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烽火] 抗戰之還我河山 作者:漢唐風月1 (已完結)

 
q781009 2019-8-9 22:47: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93 59401
q781009 發表於 2019-8-27 20:26
第1539章 來自20軍的信

    劉浪拿著第20軍兩分鐘前才傳來的電文,雙目微潤望著遠方,直到急匆匆地腳步聲在身後響起。

    “劉團長,您找我!是不是常大娘想打聽的事兒有消息了?”顧筱白的聲音隨之傳來。

    獨立團所有女兵,在這次出征中皆被要求後撤,全軍都是大老爺們,唯一一名女子就是“老百姓日報”派來的戰地記者顧筱白,所以就被派去專門安撫那名已經身心俱疲的老大娘了。

    做為一個在戰爭中失去雙親的女子,顧筱白太懂得失去親人的痛苦了,她自然也能理解常姓老婦的焦慮。一個兒子在軍隊還在前線,已經足夠讓人牽腸掛肚,但那位大娘卻竟然有四個兒子包括她的丈夫都在前線和日本人戰鬥,換做是顧筱白自己,都不知道怎麼熬過無比揪心的日子。

    所以,顧筱白對常姓老婦的事極為上心,接到劉浪通知她到臨時團部的通知,立刻就興沖沖地跑過來了。她希望,儘早帶給那位大娘一個好消息,讓她能放下心中憂慮的好消息。

    但當劉浪轉過頭的那一刻,出於女性特有的敏感,顧筱白的心猛地一沉。

    猛地捏了捏手中的電文,劉浪想告訴眼前這位眼中已湧上驚惶的戰地記者實情,但卻又有些躊躇。他擔心,這個悲慟而殘酷的消息,先擊垮了眼前這位不過雙十年華的女子。

    就連他自己,在收到這封電文時,也不忍卒讀,足足花了超過三分鐘才看完電文內容。

    “算了,還是我親自去和常大娘說吧!”劉浪猶豫了半響,終於還是做出決定。“你可以把你的所見所聞記錄下來,但我以我個人名義請求你,不要把今天的任何文字發表在報紙上,不管是第21集團軍的還是常大娘的家事。21集團軍並不是你今日所看之模樣,士氣如此低落,實乃非戰之罪。”

    “為什麼?”顧筱白微微一呆,緊跟在劉浪身後。“常大娘一家都參軍保家衛國的事如果被報紙報導,一定會引起上層關注,那對她來說可是大好事,當地政府一定會對她妥善照顧。”

    是的,從顧筱白記者的角度出發,21集團軍的事的確是超出了她的認知,讓還未臨近戰場的她已經感到了戰爭的殘酷,一群在戰場上不吝生死的勇士,卻因為一場撤退而成了只想快快逃命的懦夫。但她知道劉浪不讓她報導的原因,一來是不想損毀這支曾經無比英勇部隊的名聲,二來也是為了宣傳的需要,此時的中國,需要團結一心和日寇作戰,任何負面新聞都不允許出現。

    新聞,需要真實,但政治,只需要有用的。

    但常大娘一家都參軍這件事,無論是從政治需要來說,還是對於常大娘本人,都是大好事,劉浪卻不讓她宣傳報導,這就讓顧筱白有些想不通了。

    “做為烈士家屬,常大娘自然會有人去照顧。但,她不會需要將自己的傷口血淋淋的敞開在所有人面前。”劉浪的腳步微微一停,深深地看了顧筱白一眼,便繼續向前走去。

    “烈士家屬……”顧筱白臉色猛然一白。

    聰慧的女子很快聽懂了劉浪的意思,常大娘的家人已經有人戰死了,這絕對算不上是個好消息。 ……

    劉浪走到車門邊上的時候,老婦人身上蓋著綠色的軍用毛毯,頭靠在椅背上,一頭花白的頭髮在11月的寒風中微微顫動著,卻睡得無比香甜。

    只是,臉上還帶著一絲悲苦。顯然,就算是在夢中,她也在為她的兒子們擔憂著。

    相對於劉浪和一幫軍人來說,雖然也穿著軍服,但小記者顧筱白做為軍隊中極稀有的年輕女兵,她的陪伴,顯然更能讓川人老婦安心。

    在她的輕聲安撫下,吃完飯的老婦人絮叨了幾句,就垂著滿是花白頭髮的頭,靠在算不上柔軟的座椅上睡去。

    顯然,這一路三千里,對於兒子們的擔憂和勞累,實是已經耗盡了這名老婦人的所有精神,稍稍一鬆懈,就讓她徹底放下所有防備。

    但無疑,這個時候的她,是最脆弱的,無論從精神上還是身體上。

    周圍的士兵們見劉浪抵達,紛紛投來注目禮,沒有人出聲,也沒有人敬禮。獨立團歷來的規矩,一旦進入戰爭狀態,從士兵到軍官,不能沖長官行軍禮,這是鐵律。

    但他們卻是悄然的站成兩排人牆,將可能來自兩側的襲擊給擋住,那是他們對長官在戰場上最有力的保護。

    劉浪已經努力將腳步放輕,他不想將老婦人從睡夢中驚醒,下意識中,他也同樣希望這個消息能晚一點兒再讓這位母親知道。哪怕,大軍即將啟程。

    整個車隊周圍,因為劉浪的抵達突然變得安靜下來。

    女人有直覺,男人同樣也有。

    常大娘的事早已傳遍全軍,做為母親的兒子,每個人都無比衷心的希望這位母親能找到她的兒子,哪怕是見不到,只要能聽到他們活著的消息就好。常大娘花白的頭髮和滿是皺紋的臉,讓他們想起了自己的母親,沒有人,希望自己的母親擔心兒子而哭泣。

    可是,劉浪有些繃緊的臉,讓這些在戰場上無比堅強的戰士們的心在下沉。

    那個可憐的母親,是要失去自己的兒子了嗎?那對於她來說,是多悲痛的事啊!

    或許是突然而來的安靜,又或許是心有所繫,當劉浪站在車門前立正站直不過十秒鐘的時間,老婦人突然醒來。有些茫然的轉著頭四下觀看,還下意識的拉了拉讓身上無比溫暖的軍用毛毯,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所處的環境,然後,她看到了站立於自己面前不過一米外的劉浪。

    “長官,是不是有我幾個娃兒和娃兒他爸的消息了?”老婦人眼睛猛然一亮,毫不猶豫地詢問。

    沉默。

    劉浪沉默。

    面對這位母親,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哪怕他在走過來的路上,已經想好了十幾種回答她的方案。

    11月的風,已經有些涼了,但東南地區的風,格外的冷。

    冷得讓裹著軍用毛毯坐在車裡的老婦人,臉色比先前被潰兵碰到在泥地中,還要白幾分。

    “長官,你說嘛!就算有娃兒斷胳膊斷腿,有我和娃兒他爸在,回家也能給他們口飽飯吃的。”老婦人有些艱難的繼續開口問道。

    “嬢嬢,這是第20軍陸軍中將軍長楊軍長托我向您轉達的一封信。”劉浪有些艱難的從掌心中拿出已經被汗水浸透的電文。

    “常大姐,敬啟,余於午時驚聞大姐獨行千里於軍中尋子,特命人根據所提供番號及姓名尋找,並一一尋獲。

    身為一軍之長,余本應該帶他們歸來見您,但余無法做到了。您的三個兒子和丈夫,於淞滬一役,盡皆壯烈犧牲……”

    當劉浪念至此之時,雙目無神推開車門走下汽車的老婦人腿一軟,徹底癱軟在地。

    這個消息,對於心懷一絲僥倖的她來說,實在是太過悲慟了,哪怕她已經做好了一個或兩個兒子戰死的心理準備。

    但那個“盡皆壯烈犧牲”六個字,卻是粉碎了她所有希望。

    顧筱白猛地摀住了自己的嘴,眼淚大顆大顆的奪眶而出。至此,她終於明白劉浪方才所說的血淋淋傷口是什麼意思,三個兒子和丈夫全部犧牲的巨大創傷,別說讓所有人知道去慰問不斷提及,就是自己想一想,都會痛楚的難以呼吸。

    士兵們也同樣驚呆了,他們低垂著自己的眼瞼,沒人敢去看老婦人那雙近乎徹底絕望的眼。

    劉浪的聲音沒有停止。

    “余知道,把這個消息告訴你,您將會無比悲傷,余言辭薄弱無力,也不能安撫您的悲傷,但,餘隻能懷著無比沉痛的心情將他們的事蹟全部告訴於您,他們犧牲於拯救國家民族的戰場,他們的死,重於泰山。

    少尉楊大虎,參軍六年,擔任133師794團3營2連1排排長一職,於10月18日陳家行戰鬥中犧牲。

    上士楊二牛,參軍五年,擔任133師794團1營1連2排班長一職,於10月16日陳家行戰鬥中犧牲。

    上等兵楊三喜,參軍三年,任133師794團2營3連1排3班士兵,於10月15日頓悟寺戰鬥中犧牲。

    上等兵楊成材,參軍兩年,任133師794團2營炊事班士兵,於10月19日陳家行戰鬥中犧牲,該士兵身負炸藥包,炸燬日寇坦克一輛。

    余謹代表第20軍全軍一萬一千將士,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禮,您,是英雄的母親,您,是英雄的妻子。

    敬請節哀,以免傷身.專此恭請禮安!”

    周圍一片安靜,安靜的空氣都彷彿凝固。

    “我的娃兒啊!”老婦人一聲哀嚎,撲倒在地。

    聲音,猶如泣血杜鵑,令人不忍卒聞,就算是鐵石心腸之人,此時也禁不住熱淚盈眶。

    周圍的士兵們,包括第21集團軍聽說此事的士兵,慢慢的朝這邊圍攏過來。

    他們心情沉重,更多的卻是不知所措,不知道該怎麼安撫那個伏地慟哭的女人,他們只能用目光表示自己的致敬。

    任何一個為拯救國家的戰爭付出三個兒子和丈夫性命的女人,都值得所有軍人的敬禮。

    那幫先前還猶如喪家之犬滿臉灰敗沒了精氣神的潰兵們,並沒有發現,在那個伏地慟哭的女人面前,他們的身軀站得筆直,站得和曾經的戰場上即將要對日寇發動衝鋒時一樣筆直。

    做為兒子,沒有人想在母親面前表現出懦弱。他們,在這位母親面前,想起了自己曾經的責任,不遠千里趕赴戰場赴死,不正是為了守衛母親嗎? 。m.
q781009 發表於 2019-8-27 20:27
第1540章 最後的希望

    沒有人能安慰她,或者是說,沒有人知道該怎樣安慰。

    所有的語言,在母親失去三個兒子的巨大悲慟面前,都如同那位陸軍中將加上將銜的軍長說的一樣,蒼白而貧瘠。

    “獨立團全體官兵都有,敬禮!”劉浪怒吼一聲,率先高高舉起自己的右臂,行軍禮。

    “第21集團軍全體官兵都有,敬禮!”隨後跟過來的夏國章同樣下令。

    在場所有士兵,都肅然筆直立正,以自己認為的最齊整軍姿,向被顧筱白從地上扶起面色蒼白的老婦人,行軍禮。

    軍禮,向來只對長官只對戰友,極少有向軍隊以外的人致敬,就算是有,也大多為私人性質,但從未有如此大規模,向一個普通百姓再次致敬。

    可是,沒有人覺得突兀。

    因為,兒子,向母親致敬,再合理不過。

    “長官,我娃兒他爸,是不是死在我三個娃兒的後頭,是不是還炸了鬼子一輛坦克?”終於止住哭嚎的老婦人眼睛直勾勾的看向劉浪,輕聲問道。

    “是!”劉浪心中猛地一酸,輕輕點頭。

    雖然未能親歷戰場,但劉浪從楊森親筆書寫的信裡依然可以窺見那父子四人英勇戰死的痕跡。甚至,劉浪都能窺見這父子四人從軍之經歷。

    老大從軍時間最久,在部隊中混得時間長了,便將自己的兄弟拉入軍隊,那個時候沒有什麼當兵保家衛國,多為老婦人所曾說過的那樣,是當兵吃餉來著。三個兒子都在軍營,父親終究是不放心的,最後一個進入軍營,反倒成為軍銜最低者。

    本不過是一門養家餬口的職業,殊不料,轉眼間就真的上了戰場,就真的戰死沙場。劉浪知道,相對於此時心如死灰的老婦人,那位於10月19日戰死的炊事兵,一定更加絕望和心痛。

    戰爭開始的第一天,最小的三兒子戰死,接著是二兒子,再接著,是大兒子,沒人能知道那位父親在連續四天的時間裡知道自己三個兒子接二連三戰死的心情。

    他用自己的行為,給了所有人回答。一個本只用利用戰鬥間隙時間將饅頭燒餅送上戰場的炊事兵,扛著炸藥包炸燬了一輛日軍坦克。

    他,給自己的兒子們復仇了,用的,是自己的命。

    “我娃兒他爸,給娃兒們報仇了。”老婦人淚眼婆娑的眼睛裡閃過一絲亮光,有些佝僂的腰也挺了挺。“長官,你是個好長官,老天會保佑你長命百歲的。老太婆就不打擾你和大軍趕路了。”

    “大娘,你要去哪兒?”顧筱白望著舉步欲行的老婦人,不由微微一呆。

    “幺妹!我要回家了。你打仗可要小心了。”老婦人努力從悲苦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算是對小記者照顧她的謝意。

    滿是皺紋和悲苦的臉上,掛滿了淚水,卻試圖對一個曾對自己付出過溫情的小女生展現笑容。這就是母親,一個典型的,地道的中國式母親,就算在這樣她內心已經徹底破碎的時刻,她依舊保持著足夠的禮節。

    顧筱白瞬間淚崩。她,想起了自己的媽媽。媽媽在天上,也一定還在擔心走向戰場的自己吧!可是,她也是為了媽媽而走上戰場的啊!這個理由,媽媽能理解嗎?

    母親,想保護兒女,但兒女卻已經長大,他們離開父母的護翼,扛起槍走上戰場保護母親。

    古老的華夏,就是這樣從數千年前的黃河兩岸生根發芽並茁壯成長,在無數民族無聲無息消失於歷史長河中的時候,華夏,卻生生不息。

    劉浪的心卻猛地一顫,他知道,恐怕,離開自己等人視線之時,就是這位母親自絕之時。

    她的眼中,分明已滿是死意。

    她曾經散亂髮髻裡的那根木簪,已經悄然消失不見。

    “嬢嬢,您別忙走,您還有個小兒子呢!”劉浪忙上前一步出言挽留。

    劉浪知道,一個人若是想死,你想挽留,不是安慰,一個心若枯槁的人,安慰,只是將他內心的創口血淋淋的再度剝開,最好的辦法莫過於,給她希望。

    果然,聽到劉浪這句話,已經走了好幾步的老婦人的腳猛然一頓,回頭望向劉浪,被淚水渾濁的眼中閃出攝人的光,握住劉浪伸過來的挽留的手臂,嘴唇翕動著:“長官,你不能騙我,我幺兒究竟在哪兒?”

    她的手勁兒是如此之大,就連劉浪,都覺得手臂被抓得生疼。

    顯然,這個還沒有具體消息的小兒子,是老婦人最後的牽掛,也是能支撐她繼續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還沒有消息,第20軍已經明確告知,沒有楊四郎這個人,第23集團軍沒有,第22集團軍也沒有,出川作戰的川軍中,唯有第43軍沒有回電,在來之前,我已經親自電訊第43軍,請求43軍郭軍長幫我查找,應該用不了太久。請您相信我,我一定會幫您找到他,只要他還活著,我一定將他送到您面前。”劉浪無比誠懇的回答道。

    “真的?我幺兒還活著?”

    “是的,第20軍沒有的話,一定在43軍,43軍來淞滬較晚,一直在當預備隊,還沒來得及上戰場,他一定還活著。”劉浪點點頭。

    “謝謝,謝謝,長官,我知道,小鬼子打過來了,不把他們趕出去是不行的,我來找兒子是犯了罪。不求你把他帶到我面前,我只想聽到他的聲音,聽他喊我一聲媽,就行。”老婦人眼中的淚水噴湧而出,哀聲請求。

    一個擁有四個兒子的母親,最大的請求,不過是希望有個兒子能喊她一聲媽而已。而在座的無數軍人們,卻難以滿足她這個小小的心願,因為她的三個兒子已經戰死,最後一個兒子亦生死未卜。

    淚水,模糊了在場所有軍人的眼睛。

    “我以軍人的名譽向您保證!”劉浪後退一步,肅然再次向老婦人敬禮。“我會安排人送您去後方常德城等候,一有消息,我會第一時間通知到您。”

    “敬禮!”在場的軍人們再度高舉起自己的右臂。

    無論是車上或是曠野中的。

    坐在三輪摩托後斗中的老婦人經歷了她這一生中最悲慟的一刻,同時,也接受了這一生中她最榮耀的一刻,成千上萬的軍人,在她的兩側,高高舉起手臂。

    那是,所有軍人,對於母親的致敬。就如同他們曾經歸家向母親作別時一樣,身體筆直,眼含淚花,滿心不捨,卻意志堅定。

    “劉團長,你騙了她!”遙遙看著幾名士兵護送著老婦人坐著三輪摩托車向後方駛去,一旁的夏國章微微嘆息。

    第43軍先前做為預備隊沒上戰場是沒錯,但現在的處境,卻比20軍和21集團軍這樣在淞滬戰場血戰一場傷亡過半的部隊還要可怕。好歹,在淞滬戰場上,是幾十萬打二十萬,但此刻在松江的第43軍,卻是以一萬抵十萬,光是想想,就令人遍體生寒。

    “是的,我騙了她。”劉浪也唯有嘆息。“如果我不騙她,她就沒法繼續活下去。”

    “這樣活著,對她來說,比死亡還要痛苦的多。”夏國章眼裡湧起痛楚。“我廣西三萬男兒,僅用一週,就躺滿了整片陣地,我不知道,等我回到廣西,該怎麼面對他們的父母雙親。”

    “夏副師長,您錯了。”劉浪的眼裡閃過堅定。“今日你桂軍我川軍、粵軍……全中國之軍就算盡皆戰死在此地,也不過數十萬乃至百萬。百家哭,不如一家哭,假若我們身為軍人都畏戰不前,那你我就算活著,也會看到,今日之楊家母,將不止一人,而會是萬人是萬萬人。”

    “楊家母,必須活著,人只有活著才有希望,才有希望看見我們戰勝日寇的那一天,才能感覺到,她的兒子們,犧牲的是有價值的。”劉浪繼續說道。

    “我們,真的能戰勝日寇嗎?”夏國章眼裡閃過一絲迷茫。

    “勝利,屬於不畏懼犧牲的軍隊,屬於不懼怕失敗的國家,屬於堅信有曙光的民族。”劉浪深吸一口氣。“屢戰屢敗沒什麼可怕,屢敗屢戰而已!”

    “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夏國章低聲念叨著這幾句話,眼裡的迷茫終於清澈起來。“謝謝你,劉團長,你說的很對,淞滬我軍雖然戰敗,但卻也沒有讓小鬼子佔太多便宜,他們人少,老子們人多,淞滬死光了,還有安徽還有湖北,有湖南有廣西有廣東……他們死一個就少一個,叼他鬼子老母的,跟他們拼了。”

    “嘿嘿,夏師長,敢不敢玩把大的?”劉浪一看有門,心裡不由浮上個念頭。

    別看桂軍這會兒一瀉千里貌似潰不成軍,但說實話,能在軍心已經渙散,後有追兵天上有飛機轟炸的時候還能保持軍隊建制,還能拉著火炮和輜重的,其實已經不負他們廣西狼軍之盛名了。

    劉浪記得曾經的時空中對這場由中國統帥部導演的大撤退最終卻變成大潰退的悲慘描述:只有大約有三分之一的軍隊還能在統帥部的調度下對追擊之敵進行有效的抵抗,卻有三分之二的軍隊在瘋狂向後潰退,超過十幾萬人甚至是沒了建制沒了武器,火炮被炸燬或者推進河中,槍支被士兵販賣換成錢糧,甚至還有的部隊在缺乏給養的情況下對友軍和百姓進行劫掠……

    而這位,別看是副師長,但因為其師長在淞滬一役中身負重傷,其實已經執掌一步兵師的軍權,就算是在第21集團軍,也是能說得上話的重將。

    如果,能忽悠上他帶著一部廣西狼軍一起趕赴松江,那去松江卻又是多了幾分把握。

q781009 發表於 2019-8-27 20:28
第1541章 劉團座首次失敗的忽悠

    “你的意思是?”夏國章頗有些不解。

    獨立團的車隊雖然是和21集團軍的方向相反,但獨立團去松江阻敵之事至少在目前來說還是軍事機密,唯有統帥部、參謀部以及第3戰區司令部幾位上將才有資格知道。

    當然了,當唐永明和張儒浩拿著最高統帥親自簽發的軍令去十里地之外的21集團軍司令部找哪位廖上將協商的時候,第21集團軍的最高層此刻也是知道了。

    不過,自從日軍海航在宜興地區對獨立團用超過數十架戰機進行轟炸開始,劉浪就知道,他這樣一個龐大的車隊前往淞滬,估計很難瞞得過日軍華中派遣軍司令部。

    日本人對中國已經圖謀了幾十年之久,通過這數十年的滲透,其在中國境內,尤其是京滬杭一帶,間諜實在是太多了。

    曾經的時空中,在淞滬大撤退開始之際,第三戰區的那些擁有警衛團警衛營的上將中將高官們,甚至都遭受過日軍間諜的暗算。最誇張的是,當日軍轟炸機來臨的時候,在第三戰區臨時司令部周圍,竟然閃爍著不知道多少小鏡子,如果不是那位顧長官命大,就要被上千米高空上的日軍轟炸機來了次精準的“斬首行動”了。

    對手都知道了,那還對自己人保個毛線的密啊!劉浪決定向這位陸軍少將坦誠自己的目的地,藉著常大娘這個三個兒子和丈夫集體戰死淞滬前線將潰兵們都感動的契機,忽悠著他們轉向,拿起自己的槍,一起向松江,前進。

    這裡距離松江,不到100公里,就算是全靠步行,兩天內也能抵達。別說夏國章的172師只有幾千人,就算是幾百人,或許也能改變焦灼中整個戰場的態勢。

    如果僅僅只有一個第六師團,有兵力達2萬餘人的67師和固守松江城第43軍萬人的協助,自身還有兩個步兵團兵力達8000餘人的劉浪或許並不怵谷壽夫,什麼狗屁“黑色的皮膚鮮紅的血”,劉浪敢把他們打得只吐血。

    但松江,面臨的可不光是一個小小的第六師團,而是還有第18師團外加114師團以及黃浦江上的日軍海軍驅逐艦隊。

    曾經的時空中,日軍第十軍在松江就狂妄的分兵,一部狂攻松江,一部繼續他們的大迂迴大包抄,從而導致撤退後期國軍最終的大潰退,但這個時空中,因為第43軍的強悍,松江城外足足吸引了兩個半日軍師團,第十軍至今還沒有分兵。

    雖然這樣更符合劉浪預期中的戰略,但同時也增大了松江守軍的風險,包括兩路援兵,很有可能大傢伙兒一起被徹底打疼了的第十軍包圍在松江城,形成真正的死地絕地。

    浪團座向來只是肉肥,而不是膽肥,想著帶著大傢伙兒和超過十萬人的鬼子對陣,他腦門也是疼的。

    “不瞞夏副師長您說,這一次我獨立團所去往的目的地,不是別處,正是松江。”劉浪目光迥然看向倒吸一口涼氣的夏國章。

    “什麼,你們要去松江?”夏國章滿眼駭然。“參謀部瘋了,你這是去送死。”

    可能普通士兵還不懂松江城的重要,但做為一個步兵師的少將副師長,夏國章如何不懂松江城此時對於全淞滬數十萬大軍的重要性?那完全就是咽喉,若破,則全軍大半必死。

    為何21集團軍從前線退下來如此狼狽?那實際上也是被後面的潰兵們給趕的。驚慌失措這種心理會傳染,就算第21集團軍開始還有序的撤退,但被後面的潰兵這麼撒丫子一跑,天上日機時不時來丟個炸彈給轟幾下,這士氣自然也就直線下滑了。

    而潰兵們之所以跑,那是第十軍已經於3天前在金山衛登陸,陶廣的62師僅撐了一天一夜就敗退了,更何況是川軍那幫雙槍兵們呢?哪怕是川軍第20軍在淞滬前線同日寇血戰七日讓全國之軍都對川軍刮目相看,但這一次,他們是以一軍一城來敵日寇十萬大軍,沒人認為他們能像軍令所說的那樣撐住三天三夜,雖然他們向全國明碼通電誓死不退。

    可是,那只是決心而已,戰場,靠的是實力,而不取決於決心。如果決心能換取勝利,數十萬大軍就可以不用後退了。抵達淞滬的數十萬人,那個不是在駐地震耳發聵的發出“不滅倭寇,誓不還鄉”的誓言踏上出征之路的?將遺體鋪滿兩軍戰場的廣西狼軍用生命鑑證了自己的諾言。

    可是,相差巨大的雙方實力,只能讓人無奈。

    隨時,日軍十萬大軍都有可能攻克松江,而後徹底截斷大軍的退路。

    可以說,從統帥部到一名小兵,其實對松江戰場都沒有寄予太大希望。43軍其實就是一個棄子,一個能抵擋多久就抵擋多久的棄子,要不然,夏國章方才也不會嘆息著說劉浪騙了老婦人。

    第43軍,會全軍盡滅,那名還未尋獲的小兵,會死。無人去救,也無人能救,哪怕是最高統帥,也只能徒呼奈何。

    可是,這一刻,劉浪卻告訴自己,他要去松江,去那個必死之地。夏國章如何不能瞪大雙眼?劉浪獨立團大名鼎鼎,是全國之軍中精銳中的精銳,就這樣填入火坑,也怨不得夏國章冒天下之大不韙直言說參謀部瘋了。

    在他看來,哪怕將劉浪獨立團放在全軍大撤退路線的重鎮上,或許都比守松江這個絕地要強上那麼一點,好歹,守不住還有機會撤退。

    “呵呵,這次去松江,是劉浪親自向軍政部請戰的結果。”劉浪淡淡一笑。

    “你……”夏國章不由張大嘴巴,好半響,才為劉浪這個舉動下了屬於他的定義:“你是個瘋子,但夏某人,佩服。”

    “劉團長的意思是不是,希望我172師掉頭向東,和你一起去松江。”夏國章自然不傻,知道劉浪在這裡向自己透露獨立團還在保密的中的動向的動機。

    “沒錯!只要夏師長您同意,我立刻向軍政部匯報。”劉浪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說出自己的野望。

    “劉團長,不是我夏某人膽小,不敢陪你去松江和小鬼子較量,可是,這一路走來,我軍銳氣已失。”陸軍少將猶豫的同時,臉上浮起一絲紅潮。

    是的,讓一名將軍親口承認自己麾下士氣全無,無疑也需要極大的勇氣,哪怕他臉上已滿是慚色。

    “不,夏副師長,我收回我之前對貴軍的評語,不是因為我希望你們能和我獨立團並肩作戰。”劉浪深吸一口氣,指著站著筆直給老婦人送行的潰軍們,“而是,他們的血氣仍在,能在一位偉大的母親面前將自己腰桿挺直的士兵,他們,必定會找回屬於自己的榮耀。”

    極目遠眺,陸軍少將的臉色好了許多,腮幫子也高高鼓起,正準備咬著後槽牙答應劉浪這個近乎瘋狂的請求之際。

    “報告夏副師長,司令部廖司令電令!”一名陸軍中校氣喘吁吁的跑過來。

    陸軍少將伸手接過電文,粗粗掃了一眼,眉頭先是一展,然後又是一皺,臉上露出苦笑。

    “看來,劉團長真是太出名了,連我們廖司令哪兒都掛上號了啊!”陸軍少將苦笑著看向劉浪。“連給我的電文裡,都特意提到了劉團長你啊!”

    “哦?廖上將有何指教?”劉浪也忍不住微微一呆。

    “你還是自己看吧!”陸軍少將順手將電文遞給劉浪。

    “令,172師全軍,放開道路,供第23集團軍全體友軍通行,並轉告中山獨立團少將團長劉浪,我21集團軍全軍此行另有參謀總部安排作戰任務,軍情同樣緊急,無能抽調兵力陪其前往戰場同日寇一戰,第21集團軍司令部代表全軍將士遙祝第23集團軍友軍馬到功成,盡滅日寇!廖!”

    “我去!”看完電文的劉浪差點兒沒一口老血噴出來。

    敢情,在這兒忽悠了這位同僚半天,都成無用功了不說,人家上司還急吼吼的來封電文專門提及此事。老子啥時候有這麼大名氣了,讓一個二級上將都這麼提防自己?

    劉浪當然不知道,自從他長城一戰帶著第29軍兩個步兵團追著第八師團的屁股狠踹,最後用十來門繳獲的山炮從29軍哪兒換了一千多名老兵後,他就在各個中將上將哪兒就掛上號了。

    “劉浪那個胖子,不光是打仗厲害,這忽悠人的功夫也厲害,尤其是極其擅長用家國情懷忽悠之後再祭出現大洋和裝備,從精神再到物質,雙管齊下,幾乎,無人能抵擋得住他的忽悠。”

    這是參謀總部次長白上將對桂系大將廖上將於電文中說的原話,當知道,172師目前的最高指揮官正在和會忽悠人的胖子進行交涉,時間已經長達一個小時,收到自己派系第二大佬回覆的廖上將當時就急了,搞不好這一個小時,那個一張嘴能把死人騙活的胖子就能把自己麾下最能打的步兵師給忽悠“瘸”了吧!

    本身兵都少了一半,再被劉胖子忽悠一個步兵師走,那可怎麼搞?

    哪怕已經是戰時,但派系的痕跡在中國已久濃重,甚至,一直延續到十年之後。這是這個時代中國軍隊無可避免的現實,誰也無法改變,包括那位最高統帥,最後他終於改變了,可是,那是大傢伙全縮在一個小島上的結果。

    面對人家已滿是警惕之意還特地發出電文的最高指揮官, w. 劉浪也只得承認首次忽悠失敗的後果。

    不過,好歹人家還是命令全軍放開道路讓獨立團和警衛團全軍通行,並沒有耽誤太久。

    “對不起,劉團長,夏某限於軍令,無法陪你和弟兄們去松江前線了。”陸軍少將一臉歉意,繼而臉色一正:“不過,請劉團長放心,第21集團軍必不負桂軍之榮譽,在哪裡失去的,就在哪裡找回來。”

    “通令全軍,將所有裝備和物資搬離公路,供趕赴戰場之友軍通行,違令者,執行戰場軍法!”夏國章對拿著電令來的師參謀主任下令道……

    P:有書友肯定已經看出來了,前幾章來尋找兒子的母親有些像《拯救大兵瑞恩》裡的橋段,是的,你們想的沒錯,這是風月是看了抗日戰場上的一則故事後,在半年前就構思的一段故事。我不知道當時的中方指揮官有沒有做過這樣的事,因為,當時的中國尚不具備將陣亡通知書及時送遞家鄉,往往要等很久。但母親的原型,卻是真有其事,那是屬於華北地區的一名母親,整個抗日戰爭8年間,她的丈夫和五個兒子,全部參加了同日寇作戰的中國軍隊,在勝利到來之前的1945年上半年,僅存的一個兒子也陣亡了。僅憑想像,我們就可以知道這位母親巨大的悲慟,但我們更能想像出這位母親的偉大,不知道是怎樣的一種力量,讓她忍著悲慟一次又一次的將自己含辛茹苦撫養長大的兒子送往前線。

    謹以此章,向英雄更向英雄的母親,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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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781009 發表於 2019-8-27 20:28
第1542章 與子偕行

    軍令,很快被傳出去。

    不光是172師,整個蔓延在公路隊列長達7公里的21集團軍全部六個步兵師加上集團軍直屬部隊都尊此軍令執行。

    “劉團長,我送你和兄弟們。”陸軍少將不待劉浪拒絕,直接跳上了領頭的第一輛車。

    想來,沒能同劉浪共赴松江之戰,這位副師長也還是有些遺憾的,想用這種方式彌補。

    劉浪沒有拒絕,有這位第21集團軍的師長級將領相送,這一路上通行可要容易的多,他要追回損失的時間。

    人員下路基很容易,田野雖然泥濘,但基本還能通行。只是,想將重量達七百多公斤的山炮給抬到曠野中就不容易了,而且,還有更麻煩的馬車和馬車上拉著的數百公斤各類物資。光靠輜重兵和炮兵,顯然是極難的,但軍令已下,普通士兵被各級長官嘶吼著前去幫忙。

    長達數千米的公路上一片忙亂,獨立團的車隊卻是開始緩緩前行。

    經過先前前來尋找兒子常大娘的事,原先紀律混亂只是勉強保持建制的172師的士氣已經比之來此地之前好了許多,基本上都能遵照軍法執行。加上有一名少將副師長在最前方指揮送行,兩側都有172師師部警衛連士兵跑步在前維持秩序,前1000多米都還好說,但到了後面,陸續便有士兵和軍官的怨氣和怨言了。

    而且,有愈來愈重之勢。

    畢竟,被劉浪說動的是172師,其餘各師師部根據集團軍司令部的軍令下達命令時,可沒有加上戰場軍法從事這句狠話。

    你想啊!獨立團和警衛團兩軍現在全部裝備著汽車和三蹦子,所有人不用步行行軍,又有被塗裝過的日式坦克車打頭陣,光是看看就知道,這是精銳部隊,甚至是國軍中比中央軍德械師還要精銳的部隊。

    這對於屬於桂系的第21集團軍官兵來說,也是個不小的刺激,他們如果有這樣的裝備,或許戰場上會少死不少人。

    說白了,在他們看來,讓他們全軍讓路,而自己大搖大擺在公路上行進的這支堪稱裝備精銳的部隊,頗為裝逼。雖然那個時代沒有那個詞語,不過給這幫潰兵的感覺就是那個感覺。

    一般人看到裝逼的,都有想打他的衝動,更何況是一幫殺過人見過血的軍人們了。

    “中央軍是親娘生的!咱們桂軍就是後娘養的,活該掉到最後等死。”

    “別看他們這會兒拽得二五八萬跟大爺一樣,誰知道見了鬼子不嚇得跟孫子似的?”

    “叼你老母,還上戰場,搞得誰沒有上過戰場一樣,糊弄誰呢?”

    “說不定,過不了多久,就跑得比我們還快,不過,誰讓人家有汽車呢!嘖嘖,還有坦克!”

    路就那麼寬,加上路邊上還有人員和臨時堆放的物資,車隊根本提不起來速度,車隊裡的官兵們也就只能聽著不少抱著雙臂不屑看向自己的廣西兵們對自己冷嘲熱諷。

    本來,兩廣人說話很多都是粵語口音,一般人聽不懂,但偏偏,在獨立團和警衛團呆了超過五年的老兵都是原十九路軍過來的,本身就是兩廣人,那不是聽得真真的,那肺都快氣炸了。

    誰都可以對自己走上戰場不理解,包括自己的父母妻兒,但唯獨有種人不行,那就是戰友。同為衛國之軍,卻對自己即將趕赴戰場的戰友冷嘲熱諷,這實在是讓獨立團官兵們出離憤怒,如果不是獨立團軍法嚴明,估計跳下車和這幫廣西兵們幹架的不再少數。

    但還好,老兵們都有足夠的理智,一邊強壓著自己的怒火,一邊彈壓著新兵,沒人下車,也無人還嘴。

    劉浪的臉,卻陰沉下來。

    他帶著數千將士去死地,去重生在這個時代最為凶險的一戰,是他自己的選擇,是想為整個民族留一絲元氣,無關財富也無關榮耀。整個車隊裡的數千人,就算盡皆戰死,能在未來的英雄紀念牌上留下名字的,可能也不會超過十人,甚至,包括他劉浪在內,無人有資格。

    更多的可能,只是在戰史上留下這麼一句:第23集團軍兩步兵團,自兩名上校團長以下數千官兵,於松江一役,盡墨。

    可是,他們依然這麼選擇了,和劉浪做出的選擇一樣,馬革裹尸,只為祖國和民族,不為榮華富貴,不為青史留名。

    但他們這樣選擇,絕不是讓人嘲諷的,而且是曾經在淞滬前線和日寇血戰過的戰友,他們曾經的戰鬥,亦是激烈悲壯。

    如果不是戰時,依照劉浪的脾氣,一定會下車,打服這些刺頭兵,讓他們知道,之所以在整個大撤退的浪潮中,他能逆流而行,那是他夠強,獨立團夠強。

    唯有擁有最堅強意志的軍人,才敢選擇忘記死亡的恐懼,向著死神鐮刀揮舞的方向,逆流而行。

    可是劉浪也知道,他必須忍。通過方才172師的精神狀態,他已經知道,第21集團軍全軍已經到了一個極為危險的邊緣,一個引子,都有可能會導致這支心理已經壓抑到極限的大軍徹底崩潰。

    陸軍少將滿臉歉意,但卻也無可奈何,他是172師副師長,可不是後面這幾個步兵師的指揮官,況且,就算人家給他這個陸軍少將面子,但,路,人家讓了,物資也搬開了,你總不能讓人家連個牢騷話都不說了吧!

    直到,劉浪看見一名被擺放在路基邊上的一名傷兵在車隊經過的時候,徒勞的閉上眼睛來抵擋車輪激起的灰塵,他甚至連閉上眼瞼,都有些費勁。

    劉浪徹底被怒了,手一揮,命令車隊全體停車,跳下車,大步走到被放在擔架上的傷兵面前目光死處一掃,厲聲質問道:“這是誰幹的?”

    可能被劉浪的威勢所攝,也或許是一個陸軍上校外加一個陸軍少將的軍銜足夠高,一時間沒有人回答劉浪的話。

    “我見過很多軍隊,中央軍,川軍,西北軍,晉軍,東北軍包括日軍,他們有的戰鬥力強悍,有的戰鬥力稀鬆平常,像我們川軍,很多人因為喜歡抽大煙被你們戲稱為雙槍軍,甚至有的因為裝備差被稱為叫花子軍,但他們共同的特徵,包括被我們稱之為鬼子兵的日軍,從未拋棄過自己負傷的戰友,哪怕是背,是抬,也要把他背回去抬回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將他遺棄在大路邊上。”劉浪的聲音猶如金石,說得一群21集團軍官兵們面如土色。

    “長官,他要死了,醫生說沒辦法了!”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傳來。“我們只是想,讓他躺在一個幹點兒的地方!”

    一名身形瘦弱的士兵抹著眼淚站了出來,想來,將受傷的戰友放在這個地方,他也是不願意的。可是,他應該也是沒力氣了,尤其是在這樣的狀態下狂奔三天後,不願意把即將死去的戰友放在冰冷潮濕的泥地裡,那只能放在還算乾燥的公路邊上了。

    劉浪知道,這只是遺棄傷兵的開始,隨著地面上的日軍開始追擊,天上的日機不間斷的開始轟炸,當潰退不可避免的來臨後,遺棄傷兵的行為會越來越多,不光是21集團軍,幾乎是整支淞滬大軍,高達十萬的傷兵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死亡在那兩條只有300公里的公路兩側。

    本來,他們是可以回家的;本來,他們在傷癒之後是可以歸隊的;本來,他們是有機會繼續朝凶惡的日寇射出自己槍膛裡的子彈的;本來,他們是可以成為一支軍隊的骨幹力量的。

    但,他們沒了這個機會。統帥部的失誤,戰友對生的渴望以及軍心的潰散,讓他們失去了這個機會。

    劉浪輕輕撥開傷兵身上蓋著的一件軍服,眼角也忍不住微微一抽,傷兵的傷,的確很重,雙膝以下盡皆失去,就用髒呼呼的繃帶裹住,鮮血透過並不厚的繃帶不停的向外滲透著。

    傷兵蒼白的臉色已經表明,不說什麼細菌感染,大量的失血已經在悄然奪走他年輕的生命,不出意外的話,傷兵就會像剛才那名士兵所說的一樣,會很快死去,或許,都不用等到車隊全部通過。

    是的,他要死了。可是,劉浪覺得,自己必須得為這個傷兵做點兒什麼,更確切的說,是為所有傷兵。

    劉浪抬起頭,目光迥然的看向周圍靜悄悄不再說話的士兵們,努力平靜著自己的聲音:“他快死了,可是,這並不是你們可以放棄他的理由。對於戰士,戰死沙場,死亡不過是歸宿,沒有什麼可怕的;可是,戰士最怕的,卻是戰友的背叛,當他替戰友抵擋來自敵人的攻擊的時候,戰友卻落荒而逃;當他受傷,需要戰友的幫助的時候,戰友卻離他而去……

    《秦風——無衣》中曾有首歌是如此唱的: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好一個與子偕行,你們,就是這樣和袍澤偕行的嗎?將袍澤帶離戰場,卻又將他一人孤零零的丟在寒風中,讓他孤獨冰冷的死去,僅僅因為一句醫生說他活不了?”

    很多年以後,第21集團軍於此戰倖存下來的士兵們,都還記得這一幕,身材並不高的劉浪,站在公路上,站在諸多袍澤面前,面容不算英俊,卻雙眉入鬢,彷彿渾身發著光,聲音雖低沉,卻震耳發聵。

    在場諸人,此後的餘生中,再未有任何一人拋棄過同袍,哪怕自己也會因此而死亡。

    閉著雙眼的傷兵的眼角,迸出一滴晶瑩的淚珠,在寒風中,吐出最後一口熱氣。

    他是不幸的,在即將回家的路上,失去了年輕的生命。同時,他也是幸運的,在生命最後的時刻,沒有冰冷的風沙繼續撲打在臉上,還有位戰友在為他振臂而呼。

    感應到年輕生命的逝去,劉浪脫下自己的軍服,輕輕蓋在年輕士兵已經蒼白蠟黃的臉上,肅然行禮。

    秋風蕭瑟,肅殺無聲。

    超過千名士兵,默默的看著僅著白襯衣的劉浪筆直如青松,摘下鋼盔,對著軍銜不過二等兵的小兵,行禮。

    那,不是一名上校向士兵行禮,那是袍澤向袍澤的致敬。
q781009 發表於 2019-8-27 20:29
第1543章 無畏,亦可傳染

    “鬼子一族,要的不是臣服,是毀滅,只有摧毀我們中華民族,他們才能高枕無憂的盡情掠奪我中華大地上的資源,他們已經覬覦我中華之地千年,終於趁著我中華之族最虛弱的時候發動了戰爭。

    這場戰爭,是國戰,無關正義邪惡,卻事關國家存亡,無國便是無家,無家便無你我。

    這場戰爭,是民族之戰,事關整個中華民族的存亡,如果失敗,就像數百年前蒙人入侵中原一樣,中原大地生靈塗炭,十戶九空,千里餓殍。”劉浪金屬質的聲音傳遍全場。

    曠野中一片寂靜。

    “或許,你們很多人會想,就像你們剛才曾經說過的一樣,說大話誰都會說,有本事你去淞滬戰場,去日本鬼子打上一仗再來這樣說。那我就告訴你們,我川軍所屬,正是趕赴去戰場的路上,那個戰場,叫松江,哪裡有已經和日寇廝殺兩日夜的我川軍第43軍萬餘將士,我劉浪全軍,正是要趕去哪裡,與子偕行。

    我請求你們,無論任何時候,帶上你的袍澤,哪怕他已經死去。”

    說完,劉浪再次凝視了一眼就在自己身邊斷氣的傷兵,對身邊默然良久的夏國章說道:“我無力救他,請夏副師長代我向這名弟兄的家屬致哀,稍後我的勤務兵會送來我本月軍餉代為禮儀。”

    “出發!”重新上車的劉浪手一揮,龐大的車隊再度啟動。

    這一次,劉浪沒有執行軍事保密條例,或許早已沒有保密的必要,自從日軍動用海航對獨立團車隊開始大規模空襲以來,獨立團前往松江在日軍高層中就已經不是什麼秘密。

    第十軍或許已經張網已待,但那有什麼?還有近萬袍澤等著他們,哪怕是不為了數十萬大軍的一線生機,獨立團依舊會向是那隻撲火的飛蛾,趕赴松江。

    而對於第21集團軍的官兵們來說,這個消息無疑是更為震撼。

    淞滬數十萬大軍都知道,松江守軍是在為他們阻擋日軍第十軍,他們擋的時間越長,就會有更多的部隊撤出日軍即將形成的大包圍圈。他們之所以跑得如此狼狽,那是因為沒人會相信第43軍能扛更久。或許在今天,又或許在今夜,松江城破,沒來得及撤出的部隊將會成為數十萬日軍包圍圈中的待宰羔羊。

    可是,竟然有這麼一名上校軍官,率領著這麼一支不足萬人的部隊,告訴自己,他們,要去松江。

    原因,不過是要和川軍袍澤共死。

    世人皆知一句話:雖千萬人,吾亦往矣!

    這一刻,但凡是聽過這句話的人,都深刻的明白了這句話蘊藏於其中的含義。

    在所有人皆退之時,卻有這麼一支孤軍,逆流而上,就像是一條奮不顧身的魚,固執向前,哪怕可怕的漁網已經鋪天蓋地的的罩過來。

    “將川軍第23集團軍兩個步兵團全軍即將趕赴松江戰場,為我淞滬數十萬大軍撤退阻擊日寇的最高統帥部軍令通告全軍,命令全軍,向英勇無畏的川軍同袍致敬!”數里外,收到來自前方劉浪講話的第21集團軍司令廖上將走出臨時指揮部,沉默好一會兒,斬金截鐵的下令。“同時,通令全軍,收納沿途所有傷兵,不管他是那支部隊的,隨意丟棄傷兵者,軍法從事!”

    隨著21集團軍司令部的軍令下達,公路上的人員和物資以更快的速度搬離,逐漸空出了所有路面。

    承載著數千人的龐大車隊,在公路上逐漸加速,向著松江疾奔。

    “全體都有,敬禮!”呆立於路邊的夏國章看著一輛輛軍車從自己身邊馳過,鼓足力氣,綻舌大吼。

    以他為首,第172師警衛連,第174師,第173師……一排排士兵,高高的舉起了自己的右臂。

    這是他們其中很多人今天的第二次敬禮。第一次,是向英雄的母親,這一次,是向自己無畏的戰友袍澤。

    因為恐懼而無多少生機的眼,開始發光;因為疲憊而佝僂的腰,開始挺直。

    恐懼可以傳染,無畏亦可。

    任何時代,都需要榜樣。

    英雄的母親,是榜樣,逆流而行的數千官兵,是榜樣。榜樣的力量,於無形中浸透了立於公路兩側所有官兵的骨子裡。

    於整個漫長的抗日戰爭期間,從未有一人投降日寇的廣西狼兵的血性,重新回歸。

    劉浪終其一生,再未和給他送行的陸軍少將相見,或者說,在這裡他見過的和見過他的第21集團軍官兵,能再與他重逢的,極少。

    因為,他們大都戰死了。

    在撤退的路上,集結在長興地區的第21集團軍奉命扼守沿京杭公路撤退的淞滬大軍第二道生命線。第21集團軍再現廣西狼軍之榮耀,以一軍之力對抗日寇一滿編師團,屍山血海,卻未後退半步。

    戰時榮升第172師中將師長的夏國章少將,偕麾下兩名團長,四名營長,十名連長及全師3600餘官兵,犧牲於此役。此戰過後,滿編曾萬人的172師僅餘千人撤出陣地,人人帶傷。

    趕赴淞滬戰場的6萬桂軍精銳,最終能參與下一場同樣殘酷的武漢會戰的,不過萬人。

    已經大張旗鼓表明自己趕赴松江之意的劉浪再無遮掩,團部野戰電台開機,分別向總參謀部和第43軍通告自己所在大概方位,並電訊第67軍尚需多久能趕赴戰場。

    沿另一條路前往松江的東北軍第67軍同樣是逆水行舟,選擇從崑山撤退的國軍更多,整條公路上擁擠著超過20多萬軍隊和數量更多的難民。

    什麼級別的軍令,在這種瘋狂的時刻都不好使,被堵得寸步難行的第67軍情急之下拋棄了部分輜重,連火炮都是拆開由士兵背負著在曠野中艱難的向松江前進。

    雖然他們距離松江更近,但此刻竟然還落在獨立團之後,最快,也要在明天傍晚才能抵達戰場。

    那意味著,第43軍,還要在松江城區和日軍搏殺超過36小時,這還不算白天如果日軍動用轟炸機對公路及兩側的曠野轟炸而耽擱的時間。

    支援的主力尚在路上,松江城內卻已經是戰火正旺。

    不管是谷壽夫還是郭汝棟,中日兩國的陸軍中將,恐怕都沒預料到,松江城內的巷戰,會打得如此殘酷。

    不管是第六師團還是第43軍,都沒有巷戰的經驗,但一方必須攻,一方必須守,數不清的雙方士兵,被軍官們毫不吝惜的投入到一間間房屋和不起眼的弄堂之中。

    從未停止過的槍聲和手榴彈以及手雷的爆炸聲以及雙方士兵的慘叫聲,是這場雙方皆不熟悉城池巷戰的主旋律。

    更確切的說,死亡,才是巷戰的主旋律。

    距離松江城800米的日軍前線指揮部,阪井德太郎的臉色比昨天獲知他麾下戰死超過千人更難看。

    短短4個小時,攻入城內的三個步兵大隊交上來的戰報就顯示,戰死700餘人,負傷士兵超過800,加上前面渡護城河不幸溺水以及被中國人機槍掃中和被炮火覆蓋戰死的200多人,竟然相當於一個步兵大隊兵力的帝國官兵戰死。

    可悲劇的是,昨日戰死如許多人,他好歹還佔領了城外兩三平方公里的戰場,但今日付出如此可怕的傷亡,他的部隊,竟然在整個松江西城區,卻不過將陣地向城內整體推進了500米。

    整個松江城就像個不規則的圓,半徑超過1500米,照此計算的話,他想攻克中國軍隊的指揮部,還需要付出兩倍的傷亡,那意味著,他麾下指揮的這五個步兵大隊可以撤銷建制了。

    也意味著,松江城攻下之時,他這個陸軍少將可以帶著那兩個同樣臉色蒼白的陸軍大佐拿著指揮刀給自己肚皮劃拉幾刀向天皇陛下謝罪了。

    都只剩下幾個光桿司令了,不死,還能幹嘛?真以為天皇陛下給你開工資讓你吃閒飯呢?

    這仗,不能再打了,這是阪井德太郎看到戰報後的第一個念頭。

    可他只是區區一個少將旅團長,可以決定前線的戰術,卻不足以改變整個師團的戰略。

    谷壽夫遠比他這位學院派出身的將領堅決的多,巨大的傷亡並沒有動搖他的決心,反而命令三面進入城區的日軍繼續進攻。

    因為谷壽夫知道,一旦他下令撤退,中國軍隊會再度將花費大量傷亡的樓宇和街道重新佔領,他再想回來,還需要付出今天的傷亡。他現在要做的,不是痛惜傷亡,而是堅持,和中國人比堅韌,誰堅持到最後,誰就是勝利者。

    他相信,中國人的損失同樣巨大。

    是的,巷戰是柄可怕的雙刃劍。

    對於43軍全軍來說,短兵相接的巷戰讓日軍失去了可怕重炮的輔助,把雙方的重裝備拉回同一條起跑線,但巷戰,同樣考驗士兵單兵技戰術能力,臨戰反應和射擊精度都無比重要,這一點兒上,日軍總體實力明顯要超過第43軍,若不是提前一天多讓官兵熟悉各自防區的地理環境加之提前部署了諸多火力點還有地下管道可以輸送援兵這幾個優勢,恐怕早就在殘酷無比的巷戰中潰不成軍了。

    饒是如此,四個小時激烈戰鬥的可怕傷亡,也讓東西南三城的步兵團長求援電話不停打往軍部,就連最為善戰的解固基也不例外。
q781009 發表於 2019-8-27 20:30
第1544章 初戰,既是地獄

    先前因為松江保安團在廢墟中的戰鬥很順利,以自身傷亡500餘人為代價,拖延日軍1000餘人五個多小時,殺傷日軍超過700人給了松江城守軍以極大的信心。

    松江保安團不過是支保安軍,和43軍這樣的正規軍戰力可是有不小的差距,他們都能行,自己更能行,更何況城內還做了更多的火力點部署和更多的兵力。

    但經過4小時的戰鬥,從43軍軍部到各團營連再到最底層的官兵們才發現,他們明顯還是樂觀了。

    第六師團的日軍不光是團體還是單兵的技戰術素養高,也不僅是戰鬥意志頑強,他們同樣擅於學習,透過第一天算得上是小規模的巷戰,他們對於不熟悉戰場上被各種打黑槍的事有了很強的防範心理,就算是經過粗略檢查基本可以判定空無一人的房屋,也會朝隱蔽處丟上幾顆手雷,這導致了很多潛伏士兵傷亡。

    而且,他們對防區的熟悉程度終究不如松江保安團那幫地頭蛇們來得高,松江保安團的士兵們可以在不過一米寬窄的弄堂裡四處奔跑不至於迷路,甚至可以輕而易舉的從一個房子鑽進另一個房子,但他們卻不行,很多人在打完幾槍殺傷日軍之後就被日軍堵在一棟房子裡不能逃脫,最終被其調來戰防炮和步兵炮炮擊致死。

    僅以西城區這個日軍主要進攻方向來說,4個小時的戰鬥,斃傷日軍一千餘人的同時,自身也戰死超過500,負傷超過700人,和日軍近乎打了個1比1的戰損比。

    哪怕相對於阪井德太郎來說,解固基團還稍微佔了點便宜,但團長解固基的臉色卻比阪井德太郎的還要凝重的多。因為,他手裡的兵力可沒有擁有五個步兵大隊的阪井德太郎多,經過連續兩天的戰鬥,他的152團1500餘人加上松江保安團的1100人以及雷雄的80人步兵連合計超過2700人,饒是經過戰損再補充,西城區現在就算加上輕傷不下火線的士兵,已經銳減到不過一千出頭的兵力。

    再來這樣可怕的四小時,他可比阪井德太郎要早一些成光桿司令,而日軍,已經攻至距離他團部大樓不過300米的位置了。日軍再前進200米,他這個團長就得親自拎著手槍和日本人對陣了。

    可以說,4個小時松江城中的惡戰,把交戰雙方從最高指揮官到前線指揮官再到最底層官兵們,都打得是痛徹心扉。

    如果換成別的時候,雙方或許還會互退一步,就像兩頭搏殺的猛獸,能舔舐自己傷口恢復元氣的同時用森冷的目光尋找著對手的弱點,等著下一場戰鬥將對手一擊必殺。

    可在這裡,一方已經是退無可退,退則全軍上萬人死甚至是數十萬人死,而另一方,亦是不得不進,不進,已經死傷超過五六千的損失全部白費,整個“地表最強師團”的榮譽將會被丟入滔滔黃浦江,甚至是整個帝國陸軍的榮耀都會被他們瞧不起的支那人踐踏。

    雙方指揮官就像兩個拿著身家性命上了賭桌的賭徒,都通紅著眼珠子,繼續投入兵力,將自己的預備隊源源不斷投入血腥的戰場。

    陸軍中將和谷壽夫一樣,選擇堅持,不惜傷亡。谷壽夫有114師團有18師團做為援軍,他也有,兩支意志同樣堅定的友軍正在朝松江而來,大不了,大傢伙兒一起在松江城裡完蛋。

    雙方都大有一種,來,“梭哈啊!誰不梭哈誰孫子!”的意思。

    初戰,就打成這個樣子,陸軍中將也不去想自己還能在松江城內堅持多久,他只知道,前線他那三個步兵團長每哭著求他三次,他會投放一個步兵連援兵去支援。北城雖然還駐紮一個步兵團沒有戰事,但他也不敢輕易調動,日軍現在是圍三闕一,但城外日軍可還有最少一個步兵旅團的預備隊,萬一谷壽夫選擇以北門做突破口呢?

    陸軍中將能動的,只能是手下的預備隊,那也是第43軍最後可以機動的力量。

    經過前兩天給152團超過300兵力的補充,他這個松江城最高指揮官手中還擁有軍直屬警衛營,軍直屬輜重營,第26師麾下兩個旅的兩個輜重營,包括軍部和師部文職軍官在內1600餘人不過十個步兵連的總預備隊,另外還有松江本地青壯4000餘。

    之所以第43軍有高達三個輜重營,其實說白了,不過是去年按照乙種整理師編制是裁剪下來的那個步兵團,也幸好陸軍中將有自己的小九九打了埋伏,要不然他第43軍的兵力更是少的可憐。一個只有4個步兵團編制的軍,去哪兒找去?

    只是,預備隊也就這點兒人,如果預備隊打光了,那就徹底進入最後決戰模式了,不管你是軍長還是參謀長,都得提著手槍上陣了。

    在戰鬥進入白熱化之時,陸軍中將就下令,將4000青壯編為7隊,每隊600人,除3隊被留在軍部充入總預備隊之外,東南兩城各支援一隊,被日軍投入重兵主攻西城方向增援2隊。

    青壯,在今日之前還是民夫,他們必須得去經歷戰場,不經歷戰場,人數再多,最終也只能成為待宰的羔羊。在此時的松江城,沒有軍人和民眾之分,只有日本人和中國人之別。唯有勝利者,才能活著。

    對於這些沒有戰爭經驗的民夫,雖然兵源緊缺,各步兵團長還是保持著足夠的理智,別看他們身強力壯,連槍都不會開的他們上了戰場,不是成為阻擋日軍進攻的精兵,最大的可能是成為消耗日軍彈藥的活靶子。

    他們首先是成為擔架兵,學會在槍林彈雨中將戰場上各個角落的傷兵拖出來送到地下管道進行救治,士兵遺體也在其中,經歷戰場並見識血肉模糊的殘酷,是他們在上戰場之前要學到的第一課。

    越是殘酷,越要更快速的成長,不能成長或者成長不夠快的,只能被淘汰。

    而在戰場上淘汰,只能是死亡。

    饒是如此,在西城方向,第一次上戰場,就進入如此可怕戰場的青壯死亡率依舊無比可怕,三個小時的時間,光是搶救傷員和搶出己方士兵遺體的擔架兵,就戰死超過200人,佔到投入戰場青壯的百分之十七以上。

    其中,因為臨戰畏戰不前,毫不猶豫被戰場執法隊槍決的,超過二十人。非常時期採用非常手段,解固基的霹靂手段和殘酷的戰場是最好的課堂。僅用數小時,青壯們就迅速完成了民眾到戰士的轉變,他們面對猙獰的傷口不再嘔吐,面對根本不知道會從那個方向飛來打爆自己腦袋的子彈也不再只是抱著腦袋躲在廢墟裡絕望哭泣。

    恐懼和哭泣不會幫你提高分數,能讓自己打高分從戰場這個學校畢業的,只能是勇氣,勇敢的去面對地獄。

    就如同解固基在千餘青壯面前所說的原話:我川省男兒不遠千里來此,為保家衛國不惜赴死,死了都埋骨他鄉回不了家,這裡是你們松江人的家,你們有什麼理由躲在外鄉人背後畏戰不前?啷個死有啥子好怕的嘛!一炮轟下來,你都成灰灰了,也不曉得疼!是不是男人,是男人的,就給老子上,想當軟蛋的,不用你們被鬼子殺,老子先幫你們。

    日本人和中國人,無論他是軍人,還是民眾,在血肉磨坊般的戰場上,都在飛速成長。

    這個時候,早已沒有什麼大道理了,投身於這個地獄戰場的每個人,最終的目標,不過是,活下去。

    想活,只能是干掉敵人……

    天色已近黃昏。從中午日軍破開城牆到這時,城區裡的戰鬥已經持續了整整6個小時。

    “砰,砰,砰”城區裡廢墟中的槍聲從未停止過,時不時還傳來爆炸聲和機槍的掃射聲。

    不過,這並沒有影響一雙明亮的眸子死死盯著自己的準星。

    他的準星裡,牢牢套著60米外一名依著街角小心翼翼帶著一隊士兵前進的日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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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781009 發表於 2019-8-27 20:31
第1545章 幸福的理由

    那是一名日軍尉級軍官。

    楊小山敢確定。

    雖然經過兩三個小時城中激戰之後,日軍也發現因為軍銜和指揮刀暴露的緣故導致低層軍官被中國軍隊特意照顧大量被射殺,專門下令軍官和士兵都扯去軍銜並且不允許攜帶指揮刀進入戰區,裝逼專用的白手套更是不可能使用了。

    而因為大量同僚喪命而心生畏懼的日軍尉官們不僅將來自高層的軍令執行的很徹底,甚至連尉級軍官專用的“王八盒子”都不用了,全部端上了和大頭兵一樣的三八大蓋。

    這自然是大大減少了被埋伏在各個角落的中國軍隊冷槍手打黑槍的危險性,不過,這樣也導致了日軍基層指揮體系的紊亂,除了他們本部的士兵,沒了軍銜做為標緻的日軍軍官別想指揮得動其他中隊或者大隊的士兵。

    當然了,這一點兒,中日兩軍其實都是差不多的,在這樣的戰場上,從軍官到士兵都希望自己,越不引人注意越好。

    白馬銀槍趙子龍,赤馬紅袍猛呂布,壓根沒機會展現碾壓所有人的武技,而是分分鐘被打成馬蜂窩。

    可楊小山就確定這個十來名日軍打頭的,就是名軍官。雖然他的衣著和裝備和其他日軍一模一樣,還佔據的炮灰級大頭兵的走位,但沒有理由,就是直覺。

    是的,直覺。僅教授他兩小時狙擊之術的老師告訴他,戰場上,能救你命的和要敵人命的,一是戰友,二是手中的槍,第三,就是你的直覺。

    相信你自己,是一個戰士成長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相信自己的直覺,將目標套牢五秒鐘,等到一陣槍響傳來後的0.1秒,楊小山猛然扣動扳機,因為,這個0.5秒的時間段內,他只有一次開槍的機會。

    否則,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這個陣地,不,用老師的話說,是狙擊點就會因為槍聲沒有被掩蓋而被日軍發現,不光是必須得重新尋找狙擊點的問題,而是能不能保命的問題。日軍的槍法固然可怕,他們的擲彈筒也同樣精準。

    不過60米的距離,他或許沒時間離開,就會被瘋狂投擲的榴彈炸成碎片。

    60米的距離其實並不遠,一般受過訓練的士兵瞄準後基本都能擊中人體這般並不算小的目標,但日軍軍官並不是大搖大擺的在街上行走,而是行進間都極為小心,利用街邊的隱蔽物遮擋著可能來臨的威脅,楊小山是利用他由一個隱蔽物到另一個隱蔽物之間短短的不足1秒鐘,而且還要等到有槍聲響起遮掩他的槍聲,那就很難了。

    楊小山的槍法顯然不錯,目標被擊中倒下,十來名日軍一陣慌亂,四五名日軍躲在隱蔽物後面朝著幾個可能射擊過來的方向開槍,還有兩名士兵躲在隱蔽物之後伸出手,試圖將倒在血泊中的日軍給拉回來。

    顯然,楊小山的判斷沒有錯,那名日軍對他們很重要,最少也是一名少尉。

    其實,楊小山還是錯了,他擊中的,不是一名少尉,而是,中尉。

    躺在血泊中的宮崎秀實在哭泣,眼淚鼻涕一把抓,他只知道槍口很可怕,但卻不知道會這樣疼,疼的巴心巴肝的。

    “八嘎的!支那人眼都瞎了嗎?”其實,宮崎秀實的眼淚也有委屈的一面。

    做為一名中尉級步兵中隊長,宮崎秀實絕對算得上步兵軍官學校同期同學中的佼佼者,他的同學們大多還在少尉混著,就算有優秀點兒的,也不過是中尉中隊副,但他卻是以中尉級別實打實的擔任著步兵中隊長,一線的主官。

    當然了,這不光得益於宮崎中尉的優秀,他背後的貴族家族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家族特地為他選擇了在帝國陸軍“地表最強師團”中服役,既能擁有戰功又足夠安全,打完這一仗,他就可以升陸軍大尉,再熬上兩年,就是少佐,有了戰功和在第一線部隊擔任主官的經歷,被調回參謀本部的他不用五年就可以升至大佐,再率兵出征,即可升任少將。

    整個陞遷之路,可以說家族早就為他鋪設好了,他只需要按照家族的安排繼續走下去就好。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將比他的那些同學們提早七至八年進入將軍的行列,日後當上能率領一個方面軍的陸軍大將也不是不可能。

    什麼是不公平?人一出生就不公平,要不然為什麼你們這些大頭兵們叫“黑色的皮膚鮮紅的血”?那是你們海邊打漁上山砍柴給曬的,老子這些貴族就不黑,那是因為祖上的榮光。宮崎秀實可是不止一次用這個理由打擊對自己位置不屑的那些土鱉童靴。

    可是,意外偏偏就發生了,而且,如此的不公平。他不過是想到自己的中隊臨時指揮部佈置下一輪的作戰任務,卻就這樣中彈了。該死的支那人,他明明已經和自己麾下的那幫大頭兵們一樣的打扮,連平素最喜歡裝逼的白手套和家族臨行前賜予他的家傳寶刀都沒帶,並且還特意選了領頭的屬於大頭兵專有位置,怎麼就盯上他了呢?這不公平。

    萬幸的是,支那人的槍法並不算很準,沒有打中心臟要害,出於本能,宮崎秀實覺得自己絕對還有搶救的必要。

    他不能死在這裡,他還有早已鋪設好的錦繡前程。

    他的哭嚎和怒罵讓他的麾下們面如土色。

    60米外。

    一棟幾乎被完全炸燬僅留了骨架和幾間殘破房屋的二層小樓樓頂,由瓦礫和房梁組成的廢墟或許因為燃燒未盡,還在冒著裊裊青煙。

    如果不是湊近到十米距離仔細觀察,你很難發現,剛剛升騰而起的一陣青煙不是由木頭燃燒而引起的,那是彈藥擊發後冒出的硝煙。

    廢墟之下,伸著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再往裡面看,一個小的不能再小,最多只能藏下一個人的小型三角空間裡,一名渾身皆是灰燼,頭上頂著一頂破破爛爛用碎布條做成帽子,帽子下面一張糊滿黑灰的臉的人趴伏在裡面。

    如果不是一雙在眼白的映襯下顯得黑漆漆的眼珠在隨著槍口準星的晃動而轉動著,你絕對會認為那是一具屍體。

    沒人會認為,一個大活人會把自己放在一堆尚未燒盡的灰燼裡,如果火繼續燒下去,會把這位也給活活烤熟的,就像火塘中的烤紅薯一樣。

    但楊小山偏偏就這麼做了,越是危險的地方,就越是安全,這是老師教給他的,因為,他的那位老師,就在最危險的地方,在他離開之前,還活得好好的。

    而且,他還在笑,冷酷的笑。

    不是因為自己還沒被烤熟,而是,日本鬼子,上鉤了。

    聽著60米外日軍傳來的慘嚎和怒吼,雖然聽不懂,楊小山的嘴角露出一絲殘酷的冷笑。

    做為始作俑者,他當然知道,那名日軍少尉還沒死,因為,他射擊的是目標的右胸並不是擁有心臟的左胸,60米的距離,還不足以讓中正式步槍的圓彈頭翻滾形成空腔,彈頭會穿過肺葉擊穿背部,如果救治得當的話,那名日軍軍官有百分之四十的幾率可以活下去。

    是的,日軍軍官不過是誘餌,楊小山的目的是,用這個受傷的日軍軍官當餌,從而將這裡的十名日軍全部狙殺。這一招,是四小時前他和那位號稱獨立團槍法排名前三名叫曾經水的老師學的。

    他親眼目睹,那位老師在300米外,用一名日軍大尉做誘餌,連續狙殺了十八名日軍,才讓日軍放棄搶救。

    最終,那名被打子彈生生擊斷四肢的日軍大尉生生流血流死在街中心,他的周圍,密佈著日軍屍體,超過一個步兵小分隊的日軍給他陪葬。也是從那時候開始,進入戰區的日軍軍官再不敢戴軍銜領章了。

    楊小山知道,他沒有老師的那種神奇的可以連開十槍而不用拉槍栓的超級步槍,也沒有老師那種指哪兒打哪兒的槍法,但招數卻可以用上。

    現在,那幫日軍同樣不敢輕易放棄他們未死的長官,而不是像一群受驚了的小鳥,縮在街角裡不動。

    躺在地上的日軍因為劇烈的疼痛而大聲哀嚎,並伴有憤怒的斥責聲,顯然,那一槍雖然讓他失去了行動能力,但日軍身體還算強壯,至少到目前還有罵人的勁兒。

    楊小山輕輕舔了舔因為緊張和興奮或者是說因為未燃燒完的灰燼酷熱而乾燥的嘴唇,中正式步槍的準星套住了通往躺在地上目標周圍的空間。

    周邊的槍聲,貌似又密集了不少,激烈的戰鬥還在不時發生。有熟悉的帶著川音的痛呼,也有日本鬼子“哇啦哇啦”的慘叫,但這些,彷彿都沒有影響楊小山,他的眼睛,死死盯著準星。

    果然,沒過一分鐘,靠的最近想靠手臂試圖拉住自己長官腳而拉回隱蔽物後面的那名日軍發現那是無用功,想救回自己的長官,他只能是探出身子,而且是整個上半身。

    或者,他手裡有繩子,像草原上套馬的漢子一樣套住他長官的大腳丫子往回拽。

    顯然,他沒有,就算是有,地上那名日軍的怒罵也讓他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選擇。

    況且,現在還不一定有冷槍手呢!說不定中國的冷槍手在開完槍之後早就逃之夭夭了。

    來自長官的威勢讓日軍終究還是屈服了對於死亡的恐懼,或者說,是抱有幾分僥倖。哪怕他也足夠小心,匍匐著身子,由隱蔽物背後向一米五以外的長官趴去。

    終於,他摸到了長官穿著牛皮靴的大腳丫子。

    宮崎秀實還在哭泣,不過,這一次不是因為胸口劇烈的疼痛,也不是錦繡前程即將化為泡影的委屈,而是幸福。

    那種馬上就要逃脫生天可以獲得救治可以繼續活著的巨大幸福感,完全不是新婚之夜他摸上秀子那雙滑嫩的小腳丫可比擬的,雖然這會兒是他的腳被另外一個男人握著,還隔著一雙沉重厚實的牛皮靴。

    日本陸軍中尉這會兒已經不能完全肯定自己的性取向一定完全正確了。

    但這,絕對不能否認因為他的一隻腳被另一個男人那一雙粗糙至極的手掌撫摸油然而生的巨大幸福感。

    估計,這會兒就算讓他回去就嫁給這名摸他臭腳丫子的“男生”,可憐的日本陸軍中尉也應該是願意的吧!

    不,應該是百分之一萬的願意。

    畢竟,那樣能活著。哪怕就是被剛,又怕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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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781009 發表於 2019-8-27 20:31
第1546章 狙擊手的戰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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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的宮崎秀實眼神是這樣的,努力看向自己麾下那名勇敢的士兵,眼神中充滿了對生的渴望。   

    (→_→)

    來自60米外的楊小山已經微眯雙眼,手指已經扣上了扳機。

    槍口的準星已經牢牢鎖定了開始發力拖動宮崎中尉日軍步兵的鋼盔,60米的距離,日式90式鋼盔在中正式子彈的威力下,不過只是種心理安慰。

    “砰砰砰!”周圍的槍聲再度爆響的一瞬間,楊小山扣動了扳機。

    日軍步兵的鋼盔上出現一個不算規則的圓洞,幾乎吭都沒吭一聲,就垂下了頭,手腳無意識的抽動也不過持續了不超過3秒。被鋼盔撞擊而變形的圓彈頭翻滾著盡情展現了中正式步槍超越38大蓋的威力。

    如果拿掉鋼盔,就會發現,日軍步兵的天靈蓋被掀開超過一半,白花花的腦漿混合著殷紅的血,詭異而鮮豔,就像是一朵山野中的花。

    感受到腳面上麾下士兵手掌的顫抖,卻感受不到拉動的力量,眼角的餘光瞥到麾下的身體也悄悄歸於寂然,宮崎秀實的心猛然沉入谷底。

    那名中國槍手還在,他躲在無法確定的方位,利用周圍槍聲的掩護,就像一條躲在黑暗中的冰冷的毒蛇,獵殺一切敢於走出隱蔽物的帝國步兵,一直到戰鬥停止,失去槍聲掩護的他才會退卻。

    而能讓他敢於繼續獵殺的理由,正是因為他的存在,他這個“餌”的存在。

    雖然是貴族出身,宮崎秀實陞官的速度比其他人要快一些,但絕不能因此就說他是混吃等死型的官二代。

    實際上,生在貴族家族,壓力比平常百姓還要大的多,混吃等死型的不是沒有,但基本上最終都會成為一頭豬,一頭被好吃好喝豢養的豬,只有那些求學上進有天賦的人才會被家族大力培養。沒有足夠的能力,就無法撐起家族的榮光,貴族間的權利傾扎動輒毀家滅族的殘酷遠超過平民間因為房屋基地和雞鴨魚鵝引起的雞毛蒜皮糾紛。

    無疑,能被一個大貴族家族大力培養的宮崎秀實絕對算得上一個聰明人,他很快就想明白自己為何只傷而不死了,因為,從一開始,中國槍手就把他當成了誘餌,一個香噴噴的,所有人不得不救的誘餌。

    那真是個冷靜到可怕,也殘忍到可怕的槍手啊!宮崎秀實的臉上悄然流下兩行淚痕。不是因為死亡的恐懼,而是,艱難無比的選擇。

    那是,對人性的考驗。

    宮崎秀實甚至有些痛恨自己的聰慧,如果不想明白的話,他也許就不用做這個選擇了。

    但現在,他必須得做,是他死,還是麾下士兵死的選擇。他完全可以裝作不知,他麾下的那些官兵就算明知有危險,也不得不來救。根據日軍軍律,他們就算這個時候能活下去,戰後也會被重罰甚至被處死。

    唯一能救他們的,只能是他自己,根據直屬主官軍令撤退,他們不用背負任何責任。

    可是,那樣一來,他就死定了。不說惱羞成怒的中國槍手再度對他射擊,光是胸口傷口的流血,也能讓他失去生命。

    人性的光輝,從未有時時綻放,往往只顯現在生死來臨的那一瞬間,有些人,下意識的就做了選擇,所以他們被稱為中國的英雄,比如***又或者***。

    顯然,腦海裡正在激烈鬥爭的日軍陸軍中尉不在此列,鬥爭的時間越長,人就越軟弱,越注重自身。黑暗終究會掩蓋光輝,成為最終的主旋律。

    日軍陸軍中尉在天人交戰中抉擇,中國士兵的眼裡卻露出冷色,再度鎖定目標週遭的空間,等待下一個獵物的出現。

    他相信,他的獵物會繼續出現,哪怕他們知道那是個陷阱,因為,他相信自己的直覺。

    其實,這樣的戰場,在整個松江並不鮮見,最少超過60名負責打冷槍的雛形級“狙擊手”躲在松江城東西南三城的各個角落。

    這也是兩天前俞獻誠就提出的建議。巷戰,不光是要將每棟房子每個房間都變成戰場,還要將每個角落都變成收割日本鬼子性命的收割機,讓鬼子不斷死亡,也讓他們不斷恐懼,讓他們哪怕躲在房間裡,也會不由自主擔心從天花板上都會射來子彈。

    狙擊手,就是造成日寇心理崩潰最強有力兵種。

    狙擊手這個名詞在這個是時代無疑很新潮,但類似於狙擊手在**中被稱作精準射手的編制其實也是存在的,他們在戰場上的作用,也是遠距離射殺敵人。

    只是,那種士兵需要的實彈訓練量巨大,別說43軍這樣的乙種軍負擔不起,就是中央系的德械師培養的精準射手也不多。在43軍這樣的乙種軍中,能在八十米外擊中活動的人體目標,就已經算是精準射手了。相對於日軍步兵能射中兩三百米甚至三百米外的人體目標,缺乏實彈練習的中**人在射擊技巧面前的確差了不止一籌。

    不過,這裡不是野戰戰場,是巷戰,雙方幾乎都是臉貼著臉射擊的戰鬥模式將雙方的射擊水平幾乎拉到同一水平線上。

    就算是狙擊手或者用43軍官兵們能理解的冷槍手,也不需要在300米甚至更遠的距離一槍斃敵,他們只需要在100米左右的距離能宰人就行了。

    這些被各團各營推薦給俞獻誠和他麾下特種兵訓練的“狙擊手”們所要學習的,不是射擊,而是偽裝潛伏,以及冷靜。

    學會變成一條蛇,躲在陰冷潮濕的洞穴裡,等待獵物的出現,然後,一擊致命。

    擊殺日軍普通步兵不是他們的主要目標,他們的主要目標是日軍軍官,無論是曹長還是少尉、中尉、大尉甚至是少佐級軍官,都在他們的射殺目標範圍。

    152團的黃浦江畔阻擊戰和松江保安團於城外的阻擊戰給俞獻誠和特種兵們爭取了兩天時間。

    這幫速成的“狙擊手”雖然極為稚嫩,在戰場上也付出了巨大的傷亡,培訓之初的120人,在5個小時候能返回地下管道補充彈藥的不過區區60多人,戰死率幾乎達到了一半。但他們給日軍造成的損失同樣是驚人的。

    之所以日軍在四個小時之內僅西城區就戰死700人超過了第43軍,百分之五十的功勞都應該屬於趴伏在各個角落中的狙擊手,正是他們對於日軍低層軍官的不斷射殺,導致日軍基層戰術體系不斷崩潰指揮難以正常運轉,讓高傲的日軍不得不第一次採用非常規戰術命令進入戰場的軍官們扯去曾經引以為傲的軍銜領章。

    這種做法,別說是第六師團,放眼整個日本陸軍,也是頭一遭。

    可見,俞獻誠這一招的厲害。

    做為第43軍的主力步兵團,152團所承受的壓力也要遠大於其他三個步兵團,他們不僅先在黃浦江畔和日軍硬槓了一下午,第二天在倉城和城外又跟日軍拼了個你死我活,主守的防區更是被日軍做為主要突破方向,被重炮轟擊後又被超過5000兵力的日軍步兵和戰車進攻。

    自然而然的,152團也受到了優待,其餘三個團的“狙擊手”學員,基本都是一名特種兵帶幾十個,而152團從戰場山撤回來並推選的“狙擊手”卻是由在西城的俞獻誠和莊二、范統等幾人親自教授。

    很顯然,“導師制”的學生比上大課的學生學到的知識點要更多。

    所有人,都在這場殘酷的戰場上飛速成長,楊小山也不例外。只是,他成長的速度比旁人都要快一些,這可能得益於他的家庭和如父似兄對待他的老兵班長,以及,他遇到了一名好老師。

    不到48小時之前,他不過還只是一名剛參軍不到一年的新兵而已,在黃浦江畔,在日軍兇猛的炮火下,他還差點兒嚇得尿褲子。

    楊小山,也就是因黃浦江一戰積功升至副班長的新兵,因為在昨日的倉城之戰中再度表現優異而被他那位老班長和連長楊松林極力推薦。

    做為最晚一名參加“狙擊手”學習的士兵,他直接上了戰場學習,而他的老師,正是在城內方塔上的曾經水。

    楊小山也第一次見識到了超級狙擊手的厲害,那不光是誇張到令人瞠目結舌的射術。

    方塔距離城牆足有700米的距離,按常理說,就算日軍狂攻4小時將戰線向城內推移超過500米,方塔上本做為望哨提供日軍重火力點的曾經水也可以不開槍。

    但曾經水開槍了,從日軍進入200米,距離他足有500米的位置,就開始射擊。楊小山從曾經水丟給他的望遠鏡裡目瞪口呆的看著一名名日軍在槍聲中倒下,而塔中的濃重硝煙顯示著,他身邊那位“誇張”的老師竟然在6秒鐘之內連射五槍,精準至極的將一個五人小組的日軍全部擊斃在一間小院內。

    整個過程中,日軍步兵無論怎麼用戰術動作躲避,都沒有逃開他的狙殺,從最接近死角的日軍開始,直到最後一名日軍倒斃在距離射擊死角不足半米的位置。

    確切的說,他已經進入死角,被命中頭部倒下的屍體的上半截在死角內,還有兩條在寒風中顫抖著的大腿顯示著500米外“超級狙擊手”的冷酷無情。

    楊小山那一刻甚至懷疑,如果沒有密密麻麻的民房和廢墟的遮掩,這位射程達500米以上的超級狙擊手甚至能將這裡所有的日軍都射殺,如果給他足夠的子彈的話。
q781009 發表於 2019-8-27 20:32
第1547章 狙擊手的戰場(2)

    楊小山的幻想也許真的可能存在。

    假若手上光是拿槍,而日軍又沒有隱蔽物的話,刨除體力的因素,位於高空上的曾經水射殺千人是絕無問題的。

    在二次世界的戰場上,全世界有超過三名超級狙擊手射殺超過400名敵人,他們幾乎從未顫抖過的手扣動的扳機對於任何敵人來說都是死神獰笑揮動的鐮刀。

    而那位被紅色北極熊奉為狙擊手之王的“瓦西里”就是在斯大林格勒保衛戰中斃殺400餘名第三帝國士兵,所培養出來的狙擊手在整個戰爭中更是斃敵萬人,不折不扣的超級死神。

    當然了,那也只是幻想。

    真實的戰場中不會出現在沒有任何遮擋物,士兵蜂擁著朝一座數十米高的塔進攻的,尤其是上面還有一個超級狙擊手的情況下。

    更何況,進攻的日軍手裡不光有槍,還有重機槍,以及步兵炮和戰防炮。

    哪怕就算是曾經水,也不能肆無忌憚的展示自己的槍法,他要悄悄的,偷摸的宰鬼子。

    3個小時的時間,充當曾經水助手的楊小山從曾經水這個老師身上學到了其在20歲以前從未想過的東西。

    他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偽裝,方塔的塔頂上特意引燃的幾根半濕潤的大木頭不是告訴日本人這裡在燃燒,而是,利用升騰起的青煙來遮掩槍支射擊形成的硝煙。

    架在塔壁外的木頭更不是用來引燃整座塔的燃料,而是可以自己點燃向日寇證明這裡已經被擊中不再有威脅。

    他也終於明白了什麼叫冷酷,在300米外,連續四槍,將一名日軍大尉的四肢擊斷,所有試圖接近這片地區算是日軍最高指揮官的日軍,全部臉色冷然的曾經水一槍致命。

    日軍,其實足夠頑強,在發現有人以大尉為誘餌誘殺普通士兵後,依然做出了很軍人的抉擇。在付出連續五條人命發現無法達成目的後,竟然一次性的派出了六人,企圖用兩到三人死傷為代價,救回他們的大尉指揮官。

    然而,一名擁有著領先於這個時代最少五年的半自動步槍裝備的,並且接受來自於八十年後共和國最強特種兵特訓過四年的狙擊手的厲害是他們無法想像的。

    這種團夥式送人頭方式,對於曾經水來說,根本不比單獨射殺一人要複雜許多。

    “砰砰砰!”……

    楊小山沒有時間去看身邊的老師是怎樣扣動扳機的,他只是知道,隨著連珠般的槍響過後,衝出來的六名日軍,全部倒下。

    有一名更是仰面朝天,一屁股坐在他那個倒霉蛋大尉中隊長的臉上,要不是倒霉蛋的胸脯還有起伏,楊小山認為那名日軍是抱著殺死自己長官的目的去的,就算中國人不讓他殺,他也要用屁股坐死、憋死“害人之源”。

    時間,甚至要比他先前射殺小院裡那五名狼狽逃竄的日軍還要短暫。

    在最少用百名日軍的關注中,短短的三分鐘之內,連續射殺11人。

    無疑,這是一名超級槍手,不光是楊小山這樣覺得,日軍也知道,他們早就派出搜索兵,朝著所有可能開槍的位置進行觀察。

    日軍終於確定,可怕的子彈,不是來自周邊的房屋,能有如此完備射界的,除了數百米外那座顯得孤零零的高塔,不可能再來自別處。

    哪怕,一直散發著裊裊青煙的塔頂掩蓋了槍支射擊散發出的硝煙。

    憤怒的日軍先是用重機槍對著方塔掃射,但那,效果自然不會槓槓的。建成已數百年的方塔本就不寬,隔著幾百米的距離在視野中也不過就是一根柱子的大小,拿步槍打說不定還能打准,拿靠概率殺人的重機槍,也不過是撞大運,就算撞大運給撞上了,塔內周邊經過曾經水兩天的設計,在各要害部位早就填裝了大量乾沙袋,日軍7.7毫米重機槍子彈根本打不穿。

    採用重機槍設計壓制的日軍在又付出了連續三名日軍的斃命後,調來了一門步兵炮。

    方塔這樣的建築物其實是不怕迫擊炮和擲彈筒這樣的曲射炮的,除非是曲射炮能精準的將炮彈送進塔內,否則,光靠炸藥的外部爆炸,是極難摧毀這種歷經過數百年風雨而不倒的古代石塔的。

    是的,因為江南地區很潮濕,所以江南地區的塔從外表看上去都是雕樑畫棟,很有江南水鄉房屋建築精緻的特色,但內裡卻是用金剛岩石等堅固的石材搭建,就是用重炮轟,可能也得一顆240毫米口徑炮彈轟中底座才成。

    當然了,步兵炮這種直瞄炮自然是能對方塔和方塔內的兩人造成傷害的。但前提是,你總得轟得中啊!不是說日軍炮兵渣渣,而是距離並不算近,步兵炮也不是狙擊槍,連重機槍都得靠概率才能掃到方塔,步兵炮就能一炮兩炮甚至四五炮命中目標?那你倒是太高看日軍炮兵了。

    誇張到極致的冷靜,是楊小山從曾經水這個老師身上學習到的最重要品質。步兵炮發出可怕尖嘯的炮彈從耳際邊不斷響起,讓楊小山這個經歷過血腥戰場的戰士也忍不住寒毛直豎,可對曾經水卻彷彿毫無影響。

    他依舊用行動告訴這位被152團重點推薦過來向他學習的學生展示著一名狙擊手在任何時候都要保持冷靜的素質。他的眼睛,從未離開過瞄準鏡一秒,他握槍的手一直穩定,哪怕距離塔頂的塔身第三層終於被步兵炮一炮命中,整座塔都在劇烈抖動的時候。

    “如果,死亡已經無法避免,躲避已經沒有意義?”曾經水沒有看因為樓下被火炮命中整座塔顫抖而臉色微變的學生,而是輕聲說道。“做為戰士,老子們這個時候應該做的,是射出槍膛裡的子彈。”

    曾經水這麼說的,也是這麼做的。

    就在日軍的步兵炮怒吼聲中,他就像一個冷酷及冷靜到極致的機器,再度連續斃殺四名日軍。

    至此,日軍終於徹底絕望。

    他們用盡了所有辦法,用人命填,用繩索套,哪怕是搶回一具屍體呢?那也證明他們在和中國可怕槍手之間的戰鬥是他們的勇敢佔了上風。

    但中國槍手不給他們一點點機會。

    將繩索套住日軍大尉的腳已經很費工夫,但中國槍手卻隔著超過300米的距離一槍打斷了粗不過大拇指的繩索,槍法准的令人歎為觀止,更令人無比絕望。

    見過這驚豔一槍,就連一直沉默著學習的楊小山都忍不住問:“這世上,還有超過你的槍法的人嗎?”

    “其他軍隊有沒有超過我的不知道,但在獨立團,我最多前三。”曾經水想了想,給了自己這位臨時學生他認為最為準確的回答……

    曾經水的槍法準沒准過浪團座無人可知,但直追特種大隊另一名超級狙擊手莫小貓卻是獨立團官兵人所皆知的事。

    不過,這也是莫小貓做為獨立團最強狙擊手,除執行極為重要任務,一直做為特種大隊最後後手,一直很少出手罷了。

    有時候就連浪團座也很好奇莫小貓的槍現在準到什麼程度,好幾次找莫小貓單獨比試。

    “我的子彈只會命中在敵人身上,而不是靶子上。”莫小貓翻了個白眼很裝逼的拒絕了浪團座的好奇心。

    “我擦,莫小貓老子看可以改成小貓神槍了,一旦子彈上膛,不見血不收槍!”浪團座只能是有些忿忿然的吐槽莫小貓這種害怕“失敗”的拒絕。

    小李飛刀,就是這樣成為天下第一刀的。沒人知道他的刀有多快,因為,見過他出刀的,都死了。

    所以,除了浪團座這個非人類,莫小貓還是一直坐穩獨立團第一神槍手的寶座,自信如曾經水,也不敢說追上莫小貓的大話。

    日軍終於放棄了他們的大尉軍官,任由他在原地哀嚎!呻吟!直至聲音越來越低,最終蒼白著面孔死去,足足30分鐘。

    不光是日軍步兵被曾經水死亡的槍口籠罩,他們的步兵炮同樣遭受了打擊。

    光日軍有炮嗎?中國人也有。

    沒錯,日軍的炮比43軍多的多,但進入巷戰,日軍城外的所有重炮兵全都成了擺設,他們要是有那個狠氣開炮射擊就是的,反正雙方士兵血戰這麼久後,早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頓重炮下來,中國人固然跑不了,但日本人也沒法跑,正好,不用殺來殺去那麼累了,就玩兒一比一的戰損好了。

    第43軍早就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了,拿自己的一萬多人拼光第六師團一萬多人,放哪兒都是大賺特賺。

    重炮不敢打?那,光靠步兵炮,就想保持炮火優勢,那您可就想多了。第43軍現在在松江城可擁有近30門迫擊炮和十六門山炮。山炮也一樣不能隨意炮擊,但迫擊炮卻沒問題。

    曾經水居高臨下,一個很主要的工作就是用無線通話器給藏在後面的迫擊炮群提供日軍重火力方位,最重要的就是這種可摧毀房屋和火力點的92步兵炮。

    超過四門迫擊炮集火,根據曾經水提供的坐標,無比準確的將30多發炮彈送到步兵炮安放的屋子裡。

    日軍圖方便放在屋裡的一箱步兵炮炮彈的殉爆徹底將這個步兵炮小分隊送進了歷史的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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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781009 發表於 2019-8-27 20:33
第1548章 狙擊手的戰場(3)

    一座孤零零矗立在戰場上的高塔,一個並不強壯且少言寡語的教官,成了楊小山這一生中最重要的課堂。

    他親眼目睹著自己那名教官用一發發子彈,精準至極的貫入超過60名日軍的身體,成為整個戰場上日軍最可怕的噩夢。

    日軍不是菜雞,在發現這個可怕的威脅之後,他們採用了多種戰術解決這個威脅,發現重機槍沒用,步兵炮很難精準炮擊將高塔損毀並且還會被中國人的迫擊炮群集火摧毀後,他們採用小分隊迂迴穿插包抄的戰術,企圖在打成一鍋粥的戰場上以步兵運動至塔底將那座塔摧毀,以及上面那個可怕的冷槍手。

    方塔周圍的房屋陣地中,其實最少也有兩個步兵連的兵力,他們是對方塔最大的保護,日軍想進入到方塔周圍200米,首先得闖過這一關,沒有兩個到三個步兵中隊的兵力,那是想也別想。

    為打通那兩三百米去往戰場的通道,日軍不惜讓出近一百多米已經佔領並清除威脅的戰場,而後向方塔以及周圍三百米的範圍內用擲彈筒和山炮投擲了毒氣彈。

    就像在城外的西林塔一樣,他們認為,這種方式一定也可以讓塔上的敵人陷入絕望。

    但這一次,他們卻是栽了個大跟頭,曾經水不是青皮,獨立團也不是松江保安團。不光是曾經水神準的槍法和作戰技巧不是大部分只靠著一腔血勇和日軍廝殺的青皮可比,曾經水攜帶的裝備也足以讓他不懼怕日軍的毒氣,包括第一次戴上防毒面具的楊小山。

    防毒面具這玩意兒不光看著有些醜陋,其實,如果不是能讓你在瀰漫的毒氣中活下去這個理由,楊小山是一點兒也不想戴上那個玩意兒的。

    那真的是太難受了,不過幾分鐘,整個腦袋就像是被放在一個大蒸籠裡,他很難想像自己的那位老師,是怎麼戴著防毒面具,隔著面罩,還能毫無差錯的將一個個暴露在視野中的日軍給擊斃的。

    在毒氣彈的淫威中,缺少防毒面具的中國士兵在指揮官吹響的鐵哨的指揮下大半選擇了暫時撤退,早已準備好的毛巾雖然打濕了清水蒙在口鼻上也不足以阻擋毒氣的入侵。而且那種芥子毒氣還能通過裸露的皮膚對人體造成傷害,這是在戰前軍官們就對官兵們普及過的常識。

    只有少數來不及撤退進地下管網的士兵躲在角落裡對日軍進行阻擊,但再也無法形成的鏈級防護相當於是給陣地上開了不知道多少個小口,那無疑是放開了對於方塔的保護。

    目測著最少六隊戴著防毒面具的日軍從民居中的縫隙中向方塔方向接近,就連對曾經水崇拜到不行的楊小山自己都認為,就算有了防毒面具,方塔也遲早會被日軍用炸彈炸燬。

    所以,在戴著防毒面具的日軍攻至方塔週遭150米距離時,楊小山也開始開槍了。雖然槍法不能和曾經水比,但戴著防毒面具這玩意兒,就連不怎麼動的楊小山都感覺痛苦,更別說還要做各種戰術動作的日軍了。不光玻璃面罩讓人視野受限,耗費的體能也遠超平常,日軍的反應至少要比平時慢了兩個節拍,楊小山在日軍不斷行進的過程中最少擊斃五人。

    這是令楊小山足以自傲的成績了,在黃浦江畔和倉城一戰,他也不過擊斃如許多日軍。

    事實上,這的確已經很了不起了。就算是因為戴了防毒面具變得緩慢了,但日軍始終還是日軍,他們一旦逼近,那是會要命的。

    日軍或許早已通過同僚生命的逝去知道那名冷槍手的可怕,六個小分隊近百人在進入200米的區域後就全部散開,完全以單兵的形勢在向方塔發起進攻。從視野極佳的方塔頂端望去,離開房屋通過小巷向這邊狂奔的日軍就像是一條條覓食的野狼,幾乎是從四面八方向自己的獵物發起攻擊。

    方塔和方塔上的兩名中國士兵,就是這近百名“野狼”的獵物。依照叢林規則,哪怕就是一頭位於食物鏈最頂端的猛虎,在遇到這樣可怕的“狼群”的時候,也只能是死亡,沒有第二種可能。

    就如同楊小山自己想的那樣,應該沒人能在這樣可怕的攻擊中活下去,哪怕他手裡有挺射速達500發每分的馬克沁重機槍呢!他根本無法保證自己的槍口能夠360度無死角射擊。

    更何況,日軍的重機槍掩護從未停過,最少有四挺重機槍向方塔方向攢射,沙袋工事上從未間斷的被7.7毫米機槍子彈擊打著,沉悶的“噗噗噗”作響的聲響就像雨點一般。

    但那,不是雨,是彈雨。既摧殘著人的神經事實上也可能在某個時刻射穿沙包擊中人的身體。

    能在身邊不停被彈雨擊打,空氣中瀰漫著毒煙,還要面對近百人從四面八方圍攻,下一刻自己可能就被炸至粉身碎骨的絕望中,短短的1分鐘內,擊發超過20發子彈,並命中五個目標,楊小山已經超越了這個戰場上中日雙方百分之九十九的士兵。

    就連曾經水都在翻身滾向方塔另一側開槍的時候沖楊小山豎起大拇指,顯然,對於這個軍齡不過一年的新兵學生,曾經水很滿意。

    滿意的不是槍法,而是心理素質。楊小山,絕對有成為狙擊手的潛質。

    當然,也只是潛質而已。想成為狙擊手,什麼天賦,什麼耐力軍事素養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先能在這處戰場活下去。

    只有能活著的人,才有資格成長。這一點兒,曾經水也無法知道,在戰場上想活下去,很難,但死去,卻很容易,一顆小小的子彈或者被炸藥擊飛的小石子都有可能要了人的命,那除了有精湛的戰術素養之外,還需要足夠的運氣。

    人的命很頑強其實跟脆弱,運氣不好的人,哪怕只是擦破皮,細菌感染也能要了人的命。在戰場上更是如此。

    老師對於學生,更多的是期望和肯定。

    但學生對老師,只能是膜拜。

    楊小山第一次見識到了什麼叫一塔一人一槍壓百人的風姿。尤其是對楊小山這個近乎零距離觀察者來說,那甚至比說書人口中描述的白馬銀槍趙子龍七進七出百萬大軍更讓人熱血沸騰。

    以至於到後來,楊小山已經不射擊了,因為,已經沒有那個必要。

    他只是拿著望遠鏡,透過薄薄的淡黃色毒氣煙霧和沒有散盡的硝煙,有些機械的給曾經水報告,用曾經水戰前曾交給他的方位定位規則,五點鐘方向100米有敵人……八點鐘方向80米有敵人……12點鐘方向110米有敵人。

    楊小山的聲音很機械,但曾經水的槍聲卻平穩到冷酷,槍響幾乎未停頓超過2秒,或許只有在他重新插入彈夾的時候會稍微慢上一點兒,但那往往也是他抱著槍翻滾轉換射擊點的時候,甚至還帶著點兒節奏。

    最可怕的自然不是戰士不斷扣動扳機,那每個人都可以做到,可怕的是伴隨著每一聲槍響就有一名日軍倒下。

    不管是跑得快的還是跑得慢的,也不管是你躲著還是運動中的,只要暴露在射界之內,幾乎都成了他槍下亡魂。

    沒有人,能躲過他的射擊。上百日軍,距離方塔最近的,也要在60米開外,從300米之外,他們就已經踏進了死亡之門。

    江南11月的微風吹拂下,毒氣的效果正在逐漸消散,對於高空中的楊小山來說,視野變得越來越清晰。

    狹小的弄堂裡,不寬的街上,沒有被炸燬的小院裡,滿是被曾經水一槍致命的日軍屍體。至於說為什麼楊小山知道那是被曾經水擊斃的,原因很簡單,他們都戴著防毒面具,日軍主力早在炮擊毒氣之前,就已經撤出了這個區域。

    楊小山無法統計被擊斃日軍的數目,除去那些暴露在射界內的,楊小山還知道,躲在屋裡試圖向方塔射擊的日軍,亦有被擊斃的。

    這裡,是日寇留給中國士兵的死亡之地,但現在,卻被曾經水一人,變成了日軍的地獄。

    楊小山不知道日軍步兵被這樣一個超級狙擊手攻擊是怎樣的一種恐懼心情,反正如果換成是他,聽著耳側傳來的一聲聲戰友臨死前的哀嚎,而自己卻拿那個依舊還在收割戰友性命的“惡魔”無能為力,一定會崩潰的。

    是的,日軍雖然是單兵前進,但不意味著他們互相間不聯繫,基本上一個小分隊還是五十米到一百米的橫向距離之內。就算沒有現代化的無線電,通過日本式的呼吼聲甚至是三八大蓋特有的槍聲,也能感覺到戰友的存在。

    戰友臨死之前拽掉防毒面具痛苦的哀嚎尚不足懼,最令日軍懼怕的是,是自己再也聽不到臨近戰友的槍聲,哪怕他側耳仔細聆聽,也是一片安靜,除了他自己在防毒面具中粗重的呼吸聲。

    彷彿,偌大的戰場上,只有自己孤身一人……

    那,才是最冰寒徹骨的恐懼。

    進攻無比堅決的日軍,在付出超過他們自己也無法得知的死亡後,心理在逐漸崩潰。尤其是在後方躲在高樓上的目睹了慘重傷亡的日軍指揮官終於承受不住巨大的心理壓力打出了撤退的信號彈後,心裡已經虛了的日軍士兵開始瘋狂後撤。

    進攻的時候,他們還凶狠如即將進入獵場的狼,兇猛且狡詐,利用著牆根和建築物的遮掩氣勢洶洶的前進,但崩潰撤退的時候,他們就像是一群被狼追趕的兔子,肆無忌憚的將後背留給了敵人。

    或許,在那個時候,他們心中最大的期望,不是自己會不會被來自高塔上的中國槍手擊中,而是,槍手先射擊的應該是那些同伴吧!他們不需要躲過中國槍手精準的子彈,只需要成為,最後一個被攻擊的目標,即可。

    跑得慢的,距離自然更近,也更容易成為目標。

    這樣的思維,沒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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