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偵探推理] 罪無可赦 作者:形骸(已完成)

 
Babcorn 2019-8-29 14:30:12 發表於 其它小說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0 31225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9:52
第二十八章 我還沒想好這個故事叫什麼名字(1)
               
    「梁濤身上的傷形態多樣,小臂有多處利器傷,法醫的結論是正面抵禦刀刺——而且,貂芳重新驗屍後,確定那不是普通的刀傷,而是鐮刀砍出來的。」

    「鐮刀?」

    「嗯,別忘了,村裡幾乎家家都有鐮刀,對凶手來說,那是最容易獲取的凶器。

    除了銳器傷以外,梁濤身體左右還有鈍器傷,左側肋骨斷裂兩根,大臂、胯部也有鈍器擊打留下的淤青。

    從傷痕以及梁濤衣服上留下的少量鐵鏽來看,擊打他的鈍器是某種螺紋形狀的鐵棍,可能是螺紋鋼管或者撬棍。」

    「鋼管?」閆思弦問道:「附近有工地嗎?」

    「跟工地沒關係。」

    「怎麼說?」

    「你看到村民家的房子了吧?都是自建房,基本上各家各戶都會有點施工留下的廢料,你去過我家,見過我家的葡萄架吧?那葡萄架上用的鋼管,就是我家的施工廢料。」

    「明白了。」閆思弦若有所思。

    吳端繼續道:「除此以外,梁濤手腕、腳腕處還有束縛傷。法醫推測,梁濤一人,難以抵禦兩人的共同攻擊,敗下陣來,被人捆住了手腳。

    屍體附近的草和落葉上有擦蹭痕跡,是梁濤被捆住手腳後掙扎所致……」

    閆思弦問道:「只有束縛傷?捆他的東西呢?」

    「沒找到,不過……從梁濤手腕的細微傷痕來看,捆綁他的好像是某種比較粗糙的繩子,比如麻繩。

    致使梁濤喪命的是後腦處的鈍器傷,鈍器擊打致使顱骨骨折,顱腦損傷,最終死亡。」

    「兩種凶器,是兩個人圍攻梁濤一個?」閆思弦道。

    「看樣子是,」吳端道:「兩人或多人共同作案,大部分是有預謀的,激情殺人的可能性極小。」

    「有預謀……是為仇還是為錢呢?……梁濤給那伙盜墓賊帶路,不是得到一大筆錢嗎?有好幾萬吧?他人死了,錢呢?」

    梁濤死了,錢不見了。

    他孤身一人,所以死得很安靜,既沒有整天追著刑警討要說法的家屬,也沒有操辦喪事的親朋。

    他的屍體躺在市局屍檢室的冷櫃裡,至今無人去領,看樣子大家都不願攬這個麻煩。

    村民們似乎已經不記得梁濤這號人,他們自動遺忘了每次有村民在山裡出事,都是梁濤第一個帶著狗去救人。

    村民們侍弄田地,進山採藥,日子和以往沒有任何差別。

    只有梁濤養的兩條狗守在簡陋的木屋門前。

    自梁濤死後,它們便整日守在屋前,負責看守木屋的刑警若是給它們喂一口,他們就吃,沒人喂得話,它們也不去找食,大有一種隨主人去的悲壯感。

    這情況讓吳端想到了四個字:人不如狗。

    吳端走近小屋時,兩條狗雖表現出了警惕,卻似乎能看出來人並無惡意,終究未撲上前撕咬,只嗚嗚地悲鳴兩聲,像是在訴說主人的悲慘經歷。

    屋子有兩面是磚壘出來的牆,另外兩面不知是不是因為磚頭不夠了,便支了幾根木棍,搭上防水布、油氈之類的東西,有點像牧民家的蒙古包。

    「這冬天得多冷啊。」閆思弦道。

    他這麼說著,卻也注意到,梁濤的家雖然簡陋殘破,裡面的東西也很少,但很少的東西卻擺得井井有條。

    靠牆的灶台邊有木柴,木柴被劈得長短粗細十分均勻,整整齊齊碼了兩摞。

    靠牆還有一張床,自己釘出來的木床,四條床腿粗細各不相同,床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

    屋子一角扯了根繩,上面掛了幾件衣服,冬天的棉衣、夏天的背心都有,看來梁濤所有的衣服都在這兒了。

    或許是掛了衣服的原因,屋裡有股淡淡的洗衣粉味。床尾由兩隻板凳支起一塊木板,成了個簡易的桌子。

    桌上放了一個紙箱。吳端粗略翻翻,紙箱裡有一套換洗的床單被套,一件新棉衣——價簽還在,顯然還沒捨得拿出來穿。還有一雙鄉下人自己縫的布鞋,以及一本薄薄的舊相冊,相冊封面是印刷簡陋的美少女戰士,美少女已經褪色。

    吳端翻開相冊,發現裡面只有一張照片,是梁濤跟爺爺的合影,梁濤看上去十幾歲的模樣,祖孫倆對著鏡頭侷促地笑著,背景那種鄉鎮照相館裡常有的山水畫幕布。

    吳端發現照片背面有一行字:2005年6月12日,第一份工錢,帶爺爺照相

    除了紙箱,桌上還有一個刷牙杯,一個肥皂盒,一瓶洗髮水。

    這些便是梁濤的所有生活用品了。

    整間屋子看久了,有種粗狂的美感,並不會叫人厭惡。

    閆思弦道:「這兒要是藏了錢,應該很快就能找到吧?」

    吳端道:「南城分局的人已經把房子裡裡外外都搜過了,沒有現金,只有一張存摺,存摺裡有五千多塊,是梁濤成為看林人後,一點點存下來的工資,每月存五六百,快一年了。屋裡沒發現現金,所以初步推斷,凶手的動機是為了錢,而且凶手已經拿到錢了。」

    吳端一邊說著,一邊打手電觀察著地面。

    非常簡陋的紅磚地面,有些地方的磚還活動著。

    「沒法採集鞋印。」吳端道。

    「嗯,我看指紋也沒戲。」閆思弦應了一聲,伸手從支撐油氈的木柱頂取下來一隻竹籃。

    竹籃掛在木柱頂伸出的一截椽鉚上,「我看現場勘察記錄上,梁濤的存摺就是從這籃子裡找到的?」

    「是這兒,沒錯。」吳端也湊上來。

    只見大籃子裡還有個不帶提手的小竹筐,竹筐裡有三個雞蛋,天熱,雞蛋放得時間太久,份量已經很輕了。

    吳端小時候曾領教過臭雞蛋的威力,嚇得腿一哆嗦,小心翼翼將那竹筐拿起來,並道:「梁濤的存摺和身份證就藏在竹筐和竹籃的夾層裡,這是屋裡唯一能藏東西的地方。」

    閆思弦將竹籃放在灶台上,又去檢查屋門,「嘖」了一聲。

    「也沒個鎖。」

    「在農村,像梁濤這樣一貧如洗——至少大夥看來他是一貧如洗——的人,不鎖門也算正常。」

    吳端覺得有點好笑,似乎只要碰上農村情況,閆思弦就不太靈光了,所以他解釋的時候閆思弦聽得很認真,好像隨時能掏出個本子來記筆記劃重點。

    吳端忍住笑,繼續道:「眼下的情況就是,這房子提取痕跡的條件太差,即便有人趁梁濤不在,偷走了他藏在籃子裡的錢,也很難從痕跡方面尋找凶手,更不用說定罪了。」

    閆思弦提議道:「那就查都有誰知道梁濤突然得到了一筆意外之財。」

    說完,他自己又搖頭道:「不可行啊,我聽了南城分局刑警走訪村民的錄音,村裡幾乎人人都知道這件事。」

    「很正常,農村本來就是個人情社會,你往地上扔個包子,包子還沒從村頭滾到村尾,事兒可就已經傳過去了。」

    聽到吳端這形容,閆思絃樂了。

    「這是我媽說的。」吳端聳聳肩。

    「可真……形象。」閆思弦彎起的嘴角似乎是放不下去了。

    吳端又問道:「錄音裡還有什麼有價值的信息嗎?」

    「有三件事,我覺得可以留意:

    第一,梁濤在村裡口碑不錯,主要是他離群索居,沒什麼存在感,被走訪的村民,都說他沒什麼仇家,但有一點,他那個看林人的活兒,有些人眼紅。

    只要在林子裡住著,每月就有六七百塊補貼,在農村,這可是個美差。」

    吳端問道:「那這美差是怎麼落到梁濤頭上的?」

    「嗨,鎮長一句話的事兒。」

    「鎮長?」

    「鎮長和梁濤的爺爺——哎這個關係,我該怎麼說呢。」閆思弦抿了抿嘴,「咱們市裡的一位領導,在調到墨城之前,曾經在臨關鎮當過鎮長,童村不正好屬於臨關鎮管轄嗎,這位領導任鎮長期間曾經來童村視察。

    當時領導聽說村裡還有一個獵戶,一時興起就去獵戶家裡坐坐。

    這個獵戶,就是梁濤的爺爺,當時他還是個中年漢子。

    那時候人都淳樸,一看領導來了,趕緊拿出家裡的好東西,燉上一鍋野味,留領導吃了頓飯。

    那年頭才剛剛改革開放,吃那麼一頓不容易的,領導吃得很高興,後來雖然步步高陞,調到了墨城,卻對這一頓飯印象很深,跟身邊人提起過。

    咱們現在的臨關鎮鎮長,就是這位領導一手提拔起來的,算是鎮長的伯樂和靠山吧。

    官場上那些事兒嘛,你也知道,逢迎拍馬什麼的,鎮長揣摩著領導的心思,學著領導的事蹟,年年去童村視察,年年必去梁濤家慰問。

    你說,有這麼一層關係,看林人這個美差是不是自然就落在梁濤頭上了?」

    還真是!

    吳端驚嘆於中間的彎彎繞繞,心裡又清楚,這怪誕的故事,其實只是現狀的小小縮影。

    閆思弦道:「你只管記住,這第一就是,梁濤並不像大家所說的那般沒有仇家,他跟別人結過仇沒有,我們現在還不知,但至少已經有一些眼紅嫉妒他的人了;

    第二點,梁濤死亡當晚,有村民反映聽到狗叫,而且狗叫聲是從梁濤家的方向傳來的,那村民只說是半夜去院裡的廁所解手,並不知道當時的具體時間;

    第三,梁濤進山沒帶狗——我知道你要問什麼,聽我說完——這條消息是村裡唯一算得上樑濤朋友的人反應的……」

    「就是梁濤死後,他的狗跑去找的那戶人家?」吳端還是沒忍住插話問道。

    「對,就是那家,據男主人反應,梁濤的狗之所以認得他,是因為梁濤的爺爺重病在鎮上住院時,狗曾在他家寄養過幾天。

    除了這幾天之外,梁濤從來不離開他的狗,即便是進山,走得遠,來回要個兩三天,梁濤就把狗帶上,要是走得近,一天就能來回,他有時候就不帶狗,只給它們留夠一天的食物。

    而跟陳清焰等盜墓賊進山前,梁濤這位朋友曾經問他——就是在村裡碰面打招呼的那種閒聊——朋友問他這次進山走得遠不遠,梁濤說遠。問帶不帶狗,梁濤卻說不帶,又問那用不用放自己家幫著照看,梁濤又說不用。」

    「我明白了,」吳端道:「梁濤這是一早就計畫著跑,他壓根沒想好好給盜墓賊帶路。」

    「沒錯,跑才是正常的。」閆思弦道:「連村民都看出來陳清焰他們是一夥盜墓賊,梁濤心裡當然也清楚吧。

    清楚,所以逃跑,不然等著古墓找到了被殺人滅口嗎?

    反觀之,梁濤跑了盜墓賊也拿他沒辦法,只能認栽,自己做著違法勾當,總不能報警說盜墓嚮導坑了自己的錢吧。

    梁濤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進入深山,再加上,逃跑的時候要是帶著兩隻狗,動靜大,不容易脫身,所以他沒帶狗。」

    「陳清焰沒說謊,」吳端道:「那問題就在於,他逃跑後又遇上誰了?」

    「作案時間,」閆思弦道,「具體的死亡時間出來了嗎?」

    「貂兒剛發我手機上,之前因為沒抓住陳清焰,不確定梁濤的末次進餐時間,所以死亡時間無法精確,只有一個7月13日晚的模糊推斷。

    現在抓著陳清焰了,他提供了一條重要信息:7月12日晚約11點,盜墓賊紮營休息,梁濤和他們一起吃了東西,被安排第一班值夜。

    可是當晚梁濤就跑了,陳清焰很生氣,還派了兩名手下去追,梁濤顯然更熟悉地形,上哪兒追去?自然是沒追上。

    有了陳清焰供述的末次進餐時間,貂兒才推斷出了精準的死亡時間:是7月13日清晨5到6點之間。」

    「5到6點?這麼晚?天都亮了吧?」

    「夏天天亮得早,4點半就濛濛亮了。」

    「哈。」閆思弦短促地笑了一聲,眼中迸發出茅塞頓開時特有的神采。

    他伸手搭住吳端的肩膀,又笑了兩聲,「我知道凶手的行動軌跡了。」

    吳端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表示洗耳恭聽。

    「我剛剛說的那件小事,狗叫,聽到狗叫的村民雖然說不上具體時間,但他給出了』半夜』這個模糊的印象。

    為什麼他認為是半夜?因為天黑著!

    凶手知道梁濤進山了,又知道梁濤得到一筆錢,所以趁天黑摸到他家去偷錢。

    凶手不知道梁濤這次進山沒帶狗,事先沒準備對付狗,所以引發了狗叫。

    之後,我推測有兩種可能。

    其一,凶手沒在梁濤家中找到錢,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去他回來的路上堵截,並且也真的堵到了。

    兩名凶手將梁濤捆起來,拷問他錢的下落——或許梁濤隨身帶著錢,又或許他把錢藏了起來。

    總之,凶手問明下落拿到錢之後,就殺了梁濤滅口。」

    「那第二種可能呢?」吳端問道。

    「第二種可能,去梁濤家偷錢並引發狗叫的是一波人,去堵截並殺害梁濤的,是另一波人。如果是這樣,那情況可就複雜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9:52
第二十九章 依然沒想好故事名(2)
               
    吳端還想跟村主任聊聊,卻聽看守小屋的刑警道:「村主任進山挖藥材了,明天才能回來,或者後天。」

    見吳端猶豫,那刑警又補充道:「要不去他家看看?他媳婦在家,或者找村裡會計也行,村主任不在的時候,就是會計管事。」

    吳端道了聲謝,看向閆思弦。

    閆思弦伸手撓了撓肩膀傷口周圍皮肉,只道了一聲「真癢。」

    吳端:「忍忍吧,別撓破了。」

    「嗯,」閆思弦道:「去會計家看看?」

    「好。」

    會計家有村裡為數不多的三層小樓——村民大多住的是二層樓。

    會計家的小樓四四方方左右對稱,其外貼著雪白的瓷磚,遠看不太像民宅,倒像是鄉鎮政府單位的辦公樓。

    兩人趕到時,會計家正在吃飯。兩口子在院裡陰涼處支起小桌,一人一碗撈面條。

    見有人上門,會計起身問道:「警察同志?」

    會計是個和吳端父親年紀差不多的男人,黑黑胖胖,膀闊腰圓,看樣子他已經習慣了警察上門瞭解情況。

    吳端和閆思弦走到近前,會計又道:「還沒吃吧?現成的菜,一塊兒吃點。」

    他轉過頭對老婆道:「快去再下兩碗麵條……家裡有肉沒?沒現成的就炒倆雞蛋……」

    吳端拉住會計伸過來的手,閆思弦則快走兩步,攔住了往廚房奔的會計媳婦。

    「別別別,我們吃過了,叔,你們只管吃,不用客氣。」

    吳端這麼說,會計便不再客氣,只問道:「有啥事啊?」

    吳端:「還是梁濤的事。」

    「他啊,」會計一拍腦門道:「你看我這記性,都說山裡出了大墓,這兩天光顧著安排考古隊住宿,倒把梁濤的事給忘了。

    不是抓著盜墓賊了嗎?你們要結案還是怎麼的?我這兩天就去把屍體……」

    「我們懷疑,凶手不是僱傭梁濤做嚮導的盜墓賊。」吳端道。

    「啥?」

    會計顯然沒想到警方會有這樣的懷疑,但他也是根老油條,並不立即表態,而是問道:「那……警察同志需要村裡怎麼配合?我們肯定盡全力配合。」

    吳端抬手向下按了按,示意會計別把事兒說複雜了。

    「不需要村裡怎麼配合,就是問您幾件事。」

    「行啊,你們問吧,」說完,他又補充了一句:「其實我知道的都說了,你們的人來問過好幾遍了。」

    吳端不管他的抱怨,只問道:「當初看林人是村裡選出來的吧?」

    「嗨,這事兒我跟你們的人說過了,選拔什麼的,就是走個過場,其實梁濤是鎮長拍板的人,鎮長發話了,誰敢不聽啊。」

    「可還是搞了個評選。」

    「是,搞了,大面上總要過得去嘛。」

    「除了梁濤,還有別的村民想當這個看林人吧?」

    「想啊,村裡老爺們兒都想,有的婦女還想呢,白拿錢的活兒誰不想幹?」會計問道:「你們不是要憑這個抓人吧?」

    「是調查。」吳端道。

    「沒啥好查的,梁濤差事再好,別人羨慕是羨慕,可要說為了這個殺人,不可能啊,有啥好處呢?就算把梁濤殺了,看林的活兒也不一定落自個兒身上啊。」

    倒在理,吳端覺得重點還是放在謀財害命的方向比較靠譜。

    就在這時,會計老婆突然發話了,她沒頭沒尾來了一句:「誰說的,梁濤一死,那活兒不就便宜給二奇了?」

    會計瞪了她一眼,「吃飯都堵不住你的嘴?!」

    會計老婆便訕訕地端起碗,不再說話。

    吳端卻追問道:「二奇是誰?」

    「嗨呀,村支書小舅子,女人見識短,老以為村裡任人唯親,哪兒就跟你想的那樣,哦,梁濤這邊一死,活兒就成二奇的了,那還不讓人嚼舌根,往鎮裡告啊?

    凡事要講規矩,誰能勝任這個工作,還是要村委會共同考察……」

    面對會計做工作報告一般的官腔,他老婆雖沒敢反駁,卻偷偷撇了撇嘴,被吳端和閆思弦看在眼裡。

    閆思弦和吳端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出了同樣的想法:村裡秘密還挺多嘿。

    會計不願多說,閆思弦和吳端也不多問,又詢問了幾句,便告辭出了門。

    一出門,吳端就低聲對閆思弦道:「我要跟會計媳婦單獨聊聊。」

    「你這話說得……」閆思弦奸笑一下。

    吳端:「怎麼?」

    「沒什麼,就是突然想起你說小時候偷看村裡寡婦洗澡的事。」

    吳端嫌棄地看了閆思弦一眼,「你跟笑笑學壞了。」

    ——————————

    市局,刑偵一支隊辦公室。

    馮笑香:「阿嚏阿嚏阿嚏……」

    馮笑香:果然,遊戲裡撩到的那個小哥哥在想我了,我真是棒棒的……

    ——————————

    童村,會計家門口。

    閆思弦道:「我給會計找點兒活,把他支開。」

    「你已經有辦法了?」

    閆思弦勾起嘴角一笑,不說話,片刻後,會計一邊接電話,一邊急匆匆出了門。

    吳端好奇道:「你幹什麼了?」

    閆思弦:「以後再說,先干正事。」

    吳端只好先將此事拋到腦後,兩人一起又進了會計家。

    吃完了飯,會計老婆正收拾碗筷,一見兩人,趕忙道:「他剛出去,你們上村部,應該能找著人。」

    吳端:「嬸兒,我們來找您的。」

    「我?」會計老婆有些不好意思地理了理耳邊的頭髮,繼續問道:「你們想打聽二奇的事兒吧?」

    「是。」

    女人有些猶豫道:「得罪人哩,他是村支書小舅子。」

    吳端趕忙道:「您放心,您今天告訴我們的事兒,就咱們三個人知道。」

    「你能保證?」

    吳端正要再次承諾時,女人卻又擺擺手,「嗨呀,其實也沒事兒。

    我實話跟你們說吧,鎮長沒發話之前,村裡原本內定看林的差事要給二奇的,他跟村支書沾親嘛,村支書開口了,別人也不好反對。

    只不過後來鎮長發話,梁濤才頂上去,村支書這算盤就沒打成。」

    「您怎麼知道?」吳端問道。

    「我家那個原本想把這活兒給自個兒大侄子——那是他親侄子啊,等於半個兒子,結果村支書先開了口,那我們還能說啥?

    嗨,別提了,這事兒沒辦成,自家人生矛盾,我跟大嫂還吵了一架,都怪她不講理,說什麼沒本事就別答應,答應下來又辦不到……哪兒有這麼說話的,真氣人……要我說,鎮長安排挺好,哼哼,誰都別指望那點關係……」

    吳端開口將話題往回帶:「這麼說起來,村支書家跟梁濤算是有點不愉快?」

    「可不是,不說別人,就那個二奇,他就沒少找梁濤麻煩……哎呦,」女人伸手在自己嘴上輕拍了一下,「你就當我沒說……」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9:52
第三十章 不是我廢,刑偵文不好起名啊(3)
               
    吳端哪兒會讓她把剩下的一半話嚥回去,又強調了一遍他們的談話一定會保密。

    女人連連搖頭道:「鄉里鄉親的,我也都是聽別人說的,不作數,萬一讓村支書知道了,是我背後說他們家壞話……嗨呀,你們就別問了,我家那口子,還要在村委上班呢。」

    閆思弦突然道:「可村支書要是倒了,對您家有好處。」

    言外之意,村支書要是下台了,會計做為村裡的二把手,按照慣例,就可以身兼村支書的職責了,三兼兩不兼,最後往往就轉正了。

    女人眼珠轉了轉,她一開始肯說村支書家的事,就是有這一層打算,可心裡終究還有顧慮。

    閆思弦繼續道:「反正這個二奇已經冒頭了,您不說,我們也要查他。要是從別人那兒查出線索,功勞可不會算在您頭上。」

    說話時,閆思弦跟吳端使了個眼色,兩人轉身就要走。

    走出幾步後,女人喊道:「哎,回來。」

    兩人對視一眼,有戲!

    女人沖閆思弦道:「你可真是祖宗,我算是服了,我心裡想的那點事兒,你咋就知道呢?」

    閆思弦拿出乖巧小輩的做派,靦腆地笑笑,表示這樣的稱讚折煞了自己。

    「行吧,我就都告訴你們。」女人招呼兩人在陰涼處坐下,繼續道:「要說別的想幹看林活計的人,還真恨不著梁濤,事兒明擺著的,就算梁濤不干了,這美差也輪不到他們,是不是這個理兒?

    可是二奇不一樣啊,他是直接被梁濤給擠下來的。

    我就看見——不是,是聽說,」女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吳端立即點頭表示理解。

    他清楚農村婦女嚼舌根時的習慣,即便只是道聽途說,跟人轉述的時候也一定會信誓旦旦地加上諸如「我親眼所見」「我跟誰誰一塊看見的,不信你問去啊」。

    會計媳婦還知道自我糾正,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不能太苛刻。

    「沒事,您知道什麼儘管說,查證的事兒交給我們。」

    女人放下心來,繼續道:「我聽說,二奇跟梁濤打過架呢。」

    「哦?」

    「好像是因為二奇踢了梁濤的狗——嗨呀,二奇游手好閒的,空長挺大的個子,追雞打狗的事兒他真能幹出來,再說他本來就恨梁濤搶了他的活兒,拿梁濤的狗出氣——我覺得他真幹得出這種事兒。

    狗被人打了,梁濤當然不樂意——那狗他可寶貝呢,成天同吃同睡的——不樂意,梁濤把二奇給打了,這梁子可不就結下了?

    說實話,梁濤一死,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二奇,我敢說村裡人都覺得是他,但沒人敢說啊,誰沒事幹得罪村支書玩是吧?

    不過……」女人皺著眉想了好一會兒,又道:「我覺得吧,二奇不敢殺人。」

    「為什麼?」

    「不是有那麼句老話嗎,咬狗不叫,叫狗不咬。二奇就是不咬人的狗。

    你別看他挺牛氣,仗著自己跟村支書沾著親戚,成天到晚拿鼻孔看人,在村裡恨不能橫著走,其實窩囊著呢……他欺負木春媳婦,被木春拎著刀追出二里地去,木春放話別在讓他看見他,不然見一次打他一次,腿給他打折。從那往後二奇壓根不敢從木春家門口走,遠遠看見就繞道。

    嗨呀,咋說呢,就是感覺……感覺二奇這人吧,骨子裡就沒那股狠勁兒,要說他殺人,反正我不信。」

    會計媳婦一番描述顯然有添油加醋的成分,但二奇還是成了吳端和閆思弦的重點調查對象。

    兩人跟會計媳婦告辭,並再三保證,不會讓人知道今天的談話。

    臨出門,會計媳婦卻又叫住了兩人。

    「哎,我再問你們個事兒。」女人道。

    「您說。」

    「就是,萬一村支書真下去了——那你們能不能給我們家算個功勞,這樣我家那口子當支書的事兒不就更有把握了?

    當然,當然了,要是不關村支書的事兒,那你們還得繼續保密。」

    女人想得倒長遠,但吳端並不想給出這種不合規定的的承諾,搪塞兩句,跟會計老婆打了一會兒太極,一找到機會便趕緊脫身離開了。

    閆思弦道:「沒想到村支書這崗位還挺搶手。」

    「怎麼說也是國家最低領導人,」吳端道,「你沒看新聞報導嗎,有個落網的村支書,貪了上千萬。」

    閆思弦不禁咂舌道:「哪兒來的錢啊?」

    「你不要小看農村,尤其像童村這樣的富村,大家不僅種地,還有採藥這樣的第三產業,不說別的,光每年藥材收購,是不是就得通過村委會?這其中價錢是否透明,咱們都不得而知。

    正因為在農村,有些政策和監管不到位,才好渾水摸魚呢。」

    閆思弦覺得這次出來辦案可真漲見識,不僅下了古墓,鬥了蟲群,還對農村情況有了一些瞭解。

    吳端繼續道:「我覺得可以跟二奇聊聊了,重點查案發當晚他的去向,要不直接去他家?」

    「走吧,去看看。」

    二奇,大名梁奇,因為在家裡排行老二,其上有個姐姐——就是村支書媳婦,其下還有一個兩個妹妹,一個弟弟。

    梁奇今年27歲,已婚,有兩個孩子,老大5歲,老二剛剛半歲。

    在查資料時,馮笑香跟吳端強調道:「這個梁奇已經是三婚了,他家5歲的男孩,是第一個媳婦生的,離婚之後他又找了一個,沒過多久就又離了,這回沒孩子,他現在這個老婆,是三婚,跟他生了他家老二。」

    夠亂的。

    吳端不禁咂舌,很想來個拍桌三連。

    「這都什麼世道?這樣的人渣結了三次婚?!哥還一個對象都沒呢!妹子們,可長點心吧!」

    電話那頭的馮笑香道:「看照片,梁奇也沒什麼過人之處,長得很一般,說不定……呃……人家器大活兒好?……」

    吳端:「黃心蘿莉你夠了!小閆都被你帶壞了!」

    「我帶的?」馮笑香深表懷疑。

    「就是你!」吳端決定給馮笑香扣上這頂帽子一百年不動搖。不等對方反駁,他道了一句「我們要去走訪了」就匆匆掛了電話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9:52
第三十一章 名字太直白,直接暴露凶手(4)
               
    童村不大,兩人幾分鐘就走到了二奇家了。

    只見他家院子裡有個身材瘦弱的婦女,背著個孩子,正蹲在院子中間規整地上晾曬的藥材。

    一個拖著兩管鼻涕的小男孩在院子裡跑來跑去玩耍,孩子不小心踩到藥材,女人蹭地站起來,一把揪住孩子,啪啪就是兩耳光,口中罵道:「不長眼的玩意兒!你媽生你的時候咋沒憋死你,有人生沒人養,跟你那缺德爹一個德行,討債鬼……」

    孩子哇哇大哭。

    閆思弦被吵得頭疼,高高的眉峰皺起,吳端則三步並作兩步沖上前去。

    「別打了……小孩兒你罵那麼難聽幹什麼?」吳端道。

    女人最後又找準時機踹了孩子一腳,直將孩子踹了個屁股蹲兒,這才從吳端的拉架裡掙脫出來,橫眉冷慕道:「你是哪個?」

    吳端亮了一下警官證。

    「我打自己家孩子,你們管不著!」

    吳端將孩子從地上拉起來,拍拍土,孩子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打罵,這會兒工夫竟然已經不哭了,吳端問他疼不疼,他一個勁兒搖頭,自己往門外跑,看那樣子,是生怕哪裡做得不對再引得繼母生氣。

    終於安靜下來,閆思弦的眉頭微微舒展。

    吳端問道:「你是的梁奇媳婦?」

    女人點點頭,又問道:「咋?」

    「梁奇人呢?」

    女人翻了個白眼,看傻子似的看著吳端,「你問我?哎呦呵,你問我梁奇擱哪呢?」

    「怎麼?不該問你?」

    「呵呵,你們上村裡打聽打聽去,誰不知道,梁奇回家就兩件事,要麼打老婆要麼……那啥。

    幹完事兒提上褲子就走,我找他?我多問一句就是一頓打。」

    說著話,女人捲起了褲腿,吳端看到她腿上青一塊紫一塊,有些地方還破皮了,結著血痂,像是被什麼抽打的。

    看到這女人第一眼,吳端就發現不對勁兒,三伏天她卻穿著長袖長褲,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一開始,吳端以為她是為了防曬。現在看來,是身上的傷實在太多,一塊完好的皮膚都沒有,只能多穿點遮擋。

    看到女人身上的傷口,吳端原本嚴肅起來的語氣便又軟了下來,閆思弦卻依然冷著臉。

    吳端問道:「怎麼不離婚?」

    「離婚?呵,你知道我是怎麼嫁給他的嗎?

    我們家遷墳,村委會不給批地,村支書上門給我倆說的媒,當時話就挑明了,我嫁,墳地任憑我家挑,就是挑了別人家的耕地,他都能給協調搞定,不嫁,以後我們家的人都別想埋在村裡,多缺德啊。

    我爸迷信,再說我家孩子也多,5個女孩,就算有一個嫁得不好,也不算什麼,還是找塊風水好點的墳地重要。

    我爸明知道梁奇是那樣的人,還把婚事說定了,我能有啥辦法?

    離婚?離婚不得通過村部啊?村部是誰家的?我能離得了婚?

    你知道梁奇前兩個老婆是怎麼跟他離婚的嗎?沒離!人直接跑了,就是出去要飯也不回來了,梁奇沒辦法,跟我結婚之前,才去村部過關係把離婚手續給辦了。」

    吳端可憐這女人,除了可憐,也怒其不爭。

    即便家裡替她答應下婚事,她若是自己有主見,打定了主意不嫁,便有得是不嫁的辦法,大不了還能跑。

    可現在,她將所有責任都推給家人,還對尚不懂事的孩子施虐。

    說到底,生活不幸還不是因為她自己軟弱?

    她的家庭問題,吳端不想多說,這種可憐的可恨之人,世上千萬萬,不懂自救,旁人救不過來。

    「7月12日晚上,梁奇在家嗎?」吳端問道。

    「12號?哎呦那可早了,都半個月了……哎呦那哪兒能記得……」

    吳端引導她道:「7月12號,就是梁濤死的那天晚上,第二天他死的消息就在村裡傳開了,你也聽說了吧?」

    女人點頭。

    吳端繼續道:「那你就想想,聽說梁濤死之前,你男人回過家嗎?」

    這回,女人低頭仔細思索起來。

    思索片刻,她突然問道:「你們找梁奇幹啥?他……他殺的梁濤?」

    吳端並不回答,只道:「他究竟在不在家?」

    「我不知道。」女人搖頭。

    不知道?這倒奇怪了。吳端等待著女人的解釋。?「他半夜好像回來過一趟吧,我聽見院門開了,院子裡好像有動靜,我……好像看見個黑影,可我害怕啊,沒敢出屋。

    二天早上起床一看,院門開著……可能就是梁奇回來了吧……」

    閆思弦突然問道:「你家鐮刀還在嗎?」

    「在啊。」

    「所有的,都在?」

    女人笑笑,「所有就兩把,都在呢。」

    閆思弦皺眉不語,女人卻又道:「要說丟東西,那天的確丟了個東西,我家栓門的一根鋼筋丟了。」

    「什麼樣的鋼筋?」

    「你們等等。」

    女人進屋去,不久手上就提了一根鋼筋出來。

    「就是這種了。」

    鋼筋上有螺紋!

    吳端和閆思弦對視一眼,吳端問道:「這跟你栓門用的鋼筋一樣嗎?」

    「一模一樣。」

    「我們把它拿走做個比對,你這兒方便嗎?」

    吳端怕女人會因為這點事遭受家庭暴力。

    女人道了一句「方便」,又追問道:「是不是梁奇殺的人?」

    閆思弦反問:「你希望是他嗎?」

    女人一愣,隨即坦蕩道:「要真是他,好得很,最好你們把他抓走槍斃。」

    看著那鋼筋上的螺紋,吳端心道:恐怕你真要一語成讖了。

    吳端繼續問道:「最近梁奇跟村支書見過面嗎?」

    「見過,」女人點頭,「就最近這三五天吧,我不記得具體是哪一天了,村支書來找過梁奇,他不在家,村支書就又去別處找了——我們村裡他能找的就那麼幾個地方,要麼是在誰家打牌,要麼是在誰家喝酒呢,最後……我估摸著應該找著了吧。」

    「那現在呢?去那些經常跟梁奇一塊打牌或者喝酒的人家,能找著他嗎?」

    女人搖頭表示不知,吳端只好記錄下這些人家,等下挨個打聽。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9:52
第三十二章 太含蓄吧,不明所以(5)
               
    傍晚時分,村委會的臨時住所,吳端和閆思弦像村民們一樣,一人捧著一隻黃色搪瓷大碗,吸溜著撈面條。

    飯還是從老鄉家裡買的,滿滿冒尖的兩碗,面條上的燒茄子紅彤彤黑黝黝,再配上綠油油的辣椒段兒,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

    閆思弦邊吃邊道:「你說,案子咋這麼波折呢?」

    吳端:「怎麼?受不了鄉下生活想回家了?」

    「那倒沒有,」閆思弦認真地往嘴裡扒面條,「這地方真挺好,我都不想回去了,我是純說案子。」

    「案子……還行吧,我沒覺得有多波折。」吳端道。

    「鋼筋上的螺紋對比結果出來了,跟死者衣服上留下的鏽跡一致,梁奇卻跑了。」閆思弦凶狠地吞下一大口面條,以表示不滿。

    他繼續道:「村支書也真是的,幹什麼不好,偏干給嫌犯通風報信的事兒,梁奇的牌友們可說得清清楚楚,就是咱們下山回村的那天,村支書匆匆忙忙把梁奇叫下牌桌,從那以後樑奇再沒回過村,他不是潛逃還能是啥?

    關鍵咱們現在還沒有能給梁奇定罪的證據,僅憑他家丟了一根插門的鋼筋,根本不能形成證據鏈,網上追逃都報不上去。」

    「你第一次見嫌疑人潛逃啊?」吳端的眼神洩露了他的想法:就喜歡你這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閆思弦吃癟,默默埋頭吃飯。

    吳端繼續道:「梁奇有個妹妹在久春市,我們聯絡了久春市刑警,那邊的刑警已經趕去梁奇妹妹家……」

    吳端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一個多小時了,快該有消息了……再等等……」

    「哦。」

    兩人默默埋頭吃飯。

    吳端道:「老鄉給得太紮實,我有點吃不完,剩飯是不是……不太好?」

    「相當不好,」閆思弦道:「加油,飯量可是純爺們兒的標誌。」

    吳端翻了個大白眼,「我能不能選擇純得稍微文雅點?……哎不對啊,你家那麼有錢,你怎麼看都像那種天天吃西餐——還是大盤子裡就裝一口東西的精緻西餐——長大的孩子,怎麼長成個大胃王了?」

    閆思弦道:「沒辦法,小時候學跆拳道散打什麼的,當時我爸就想著讓我學點防身,誰知道我那麼優秀了,一不小心被教練帶進了國際比賽,那會兒為了體重達標,一天吃三十多個雞蛋白,還有雞胸肉什麼的,吃得我欲哭無淚,胃可能就是那會兒弄壞的。」

    聽到「優秀」那句,吳端想吐槽,忍住了,想想能進國際比賽的確優秀啊,於是感慨道:「你竟然親身經歷過那個年代。」

    「什麼年代?」

    「怎麼說呢,就是那會兒國家相對落後,在體育競技上,需要靠金牌來支撐民族自豪感,但凡能代表國家的運動員,都像帶著任務上著發條似的。」

    「還真是那麼回事兒。」閆思弦點點頭,「不過那會兒深受愛國主義教育,教練讓幹什麼,就干什麼。」

    「哎對了,」吳端又問道:「那你拿上名次沒?」

    「第二名。我家那會兒生意還沒做這麼大,教練還讓我考慮一下當職業運動員。」

    「你沒考慮?」

    「還沒等我考慮呢,張雅蘭就出事了……之後,你大概就知道……除了當警察,別的我就都不想考慮了。」

    提到張雅蘭,話題似乎有些不知該如何繼續,好在久春警方給吳端發來了消息。

    吳端和對方對答片刻,轉述道:「久春警方給梁奇的妹妹做了工作,他妹妹承認梁奇兩天前——就是咱們下山回村那天——晚上,曾經用一個新辦的陌生號碼給她打過電話,讓她幫著找住處。

    妹妹在電話裡問梁奇是不是要去久春市,梁奇也沒把話說死,只說可能去,妹妹就讓他上家去住,梁奇在電話裡把他妹妹說了一頓——沒辦法,男孩嘛,從小在家就是嬌生慣養,父母溺愛得很,兄弟姐妹也都得讓著他,任憑他罵。

    最後,妹妹答應幫梁奇租房子,梁奇還專門叮囑,找那種租金便宜的城中村,專挑租房不看身份證的人家。

    當時他妹妹還覺得奇怪,問他是不是出事了,梁奇只說讓他妹妹別管那麼多。

    現在久春市刑警已經在梁奇妹妹家附近蹲守,他只要露面,立即抓捕。」

    閆思弦想了想,問道:「他的新號碼未進行實名制登記?」

    「沒有,據查,梁奇的新號碼是在鎮醫院門口倒賣手機卡的小販那兒買的,咱們的人去走訪摸排,有個流動小販確認見過梁奇,卡就是從他那兒買的。」

    「所以梁奇在臨關鎮?」

    「是的。」吳端道:「久春市距離這兒一千多公里,要去久春市投奔妹妹,必然先到臨關鎮乘坐大巴去附近的城市,然後再從附近的城市乘坐火車或者飛機。」

    「這我知道,」閆思弦道:「但梁奇說的是可能,他可能去找他妹妹。」

    「你覺得他沒去久春市?」吳端吃完飯,起身將碗筷放在桌上。

    閆思弦將最後一口面條扒進嘴,將碗摞在吳端的上面,「無論是長途汽車、火車,還是飛機,都實名制了,笑笑那兒可沒查到梁奇的購票記錄。

    梁奇知道購買一張未進行實名登記的手機卡,說明他有一定的反偵察意識。

    我推測,他有過去投奔妹妹的念頭,甚至,梁奇都去了鎮上的長途汽車站,可是發現買票需要身份證,可能會暴露行蹤,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他現在很可能還躲在鎮裡。」

    「臨關鎮就那麼大點,人口不過幾萬,已經開始地毯式摸排,要是人躲在鎮上,早晚能找到,我倒覺得,咱們可以從梁奇的同夥入手了。

    現場種種跡象——兩種凶器、制服並捆綁梁濤——這都表明凶手是兩個人。

    其中一個是梁奇,那另一個會是誰?還有,村支書知道另一個凶手嗎?」

    「好問題,」閆思弦打了個指響,「算著時間,村支書採藥差不多該回來了吧?」差不多該回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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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所以先這樣吧(6)
               
    傍晚時分,村委會的臨時住所,吳端和閆思弦像村民們一樣,一人捧著一隻黃色搪瓷大碗,吸溜著撈面條。

    飯還是從老鄉家裡買的,滿滿冒尖的兩碗,面條上的燒茄子紅彤彤黑黝黝,再配上綠油油的辣椒段兒,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

    閆思弦邊吃邊道:「你說,案子咋這麼波折呢?」

    吳端:「怎麼?受不了鄉下生活想回家了?」

    「那倒沒有,」閆思弦認真地往嘴裡扒面條,「這地方真挺好,我都不想回去了,我是純說案子。」

    「案子……還行吧,我沒覺得有多波折。」吳端道。

    「鋼筋上的螺紋對比結果出來了,跟死者衣服上留下的鏽跡一致,梁奇卻跑了。」閆思弦凶狠地吞下一大口面條,以表示不滿。

    他繼續道:「村支書也真是的,幹什麼不好,偏干給嫌犯通風報信的事兒,梁奇的牌友們可說得清清楚楚,就是咱們下山回村的那天,村支書匆匆忙忙把梁奇叫下牌桌,從那以後樑奇再沒回過村,他不是潛逃還能是啥?

    關鍵咱們現在還沒有能給梁奇定罪的證據,僅憑他家丟了一根插門的鋼筋,根本不能形成證據鏈,網上追逃都報不上去。」

    「你第一次見嫌疑人潛逃啊?」吳端的眼神洩露了他的想法:就喜歡你這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閆思弦吃癟,默默埋頭吃飯。

    吳端繼續道:「梁奇有個妹妹在久春市,我們聯絡了久春市刑警,那邊的刑警已經趕去梁奇妹妹家……」

    吳端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一個多小時了,快該有消息了……再等等……」

    「哦。」

    兩人默默埋頭吃飯。

    吳端道:「老鄉給得太紮實,我有點吃不完,剩飯是不是……不太好?」

    「相當不好,」閆思弦道:「加油,飯量可是純爺們兒的標誌。」

    吳端翻了個大白眼,「我能不能選擇純得稍微文雅點?……哎不對啊,你家那麼有錢,你怎麼看都像那種天天吃西餐——還是大盤子裡就裝一口東西的精緻西餐——長大的孩子,怎麼長成個大胃王了?」

    閆思弦道:「沒辦法,小時候學跆拳道散打什麼的,當時我爸就想著讓我學點防身,誰知道我那麼優秀了,一不小心被教練帶進了國際比賽,那會兒為了體重達標,一天吃三十多個雞蛋白,還有雞胸肉什麼的,吃得我欲哭無淚,胃可能就是那會兒弄壞的。」

    聽到「優秀」那句,吳端想吐槽,忍住了,想想能進國際比賽的確優秀啊,於是感慨道:「你竟然親身經歷過那個年代。」

    「什麼年代?」

    「怎麼說呢,就是那會兒國家相對落後,在體育競技上,需要靠金牌來支撐民族自豪感,但凡能代表國家的運動員,都像帶著任務上著發條似的。」

    「還真是那麼回事兒。」閆思弦點點頭,「不過那會兒深受愛國主義教育,教練讓幹什麼,就干什麼。」

    「哎對了,」吳端又問道:「那你拿上名次沒?」

    「第二名。我家那會兒生意還沒做這麼大,教練還讓我考慮一下當職業運動員。」

    「你沒考慮?」

    「還沒等我考慮呢,張雅蘭就出事了……之後,你大概就知道……除了當警察,別的我就都不想考慮了。」

    提到張雅蘭,話題似乎有些不知該如何繼續,好在久春警方給吳端發來了消息。

    吳端和對方對答片刻,轉述道:「久春警方給梁奇的妹妹做了工作,他妹妹承認梁奇兩天前——就是咱們下山回村那天——晚上,曾經用一個新辦的陌生號碼給她打過電話,讓她幫著找住處。

    妹妹在電話裡問梁奇是不是要去久春市,梁奇也沒把話說死,只說可能去,妹妹就讓他上家去住,梁奇在電話裡把他妹妹說了一頓——沒辦法,男孩嘛,從小在家就是嬌生慣養,父母溺愛得很,兄弟姐妹也都得讓著他,任憑他罵。

    最後,妹妹答應幫梁奇租房子,梁奇還專門叮囑,找那種租金便宜的城中村,專挑租房不看身份證的人家。

    當時他妹妹還覺得奇怪,問他是不是出事了,梁奇只說讓他妹妹別管那麼多。

    現在久春市刑警已經在梁奇妹妹家附近蹲守,他只要露面,立即抓捕。」

    閆思弦想了想,問道:「他的新號碼未進行實名制登記?」

    「沒有,據查,梁奇的新號碼是在鎮醫院門口倒賣手機卡的小販那兒買的,咱們的人去走訪摸排,有個流動小販確認見過梁奇,卡就是從他那兒買的。」

    「所以梁奇在臨關鎮?」

    「是的。」吳端道:「久春市距離這兒一千多公里,要去久春市投奔妹妹,必然先到臨關鎮乘坐大巴去附近的城市,然後再從附近的城市乘坐火車或者飛機。」

    「這我知道,」閆思弦道:「但梁奇說的是可能,他可能去找他妹妹。」

    「你覺得他沒去久春市?」吳端吃完飯,起身將碗筷放在桌上。

    閆思弦將最後一口面條扒進嘴,將碗摞在吳端的上面,「無論是長途汽車、火車,還是飛機,都實名制了,笑笑那兒可沒查到梁奇的購票記錄。

    梁奇知道購買一張未進行實名登記的手機卡,說明他有一定的反偵察意識。

    我推測,他有過去投奔妹妹的念頭,甚至,梁奇都去了鎮上的長途汽車站,可是發現買票需要身份證,可能會暴露行蹤,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他現在很可能還躲在鎮裡。」

    「臨關鎮就那麼大點,人口不過幾萬,已經開始地毯式摸排,要是人躲在鎮上,早晚能找到,我倒覺得,咱們可以從梁奇的同夥入手了。

    現場種種跡象——兩種凶器、制服並捆綁梁濤——這都表明凶手是兩個人。

    其中一個是梁奇,那另一個會是誰?還有,村支書知道另一個凶手嗎?」

    「好問題,」閆思弦打了個指響,「算著時間,村支書採藥差不多該回來了吧?」差不多該回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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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嗯,這故事快完了(7)
               
    閆思弦轉向吳端道:「你也看出來了吧?村支書身上的關鍵問題,只有一個。」

    「他為什麼自首?」

    「對!」閆思弦道:「你怎麼看?」

    「為了跟我們撒一個謊。」

    閆思弦挑挑眉,示意吳端繼續說下去。

    「現在看來,他想包庇的並不是梁奇,而是另一個人,梁奇的同夥。

    也幸虧盜墓賊讓咱們抓住了,如此一來,村支書知道讓盜墓賊背鍋的計畫就要泡湯。

    現在來自首,明顯丟車保帥,把殺人的事兒全推梁奇身上,這不是為了保另一個人,還能是什麼?甚至,我懷疑,他早就計畫好讓梁奇背鍋了,所以我們一下山,他就去給梁奇通風報信,讓梁奇潛逃。

    只要梁奇逃了,人究竟是怎麼殺的,幾個人殺的,還不是由著他編?……我擦你那是什麼眼神?」

    閆思弦的眼神也沒什麼特別的,就是比較……慈愛?……彷彿有一種「你果然是爸爸的崽」的意思。

    「有這麼明顯?」閆思弦挑挑眉。

    吳端瞪了他一眼,「可滾吧,別讓我再看見你慈祥的一面了。」

    閆思弦笑笑,問道:「那你接下來有什麼計畫?」

    吳端想了一會兒,煩躁地抬手揉著太陽穴。

    「不太好辦,得找到更切實的證據,證明村支書確實撒謊——至少是還有所隱瞞,才好繼續審他。」

    「試試暴力破局怎麼樣?」閆思弦道。

    「怎麼個暴力法?」

    「你想啊,把梁奇賣了不說,連村支書自己都站出來自首了,他是不是有點太……自信了?他就不怕我們抓住梁奇?」

    吳端眼中閃過不可置信的光芒,「不會吧,你的意思是……梁奇已經……」

    「死人是不會開口的。」

    吳端一邊思索一邊道:「不會的,不不不,不該……這也太……」

    閆思弦打斷他道:「進山採藥就是殺人的大好時機,村民們雖然結伴進山,晚上宿營時也是三五成群,可藥材這東西,誰發現算誰的。

    村民心裡都有本賬,記得一些只有自家人知道的藥材生長位置,所以白天採藥的時候,大家是分開的,他有單獨作案的時間。

    再者說,梁奇的鎮裡買了一張手機卡不假,可那就能說明他藏在鎮裡嗎?如果他藏在山上呢?那不是正好就給了村支書殺人滅口的機會了嗎……」

    「不行不行,」吳端連連搖頭,似乎要把閆思弦剛剛分享給他的想法從腦海裡趕出去,「既然梁奇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就先不考慮他,從村支書這邊入手,免得越饒越亂。」

    「這思路靠譜,我原本只是想提醒你,別把所有希望都放在找梁奇上,」閆思弦又想露出老父親的目光,被吳端剜了一眼,沒敢皮,低頭咳嗽一聲,正色道:「那村支書這邊,你打算怎麼查?」

    吳端想了想,「我跟你學,暴力破局。」

    「哦?」

    「出賣梁奇也就罷了,村支書急吼吼地站出來自首,不惜折了自己,也要把所有罪責推到梁奇身上,可以說,村支書對他包庇的那個人……絕對是真愛啊。

    普通村民、朋友他不可能這麼兩肋插刀,想通了這一點,嫌疑人一隻手就能數過來。

    首先,村支書他自己,可能他就是梁奇的同夥,還有他兒子……村支書兒子不是在家嗎?」

    「嗯,也算一個,」閆思弦接過話問道:「他兒子什麼情況?」

    閆思弦介紹道:「18歲,是家裡的小兒子,今年剛高考完,考的墨城一所大專。據說這孩子很靦腆,暑假整天宅家打遊戲,不怎麼出門。」

    「宅男啊……」閆思弦沒表示什麼,只繼續道:「家裡的是小兒子,那還有別的孩子嗎?」

    「有,村支書家有兩個男孩,大的今年大四了,畢業實習,聽說暑假沒回家。」

    「聽說?」

    「嗯,咱們的人跟村支書閒聊的時候,他自己說的。」

    「行吧,大兒子也算上,回頭查查人到底回來過沒有……還有誰?父母?」

    「村支書父母已經過世了……

    那再算上他媳婦,能讓他拚命的,統共也就一家四口。」吳端伸出四根手指在閆思弦面前晃晃,「查吧,第二名凶手,就在這一家四口裡頭,跑不出這個圈兒。」

    閆思弦笑笑,評價道:「分析入理。」

    吳端有些詫異:「你不是向來崇尚嚴絲合縫的推理嗎?暴力破局算什麼?」

    閆思弦聳聳肩,「可能是這趟進山累慘了,我只想趕緊破案……」

    吳端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走吧,村支書來自首了,總得通知他的家人一聲。」

    村支書家。

    單看那二層小樓,其貌不揚,和普通村民家並無差別,跟會計家嶄新的三層小樓比,差著一個檔次。

    吳端走近時,正看到村支書媳婦在院門口和幾名婦女聊天,會計媳婦也在其中。

    見了吳端閆思弦,會計媳婦心虛,眼睛瞟向一邊,假裝看村支書家門口的蘋果樹——那樹上結的果子快長紅了,很是好看。

    村民們都知道有兇案,又有盜墓賊,對外來的警察、考古隊,已經見怪不怪。

    見吳端和閆思弦走近,許是覺得兩個後生一表人才,有婦女打著膽子問兩人有沒有對象,要把家裡的適齡女青年介紹給他倆。

    為了不惹麻煩,吳端立馬錶示兩人已婚,婦女們露出失望的表情。

    吳端對村支書媳婦道:「嬸兒,有點事跟你商量。」

    「那進屋吧,進屋說。」村支書媳婦招呼道。

    有婦女想跟著進屋,被閆思弦擋了一下,閆思弦進屋後乾脆關了門。

    村支書媳婦感覺不對勁,一邊給兩人倒水,一邊有些緊張地問道:「怎麼了?要不……你們等會兒,我出去找去,也不知道我家那口子幹啥去……」

    「我們是來找你的。」

    「我?」

    「梁奇的事,你知道吧?」吳端問道。

    見村支書媳婦的表情有一瞬間凝重,吳端便補了一句:「你家那口子可被他害慘了,你不會一點都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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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下個故事會恢復正經標題,莫慌(8)
               
    「我家那口子?咋了咋了?」

    「給梁奇通風報信,把人放跑了,據他說,還給梁奇拿了一筆錢?」

    「啊?這……」

    女人懵了,看不出真假。

    吳端便提醒道:「你家的錢一般都放哪兒?是現金放家裡,還是存卡里?」

    女人沒說話,起身上樓,吳端和閆思弦緊跟其後。

    三人進了擺著大床的主臥室,臥室裡有個八扇門的木質衣櫃,女人打開靠裡的兩扇門,又抽開了櫃子裡一個隱藏式的抽屜。

    吳端注意到,那抽屜上帶鎖,但鑰匙就插在鎖孔上。

    抽屜一打開,女人就從裡面拿出了一沓錢,作勢就要數,吳端攔住了她,並從她手裡拿過了錢。

    女人有些不情願,但最終還是鬆了手,有些擔心地問道:「你們幹嘛啊?這錢是我家的,你們警察也……」

    吳端戴上手套,開始數錢,一邊數一邊道:「放心,是你家的錢,它跑不了……這有多少?」

    「兩萬三。」女人答道。

    是兩萬三整,沒問題。

    可要從這一沓錢上看出什麼端倪,卻也不大容易。

    吳端還是耐心地一張張看過去,一邊看一邊道:「錢我們拿回去驗個指紋,驗完就給您還回來……您放心,我們不會……」

    吳端的話還沒說完,女人已經叫嚷起來。

    「不行!不行不行!」

    他如臨大敵,頭搖得撥浪鼓一般,還伸手想將錢往回搶,被吳端躲開了。

    見搶不回來,女人幹脆哭嚎起來,口中唸唸有詞:「警察欺負人啊……欺負我家男人不在啊……我的血汗錢可保不住啦……老天爺啊……」

    她天啊地啊地叫,著實讓兩人頭大。

    遇到這種場面,閆思弦本能地就想往後躲,吳端將錢塞給他,擋在他前頭,對村支書媳婦道:「哎不是……嬸兒您聽我說,我們不是不還回來了……」

    誰知,他一上前,村支書媳婦便立即滾倒在地,哭嚎的聲音更大了,著實讓吳端也手足無措起來。

    就在這時,對面一直緊閉的房門開了,一個少年從屋裡走了過來。

    少年175左右的個頭,穿著簡單的白色跨欄背心,牛仔短褲,腳上穿著拖鞋,他留著寸頭,眉眼和臉型跟母親很像,嘴巴周圍有一圈少年特有的又絨又短的鬍子。

    「媽。」

    少年叫了一聲,上前去扶母親。

    這次,村支書媳婦倒不那麼抗拒了,讓兒子扶住自己的一條胳膊,站了起來。

    趁這個工夫,閆思弦又往門口挪了兩步,目光在少年的房間掃視了一圈。

    只見少年的房間裡有兩張床。一張床上的毛巾被沒疊,亂七八糟地攤著,另一張床上的被子雖疊了,卻胡亂扔著幾件衣服、手機充電器、耳機,還有兩本大部頭的盜版網絡小說,看標題就知道其內容必然活色生香。

    看來兄弟倆共用一個房間,哥哥不在家,床就被弟弟堆雜物了。

    除了兩張床,屋裡還有一張電腦桌,一個衣櫃。

    電腦開著,閆思弦看了一眼屏幕就知道,那是一款最近很火的武俠風格網遊,以畫面精緻著稱,顯卡普通點的電腦根本帶不起來。

    「不介意我看看吧?」閆思弦指著電腦問道。

    並不等少年答應,他已經走到了電腦前。

    「哎哎你……」

    少年匆匆讓母親在床沿坐下,三步並作兩步跑回自己的房間。

    閆思弦已經點開了他的人物裝備,並問道:「你這級別的準備,我保守估計,氪了四五萬總有的吧?」

    少年不說話,閆思弦便繼續道:「不承認?行啊,等我們查了充值記錄,再跟你聊。不過,你得跟我們回局裡呆著,正好跟你爸作伴。」

    「我爸怎麼了?」

    此時的少年,猶如一頭驚惶的困獸。

    他想狡辯,可那個秘密已經千瘡百孔昭然若揭,他知道,即使狡辯也不會有用。

    閆思弦繼續:「從梁濤那兒弄來的錢都花完了?」

    聽到「梁濤」二字,少年的肩膀顫抖了一下,他嘴唇抖了抖,帶動嘴唇上的一圈小鬍子也抖著,讓閆思弦想起逃課上網被抓的高中男生。

    可惜了一個父親的算計,算來算去,人命關天的大事,哪裡是幾句謊言就能捂得住的。

    被警察帶出門時,少年始終低著頭,鄰里村民看到這一幕,低聲交頭接耳著。

    吳端交代幾個跟村支書家相熟的婦女進屋陪著,他是真怕村支書媳婦想不開,這邊回市局的車子剛啟動,吳端便又打了個電話,調來一名女警暫時看著村支書媳婦。安排完這些,又過了一遍細節,發現沒什麼遺漏,才放下心來。

    南城分局的兩名刑警在前開車,吳端和閆思弦坐在後排,少年則坐在兩人中間。

    吳端開口問道:「姓名?」

    「蓋鵬超。」

    「說說吧,什麼情況。」

    蓋鵬超低頭不語。

    這樣的情況在初犯重罪的人身上十分常見,一朝落網,震驚、不甘、害怕、僥倖的心理齊齊湧來,整個人都是不知所措的,他們只能用沉默掩蓋複雜的情緒。

    吳端拋出一個更細緻的問題:「你把鐮刀扔哪兒了?」

    「不是我!」

    吳端以為蓋鵬超要否認罪行,他卻又補了一句:「我舅扔的。」

    蓋鵬超的舅舅,正是梁奇。

    蓋鵬超繼續道:「後來的事,都是他弄的,我不知道……」

    他話語凌亂,吳端便追問道:「什麼後來的事?」

    「就是……扔掉死人什麼的,還有鐮刀,也是他去扔的。」

    「那你都幹了些啥?」

    「我……我沒殺人,我是救人……我不上,我舅就要讓他打死了……」蓋鵬超終於流下了大滴大滴的眼淚。

    情緒一旦有了出口,便一發不可收拾。

    蓋鵬超幾乎哭了一路,快到市局時,見他哭聲漸弱,一邊哭口中還一邊叨念兩句。吳端知道差不多了,趁著剛哭完這股通透勁兒,好審,便選了個好切入的問題問道:「你玩那個遊戲,到底充了多少錢?」

    「差不多……好幾萬吧,我沒細算過……」

    蓋鵬超接過吳端遞來的紙巾,擦了擦鼻涕眼淚。

    「哎!我想挖礦翻本的……一開始挖礦很賺錢的,掛機一個號,一天就能賺兩百多……

    我想著反正後面挖礦還能賺回來,我就……從我媽那屋拿了點……

    拿了錢,我去鎮上找同學玩的時候,順便把錢存卡里,回來就都買裝備了……哦,還在網上買了一個顯卡一個內存條……為了掛機賺錢啊……我都想乾脆專門幹這個……

    我是算好了的,多掛幾個小號,用不了幾天就能賺回來……哎,真沒想到,後來挖礦不賺錢了,我掛了十個小號,一天才十幾塊,連電費都快不夠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9:53
第三十六章 不知說什麼……可以宰了?(9)
               
    蓋鵬超長長嘆了口氣,他身上已全無少年或者青年人的朝氣,後背也是佝僂的,有種中年人特有的頹敗之感。

    「說說吧,你怎麼想到去梁濤那兒弄錢的?」

    「我那天無意間聽見我媽跟人聊天,她們在門口咋咋呼呼的,說點什麼我在屋裡都能聽見。

    有人說梁濤給人帶路進山,拿了好多錢,有好幾萬。

    我聽說錢,就留了點心思,那鄰居把話說得有鼻子有眼,而且我之前也聽說,村裡的確來了遊客,挺大方的,就覺得梁濤的事兒……可信。

    正好那天晚上吃飯的時候,我爸也說起這事兒,我就……動心了。

    那天晚上,趁他倆睡著,我偷偷跑出去了。

    當時我也不知道要怎麼弄,就想著……去梁濤家先看看吧。」

    「你拿鐮刀了嗎?」吳端問道。

    「我……我那就是順手拿的啊,大晚上我也害怕,真沒想殺人……」

    吳端做了個手向下按的動作,示意蓋鵬超稍安勿躁,「你只管照實說就行了。」

    蓋鵬超吸了吸鼻子,悶悶地「嗯」了一聲,繼續道:「我拿鐮刀了。」

    「好,繼續吧,出門之後呢?」

    「出門之後,我就往梁濤家那邊走,等我快走到的時候,聽見狗叫,我嚇了一跳,以為狗要來咬我了,可我又聽到有人……罵髒話——就在狗叫的方向。

    我一聽那聲音,感覺熟,一想,八成是我舅。

    我舅那人……咋說呢,反正我一聽出來他的聲音,就明白了,他也是為了錢。

    可能因為他在我前頭下手了吧,我當時就不那麼怕了,就想著幫點忙,讓他給我分點錢。

    我衝到梁濤家的時候,人不在,狗也不在,屋門關著的,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情況,進屋找了一圈,還真找著錢了。

    厚厚一沓,就在那籃子裡。

    我趕緊把錢揣兜——那天晚上我穿了件側面有大兜的短褲,正好裝錢。

    拿上錢,我正想走呢,狗回來了,一直在後頭追我,我慌得顧不上看路,光跑了,結果就跑山裡去了。

    我知道山裡還有條路能通到村裡,我小時候走過……可那天跑的時候沒留意,又黑燈瞎火的,我有點轉向。

    喊了幾聲舅,也沒人應,我只能憑感覺在林子裡走。

    走了大概……我看著手機上的時間,差不多走了有一個小時吧,感覺好像找到路的時候,我又聽見聲音了——遠遠的有人叫喚,聽著又是我舅。

    我有點不放心,偷偷摸過去看,就看見兩個人影,一個正打騎在我舅身上打呢,打得嗷嗷直叫。

    好歹是我舅啊,我總不好不管他吧,我就悄悄沖上去,拿鐮刀砍了那人幾下……

    我輕輕砍的,真沒下重手,我只想救人,救了人趕緊走……可是我舅他……

    我當時根本就沒看清怎麼回事,那人就被我舅拿棍子給打趴下了了。

    打完,我舅從那人身上摸出來一根麻繩,把他給捆了。

    這會讓我才知道那人是梁濤,他不是帶人進山了嗎?拿了那麼多錢,總得忙個幾天吧?怎麼晚上就回來了?我真沒想通啊……」

    「人綁了之後呢?」吳端問道。

    「之後,我我舅問我大晚上上山幹啥來了,我不知道該咋說,害怕啊,怕他發現我身上有錢。

    不過我舅也不管那麼多,就只是警告我別亂說,讓我把鐮刀留給他用,趕緊走。

    我走的時候,他已經開始問梁濤話了,就是問錢在哪兒呢。

    後來我就回家了,梁濤咋死的,我真不知道啊。」

    蓋鵬超講完了。

    吳端思索片刻問道:「偷回來的錢你怎麼處理的?」

    「放我媽衣櫃裡了,我得把從她那兒拿的錢補上啊……還剩不到一萬,在我哥那床褥子底下。」

    「你爸知道你犯罪的事兒嗎?」

    蓋鵬超的頭更低了,最終以幾不可察的聲音「嗯」了一聲。

    「他為了你,來跟我們自首,你知道嗎?」

    蓋鵬超又要哭。

    「看來你知道。」

    吳端不禁多看了這孩子一眼,犯了罪讓父親頂包,自己還能在家玩遊戲,心理素質得有多好。

    「我舅跟我爸說的,我也不知道他為啥跟我爸說那那些……我爸就找我問了問。」

    「你們怎麼商量的?」

    「沒怎麼商量,就是……我爸讓我什麼都別管,在家該幹嘛幹嘛……哦,還有就是別讓我媽知道。

    我媽心裡藏不住事兒,知道了肯定要在那哭天抹淚。」

    「你爸自首前跟你說過什麼嗎?」

    「他說我舅逃走了,可是你們還在村裡,也不走,可能是覺得……不止我舅一個人。

    我爸說了他要去自首,就說他包庇的我舅,把事兒都推我舅身上……他說頂多判個一兩年,讓我照顧好我媽。」

    「你就讓你爸來自首?」

    「我……我也不知道還能咋辦啊!」

    事情的經過大致明了,不過蓋鵬超的交代有些地方還需要進一步驗證,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找到梁奇。

    小狐狸已經落網,可以審老狐狸了。

    不過,吳端有些擔憂,對鎮子的地毯式排查已經進行了三天,毫無進展,他害怕真如閆思弦推測的那樣:梁奇已經死了。

    閆思弦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伸手,越過坐在兩人中間的蓋鵬超,拍了拍吳端的肩膀。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閆思弦道。

    吳端應了一聲,警車默默開進市局大院。

    下車,往市局辦公大樓走的時候,蓋鵬超走得很慢,進門前他抬頭看了看天,又深深吸了一口氣,似乎知道自己以後恐怕有很長時間都感受不到自由的空氣了。

    市局拘留室。

    自首後,村支書心裡雖隱隱不安,但總歸還是說服了自己:警察哪兒有那麼認真啊,差不多能自圓其說結案就得了……反正梁奇找不著,再查也沒用……

    這麼反覆給自己洗腦,村支書真的放下心來了,他已分不清謊言與真實的邊界,好像他所說的真的是事實。

    直到,他看到閆思弦和吳端將兒子押進了隔壁拘留室。

    父子倆只對視了一眼。

    吳端沒看到村支書臉上的表情,但他知道,一定不好看。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9:53
第三十七章 說是快完結了,但怎麼感覺……(10)
               
    審訊室。

    村支書已經跟兒子抱頭痛哭了一場,此刻整個人蔫蔫的。

    吳端遞給他煙,他就抽,啪嗒啪嗒,但就是不說話。

    自始至終,吳端只問了一個問題。

    「你還想見兒子嗎?」

    村支書雖不說話,眼珠卻咕嚕嚕地轉,不知在盤算什麼,吳端便等著他。

    終於,他開口問道:「都算我頭上不行嗎?」

    「你想怎麼算?」

    「梁濤就算我殺的不行嗎?我給他抵命,放了我兒子。」

    「你也是個村幹部,竟然說出這種話,」吳端不禁搖頭,話鋒一轉又道:「不過,殺梁濤的主犯究竟是梁奇還是你兒子,還未可知,抵命?說得也太早了點。」

    村支書立馬道:「是梁奇!梁奇殺的人!」

    「你怎麼知道?」

    「我……他那天晚上出門,我知道,我跟著呢!」

    「你是說……你兒子?」

    「嗯嗯!我睡覺輕得很,有點動靜就能醒。那天半夜我家老二出門,我聽見了,就在後頭跟著呢。」

    「跟著?你沒叫住他問問?」

    「沒。」意識到自己這行為有些反常,村支書又解釋道:「我想看看……我以為……」

    「你以為兒子半夜跑出去約會,想看看他的約會對象是誰。」

    村支書沒好意思的說的話,閆思弦替他說了,他便點點頭。

    吳端又問道:「他去梁濤家了,你也不管?」

    村支書道:「我沒跟那麼近,他上山,我就在底下等著,我不知道他是去梁濤家啊……

    聽見狗叫我才覺得不對勁,趕緊往山上跑——梁濤那兩隻狗可大可凶,我怕我家老二被咬啊,等我跑上山……」

    吳端打斷他道:「狗叫了幾次?」

    村支書非常確定道:「兩次!」

    「中間隔了多久?」

    「有……有個……三四分鐘?」村支書道。

    吳端點點頭,「繼續吧,你跑上山之後呢?」

    「上山之後,我看見梁濤家門開著,狗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我怕我兒受傷啊,急得什麼似的,趕緊找,到處找,找了一圈,狗都跑回來了,也沒見著我家老二。」

    吳端又問道:「狗見了你沒咬?」

    「沒咬,我又沒進梁濤那屋,再說,兩條狗跟我還算熟吧,鎮長每次來都要去梁濤那兒,我老作陪,梁濤他爺爺活著的時候,我們也算經常走動,所以狗見了我沒叫。」

    「之後呢?」

    「之後……人找不著,我也不能一直在山裡找,我想著,說不定孩子都到家了,我這老傢伙在外頭乾著急也沒用,就往家趕。

    回家看了,人沒回來,我……我就不知該咋辦了。」

    「你沒叫人跟你一塊找找?」

    「叫人……那種事怎麼好叫人,以後我兒的臉往哪兒放?我們家的臉……」

    看來,村支書始終以為兒子是去跟人約會了。

    見吳端面無表情,看不出究竟信不信自己的話,村支書便解釋道:「我真沒往錢的事兒上想,我們在錢上,沒虧待過孩子。

    家雖說在農村吧,可孩子要什麼,我們都給買,就我家那老大,上大學,一個月我給他一千,有時候一千五,他自己也打工,多少賺點,你說說,我家孩子缺錢嗎?

    老二……我是怎麼都沒想到他去弄錢……」

    村支書說得懇切,吳端依舊不露聲色,只又問道:「那你後來又是怎麼知道的?」

    「我……後來我正在家想咋辦,我兒回來了,人回來了就行唄,我就沒多問……

    是到了二天一大早,有人發現梁濤死了……哦,對了,那會兒我也沒多想,更沒往我兒子身上想。

    後來梁奇來找我,我才知道咋回事。」

    「梁奇怎麼跟你說的?」

    「他說我兒子跟他一塊殺的人,讓我保他,他把話說明了,要是他被抓了,我兒子也跑不了。

    我當時就慌了,只能先應下來,我跟梁奇說會想法保他,讓他回去,我先想想。

    那天……我想找老二問問的,可一天都沒機會,你們警察來了,又是問話,又是搞屍體,亂哄哄的,我啥也顧不上。

    不過,那批遊客——村裡有人懷疑他們是盜墓的。

    我一看,這可行了,就跟大夥一塊,往盜墓的事上扯。只要你們覺得是盜墓賊殺人,不就有戲了嗎……

    後來,你們真進山了,我……我又怕你們真抓住那幫人——我也拿不準他們是遊客還是盜墓的啊——萬一人抓住,你們一問,不就露餡了嗎?

    正好你來找我畫地圖,我一想,只要讓你們找不著水,走個一兩天,你們就得出來,我就……我給你們標的都是沒水的地兒。

    我沒想到啊,你們愣在林子裡呆了十多天……

    你們沒出林子那會兒,我整宿整宿睡不著啊——真怕啊,你們那麼多條命,要是死在林子裡……我……

    我見你們的車一直在村裡,車上還有人,想去問問情況,又怕……」

    吳端及時打斷了村支書無意義的懺悔。

    「我們出來了,盜墓賊也抓住了。」吳端道,「我們出來的時候,村民都說你進山採藥了,可是梁奇的牌友又看見你去找他,怎麼回事兒?」

    「我……我哪兒是進山採藥啊,我找你們去了……又不能跟人說,我只能自己去找……我跟一塊進山的人說,老林子裡有幾棵藥,我去看看,讓他們不用等我。

    然後,他們去採藥,我就往林子裡頭走——那林子大著呢,我從沒進過那麼深,就是想找找你們……」

    見村支書又要表達善意,吳端忙又問道:「那你找著我們了嗎?」

    「找著了,我是跟著你們進村的,一看見你們押的人,我知道,事兒麻煩了。

    我也沒別的辦法,只能讓他跑,你們前腳剛進村,我就找梁奇去了,給他通風報信。」

    「他就聽話跑了?」吳端問道。

    「他也沒主意啊,我又回家,給他拿了點錢,他就跑了。」

    閆思弦眯了眯眼睛。

    吳端問道:「他跑哪兒去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

    「然後呢?」

    「然後?」

    「既然回來了,為什麼不留在村裡?」

    「我……」

    「你又去山裡呆了兩天,最後跟當初一塊進山的村民一起回來,為什麼?」

    村支書低頭沉默。

    「還是說,你和梁奇一塊進山了。

    進山以後,你回來了,他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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