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烽火] 抗戰之還我河山 作者:漢唐風月1 (已完結)

 
q781009 2019-8-9 22:47: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93 59843
q781009 發表於 2019-8-19 21:51
第1069章 足夠冷血

    不管是不是故意,老猴子這會兒可沒有時間想他的賭賬的事,反正這麼多年來,他那個藏在懷裡的小本本上的人頭畫像越畫越多,手法越來越嫻熟,就是不知道贏的錢和欠的錢能對得上賬不。

    或許,特娘的永遠不用再算了,免得傷了腦筋又傷心。

    在趕著岑長清帶著四班那些流著貓尿的“孬貨”離開後,老猴子率領著他步兵班剩下的最後三個人滿陣地轉悠,尋找合適的藏身地還又能觀察戰場的位置。

    雖說豪邁了半天,但畢竟誰也不想死不是?要想死中求活,那必須得找好足夠堅固的藏身之地。當然了,也不能是那種把自己給藏嚴實了但卻是壓根兒就看不到前方陣地的位置,那就相當於把陣地空著,還不如大家都藏到後方坑道里去球。還冒那個險在陣地上等著挨炮干毛?

    四個很堅固的機關槍工事本來應該是最安全的,上面原木覆蓋了兩層,土層也覆蓋了一米多厚,就是105榴彈炮,也能硬挨幾發。視野也不錯,能看到陣地上絕大部分位置,一人一個四個方向正好,還有電話可以直接通報後方,如果電話線沒被炸斷的話。

    可是,老猴子卻是第一個將這四個位置給排除了。理由是這四門機關炮已經暴露目標,日軍前線的炮兵觀察員可不是吃乾飯的,肯定是將位置算了又算,絕對是等一會兒日軍重炮轟擊的重點目標。

    甚至,日軍的轟炸機也會拿這幾個地方當目標,一枚250磅重的航彈就可以讓那裡徹底炸歇菜,更別提還有更誇張的500磅航彈了。那會將附近的戰壕都炸成廢墟。

    劉團座和副營長葉子飛所呆的不怎麼起眼的前線指揮部算是比較安全的地方,不過也不是完全保險,尤其是四個人如果全進去,被日軍重炮正好轟中,被一鍋端怎麼辦?全部完蛋還是小事,如果瘋狂的日軍上來,無法給後面傳遞信號怎麼辦?想奪回陣地,可能需要十倍於四個甚至遠超這個數目的死傷。

    最好的位置,兩個軍士和兩名上等兵卻都不願意進去,最終還是老猴子動用班長的權威,讓那名新兵躲到已經空無一人的前線指揮部裡,四年兵躲到一個還沒有被摧毀最少可以抵擋75口徑炮轟炸的專用觀測哨位。

    見兩個士兵都找地方藏好,林浩和老猴子這兩名軍士卻是互相對視一眼,笑了。

    “浩子,自己躲好,煙先留你那兒,老子要是還沒死記得還老子。”老猴子將兜裡的半包煙拿了一根出來藉著一邊還在燃燒的木料點燃,其餘的都丟給林浩。

    “班長,要不要賭十塊大洋,就賭我們哥倆還能把這包煙一起抽完。”林浩接過煙,卻是笑著和老猴子開起了玩笑。

    “用你們北方人的話,滾犢子,棒老二的錢老子都還沒還呢?那有錢和你賭這個。趕緊躲著去,小鬼子的炮馬上就要來了。”老猴子抬眼看了看已經跑到400米外被迫擊炮追著打的日寇步兵,有些憂傷的笑罵道。

    以他跟隨劉浪這麼久對劉浪的瞭解,他寧願放棄繼續用機槍和步槍射殺這股敗兵也要在第一時間撤走陣地上的重裝備和人員,肯定是因為日寇炮擊陣地的可能十有八九。

    而這一次,恐怕就不是75口徑山炮,而是105榴彈炮甚至是日軍轟炸機。

    劉浪沒猜錯,他也沒猜錯。

    2000米外的日軍陣地上,看到敗兵和戰車大隊最後的三輛坦克在硝煙中倉皇而退的身影,羽鳥中佐臉色鐵青的放下望遠鏡,頭也未回:“電傳炮兵第26聯隊細川中佐,榴彈炮大隊,目標舊關主陣地,40分鐘火力覆蓋。並電傳鯉登大佐閣下,請求陸航聯隊支援,將支那獨立團位於陣地上的工事全部摧毀。下一戰,我第1步兵大隊將竭盡全力,攻克陣地。”

    年輕的中尉參謀官脊背發寒。這一次炮擊,雖然沒有大概率會誤傷到已經撤離戰場達400米的敗兵,但,還未來得及拖離戰場被遺留在戰場上的重傷兵可還有不少。

    榴彈炮一轟,就跟他說的一樣,是覆蓋性轟炸,那別說活,就是屍體也找不到齊整的了。

    就算能攻下這塊陣地,戰後,恐怕也是把所有殘屍放一塊兒燒瞭然後隨便捧一把灰當遺骸放進專用的小木匣裡送回國了。

    “既然是為了帝國昌榮,那,就讓他們為帝國奮戰到底吧!”羽鳥中佐並沒有轉身卻彷彿知道自己的參謀官心裡會怎麼想,冷冷地感嘆了一句。

    劉浪猜的一點兒也沒錯,他對面這位日軍步兵大隊長遠比他曾經遇到過的更殘暴,自己的敗兵一退,就立刻請求炮兵對陣地進行轟炸,絲毫不顧惜遺屍在陣地上的日軍屍體和還未來得及撤走的重傷兵。

    雖然冷血,但這一招卻極其陰狠甚至是有效。既可以打擊陣地上的中國軍人和工事,還減少了許多負累,不用再去管那些已經沒有任何戰鬥力卻還要浪費藥物及人員護理的傷兵。

    冷酷到極致,卻讓劉浪的如意算盤全部落空。劉浪命令拋撒在陣地前沿只傷人而不殺人的微型步兵雷就是為了讓日軍傷員增多從而牽制日軍兵力並消耗日軍藥物儲備,從而削弱日軍步兵實力。

    而這位,卻不上這個當,直接用炮兵把自己的傷兵都給幹掉了。

    最終能逃回日軍本陣的日軍傷員,最多只有百分之二十,剩餘的百分之八十傷員,都躺在哀鴻片野的戰場,眼睜睜看著從天而降的己方炮彈將自己炸成飛灰。

    別看這位現在冷酷得令參謀官冷汗直流,其實,他也是冒著巨大的風險。上司的責難先不提,只要他能獲得這場攻防戰的勝利,一切醜陋都可以被掩蓋,哪怕是炮擊己方士兵的殘忍。

    但,別看日軍紀律嚴明,哪怕就是上司如此殘忍的軍令他們也會執行,可日軍心狠手辣之輩也不少,趁著上司不注意在背後打黑槍的事也絕不在少數。羽鳥中佐可也是冒著被這幫從前線撤下來的一兩百號敗兵打黑槍的風險,那可不是說什麼中佐不中佐的就能杜絕的。

    被同鄉同好傷亡刺激的兩眼發紅的步兵趁著戰場混亂之機背後打黑槍,誰也查不出來不說。關鍵是,人都死了,誰會去查?說不定其他幾個步兵大隊長還在背後笑得嘴都合不攏呢?

    明知會有如此弊端,羽鳥中佐卻依舊這麼做了。聯隊長大佐的官位實在是太讓人嚮往了,令他已經不顧一切。

    哪怕從此以後,他的警衛小隊的目光可不僅僅只是停留在中國人陣地上,還要防備著來自身後本方士兵仇恨的目光。

    當第一顆榴彈在舊關陣地上轟然炸響,濺起漫天灰塵和硝煙的那一刻,老猴子一個人躺在戰壕裡,輕輕閉上了眼睛。

    臉上異常平靜。

    他沒有躲,也不想躲。

    班副老周第一個先走的,接著老鐵,小栓子,大石頭,二桿子……一個個熟悉的身影走馬燈似的在他腦海裡掠過。

    只有在這一刻,一向怕死天天教士兵們保命之道的老猴子才真的懂了,世上有些人和事,真的比死還重要。那些四年時間在一起吃一起睡的兄弟走了,他的心也空了。

    仇,已經報了,他的戰功記錄本上,全班最少打死了二十個鬼子,幾乎一比二的比例,基本算是賺大發了。

    現在,他只想安安靜靜的陪弟兄們去,告訴他們,別怕,班長來陪你們了,沒能讓你們活下來,那班長就來陪你們一起。

    枴子們,老子陪你們來了。

    不料,預想中的死亡還沒來臨,身上卻是猛然一疼。

    胳膊被人拚命拖動著移動,背後被彈片擊傷的傷口在地上蹭,不疼才出了鬼。

    眼睛猛地一睜,老猴子怒吼道:“浩子,你特娘的搞什麼鬼,跑過來幹球。”

    “嘿嘿,班長,老子突然想起來了,你還欠老子十塊大洋沒給,可不能就這麼死球了。”林浩齜牙一笑,黑臉上露出的牙,也是黃牙。

    浪團座勒令全軍每天刷牙兩道的軍令,恐怕沒有得到太徹底的執行,尤其是在大菸槍大賭棍老猴子的三班。

    “老子啥時候欠你錢了?”老猴子微微一呆。

    “剛才我們打賭呢!”拖著老猴子的林浩一發力,兩個人猛地滾到戰壕裡一個防炮洞裡。

    “臥槽,老子沒開盤……”

    “轟……”

    一顆炮彈就在十五米外爆炸,狂暴的氣浪和大量湧入的灰塵將堪堪躲進防炮洞的老猴子的不甘猛地堵了回去。
q781009 發表於 2019-8-19 21:52
第1070章 炮火中的煉獄

    炮擊的初始,還只是一顆一顆的落在陣地上或在陣地周圍炸響。

    隨著前面三十多發炮彈散落的位置不一,日軍火炮試射結束後,陣地上已經不是一顆一顆炮彈的炸,而是一片。

    寬達800米,縱深擁有60米的山頂陣地面積雖然不算很大,但也足有數十萬平方米,近0.5平方公里。

    可是,在十二門榴彈炮群的狂轟亂炸下,無處不是火海,碎石和木頭在炮火中四處橫飛。可怕的氣浪將地表上的一切捲起再狠狠砸下。

    老猴子根本沒時間和林浩去爭論什麼開盤沒開盤。哪怕他因為步兵班裡傷亡慘重而心情頹廢一心求死,但在不停地搖晃猶如坐在波濤洶湧大海中小船的防炮洞裡,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雙手捂耳,蜷縮在地上並以手肘撐地不讓自己的胸腹接觸地面。

    否則,就算他們兩個運氣好沒被炮彈擊中掩體,也會被榴彈爆炸引起的劇烈震盪將內腑震傷而悄然死去。兩個人都算是老兵了,下意識地都採用著最正確的方式躲在防炮洞裡。

    至於說能不能活命,那就只能看老天爺的了。

    而下方陣地上正在逃亡的日軍在第一顆榴彈劃過天空轟然爆炸的時候,逃跑的速度就再度提高兩成。

    和中國人追擊他們的迫擊炮相比,帶著死神獰叫的105榴彈炮顯然要可怕的多。

    一顆4公斤的迫擊炮炮彈或許帶走的是一兩個人的生命,但一顆18公斤的105榴彈炮卻能將狂奔中的四分之一人給幹掉。

    哪怕他們已經距離山頂500米,600米,但山頂炮彈爆炸產生的灼熱氣浪彷彿依舊燙著了他們的屁股。

    別說他們,就連三輛坦克車,也像是受驚的兔子,開足了馬力往山下跑。司本浩男們很清楚,別看頂著中國人的機槍,他們大搖大擺,那是因為中國人沒炮。就算只是一門步兵炮,他們這薄皮鐵甲車就得被打成渣。先前陣地上中國人的20毫米機關炮已經證明了,20多毫米厚的鋼板,真的很脆弱。

    就更別提105榴彈炮了,就算不正面命中,僅是那氣浪都能將15噸重的坦克給掀翻。

    一顆在距離潰兵們200多米外轟然炸響的榴彈再次讓他們提高速度。

    包括已經領先他們300多米的松田少尉二人組,哪怕已經距離炮擊中心位置達800米,松田小隊長和“遲早死”臉上依舊是煞白煞白的。

    105榴彈炮毀天滅地的可怕硝煙一團團升起,最近的,也不過是在幾百米外。

    “八嘎,快,快,快跑。”松田小隊長這一刻徹底放棄了什麼狗屁小隊長的尊嚴,頭一次向二等兵如此直白的表達了自己的內心。

    那就是,趕快溜。再不跑快點兒,就被羽鳥中佐喪心病狂的炮擊變成灰灰了。

    二等兵情急之下也不攙扶著這位可以替他保命的上官跑了,直接將單著一條腿的松田少尉一背,咬著牙鼓著腮幫子眼珠子都有些突起,亡命狂奔。

    領先於已經開足馬力的坦克車中隊,領先於同樣拼了命在迫擊炮炮彈的追逐下逃竄的一百多號同僚,狂奔。

    被****洗腦,向來都是狂喊著“板載”向敵人發起勇猛衝鋒,號稱大日本帝國皇軍的步兵們,在被獨立團的槍林彈雨消磨完所有勇氣後,在自家的炮彈面前,也不過像是一群被嚇破膽的老鼠,逃跑的速度完全可以刷新日軍有史以來的記錄。

    拿著望遠鏡看著已經徹底被硝煙籠罩戰場的羽鳥中佐臉上的神色難明,無人知道他是因為這群潰兵逃跑速度夠快逃出生天而慶幸,還是因為潰兵嚇破膽的模樣惱怒無比。

    兩翼戰場因為主戰場這邊的風雲突變反而變得無關緊要,因為榴彈炮的開火,日軍第2步兵大隊主動將士兵向後撤退拉開距離,避免被己方炮火誤傷。

    別看距離還有近千米,但誰也不敢保證那個炮口稍微歪一下,炮彈就打到這邊來。山頂上的772團兩位主官見日本人主動撤退,也不再攻擊,就坡下驢,把山頂陣地上的步兵主力撤到後面去。一千米外灼人的氣浪就連一向打起仗來不要命從不畏懼的瘋子戰將都微微顫慄,他不怕死,但不代表他不珍惜麾下官兵生命。在這樣大炮的威力下,所有的勇敢和堅強都會變成粉糜。

    不過,日軍炮兵就像是吃了藥一般,根本不管兩翼,只是拚命的將炮彈向舊關主陣地傾瀉。五分鐘,十分鐘,十五分鐘……轟擊了快20分鐘依舊未停歇。

    承載著陣地的舊關那座小山,都在炮火的肆虐中顫抖。別說猶如風雨飄搖般的山頂,就是距離山頂足有200米的半山腰坑道中,吊在坑頂的馬燈也是搖晃個不停,塵土簌簌而下讓人心驚膽顫。

    坐在坑道中的劉浪和葉子飛都臉色凝重,坑道中尚且如此,山頂上的情況也就可想而知了,留守的一連二排三班的四名士兵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電話線,早在十五分鐘前就已經被炸斷,躲在前線指揮部地堡裡的那名士兵已經十五分鐘沒有傳回信息。

    當然了,劉浪倒是不擔心日本人會在這個時候發動進攻,如果他們真當他們是不死小強的話。

    就算是在這個時代步炮協作最牛逼的第三帝國軍,也沒能力在如此炮火下讓步兵衝鋒的。他只是憂心他的四名士兵。

    步兵三班,除了送回後方醫院搶救的四名傷兵,就剩下那四個人了。而四名傷兵其中的兩人,傷勢太過嚴重,能不能撐過今天晚上,還得兩說。

    如果……那步兵三班基本可以宣佈撤銷建制。看就距離坑道口兩米坐著,誰拉都不走的一連二排排長岑長青就知道他內心是有多煎熬。

    但劉浪也理解這位年輕的排長,他只不過是想距離他的士兵,再近一點兒。

    而炮擊,不過是日軍的第一步。20分鐘過後,位於坑道口的警衛兵吹響了竹哨,那是防空警報。

    轟隆隆的炮聲中,天空中日機發動機的轟鳴聲也逐漸傳入劉浪的耳朵中。

    日軍,竟然再度出動轟炸機,冒著被擊落的危險。

    透過觀察孔,十幾架日機在雲層中若隱若現,一溜串的炸彈從高空中被投下。

    藏在深山中的三處防空陣地,全部猛烈開火。整個舊關地區,有三千步兵,防空陣地就算全滅,也得保證日寇的飛機不能低於一千米投彈,否則,那損失將讓人不可承受。

    但是,日機這一次的目的顯然不是要和獨立團的高射炮陣地一決高下,沒有俯衝轟炸,全部在高空中就將炸彈向舊關主陣地方向投下,然後就拉高機頭掉頭離去。

    足有1500米的高度投彈基本保證了他們的安全,只是準頭就差了不少,十二架日機投下了的最少二十枚重磅航彈和數十枚炸彈,僅兩枚擊中舊關主陣地,其他的不是落到山溝裡就是丟到了附近的山上。

    不過,就是那兩枚,也足夠恐怖了。

    250磅航彈爆炸的威力,就是坐在距離山頂200多米的坑道里,都覺得坑道猛的一顫,繼而一片黑暗。

    掛在坑道頂上的幾盞馬燈劇烈擺動著狠狠砸向坑頂,碎了。

    如果從高空向下俯視,甚至可以透過濃烈的硝煙肉眼可見,一個直徑足有五米的大坑在山頂出現。

    堅固的幾乎可以防住105榴彈炮轟炸的機關炮工事在250磅航彈的威力下被炸成一片廢墟。

    粗如成人腰身的原木不見了,被夾在裝滿砂石汽油桶中可以防住坦克炮的25毫米鋼板還在,不過就像是一張被巨力揉皺了的紙,皺巴巴的斜插在陣地上。不過,距離它曾經所在的位置,足有五十多米遠。

    老猴子的戰場經驗救了四名士兵,別說躲在裡面會炸成灰,就是躲在距離爆炸中心四十米的範圍,也會被航彈巨大能量給生生震死,絕無僥倖。

    已經暴露在日軍炮兵觀測手眼裡的四個機關炮工事果然是日寇榴彈炮重點打擊目標,周邊三四百米範圍落下的炮彈,足足是其他位置的四倍之多。除了被航彈意外的擊中摧毀一個以外,尚有兩處被長達20分鐘不斷炮擊過來的榴彈炮給轟塌,如果不花費時間進行修葺,是決計無法再使用了。

    但奇蹟般地,躲在頂多只能防山炮防炮洞裡的老猴子和林浩還活著,雖然身上已經覆蓋了一層厚厚的泥灰,就像兩個泥人,但還在眨巴煙,還在呼吸。

    運氣,真是槓槓的。

    在這種炮擊下,能活著的,運氣真的是佔大多數。

    運氣不好的,像拖在最後的十幾名日軍,因為捨不得拋下行動不便的同鄉同好,跑得只是慢了那麼一點。

    一枚距離他們足有七十多米遠的榴彈爆炸,兇猛的氣浪就狂暴的掀翻了來不及臥倒的五六個人不說,還有三個被呼嘯而來的石頭碎片和炮彈皮打成了血人。在距離馬上就能逃離戰場的最後一刻,被擊斃當場。

    殘存下來的日軍並不少,除去被送去急救的傷員,還能列著隊站在羽鳥大佐面前的,足有160人,近一個中隊。

    可是,相對於戰前氣勢洶洶進攻的兩個中隊近400人,這灰頭土臉的160多人隊伍,就顯得很寒酸了。

    第1步兵大隊,在這場殘酷的攻防戰中,傷亡率竟然高達百分之六十。
q781009 發表於 2019-8-19 21:53
第1071章 紅著眼珠子的松田小隊長

    羽鳥中佐面色鐵青的看著眼前的這幫殘兵敗將,像一隻受傷的野獸,噴著粗氣在隊列前來回踱步。

    已經算是衣衫襤褸連領章都被藏起來的中隊長秀田五仁耕大尉垂頭喪氣地站在隊伍之前,連頭不敢抬。

    做為下令撤退的前線指揮官,看羽鳥中佐這個模樣,他的處境貌似極為不妙。

    可是,他不命令撤退,別說還能剩160人,就算榴彈炮不開火,和中國人繼續拚殺到現在,還能有60人,那都是奇蹟。中國人,頑強的超過想像,在山炮的壓制下,他們的槍聲也從未停歇過。

    而且,火力遠超過他見過的任何一支中國軍隊,就連他們,也是不如的。

    野獸上校和獨立團,果然是名不虛傳。

    松田小隊長也站在一邊低著頭不敢看臉色鐵青的中佐閣下,做為最先逃命的,加上二等兵開了掛一般的瘋狂,還沒等他制止,“遲早死”就背著他一路狂奔到本陣。

    1200米啊!背著他這個加上裝備足有140斤重的軀體,狂暴的二等兵竟然只中途歇了一次就跑到了,甚至,將因為地形的緣故需要繞行的但已經開足馬力的三輛坦克都拋到了身後。

    若不是聽到站在本陣前的羽鳥中佐一聲怒吼“八嘎”,松田小隊長甚至有理由相信一直低著腦袋埋頭狂奔的這貨能把他一直背到數公里外的聯隊部去。

    真是八嘎的要遲早死啊!松田少尉瘸著腿默默在心裡哀嚎著站在臉色鐵青的中佐閣下身前,垂著腦袋一言不發。

    哪怕是他算是身受“重傷”,但,槍打出頭鳥啊!對於最先溜號又是跑得最快的,很有可能被殺一儆百。

    看著中佐閣下身後已經架好機槍殺氣騰騰地督戰隊,松田少尉自站在那裡後,臉上的汗就沒停過。

    癱軟在他身邊一直大口喘息著的二等兵反而倒沒他那麼緊張,反正對於他這個小兵來說,既是奉了長官之令撤退,又挽救了長官的生命,誰還能苛責他什麼?再說了,再不休息,已經快要累爆了的胸膛裡的火焰就能將他燒成灰燼,上官不拿他怎麼樣,他也會活活累死。

    “你們,都是大日本帝國皇軍之恥,是第20師團之恥,是步兵第77聯隊之恥。”目光在狼狽不堪士兵們隊列中來回逡巡幾圈後,臉色極為難看的羽鳥中佐高聲怒斥。

    首先,就給這幫敗兵們定下了基調。

    雖然對中佐閣下這三個“之恥”有所不滿,但所有敗兵卻只能低著頭聽著。在沒有接到後方本陣上的撤退軍令以前,他們撤退,就是違背軍令。

    “八嘎,看看你們,你們的鋼盔呢?你們的步槍呢?我第1步兵大隊在中國土地上一直高歌猛進從不退縮的勇士們,竟然在中國人的槍口面前成了一隻隻只會顫抖的小雞嗎?你們的大日本帝國陸軍的驕傲呢?都被丟在中國人的陣地前了嗎?”羽鳥中佐的口水噴了站在最前方筆直站著的秀田五仁耕大尉和松田少尉一臉。

    這兩位只能受著,雖然那口水不比陣地上中國人埋的“天然地雷”的味兒好到哪兒去。

    “回頭看看你們身後。”羽鳥中佐戴著白手套的手向後一指,“看看讓你們久攻不下損失慘重的中國人的陣地,當我們的炮兵同仁發威的時候,他們也只能在炮火中顫抖著哭泣。”

    “你們,本可以借用這個機會一洗恥辱,在前方等待,在炮火停歇之後一舉攻上中國人的陣地,重新恢復步兵第77聯隊第1步兵大隊的榮光。可是,你們讓我失望了,你們像是一群被嚇壞了的小雞仔,一口氣逃了2000米,你們是懦夫,是恥辱,帝國的恥辱。”羽鳥中佐幾乎可以掩蓋隆隆炮聲的怒吼傳遍了整個陣地。

    將目光從步兵隊列上收回,投到默默承受著自己口水的日軍大尉臉上,目光越發陰森的日軍中佐緩緩繼續說道:“秀田君,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是怎麼想的?”

    “嗨意!請中佐閣下息怒,我會率領著他們,重新將軍旗插上中國人的陣地,一洗先前之恥辱,用鮮血和生命來維護我第1步兵大隊的榮耀。”悄然打了個激靈,一直低著頭的秀田五仁耕大尉再度重重低頭,高聲回答直屬上司的詰問。

    雖然是違背著自己的本心,但秀田五仁耕卻不得不如此說,否則,他怕就沒機會再說話了。

    他已經能感覺到羽鳥中佐森然的殺意,大尉軍銜在這個時候都不能保證他的安全,一個回答不好,就有可能被這位殘酷的中佐閣下拿來當成替罪羊給槍斃了。

    畏戰而主動撤退導致戰鬥失利,光這個理由就已經足夠了。

    “呦西!秀田君,這是我在這場失利的戰鬥之後聽到的最令我開心的承諾,如果,所有的帝國皇軍都有秀田君你這樣的英勇,就沒有我帝國陸軍攻克不了的陣地。”羽鳥中佐的臉色稍緩,輕輕點頭道。

    “那麼,我現在再命令你組織一個決死小隊進攻中國人的陣地,你敢不敢?”

    “嗨意,職下必不負中佐閣下重託。”日軍大尉的頭重重點下,掩蓋著自己臉上泛起的濃濃苦澀。

    再怎麼武勇,在這樣的炮火密度下,也會被炸成飛灰的吧!

    “放心,在決死小隊準備進攻的那一刻,榴彈炮群,會停止炮擊。陣地上應該已經沒有中國人了,你們一旦攻入中國陣地,一定要死死守住,我步兵主力會隨後跟進。”彷彿能感覺到下屬的絕望,羽鳥中佐解釋道。“當然了,如果陣地上還有中國人,我給你臨場決斷是否撤退的權利。榴彈炮群會再次對中國人的陣地炮擊。”

    “我不信,還會有人在那樣的陣地上生存。”羽鳥中佐看向遠方的濃濃硝煙,咬牙切齒地說道。

    這是羽鳥中佐最後一次冒險,再次投入四十餘人的進攻部隊,趁著被炮擊和轟炸機轟炸了二十多分鐘的獨立團陣地上死傷慘重兵力空虛之際,向陣地進攻。

    別看他說的在決死小隊抵達位置後停止炮擊,還給了決死小隊撤退的權利。可是,之所以被稱為決死小隊,絕對有可能死的含義是,不是攻入陣地後會如何,而是在進入攻擊位置之前。

    想趕在中國人之前進入陣地,只能將進攻位置提前到最少300多米,而那裡,一樣不安全,一樣是被炮彈的硝煙籠罩著。能活著進入攻擊位置的恐怕連一半人都達不到。

    不過,日軍的****洗腦的確厲害,雖然都知道此去的死亡幾率幾乎是百分之八十,但經過羽鳥中佐這一番什麼驕傲什麼恥辱的再教育,不用再怎麼動員,160多人的潰兵,最少有七十多人悍勇的脫下上身已經破爛的軍裝,在有些冷冷的秋風中光著膀子,請求加入第三波決死小隊。

    真是八嘎的傻缺啊!松田少尉低著頭默默地在心裡吐槽著一幫腦殘同僚們。只要挨過這一遭,他馬上就可以在隨軍美貌溫柔的女護士的陪伴下轉移到後方聯隊野戰醫院,再轉移到師團醫院,說不定還可以搭上回國的便車。

    哪怕因此殘疾了,也比把命丟在這個地獄般的中國戰場要好。

    可是,千算萬算,松田小隊長這次失算了。很有可能是身邊還有個“遲早死”的緣故,在秀田大尉冷冰冰的命令聲中,失去了半個腳掌已經算是傷員的松田小隊長竟然再度成了決死小隊的最高指揮官。

    而負責他行動的,是被現場提拔為上等兵的“遲早死”,由他繼續背負著行動不便但撤退速度很快的松田少尉進入戰場。

    榮獲日軍逃跑第一的溜號二人組,小臉再度卡白卡白的。

    羽鳥,秀田,你們兩個王八蛋都不得好死,溜號二人組悲催的對望一眼,在心裡同時發出對兩位長官憤怒的詛咒。

    溜號二人組都帶著鋼盔,悲壯的帶領著一幫頭纏“月經帶”還光著膀子的“傻缺”再度向戰場進發。

    松田少尉在心中已經默然決定,只要能在炮火中活下來,如果陣地上有中國人,哪怕只有一個人,也八嘎的要撤退。

    恥辱,算什麼?只有活著的人,才能有資格享受恥辱。那時候,誰再敢逼他上戰場,他一槍干死他個混蛋。

    看著遠方的炮火,趴在“遲早死”背上的松田少尉眼珠子都是紅的。

    被炮彈的焰火給映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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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781009 發表於 2019-8-19 21:53
第1072章 孤寂

    土豆在一直搖晃著不停地連指揮部地堡裡也不知道趴了多久,巨大的炮彈爆炸聲讓他幾乎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指揮部會被一枚炮彈正面命中,然後他就會毫無痛苦地死去。

    這不是他第一次聽到如此可怕的炮聲,但卻是第一次在如此可怕的炮火中身臨其境。雖然在先前和班長的對話中他豪情萬丈,但他必須得承認,在炮火逐漸熾烈的時候,他還是慫了,還是怕了。

    抱著頭縮在指揮部的角落連頭都不敢抬,尤其是在向坑道中的營部匯報了一次電話裡就再也沒有任何聲響之後,他基本就沒有再抬過頭。

    指揮部內的光線極暗,觀察口透過來的光線都被陣地外濃烈的硝煙給遮住了,如果不是濃烈的硝煙和灰塵時不時從觀察口捲入,難以抑制的劇烈咳嗽提醒著他還活著,這個三班軍齡最短的新兵甚至以為自己已經在炮擊中死去。

    土豆,是三班給這個軍齡最短只有兩年兵齡的新兵起的外號。

    只因為他第一次吃到土豆燉大肥肉的時候竟然哭了,哭得哇哇的,老兵們好奇地問了老半天,才從這個新兵蛋子嘴裡知道,他哭,是因為他從未想過和肉一起燉,已經被他吃膩歪了的土豆的味道會如此之好。

    他吃的土豆,都是在火堆裡烤得黑乎乎的。做為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在川北各地流浪靠著給人放羊放牛為生的土豆曾覺得烤地瓜烤土豆就是無上美味。

    或許蒼天覺得對土豆有些不公,雖然生活不怎麼樣,但年方十八的土豆身體吸收能力卻是極強,就靠著能讓絕大多數人營養不良的食物,他卻長得彪形體壯。三年前衣衫襤褸的路過廣元縣城獨立團的招兵點,一眼就被負責招兵的連長看中,當了一年壯丁之後,因為川北安防團和基地警備營的成立需要新兵被遴選入獨立團正式士兵序列。

    哪知道初入三班就被一頓土豆燉肥肉給弄哭了,於是,土豆這個外號就一直伴隨著他,他的本名曹大壯反而沒人喊了。

    劇烈的咳嗽中,土豆再次抬起頭,搖了搖被震的有些眩暈的腦袋,土豆的眼淚忍不住又流了下來。雖然他在部隊裡聽到班長和老兵們說過的最多的話就是:好男兒流血不流淚,可是,他仍然想哭。

    他活著,可是班長呢?耗子哥呢?還有四年兵老拳呢?他們還活著嗎?如此可怕的炮擊,沒有全陣地最堅固的指揮部當掩體,他們一定是死了。

    他們,都比他這個新兵要強,但卻都離開了這個應該算是整個陣地最安全的地方,悲從心來的土豆哪能不哭?

    好像,小鬼子的炮擊沒有先前那麼強了,雙耳被震的一直在轟鳴幾乎已經聽不到其他任何聲音只能靠自身感覺的土豆感覺到震動和搖晃輕了許多。

    想及自己留在陣地上的任務,想到班長和兄弟們為了讓自己呆在最安全的地方而離開這裡,臉上還掛著淚痕的土豆豉足勇氣連滾帶爬的起身,撲到了觀察口,努力睜大眼睛看向滿佈著硝煙的戰場。

    只要他還活著,就不能辜負他們。

    與此同時,倒霉光環屬性十足的松田小隊長和他的坐騎率領著一幫光膀子也抵達了戰場邊緣。

    日軍炮兵聯隊的榴彈炮群早在十分鐘前就得到通知,由12門炮開火變成了6門炮再逐漸的變成了4門炮。

    被****洗腦的四十多號日軍雖然懷揣著夢想而來,但絕對不傻逼,從600米開始,就拉長了各單兵之間的距離,最遠的足有30多米,以避免被己方威力誇張的榴彈炮來個一鍋端。

    饒是如此,依舊有一顆落到山坡上的榴彈帶走了四個倒霉蛋的生命。將自己頭盔綁得牢牢實實的松田少尉則和扶著前進的上等兵“遲早死”落在最後面。他甚至連命令麾下去查看一下四名被氣浪捲起來的士兵的心思都沒有。

    被捲起五六米高再拋到十幾米的山坡下如果還能活著,那真是天照大神附體了,尤其是在他們還傻不呼呼光著膀子沒戴鋼盔就纏著個布條的時候。

    無比期待自己發出撤退命令的松田少尉可是個聰明人,好鋼要用到刀刃人,現在必須給上等兵保留充足的體力,等會兒溜號的時候才能以最快的速度閃人。

    說實話,和那位對中國人陣地上不會有人的中佐閣下想像的完全相反,松田小隊長對於攻上中國人的陣地一點信心也沒有。他有種直覺,中國人既然能頂著75山炮的炮擊堅守陣地,那就一定會派人留守陣地,就是不知道是一個連還是一個排。

    但哪怕就是一個步兵班,松田小隊長也不認為自己這幾十號人就能攻得上去。而且,就算攻上去又能怎樣?中國人潮水般的進攻絕對不是他手下這幾十號人所能抵擋的住的。遙望著1000米外正在列隊準備支援他們的兩個步兵中隊,松田小隊長臉上滿是苦澀,等那些混蛋衝過來,他的屍體估計都冰涼了吧!

    可這其實還是次要的,松田少尉甚至有種更可怕的想法,他甚至懷疑,等他沖上陣地,如果有大股中國人士兵反擊,而後續主力跟進速度不夠,那位生性殘酷的羽鳥中佐會下令榴彈炮開炮,以損失他們四十多人為代價,將中國人最少一個步兵連兵力炸成飛灰。

    以他先前的做派,這樣的做法不是說不可能,而是大有可能。

    越接近戰場,松田小隊長的那顆小心肝啊!就越撲通撲通亂跳。他現在甚至有種期待,如果再踩到中國人的那種可怕的小地雷就好了,再炸斷半隻腳掌,他就可以賴在這裡,將指揮權交給那個衝在最前面的傻叉軍曹了。

    兩條腿殘疾,總好比丟了命更強吧!無論怎麼說,他還有個可以背著人一口氣跑上一千米的“遲早死”上等兵不是?

    可惜,在榴彈炮的轟擊下,劉浪命令撒在陣地前沿的步兵雷百分之九十都被引爆,松田少尉的美夢落空了。

    隨著他們抵近350米的距離,信號兵向山下發出旗語,一直拿著望遠鏡遙望著戰場的羽鳥中佐向後方的炮兵聯隊發出暫停炮擊的命令,炮擊,停止了。

    “板載!”松田小隊長迫不得已的發出衝鋒命令。

    “板載!”日軍決死小隊竭盡全力嘶吼著向山頂發動了今天最後一次衝鋒。

    只要沖上中國人的陣地並守住,他們每個人的軍銜都將提升一級,羽鳥中佐已經在戰前向他們許諾過。

    鬼子來了。趴在觀察口上瞪著前方戰場的土豆看見了硝煙中幾個光著膀子正在向上衝鋒的鬼子身影,大駭之下猛地撲向電話機,連搖幾下才猛然想起來電話機早在半個小時之前就失去作用了。

    竹哨,還有竹哨。土豆將手伸向班長臨走前掛在他脖子上用以通信的竹哨。

    卻猛然呆住。

    或許是他剛才撲得太急,也或許是躲的時候沒注意,原本掛在胸前的竹哨,竟然被壓爛了。

    “啪啪”土豆情急之下連抽自己兩耳光,又哭了起來。“班長,土豆是個膽小鬼,對不住你啊!現在該怎麼辦?”

    鬼子已經上來了,可他卻不能通知後方,新兵一時間懵了。

    但再多的自責,也不能阻止鬼子的前進,硝煙中,光著膀子的鬼子的身影越來越清晰。

    他們衝鋒的速度很快,快得讓自責中的新兵土豆渾身顫抖著顫慄著。但他依舊必須要在幾秒鐘內做出決斷。

    班長如果在,他會怎麼做?呆立原地的土豆拚命的告訴自己得冷靜。

    “枴子,干死狗日的。”土豆腦海裡浮現出先前炮火中候班長被炮彈彈片擊傷後依舊高聲怒吼著向山下拚命射擊的一幕。

    是的,干死他們,老子只要開槍,後面的弟兄們聽到槍聲也會衝上來。土豆轉身瘋狂的衝出指揮部,衝到了戰壕裡。

    整個陣地上,空無一人,除了硝煙和噼裡啪啦還在燃燒著的木頭,就只有新兵土豆自己。

    來不及悲傷,摸了一把眼淚,將槍架上戰壕,土豆朝著已經只有200多米遠在硝煙中若隱若現的鬼子身影,扣動了扳機。

    這一次,他沒有死死的埋下頭,只是瞄準著準星裡的鬼子一次又一次的扣動扳機。

    這一次,他是真的沒有那麼害怕了,雖然有些孤獨。

    可是,他完成任務了,他用槍聲告訴後方,鬼子上來了。

    同樣,用槍聲,他也告訴了鬼子:中國的陣地,永遠有人,哪怕遭遇了數百枚炮彈的炮擊;哪怕,三班就剩他一個。

    “砰砰砰”半自動步槍清脆的槍響響徹天空。

    只是,在空曠的陣地上,這槍聲,顯得有些孤寂。
q781009 發表於 2019-8-19 21:54
第1073章 落陽西沉

    已經不再顧忌自己是否會被日軍精準槍法擊中的兩年兵持槍的手出意料的穩,短短十秒內連開十槍,打光了一個彈夾。

    將兩名日軍打倒在硝煙裡。

    連續的槍響將分佈足有500多米寬度的日軍決死小隊直接給打趴下,響徹在陣地前同伴的慘嚎提醒著他們,雖然決死但絕不能如此盲目送死。

    中國人的陣地上,最少還有一個步兵班,第一時間就撲倒在地的松田小隊長根據連續不斷響起的槍聲迅速做出判斷。

    只是,中國人的槍法也太爛了,一次開火,竟然才打倒了兩個,聽著不遠處同僚的哀嚎聲越來越低,沒有半點憐憫之心的松田少尉甚至生起一股遺憾。

    如果死傷多一點兒,他現在就可以宣佈撤退了。

    “趴勾兒”日軍的三八大蓋也開始了他們的還擊。

    不過他們的視線顯然沒有土豆來好,尚未散盡的硝煙成為土豆最好的掩體,連續十幾槍要麼是擊在土豆身邊的土層裡,要麼,是擦著他打在身後的戰壕壕壁上。

    “哈哈,狗日的,來啊!來啊!看老子咋個干死你。”已經有些“失心瘋”的土豆不驚反喜,一邊快速的向槍裡壓著子彈夾,一邊哈哈大笑。

    唯一沒做的,就是躲避。

    戰場上就是這麼奇怪,越怕死,就越死得快,不怕死的,反而不會死。

    又打光了一個彈夾,再次擊中了一個鬼子。但土豆這一次卻是毫無欣喜感。

    彷彿已經知道陣地上的中國守軍並不多,寬闊的陣地前,日軍再度開始衝鋒。山風一卷,將硝煙吹散了不少,土豆滿目儘是鬼子兵,最少還有三四十人。

    而且,他們跑動的極其滑溜,利用著彈坑和陣地上數目不少的石頭做掩護快速向陣地前進。土豆瞄準著一個鬼子連開數槍,都被其狡猾的躲過,直到第十槍,才算是將之擊斃。

    但日軍卻是再次整體向前推進了五十多米。

    “怎麼辦?班長,我該怎麼辦?”眼看著鬼子越來越近,己方的援兵卻依舊還未抵達,土豆都快急哭了。

    他的槍法並不差,不管是在壯丁連還是在步兵班,每次打靶訓練,不說名列前茅,但合格是絕無問題。但上了戰場,土豆才發現,這打活人和平時訓練的打靶完全是兩碼事。

    鬼子的身形不斷的在移動不說,還有讓人無比膽顫心驚的子彈擊打在你的周圍,能發揮出平時訓練成績的三分之一的就是心理素質很過硬的了。再加上地勢複雜多變,還有硝煙阻擋視線,能十槍打中一人,土豆這十槍的水準已然極高。

    但這顯然是不夠的,同樣頑強至極的日軍絕不會因為損失三人就會停止衝鋒,這一點不光是土豆知道,哪怕是小心肝早就嚇爆的松田小隊長也知道。

    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這會兒祈禱的,不是能攻破中國人的防線沖上中國人的陣地,而是中國人的火力再強一點,把那些蠢蛋打死的更多一點,他好命令撤退。

    於是,他的夢想成真了。

    就在土豆瘋狂的壓子彈的那一刻,距離他一百多米遠的陣地上,也響起了一陣槍聲,獨立團特有的半自動步槍才有的槍聲,還有衝鋒槍“噠噠噠噠”的槍響。

    “班長,班長還活著。”土豆狂喜。

    除了班長,不會有人再用衝鋒槍了,三班的另一桿衝鋒槍因為班副老周被坦克炮正面轟中而變成了一地零件。

    這一下,兩桿半自動步槍和一桿衝鋒槍,完全壓制住了日軍瘋狂的衝鋒。

    剛剛架起輕機槍射出一梭子子彈的日軍機槍手被一發精準射至的子彈直接命中,連吭都沒吭一聲的倒地而亡。

    花了足足四年時間才當上精準射手的林浩,無論是槍法還是心理承受力,都不是兩年兵土豆所能比的。

    在第一時間,他就尋找到了日軍輕機槍手。

    不足200米的距離,對於一名精準射手來說,猶如近在咫尺。

    二十秒內,連開五槍,衝鋒前進的日寇被打倒四個,還有一個如果不是意外失足跌倒,也絕不會逃脫。

    “撤退!撤退!”眼見連續傷亡近十人,松田少尉終於吶喊出憋在心中許久的聲音。

    然後,跳上早已蓄足了力氣剛被提拔為上等兵的“遲早死”的背,率先落荒而逃。

    指揮官下令撤退,跑得又賊快,剩餘日軍的勇氣也迅速消耗殆盡,再也沒看一眼距離僅100多米的中國陣地,扭頭就跑。

    “哈哈,老子們贏了,老子們贏了。”土豆拚命的射空完槍膛裡的子彈歡呼雀躍,提著槍就往陣地那邊狂奔。

    他要去找班長。

    連續拐過了兩個彎,兩個熟悉的身影正並肩靠在戰壕裡抽菸。

    循著響聲抬眼看了一眼狂奔而來的土豆,滿臉塵土都看不清模樣的老猴子齜牙一樂:“狗日的,槍打的不錯。”

    他這次必須得好好誇一誇這個新兵,如果不是他的槍聲驚醒了躲在防炮洞裡生生被震暈的兩個軍士,可能兩個人等到日軍沖上陣地都不會醒來。

    “班長,耗子哥,你們還活著,嗚嗚~”土豆沖上前一把抱住很淡定的這二位,哇哇大哭。

    “個斑馬的!老子又沒死,你哭啥子喪?再不松手,老子可真要疼死了。”老猴子齜牙咧嘴的一聲怪叫。

    “班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土豆這才想起老猴子不光是一條膀子吊著,背後也有傷,忙鬆開手臂有些緊張的解釋道。

    臉上在笑,只是淚,卻依舊在嘩嘩地流。

    “哭啥子嘛!用你們四川話,袍哥兄弟,不信拉稀擺帶。”老猴子笑罵著給新兵蛋子後腦勺來了一巴掌,左右看看,臉上卻多了幾分落寞:“娘的,老子的三班,可真成三班了,就特娘的給老子剩了三個人。”

    那名叫老拳的四年兵至今不見動靜,不用想,肯定是沒了。

    “三個就三個,總比先前想的都完蛋強多了,不過,班長,你想的“英雄”勛章估計沒球得了。”林浩抬手幫淚水嘩嘩的新兵土豆抹了把臉,反而輕鬆的開起玩笑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臨近,接著又變輕。

    擁坐在戰壕裡的三人抬眼望去,一隊士兵站在戰壕的拐角處,默默地看著他們。

    俱是熟人。

    “黑皮蛋,這下你算是要失望了,老子還活著,你欠老子的大洋可是賴不掉了。”老猴子衝著領頭的軍士班長一咧嘴,露出一口的大黃牙。

    被他稱作黑皮蛋的一連二排四班長哭笑不得,繼而臉色一肅:“奉團座長官令,獨立團一營一連二排四班接替一連二排三班防務,請三班全體戰鬥人員撤往後方修整。”

    “還修整個蛋,老子就剩三個人了,老子哪兒也不去就守在這兒,排長呢?老子跟他說。”老猴子聞言氣得大罵。

    “排長……”四班長微微一猶豫,道:“排長親自去野戰醫院了,石頭兄弟十分鐘前沒了,三班還有三個重傷弟兄要搶救,排長說一定得替三班留個根兒,他得去親自守著。團座同意了。”

    “石頭也沒了啊!”老猴子的喉結一陣聳動,強自壓住內心的悲傷,回頭看看身邊的兩個兵,轉過頭看著筆直站著的一隊士兵,終於默然點點頭道:“好,軍令難違,陣地交給你們了,我們先去看看二桿子他們,說不定還能見最後一面。”

    有些艱難的在土豆的攙扶下站起身,拒絕了快步上前的四班長伸過來的手,“小鬼子或許還會炮擊,指揮部和那裡或許還算安全,你們小心了。”

    夕陽中,一排士兵默默目送著三名士兵互相攙扶著沿著戰壕往後走。

    “敬……”四班長揉揉有些發澀的眼睛,準備給自己可愛的戰友們來一個崇高的敬禮。

    遠遠的,老猴子的聲音再度傳來:“狗日的黑皮蛋,你可莫死,欠老子的大洋還沒還呢!”……

    “愣著幹什麼,都給老子找掩體。”四班長一聲怒吼轟散了憋著笑的士兵們。

    老提欠賬倒也罷了,黑皮蛋這外號可真特娘的太難聽了……

    三分鐘過後,鋪天蓋地的炮彈再次襲來。

    不過這一次,卻沒有先前持續的時間那般長,將兩翼陣地同時納入炮擊範圍的榴彈炮只炮擊了十分鐘就結束了。

    看著倉皇而逃的決死小隊二十多人的身影,羽鳥中佐不得不痛苦的承認,舊關第一戰,以他第1步兵大隊的慘敗而告終。

    夕陽西沉,滿是紅霞的天空猶如被染上一片血色。

    炮聲、槍聲響徹了整個下午的陣地上歸於平靜。

    中日雙方,從將軍刀士兵,都在默然舔舐著自己的傷口,積蓄著力量,等待明天太陽升起後,再次決戰……

    PS:今日老母親終於住上院了,下午就要做檢查,風月一直陪在醫院,祈禱著檢查一切結果良好。希望媽媽她什麼問題都沒有,一直好好的陪著風月。但願但願,一切平安。
q781009 發表於 2019-8-19 21:55
第1074章 他們,都是脊樑

    松田少尉再次逃回本陣,帶著28人,連他和池早司共42人的決死小隊,被他丟在獨立團陣地之前的日軍高達12人,其中被己方炮火誤傷4人,被中國人擊斃8人。

    說實話,如果不是三名士兵在炮火中早已身心俱疲,見其瘋狂逃竄也如釋重負躺下恢復體力,或許他們會損失更多。

    羽鳥中佐早已返回自己的指揮部,連看都懶得再看一眼這幫再度跑得飛快的“帝國勇士”了。

    理直氣壯地松田少尉這次終於有機會享受女護士的溫柔,可以重新包紮傷口了。這一回,他可是得到上官許可才撤退的。

    夜幕降臨時,羽鳥中佐得到了下午戰損的報告。

    雖早有預料,但步兵中隊戰死305人,傷107人;重機槍中隊戰死26人,傷16人,大隊本陣因敵軍突然炮擊戰死13人,傷26人;聯隊直屬炮兵中隊戰死32人,傷19人;師團直屬戰車大隊第1中隊,戰死17人的巨大傷亡報告還是讓其腦門青筋直蹦。

    由於炮兵小隊得到加強的緣故,他第1步兵大隊滿員1180人,比尋常步兵大隊還多了80人,可是這舊關第一戰,他的四個步兵中隊就完蛋了兩個,重機槍中隊的射手也幾乎傷亡殆盡,幾乎佔了戰鬥部隊一半還多的人數,傷亡率,竟然高達百分之五十五。

    這恐怕是從7月份進入中國以來整個華北派遣軍大隊級別的最高傷亡率吧!

    不過,當這個最高,可不是什麼好事,想想師團長臨走之前召集所有少佐軍官以上的訓令,老鳥中佐臉上一片陰鬱,恐怕這一次旅團長都保不住他了。

    慘重的傷亡,還可以說是帝國勇士英勇作戰死戰不退的結果。但更讓羽鳥中佐頭大的是,裝備損失更慘。

    步兵大隊丟在前沿連屍體都沒搶回來的士兵足有200多號人,但槍支卻是損失的更多,整個大隊不過680多桿步槍,這一次就損失232桿;上戰場的輕機槍12挺損失了5挺,重機槍8挺,有2挺在中國人兇猛的迫擊炮轟炸中被炸成了一地零件;聯隊直屬炮兵中隊的步兵炮6門,有一門因為炮彈的殉爆,別說炮身了,就連堅固的炮管都成了麻花狀,一門山炮因為馱馬受驚掉入山溝,看那摔的歪歪扭扭的模樣估計也只能回爐當廢鐵了;戰車中隊3輛94式坦克盡毀,五輛89式中型坦克其中的兩輛也被中國人的機關炮擊毀,這會兒還在陣地上冒著青煙。

    羽鳥中佐看著戰損報告在發呆,拚命思考著怎麼措辭向正在等著他匯報戰況的聯隊長鯉登行一大佐匯報。

    舊關前線坑道指揮部裡,劉浪也看著一營的戰損報告臉色青黑。

    獨立團一營,在羽鳥中佐日軍第1步兵大隊不惜血本的進攻下,損失也不小。

    上陣地的第一連,當場戰死35人,輕重傷47人,其中重傷18人,在搶救的過程中,又犧牲了7人。炮彈衝擊波震傷內腑別說對於現在的醫療技術無解,就算到未來,醫生們也只能束手無策。

    傷亡最慘重的一連二排,兩個主力步兵班,一個步兵班僅餘3人,一個步兵班在日軍最後一次炮擊後,8個變成了6個,加上後方他們正在搶救的傷員,合起來也湊不齊一個步兵班了。

    所以當岑長清帶著哭音要求去野戰醫院守著自己的士兵手術,劉浪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裝備的損失劉浪不在乎,但每損失一個士兵,劉浪的臉上雖然看不出表情,但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的心裡會有多麼難過。

    這裡每一個士兵,最少的,都在獨立團基地呆足了3年,有的,甚至是從32年就跟著他,到現在已經整整有5年時間。一千多天的時間,早已從陌生人變成兄弟。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他的同胞和手足弟兄。

    他已經利用五年的時間,拚命的掙錢,在許可的條件下最大限度的將自己的部隊武裝到牙齒,將他們從一個農民變成訓練有素的鐵血戰士。

    他們的意志足夠頑強,可以面對敵寇漫天的炮火也不會退縮;他們的執行力也極為堅定,就算是面對可怕的105榴彈炮,他們也會毫不猶豫的進入陣地;他們,就是這個時代最精銳的軍人。

    可是,越是這樣,已經將自己越來越融入這個時代的劉浪就越難過。

    他們,都是在他的命令下去面對死亡並且迎接死亡的。

    在戰場上,他可能會是冷面無情將士兵傷亡看成冰冷數字的上校團長,但在戰鬥結束,他只是一個26歲的青年,面對著兄弟一個又一個的離去,他痛徹心扉。

    因為,他本可以採用更好的戰術,利用獨立團現有的機動力和大量裝備的迫擊炮以及特種兵,對眼前的日寇採用機動襲擾作戰。大量斃傷敵人的同時還可以減少自己的傷亡。

    就像未來的敘國戰事那樣,反軍開著皮卡,裝備著迫擊炮和無坐力炮或者是火箭炮在數千米外就對府軍的軍營狂轟亂炸,然後溜之大吉。府軍一旦追擊,最大的可能不是追擊上敵人全殲而是被埋在路邊的炸彈給炸個稀里嘩啦。在沒有大量的空軍護航的情況下,任何軍隊面對這種情況只能打落牙齒往肚裡吞。

    而且,劉浪還可以借鑑八十年代阿國對付戰鬥民族的經驗,將所有官兵以排為單位撤往山區就和小鬼子打游擊戰。劉浪完全有理由相信,佔據地理之利又有迫擊炮的獨立團能將眼前的這個第39旅團吊打成渣,而且己身傷亡會減至最小。

    甚至,劉浪可以現在就掀開獨立團最大的底牌,將六架十二管裝的暴風火箭炮悄然運抵舊關前線,對日寇的105榴彈炮群展開一次徹底的炮火覆蓋。一輪齊射就可以射出72枚火箭彈的暴風火箭炮完全有能力在五分鐘之內將整個榴彈炮群徹底覆滅。

    消滅了這個可怕的榴彈炮大隊,第39旅團的日寇將失去最強有力也是對中國軍隊威脅最大的武器,娘子關不僅是固若金湯,甚至還有可能大舉反攻。娘子關前線駐守的中國軍隊可高達3萬餘人,一人一口唾沫也把失去火炮的7000多小鬼子給淹死了。

    但劉浪現在注定不能這樣做。首先,打游擊戰注定只能是他的一廂情願,戰區司令部已經下了死命令,必須死守,無論什麼理由,退者殺無赦;次之,劉浪這個小團長或許可以說動未來大將的386旅和趙師長的第17師,但決計是說不動中央軍的第三軍和第26路軍的,他們可沒有那二位心照不宣的紅色基因。

    劉浪的機動作戰很有可能被他們認為是逃跑,而國軍將領之間互相的不信任才是最可怕的,劉浪怕自己的這一動作導致整條防線人心浮動,而只要一退,那可就是一潰千里。那時候,可就不是殺頭的問題,也不是機動作戰的劉浪一個團能不能擋得住的問題,而是娘子關失守,足足兩個旅團的日軍湧入,直逼太原的重大戰略失敗的問題。

    而獨立團最大的底牌如果一動用,或許第39旅團再不足為慮,但日軍還有第40旅團,或者還有正在向南追擊的108、109師團依舊在威脅著晉東。劉浪做了如此之多的部屬,目標就是整個20師團,而不是眼前的區區一個第77聯隊3800人。

    獨立團和772團必須死死吊著這股敵人,讓他們依舊和曾經時空中一樣,認為眼前戰事膠著而必須攻下乏驢嶺,對測魚鎮進行迂迴包抄娘子關。而在七亙村,獨立團三個營的主力部隊和386旅771團主力已經精心構築了伏擊圈,正等著他們上鉤。

    只有在那時,位於舊關地區的3000精銳才會進行反攻,徹底吃掉這股日軍。

    而此時,只發揮出百分之七十戰力的獨立團一營只能死守舊關,和日軍拼消耗,犧牲是避不可免的。

    “你一天都沒怎麼吃飯了,先吃點東西吧!”端著一碗麵湯和一張大餅的柳雪原走進指揮部,看見劉浪坐在那裡看著傷亡報告怔怔出神,臉上亦是一片慘然,柔聲安慰道。“獨立團官兵英勇奮戰的事蹟一定不會被埋沒,雪原會用筆讓全國民眾都知道他們的犧牲,他們的名字會被中國世代銘記。”

    “不,雪原,這一戰不同於長城之戰,那是守土之戰,但這一戰乃是國戰。東南戰場的慘烈你已經親身經歷過,那裡是我中華最重要的經濟中心,政治中心,國府投入數十萬兵力不容有失,但這裡卻是我中華礦產最豐富的地區之一,若山西有失,源源不斷的煤炭和鋼鐵將會成為日寇的幫凶,亦不容有失。面對如此之國戰,我前線諸軍皆當英勇奮戰,不惜此身。

    我獨立團此戰傷亡數十人我心雖甚痛,但娘子關主戰區曾軍長之麾下傷亡亦重,雪花山第十七師趙師長所部傷亡更重,下午我已經收其電報,其雪花山主峰一號陣地,一步兵連全軍孤守,他已經電令其死戰不退,固守陣地至明日。全連160人啊!全軍皆墨。他們,更需要你用你的筆去告訴我中華之民眾,我娘子關前線十萬之軍,無論中央軍、川軍、西北軍、晉綏軍,皆為英雄。”劉浪的目光從戰報上挪開,搖搖頭,緩聲說道。

    他的目光中,有悲慟,亦有驕傲。

    劉浪悲慟,是因為中國軍人在這一天中,死傷慘重。整個白天,自雪花山至舊關,長達20公里的防線,數萬中國軍人死傷高達三千餘人,數倍於日寇。

    劉浪同樣驕傲,他驕傲的是,他親身參與了戰史裡並沒有太濃墨重彩介紹的娘子關之戰,並驕傲的看到所有中國之軍,無人後退,浴血而戰。

    哪怕,他們很多人連日寇的面都沒見到,就和岩石一起被巨炮炸為粉糜。

    他們,和未來的共和國之軍一樣,是中華民族的脊樑,不彎。
q781009 發表於 2019-8-19 21:55
第1075章 勇氣,不懼瘋狂

    娘子關初戰第一日。

    雪花山戰場,日軍第40旅團第80步兵聯隊,挫。

    娘子關主戰場,日軍第39旅團第78步兵聯隊,挫。

    舊關戰場,日軍第39旅團第77步兵聯隊,挫。

    娘子關初戰第二日。

    雪花山戰場,日軍第40旅團第80步兵聯隊,攻克雪花山。守軍中國第17師戰死千餘,傷兵無算,戰死上校團長一人,少校營長二人,上尉中尉連長五人,少尉十數人。攻方日軍步兵第80聯隊,戰死300餘,傷者亦有300有餘,半個步兵大隊被打殘,其中雪花山1號陣地,即戰死150人,傷40餘人,一個步兵中隊近乎全軍覆沒。而陣地上的中國守軍為一個步兵連,全軍皆墨。優勢兵力圍攻,去打成了差不多1比1的比例。放眼整個雪花山戰場,按照這個傷亡數字對比,亦差不多打成了1比2的戰損比。

    舊關戰場,9日下午一戰,步兵第77聯隊戰死近400人,其中第1步兵大隊幾乎是承擔了百分之七十的傷亡,戰死300餘人,輕重傷員亦達300之巨,傷亡比率超過百分之五十,創日軍進入華北以來最高紀錄。而中國守方部隊傷亡不詳。

    若不是有娘子關主戰場第78步兵聯隊傷亡未過五十人,而獲悉之中國守軍在炮擊中傷亡過千人的戰報,坐在石家莊第20師團指揮部裡的川岸文三郎中將目光中的怒火幾乎能將木質的辦公桌給點燃。

    僅兩天,他麾下的兩個主力步兵旅團,就戰死高達近千,加上傷兵,一個半步兵大隊的兵力就這樣完蛋了。如果再打上個十天半月,是不是十二個步兵大隊都可以撤銷建制了?

    大發雷霆的川岸文三郎在電報裡將兩個少將旅團長,哪怕是剛調入師團都還沒來得及熟悉前方戰事的上月良夫少將,一起罵了個狗血淋頭。

    第40旅團做為主攻,花了足足兩日才攻下雪花山而且死傷尤重,川岸文三郎在痛斥其愚蠢的同時還憤怒的命令其三日內必攻下第十七師第二道防線,否則不排除請華北派遣軍司令長官寺內壽一大將閣下重新將山內奉文少將調回第20師團。

    這種言辭,對於剛剛調入第20師團擔任旅團長的上月良夫來說,已經算是極為嚴重的了。這意味著如果他不能在三日內攻克中國人的陣地實現川岸文三郎對娘子關地區中國軍隊的迂迴包抄之策,他很有可能就成為日本陸軍中最大的笑話,成為剛上任就被上司彈劾而調離的少將旅團長。

    當然了,雖然損失慘重,但畢竟已經攻克了雪花山的上月良夫相對於擁有宏遠志向的高木義人來說,還算是不錯的了。另一通電報裡,因為強攻舊關而損失慘重的高木義人則差點兒沒被川岸文三郎中將閣下要求切腹自裁謝罪,如果不是川岸文三郎還稍存一點點理智的話。少將級別的軍方將領,他還沒那個權力。

    但川岸文三郎中將並不知道,他的一番怒火更是激起了高木義人的決心,如果不攻下娘子關陣地,他日後必定會為舊關第一戰的失利負責,那將為他登上帝國中將的寶座最大的障礙,想掃除這個障礙,唯有勝利。

    在戰時,師團長中將閣下或許可以痛罵可以下達軍令指揮,但卻不能輕易將一名少將旅團長撤換,至於說以正軍法,那更是不可能,他還沒有那麼大的權利。已經被同僚山下奉文刺激得紅了眼珠子的高木義人徹底將川岸文三郎中將閣下的佯攻牽制軍令甩到了腦後,打定主意要和娘子關前線的所有中國守軍一決高下了,哪怕第一戰在獨立團面前碰了個頭破血流。

    做為戰敗的第一責任人,羽鳥中佐奇蹟般地並沒有被高木義人所大加苛責,哪怕他已經被暴怒中的鯉登行一大佐前後左右先抽了幾個大嘴巴子差點兒連後槽牙都被打掉。

    他那種極為殘忍連己方傷兵都不顧就命令炮擊中國陣地的酷厲戰法雖沒有被已經紅了眼珠子的高木義人大加讚賞,但承受著來自師團巨大壓力的高木義人卻以勉勵為主的訓導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

    他需要的,就是前線指揮官這種酷厲。他相信,哪怕中國人再頑強,也會在不畏懼死亡的帝國皇軍瘋狂的進攻中,變得脆弱。

    他根本不相信,在人力無法抵擋的105重炮和帝國陸航空軍的瘋狂炸彈以及無人匹敵的勇氣下,中國人還能堅持更久。

    是的,哪怕就是舊關戰場獨立團已經拿出日軍無法匹敵的輕武器優勢,但在重火力方面,日軍依舊還是牢牢佔據著優勢地位。

    而且,對中國軍隊一向是以少打多而獲勝的日軍首次是以多打少,足足一個聯隊3800人打3000人,無論從那個角度講,他們都應該是獲勝的一方。

    至少,不光是第39旅團從少將旅團長高木義人到日軍步兵大隊長羽鳥中佐如此想,就連中國晉東戰區司令部黃上將到娘子關前線司令部曾中將都是這麼認為的。

    第一戰,劉浪就接到數封來自戰區司令部和前線司令部的電文,問他需不需要支援。最少兩個團的步兵隨時可以支援舊關。

    舊關上空盤旋的二十多架次飛機和遮天蔽日的炮火硝煙讓國軍上將和中將整整心驚肉跳了一個下午。

    日軍炮擊了娘子關三輪,落下了一千多顆炮彈,已經造成一千餘人的巨大傷亡。可小小的舊關,卻被炮擊了四次更是被二十多架次日軍轟炸機投下恐怖的航彈,傷亡必定更加慘重。

    而且,進攻他們的,更是高達一個聯隊三個步兵大隊3000餘日軍,和娘子關主陣地近3萬守軍面對的是差不多的敵人。

    可他們都錯了。

    接下來的兩天,舊關上空,青天白日旗哪怕已經被炸成了布條,但依舊高高的在舊關陣地上飄揚。

    哪怕陣地上的炮火十數里可見,硝煙將半片天都染黑。

    哪怕是親臨舊關前線指揮部指揮的鯉登行一暴跳如雷,連續親手槍斃了兩名大尉中隊長,也無法讓他的步兵在舊關任何一個陣地上呆上超過30分鐘。

    是的,兩天殘酷的戰鬥,日軍步兵並不是沒有前進半步,他們也曾經攻上過山頂上的陣地。

    日軍各級指揮官不是傻蛋,透過幾次戰鬥,敏銳的發現了舊關中央主陣地的火力遠強於兩翼,無論是從迫擊炮、重機槍或是輕機槍、步槍。於是,他們採取了中央主陣地佯攻,反而用兩個步兵大隊輪番主攻兩翼的策略。

    在步兵炮、山炮甚至榴彈炮以及坦克的掩護下,被親臨前線自己都頭纏著“月經帶”的步兵大隊長的驅使下,瘋狂的日軍主力至少有三次攻入了兩翼主陣地。

    772團的老式漢陽造以及捷克輕機槍乃至民24重機槍包括獨立團支援的數門迫擊炮雖然和普通國軍相比已經算是不錯,但依舊不是日寇的對手。可是,從成立以來就是以弱勝強以少勝多在劣勢之下打仗的紅色部隊最不缺乏的,就是與敵偕亡的勇氣。

    陣地上的步兵連損失慘重撤下去了,日軍還沒來得及站穩腳跟,預備隊就衝上來和日軍爭奪陣地。交戰雙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日寇所有的炮兵和天上的轟炸機只能乾瞪眼,眼睜睜地看著中國人以衝鋒槍、手榴彈和炸藥包,乃至是以血肉開道,將戰壕裡的同僚不是炸死就是給趕出陣地。

    和日軍想像的不同,距離近至近乎臉貼臉射擊的雙方甚至都沒發生過大規模的白刃戰。

    不是日軍不想,而是手持著稍短漢陽造步槍的中國士兵不給他們機會。

    獨立團支援給386旅的衝鋒槍在短距離的戰壕戰中起了大作用,被集中使用的數十桿衝鋒槍以及雨點一般的手榴彈將寬不足兩米的戰壕裡端著1.7米長三八大蓋的日軍打得鬼哭狼嚎。除了衝鋒槍,還有手榴彈和點燃的炸藥包,隔著十幾米就扔炸藥包的瘋狂讓日軍肝膽俱裂。

    兩天內,連續三次攻入陣地,卻又被中國人反擊趕出陣地,步兵損失超過600人。

    第77步兵聯隊,無論是在獨立團一營還是772團面前,都被碰了個頭破血流。

    不過,這一次772團亦損失慘重,慘重的讓鐵漢子王副團長向後方未來大將匯報戰報時都忍不住淚濕衣襟。

    舊關打了三天,772團2000餘官兵,僅犧牲官兵,就高達400人。其中絕大部分,就是和日寇三次爭奪山頂主陣地時犧牲的。

    雙方互相投擲的炸藥包爆炸時,甚至能將雙方士兵都炸飛出戰壕。以炸藥包和手榴彈當成白刃戰的主戰武器,就連紅色部隊也從未經歷過。

    不過,更有犧牲勇氣的772團連續三次守衛住了自己的陣地。

    本不是日軍主戰場方向的舊關,都被打成了屍山血海,更何況是被第20師團定為主攻方向的乏驢嶺了。

    那裡的炮聲,整整響了兩天,從白天到黑夜,從未停歇……

    PS:老母親今日做的加強CT檢查,下午或明日才出結果,只能繼續等待,心下甚為忐忑,希望一切安好。
q781009 發表於 2019-8-19 21:56
第1076章 娘子關外血如霜

    如果說雪花山是第17師師長趙壽山中將的傷心地,在那裡他損失了大半個主力步兵團1500餘官兵,損失了一個上校團長及兩個主力營營長,一個主力步兵連全軍覆沒半人未留,讓他痛徹心扉徹夜難眠。

    那,乏驢嶺,就是趙壽山中將終身難忘之地。

    在那裡,僅僅兩天的戰鬥,就讓他,一夜白頭。

    正是在第二天炮聲間歇的晚上,整個娘子關戰役進行到第四天,他第十七師自井陘縣城和日軍第一次接觸大戰五天後的晚上。

    深秋月明,卻夜涼如水。

    獨自爬上乏驢嶺最高峰陣地,藉著月色審視著自己第十七師大部陣地的趙壽山淚眼婆娑,華發如霜。

    不是以各種姿態匍匐或仰臥或蜷縮戰士遺體上的深秋白霜,而是巨大的悲慟,讓這個戴著眼鏡看似儒雅卻一腔熱血年不過四十許的陝西漢子,幾乎肉眼可見的,烏髮變華發。

    漫山遍野,秋霜似雪,覆蓋的,卻不盡然只是中華的土地,更多的,是第十七師官兵之遺體。

    來不及收斂,因為,戰鬥從未間隙。連續兩天,日軍的攻擊從未真正停歇過。

    沒有預備隊,就連新兵補充團也沖上了戰場,沒有擔架隊,就連師部的警衛營也在最一線。戰事最危急的時候,就連戰友已經僵硬的遺體和日寇的遺屍,都被壘成工事當做掩體。

    趙壽山從未想過,一場阻擊戰會打得如此慘烈,慘烈到讓他這個見慣了生死離別從軍20餘年的自打進入戰場就沒想著活著回去的陸軍中將,都不敢再看一眼屬於自己的陣地。

    目光所及,漫山遍野,有紅色,有黑色,有黃色,更多的,是深藍。

    紅色,不是血,是深秋的楓葉和杜鵑。黑色的,是岩石。黃色的,是泥土。而深藍,是他的兵。

    他們就那樣躺著,躺在曾經是硝煙四起的戰場上,以各種各樣的姿態。他們,皆已死去,死在這片屬於他們的土地上。

    他們,都倒在陣地之前,無一人,在陣地之後。

    滿眼的深藍,讓陸軍中將心如刀割,悲慟的難以自已。在那一瞬間,他也曾懷疑過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他不應該答應劉浪,在雪花山,在乏驢嶺阻擋日寇五天。

    到現在,真正的山地阻擊戰也不過才四天啊!可他麾下的一萬兩千多官兵,尚剩幾何?

    舊關,遭遇了二十餘架日軍轟炸機的轟炸,遭遇了105榴彈炮近十輪轟炸,就差把整個山頂化為粉糜。

    可是,他的乏驢嶺呢?遭遇的卻是十二門山炮和十二門野炮的輪番轟炸,沒有輪次。

    因為,炮擊,從未有真正停止過。從凌晨,到凌晨。從深夜,再到深夜。

    哪怕就是現在,距離主陣地一公里外的馬嘴梁,依舊炮聲隆隆,殺聲震天。那裡,已經是日軍連攻兩日數次折戟之後重新選擇的重點突破陣地,已經廝殺一整天,算是第17師最後的機動部隊師部警衛營緊急馳援馬嘴梁。

    他身邊的警衛部隊,已經沒有十七師的一兵一卒,全由護送柳雪原記者來此絕地的獨立團警衛排警衛班擔任。

    日寇的轟炸機,不是二十幾架次,而是高達五十餘架次。連續兩天,乏驢嶺上空,儘是飛機可怕的轟鳴聲。

    山坡上露出的大片大片的黑色,正是航彈和炮彈的傑作,巨大的氣浪將原本覆蓋於其上的泥土和灰塵都捲得無影無蹤,從而露出了原本應該在土層之下十幾釐米處的岩石。

    這樣猛烈的轟炸,是趙壽山從軍20餘年來首次得見。僅在乏驢嶺花了兩天修築工事的第17師官兵們用什麼來抵擋這可怕的炮火呢?

    答案很簡單,用生命。

    是的,當在淺淺地表上挖掘的不過半米深的戰壕無法抵擋日軍炮火的時候,在炮火中僥倖餘生的士兵們,會在他們的排長、連長、營長的率領下,撲下山,和日軍肉搏,和日軍混在一起,就算是死,也要將自己的刺刀戳在日寇的身上。

    不顧隨柳雪原而來獨立團排警衛排長嚴七官的阻擋,已是華發點點的陸軍中將站在陣地上,昂然而立。

    他麾下的旅長、團長、營長、連長……乃至年齡不過十八九才剛剛長出茸毛鬍鬚的年輕士兵可死,他這個陸軍中將又何惜此身?

    陸軍中將此時定然是脆弱的,如果戰死在此地,或許,他不用再去面對陝西戶縣萬千父老鄉親。他趙壽山從戶縣帶走了萬餘兒郎,但,卻不知,幾人能還。

    淚光閃爍中,陸軍中將的目光停在槍聲已寂的乏驢嶺主峰南側陣地荊浦關,在那裡,他的102團,近乎全軍覆沒。

    在雪花山遭遇重大損失的102團最後一個步兵營,主動請戰,正是在那裡,和日寇苦苦鏖戰了整整一個下午便消耗殆盡。

    營長黎子淦身負重傷,最後的兩名連長戰死一人重傷一人,第九連排長、紅黨黨員劉惜棠帶領全排與日軍反覆肉搏,無一人生還。整個步兵營,在僅剩十幾人,一直堅持到援軍上來並在旅部一再嚴令撤退修整才被迫後撤。

    可是,一個步兵班,還用什麼修整嗎?

    而他現在所踏之主峰陣地,乃是麾下第四十七旅在旅長耿景惠親臨一線陣地,在彈盡糧絕之際,以山間之石居高臨下和日寇血拼才守住。

    耿景惠旅,不是傷亡過半,而是傷亡大半。

    第47旅麾下,102步兵團能戰之兵,已不足一個步兵連,101步兵團在這裡,又傷亡近半。

    原本做為總預備隊的補充團李維民部,武器裝備和其餘四個步兵團相比更差幾分,甚至許多官兵手裡連槍都沒有。只有等著有槍的士兵戰死,再拿著槍走上戰場。

    可是,就是這樣的士兵,他們依舊在乏驢嶺之北,堅守了兩天,哪怕是團長李維民受了重傷,他們也死戰不退。

    他們不僅是不退,他們在代替重傷團長指揮的決死營營長的指揮下,打出了讓日寇都渾身顫慄的決死戰術。

    陣地上,永遠都會有個步兵排,無論在日寇的炮火下剩下多少人,哪怕就是一人,也會在日軍攻上陣地後,誓死相搏。

    然後,就會打出信號彈,師部僅存的6門山炮就會向陣地進行炮火覆蓋,無論敵我,在地動山搖中,全部灰飛煙滅。

    一次,如此。二次,依然如此。三次,還是如此。

    一個步兵連,除去不能行動傷員外,昂首走向陣地,然後,和中國的土地,融合在一起。

    日本人,第一次,退縮了。

    中國人一個人不怕死,他們不怕,殺了不怕死的人就好。十個人不怕死,他們也不怕,他們的槍炮足以滅殺這些威脅。

    但,百個人,千個人,萬個人,乃至萬萬人不怕呢?

    日軍沒想那麼大的數字。僅僅只是百餘人,在明知道自己只是誘餌,將敵人引進陣地的誘餌,依舊慨然赴死,將數目遠超他們的日軍留在陣地上,一起化作青煙。

    “中國人,都是瘋子。”這是負責主攻補充團陣地日軍步兵大隊長電傳給新任旅團長上月良夫少將的原話。

    連續派出三個步兵小隊近150人,卻都和陣地上的中國人一起化作飛灰的日軍步兵大隊長首次違背軍令,不願再派一人進入看似已經不設防的中國陣地。

    他們可以戰死,但不能像這樣被中國人用兌子的方式白白戰死。

    因為,他們不能像中國人一樣,那樣從容面對死亡。天照大神哪兒,能不去還是不去的好。

    遙望著主峰陣地之側,俯瞰著主峰陣地,立於陣地之上的陸軍中將,潸然淚下之餘,面對著800米外日軍黑漆漆不見一點燈火的陣地,昂首而立。

    “妖氛瀰漫寇方張,百戰何辭作國殤。

    士卒衝鋒殺敵處,娘子關外月如霜。”

    這是在第十七師指揮部裡呆了兩天第一次如此近距離接觸趙壽山中將,陪同著他一起登上主陣地的柳雪原寫在自己第三篇戰地日記開頭的詩句。

    “娘子關外月如霜”,看著脫下自己頭盔,露出點點華發的中年陸軍中將的背影,柳雪原知道,熱淚長流的將軍,或許是想說:娘子關外血如霜。

    但,他怎能忍心說?

    那血,是他麾下官兵的血,是數千將士的血啊!

    戰至今夜子時,第十七師戰歿官兵,已過5000,超過一個步兵旅的總兵力。
q781009 發表於 2019-8-19 21:57
第1077章 最孤單的“陌生人”

    “娘子關是軍事重點,不容有失。 .更新最快我準備在這裡犧牲,只要有一人一槍一彈,就要守住這個陣地三天。現在已經是第二天,還剩一天,你們誰怕誰就走,再不許向我說這些話。如果誰再說撤兵,我槍裡的子彈就留給他!”

    這是柳雪原引用趙壽山中將詩句名為“娘子關外月如霜”的第三篇戰地日記的第二段話,全部引用於記錄巡視陣地趙壽山中將原話,隻字未改。

    “4000餘官兵的遺骸,不得安葬。瘋狂進攻的日寇,根本沒有給片刻未歇的第十七師官兵喘口氣的時間。或許,當秋陽升至頭頂,你可以知道那是白天,但在其餘大部分時間裡,你的頭頂上永遠只有硝煙,遮天蔽日,讓你根本不知道那是清晨,仰或是,黃昏。

    乏驢嶺,這個太行山上有著千年歷史的古老山村有個很優美的傳說。古時候,張果老與柴榮趕著驢子,馱著太陽和月亮,用車載著太行、王屋、中條、呂梁四座名山,前往忻州,走到乏驢嶺時,由於道路太難行走,驢子困得拉不動了,驢車也翻了,張果老他們只得住下來。

    可是,在這兩天,古老的山村在日寇的肆虐的炮火中顫抖。祖先們用青石壘成已有數百年歷史的寨牆不見了,村民們一代又一代以太行石為基壘起的房子被轟塌了,唯有滿山的杜鵑花依舊在炮火中怒放,殷紅如血。

    或許,那就是血。十七師在此地陣亡的4000餘官兵的血,將太行山上的杜鵑染紅。它們的怒放,正是不屈的向日寇侵略者發出無言的怒吼:村莊沒了,但我們在。哪怕是戰死,我們也依舊會在這裡,和祖國的瑰麗山河融為一體。

    一寸山河一寸血,第十七師,第三軍,第26路軍,第十八集團軍,第22集團軍十萬將士,用生命向日寇,向整個中國證明,他們正是如此做的。”

    柳雪原第一次,在她的戰地日記裡沒有用任何一點筆墨去描寫她所看見的戰鬥,甚至沒有提及任何一名英雄的名字。而是用一篇極為感性的文章來敘述著對於她在乏驢嶺戰鬥中的感悟。

    因為,滿目所見,儘是慘烈,皆是英豪。

    慘的讓她提起筆,滿目儘是那些她或許從未見過面,卻在望遠鏡裡倒下再無任何聲息的身影。

    已經不用去過多記錄悲慟,她那一刻,只想用滿山遍佈英豪遺骸的巍巍太行山,只想用趙壽山師長在離開陣地之前勉勵陣地上最後的300官兵的原話來告訴中華民眾,正是因為有他們,中華,一定不會亡。

    “我就不相信日本鬼子能在咱中國作惡一輩子!不要說咱手裡還有槍,就是一人一根燒火棍,他也佔不了咱中國!”

    陸軍中將沒有讓他的士兵們向自己敬禮,而是在離別之際,擲地有聲的告訴繼續迎接日軍進攻的最後一個填上陣地的步兵營官兵們:這場仗的,打不贏,不要緊。17師,只要人不死,就和日本鬼子耗上了,哪怕是一輩子,哪怕是只拿著燒火棒和柴刀。

    是的,雖然並不怕馬革裹尸而還,但趙壽山很明白,將為兵中之膽,還有6000多官兵需要他指揮,他還要率領著他們堅持最後一天,完成對劉浪和陳旅長的承諾。

    哪怕是他第十七師在這個阻擊戰場流盡鮮血,也得為整個大戰略做出犧牲。從戰況發展來開,劉浪預測的一點也沒錯。日軍對於娘子關主戰場雖也派出了兩個聯隊一個步兵旅團,攻擊也甚急,但對於雪花山乏驢嶺,他們卻更加急迫,不僅出動了一個滿編聯隊,更是動用了24門火炮和數十架次的飛機。

    日寇,急於打通乏驢嶺的意圖昭然若揭。

    而只要他們,敢用大部隊對測魚鎮進行迂迴,那劉浪佈置的最大的一招棋就可以派上用場,足有5000精銳,就埋伏在他們的必經之路。

    日軍,或許做夢也想不到,他們視為心腹大患的獨立團,僅一部在舊關就將他們抵擋得寸步不得進。而其精銳,卻在整個戰區右翼的深山裡,默默等待著,將他們一舉殲滅。

    而那5000精銳,不僅有獨立團,還有戰鬥力極強的紅色部隊386旅一部。自36年起就和紅色部隊打交道的趙壽山對紅色部隊的戰鬥力自然有信心,他的部隊裡,僅是校尉級軍官,就有多達十餘人。而那些在他推波助瀾下加入第17師的紅黨基層軍官,在這場前所未有艱苦的戰鬥中體現出的作用,顯而易見。

    防守雪花山1號陣地的102團第五步兵連,中尉連長張登弟為紅黨人,全連戰死,無人後退。

    防守荊浦關102團第9步兵連,少尉排長劉惜堂率全排與日寇白刃戰,全排戰死,無人後退。

    劉惜堂被兩桿步槍插入胸膛依舊揮動大刀砍飛兩顆日軍頭顱,扶著三八大蓋頹然低下頭的遺體至今還巍然挺立在陣地上,猶如豐碑。

    就連日軍,每每經過,也繞道而行。

    而想達成劉浪戰略的關鍵,就必須死扛乏驢嶺。因為,在此刻,中日雙方指揮官都已經知道,乏驢嶺極為重要,不容有失。

    中**方,深怕右翼空虛被日軍迂迴側面打擊。而日軍,就是要打通乏驢嶺迂迴攻擊,哪怕你中**方已經知曉。可是,你中國防線還能再調多少兵力來此?主力已經被牢牢吸引在娘子關尚且自顧不暇。

    現在,已經不是暗謀而是明謀。實力強大的第20師團已經不怕被中國人洞悉戰略,他們就是要利用強大的實力將中國守軍一步步壓死在崇山峻嶺的陣地上,卻無可奈何。

    若非打至彈盡糧絕,乏驢嶺,決不可丟。

    陸軍中將到這會兒才明白劉浪臨走之前飽含深意的告辭:趙師長,保重。果然是要保重啊!再打兩天,老子的第十七師就被打光光了。

    陸軍中將唯有一臉苦澀,如果時間能倒回數天,早知道這裡是一片屍山血海,他還會不會答應劉浪,在如此絕地堅守5天?

    陸軍中將並沒有給自己答案,不管後不後悔,5000餘將士的命丟在了這兒就不能白丟,他無論如何都得替弟兄們找回本金和利息。而劉浪獨立團早已布好的大口袋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必須得扛住最後一天,已經是戰無可戰才能撤,否則,讓日寇有了防備,他可就是罪人,或許不會放大到整個中華,成為不了中華民族的罪人,但絕對是十七師乃至整個晉東的罪人。

    右翼戰場,才是主宰整個晉東娘子關戰役的關鍵。

    而他第17師以犧牲之抗敵乃至誘敵,是右翼戰場的關鍵。

    可能,在這個血色如霜的夜晚,讓陸軍中將唯一展露笑顏的一件事,是來自一名最底層小兵的出現。

    當衣衫襤褸的士兵在獨立團警衛排官兵的帶領下,進入師部指揮部立正行禮,沙啞著嗓子大聲報告:“報告師座,第17師第47旅第102團第2營第5連第2排3班上等兵李西瓜向您報導,請求歸隊。”

    整個指揮部的將校都呆住了。從陸軍中將師長趙壽山到少將參謀長到正圍著電話瘋狂喊話的上尉參謀,集體呆住了。

    102團第5連,不是在打出最後一顆紅色信號彈之後,命令己方炮兵向陣地開炮,全軍皆墨了嗎?

    “額班長陳三小戰死,額排長張大智戰死,額連長張登弟戰死,全連弟兄都已戰死,還可以證明額身份的只能有營長黎兒金,還有營副……”

    顫抖著雙手接過西瓜雙手奉上的士兵證,聽著士兵西瓜用濃重的陝西腔喃喃自語,趙壽山凝視著這名穿著幾乎已經算不上軍服,全身百分之七十的地方都裹著黑乎乎繃帶的士兵。

    緩緩抬起手肅穆的向西瓜還了一個莊重的軍禮。

    他雖然不認識這個士兵,事實上,就算是認識,也沒人能認出這個和戰前模樣有絲毫相同的上等兵。他的眼睛腫脹著,他的臉上,血跡已經凝固的傷口最少有三處,就連鼻頭上,也少了一塊肉,早已面目全非。

    只是,他的眼睛依然明亮。

    但趙壽山知道,他就是西瓜。因為他所說的每一個名字,他都知道,就在那個下午,他將親手鐫錄下的第5步兵連148名官兵姓名交給耿景惠旅長,命他在戰後一定重建第5步兵連,那148個名字將做為連史永久被保存。

    沒想到,第5連竟然還有種子,哪怕只剩下一顆。

    “哈哈,李西瓜,即日起,你將成為102團第2營第5連中尉連長,負責第5連重建。”放聲大笑的趙壽山宣佈了對於這名士兵的任命。

    甚至,他都沒問這名士兵是怎麼活下來的,是不是因為畏戰而逃才生存下來的。

    已經不用了,做為一名老兵,趙壽山很清楚,士兵臉上的傷,有一道是刺刀劃傷,有兩道是彈痕擦過的痕跡。而鼻頭上少的那塊肉,除了被彈片切割,再不會有那種刀在切開皮肉的同時還留下黑乎乎的烙痕。

    這些戰士的勛章,都已經足夠印證他曾經的英勇。就算他最後逃了,那又怎樣?在那樣的情況下撤退,不恥辱。

    而沒有等到自己證明人卻聽到自己升職消息的上等兵卻沒有什麼欣喜,在打聽自己部隊102團和2營狀況後,抱頭痛哭。

    他的連,沒了。

    營,也沒了。

    就連團,也只剩下了不到200人。

    偌大的一個十七師,他,一名兩年兵齡的上等兵,竟然成了……

    陌生人。

    最孤單的陌生人……

    ps:母親的加強t結果竟然要到明日甚至是週一才出結果,這醫院的效率,風月也是醉了,這可是襄陽最好的醫院啊!沒辦法,只能繼續等。風月今天再度陪母親在醫院打了大半天針,直到1點才匆匆趕回家碼字,上傳晚了,勿怪!
q781009 發表於 2019-8-19 21:58
第1078章 希望

    昏暗的油燈下,遠方的炮聲依舊隆隆。

    西瓜消瘦單薄而悲慟的背影讓柳雪原舉步又止,她只能和那名士兵所有的長官一樣,靜靜地看著,默默的等待著。

    等待著他從痛苦中恢復,那亦是軍人之責任。

    軍人,必須學會承受犧牲,承受戰友離去之痛苦,否則如何撐起國家和民族。在任何時代,他們都必須鋼筋鐵骨心如堅石,哪怕他也會軟弱。

    沒人去安慰,因為沒人能安慰。

    近兩千袍澤近乎全部戰死的悲,是只有身處在其中之人才能領悟的悲;突然被陌生的痛,也只有自己的心,才能感受到的痛。

    或許,只有華發點點的陸軍中將在笑。

    他當然要笑,他的第十七師雖然已是半殘,他萬餘陝西冷娃已經損失近半,但還有希望。這名士兵,就是希望。

    被近千日軍圍攻,被上千顆炮彈炮擊,卻依舊能逃出生天。這,不就正像中國一樣嗎?看似日寇強大的不可戰勝,看似危如累卵就要國破家亡。可是,士兵的經歷告訴所有人,只要你堅持,只要你不放棄,終會有曙光。

    中國,定然也會和這名最普通的士兵一樣,在經歷過漫長的黑暗後,迎來曙光。

    只要,有曙光,第17師萬餘人算什麼?晉東前線十萬軍又算什麼?中國現在的百萬兵又算什麼?為了民族血脈的延續,為了子孫後代能在光明下生活,他們這些人,盡可以,全部犧牲。

    只要,身在其中的人們,不要因為黑暗就選擇沉睡。

    這不由讓陸軍中將隨口將劉團座所說過的一句金句給吟了出來:黑暗給了我們黑色的眼睛,而我們,卻用他尋找光明。

    見柳雪原一雙美目無比崇拜的掃了過來,陸軍中將不由老臉微微一紅,輕輕笑道:“柳記者,這可不是我老趙寫的,而是你那位劉團座的高才。”

    面對終於看到希望心情大好的陸軍中將的調侃,柳雪原這次卻是落落大方:“趙師長,劉團長的詩文固然精彩,但您的“娘子關外月如霜”卻是絲毫不弱於他的,絕對能流傳千古。”

    “流傳千古的,不是我的詩句,而是他,和他們。”趙壽山的臉上湧出一股蕭瑟,用手指了指還在抽泣聳動西瓜的背影,以及指揮部外的陣地。“他們所有人的名字,必將立在豐碑之上,立在這乏驢嶺,立在我後世中國之人的心裡。我趙壽山最大的心願,就是有一天,能將我的名字,和他們排在一起,和張世俊,和張登弟,和劉惜堂他們在一起。參謀長,假若有一天我戰死,勞煩你,請將我的骨灰,撒在這乏驢嶺和雪花山,我要,和他們一起,永駐乏驢嶺。”

    眼圈有些發紅的第17師參謀長李竹亭點點頭道:“師座,竹亭必不負你所托。若有朝一日,竹亭身隕,亦請師座如此辦理。”

    “哈哈,好,一言為定。”趙壽山和自己最信任的參謀長相視一笑擊掌為誓,然後拍怕還在抽泣的西瓜:“瓜慫,都當連長的人了,還哭個甚呢?102團沒了,老子會重建,2營沒了,老子也會重建,5連沒了,就該你重建了。該你給老子們講講你們那一仗是咋個打的,你又是咋從那裡活著回來的了。”

    等到情緒稍微平復了一點的西瓜講起1號陣地上的遭遇,指揮部裡又是一陣寂靜。

    雖然都知道那肯定無比慘烈,但他們依舊被震驚了。

    傷員,藏在屍體堆里拉響手榴彈和炸藥包,殘餘士兵再端著步槍趟著同袍的血肉將衝入陣地的鬼子打下去。一次,兩次,三次,直到陣地上剩下最後一人。

    他們,甚至沒有時間清點殺敵的數目。或許,也是因為沒那個必要,沒有人會覺得自己會活著回去。所謂的戰功,在死亡面前,早已微不足道。

    直到戰後,陸軍中將也不知道他的第五連以全連僅存一人的傷亡為代價殲敵數量是多少。直到許多年後,日軍陸軍部解密的第20師團的一份戰報,才提供了這個答案。

    雪花山1號陣地一戰,中國守軍固然全軍覆沒,但日軍步兵第80聯隊第9步兵大隊,卻在該役,戰死175人,傷73人。之所以傷比亡還要少,那是因為,中國士兵無論是肉搏還是偽裝成屍體伏擊,都是以手榴彈和炸藥包做為最後的抵抗手段,自己粉身碎骨的同時,日軍自身亦是被炸的血肉橫飛,極少能有倖存者。

    當時已為共和國某省高官之職極少喝酒的陸軍中將當夜痛飲西鳳酒一斤,醉得不省人事。據其妻兒事後透露,將軍酒醉呢喃多為重複一句:我第五連,陝西好兒郎。

    的確,能在如此困境之下,還能打出1比1.5的傷亡比,而且是中國軍人為少的那一方,創77事變中國遍地烽火之最,將軍為自己的麾下無比驕傲。他們,死得其所。

    第五連戰得無比英勇,陣地上打出信號彈請求師部直屬炮兵營炮火覆蓋的最後一人——西瓜卻得以逃出生天就更是個傳奇了。

    五十發炮彈,足以將整個陣地覆蓋兩遍,幾乎是無死角。攻上陣地的日軍一個小隊,死26人,傷10人就是證明。

    但閉目待死的西瓜卻活下來了。一枚炮彈就在他五米之外爆炸,劇烈的爆炸聲直接把他震暈,轟然垮塌的戰壕將他從頭到腳覆蓋,直到一天之後的深夜他從昏迷中醒來。

    雖然渾身疼痛無比,但他竟然還活著。

    戰壕建在石頭山上,倒塌的壕壁自然也是石頭,雖然將他的臉砸得儘是淤青,但卻給他提供了足夠呼吸的通道,如果換成是純土層戰壕,那他早就因為氧氣的缺失窒息而亡了。

    逃過了炮彈的威脅還是其一,後續攻上陣地眼珠子通紅急於復仇的日軍才是重傷垂死的西瓜最大的威脅。

    但,陣地上幾乎沒有可供他們發洩的中國守軍的屍體。大部分官兵的遺體都被張登弟藏在防炮洞裡,然後用手榴彈炸塌掩埋起來。其餘的,不是用手榴彈和炸藥包同日軍以粉身碎骨的方式同歸於盡,就是戰死後被山炮轟擊陣地炸得屍骨無存。

    日軍就是想出氣都沒找到出氣的目標。再加上隨著1號陣地的陷落,102團其餘陣地快速後撤,1號陣地反而失去了作用,日軍在簡單的搜索了陣地確認陣地上再無一名活著的中國人之後也走了。

    兩軍花費了兩天,一個攻一個守,雙方共陣亡300餘人的陣地,竟然在20分鐘後變成了無用之地。

    其實,不僅是1號陣地,包括整個雪花山,在第17師撤往第二道阻擊陣地——乏驢嶺後,也成了無用之地。

    步兵第80聯隊迅速放棄雪花山,改為攻擊乏驢嶺。整個雪花山地區,再無一名日軍。

    否則,就算是在黑夜裡,艱難的從石頭堆裡爬出來的“活死人”西瓜那有機會舉著火把孤魂野鬼般的在空無一人的陣地上尋找了大半夜?

    遠方隆隆的炮聲提醒著心若死灰的上等兵,十七師還在乏驢嶺抵抗日軍的進攻,於是,懷揣著他用了大半夜功夫在陣地上才找到的猶帶著血肉的幾根指骨,花了一天一夜時間,循著槍聲和炮聲,穿過崇山峻嶺,來到了乏驢嶺。

    “憨娃,你知道嗎?你做為士兵的責任已經盡完了,你其實,可以回陝西去,回去,和你的未婚妻成婚,生上一堆娃娃的。”趙壽山坐在西瓜的面前,目光晶瑩,輕聲說道。

    “師座,額想過的,額真的想過的。”西瓜點點頭,又搖搖頭。“可是,二妮的哥,也是額姐夫,額都找不到他,額都找了大半夜,也找不到,就找到幾個小指頭,還不知道是誰的,是連長的?還是老余的?你說額咋回去?額怕額一閉眼,就會想起連長他們,這一輩子都睡不安生。額決定了,額不走了。要麼,額打完鬼子再回去找二妮,要麼,額就死了算球,免得每天夜裡被連長和姐夫說額膽小鬼。”

    “好小子!我為我先前說你瓜慫道歉。我答應過你的連長,十七師只要在,第5連的建制就在,我會兌現我的諾言。從現在開始計時,我給你一天的時間,24小時,重建102團第2營第五連,不過,沒有新兵,師野戰醫院傷兵,任你挑選五十人。”趙壽山拍拍西瓜的肩膀,肅然下令。

    “是!”西瓜立正敬禮,轉身離去。

    “師座,對這個小子,你可是愛護的緊啊!24小時,不,16個小時後,咱們可是可以撤退了吧!”參謀長李竹亭看看懷錶,微微一笑。

    “嘿嘿,不這麼做,這愣小子要嚷嚷著上前線怎麼辦?第五連可就這一個種子了,他必須得給老子活著,只要有他在,新建起來的第五連的戰鬥力就還是以前那個第五連。”趙壽山看著西瓜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緩緩說道。

    他保留的,是種子,也是希望。

    一個不言退的長官,才會帶出一幫不言退的戰士。

    第十七師,需要這種希望,中國,亦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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