿道天策府和長安百官。飛龍禁軍俱為附逆,我等全軍,奉詔討賊,上可慰皇帝陛下旨意,下可為你們自己謀一個封妻蔭子,封侯拜將。

  皇帝陛下有令,都畿道、天策府、四海商社,楊國忠的家產,太府所有的錢財全都賞賜給我等奉旨平亂的有功將士,富貴之舉,彼賊是資!話不多說,此次奉旨平亂,努力向前,奮勇殺敵者,犒賞官位,金銀珠寶,美人美酒應有盡有;退縮不前,猶疑觀望者,與叛逆同罪,夷滅三族!”

  安祿山鐵輿旁便,史思明和安守忠騎在戰馬上揚起雙臂,大聲高呼:“清君側,誅奸邪,救皇帝!”

  軍陣當中,六七萬人高聲同呼:“清君側,誅奸邪,救皇帝!”

  高呼過後,大校場上很快響起了嗡嗡嗡的小聲議論之聲,說什麼的都有,有說終於可以南下搶劫,簡直太爽了的;也有大罵蕭去病和楊國忠的;更多還是為都畿道何楊國忠手中的財富而激動不已,東平王可是說了,只要努力向前,奮勇殺敵,犒賞官位,金銀珠寶,美人美酒應有盡有,這些人早就按捺不住了。

  不過也有一些漢人士兵臉色蒼白,目光閃爍猶疑,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議論:“這不是造反麼?”“騙鬼呢!”“怎麼辦?”

  史思明鷹隼般的眼睛掃視軍陣一圈,他手臂一指,麾下幾名親兵就走到人群裡面,提出了幾名臉色明顯惶恐不安的漢人士兵來,史思明本就雞胸駝背,這時低著個頭,伸長了脖子,就就更有如一隻禿鷲般:“你們在私下議論什麼?”

  幾名漢人士兵立刻被嚇得三魂丟了七魄,支支吾吾:“沒有,沒有私下議論……”

  便在這時,大校場的西邊傳來一陣騷動,有人大喊:“快攔住他們,攔住他們……”

  史思明和安祿山皺了下眉,轉過頭去,就見有四名渾身浴血的騎士朝這邊疾馳而來,後面是追擊的上百騎曳落河。

  咻!咻!咻!咻!

  四支弩箭帶著呼嘯的怒吼,飛過一百多步的距離,射向站在鐵輿上,扶軾而立的那座肉山。

  ……

  河南道,名叫南霽雲的天策府大將,站在真源縣的城門樓上,看著城門口熙熙攘攘的人群。

  在南海和日本的掠奪,以及科技發展使得生產力大幅提高,所帶來的各項紅利,同樣惠及到河南道很多地方,真源縣便是河南道諸多郡縣中受惠最多的的地方。

  中秋佳節,老百姓生活好了,無論是城裡的居民,還是附近鄉下的百姓,便都趕在這天出門。到城裡買點好吃的,再給家裡的女人,扯兩塊四海商社出產的花布。

  “好一幅和諧美好的盛世景象啊!”城門樓上四十六歲的真源縣令張巡低歎了一聲。

  他的旁邊,一名紅臉的漢子握緊了腰間的橫刀。雙目望著遙遠的北方,彷佛聽見血管裡的血液在流。

  另一邊,身形俊逸跳脫的藏劍山莊三莊主葉煒,霍地抽出了背在背上重達近三十斤的重劍,眼中彷佛有火焰燃燒。

  與他相距不遠。真源縣城北的某處院子裡,跟隨葉煒同來的四十八名藏劍弟子,此刻正全身披掛,正在結陣練習一種名曰驚鴻掠影陣的陣法。

  藏劍劍法,分輕劍和重劍,輕劍游龍,翩然千里,注重技巧和步法,多用於單挑和斗室廝殺;重劍厚重,劍法返璞歸真。卻勇猛剛進,注重以力破力,只攻不守,無一招回護,結成劍陣更可發揮最大威力。

  這驚鴻掠影陣便是藏劍山莊最厲害的一套陣法,發動時,必須將在短時間內,激發自身氣血快速運行,以達到劍陣排山倒海,威不可擋的效果。

  此陣威力驚人。若用於正面戰場短兵相接,四十九名藏劍弟子,可正面硬剛數千重步兵並且取勝。

  但弱點也同樣明顯,因為要事先激發身體的氣血運行。提高力量和反應速度,此陣並不是輕易就能布得出來的;而且一旦發動就不死不休,若是力竭之前未能擊潰敵陣,便只有累死或者全部戰死的下場,一停下就是死。

  不知道是因為天策府的盔甲和兵器都是由藏劍山莊打造的原因,還是因為作者的安排設定。二十多年來,天策府和藏劍山莊一向同氣連枝,這一次藏劍山莊出動了最精銳的一批弟子,目的就是相助天策軍守住黃河以南,不讓河北叛軍肆虐中原,甚至江淮。

  日本國,甲州金礦,大唐駐軍將軍岳夏,大唐東海艦隊將軍李華明、韋鈺幾乎同時收到了天策府的信鷹,他們各自拿出自己三國演義或者西遊記來,開始翻譯情報,沒過多久,集結號響了起來。

  ……

  范陽城南大校場,以李沙海為首的四名飛龍禁軍射出了手中四石的強弩之後,便重重的將它們砸在地下,同時掣出弓袋裡的一石八鬥騎弓,再次彎弓搭箭。

  史思明眼中寒光四射,一夾馬腹戰馬便迎著四人疾奔過去,正好擋在四人與安祿山中間,手中馬槊舞成了風車,就聽砰砰砰砰的聲音,四支勢大力沉的弩箭就被他輕易打飛。

  李沙海四人彎弓只來得及射出一箭,史思明和安守忠兩騎就如電而至,四人連忙棄弓換槍,李沙海吼聲如雷:“安祿山逆賊,陛下把你從一偷羊賊提拔至東平郡王,你竟然造反……”

  “安祿山造反作亂,你等膽敢附逆,不怕被滅族嗎?”

  “馮神威,你敢矯詔……”

  “朝廷三十萬大軍已經枕戈待旦,你等死期不遠……”

  “找死!”話未說完,史思明胯下青黑色遼東神駒已經夾著一股狂風,帶著史思明殺到李沙海面前,李沙海手中長槍挽了一個臉盆大小的槍花,正對史思明的咽喉迎面紮去。

  史思明馬槊狠狠劈下,正中對方長槍,白蠟杆大槍槍桿陡然彎成一個巨大的弧形,李沙海雙臂顫抖,大槍幾乎脫手,下一刻他用盡最大的力氣轉了下手腕,大槍槍尖抖出一個比石磨還大的槍花,旋轉一百八十度,一下滑過史思明腰腹間的鎧甲,火花飛濺。

  史思明馬槊繼續向下,在槍尖刺中他鎧甲的同時,槊鋒重重重砸在李沙海胯下那匹阿拉伯駿馬的頭上。李沙海放開大槍,在身體栽下去之前,朝著史思明的臉上,重重一拳砸了過去。

  史思明目露凶光,不閃不避硬扛這一拳,左手一拳也朝李沙海臉上打了過去,噗得一聲,史思明鼻子一歪,便似開了個油醬鋪,鹹的、酸的、辣的,一發都滾出來,李沙海則被打得倒飛了出去。

  李沙海快要落地的瞬間,他身後三名飛龍禁軍和史思明身後的安守忠也瞬間殺到了面前,五人幾乎同時遞出了手中的兵器。片刻過後,雙方戰馬一錯而過,兩名飛龍禁軍再次被挑落馬下,剩下一騎繼續往前疾沖。殺向站在鐵輿上的安祿山。

  安祿山的左右兩側,兩名家僮義子一人手持一面鐵盾牌已經將安祿山遮護得嚴嚴實實,鐵輿旁邊,安慶緒、李歸仁、蔡希德、牛廷階、向潤客、李庭望、崔乾佑、田承嗣、田乾真、阿史那從禮各自彎弓搭箭,射向這名飛龍禁軍。

  噅律律一聲戰馬長嘶。那匹飛龍禦馬射中四箭猛地栽倒,馬上騎士胸口中了兩箭,一條腿被壓在戰馬底下,臉上肌肉扭曲,顯然已經痛苦到了極點,兩隻眼睛卻依然瞪得快要裂開,雙目血紅,整張臉上寫滿了憤怒:“亂臣賊子,不得好死!”

  另一邊戰鬥也很快結束,四名飛龍禁軍雖然練習站樁兩年多。力氣和反應速度都遠超常人,李沙海更是曾經到洛陽大大唐武學,跟著蕭去病學一段時間的大槍槍法;但史思明和安守忠也是天生神力的勇將,加之征戰近二十年,兩人非但帶兵打仗,指揮謀略是幽州河北軍最強的,馬戰的武藝同樣是最強,四名飛龍禁軍自然不是對手。

  不過饒是如此,史思明心中仍然有一絲後怕,那李沙海白蠟杆大槍槍法當真神出鬼沒。若非自己甲胄齊備結實,自己就可能因為輕敵而喪命。

  三名受傷倒地的飛龍禁軍很快被史思明等人斬斷雙手,提到安祿山面前,安祿山本來還想說自己是奉詔討賊。三人卻只是怒目含血大罵。

  “狗賊,陛下哪點對不住你……”

  “幽州雜胡,老子恨不得喝你的血,吃你的肉……”

  “胡狗,你們造反,死無葬身之地……”

  “一群狗娘養的。忘恩負義,不得好死……”

  安祿山大怒,下令將三人活剮而死,三人至死都罵不絕口。校場上,嗡嗡的議論之聲更大了,四人身穿飛龍禁軍的軍服,就算再傻的人也知道安祿山之前是在矯詔,是要造反了。

  之前很多人被都畿道和楊國忠貪污的財富所吸引,故意忽視的問題這個時候也不得不正視起來。

  特別是四個人自始至終的慷慨激烈,至死不屈給了他們太多的震撼,一想到大唐還有其他邊軍,想到要是這些軍隊的士兵如果都是悍不畏死,更加看到河北軍最驍勇善戰的史思明也被人呢一拳把鼻子打歪,所有人心中就湧起一陣陣恐懼。

  之前幾名被史思明的親兵提出來的漢人士兵,這個時候更是忍不住打起了寒戰,嘴裡哆哆嗦嗦就想往軍陣中躲。

  安祿山完全沒想到一場校場誓師出征會被搞成這樣,他惱羞成怒地瞪了一眼那幾十名曳落河騎兵,隨後眼中凶光四射,示意了史思明。

  這個和他從小一起光屁股用尿和泥玩的發小立刻會意,連同安守忠幾人抓住幾名想要跑回去的漢人士兵,就提了起來,隨後手起刀落,幾名漢人士兵人頭落地,頸血噴射,鮮血染紅了代表節度使的兩杆大旗。

  隨即安祿山大聲怒吼:“我等奉詔討賊,敢有異議煸動軍人違抗命令者,斬滅三族!諸位隨我南下,將天策軍殺個片甲不留,都畿道和長安的金銀珠寶,美酒美人,就都是你們的了!大軍出征!”

  殺人帶來的威懾,加之心底早就按捺不住對都畿道和長安財富美女的嚮往,使得這支軍隊的獸性一下又被激發出來,之前還有一些猶疑的士氣,再度激昂狂熱,近一半盛行兇悍的,甚至一下變得癲狂起來。

  十萬河北軍步騎精銳,滾滾向南,鼓噪聲響徹天地,黑雲壓城。

  便在十萬大軍先行南下,剩下十萬私兵隨後跟進的時候,安祿山兩名心腹大將能元皓、高邈已經領著二十奚騎,假稱獻射生手,來到了太原,楊國忠心腹,河東節度使,北京(唐朝的北京就是太原,長安又叫西京)副留守楊光翽出迎,隨後被這二十二騎劫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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