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盛唐神話 作者:長安夢入 (已完成)

 
炎雞 2019-7-30 23:36:2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5 76342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2:08

第五十六章 李倓的夢想

  河北道,清河戰場,幽州軍大營。

  此刻已經是晚飯時分,每座營盤外面,一口口大鍋一字排開,每口鍋內都咕嘟咕嘟翻滾著,羊肉的香味和粟米麥粒的香味傳了出來,四萬多幽州軍士兵在亂糟糟地列隊站好,不住地向這一口口大鍋張望,喉結上下滾動,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在他們的前面的,各層中下級軍官,正在根據上官教授的內容,進行訓話:“……明日,我們將對當面之敵發起總攻!今天五次試探進攻,大家也都看到了,我們面對的是一群什麼樣的敵人?

  那三千天策老兵確實很強,那三百多天策騎兵更強,他們有最好的戰馬,最好的武器,最好的盔甲,可是他們只有三百多騎,而我們有三萬騎!我們三萬騎會怕他們嗎?

  而那些所謂天策戰兵,農兵,他們是什麼?他們在三個多月前,還是種地的農夫,在工坊做事的工人,他們根本就不能算是士兵!大家都看到了吧,他們躲在壕溝、鹿砦後面,我們衝鋒的軍士離他們還有一百多步遠,他們就害怕得瑟瑟發抖,大喊大叫,慌裡慌張,這還是幾千人的試探進攻,還是只拿出了兩成的力氣,就把他們嚇成這個樣子了!

  他們就是一群軟蛋,一群兔子,一群膽小的只會打洞的旱獺!而我們是什麼?我們是草原上的狼王,我們是天上的雄鷹,雄鷹和狼群會怕這這些兔子和旱獺嗎?

  明天我們四萬多大軍將全線壓上,輪番不斷發動攻擊。在這樣強大的正面攻勢下,天下沒有一支軍隊能夠抵擋,就更別說這支由兔子、旱獺組成的軍隊了,說不定明天我們一發動進攻,他們就會嚇得哭起來,像兔子一樣狼狽逃竄!

  只要擊破這當面之敵,一路到都畿道就再無任何一支軍隊能阻擋我們,東平王說了。只要一路打到都畿道,打到洛陽去,大掠十天不封刀!我們的錢財,南海的錢財。全大唐的所有人的錢財,都被四海商社搶到了洛陽城,都畿道、洛陽城有多富有,不用我多說吧!”

  一番煽動下來,道理已經講得很明白了。又有都畿道的錢財美酒美人激勵,四萬多幽州大軍士氣一下高漲得要溢出來,整個大營爆發出一聲聲響徹雲霄的怒吼:“殺光他們,殺入都畿道!”

  “殺光他們,殺入都畿道……”

  與清河戰場相距大約兩百里的钜鹿戰場,安祿山麾下第一謀士嚴莊正在給安祿山分析天策軍的戰術:“……天策軍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就是用九千天策老兵帶動十萬戰兵和農兵,那蕭去病慣會練兵,加上天策府的兵器確實先進,這十萬戰兵和農兵用的都是強弩。

  主君知道的。弩兵不比弓箭手,弓箭手首先要力氣大,而且還必須訓練一年以上才有戰鬥力,而弩兵則不同了,只要稍稍訓練一兩個月就能上戰場。

  天策府的如意算盤就是邊打仗邊練兵,只要見過血,經歷一場大戰的勝利,這十萬天策戰兵和農兵就真的能成長起來,戰鬥力一下提高十倍、十幾倍也不成問題。

  到時候他們士氣有了,經驗有了。動作不緊張慌張了,裝備又好,工事又堅固,只要第一仗堅持下來。他們就完全有能力和我們幽州軍長期對峙下去。一直等到出征南詔和吐蕃的天策軍、安西軍、隴右軍回來,再將我們擊敗。

  所以,主君啊,明天的這一仗至關重要,一定要全力以赴,一舉將他們擊潰才行啊!”

  田乾真點頭贊同道:“嚴軍師說的沒錯。明天這一仗,我們只能勝不能敗。不過他李倓想的倒是挺好,以一個天策老兵帶動十個才訓練三個月的新兵,如果真能帶起來自然很好,可這十萬天策戰兵和農兵實在太弱了,明天在我們強大的攻勢下,只怕堅持不了多久,他們就要奔潰,到時候這些狼奔豕突的新兵非但幫不了這些老兵,反而會拖累他們!”

  “沒說的,明天一戰把他們打趴下!”崔乾祐、田承嗣、尹子奇、阿史那從禮等高級將領也連連點頭,情緒熱烈。

  田乾真又說道:“現在唯一所慮的,就是怕天策軍還有什麼新花樣,秘密武器沒有拿出來,這一點不得不防。”

  一說到這裡,所有人又不吱聲了,雖說一天的試探下來,天策軍並沒有玩什麼新花樣,但誰知道發動總攻的時候他們會不會突然來一下,就像李倓陰安守忠那樣。

  安祿山環視了一圈帳中諸將,眼神寒冷:“花再大的代價也要一戰將其突破,將攔在我們面前的這四萬天策兵撕個粉碎,讓所有膽敢抵抗的敵人見到我們就發抖,打敗他們之後,已經任何軍隊能夠阻擋我們前進!

  七天之內,先頭大軍要打過黃河,十天之後要打進武牢關,十二天以後,我要進到洛陽城;那個建寧王李倓,我要你們將他生擒活捉送到我們面前,我要親手活剮了他!”

  幽州軍在做動員的時候,在其南面五裡遠的天策大營,天策軍也在做相同的事情。

  陣地後面,一座座營盤之內,一千人一撥整齊地站好,在他們的前面,是一個個各級訓導官,訓導官的旁邊,是十名被捆住雙手的幽州軍降卒,以及十幾名從北面逃過來的幽州難民青壯。

  這些訓導官一個個扯著破鑼也似的嗓子吼出來:“老說幽州獸兵殘暴,殺人屠村,無惡不作,這些不用我再多說,大夥全都明白,這些從北面逃難而來的難民兄弟就是明證,他們中的每個人家園都是被這些幽州來的畜生給毀了,每個人都要親人被這些胡人獸兵給殺死,這些也不用我多說。

  有人會想,這些幽州獸兵做了這麼多壞事,殺了這麼多人,這麼兇殘,一定很厲害,要不他們怎麼能殺這麼多人,一路打到這裡來呢?

  狗屁!他們幽州軍中有支最厲害的部隊,叫做曳落河。乃是百中選一精銳中的精銳,可是八千曳落河,碰到建寧王率領的一千五百天策騎兵,五個打一個的兵力優勢啊。可結果呢,結果就是這八千曳落河被一千五百天策騎兵打得丟盔棄甲,落荒而逃,當場被殺死五千多,被俘一千多。有名逃回去的才一千剛出頭!

  今天白天他們也多次發動進攻,可結果是什麼?結果是來一次被我們打退一次,一次次丟盔棄甲,還被我們俘虜了這麼多人。這些畜生之前之所以能殺那麼多人,不是因為他們厲害,只是因為他們兇殘,他們野蠻,他們聚集在一起,他們手上有兵器,他們以多打少。面對的還是手無寸鐵的平民老百姓!

  其實這群幽州獸兵一個個都是廢物,論單打獨鬥,在場的每個人都比他們強,個別強壯的甚至一個打兩個都不成問題!”

  訓導官聲嘶力竭地吼完,嗓子裡都快著了火,對面這些列隊而戰的農兵戰兵這時也分成兩種反應,有義憤填膺心想沒錯,這些幽州獸兵也就欺負手無寸鐵的百姓有點本事,其實就是個廢物,要不怎麼八千最厲害的曳落河被一千五百天策騎兵打敗呢?要不白天每次進攻。五百天策騎兵就能追得五千幽州士兵狼狽逃竄呢?

  而還有很多膽氣弱的,心中想的卻是:那是你們這些天策老兵厲害,特別是這些騎兵,全都是功勳英烈之後。武人世家,有武藝傳身且身經百戰的,其他步兵也是經過兩年多艱苦的不間斷的訓練的。

  這些幽州兵一個個眼神像狼一般,即使被俘了眼睛都冒著凶光,像是要吃人一般,兇悍之極。一看就很厲害,自己根本不敢跟他們單挑,就是對視都覺得心裡發虛。

  那邊訓導官休息了一下嗓子,繼續吼道:“大夥若是不信,我們可以做個試驗。諸位看到沒有,這些都是從北地逃亡而來的難民,他們之前都是種地的農夫,他們的親人都死在這些幽州獸兵手裡,現在我就給他們一個機會報仇雪恨!”

  眾人一下愣了,天策戰兵、農兵愣住了,這些難民青壯也愣住了,而那些幽州戰俘則嚇壞了,報仇雪恨,可不是要殺死自己祭旗麼?

  他們有些忍不住就開始渾身發抖,而有些確實兇悍的心說反正是個死,於是就兇相畢露,怒目圓睜大聲怒駡。

  “你們這些天策狗,死期就要到了,東平王會給我們報仇的!”

  “明天五萬幽州大軍就會踏平這裡,雞犬不留,你們統統都要死!”

  “天策奸狗,有本事單挑!”

  他們一個個做著垂死前的爆發,聲色俱厲,老實說嚇壞了一些人,也把另一些氣得要死,幾名訓導官每天不停喊話,不停和士兵談心疏導情緒,嗓子都快啞巴了,但有些士兵明顯是個孬種,實在是不爭氣得很,這些訓導官也就憋了一肚子火,這個時候就對著這些幽州獸兵一頓嘴巴子狂抽,心裡這才順暢了許多。

  打完之後,那邊廂名叫趙小剛的訓導官拍了拍手,對著其中一名幽州兵大聲道:“這位幽州狗說的好,我就是要讓他們和你們單挑。”

  眾人再次愣了愣,趙小剛來到那些難民青壯身邊,大聲道:“這些幽州畜生,他們殺了你們的親人,燒了你們的家園,糟蹋了你們的妻妹女兒,是你們不共戴天的仇人。

  現在我給你們一個機會,和他們單挑,只要你們贏了,你就可以親手殺了他們,為你們的家人報仇,而且還有十枚銀幣獎勵;不過,若是你們輸了,我就放他們走,你們敢是不敢?”

  十幾名難民青壯一個個雙目赤紅,怒氣滿胸,但卻明顯有些猶豫,倒不是怕死,也不是不敢,而是害怕自己萬一輸了,這些幽州獸兵就會被放走。

  便在這個時候,趙小剛說了更讓他們不能接受的話來:“我數十聲,若是數到一還沒人敢去單挑,我就把他們都放了!

  十!”

  十幾名難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猶豫了大約四五秒種,其中一個看起來二十歲出頭,又高又瘦的難民站了出來,七八名訓導官都忍不住點點頭,這個難民看起來最瘦小,卻第一個站出來。有種!

  “這位兄弟叫什麼名字,為什麼站出來?”

  “我叫穆峰,這些幽州畜生,殺了我的阿爹阿娘。又把我的娘子活活糟蹋而死,十個人啊,他們都不是人,是畜生!我要殺了他們報仇!”

  “他們看起來這麼凶,你怕不怕?”

  “不怕。我把這腔血倒給他!大不了跟他拼了!”

  “好漢子!你是挑竹刀還是選擇空手呢,這十個幽州兵你選哪一個?”

  在眾人的疑惑中,趙小剛講解了規則,每名難民可以站出來挑選一個或兩個對手單挑,可以選擇用竹刀對砍,還是赤手空拳搏鬥。

  只要把對方打倒就算贏,贏了就可親手處置這名幽州兵,是千刀萬剮,還是剝腹掏心都隨你,而且打贏一個還有十枚銀幣獎勵;但若是輸了。這名幽州兵就會被放走。

  規則講解完畢,這些難民心情各異就不說了,這些幽州兵戰俘一個個卻是高興壞了,自己這邊都是百戰老兵,天生的戰士,身強體壯,戰鬥經驗豐富;而對方都是農夫,這結果還用說嗎?

  這天策軍是不是傻了?還腦子進水了,要不怎麼會做出這麼愚蠢的事情來?

  事實上,不但是這些幽州兵是如此想。很多天策農兵也是如此想。

  而就在大多數人的疑惑和不解中,名叫穆峰二十一歲河北農夫挑選了其中那個紅色齊項短髮,綠色眼睛大鬍子的昭武九國士兵單挑,他清楚的記得當初強暴自己妻子的。就有這個人!

  那名昭武九國士兵興奮極了,解開手上繩索後他接過訓導官遞給他的竹刀,有些狐疑對趙小剛道:“你不是騙我,打贏了真的放我走?”

  “真的。”

  “你發誓!”

  趙小剛嘩啦一下抽出橫刀拍在他臉上,大罵道:“我發你娘的誓,老子用得著騙你嗎?你們本來就是要死的人。有什麼好騙的,你不打是吧,不打老子現在就殺了你!”

  那昭武九國出身的幽州兵心想也是,反正是死,索性拼了,他唯唯若若道:“我打,我打。”

  “小子,就你這樣,我一個能打三個,想報仇,下輩子吧。”場地中央,名叫安莫延的幽州兵雙手緊握竹刀擺好架勢,十分囂張地挑釁道。

  “我殺了你!啊!啊!啊!啊!”

  另一邊,名叫穆峰漢家農夫胸口劇烈起伏,雙目幾乎噴出火來,他高舉著竹刀疾沖了過去。

  穆峰明顯是不懂戰鬥技巧的,雙手高舉起來向下劈,力量確實很大,但破綻更大,如果是在戰場上以命相搏,對手只要貼身上前,在他還未劈砍下來的時候,一刀直刺,就能將他殺死,而且還能用肩膀架住對方的胳膊,讓刀子落不下來。

  不過安莫延也不是武術高手,他打心眼裡看上不對面這個瘦瘦弱弱的農夫,所以他打算以力破力,安莫延也舉起竹刀猛劈而下,竹刀相碰,穆峰頓時被打得後退一步。

  安莫延冷笑,就欲跨步向前,一竹刀重重劈在穆峰肩膀上,說是竹刀,其實就是三塊篾條用麻布纏在一起,跟棍子差不多,安莫延相信這一刀下去,定能將這個瘦瘦的對手打趴下,若是沒有,就再來一刀,然後自己就可以重獲自由了!

  然而就在安莫延跨前一步,運起全身的力氣想要往下猛劈的時候,一側的腰間突然傳來鑽心刺骨一般的疼痛,其實在剛才硬拼那一刀的時候他就感覺腰間有一絲悶痛,這是怎麼回事?

  便在這個時候,後退一步後穩住身形的穆峰已經紅著眼睛再次沖了過來,這次他直接撞在安莫延身上,將他撞的搖搖晃晃,安莫延大急,想要穩住身形卻發現左邊的腰間完全使不出一點力氣,而這個時候穆峰已經發了瘋一樣,接連在他的胸前連續的狠劈了三刀,安莫延搖搖晃晃地向後倒去,隨後弓起身子說不出話來。

  “啊!啊!啊……我殺了你!”名叫穆峰的農夫依舊發了狂一樣對著安莫延猛劈猛踢,安莫延口吐鮮血說不話來。

  趙小剛過來將穆峰拉開,大聲道:“你贏了,這個人可以拖到一邊去,隨你處置。”

  兩名執法士兵過來將安莫延拖到了一邊,趙小剛將手中的橫刀連同十枚銀幣一起給了穆峰,穆峰接過橫刀卻沒接十枚銀幣,他跪了下來。

  “這是怎麼了?”趙小剛費了好大的勁才把他從地上扯起來。

  “我不要銀幣。我現在家也沒了,我要加入天策軍,和你們一起殺幽州叛軍。”

  趙小剛看看了旁邊幾名軍官,那幾名軍官贊許地點點頭。趙小剛再次把銀幣拍在穆峰手上,笑著道:“好,收下你了,但天策軍不是誰都能加的,你先從輔兵做起。若是通過了層層考核,就可以正式加入天策軍了。”

  穆峰欣喜的連忙表示一定努力表現,然後提著那把橫刀就過去處決安莫延,這次他一刀砍在安莫延的胸膛處,鮮血飆射出來,噴到他的臉上,腥氣撲鼻,他微微愣了愣,手還有些發抖,然而就在下一秒。他又劈下了第二刀,第三刀,嘴裡已經哭了起來:“阿爹,阿娘,小翠,我為你們報仇了!”

  那邊廂,其他九名幽州軍戰俘都驚呆了,他們完全搞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安莫延好像一下被定住了一樣;另一邊其他十幾名難民則是又驚奇,又可惜。有躍躍欲試;而一千天策戰兵和農兵一下小聲議論開了。

  趙小剛再次扯著破鑼一樣的嗓子大喊起來:“看到沒有,這個穆峰比你們所有的人都瘦,也不會功夫,就是敢拼命!結果呢?結果就是這些幽州獸兵兩下就被打倒了!

  你們每個人。吃的都比穆峰好,都比他壯,他都能打得贏,你們就更加沒問題了;這些幽州手臂卻是兇殘,可他們也是人,一刀砍下去他們也會疼。也會流血,也會死!

  我早就說過,他們就是一群廢物,只是因為他們氣勢特別凶,把你們嚇住了,其實只要你們敢拼命,他們就不是你們的對手!”

  軍陣當中,王老三仔細地觀察剩下的九命幽州戰俘,發現他們之前還氣勢洶洶的,現在眼神裡明顯出現了懼怕,原來他們之前都是裝出來嚇人的啊。既然這個瘦瘦弱弱的農夫穆峰都打得贏,自己也定沒有問題,看起來,這些幽州兵全都是這樣的樣子貨,以前自己真是白怕了!

  然後王老三又開始嫉妒起來,這些流民十個銀幣還真好賺,可惜自己不能向前。跟他有同樣想法的還有其他十幾名難民,他們紛紛站出搶著要參加單挑放對。

  趙小剛挑了幾個看得順眼的,依次單挑,結果無一不是兩三招內難民就將幽州戰俘打倒在地。

  然後越到後面,這些剩下的幽州戰俘就越害怕,還沒上場就渾身哆嗦腿軟,看到他們如此表現,難民的自信就越足了,打得就越猛,結果就越發沒有懸念。

  當然,也有個別生性彪悍不信邪的,爆發出最大力量想要拼死一搏,結果更是剛一用力腰間就疼,然後一回合被放倒。

  於是,整個天策軍營地簡直沸騰了!

  入娘的,原來這些幽州獸兵竟然全是這樣的貨色,靠著外表兇狠才殺了這麼多人,其實都是一群廢物,就這樣的一群廢物,還敢來搶我們都畿道!

  這還有天理嗎?沒說的,一定把他們殺得片甲不留,連他阿娘都認不出來!

  趙小剛又大聲喊道:“看到沒,就是這樣一群殘暴的廢物要殺進都畿道,搶我們的東西,殺你們的父母子女,糟蹋你們的妻女妹子!

  我們要怎麼做?”

  “殺他娘的幽州胡狗!”

  “殺光他們!”

  “全體都有,建寧王有令,明日大戰,諸位一定要嚴格遵守戰場紀律,聽從命令和指揮,我們就一定能夠取勝!

  建寧王說了,蘭陵王是戰神下凡,如今他被人用蠱毒害死,其英靈不遠,必定會在天上保佑我們,明日大戰,我軍必定大勝,幽州軍必定大敗!”

  “萬勝!”

  “萬勝!”

  如雷的怒吼聲想了起來,這一刻幾萬天策軍的士氣一下變得極為高漲,而若是有人聽力十分好,就可聽到,在他們北面五裡遠的幽州大營,四萬多幽州軍士氣同樣高漲到極點。

  中軍大帳內,蕭去病一邊聽著雙方大營之內同樣響徹雲霄的歡呼呐喊聲。一邊細心地給李倓推宮過血,大約十分鐘後,李倓穿好上衣,兩人開始吃飯。

  蕭去病突然道:“李天錫剛三天前接到消息。陛下已經任命杜乾運為河東節度使,李福德取代李承恩將軍為右羽林衛大將軍,你知道吧?”

  作為天策府的情報頭子,一把手,李倓自然不會不知道。他歎了一口氣,道:“他還大力封賞長安禁軍官員,在兩日前檢閱了三支禁軍隊伍,又對他們進行了犒賞,皇阿爺這是在防備我們啊!”

  “我已經下令天策暗衛成員去太原劫持或刺殺杜乾運,並讓李天錫命人在長安城散佈李福德在劍南道的老底,一旦杜乾運被殺,我們的人就會拉攏收買河東軍將士,讓他們推舉李光弼擔任河東節度使。到時候陛下肯定就會懷疑倒我們頭上,小倓。你說我們該怎麼辦?”

  李倓看著蕭去病的眼睛,誠摯無比道:“師父,我知道你的意思,皇阿爺是個什麼樣的人,師父清楚,小倓也清楚。他為了皇位,圈禁兄弟,囚禁兒子,三個親生兒子,只因為言語有些抱怨。就被他說殺就殺了。

  一旦皇阿爺知道這些事情是我們做的,必定要對我們動手,師父是要我做出選擇對不對?”

  蕭去病看著他道:“你會如何選擇?”

  李倓道:“師父你想要的是什麼?”

  蕭去病想了想,笑著道:“我想要的。你應該知道啊,除了之前與你和延鑒說的那個,想辦法解決一個社會,或者一個王朝,發展到一定階段就會崩盤的問題。

  還有就是我想讓我們的大唐,變得無比強盛。大唐的窮人越來越少,只要願意,每個人都能夠去讀書,沒有人會餓肚子,更不會發生饑荒,每個人都能享有應有的權力,都能生活得有尊嚴,且有安全感;

  我們唐人,將是整個世界的主人,全天下最高貴,最驕傲,生活得最恣意昂揚的一群人,這整個世界,有些地方,我們必須牢牢占住,而其他地方,雖非大唐國土,但那裡的東西,那裡的人,卻必須要任由我們予取予求!

  我想要的,便是在我三十五歲退休之前,大唐的疆土能比現在大一倍,且沒有一個外敵,不管他們在心裡是怎麼樣咒駡我們,但在我們面前,他們必須趴伏在地上顫抖;

  我想要的是,我們漢家的文化,漢家的文明,將傳播到整個世界去,至少在大唐的疆土之內,所有的人,必須認同我們說推崇的這個文化,認同並熱愛大唐這個國家,所有的唐人都以自己是唐人而感到驕傲,所有的非唐人都熱切地想要成為一個唐人,並且以學習漢家文明為榮;

  我想要的是在我退休之前,大唐的科技能夠全面發展,人們的生活水準普通提高,貫穿南北和橫跨東西的鐵路能修起來!文明唐人,特別是是唐人的主體漢人,永遠不會受到外敵的威脅!”

  李倓激動且認真道:“師父,你想的,就是小倓想的,師父的夢想是實現這些,而小倓的夢想,就是替師父實現這些夢想!”

  蕭去病道:“如果我要你做皇帝呢?”

  李倓看著蕭去病的眼睛:“那小倓就做皇帝!”

  “如果是太宗皇帝時期那樣,君臣共治天下的皇帝,並不能像現在這樣,大權獨攬,乾綱獨斷的皇帝呢?或者說大多數事情皇帝不能自己做主,陛下和大臣商量,皇帝也必須遵守律法,而律法的制定卻並不由皇帝說了算,這樣的皇帝你願意做嗎?”

  “我願意!”李倓毫不遲疑就一口答應,然後過了半晌,他突然道:“那皇阿爺和我阿爹要怎麼辦?”

  蕭去病道:“自然是先好生養著,等政局穩定下來,他們再也不能或不會對朝局產生影響之後,就隨他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吧。”

  李倓喜悅道:“那我們就開始努力吧,早點實現這一天,我們也可以早一點出去遊山玩水,享受人生啊。小倓真恨不得幽州軍現在就開始進攻,小倓就帶著一千天策騎兵直沖中軍將那安胖子生擒活捉。”

  蕭去病笑了,這個徒弟還是這麼激動且直率,不過他今天能說出這樣一番話,做出這樣一番表態,還真是沒枉費自己一番苦心啊。

  “只要明天我們能夠打贏就成,生不生擒安祿山意義不大。還有,從現在起,每次上戰場你都必須跟在我的身後。”

  蕭去病笑道:“上了戰場,我就是建寧王,你就是建寧鐵衛。”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2:09

第五十七章 胡無人(上)

  天寶十三年八月二十五,五更時分,河北道钜鹿郡和清河郡前線,九萬多幽州大軍幾乎同時開飯,準備在天亮後不久,朝陽出來的時候,對天策軍陣地發動猛攻,一舉突破天策軍陣地。

  所謂朝氣銳,晝氣惰,暮氣歸,安祿山雖然在軍事方面是個戰五渣,但他麾下卻是有一批會打仗的大將的。

  辰時三刻,雙方都用完早餐,各項準備完畢,同時開始做著戰場動員。安祿山乘坐著一輛鐵輿,由四匹戰馬拉載著巡視戰場,所過之處無不歡聲雷動,所有人高聲大呼:“大光明神,大光明神!”

  這群人眼睛也是瞎,安祿山外貌醜陋猥瑣,三百多斤(合現在四百斤),大腹垂膝,一堆肉山也似,大光明神就這德行?

  天策軍陣地,李倓騎著一匹高大神駿的阿拉伯白馬,後面跟著蕭去病和一名建寧鐵衛,一人扛天策軍旗,一人扛李倓的帥旗,三匹白馬在陣前飛速穿行,每到一處,所有的天策士兵都歡呼呐喊:“建寧王!建寧王!”

  天策府一直都是雙頭制,蕭去病和李倓又好得像是一個人,現在蕭去病“被害”,作為蕭去病的唯一親傳弟子,李倓自然獲得了所有天策將士的擁戴,更別說,李倓各方面條件還真是優秀得無話說。

  人長得英武逼人不說,更加比蕭去病還具有領袖氣質,既有親和力,又有威信力,天生的大將,自帶統帥加十、士氣加十光環。此刻他一臉的意氣昂揚,就連在他身後的蕭去病也忍不住心生嫉妒,就更別說四萬普通天策將士了。

  那些從北地逃難而來,被選作輔兵的難民,也全都目眩神迷地看著他,情不自禁地跟著大喊:“建寧王,建寧王!”

  李倓迎著四萬多人熱切的目光。山呼海嘯的歡呼,心情也是激動得無以復加,大丈夫當如是也!

  但更讓他激動的還是,師父就在他的後面。一想到等下就能跟著師父並肩殺敵,他就激動的熱血沸騰啊!

  辰時四刻,雙方動員完畢,幽州軍開始次第進入戰場,天策軍也分別進入各自的陣地。戰鬥即將打響,雙方都對自己必將獲得勝利,充滿了信心。

  安祿山在兩名家僮和心腹宦官李豬兒的攙扶下,慢步爬上一座土台,掏出那具單筒望遠鏡仔細觀察陣地。

  自己這邊,幾十架投石機被推了出來,它們的作用是儘量摧毀天策軍設置在路上層層疊疊的鹿砦;投石機的旁邊,是幾百輛盾車,天策軍的強弩實在太強了,這些盾車的作用便是頂著強弩推進。將路上的兩道壕溝填平,鹿砦清除,後面的騎兵便可如潮水般衝殺過去,一舉突破天策軍陣地,虎入羊群,肆意砍殺。

  天策軍的陣地上,四萬天策老兵,戰兵,農兵已經各就各位,雖然安祿山對蕭去病恨得咬牙切齒。但對蕭去病的練兵的能力,卻也不得不在心裡寫一個大大的“服”字。

  若不是有確切情報,乍一看誰敢相信對面那些在陣地後面站得整整齊齊,肅穆沉默的“戰士”。竟然是僅僅才訓練了三個多月的新兵?

  也不知道蕭去病和天策府怎麼就有這麼強的本事,論起紀律性,整齊劃一,令行禁止來,這支才訓練三個月隊伍簡直完勝他見過的其他任何軍隊。

  說起來也是氣人,當初張獻誠去參觀飛龍禁軍的訓練。回來以後就大發感慨,後來自己回到幽州軍也曾經用偷師來的辦法,想訓練出一支差不多的隊伍,結果就是費心費力卻毫無進展。

  壓制得越嚴,反抗得越厲害,怨聲四起,最後只得作罷;也曾經讓一支契丹騎兵和曳落河練習排隊衝鋒,但光是排隊慢跑就練了半年多,一加速衝鋒就又亂了。

  安祿山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為什麼天策府可以,自己這邊就不可以呢?他感慨一番,隨後又得意起來,心想蕭去病是練兵天才又怎樣?還不是被自己害死了;

  這支新訓之兵佇列整齊,紀律嚴明又怎樣?雖然假以時日,經過一些小戰的慢慢磨礪,他們一定可以成為一支精銳強兵,可是自己卻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了,今天自己就要以雷霆萬鈞之勢,在這支軍隊成長之前,將其一舉毀滅!

  相隔三四裡遠,安祿山手中的望遠鏡只能大概看到天策軍列隊而站的大致隊形,若是他有本事能看清楚那些天策新兵臉上的表情,就一定不會產生剛才這樣的自信。

  可惜他沒有這個本事,安祿山看了一會,隨後他放下望遠鏡,轉頭對身邊的旗手和號手道:“傳令下去,進攻開始!”

  ……

  天策軍陣地上,名叫戴四清的戰兵隊長正在按照天策軍的作戰條例,挨個檢查他那一隊士兵的裝備和乾糧,盔甲是不是穿得齊整,強弩有是不是保養得當,已經上好弦,備用弓弦有沒有忘記,然後再檢查兩個胡祿裡的弩箭有沒問題,天策軍改良了胡祿,一個胡祿裝三十支箭改為二十支,更加輕便而且不容易晃動。

  檢查完一名士兵,戴四清便會在對方的胸口上輕輕擊上一拳,對方回禮一句:“萬勝!”戴四清微微點頭,又去檢查下一位。

  相比之前在工坊每日帶班工作的枯燥和勞累,戴四清覺得自己反而更加喜歡部隊上的生活,昂揚且快意!

  他是一個淳樸且知道感恩的人,剛進工坊的時候,他因為四海商社改變他家的生活,讓全家吃飽飯而心懷感激;再後來,他為了子女能進小學堂讀書而努力工作表現;當上生產班長後,他又對四海商社、對天策府、對蕭去病和李倓感恩戴德。

  在聽說蕭去病被張獻誠害死了,幽州雜種胡馬上就要起兵造反,打到都畿道來,他又積極參加訓練,用心幫助管理,因此當上了戰兵的火長;

  到達前線之後,因為之前宣傳出現失誤,很多戰兵和農兵都出現畏敵心理,一打起來仗來就手忙腳亂。慌裡慌張,大喊大叫。

  可是他這一火十個戰兵,卻因為他的激勵,表現的極為鎮定和充滿作戰欲望。然後他也因為作戰勇敢,被提拔為戰兵隊長,管兵五十人。

  他幾乎算是一個天生的戰士和中低層軍官,很多天策老兵也發現了這個苗子,一名老兵校尉還來找過他。問他打完仗想不想留在軍隊,正式加入天策府。

  戴四清想了想,說道:“戰時當為國盡忠,站後當回家為爹娘盡孝,等這仗打完,四清還是想回到工坊做工,每日膝前盡孝。”

  他這樣說道,那校尉雖然有些惋惜,但對這名質樸忠直的漢子卻也更加尊敬了,戴四清檢查完畢。回到隊首,將頭盔戴上。

  他的頭盔與普通士兵不同,頂上有一面紅色的三角小旗,從旅帥開始則是在背上背著一杆小旗,中郎將開始則有親兵幫忙扛著將旗。

  在戴四清的側後方,一位名叫張永忠小兵明顯有些緊張,或者說又緊張又亢奮,他忍不住輕聲道:“隊長,俺手有些抖。”

  戴四清看了他一眼,道:“沒關係。其實我也怕,其實對面的幽州兵比我們更怕,大家都一樣!

  你只要記住我們比他們強,我們一定會贏!到時候什麼也別管。一切行動聽指揮就行!蘭陵王英靈保佑,此戰我們必勝!”

  張永忠膽氣比較弱,一直都把戴四清當成主心骨,沒想到一向鎮定自若的隊長心裡也是害怕的,而且幽州兵更怕,他的手頓時就不那麼抖了。緊張感也有所消失。

  便在這時,中軍指揮臺上,李倓放下了雙筒望遠鏡,向趙小剛點了點頭,趙小剛立刻揮動他的訓導總官的認旗,下面各級訓導官應旗完畢,各級訓導官開始組織帶頭唱起軍歌,歌聲由小變大,從最初的淩亂變成了四萬人的大合唱。

  “狼煙起,江山北望!龍起卷,馬長嘶,劍氣如霜!心似黃河水茫茫,二十年,縱橫間,誰能相抗!恨欲狂,長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鄉!

  何惜百死報家國,忍嘆惜,更無語,血淚滿眶!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黃,塵飛揚!我願守土複開疆,堂堂中國要讓四方——來賀!”

  激昂雄壯的軍歌響起,集體爆發的力量感染著每一個士兵,名叫張永忠的小兵扯著嗓子跟著和聲大聲吼著,突然覺得不那麼緊張了,取而代之是一種想要殺敵報國的熱血激情。

  指揮臺上,名叫李白的天策府參謀幕僚此刻的血液已經沸騰了,眼睛裡面全是狂熱的光芒。他從年輕的時候就夢想著能夠縱橫疆場,建功立業,如今能夠見證一場如此大戰,他簡直興奮的就要發狂了。

  老實說,這首歌詞在他看來,算不得非常高明,但如今他卻被這雄渾激昂的氣勢感染得說不出話來,他毫不懷疑,對面的幽州獸兵,一定會在這支軍隊面前,撞得頭破血流,大敗甚至是慘敗!

  四裡之外,幽州軍吹響了攻擊的號角,幾十架投石車和幾百輛盾車吱吱呀呀推了過來,天策軍這邊停止唱歌,各自就進入戰鬥崗位。

  這次的戰鬥,兩個戰場上,主力都是由一萬戰兵和兩萬五千農兵擔當,戰兵的武器是手搖的天策弩,農兵的武器則是普通的角弓弩,單弓弩;

  而天策老兵中的兩千步兵負責操作八牛弩和投石機,剩下的則分配戰兵和農兵當中帶隊,以及督戰。

  其實蕭去病和李倓等人也是做了最壞的打算,如果這些戰兵和農兵當真不能一戰,就讓這些操作八牛弩和投石機老兵發射黑火藥武器,也能將陣地守住。

  不過這樣一來天策軍底牌也就暴露了,而且幽州軍一定會跑,反倒不能殺傷太多敵人,所以不但關鍵時刻,蕭去病等人也不打算用火藥武器。

  咻!咻!咻!呼!呼!呼!

  隨著幽州軍投石車和盾車的推進,天策這邊各段陣地八牛弩和投石車開始發射標誌弩箭和石彈,一支支紅色的弩槍還有一顆顆紅色的石彈被射了出去,斜斜地插在地上或在地上砸出一個大坑後又滾出去十幾丈這才停止。

  緊接著又是一個個紅色的陶罐被發射了出去,陶罐裡面是紅色的水,砸在地上頓時畫出一個個紅色的圓點,之後便是黃色和藍色羽箭射出去一排插在地上。

  這是天策軍正在標誌各種遠端武器的最大的射程,土臺上的安祿山以及他旁邊的嚴莊、田乾真、尹子奇、還要在前面帶兵的崔乾祐、田承嗣、阿史那從禮等人都忍不住有些心驚膽跳,今天的大決戰。天策軍果然把壓箱底的本事都拿出來了。

  這八牛弩的射程也太恐怖了,最遠的估計起碼有一千步,有效殺敵距離起碼有七百步,投石車的距離稍短。但從落地計算,射程也起碼有五百步,這些應該就是天策軍的最高科技吧?

  幽州軍的投石車推進到距離天策軍八牛弩大約七百步的距離停了下來,隨著幾名指揮官的重重揮手,幾十枚石彈就被發射了出去。只有只有大約兩成多一點命中目標,正好砸中鹿砦,或者滾出去幾步十幾部正好被鹿砦擋住,就聽見一片“哢嚓”,“嘩啦”的聲音,許多的鹿砦碎片就飛上了天空或者被推得連根拔起。

  與此同時,天策軍的三百架八牛弩也毫不示弱開始發射,因為八牛弩弩槍後面是有三角尾翼的,又是直射,命中率明顯要比投石車的拋射要高。

  有一半都命中了目標。有的射在盾車上,直接將盾車射穿,將盾車後面的人釘死在地上,有的直接命中投石機,哢嚓一聲就將投石機的木架射裂,將其摧毀,還有的卻是呼嘯著從眾人的頭頂飛過,嚇下面的幽州軍心裡直發毛。

  不過這些幽州軍也都是百戰老兵,除了少數漢人士兵之外,其他胡人士兵幾乎都是從四五歲就開始騎羊。七八歲就開始射箭,十多歲就開始打架劫掠,當兵之後更是經歷過大戰小戰無數,一個個兇悍無比。自然不可能因為這樣一點小小的傷亡就退卻。

  再加上之前安祿山等人的煽動,對天策府的仇恨啊,對都畿道財富的覬覦和嚮往啊,為了生存而戰啊,等等原因,歸納下來。基本上可以將他定義為一群眼睛裡只有財富和利益的亡命盜匪。

  而且這一次他們有著無比巨大的心理優勢,所有人心裡想著的都是,只要清理完這些路上的障礙之後,騎兵一次衝鋒,對方的新兵就一定會心裡崩潰,幽州軍就一定能突破他們的防禦,對他們進行屠殺。

  傷患和屍體飛快地送了下去,除了八架被摧毀的投石車外,剩下的幽州軍投石車更加爭分奪秒地在發射;在他們的前面,出了幾十輛保護他們的盾車之外,其他的盾車也在繼續向前推進,不時有人盾車被弩槍擊中,後面推盾車的士兵被弩槍整個貫穿身體,或射掉整條大腿,慘叫聲此起彼伏。

  天策陣地上,八牛弩繼續不停地在發射,隨後是投石機,兩百七十個石彈帶著呼嘯的破空聲從天而落,落在盾車上頓時能將其砸得稀爛,盾車後面的人也都遭了秧,還有人直接被被石彈命中,頓時就是被砸了肉醬,一團血霧血泥撲得濺起,場面慘不忍睹。

  幽州軍的人群中慘叫哀嚎聲已經響成了一片,但沒死或沒受傷的依然的在努力向前,最前面的盾車已經推進了鹿砦層,開始頂著天策軍的火力清除鹿砦。

  天策軍陣地上,一些心理素質稍差的士兵看著戰場上慘烈至極的景象,看著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直接被一塊幾十斤重的石彈砸成了肉泥,心力被大量消耗,開始忍不住渾身劇烈顫抖起來,還有的胃部不適,想要幹嘔,但看看自己的火長,隊長一個個都鎮定自若,也不願意在長官和戰友面前表現的太過廢柴,強行忍住。

  各級訓導官在後面大聲地給他們打氣,眼看著已經有盾車推進了到黃色的弩箭線以內了,每個團的校尉開始大聲下著命令:“第一排向前,端弩,瞄準,聽我命令!”

  名叫張永忠的小兵眼看著自己的隊長端著天策弩向前了兩步,自己的手又開始顫抖起來,然後他聽到一聲天鵝聲響起,帶隊天策老兵校尉大聲吼道:“發射!”

  他所在小隊第一排的二十五名戰友就同時扣下了扳機,隨後他們很快撤了下來,名叫戴四清的隊長還特意看了他一眼。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輕聲說道:“不要慌,不要怕,很簡單的。”

  這個時候張永忠腦子已經有點空。依稀只聽到很簡單的四個字,隨後他看到帶隊校尉用力揮動著氣質,大聲喊著話,他便跟著左邊的火長向前走了三步,照著以前訓練的動作。端起了手中的天策弩,但他們的面前只看到一輛輛盾車在前進,不時有被八牛弩和投石機擊中,死狀燦烈,但這個時候張永忠已經忘記緊張了。

  很快的,張永忠看到那些盾車停了下來,無數的幽州兵從後面鑽了出來,有人開始拔除鹿砦,有人手裡持著弩機朝著自己這邊發射。

  便在這時,他又聽到一聲短促的天鵝叫聲。帶隊校尉大聲說著話,手上旗子用力向前揮下,張永忠一個激靈扣下了扳機,射擊成果沒來得及看,反正對面倒下不少人,也不知道是誰射中的。

  自己這邊也有少數傷亡,在張永忠剛扣下扳機的幾乎同一瞬間,一支弩箭就射在他的胸前,叮的一聲冒出一點小火花,隨後彈開出去。有一點點疼,但人沒事。

  看到火長轉身,張永忠也下意識地跟著轉身,然後他又看到我隊長戴四清。此刻他們已經重新上弦完畢,隊長端著天策弩,看著自己,給了一個鼓勵和贊許的表情。

  張永忠突然發現自己沒那麼怕了,自己剛才經歷過一次交鋒,好像沒什麼嘛。真的是很簡單的,而且根據自己的觀察,自己這邊的傷亡情況和幽州軍的傷亡簡直不成比例。

  他一下想起昨天晚上休息之前,聽那個天策老兵校尉講的,內容大致是說幽州軍全是廢物,就算正常放對也不是天策軍的對手,更何況天策軍的武器裝備還要比幽州軍好上幾倍。

  那名校尉說道,天策軍的所有武器,無論是橫刀,還是弩箭箭頭還是身上的盔甲甲片,用的都是高爐生產的好鋼,說是其他地方的都是用石炭(煤)煉出的鐵,而天策府卻是用焦炭煉出的鋼,反正那名校尉也不是很懂,就是知道,天策府所有裝備的鋼材都要比幽州軍要好很多很多。

  天策軍的橫刀更鋒利更耐用,弩箭箭頭破甲能力更強,天策府的盔甲甲頁防護能力更強,再加上天策府的弩箭射得更遠,所以這場仗天策軍就是贏定了。

  現在看來,果然是這樣啊,幽州胡狗的弩箭不就只在自己身上叮的一下就彈開了嗎?既然如此,自己又有何懼?

  這樣過程大概持續了一個多刻時,幽州軍的幾十架投石車就幾乎被摧毀殆盡,投石車的殘骸很快被抬了下去;而另一邊,幾百輛盾車也在這個時候推平了三道鹿砦,以及兩條壕溝,倒也簡單,直接將鹿砦殘骸和屍體填進壕溝,再鋪上一層土就是了。

  不過他們也付出了近七成盾車的代價,終於崩潰,倖存的三成拖著盾車不顧一切地往後跑。

  土台上面,安祿山覺著望遠鏡死死地看著戰場上的情況,他沒想到天策軍的遠端火力會這麼強,而且貌似對面的那些戰兵和農兵並沒有想像的那樣驚慌失措,大喊大叫亂成一團。

  天性狡詐如狐的安祿山心裡湧出一絲的不好的預感,隨後他在心裡想道,也許是因為挨打的都是自己這邊,幽州軍對他們的施加的壓力太小的原因吧?

  也許當兩萬多騎兵如排山倒海般衝鋒到一百步之內,對面這些天策新兵就會崩潰吧,畢竟這種一往無前,勢不可當的威壓,不是誰都能夠承受的。

  不好好在,雖然自己這邊損失了幾千步兵,天策軍幾本沒死多少人,但好歹這幾百盾車已經將路上的鹿砦幾本清理乾淨了,只剩下一條距離天策軍陣只有五十步的一條不算太寬的壕溝,戰馬完全可以輕易就跨過去,不過為了保險起見還是每名騎士一兜土將他填平好了。

  除了這條壕溝之外,就只剩下天策軍陣正前方不足五步遠的一道單薄的拒馬槍了,但是不要緊,只要幽州騎兵沖到了跟前,基本上就等於突破了,一輪騎弓射擊就能對天策軍進行壓制。

  雖然目前看來,天策軍的火力比昨日預想的要猛得多,這些天策士兵的士氣也沒料想的那麼遭,騎兵衝鋒肯定會有更多的損失,但好在擊破他們之後,一路到洛陽,就再沒有一支軍隊能阻擋幽州軍的腳步了。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2:10

第五十八章 胡無人(中)

  衝鋒的號角響起,在寬達五六裡的戰場正面,兩萬三千幽州騎兵發動了衝鋒。

  騎兵滿萬,鋪天蓋地,騎兵與步兵不同,一名騎兵佔據的空間足夠放三到五名步兵,此時兩萬多騎兵,更加顯得連天接地,無窮無盡也似。

  而重點還在於威勢,在冷兵器時代,騎兵就相當於後世的陸戰的坦克,兩萬三千騎兵沖陣,動靜可謂驚天動地。

  九萬二千隻馬蹄雨點般敲打著大地,即使相隔三裡之遠,大地也跟著劇烈顫抖,悶雷也似的蹄聲彷佛敲在每個人的心上,讓人的心臟不由自主地跟著蹄聲的節奏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彷佛隨時都要從胸腔裡跳出來也似。

  寬闊的戰場上,三萬五千天策戰兵農兵感受到了那種萬馬奔騰的威勢,看著他們如黑色的潮水般漫過黃綠色的原野,勢不可當地想自己這邊湧過來,頓時一個個都嚇得臉色發白,有個別膽小的甚至一下心臟驟停或口吐膽汁,直接暈倒過去。

  已經騎上戰馬的列隊準備出擊的蕭去病和李倓看到這幅情景,心也一下提了起來。對於從不知道恐懼,敵人越多反而越興奮,甚至一個人就敢和上萬騎兵對沖的兩人來說,這個自然算不得什麼。

  可對於這三萬五千多三個月前還是工人農夫的,從不知兵戈是何物的天策戰兵和農兵來說說,這個場面無疑是震徹心扉的恐懼,蕭去病和李倓實在很擔心他們會在這群騎兵被攔住之前,提前奔潰掉。

  他們奔潰不要緊,到時候他們四處亂跑,大喊大叫,衝擊天策老兵的八牛弩和投石機陣地,那就真是弄巧成拙,揠苗助長了。

  這一刻蕭去病突然有了一種自己是不是賭得太大了的懷疑,然而在下一刻,他便狠下來了心。決心繼續賭下去。

  蕭去病和李倓兩人眼神一個對視,李倓立刻心領神會,他在馬上運起最大的力氣大聲吼了出來,內力貫穿其中一下穿透了整個天策軍陣地。將萬馬奔騰有如地震的聲音也壓了下去:

  “天策軍的將士們,相信本王,這些幽州兵沖不過來!你們不用害怕,且看本王親自帶隊沖陣,所向無前!”

  說話的功夫。十幾名天策老兵已經搬開了作為通道,沒有用長釘固定在地上的幾道拒馬槍,李倓一馬當先,帶著蕭去病和後面的一千五百天策騎兵,已經沖了出去,像一支尖銳的長矛,撲向鋪天蓋地,仿佛一張巨大的灰白色地毯的兩萬三千幽州騎兵。

  幽州兵的騎兵群已經開始加速,馬蹄聲更加密集,大地更加劇烈顫抖。三萬五千天策戰兵和農兵此刻手心裡,身上已經全是汗珠;但此刻看到李倓帶著一千五百天策軍義無反顧地沖向比他們多的多幽州騎兵群,這些天策新兵又突然忘記了害怕了。

  建寧王,皇帝陛下的親孫子,蘭陵王唯一的親傳弟子,這麼高的身份和地位,他的性命不比在場所有人都高貴?他都不怕死,他都敢帶著天策騎兵正面迎上去,我們又怕什麼呢?我們的命比他的命高貴?

  再說了,在場的哪個人沒有受過建寧王的恩惠。建寧王主管都畿道的民政工作,每逢過節過年,建寧王都會到下面來慰問,給各家各戶送東西。油糧米麵;重陽節的時候,還會出錢請都畿道全境的老人赴宴吃重陽宴,走的時候還有禮物送;這次所有的工人漲工錢,也是建寧王安排主導的。

  建寧王對大傢伙這麼好,就算是為了報答建寧王也不能亂啊,更何況。建寧王還說,幽州兵一定沖不過來的,建寧王自然不會騙我們!

  於是,縱然是心臟依舊劇烈跳動像要飛出來一樣;縱然依然渾身打顫發熱,汗流不止;縱然全身的多巴胺瘋狂分泌,瞳孔已經放到最大;縱然腿有點發軟,手不停抖,口中發幹,但是這三萬五千天策戰兵和農兵卻不再大喊大叫,更沒有一人離開佇列轉身逃跑。

  另一邊,李倓和蕭去病已經帶著人通過了壕溝東端那條狹長的通道,將馬速提到最快,方向東北,想要穿過幽州騎兵的東面邊緣,繞到他們的背後或者直接進攻幽州軍後面的本陣。

  土臺上的安祿山、嚴莊和田乾真也心情緊張到了極點,這就是一錘子買賣,成與不成就看這一次了。

  安祿山緊張得拿望遠鏡的手都有些發抖,他放下望遠鏡交給旁邊的田乾真,大聲喊道:“這些天策戰兵和農兵怎麼還不崩潰?”

  安祿山打仗雖然廢柴,但也知道步兵面對騎兵衝鋒要承受多大的心理壓力,這就是為什麼從理論上來說,步兵列陣而戰,長槍兵和弓弩兵配合,無論哪種地形正面交戰都完勝騎兵,但事實上大多數情況都是步兵完敗的原因。

  理論上講,步弓比騎弓射得遠、射得准、射的快,而且還可以用弩,長槍列陣,騎兵衝鋒的時候一名騎兵必須同時面對兩三杆長槍,而且戰馬也懼怕鋒利的槍尖,如果不蒙住它們的雙眼,沖到最後十步左右的時候一定會轉彎或者停步,所以從道理上講一支騎兵隊伍如果正面強攻一支嚴陣以待的步兵隊伍,一定是完敗的結局。

  可是事實卻往往相反,騎兵大多數時候都會佔據絕對優勢,並且最終將步兵擊敗。機動上的優勢就不說了,想打就打,想圍就殺,想襲擾就襲擾,可以不停消耗步兵的士氣;而到了最後一錘子買賣,衝鋒決定勝負的時候,也往往是騎兵取勝,原因就是騎兵衝鋒時萬馬奔騰,源源不斷,給人一種勢不可當的威勢。

  如果前面沒有寨牆,壕溝,鹿砦,戰車等防禦設施,就這麼正面相對,看到騎兵一往無前地沖向自己,九成以上的步兵都會在騎兵沖到五六十步的時候一下奔潰,然後陣型大亂,被騎馬追上踩死撞死。

  當然安西軍陌刀兵除外,這支軍隊的心理素質太強了。天策老兵也除外。鬼知道蕭去病怎麼練出來的,但安祿山他們可不認為這些才訓練三個月的新兵有這樣的心裡素質。

  安祿山身邊田乾真和同樣是這樣的認為,他唯一擔心的就是天策軍會有什麼秘密武器,此刻此刻他的心也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嚴莊也同樣緊張。作為掌握更多資訊的臥底,他心裡自然覺得天策兵一定會贏,但又想不通天策軍會怎麼贏,同時又擔心萬一幽州軍這邊打敗,自己千萬不要死於亂軍。那可就太冤了了。

  “主君快看,建寧王率僅有的一千五百騎兵出擊了!”田乾真大聲叫了起來。

  安祿山連忙接過望遠鏡,順著田乾真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到一支一千多人的騎兵隊伍,正源源不斷飛速通過壕溝上的一條通道,在他們的後面有幾十名天策兵推著兩輛塞門刀車跟在後面,開始用長釘在將刀車固定在地上。

  嚴莊大聲道:“難道李倓想用這一千五百騎兵正面擊潰我們兩萬三千騎兵?”

  田乾真微微搖頭:“我看他們是想迂回到這些騎兵的後面,或者想衝擊我們本陣,直取東平王!”

  安祿山連忙大聲命令留守一萬步兵和六千騎兵做好迎戰準備,嚴陣以待。這時李倓率領的一千五百天策騎兵已經在衝鋒的幽州軍的左翼與之正面碰上了。建寧王一馬當前,突入幽州騎兵陣型當中,左突右殺如入無人之境。

  安祿山低聲道:“李倓小兒這是拿自己的小命在拼啊,他真當自己是蕭去病啊!”

  他看了一眼在土台下面列陣待命的田承嗣,道:“承嗣,當初蕭去病殺你兒子,今天你殺他徒弟也算是報仇了,你帶四千騎兵從東邊繞到他後面去,若他攻擊本王的本陣,你就從後面對他夾擊。若他要跑,你就攔住他!”

  田承嗣領命而去,這時候嚴莊和田乾真同時大叫起來:“主君,我們的騎兵進入射程了。”

  安祿山連忙舉起望遠鏡繼續觀戰。衝鋒的兩萬三千騎兵除去左翼邊緣的被一千五百天策騎兵勢如破竹一掃而空,剩下的兩萬多騎兵前鋒已經沖入八牛弩和投石車射程之內了。

  一支支兒臂粗的弩槍在騎隊中間犁出一條條血道,很多騎士直接被八牛弩命中,連人帶馬被釘在地上,死狀極其嚇人。

  無數黑色的罎子從天降,有的直接砸在幽州騎兵身上。連人帶馬全都砸趴下,更多的卻是砸在地上摔得粉碎,裡面的夜裡濺得到處都是,想必這就是張獻誠密信裡說的那種火油了。

  據說這種猛火油能在水面上燃燒,燒在身上就沒辦法撲滅,倒是一種極好的武器,可惜現在採用已經太晚了。

  從這個距離,一直到到天策軍列陣而站的地方,只有大約五百步(750米),這些幽州騎兵馬速已經提到最快,五百步的距離只需要大約十七八息(54秒)的時間,投石車最多還能發射兩輪,八牛弩還能夠發射三輪;而等進入黃色羽箭天策弩的範圍,則最多能夠發射兩輪,後面用普通弩箭的農兵,則只能發射一輪,但安祿山認為他們絕對沒有這個心理素質射出這些弩箭。

  果然,就在安祿山的屏息注視下,兩萬多幽州騎兵猶如灰白色的海潮漫過黃綠色的原野,第二輪的八牛弩槍和裝有猛火油的陶罐次第發射,八牛弩槍全部採用平射,幾乎沒有一槍射空,很多甚至都一槍串兩,直接將人帶了飛起來;而裝有猛火油的陶罐依然發射在五百步的地方,此刻跑在這個區域的已經是幽州騎兵群的後隊了,這些陶罐砸下來,不時有騎士猝不及防被砸得腦袋開花,連人帶馬砸趴下。

  凡是被命中的,無一不是必死無疑且死狀慘烈,然而這點戰損對兩萬多人的龐大基數實在算不了了什麼,見到旁邊的戰友被被射死或者砸死,反倒刺激得周圍幽州騎士的尖聲怪叫,震耳欲聾的聲音透過馬蹄敲地聲即使在後面觀戰安祿山也聽得清清楚楚。

  而那些所謂的天策戰兵和農兵卻好像傻了一般,騎兵前鋒已經到達天策弩的射程之內了,他們竟然沒有發射一箭,就這麼傻傻站著,眼睜睜看著兩萬多騎兵越沖越近。

  眼看幽州騎兵前鋒已經衝鋒到距離不到一百步了,安祿山忍不住鬆了口氣道:“突破了,這些天策戰兵農兵已經完全被嚇傻了!”

  田乾真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聲音顫抖道:“倒讓人刮目相看呢,這些天策戰兵農兵竟然沒有像昨日那樣大喊大叫驚慌失措。”

  嚴莊道:“肯定是被嚇得魂飛升天,忘記叫也忘記跑了,但是不要緊,只要我們的騎兵再逼近五十步,雙方之間能互相看見面目,他們就定會瞬間崩潰!”

  田乾真點頭鬆了一口氣,然後望向東南方向,道:“主君,建寧王單人匹馬已經沖到了田承嗣的四千騎兵當中了,簡直勢如破竹,要不了多久,他後面的一千五百騎就會和我們的騎兵接戰。”

  安祿山看了一眼東南方向的戰場,果然建寧王李倓單人匹馬,如虎入羊群般沖進了田承嗣四千騎兵的當中,馬前無一回合之敵,他皺了皺眉,心裡罵道,怎麼練蕭去病的徒弟也這麼厲害?

  不過他也沒時間關注這件事,自己身邊有一萬步兵列陣以待,兩千騎兵可以作為機動,倒也不怕他,安祿山微微一笑:“那又如何?他的步兵本陣馬上就要被突破了。”

  嚴莊叫道:“主君你看,前鋒到壕溝了。”

  兩人連忙將注意力轉回主戰場,兩萬出頭的騎兵這個時候已經沖到壕溝附近了,跑在最前面的幽州騎兵隔兩三步遠的時候,就將提著的土包丟到了壕溝裡,隨後一個跳躍就十分輕鬆地跳過了過去,然後……這些戰馬,連同馬上的幽州騎士,就一下毫無預兆地摔了下去,直接被放倒。

  安祿山和田乾真的眼珠都要突出來了!

  那一邊,眼看著前面的騎兵突然毫無徵兆就被放倒,後面的騎士紛紛提起韁繩想減速避讓,然而戰馬的速度已經提到最快,又豈是想減速就減速的?

  巨大的慣性和衝量依然帶著這些騎兵跳了過去,然後一頭撞進天策軍設置的落網裡,同樣被瞬間放倒,很多戰馬被割的全身鮮血淋漓,不停地長嘶悲鳴,馬上的騎士被壓在戰馬下面,躺在地上掙扎。

  而在他們的後面,更多源源不斷的幽州騎士一頭撞了過來,有些騎術好,反應快的騎手發現了不對,在壕溝前面就勒住了戰馬,但是卻被身後幽州騎手撞翻在地,在這這條壕溝附近,上萬騎兵就一下蝟集成了一個大疙瘩。

  個別已經撞進落網當中,身上被刺得全身是洞的幽州騎兵,驚魂甫定後仔細觀察這才發現自己撞上了什麼,在長草掩映下,是一根根三角形狀的鐵樁子,應該是用長釘緊緊地固定地面上。

  鐵樁子和鐵樁子之間,拉著的是一層層的粗鐵絲,鐵絲上面還佈滿了鋒利的一寸多長的尖刺,自己就是從馬上飛了出去,然後一頭撞進這些鐵絲網,身上,腿上,胳膊上,手上就被這些尖刺刺出一個個的血窟窿!

  這名幽州騎兵放眼望去,像這樣的鐵絲,在這些鐵樁子中間竟然上下拉出五層,往橫向鋪出去,又有差不十道斤兩丈寬。

  而且最最惡毒,最最卑鄙無恥的還是,這些鐵樁子和鐵絲都被人塗成了灰灰綠綠黃黃的顏色,遠遠看去幾乎和周圍的長草融為一體,若非跑到近前仔細觀察,根本發現不了!

  當然,如果他來自後世,就知道這樣東西,有一個專有名詞叫做鐵絲網。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2:11

第五十九章 胡無人(下)

  劇變突生,轉眼之間這道鐵絲網面前就聚集了一大堆的人馬,很多戰馬和騎兵被掛在鐵絲網上,身上全是血口子,鮮血淋漓,有的戰馬衝擊力太大,脖子或者馬腿直接被鐵絲和鐵絲上尖刺生生勒斷,還有的肚皮被尖刺撕開,內臟流了一地,有的人被摔飛了出去然後落在鐵絲網上,就像一隻只被蛛網粘住的小飛蟲。  而這個時候,就聽五十步遠一聲嘹亮的天鵝聲想,密集的弩箭飛蝗一樣疾射過來,直直地撞進幽州騎兵密集的人群當中,瞬間就濺起一團團的血霧,慘叫聲響徹天地。

  一輪齊射完畢,緊接著便是第二輪密集的直射,如此近距離的近射,這些點鋼的弩箭箭頭輕易就射穿了這些幽州騎兵還有戰馬的身體,然後在射入後面第二人的身體。

  只這兩輪齊射,蝟集在鐵絲網前面的三四層的幽州騎兵就被一掃而空,屍體層層疊疊,鮮血狂湧而出,很快匯成一條條小溪,然後流入已經填滿屍體的那條壕溝當中。

  “回去!快掉頭回去!”沖在最後面帶隊的幽州軍將軍崔乾祐,尹子奇和阿史那從禮勒住戰馬,被嚇得亡魂大冒,然而這個時候想回去已經晚了。

  幾百支火箭呼嘯地從他們的頭頂飛過,落在之前大約五百步遠的那片區域,一道火牆平地升起,生生將兩萬多幽州騎兵的去路截斷,緊接著兩百七十多隻陶罐再次從天而降,那片區域的火海就更大,火焰更高了。

  一些之前就被火油濺上的,此刻已經連人帶馬都是熊熊的火焰,暫時未死的戰馬拖著上面的火人在騎兵群中瘋狂地亂沖亂撞。將更的人點燃,撞倒。

  崔乾祐,尹子奇和阿史那從禮的眼睛一下就紅了,聲音也變得淒厲而絕望:“沖出去!”

  而另一邊,鐵絲網前發生變故,隨後火牆平地升起之前。蕭去病正在田承嗣所率的四千幽州騎兵沖縱橫馳騁,因為他是扮演的李倓,而安祿山又給李倓開出巨大的賞額。

  因此即使田承嗣並不想過早與這支天策騎兵糾纏,但這四千幽州騎兵還是向蒼蠅見到血一樣,蜂擁圍著蕭去病廝殺,隨後,李倓和荔非守瑜帶著一千五百天策騎兵,排著整齊的隊伍和他們一下撞上;

  再然後他們不遠處,火焰沖天而起。各種胡語的慘叫聲連天接地,這三千多幽州騎兵頓時就懵逼了,然後瞬間被一千五百天策騎兵殺透五六層佇列,像被篦子梳過一般,所過之處,馬上的幽州騎兵無一倖存。

  而在另一邊,安祿山和田乾真,已經在本陣嚴陣以待的一萬兩千幽州軍將士全都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幕。像是傻了一般,一股冷意就從後脊樑往上冒。一個個都不寒而慄!

  安祿山的眼睛都快要瞪裂了,他實在想不通到底是什麼東西攔住了幽州騎兵的去路,是那條並不很寬的壕溝嗎?可是明明很輕易就跳過去了。可是不是壕溝又是什麼;還有為什麼都衝鋒到五十步了,這三萬多天策新兵竟然都不崩潰?

  安祿山覺得自己簡直都要崩潰了,便在這時,在土台前面統領步兵的將軍李庭望大聲喊道:“王爺。那建寧王已經殺透了田承嗣的騎兵隊伍,正往這邊衝殺過來。”

  安祿山目眥欲裂,氣急敗壞地大吼:“給我殺了他,給我殺了他!”

  “不可!主君不可啊!”田乾真急忙勸道:“今日之戰,我們已經敗了。現在只有嚴陣以待,他建寧王再強也不敢沖入密集的步兵軍陣。我們便在此接應更多的騎兵回來,然後徐徐北撤!”

  嚴莊也勸解道:“田將軍所言極是,天策軍只有一千五百騎兵,我們正可徐徐退回大營,憑藉工事……主君小心!”

  話猶未說完,就聽“咻”的一聲尖利的羽箭破空聲,一支雕翎羽箭如電而至,“噗”的一聲就插入安祿山的左邊的肩膀,他“啊”的一聲發出殺豬一樣的慘叫,手上的千里眼望遠鏡一下掉在地上。

  “保護王爺!李庭望在這裡頂住!安慶緒率領兩千騎兵護送王爺返回大營!”一旁的田乾真反應極快,一下把安祿山撲到,同時大聲吼道下命令,兩名安祿山的家僮,蛇牙頂尖高手也第一時間將兩面鐵盾擋在安祿山面前。

  咻咻咻……咻咻咻!

  蕭去病一馬當先,手上連珠箭發,一下射死幾名安祿山的心腹家僮,然後發現李庭望在土台下面大喊大叫下著命令,又三箭連珠射穿了他前面的兩名親衛,一箭飛進他張開的嘴裡。

  而在蕭去病的身後,另外兩名射雕手李倓和荔非守瑜同樣不停挽弓,專挑幽州軍的軍官射,在他們的身後,一千四百多天策騎兵同時端起手中的最新型號的天策弩,雙腿控馬飛快地在一萬列陣以待的幽州步兵陣列面前橫向掠過,然後扣下扳機,一千四百多支弩箭“嗡”的一聲就直直撞入幽州軍密集的軍陣,頓時就將前面一兩排士兵一掃而空。

  一般來說,弓騎兵是不敢和嚴陣以待的步兵方陣對射的,不過天策軍卻是例外,原因無他,天策弩的射程遠超完全碾壓幽州軍弓弩的射程。

  加上天策軍弩箭的鋼材好,箭頭鋒利,即使離得比較遠也能輕易破甲,自然可以在幽州軍的射程之外對其造成殺傷,而幽州軍卻只能被動挨打,卻毫無辦法。

  一千四百多天策騎兵來回馳射,射光了身上兩把強弩上的四支弩箭,然後開始減慢速度,一面重新給天策弩上弦,一面隨時準備截殺從火海裡逃回來的幽州騎兵,而安祿山,田乾真,嚴莊,安慶緒等人便趁著這個機會狼狽萬分地往後面的大營裡逃。

  另一邊,一萬天策戰兵和兩萬農兵全都面色蒼白地看著前面的血肉磨坊,看著一萬多幽州騎兵在自己面前被射成碎肉,被射成篩子,更遠的地方,一道火牆沖天而起,很多火人活馬橫衝直撞,只有少數幾千人不顧一切地轉身一頭沖進火海,不知道有命逃出這片死亡區域的能有一千不?

  而他們此刻還依然按著長官的指令在給手上的弩機上弦,然後上千瞄準,發射,直到一聲停止進攻的軍號響起,各個團的校尉和每個隊的隊長大聲讓他們停止射擊的時候,他們才麻木地停止了手上的動作。

  然後幾乎八成以上的戰兵和九成以上的農兵就一下癱軟在地上,有近一半的人就幾乎忍不住要吐了出來,甚至有兩成以上的已經吐了出來。

  不過身體不適的人並不包括我們偉大的浪漫主義大詩人李白,眼瞧著這樣屠宰場一樣的戰場,他激動興奮得兩眼直冒光,當即就作詩一首!

  嚴風吹霜海草凋,筋幹精堅胡馬驕。

  漢家戰士三十萬,將軍兼領霍嫖姚。

  流星白羽腰間插,劍花秋蓮光出匣。

  天兵照雪下玉關,虜箭如沙射金甲。

  雲龍風虎盡交回,太白入月敵可摧。

  敵可摧,旄頭滅,履胡之腸涉胡血。

  懸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

  胡無人,漢道昌。

  陛下之壽三千霜。但歌大風雲飛揚,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而在另一邊,蕭去病和李倓分出五百人讓荔非守瑜帶著截殺從火海逃出來的幽州騎兵,然後兩人帶著剩下九百多天策騎兵不斷射殺消耗著李庭望麾下的一萬步兵。

  此刻他們全軍打敗,主將又被蕭去病射死,又完全處於被動挨打的境地,幾輪打擊下來,自然是全軍大潰,不顧一切就往後面的大營裡面跑,蕭去病帶著李倓一直追擊到幽州軍大營外面的壕溝鹿砦外面,這才作罷,繼續在這中間截殺逃跑的幽州潰兵不提。

  卻說大胖子安祿山逃出大營後不久,剛剛從劇痛和悲憤中悠悠醒過來,從北面就跑了一騎快馬,丟魂落魄地大聲喊道:“王爺大事不好了!常山太守顏杲卿和饒陽太守盧全誠造反了!李欽湊將軍被被顏杲卿害死,井陘口已丟!河北博陵郡、上谷郡、文安郡、河間郡、景城郡、信都諸郡全都回應,斷我歸路!”

  “噗!”安祿山聞言口吐鮮血,兩眼一黑,一下暈死過去!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2:12

第六十章 黃雀

  天寶十三年八月二十五夜晚,當十多萬天策軍在河北道對幽州軍進行乘勝追擊的時候,天策軍的大本營,洛陽城此刻卻是暗流湧動。

  洛陽新城區的一家酒店外面掛著歇業的牌子,而在酒店的內部,此刻卻滿滿當當站了三百多號人。

  名叫安倍晴明的遣唐使留學生仔細打量這三百來人,一個個都極為精悍,皮膚黝黑緊致,很多地方都佈滿傷疤,表情冷漠,眼睛裡卻是精光四射,發出狼一樣的光芒,顯然都是經過了最為嚴酷的訓練。

  看著這些便是從日本國斥候忍——也就是忍者的前身,百中選一挑選出來的精銳,經過兩年的地獄般殘酷訓練出來的日本國武士,安倍晴明忍不住熱淚盈眶。

  蘭陵王蕭去病被安祿山害死,天策軍全軍出動在,正在河北道與幽州軍緊張對峙,今天晚上便是日本國發動的日子。

  藤原執棹特使的計畫,原本是要配合幽州軍在天策府的腹地刺殺大將,殺人放火,製造混亂。但誰能想到天策軍的防守會這麼嚴密,連半大的男孩都領一杆紅纓槍站崗放哨,維持秩序;想要接近留守的大將秦頤岩起碼要經過五重關卡。

  因此今晚的計畫主要為秘密竊取天策書院的資料,劫持兩所學校的老師以及工程局的能工巧匠,秘密送回日本。

  而差不多同一時間,日本國也一起發動,襲擊大唐駐日本甲州和石見州駐軍,奪取大唐東海艦隊駐日本分隊。

  安倍晴明清楚地知道,只要今天一發動了,若是不成功,自己生死還是小事,整個日本國面臨的就是滅頂之災!

  最要緊的是,即使今天晚上發動成功了,若是安祿山很快就戰敗了。日本國依然是滅頂之災,說實在話,安倍晴明對這些沒有一點信心!

  可是天皇陛下執意如此,藤原內相執意如此。日本的大多數大臣也執意如此,安倍晴明也只能跟著拼死一搏了。

  其實藤原內相和藤原執棹特使的理由也不能說錯,大唐已經不是之前那個大唐了,自從蘭陵王和武威王從河中帶來了堆積如山的金銀珠寶;

  自從蘭陵王帶著大唐的艦隊以極小的代價就從南海搶回了巨大的財富,並且源源不斷從那裡掠奪各種財富和資源;

  自從蘭陵王在日本找到幾座大的金礦和銀礦。將大唐人對金錢和財富的欲望完全地激發出來,大唐就開始變得無比貪婪了。

  日本國有如此多的金銀,大唐每年要從日本國獲得近十萬斤的黃金,七八十萬斤的白銀,又如何會捨得放手,將金銀礦還給日本?

  大唐依靠南海來的奴隸為他們挖礦,做苦力,這些奴隸一般都做不到兩三年就會被活活累死,到時候唐人難保不會讓日本人給他們做奴隸。

  都是因為大唐太蠻橫,太貪婪。才逼得日本國不得不如此行險,可是如此行險,就真的能成功嗎?

  但願天佑我日本國!但願此次行動一切順利!但願那幽州雜種胡能造反成功!

  想到此處安倍晴明眼睛裡面已經滿是霧氣,心情激蕩無以復加,而論起心情激蕩,藤原執棹也是相差仿佛。

  此刻的藤原執棹兩隻眼睛已經完全紅了,他用鷹隼一樣的眼睛看著三百多名斥候忍,聲音不大,卻充滿了悲愴的感情:

  “我們日本國的金子銀子,卻要被唐人白白挖了去。我們日本國土地,卻要被大唐劃為租界,不許日本人進去。

  大唐就是這麼貪婪,這麼蠻橫。總有一天,整個日本都會變成唐人的土地,而我們日本人,將成為唐人的奴隸,這一點毋庸置疑,看看他們是怎麼輕視打壓我們日本人就知道了。看看那些被抓去金銀礦挖礦的南海奴隸就知道我們最後的下場是什麼!

  日本國最精銳的武士們,我們能夠坐以待斃嗎?自然是不能!但同時大唐又是這麼強大,強大到十個日本國也打不過大唐!

  天幸現在大唐內部出現了叛亂,這就是我們日本國最好的機會,也是唯一的機會!為了日本國的將來,為了搶回我們的金銀,為了不做唐人的奴隸,我們就是死,也要完成今晚的行動任務!

  皇國興廢,在此一役!”

  三百多日本國武士一個個都露出目眥欲裂,憤懣滿胸,眼睛裡幾乎要噴出火來,但卻沒一人發生聲音,只是把拳頭握得咯吱咯吱響。

  藤原執棹點點頭,堅定道:“下面我來安排任務……”

  分派完任務,三百多名日本國的武士分批從酒店裡出來,潛入黑暗之中,此時一輪彎彎的峨眉月已經升上了天空,月華如水。

  同樣的月色之下,名叫竇國的四海商社高管被李天錫叫到了天策府外一座獨立的院子之內。

  在洛陽天策府地區,有幾個防守特別嚴密的禁區,其一便是蘭陵王府和建寧王府,蘭陵王妃和建寧王妃住的地方嘛;其二便是工程局,這裡有天策府的最高技術;再一個就是這座內衛總部的院子了,這是天策府的情報中心。

  竇國其實對這座院子非常感興趣,他曾經不止一次想收買人打聽這裡的情況,甚至想偷偷潛越到這裡探聽機密,卻一直沒有一點機會,這些的地方的防衛以及他們的紀律都太嚴了。

  現在自己終於如願以償地進入到了這裡,可是竇國卻沒有一絲欣喜,反而充滿了不安,難道自己暴露了?

  李天錫看出了他的緊張,笑著給他泡一杯茶,然後道:“竇主管一定很奇怪,這麼晚了,我們把你叫來,為的是什麼事?”

  竇國恭謹道:“為的是什麼事?”

  李天錫笑了笑,岔開了話題:“竇主管來四海商社幾年了,是哪裡人?”

  “在下乃是京畿道奉先縣人,加入四海商社商社快兩年半了。”竇國微不可察皺了下眉頭,這李天錫是管情報的,對自己的檔案自然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為什麼要明知故問。但還是給出了回答。

  “你的家室和孩子呢?在洛陽還是在奉先?”

  “在奉先。”

  “此次竇主管從藍田調到洛陽總部來工作,為什麼不把家人接來呢?”李天錫笑容和藹。

  竇國心中越發打鼓,臉上卻仍是笑意:“要接的,只是這段時間幽州雜胡造反。四海商社事情也比較多,等閒下來,我就去奉先把他們接到了洛陽來。”

  “哦,是這樣啊,竇主管一心為了工作。當真可敬。”李天錫笑得越發詭異:“既然竇主管忙不過來,沒有時間,我們就代你把家人接來了。”

  “啊……”進入這個院子之後,竇國一直平靜如水的臉色終於變了,眼睛睜得老大,便在這時他看到了幾名內衛領著他的妻子以及一對兒女走進了房間。

  “夫君……”“阿爹!”“阿爹……”三個人一見到他立刻大聲叫了出來,並且就要疾跑過來撲到他的懷裡,但一雙兒女卻被內衛拉住了。

  李天錫彎腰抱起那個五歲多一點的兒子,笑著道:“多可愛的一雙兒女啊,我就納了悶了。你的妻子也算是出身世家,溫柔嫻淑漂亮,一雙兒女這麼招人喜歡,家庭和美,四海商社也待你不薄,兩年多時間,將你從一個小夥計一步步提拔為業務主管。”

  他突然臉色一變,用看獵物一樣的眼神陰狠狠地看著竇國,一字一頓道:“你為什麼要暗中給日本人賣命呢!”

  竇夫人驚訝萬分的表情當中,幾名內衛同時抽出了腰上的橫刀。抬起了手上的強弩,對準竇國,兩名小孩頓時大聲哭了起來。

  ……

  峨眉月開始往西沉的時候,安倍晴明已經領著兩百名日本武士。偷偷摸到了工程局的一處圍牆外面,將身體潛藏在樹影后面後長草當中。

  忽然六條黑影疾掠而過,來到圍牆外面拋出撓鉤,攀爬了上去,片刻之後,大門被慢悠悠地打開。兩條黑影朝著外面做手勢,安倍晴明連忙帶人快速跑了過去。

  這裡有著天策府的最高技術機密,風帆戰艦的圖紙,天策弩,天策府新式八牛弩和投石車的圖紙,水輪機的圖紙,紡織機的圖紙……各種最新的技術以及正在研發的各種資料。

  據安倍晴明所知,天策府的所有高科技,一般都是蘭陵王提出設想和思路,讓這裡的兩百多名工匠去設計研究,最後這些能工巧匠總能給蘭陵王各種驚喜,大多數時候不但能出色完成任務,還能根據蘭陵王的一個思路,創造出蘭陵王之前都沒想到的東西來。

  而天策府和四海商社,便就是靠著這些能工巧匠的智慧和蘭陵王的奇思妙想,戰無不勝,生產出各種好東西來。現在蘭陵王已死,只要把這裡的圖紙搞到手,再劫持這裡的能工巧匠去日本,大唐的高科技就會被日本國掌握,日本國便可以靠著這些迅速崛起。

  這還是多虧了安祿山的造反,現在都畿道內天策老兵幾乎全部走光了,否則想要潛入到這裡,根本不可能。安倍晴明的心臟已經狂跳了起來。

  可是當他進入鐵門之後,卻一下傻了眼,鐵門後面沒有見到守衛的屍體!?

  安倍晴明與之前六名武士眼神交流了一下,那六名武士也是一臉狐疑,搖了搖頭表示門後面就是沒有人。

  難道工程局防禦如此鬆懈了,安倍晴明額頭上的汗一下就冒出來,兩百名武士也全都緊張地望著他,安倍晴明猶豫不定,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

  便在這個時候,他們背後的方向,也就是大門外面的方向,急衝衝跑來一人,安倍晴明連同兩百五十連忙隱身在大門後面,將目光轉向外面。

  那人跑得極快,這兩百日本武士也不缺乏夜視能力極好的,很快就有人將他認了出來,小聲道:“是山本……”

  山本便是唯一一個做到四海商社高管的日本特務,安倍晴明的心一下就揪了起來,早有兩名武士跑了出去,將大唐名字叫過竇國的山本正一給接了過來。

  山本太一見到安倍晴明,連氣也來不及喘勻,就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快撤……他們早就……咳咳……識破了……小心埋伏……咳咳……”

  安倍晴明和兩百日本武士頓時就如遭雷擊,一下就愣在了那裡,場面冰冷,正待他們剛要做出反應的時候,就見兩三道身影輕飄飄地從樹上飄落了下來,擋在道路最中間,然後是更多的身影從樹上跳下,從院子裡的陰影中鑽了出來。

  在這些人的後面,是一點點的火光,正在快步往這邊跑,最先從樹上跳下來的,正是樓觀派的道士令狐流雲,他笑著拍了拍手,大聲道:“你們一個也別想跑!”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2:13

第六十一章

  天寶十三年八月二十六天亮的時候,忙碌了整個晚上的李天錫重重地坐到了地上了,兩眼通紅,心情鬱悶的見誰都想咬一口!

  放了一年多的長線,收網時佈局也很嚴密,結果到最好還是讓這些日本人鑽了空子,此刻李天錫心中的憤怒可想而知,這些小日本簡直可惡!

  昨天晚上,藤原執棹手下的三百多人兵分四路,人數最多的那路前往工程局盜取圖紙,挾持能工巧匠;一路以猿飛晉三為內應,前往高級住宅區劫持天策書院的授課教師;一路由藤原執棹親自帶隊在洛陽城東的洛水碼頭等候,準備劫持風帆戰艦逃跑;最後一批乃是敢死隊,以一兩人一組,攜帶引火之物,強弓硬弩準備一旦其他三路出現差錯就到處放火。

  而天策內衛、暗衛以及樓觀派、茅山派的道士之所以一直等到他們發動的時候才收網,不是為了別的,就是因為各種情報表明,有太多像竇國一樣的,假扮唐人身份潛伏在大唐的密探奸細。

  這些人都是從日本千中選一挑選出來極聰明的男孩,從小接受漢文化的教育,然後七八歲的時候被偷偷帶到大唐,扮作流落民間的世家公子而獲得普通農夫百姓的同情和收留。

  因為他們都是會讀書識字的,有這樣的人給自己做義子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的好事啊,一旦考上功名,起碼自己一家就不用再交租庸調了啊,這些農夫百姓自然一萬個願意,並且對外堅持這就是自家的孩子。

  因此想要徹底清除出這些日本奸細,簡直難如登天,但一直留著又是一個隱患,蘭陵王這才指示儘量讓他們自己都跳出來。結果卻是對這個竇國進行了三次水刑他都咬死不肯交代同夥,他的妻子也算名門世家,李天錫倒也不好拿他的妻子兒女做威脅。

  最後只能用烈酒將他灌醉訊問,之後有放鬆守衛,放他跑掉一路跟蹤。這竇國卻精明得很,並沒有去聯繫潛伏的探子,而是直接去了工程局,然後就被令狐流雲他們連鍋端了。殺死九十多人,抓住八十多人,還有十幾人趁亂跑掉,被樓觀道士和內衛緊追不捨。

  而其他幾路進展也大致順利,藤原執棹和猿飛晉三都被抓住了。十幾路放火的也被捉住,可誰曾想在眾人都以為大局已定,心裡鬆了一口氣的時候,洛陽城東的洛河上面天策水師的幾艘戰艦會突然起火,然後就有人趁亂沖出來想要救藤原執棹。

  結果就是人雖然沒被他們救走,這幾艘戰艦卻被燒掉,同時還有七八艘戰艦受損,誰能想到天策水師也混進了日本人呢?一個水手,一個水手長,還有一個三副。就三個人就讓天策水師損失如此慘重!

  更嚴重的問題是,真不知道這樣的潛伏密探,在大唐在天策府集團還有多少!

  天策府集團還有四海商社一向推崇的都是信任體制,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成員之間的互相信任還能不能有了?

  “李頭,這事不能怪我們啊……下面的事情要怎麼處理,還得你拿個章程……”一名內衛小心地來到李天錫身邊問道。

  “怎麼處理,這還用問我嗎,嚴刑拷問,不說就剝皮抽筋。打斷腿掛在城門口的廣場上吊到斷氣!”李天錫站了起來,罵罵咧咧道。

  那內衛道:“李頭啊,剝皮抽筋就直接死了,還怎麼吊到斷氣?”

  “誒。那就打斷腿不給吃喝吊到斷氣,死了再剝皮抽筋。”看到那內衛正要去執行,李天錫沒好氣地道:“把他們都關起來,我挨個審問,但先把這個消息放出去。”

  一行人跨上戰馬開始往內衛駐地走去,這個時候洛陽附近的居民也通過互相打聽知道了這是怎麼回事。所有的人都議論紛紛。

  “狼子野心啊,沒想到這些日本遣唐使、學問僧、留學生竟是這個樣子!聽說他們還和幽州胡勾結,趁機作亂,幸好天策府應對得當……”

  “這次損失也不小,三艘戰艦被燒毀,八艘受傷,倭國奴太可惡,不知道有多少奸細一早就欺負在我們身邊……”

  “打到日本去,殺光倭國奴……”

  震耳欲聾的議論聲中,十幾名被抓捕的日本武士和奸細一個個都面如死灰,等待著最後的審判。

  回到內衛駐地,李天錫只短短地休息了不到半個時辰,就開始了審問,第一個被帶進來的是藤原執棹。

  這傢伙死鴨子嘴硬,也不知道受過了什麼訓練,無論怎麼威脅,怎麼拷打,水刑也用了三次,依然是堅決不肯吐口,然後就被帶了下去,當真就吊在洛陽老城東門前的廣場上,不過他算是優待,沒有打斷腿。

  第二個被帶上來的是安倍晴明,待他坐下之後,李天錫這次卻沒有用刑,而是說道:“此次你們日本國暗中勾結幽州胡,做下這些事,應該知道下場如何吧?”

  安倍晴明神色木然,萬念俱灰:“還能什麼下場,只要大唐平定了叛亂,日本就是滅頂之災。”

  “算你明白,既然知道如此,為什麼還要這樣做?”李天錫冷笑了起來,他身體微微前傾,睜著一雙滿是血絲的眼睛盯著安倍晴明的眼睛看。

  “反正你們也馬上要死了,你們到底是怎麼想的,跟我說說,到底是什麼給了你們這樣的膽子,膽敢反叛大唐?”

  安倍晴明激動的渾身顫抖:“若不是大唐貪得無厭,蠻橫無理,我日本國又如何會行險一搏……”

  他大聲控訴大唐的種種壓迫,以及日本的不得已,以及日本的訴求——朝鮮半島等等。李天錫耐心聽他說完,然後才道:“當真可笑,這些都是雙方簽了協議的,大唐不賣東西給你們,不讓你們學習先進技藝,這是我們的本分。

  之前你們派遣遣唐使留學生到大唐來學習,我們打開一切任你們學習,這是我們寬宏大量,這是大唐對你們的恩惠!可是你們卻一早就狼子野心在我們大唐潛伏下這麼探子。圖謀不軌!”

  安倍晴明激動道:“他們只是為了更好的更方便的學習大唐的文化技術,未雨綢繆……”

  “狗屁,你們這些倭奴就是喜歡狡辯,明明是你們日本人。天生有不安全感,自卑又狂妄自大,在你們的內心,一直對大唐這片富饒廣袤的土地無限嚮往,懷有野心!”

  安倍晴明悚然一驚:“我們沒有。”

  李天錫道:“想知道蘭陵王是怎麼評價你們日本人的嗎?”

  “你說。”

  “蘭陵王說啊。你們倭國人,生活在那樣一個遍佈火山和地龍翻身的局促狹長的小島上。你們天生就有一種不安全感和危急感,一直以來你們骨子裡,對朝鮮半島和我們大唐這塊廣袤富饒的土地就充滿了覬覦和無限的嚮往!

  你們倭國人種低劣,身材矮小,所以你們骨子充滿了自卑,充滿了卑怯。倭國長年發生各種災害,而且倭國多山必須要辛苦勞作才能吃飽肚子,這些養成了你們堅毅堅忍的性格。

  然後你們一直忍啊忍啊,長期以來所有的人都變得很壓抑。壓抑到最後就全都成了變態。你們日本人看上去彬彬有禮,謙和謙卑,那只是因為你們深入骨髓的卑怯。”

  安倍晴明瞪大了眼睛並不願承認,但仔細一想卻又覺得還真是這樣,只是蘭陵王如何會瞭解的這麼清楚。

  李天錫笑著繼續道:“你們的這種卑怯,說白了就是膽小,就是尊崇強者,欺淩弱者,你們膽小到了極點,若是無法評估對手是弱是強。你們對待對方就會非常彬彬有禮;若是對方表現得比你們強大,你們就會卑躬屈膝;若是對方表現得軟弱無能,你們就會盡情地對其進行虐待,欺淩!

  因為你們自卑嘛。你們壓抑嘛,壓抑久了全都變成變態了嘛,面對比自己強的人那麼謙恭有禮,好不容易見到比自己的弱的自然盡情地欺淩虐待了,發洩嘛。這就是你們倭國人的本性!欺軟怕硬!”

  安倍晴明目眥欲裂瞪著李天錫表示絕不受辱,李天錫抖抖肩膀。笑道:“這可不是我說的,是蘭陵王說的,他還說啊,本質上你們倭國人就是欺軟怕硬的變態,而表現出來的卻是一個互相矛盾性格,愛美而黷武、尚禮而好鬥,溫和而殘忍。

  你們從我們大唐學走了很多東西,忠義啊,禮儀啊,執著,堅毅啊,卻唯獨沒有學到一點,就是善良和友愛。因為在你們日本人的謙和有禮的本質下面,是欺軟怕硬,是壓抑和變態。所以蘭陵王特別看不上你們倭國人!”

  安倍晴明反而平靜下來:“成王敗寇,隨你們怎麼說了,李將軍把我叫來,難道就是特意來羞辱我們日本人的嗎?”

  李天錫道:“自然不是,說實話,我對你們日本人是什麼樣的人一點興趣都沒有,我叫你來,自然是要威脅你,讓你把在大唐的密探都挖出來。”

  安倍晴明冷笑道:“倒要叫李將軍失望了,晴明寧願死也不會出賣自己的同胞。”

  “所以我要威脅你啊,你不說我們也有辦法把他們都抓起來,藤原執棹連同十幾名被打斷腿的日本武士,已經被我們吊在了城門廣場,為的就是要將他們引出來。另外你若是不說,等平定了幽州胡的叛亂,蘭陵王便會親自帶隊攻上你們日本國,將你們這些倭國人殺個精光!”

  安倍晴明瞪大了眼睛,仿佛聽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事情:“你是說,蘭陵王沒有死?”

  李天錫笑道:“蘭陵王神仙弟子,有百靈護體,又怎麼會輕易被張獻誠那個宵小害死。實話告訴你,蘭陵王現在已經回到河北平叛,幽州軍不日就將盡數被剿滅,幽州雜種胡的很快被生擒押往長安……若非如此,安祿山又豈敢立即造反,你們日本人又如何肯跳出來作亂。”

  安倍晴明簡直如遭雷擊,腦子裡一片空白,過了許久才道:“你是說,這一切都在蘭陵王的算計當中。”

  李天錫點點頭:“你說對了,你應該相信蘭陵王的能力吧,他說要將你們這些倭國人殺個精光,就一定能殺個精光。而我之所以跟你說這麼多,就是因為蘭陵王有好生之德,不願殺戮過重,而且他不想在日本人身上浪費太多時間。所以你明白吧?”

  “蘭陵王想要怎麼做?”

  李天錫一字一句道:“蘭陵王要我找你說這麼多,就想給你們倭國人另外一條生路。”

  “什麼生路?”

  “首先你必須把所有的潛伏在大唐的倭國密探奸細都給找出來,下面是條件。”

  安倍晴明狐疑地接過李天錫從懷裡掏出的一章宣紙,雙手顫抖地看了起來,片刻之後就被震驚得徹底石化了,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蘭陵王好狠的算計啊,這是要將日本人生生世世都是大唐的奴隸,大唐養的一條狗……

  日本劃入大唐的版圖,日本這個詞語不許再用,改成倭奴或者扶桑,任其自選一個,從此變成大唐的一個羈縻州。

  設扶桑都督府或者倭奴都督府,都督由大唐皇帝委派,大唐在此駐軍;扶桑都督管軍事和司法;副都督可以由日本人世襲管行政,若是安倍晴明肯合作,便是第一任扶桑副都督。

  除了扶桑都督府麾下的大唐駐軍,扶桑都督府不許擁有一兵一卒,只許有衙役捕快等公差,所有的沒有大唐戶籍的扶桑人,生生世世不許離島,不許駕船離岸超過十裡,否則殺無赦。

  扶桑都督府管轄下的扶桑人,必須按照大唐的制度編戶齊民,必須交稅,某些特定產業比如冶鐵等不許扶桑人從事。

  唐人在扶桑都督府享用各種特權,扶桑所有的礦產,都是屬於唐人的,唐人劃定的土地扶桑人不許入內,否則唐人可以依照法律將其殺死……扶桑人見到唐人都必須行禮致敬,扶桑人不許傷害唐人,所有的扶桑人必須說唐音,寫漢字……

  所有的扶桑人必須順從大唐的統治,有膽敢心懷叛逆者亦殺無赦,扶桑人每年必須免費為扶桑都督府服勞役五十天,糧食等物資都要上交,由扶桑都督府統一配發……

  扶桑人可以到四海商社在扶桑開設的工坊裡做工,工錢由扶桑都督府說了算……

  安倍晴明額頭上、脖子上青筋暴起雙目圓睜,大聲道:“蘭陵王這是想世世代代讓我們日本人給大唐做奴隸,我不接受!我不接受……”

  “那就等著全部全部死光吧。”李天錫揉了揉太陽穴,疲倦地道:“給你三天時間考慮,三天之後你還不接受我們便去找別人,有的是人願意接受!”

  頓了頓他笑著道:“對了,蘭陵王要我告訴,他說唐人仁善,四海商社技術先進,蘭陵王說只要你肯接受,他可以向你保證,五年之後所有扶桑人的生活,能比現在好至少兩三倍!但若是你們都不肯接受,他也不憚於親自帶兵將你們這些倭國人都殺掉或者捉起來變成奴隸。何去何從,你好好想想吧!”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2:15

第六十二章 天下局勢

  在洛陽城安倍晴明被關進單獨的監獄痛苦抉擇的時候,遠在河北的蕭去病和李倓也收到了李天錫的信鷹。

  幽州軍兩個戰場同時大潰,被迫北撤五十多裡,紮營等待後續大軍,同時傳令各軍圍住起兵抗拒幽州的河北各郡兵馬,並傳信留守范陽的史思明、李日越、申子貢、榮先欽等人率兵南下進攻常山和饒陽。

  而天策軍也就往北推進了四十裡,安營紮寨,構築工事,然後蕭去病和李倓帶著八百騎兵準備穿過幽州軍的戰線,北上支援應該會被幽州軍重點進攻的常山和饒陽。

  李倓問道:“師父,你說那個安倍晴明會接受嗎?”

  蕭去病笑道:“現在自然是不肯接受的,等到最後他肯定會接受的,他們倭國人也會接受的。

  說實在的,等他們若干年後,發現被我們大唐統治,做大唐養的一條狗,生活竟然比以前還要好許多,說不定心裡還會慶倖還不一定呢!”

  李倓也笑了:“師父啊,我發現你對倭國人特別瞭解,而且特別看重,否則為什麼不拿他們當占城人一樣對待呢?”

  “能不瞭解嗎,在我師父那裡,總結了四本關於倭國人性格的書,我從小就看。”

  蕭去病笑著道:“之所以特別對待這些倭國人,那是因為雖然他們有著各種深入骨髓的缺點和劣根性,陰鬱殘忍,壓抑冷漠,卑怯變態,欺軟怕硬等等,但也有很多優點,甚至超過我們唐人。”

  李倓有些不服氣道:“他們能有什麼超過我們的?”

  “小倓,你要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兩面性的,好比這些倭國人,他們長期以來生活在那樣一個環境下,讓他們天生缺乏安全感。變得壓抑和卑怯,但另一方面也使得他們擁有了極強的忍耐力。

  他卑怯欺軟怕硬,這固然是缺點,但同時又讓他們習慣於服從強權。聽從紀律,服從管理。因為這種深植骨髓的奴性,倭國人簡直就是世界上最好管理的一群人了。

  除此以外,他們還有各種優點,因為經常發生各種自然災害。又使得這些倭國人非常善於團結協作,吃苦耐勞,共度難關。

  而且他們做事還非常認真,同時又是世界上最善於學習和模仿的一群人,這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條,他們是最好的簡單勞動工人。”

  “簡單勞動工人?是什麼意思?”

  “就是一些需要大量人力,卻沒有多少技術性的產業,等我們這邊科技提升了,就讓扶桑都督府的扶桑人為了大唐生產白紙。紡織品,服裝,鞋子,玩具,皮革等。

  這些產業不會對大唐造成任何威脅,卻需要大量工人進行重複性的勞動,最是適合他們來做了,只要我們派去監工,他們甚至就能做的比我們唐人還要好,但是工錢卻要可以少給很多很多。”

  蕭去病歎了一口氣。笑著道:“你也知道,我們都畿道現在現在屬於發達地區了,人們越來越有錢,生活品質越來越高。之前一個工人一個月工錢四個銀幣就讓他們生活很好。

  現在都畿道的錢越來越多,所有的東西開始慢慢漲價,四個銀幣只能勉強讓一家人吃飽不餓肚子,但是都畿道的好吃好玩的東西,好看的衣服鞋子皮包越來越多。

  每家每戶都開始追求更好的生活品質,互相攀比好吃的。好衣服,好生活用具,四個銀幣收入的人家已經在都畿道生活不下去了。

  所以幾個月前都畿道所有工坊的普遍工錢就漲到六個銀幣了,將來肯定還要漲。等那個時候,扶桑都督府也差不多穩定下來,我們就可以把一些這樣的工坊遷到扶桑去,每個月只給兩個銀幣或者更少的工錢就可以。”

  李倓想了一下,道:“可是大唐還有很多地方老百姓一家人每個月兩個銀幣都賺不到,不可以把工坊開到那裡去吧,工錢依然可以定位每人每月四銀幣。”

  蕭去病讚賞地點點頭:“我們大唐人可以做一些其他產業啊,重點發展冶鐵煉鋼,機械製造,能源化工、架設橋樑,建房子修路上面。爭取早點把鐵路和火車弄出來!”

  “師父,這個鐵路很難嗎?”

  “鐵路如果不用挖隧道就一點不難,只要把把煉鋼技術和產量提上去就行;問題是火車很難,這裡面有個蒸汽機,還有聯動的機械,這些都要花很多時間和心血卻去研發設計,去實驗實踐。

  而且目前貌似還缺一樣原料是我們大唐的沒有的,要去很遠地方才能找到。”

  “有多遠?”

  蕭去病想了想道:“就是師父對你說過的,從我們大唐一直往東到了扶桑再繼續往東走上萬里,然後一路往南一萬多裡,在哪裡便會有我們需要的東西,好在那三艘無敵大艦馬上就要建造完畢了。

  等平定了安祿山的叛亂,我便組織人員出發,一支艦隊往出海州往東北航行,一支艦隊出海州往西南到獅子城然後一路往西,讓他們繞地球一圈再回來。”

  作為蕭去病唯一的親傳弟子,李倓自然早就從蕭去病這裡知道了地球是圓的這件事,在蘭陵王府還有一個巨大的地球儀模型,這個時候聽到蕭去病說到環球航行,李倓就一下激動起來,恨不能現在就派出艦隊。

  可是一說到平定叛亂,李倓又不高興起來,原因無他,不久前收到從太原發來的消息,天策內衛和特戰隊員行刺杜乾運行動竟然失敗了,現在杜乾運已經去到了太原,正式成為河東節度使,接管了兵權。

  說起來來也是天策暗衛情報的缺失,主要精力都放在安祿山的河北集團,忽視了楊國忠這邊,誰能想到這個杜乾運雖然是個十足的草包,貪污軍餉、打罵士卒,毫無統兵能力,更不要說帶兵打贏勝仗,但是保命能力和逃命能力卻是超一流。

  他之前在南詔得以逃脫,便是由於四川唐門的幫助,這次他前往太原赴任。同樣帶了十二名唐門高手,楊國忠和他本就是在劍南道發跡的,與唐門來往密切,請唐門做保鏢也很正常。

  可是天策暗衛竟然疏忽了。不但沒能在路上將杜乾運殺掉,反而折損了三名特戰隊的好手。而且重要的是,這樣一來杜乾運提高了警惕,再想幹掉他勢必很難。

  河東鎮緊鄰范陽鎮,本來就是平叛的絕對主力。如果由李光弼這個名將來統帥,以現在的形勢,說不定不用等隴右軍、安西軍、天策軍趕回來,就能將幽州軍各個擊滅,但現在換了杜乾運,那就完全不能指望了。

  另一邊天策軍雖然打贏了兩場大戰,李倓這邊殲敵三萬八千多,曹雪陽那邊殲敵近兩萬七千。

  但說實話,兩場大勝最大的功勞其實還是幽州軍自己,若非他們太過輕敵。自己送上門來,天策軍是根本不可能取得這樣大的戰果的,因為騎兵的機動啊,打不過可以跑。

  現在一下把幽州軍打怕了,接下來反而不好打了。

  幽州軍以騎兵為主,天策軍以步兵為主,類似之前那樣幽州軍強攻天策軍的陣地戰,天策軍自然每次都能將其擊敗。

  但現在打運動戰就不行了,騎兵要跑,步兵追不上。也不敢追啊。而且蕭去病還不太敢把這些新兵拉出去野戰,所以兩場大勝之後,戰局反而一下陷入了僵持。

  不過總體而言,局勢還是對唐軍有利。而對幽州叛軍極其不利,以常山太守顏杲卿和饒陽太守盧全誠為首的河北諸郡紛紛起兵討伐幽州叛軍;

  不久之後天策暗衛探子還會在平盧和范陽策反安祿山的部將反叛,局勢現在對安祿山不利,再加上蕭去病對歷史知識的掌握,策反簡直是十拿九穩的事情;

  然後再等東海艦隊和駐日唐軍打敗日本軍隊後,再坐船直接開到後世的天津登陸。安祿山的幽州叛軍就是一個四面楚歌的下場,覆滅只在早晚間。

  唯一的漏洞便是河東軍。

  李倓道:“現在河東軍由杜乾運統帥,我實在是很擔心這個草包會把大好的戰局破壞掉啊,萬一幽州軍從河東突破了怎麼辦?”

  從幽州進攻長安,一般來說就是兩條路,其一便是一路南下,由延津渡過黃河,再經武牢關、洛陽、潼關一路打到長安去;其二便是由井陘口一路西進到太原,然後一路往南到汾陽、臨汾、運城,不經潼關就可以直接進攻長安。

  兩條道路比較,若論道路好走,自然是前者勝之,可若論路程,後者卻要近上許多。

  李倓的擔心也是蕭去病的擔心,他笑了笑,道:“要不我隻身前往太原,將杜乾運幹掉?”

  李倓苦笑道:“還是算了吧,現在殺了他,李光弼也當不上這河東節度使。”

  趙郡柏鄉縣,幽州軍大營,斜躺在病床上的安祿山正在不停哀歎,大發脾氣,一旁的嚴莊只是心中冷笑。

  倒是田乾真仍然鎮定:“主君何必氣餒,我軍雖遭此大敗,但依然還有近二十萬的兵力,從范陽郡、北平郡、密雲郡、漁陽郡、柳城郡、媯川郡還可以緊急徵調數萬兵馬,我軍兵力依舊占優,而且現在眾人已經沒有退路,背水一戰,哀兵必勝啊!”

  安祿山深深歎息道:“兵多又有何用?我們的百戰老兵,竟然打不過天策軍才訓練三個個月的新兵,兵多又有很用!”

  田乾真冷靜道:“主君難道還沒想明白,前次失敗全是因為我軍太過輕敵,以為這些天策新兵一定崩潰,自己鑽進了天策軍早就挖好的陷阱,以致由此慘敗。

  可是,對方依然是新兵,依然不敢我軍野戰,否則我軍後撤天策軍怎麼不敢太過壓上呢?河北諸郡所募之兵更加都是一些烏合之眾,平城據守都有困難,就更別說出城作戰了,絲毫不能對我幽州軍構成威脅!

  我們幽州軍依然佔據兵力的優勢和機動的優勢,只要不在輕敵,小心應對,大可以遊刃有餘,和天策軍以及河北諸郡兵馬耐心周旋,將其逐個擊破。”

  安祿山有些呆呆的沒有說話,嚴莊道:“話雖如此。可是若不能速勝,等到出征南詔吐蕃的天策軍、安西軍、隴右軍回師,我軍不還是必敗?”

  田乾真冷冷道:“我聽說那李倓性格剛烈,嫉惡如仇。心腸極軟。只要我們猛攻一處城池,並揚言城破之後屠城三日,那李倓必定領兵來救,到時候我們軍便可打天策軍一個埋伏。

  而且,諸位可別忘了。我們還有另外一條路,可以快速進逼長安。”

  安祿山安然無事的眼睛一下亮起來,大聲道:“沒錯,我們可以走河東這條路,快速打到長安!”

  之前幽州軍之選擇洛陽這條道的主要原因,一個自然是因為輕視天策軍的武力,另一個便是因為都畿道太過富庶。

  而河東又窮,山路又不好走,河東軍還有五萬多人,諸多因素加起來。自然第一選擇洛陽這條路了。

  但現在天策軍表現出這樣強悍的戰鬥力,相比起來,河東軍就比較弱了,而且現在河東軍群龍無首,太原尹王承業不但庸碌無能,河東這條路便又成為幽州軍的選擇了。

  田乾真點頭道:“主君說的沒錯,那太原尹王承業是個無能小人,但卻非常貪圖功勞,此次我們大敗,王承業必會因此對我們產生輕視。

  而我軍便可借助王承業的這種心理。故意示弱,主君可傳令高秀岩圍攻雁門關的軍隊佯裝敗退,其必命令守軍追擊,便可回身將其擊敗;

  另一面我們軍也在井陘關外設置埋伏。只要河東軍一出井陘關,我軍便乘機奪取井陘關,然後我們步兵守住井陘關,騎兵一路狂飆突進,打到長安。

  如此勝局底定,而天策軍也將被我軍調動得團團轉。正可尋機將其殲滅!”

  安祿山高興地一下坐了起來,大聲道:“阿浩,只有你能開解我心的心事,今無憂矣!”

  安祿山這邊轉憂為喜,積極應對,調兵遣將的時候,身在長安大明宮的李隆基,手裡捏著一張快馬密報,心裡卻高興不起來。

  天策軍在兩個戰場同時大勝幽州軍的消息,在第一時間就由信鷹傳到洛陽,而內衛副統領,監軍中使袁思藝也第一時間寫好密折,八百里加急將消息報告給了大唐皇帝李隆基。

  說實在的,幽州軍二十七萬叛軍造反,河東軍自顧不暇,其他諸軍要抵禦回紇叛軍,河北戰場就只有一萬天策老兵和三十萬才訓練了三個月天策戰兵,農兵與之相抗衡,李隆基心裡一直就擔心天策軍會抵擋不住。

  可是他絕沒想到,這些天策戰兵和農兵,居然能大敗同等數量的幽州軍百戰老兵!

  在接到這個消息之後,他的心裡不是喜悅,而是深深的恐懼!

  沒想到這支才訓練三個月的天策新兵竟然有這樣的戰鬥力,並且他們的數量是三十萬!假以時日,這三十天策軍豈非是可以和大唐其他所有軍隊相抗衡了?

  他李倓竟然擁有如此雄厚的實力,再加上四海商社又如此有錢,因為大唐大多數的權貴世家都要靠著四海商社才能賺更多錢,這樣一來李倓又幾乎獲得了大唐所有權貴世家的支持和擁戴。

  而且根據之前袁思藝的密折,這李倓這些年身為都畿道的民政官,深受都畿道所有老百姓的愛戴;甚至京畿道的很多百姓也對他十分感恩戴德。

  原因無他,去年關中大旱,楊國忠這個廢物竟然不去賑災,最後是李倓帶著四海商社,從南海運來了糧食,以工代賑,使得京畿道的受災百姓每一個人餓肚子。

  這太危險了!這個李倓對自己威脅太大了!

  他之前就敢忤逆朕,恨不得替朕行事,現狀又擁有這樣的實力和威望,萬一李倓要取代朕,朕長期不理朝政,根本就控制不了他!

  想到這裡,李隆基捏著密折的手,就忍不住輕微顫抖起來,便在這時,高力士道快步走了進來,說道:“阿郎,楊相到了。”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2:16

第六十三章 兩地

  天寶十三年八月三十日,大唐河北道深州饒陽郡,饒陽城下,幽州叛軍已經圍城整整四天了,饒陽城下,屍積如山,血流如河!

  城牆之下,護城河裡,遍地散落,層層疊疊,在水中上下漂浮的,盡是這些幽州獸兵歪七扭八、死狀各異的屍首,十幾架雲梯,已經攻城沖車報廢在城牆之下,焚燒得只剩下殘骸,此刻猶自冒著縷縷黑煙。

  護城河之外,數千幽州精銳騎兵縱橫馳騁,時不時的就往城頭上潑灑一撥箭雨,在他們的後邊,上萬幽州步兵或列陣隨時準備出戰,或者在一旁監督那些被劫掠來的漢家丁壯夫役製作各種攻城器械。

  饒陽城正北方向和正西方向,便是這三萬七千幽州叛軍紮下的一個個營寨,正北方向營寨和饒陽城中間的一個小土丘上,上萬步騎層層列陣,旗號翻卷林立,土丘當中一面紅底黑字的大纛,上書一個大大的史字,正是幽州軍第一大將,史思明的中軍所在。

  河北戰局一天之內急劇變化,就連原本坐鎮范陽的史思明也不得不帶領上萬輕騎兵連夜南下平亂,而在史思明到達之前,饒陽城下已經打了快有兩天半,幽州軍死傷慘重。

  饒陽城位於河北腹地,在范陽以南大約四百里,與常山一中一西,正好卡住了叛軍南下的道路。

  安祿山造反不得民心,在常山太守顏杲卿和饒陽太守盧全誠的號召下,河北諸郡的太守、別駕、司馬、縣令、縣尉紛紛響應,殺死安祿山任命的叛軍守將,招募義兵,對抗安祿山的叛軍。

  幾乎是在一天之間,幽州叛軍就陷入一種四面楚歌的境地當中,州城、縣城當中的安祿山留下的守將守軍通通被殺死不說,叛軍收集的糧草也被這些郡縣義軍所奪,叛軍擄獲的夫役壯丁被義軍解救,叛軍劫掠的金銀珠寶被搶。最嚴重的還是,叛軍的通道被斷,除了大軍主力仍然能夠縱橫往來之外,小部隊就根本不敢亂跑。

  田乾真雖然對安祿山說的挺好。但事實卻是,幽州軍目前已經處於一種極其被動的不利局面,軍心極為不穩。不過越是如此,這支因為燒殺擄掠而徹底淪為獸兵的百戰之師,就越發地瘋狂。越發沒有顧忌!

  我既然形勢不利,既然四面受敵,既然沒有後路,那就索性拼死一搏吧!那就放手大殺吧!就算是死,也要拉著更多的人一起下地獄。

  基於這樣的心理,在被河北叛軍重點圍攻的常山、饒陽兩城的攻防就打的愈發地慘烈!

  總得來說,幽州軍長期在草原上與契丹、奚兩番騎兵交戰,極擅野戰,陣地戰相對較弱,攻城拔寨就更弱了。但饒是如此,在史思明親率四萬精銳叛軍的猛攻之下,饒陽城依然岌岌可危。

  饒陽城地處河北道腹地,長期不聞戰事,兵事廢弛,概括起來就是城池的防禦鬆弛,城牆既不夠高,也不夠厚,夯土的城牆有一多半包磚掉落,女牆上的垛口城堞也多有坍塌。護城河也並不寬闊,水位極淺才沒過大腿而已,城牆外面的輔助防禦設施羊馬牆等,更是形同虛設。

  原因倒也簡單。安祿山身為范陽節度使,不僅管軍,而且還管著河北一道的財政,再加上河北道採訪使,人事權也管了一大半。

  整個河北道基本上安祿山就各土皇帝,他這麼多年來圖謀造反。一方面,所有的賦稅幾乎就全被他搜刮到范陽來;另一方面他也不河北諸郡的城池修得比較堅固。

  於是乎,三天多打下來,饒陽城下幽州叛軍雖死傷慘重,但饒陽城這邊也是夠嗆,護城河被填平一半,女牆的垛堞也有一半被損壞,城牆上的義軍傷亡也有不少。

  不過,讓城牆上的饒陽義軍感到奇怪的是,幽州兵原本兇猛無比的攻勢,怎麼自從史思明以來,就一下減弱起來。

  城牆之上,饒陽太守盧全誠的長子,十八歲的盧瑋辰穿著一身類似龍蝦殼一樣黑色鋼條甲,將後背靠在一處垛堞上,不時地扭頭往外面看,嘴裡罵罵咧咧:“入娘的,這些幽州叛軍在玩什麼名堂?準備造更多投石機攻再攻城麼?”

  在他的身旁,是一名叫莫秋風的,跟他穿著同樣盔甲的天策軍校尉,他朝外乜斜了一眼,冷漠道:“這樣更好,到時候便讓他們知道天策新型八牛弩的厲害,想跟我們天策府比武器的先進,他們這是找死。”

  他說的沒錯,早在安祿山起兵的同一天,顧小俊就帶了一百輛的軍用物資來到了常山城和饒陽城。

  現在這城牆上,每名守城軍士手上都拿著一把天策軍的強弩,旅帥以上的軍官更是裝備了手搖的天策弩,每名軍士都配兩名民夫,負責給弩機上弦,或者等這些幽州軍撲近的時候,聽從命令往下面砸裝有火油的瓦罐。

  從天策府武庫千里迢迢運過來的強弩的弩箭,一捆捆的就堆在城頭,如果以五箭消滅一名幽州叛軍來計算,殺光城下兩倍多的幽州叛軍都夠!

  除了弩箭、火油等守城武器,各種四海商社生產了軍用乾糧,油炒麵、餅乾、肉鬆餅,烤鯨魚肉乾也有大量供應,加上饒陽城從幽州叛軍手中奪取的糧食馬料,食物支持兩三個月都夠。

  除此以外,為了預防幽州軍的投石機等攻城武器,此次常山城和饒陽城還各裝備了二十四架八牛弩,李倓有命令,一旦情況緊急,可以使用火藥弩,因此名叫莫秋風的天策校尉對守住饒陽城充滿了信心。

  盧瑋辰想想也是,他輕輕地撫摸著手上的那把天策弩,像是在撫摸心愛的小娘子:“說起來這次還真是多虧了你們天策府一早帶來這麼多物資。

  不過我實在有些好奇,你們怎麼知道幽州雜種胡那幾天就會造反,而且就知道我阿爺一定不會從賊,早早就預備好這麼多東西?”

  莫秋風看著他道:“安祿山會造反,全天下就是傻子都知道,我天策府誓死包圍大唐,自然一早就在范陽派了許多密探。

  同時也一早就想好了各種應對的辦法,令尊大人身為饒陽太守,自然也在我們天策府的考察範圍內了。”

  盧瑋辰苦笑一聲。道:“可是陛下卻不知道,之前這段時間安祿山反跡以明,家父就冒著殺頭的風險,想上密折給陛下告之數月之內安祿山必反。

  可是密折還沒找人送出去的時候。就聽到消息,有十三人上疏安祿山必反,陛下卻將他們連同奏摺一起送到安祿山那裡去,十三人全部被剖腹挖心而死,家父知道後就偷偷將密折燒了。大哭不已。

  現在安祿山果真反了,你說陛下這些總算能夠幡然醒悟,重新振作,刷新朝綱了吧?”

  莫秋風怔了一下,長歎一口氣道:“但願如此吧……”

  在饒陽城下殺得屍山血海,饒陽城上莫秋風、盧瑋辰等人抓緊時間休息的時候,一千多裡之外,東都洛陽城,卻依舊是一片繁華景象。

  便在這天的中午時分,有一行五十多人。出了洛陽東城門,隨後走進了洛陽老城到天策府之間的洛陽新城區。

  這一行人衣著都極其華貴,為首那人大約四十來歲,儀錶雄偉俊麗,豐神俊朗,那種從骨子透出的高貴氣質,有著一種讓人不敢冒犯的威嚴。

  在他的左右兩邊,落後半個身位的位置,其中一種五十多歲,容貌俊美。雖然也有威嚴,卻給人一種極為輕佻的感覺,骨子竟然更像是一個小混混;另一人則是差不多七十歲的老者,身材高大。面白無須,目光沉穩。

  三人身後的五十人,一個個都是精悍至極的親衛打扮,一雙雙眼睛警惕地看著四周,精光四射;還有另外三人則目光內斂,神形也極為放鬆。走路輕飄飄的,一呼一吸之間也好像沒有間隔也似,若是令狐流雲在此,就可以看出此三人都是決定絕頂的高手。

  一行人走走看看,不時的說著什麼,本來,洛陽老城給人的感覺就已經足夠繁華了,可是一到了新城區,才發現這裡的繁華,是老城區完全不能比的。

  與長安城的黃土夯土路不同,洛陽城都是青石路和方磚路,街道依然很寬,但兩邊卻沒有一個擺攤的小商小販,取而代之的都是一個個裝修得極為氣派豪華的大商鋪。

  這些大商鋪的外面,掛滿了各種色彩豔麗的看板,以及一面面絲綢做成的布幡,上面依然是大大小小的廣告,掛滿了街道兩邊的所有高牆。

  而街道兩邊的房子,最下面一層自然是清一色的大商鋪,上面卻都是四五層的大樓房,樓房的後面還有一個個很大的院子,裡面是草坪和花園、以及遊樂場,有很多小孩在這裡玩耍,旋轉的木馬上傳來熟悉的旋律,大唐皇帝李隆基最喜歡的《卡農》。

  此刻已到飯店,李隆基一行人便準備前往一家這裡的最大的醉仙樓酒樓吃飯,然而在路上的時候,卻看到一家茶館此刻正坐滿了人,一名說書人此刻的說書正說到精彩處,贏得了滿堂的喝彩。

  於是李隆基便信步走了進去,來到角落裡的一張桌子旁邊坐下,那桌子上原本坐著一人,一看對面如此強大的氣場,又看看他身後的排場,嚇得連忙起身到旁邊那張桌子坐著。

  此刻說書人講得正是建寧王李倓在钜鹿郡大敗幽州軍的故事,洛陽府的說書事業,自蕭去病來到天策府之後便開始大力發展。

  此刻這名說書人便是有著兩年多經驗的老說書人,一張巧嘴自然是口吐蓮花,將幽州軍的殘暴,無惡不作;建寧王的仁慈睿智,勇冠三軍,說得淋漓盡致;

  同時又加入了大量的煽情片段,什麼建寧王是如何鼓勵天策新兵的,什麼建寧王是如何與小兵同甘共苦的,建寧王是如何親冒矢石,建寧王是如何安慰受傷了的士兵,告慰戰死士兵的,將建寧王的完美形象,渲染得極其英雄偉大。

  然後李隆基就聽見茶館裡每名聽眾無不情緒激動,對建寧王大聲誇讚:“天下危急,幸虧有建寧王帶兵平亂……”

  “那幽州雜種胡和幽州獸兵真不是人……”

  “河北道的漢人可真是慘,都死了起碼上百萬人了,天殺的幽州胡狗……多虧有天策府、建寧王……”

  “我們現在每天能過上這麼好的生活。真的應該感謝天策府和建寧王,永遠忠於天策府,永遠感謝建寧王……”

  “建寧王長命百歲,滿天神佛都要保佑。百靈護體……”

  這樣的議論,五十名親衛都是神色自然,並沒多大反應,而對於坐在桌子上喝茶吃東西的三人,表情卻是各異。

  楊國忠是一副看熱鬧不怕的輕佻表情。高力士充滿了擔心卻不敢說話,而大唐皇帝李隆基的臉色陰沉的像是要滴出水來。

  哼,李倓,朕的好孫子,端的是好算計!這樣明目張膽地煽動民心,為自己提高聲望威望,拉攏人心,當真是其心可誅!

  這一路微服私訪走下來,還在京畿道就聽到不少人對天策府對建寧王感恩戴德,而對自己寵信那個幽州雜種胡雖不敢明說。但很多人言裡言外,卻是頗有微詞;而到了都畿道之後,建寧王的聲望更是高到了天上,受到都畿道幾乎所有人的愛戴,簡直就是萬民傳頌!

  就連那些三五歲的小孩也都一口一個建寧王多好多好,然後李隆基還特意問了幾個小孩,你覺得大唐天子怎麼樣,那些小孩一個個竟然都說皇帝陛下是個傻子。

  然後李隆基忍住生氣就問為什麼啊,答案就是安祿山這個大壞蛋要造反,連傻子都知道。皇帝卻不知道;還有皇帝任命的宰相楊國忠也不是好人……把李隆基那個氣得喲。

  看來高力士說的人心還在朕這裡,完全不對啊,這李倓現在就有這麼高的聲望,受到這麼多人的擁戴。如果等他徹底平定幽州軍的叛亂,有大功于江山社稷,那就更加不得了了!

  而且天策軍有這麼強的武力,李倓又頗為桀驁不馴,到時候發生什麼不忍言之事也未可知啊!這真是……李隆基的眉頭一下皺成了一個川字,然後就咬牙切齒罵了出來:“真是豎子敢爾!”

  “你說什麼?”正咬牙切齒之間。李隆基就聽到身旁傳來質問的聲音,他做皇帝這麼多年,還從來沒人敢質問他,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那人是在問他,直到那人又問出了第二句:“你說什麼,你們敢罵建寧王!”

  李隆基這才反應過來,抬頭看來一下,質問自己的正是之前被自己從這張桌子上趕跑的那人,此刻正對著自己怒目而視,一旁的楊國忠簡直都傻了,高力士的表情也很尷尬。

  李隆基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正是要效仿當年漢高祖劉邦兩奪韓信兵權的故事,自然不能輕易暴露身份,此刻雖然胸中有萬般怒火,卻只能賠了一個笑:“朕……真的沒說什麼啊。”

  沒想到那人卻是個死腦筋,之前看李隆基排場嚇人,不怒自威,他識趣的躲開,但現在看到聽到這兩人詆毀建寧王——李隆基沉思的時候,楊國忠還在一邊拱火,頓時就不幹了,因為他的阿娘得了重病,便是建寧王找醫師給治好的。

  那人之前還有點怕,現在看到李隆基賠了一個笑,膽子竟然一下大了起來:“什麼沒什麼,我聽到了,你們在罵建寧王!”

  然後他竟然一下站了起來,大聲道:“諸位,諸位,這裡來了一夥壞人,我聽到他們兩個在罵建寧王,一個說李倓居心叵測,一個說豎子敢爾!”

  然後茶館裡頓時一下變得鴉雀無聲,所有的人眼睛一下就都朝這邊望了過來,片刻之後,頓時就炸開了鍋。

  “為什麼要罵建寧王,你們是不是幽州雜種胡派來的奸細?”

  “說建寧王居心叵測,我看你們才居心叵測呢,那個長相輕佻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你們不許走,把內衛叫來,看看你們是不是壞人……”

  一群人群情激憤,李隆基等人落荒而逃,不過幸好內衛沒來,否則當他們知道自己質問責難的竟然是大唐皇帝,還不一個個嚇得魂飛魄散啊!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2:19

第六十四章 挽天傾(一)

  饒陽城下,東北方向,號角聲嗚嗚吹響,莫秋風、盧瑋辰都撲到垛口邊上,向東北方向而望。

  煙塵彌漫之中,就看見黑壓壓的一片,正往這邊而來,莫秋鳳掏出一具單筒千里眼望遠鏡,就看到煙塵當中,無數河北道漢家子民正步履蹣跚,跌跌撞撞向著饒陽城下掙扎而來。

  在這些跌跌撞撞的人潮當中,還有幽州其實穿梭其中,但有人力竭撲倒在地或是走慢了些的,就隨手一矛捅入心口,有人想要去扶這些摔倒之人的,也同樣被乾脆俐落的一矛捅死。

  這些天殺的幽州畜生,竟然驅趕了成千上萬的漢家百姓而來,準備用漢人百姓的血肉身軀,填下這座饒陽城!

  “殺不絕的幽州狗!”

  莫秋鳳目眥欲裂地看著這樣一幅慘烈至極的場面,一拳重重打在垛口上,只打得垛口的土石嘩啦啦往下掉。

  這個時候盧瑋辰心裡其實已經猜到是怎麼回事,但當他搶過莫秋鳳手裡的望遠鏡親眼到這些被驅逐而來的漢家百姓的慘狀,看到這些幽州騎兵在人潮當中肆意砍殺之時,依然憤怒震驚得渾身忍不住顫抖。

  淒厲的號角聲中,饒陽城城牆上,數千義軍軍士和民夫全都各就各位,每名軍士都抓緊了手中的弩機,死死的看著這一切,操作八牛弩的天策軍將士也在莫秋鳳的命令下,將常規弩槍替換下來,換上火藥弩槍。

  這個時候饒陽太守盧全誠,以及饒陽裨將張興也都上了城牆,所有的人都把牙齒咬得緊緊的,無數道目光都朝著盧全誠、張興和莫秋鳳看來。

  使君、將軍、校尉,怎麼辦?這該怎麼辦?

  饒陽城下,小土丘上的大纛之下,史思明幽深陰鷙的目光冷冷地看著這一切,冷冷地下著命令。旗幟揮舞,號角響起。幾名親衛跨上戰馬將史思明的將令飛快地傳往各處,讓這支隊伍不必停留,直接驅趕這些漢人百姓,人人負土。直接去填護城河、羊馬牆;

  三萬多幽州步騎也立刻動員起來,只等城上箭矢,火油消耗得差不多了,士氣也頗受打擊之後,再將饒陽城一舉攻下。城中軍民百姓,男女老少一個不留!

  就要看看是你們城上的箭矢火油多,還是這些漢家百姓的性命多,某倒要看看,這些漢人守軍,殺自己人會不會手軟,會不會崩潰!

  你們天策府不是苟利國家,不求富貴,長槍誓守大唐魂,最見不得百姓受苦的麼。某倒要看看你們會作何應對!

  連日以來,饒陽守軍中大量出現五石強弩,點鋼箭頭,猛火油,史思明就一下想到了城中必有天策軍,而他也反應極快,立刻選擇驅民搏城的辦法。

  古往今來,攻城作戰,很多都是不折手段,而最慘烈殘酷的便要屬驅民搏城和以水灌城了。以水灌城條件苛刻。且費時費力,史思明自然不會選。

  驅民搏城則是讓百姓負土,填平護城河、羊馬牆,甚至將土丘一直填高到和城牆一樣的高度。然後再踩著這土坡攻入城池;

  而守軍為了活命也只能對這些百姓痛下殺手,被驅趕的百姓肯定是死傷慘重,甚至可以說絕無活理,他們死後,屍體也就成了土坡的材料。

  幾名親衛的傳令之下,十幾名漢人出身的幽州兵就在數千河北道漢人百姓中大聲呼喊:“人人負土。去填城壕,投土三包,就饒你們一條性命,放你們回家……”

  “狗賊,你們也是漢人,大唐有哪點對不住你們,為何要相助逆胡造反!”

  “我們不能去啊!前面是我們大唐子民守衛的城池,是我們的兄弟,我們寧願死也不能幫我們的仇人去殺害我們的兄弟啊!”

  “各位,不要被利用啊——這些幽州獸兵殺了我們的親人,是我們不共戴天的仇人啊!”

  “大唐這是怎麼了?河北腹心之地,為什麼要將這些人面獸心的胡人畜生放進來!陛下這名寵信幽州雜種胡,糊塗……”

  這名鬚髮皆白,痛心疾首大哭的老人名叫周清波,他今年已經七十歲了,猶自記得五十六年前,後突厥入寇河北道,將自己的阿爹阿娘,兩個阿姐劫掠而去,他因為在外面貪玩僥倖逃得一命。

  這些年周清波一直活在失去親人的傷痛當中,後來好不容易成家立業,有了兒子,有了孫子,前不久又有了曾孫子。

  就在他終於漸漸遺忘了當初的傷痛的時候,這群天殺的幽州叛軍又再次起兵造反,他的一家又被這些叛軍殺得只剩下他和一個小孫子了,老人心中的悲痛可想而知。

  然而還不等老人把痛哭著把話說完,一杆長矛鋒利的矛尖就一下捅進了他的胸膛,老人睜著雙目含血的眼睛,眼睜睜看著從胸口冒出的血紅的矛尖。

  這一刻,他沒有感覺到痛,他仿佛聽見了一聲淒厲之極的“阿爺”的叫喊聲,隨後他感覺天地開始旋轉,一張張熟悉的臉在他腦海裡飛快閃過。

  阿爹,阿娘,大姐,二姐,阿秀,大郎,二郎……我來和你們團聚了,可惜沒能給你們報仇啊……

  眨眼之間,幾十名站出來大聲疾呼的漢人百姓就被屠殺殆盡,血光飛濺,百姓之中哭喊聲驚天動地的響起,剩下的人當中有人開始脫下身上破衣爛衫,拼命包裹著地上浮土;也有人猶豫的,然後再次被砍倒在地,鮮血噴濺到這些正在負土的百姓身上,染紅了地上的浮土。

  然後這些百姓就負土囊石,哭嚎著湧向護城河和城牆,在他們身後,幾十架投石車已經被推了出來,一些之前就被幽州叛軍抓住的夫役正麻木地搬著石彈,給配重的竹筐里加著石塊;

  在他們更後面是數千幽州步騎正在集結,他們一方面隨時應付可能從常山方向來的援軍,一方面還要等這些百姓將城壕填到一定程度,甚而負土成山齊於城牆的時候,一鼓作氣衝殺上城牆。

  饒陽城牆之上,數千饒陽軍民眼睜睜地看著下方的殺戮,一個個都幾乎要把眼睛瞪裂,將牙齒咬碎。

  莫秋鳳走到盧全誠的面前。雙目血紅道:“盧使君,我要找機會出去衝殺一陣,直擊史思明的中軍,城頭上就全靠使君和張將軍了。若是有機會,就多少接一些百姓入城!”

  盧全誠雙目同樣赤紅,一把將他扯住,聲音顫抖:“你們這是送死,你們只有六十騎!”

  莫秋鳳大聲吼道:“我們是天策府的兵。總不能眼睜睜看著這些幽州獸兵肆意殘殺我們大唐的百姓,總不能親手將他們全部殺死在饒陽城下吧!

  我們總要讓這些幽州叛軍知道,他們想要造反作亂,總有人擋在他們面前,和他們血戰到底,有我們天策軍在,這些幽州狗賊,拿不下饒陽城!

  使君放心,我們就是死,也能拖著二十倍。三十被的幽州叛軍陪葬,也能殺到他們膽寒!”

  盧全誠一下怔住,他看到莫秋風通紅的雙眼中仿佛跳動著兩團火焰,而他的身後,那要與他一同出城的六十名騎士,明知赴死,每人竟都是說不出的瀟灑驕傲,戰役昂揚!

  天策軍,這是一支怎樣視死如歸的軍隊啊!恍惚之間,面前這位才三十多歲天策軍校尉已經掙脫而去。到現在那眼中的兩團火焰依然刺得盧全誠眼睛疼。

  自從加入天策天策府的那天起,莫秋風就早已將命許給了大唐,此刻為國而死,他沒有一絲的恐懼。相反的卻是興奮得渾身熱血沸騰,他甚至能聽見身上血液流動的聲音,嘩啦啦,嘩啦啦,就像那每日在天策府緩緩流過的澗水。

  真想再看一眼天策府的夕陽啊,秦王殿前。淩煙閣下,將軍墳前,澗水飛瀑旁,和兄弟們一起看著日落,吹著長笛,聽老兵娓娓講訴天策府的驕傲和榮光。

  城頭上,一旁的饒陽裨將張興胸膛劇烈起伏,身體忍不住微微顫抖,看著莫秋風等六十一人意興昂揚走下城池,整裝催馬,他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在在滾燙燃燒:“使君,末將請命帶五百軍士出城接應百姓進城!”

  饒陽城下,三千多被驅趕而來的河北道百姓,已經聲嘶力竭地哭喊著,組成一道黑壓壓的人浪,向著已經被填平得差不多護城河而來。

  “我們是大唐百姓,不要放箭!留我們一條性命罷!”

  “投土三包,就能回家……”

  在他們的後面和兩邊,幽州軍的督戰隊騎在馬上,揮舞著長矛大刀,斬殺落後和猶豫之人,卷起一蓬蓬的血雨,慘叫聲此起彼伏,壓迫得前面的百姓一個個都死命向前狂奔。

  看著這些無法反抗的漢人百姓鮮血噴濺撲到在地,前面的漢人百姓哭聲震天,淒慘到了極處,後面這些督戰的幽州騎兵卻一個個興奮大笑起來。那些突厥胡,昭武九國胡,契丹胡、奚胡、同羅胡、室韋胡、靺鞨胡一個個都大聲地對著饒陽城頭各種嘲諷:“你們射啊,怎麼不射了?”“猛火油往下砸啊……”

  而他們當中的漢人騎兵則一個個只是紅著眼睛並不說話,但下起手來,他們卻同樣是一點不留情。

  在他們的後面的,還有更多的漢家百姓被陸續趕到小土堆附近,加入了負土填壕的隊伍當中。

  史思明則踞坐在小土丘上的胡床上,冷冷地看著這一切,眼睛裡放著光,嘴角露出陰鷙嗜血的笑,這樣的場面,他從來都是百看不厭!

  他喜歡看鮮血噴射出來的樣子,他喜歡聽臨死之前的慘叫!他很享受貓玩老鼠,掌控一切的這種過程!

  倒要親眼看著,要用上多少漢人的性命,才能填開這座城池!倒要看看,城中的天策軍和饒陽太守,能如何破局!

  便在這時,他聽到“咻”的一聲破空之聲,然後就看見一支兒臂粗細,一丈來長的弩槍向他這邊疾射過來,一下紮在土丘下面,距離自己差不多多四五丈遠地方,隨後是第二支,第三支,其中一支弩槍還正好不偏不倚將土丘下面的一名輕騎士兵連人帶馬射了對穿。

  小土丘距離城牆三裡多遠,倒沒想到天策府的八牛弩竟然能射這麼遠,不過這樣的距離。已經不是直射,而是拋射了,命中基本靠蒙,第一槍還近點。後面卻越來越遠。

  一名親衛緊張地道:“大帥,要不要退後一些?”

  史思明慢悠悠地胡床上站了起來,態度從容,冷笑道:“笑話,區區八牛弩就想嚇住本帥。本帥就站在這裡,讓他們射上一千弩槍,他們也射不中本帥!”

  這個時候,第一批的漢人百姓已經差不多要將護城河填平,城牆上饒陽守軍沒有對他們發一箭,倒是不時有五石強弩射向在後壓陣的幽州騎兵。

  史思明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一個在他看來簡直不可思議的念頭在他腦海中電閃雷鳴般閃過,片刻之後,他興奮地狂笑起來。

  好的很,城裡的守軍加起來還不足三千。靠著城池的地利,強弓硬弩和猛火油等武器的先進才勉強守住城池,現在對方竟然還想著打開城門,接應百姓進去!

  史思明兩眼放光的大聲下令:“全軍動員,做好攻城準備,對方若敢開城門,就趁勢搶城,一鼓而破!”

  饒陽城下,第一批漢人百姓已經將抱著的土石投進了護城河裡,有的人開始往後跑。他們只記得負土三包,就可回家;有的卻往前跑,想跑到城牆底下,幽州叛軍總不敢追到這裡來;還有的呆在當場不知道該怎麼做。

  便在這個時候。城牆上箭雨鋪天蓋地射了出來,彷佛黃蜂振翅的弩弦振動聲和咻咻咻的弩箭破空響起,一支支羽箭就這麼呼嘯著從他們的頭頂飛過。

  那些之前還騎在馬上興奮的大笑,大聲嘲諷的幽州騎兵頓時有一大半就身中羽箭栽落馬下,而在他們的身邊,也有無數漢家百姓身上血光飛濺。慘叫一聲就撲到在地。

  所有的人就這麼一愣,這個時候就看到城牆的城堞垛口處,探出一個個守軍的腦袋,對著這些剛投完土的漢家百姓扯著嗓子大聲喊道:“快跑啊!往城牆下快跑啊!”

  “讓開城門!快跑啊!往城牆下快跑!”

  數千名百姓還在呆呆愣愣的時候,就聽見“咻咻咻咻咻咻……”一陣八牛弩發射的聲音響起,十幾支兒臂粗的弩槍就射入了在這些漢人百姓後面列陣而站,準備趁勢搶城的幽州軍步騎軍陣當中。

  就聽見聽見四聲人的慘叫聲和三聲戰馬的長嘶聲,史思明的嘴角再次泛起了冷笑,他面帶嘲諷地看了一眼身邊的前奚王,現在的幽州軍大將李日越,準備說點什麼。

  然而在下一刻,十八支八牛弩的弩槍幾乎同時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火光沖天的同時黑煙四起,淒厲的嚎叫緊跟著響了起來,無數的戰馬驚懼萬分地長嘶不止,躁動跳躍不止。

  史思明陡然勒住了韁繩,沉襠下墜穩住坐騎,頭皮一陣發麻,口中罵了出來:“我——操啊——”

  而就這這個時候,饒陽城的北門已經沉重的向內打開,一騎當先而出,一襲黑甲,頭上盔纓血紅,鐵面猙獰,純用雙腿控馬,右手一杆長槍,左手端著一把強弩,胯下披著黑色皮甲的戰馬四蹄如飛,已經像一道黑色的閃電般,沖出了城門!

  在那名騎士的後面,如雷的馬蹄聲隨後響起,在所有人的注視當中,六十騎和當先那騎一樣裝扮的黑甲騎士沖出了城門,頭上血紅色的盔纓上下跳動,像一團團燃燒的火焰。

  前後兩批近五千的被驅趕而來漢家百姓這個時候都看呆了,他們呆呆地地看著這支才幾十人的小小的騎隊,就這麼義無反顧地沖向饒陽城外,那鋪天蓋地兩萬多的幽州步騎,就像一團小小的火焰,義無反顧地沖向一望無際打大海,彷佛隨時都可能被淹沒,被熄滅!

  但是他們就這麼一往無前的沖了過去,每個人的眼中甚至都放著光!

  呆愣當中,饒陽城門又湧出幾百身披各種盔甲的步兵守軍,一個個手持強弩和大盾牌,背後背著長槍,當先一人也是騎著馬,對著這些還在發呆的漢人百姓扯開最大的嗓門大喊:“快跑啊!發什麼呆,快跑啊!”

  直到這個時候,這綿延兩三百步的近五千漢家百姓這才反應過來,不顧一切地就往饒陽城門口湧去。
炎雞 發表於 2019-8-3 12:20

第六十五章 挽天傾(二)

  土丘之上,史思明兩隻眼睛一下睜到了最大,不可思議地看著從城門裡殺出,向他疾沖過來的六十一騎。

  這是瘋了嗎?他完全不能理解世界上竟然會有一支怎樣的軍隊!

  史思明忍不住再次冷笑起來,天策府的武器果然先進,不但有五石的天策弩,有輕便的八牛弩,有可以在水上燃燒的猛火油,現在又多了這種會發出巨響和火光的新式弩槍;

  天策府的將士果然是誓死也要守衛大唐,果然一個個都重義輕生,視死如歸!

  可是這有如何!

  難道真的以為可以緊緊憑藉這種以前沒見過的武器,以及六十一名騎士,就能救得了這數千漢人百姓嗎?

  真是笑話嘛!這新式武器雖然聲勢極大,驚天動地,但其實威力也不是很大,有效殺傷範圍不過六七尺,最大的作用大概就是能驚嚇馬匹,可是自己還有一萬步兵呢!

  天策府的騎兵雖然天下第一,但是卻只有六十一騎,這邊就是十個換一個,二十個換一個,也能把這六十一騎吃得連渣子都不剩!

  另一邊,莫秋風所率領的六十一騎,已經沖出了一百多步,紛紛舉起了手上的強弩,一百八十三支弩箭如電般射了出去。

  無數被這些天策輕騎所掠過的漢人百姓,就看到之前還肆無忌憚驅趕他們,屠殺他們的幽州騎兵,這個時候就一個個身中羽箭,栽落馬下,剩下的也全都抱頭狼狽逃竄,人群當中頓時就響起一大片叫好的歡呼之聲。

  與此同時,饒陽北城之下的近兩萬幽州步騎也一下有些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著這六十一騎一往無前地沖了過來,少數人當中眼神裡面竟然出現了一絲慌亂。

  這時,史思明咬著牙,重重地將手掌向前劈落,惡狠狠道:“出擊!殺光他們!再去搶饒陽城!”

  蒼涼的號角聲響起。旗幟揮舞,五千早已嚴陣以待的幽州輕騎和六千步兵就排成寬大的正面,向著饒陽北城門衝殺過去,而這個時候近五千漢家百姓還沒一人跑進城門。張興所率的五百步兵依然在逆著百姓入城的人流,向外疾奔。

  土丘之上,史思明舉起了手中的馬槊,露出一嘴的黃牙,陰鷙殘忍的笑了起來。跨下的戰馬也興奮打著響鼻,一隻前蹄不停地刨著土。

  史思明的身邊,六十名親衛和兩千親軍也都眼睛放著光,滿臉的興奮,眼看饒陽城旦夕可破,他們也恨不得也加入戰場,第一個沖進饒陽城內,大殺四方!

  便在這個時候,城牆上第二輪弩箭射了下來,十八支弩槍準確地射入了正準備衝鋒的人群和馬隊中間。血光飛濺,慘叫聲響了起來。

  緊接著便是十八聲幾乎同時響起的驚天動地的巨響,火光沖天,有人被被炸了起來,殘軀斷肢亂飛,戰馬的嘶鳴聲和幽州士兵驚恐萬分的尖叫聲響徹天地。

  這一次十八支火藥弩大約殺傷了四十多人,對於發動進攻的幽州軍一萬一千的龐大基數自然是小的可以忽略,但它們所帶來的恐慌卻一點不小。

  五千幽州輕騎的統帥李日越親眼看到一具人體在他面前炸的支離破碎,血沫的腥臭以及火藥的灼熱撲面而來,一塊不知道是什麼部位的內臟就直接飛到了他的脖子裡。那毛骨悚然的恐怖讓他永世難忘。

  李日越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心頭一瞬間揪了起來,頭皮一陣陣發麻,當那塊人體內臟鑽入他脖子的時候。他的靈魂幾乎就要出竅,趕緊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確認沒有受傷,魂魄這才慢慢回到軀殼。

  可是他胯下的戰馬卻沒有這樣的素質,驚天動地的響聲和劇烈爆炸所產生的火光把它嚇壞了,口中發出噅噅的嘶鳴。躁動不安地亂踢亂跳,若不是李日越回神回的快,連忙拉緊韁繩,沉襠壓住戰馬,這位從小打仗的百戰名將就差一點給甩落馬下。

  作為統帥的百戰名將李日越尚且如此,其他騎士就更不如了,李日越將目光掃向四周,就見每個爆炸的響起的四周,都有上十名騎士被甩落馬下,戰馬騷動不已,亂踢亂躥,個別倒楣的落馬下的騎士就這麼活活被戰馬踩死或踢死。

  本來氣勢如虹的攻勢瞬間被天策軍的這輪攻擊給嚇得停滯起來,雖然被炸死或被踩死的騎士實在只是極小的一部分,但卻依然造成了極大的恐慌,軍心出現了動搖。

  騎兵是這樣,步兵也好不到哪裡去,相比騎兵來,步兵站的更密集,直接被爆炸炸死的幽州士兵也更多。

  六千幽州步兵的統帥申子貢離爆炸點也不是很遠——城牆上的天策弩手特意對著他們的將旗射的,同樣有殘軀碎肢飛到他身上,一名幽州士兵的一截胳膊直接砸在了他的臉上,驚得他頓時魂飛魄散。

  等他終於緩過神來的時候,就看到在他身邊不遠,兩名幽州士兵直接被攔腰炸斷,內臟飛了一地,身下花花綠綠的腸子散落開來,不斷流出穢物和內臟的碎塊,其中一人仰面躺在地上,一時還沒有死,眼睛不停的眨動著。

  周圍的幽州士兵恐懼萬分地看著地上兩人的慘狀,都忍不住停下腳步來,一多半還忍住要嘔吐出來,軍心已經嚴重受挫。

  他們其實見過比這還慘烈的死法,比如被投石車砸成肉醬,比如被火油燙得皮開肉綻,比如被火海吞噬,但這種會發出驚天巨響,火光沖天黑煙四起的弩槍卻是第一次見。

  人們天生害怕未知事物!

  李日越和申子貢看了看自己部下的傷亡,其實並不算多,加一起連五十都不到,但卻造成了這麼大的恐慌,兩人原本驚魂未定的眼神一下凝聚,變得如餓狼般兇狠,紛紛抽出腰間的橫刀,一連幾刀就將幾名或驚叫不止,或嘔吐不止的幽州士兵砍的人頭飛起。

  “擾亂軍心者殺無赦,想活命就往前沖!看到沒有。我們才死了不到五十個,那武器不過是聲勢浩大而已,而且下一次發射只要要五六息之後,我們早已經殺進那些漢人百姓當中了!”

  李日越和申子貢聲嘶力竭的怒吼起來。目光凶戾,面容猙獰地環視著自己的部下,驚魂甫定的一萬多幽州步騎這個時候也穩住戰馬,抬頭向四周看去,確實沒死傷多少人。而且那四五千的漢人百姓因為各種混亂,體力原因,動作也是極慢,騎兵的話,不用十息就能殺入這些百姓當中。

  “殺光他們!殺進城去!”

  一萬多幽州步騎再次爆發出了他們的野蠻兇悍的本性,大聲呐喊繼續前進,近五千騎兵紛紛踢著馬腹,想讓馬速儘量提起來,一萬多人在短暫的停滯之後,再次如海潮一般。勢不可當地湧向近五千的漢人百姓,湧向饒陽城的北門。

  便在這個時候,天策軍校尉莫秋鳳所率領的六十一騎已經全部沖過四千多漢人百姓,沖在隊伍最前面的莫秋鳳突然一聲怒吼,本就無比單薄的隊伍竟然從左右各分出一支十人的小隊伍來,分別沖向六千步兵和五千騎兵的右翼,而莫秋鳳則繼續直沖向正對著饒陽北城門的五千騎兵的左翼。

  戰場上已經發起衝鋒的一萬多幽州步騎和土丘之下嚴陣以待的八千多步騎全都目瞪口呆看著這支敢死衝鋒的天策騎兵,這完全是拿命在拼啊!

  土丘上的史思明再次瞪大了眼睛,臉色鐵青,手上竟然有一絲輕微的顫抖。不是因為一輪火藥弩的爆炸就使得自己一萬一千步騎攻勢延緩了三四息,而是因為看到這這六十一騎,特別是中間的四十一騎不要命地朝自己衝殺過來。

  這種一往無前的,千軍萬馬我獨行的拼命氣勢。不覺間竟讓史思明感到了一絲恐懼,他將馬槊重重頓在小土丘上,聲嘶力竭地放聲大吼:“快殺光他們!殺光他們!”

  史思明放聲怒吼的時候,以莫秋鳳為首的六十一名天策騎兵已經射光了另一把強弩的一百八十三支弩箭,然後順手其從胸甲上的掛鉤上摘下,往後面就是一擲。與此同時,雙腿猛踢馬腹,每匹戰馬的馬腹都已經被馬刺踢得鮮血淋漓,馬速已經提到了最高。

  而一萬多幽州步騎這個時候也已經被這六十一騎天策騎士的行為激發了出了凶性,騎軍紛紛掣出六鬥,八鬥的騎弓,對著這五十一騎就是一輪箭雨;而六千步兵則是紅著眼睛挺著長槍不顧一切往前沖,要將面前的十名天策騎士刺成刺蝟。

  箭雨鋪天蓋地迎面撲來,五十一騎天策騎兵身上頓時就是火星四濺,如雨打芭蕉般叮叮噹當響個不停,戰馬的皮甲上仿佛野草般瞬間長出一叢叢密密麻麻的箭杆來。

  而馬上的六十一騎天策騎士這個時候也幾乎同時將長槍往得勝鉤上一插,空著的雙手就從胸甲上摘下兩個比拳頭稍大的鐵疙瘩,一萬多幽州軍這才發現這六十一名天策騎士沒人的甲胄上竟然都掛了六個這樣的鐵疙瘩,胸甲上兩個,腰上四個。

  但是現在他們摘下這東西想做什麼,流星錘?可是中間又沒繩索或鏈子,真是奇哉怪也。

  “萬勝!”

  跑在前面的莫秋風一聲怒吼,六十一騎就同時在鞍韉上的火種上將鐵疙瘩點燃,隨後又幾乎同時往前面拋了出去。

  此時雙方的距離距離已經只剩下不足二十步,拋擲的速度加上戰馬的速度加成,六十一個鐵疙瘩就準確無誤地擲進了一萬多幽州步騎的軍陣當中,然後就還沒等這些幽州叛軍反應過來的時候,驚天動地的巨響再次響起,再次的火光沖天,再次的碎肢殘軀亂飛,這一萬多剛剛鼓起戰意的幽州步騎瞬間就又懵了!

  搞什麼,合著不但城牆上的八牛弩射出的弩槍會爆炸,這些黑色的鐵疙瘩也會爆炸,而且威力好像還更大?

  剛剛跑起來的五千幽州騎兵再次一陣大亂,這次的五十一騎天策士兵拋出的霹靂彈,可以算得上是天策府的最高武器了,裡面是配方嚴格到了極點,工藝精益求精的顆粒化黑火藥,外面的鐵皮也都是類似後世的手雷,爆炸之後可以分裂成一個個的小彈片。

  爆炸的衝擊波和飛速運動的彈片在這些幽州騎兵陣列中造成了巨大的殺傷,一萬多人的攻勢再次為之一滯,特別是莫秋鳳這四十一騎正前方。四十一顆霹靂彈一起扔出去,二十步到四十步範圍全覆蓋,一輪爆炸過後他們的前方頓時就開闢出一塊相對空曠的區域——一方面是爆炸點炸出來的,另一方面戰馬也自發地躲避火光。往爆炸點更遠的方向跑。

  莫秋鳳等四十一騎速度絲毫不減,沖入這片空曠的區域的同時,莫秋鳳再次大聲喊道:“萬勝!”

  另四十一顆霹靂彈也一下拋了出去,依然是二十步到四十步距離全覆蓋,再次開闢出一片相對空曠的區域。四十一人就以這樣一個方式,在四千多人的幽州騎兵群中開闢出一條血路,直擊史思明小土丘上的中軍。

  此次被派到饒陽城的六十一名天策騎兵,自然都是天策騎兵中精銳中的精銳,這種同時投擲霹靂彈覆蓋一定區域的訓練,他們在北邙山藥師苑的秘密訓練基地裡,早就實彈演練過無數次了。

  不能扔太遠,否則效果不集中,也不能扔太近,太近了會炸著自己;與此同時胯下戰馬還要馬不停蹄。間不容髮的時間內,點火,數秒,發令,投擲,所有的人都必須做到絲毫不差,才能達到這樣驚豔的效果,果然第一次實戰應用中,就將這些幽州騎兵給打蒙了!

  蒙掉的不止有這一萬出頭的幽州步騎,在小土丘坐鎮中軍的史思明同樣看蒙了。恍惚之間,他突然有了一種莫名的預感,這些天策軍如此拼命,打得還這麼用章法。再不儘快將他們消滅,再讓他們繼續打擊士氣下去,只怕真要讓他們將這群百姓接應進城了!

  史思明從馬鞍旁邊的弓袋裡扯出他的五石寶雕弓,準備彎弓搭箭的同時,扯開嗓門用盡最大的力氣大吼道:“一定要將這六十一騎斬盡殺絕!”

  呼喊聲中,史思明已經一下將手中的寶雕弓拉成了一輪滿月。鋒利的箭頭在陽光的照射下冒著冷冷的寒光,對準的正在在前衝鋒的莫秋風。

  而此刻的莫秋風以及身後緊緊跟隨的四十名天策騎士,這個時候也已經全部沖入四千多幽州輕騎的陣列當中,他們的身後,剛剛用霹靂劈開的一條血路通道立即實現了合攏,此刻這四十一騎已經完全處於幽州騎兵四面八方的包圍當中。

  四千多騎軍,竟然一下被四十一騎殺透上十層重圍,一下突入到騎陣的中心,這些剛剛回過神來幽州騎兵全部都不顧一切地朝四十一騎湧了過來,各種長短兵器紛紛朝他們遞了過來。

  而處在這漩渦中心的四十一騎,這個時候再次從腰甲上摘下了兩個霹靂彈,這次卻是在鞍韉上的火種上同時將兩個霹靂彈一起點燃。

  跑在最前面的莫秋風環視了一眼四周,特別是兩側越來越逼近的幽州輕騎,這些獸兵這時候也完全激發出了凶性,兩眼通紅,表情猙獰,四周刀槍林立,自己這一次,恐怕要死在這裡了。

  今年三十二歲的莫秋風,在天策府算是最老的兵了,八歲進入天策府學藝,十六歲第一次上戰場,在吐蕃新城他殺死了第一名敵人,十七歲阿爹戰死,他接過父親的長槍和盔甲,正式成為一名天策府戰士。

  後面的日子裡,他跟隨王忠嗣南征北戰,打過突厥,打過契丹和奚,打得最多的還是吐蕃,死在他槍下和箭下的敵人,沒有八百,也有五百;而他的身邊,也不斷會有袍澤戰死,然後便有他們的兒子接班。

  作為大唐最後的府兵,同時也是大唐最堅定的守護者和保衛者,天策府中的一員,莫秋風見過太多的死亡,經歷過太多的戰陣,對於生死衝殺,以命相搏的這一刻,他從來都覺得這就像吃飯喝水一樣尋常。

  可真到了這種必死的絕境,莫秋風的心中卻突然不能平靜,腦海中浮現出的是妻子的笑容。

  那還是在十二年前,他隨王忠嗣北出雁門征討契丹和奚,在執行偵查任務的過程中救下一名家人全被契丹人殺死的孤女,從此那名孤女便跟在自己身邊。

  當時她還是個十歲的小女孩,卻非要嫁給自己,而自己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悽楚可憐的小個子,心腸一下就軟了下來,同意了。

  後來那小女孩跟了自己的姓,叫做莫輕語,五年之後便嫁給了自己,那年自己二十五歲,她十五歲。

  到現在,妻子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可在莫秋風的印象裡,卻依然是那個個子小小的,眼睛大大的,跟在自己後面可憐兮兮的,然後自己停下來牽她的手就立刻欣喜地笑起來的當年模樣。

  真想還能夠活著,還能回去,還能拉著妻子的手,還能看到妻子清澈純淨的笑容。

  下一刻,莫秋風喊出了“萬勝”的口令,緊隨著口令的是四十一顆飛出的霹靂彈。

  他們的兩面,幽州輕騎如潮水般湧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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