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我們可不可以不結婚(11)
腳步聲。
很輕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緊接著便是敲門聲。
黑暗裡,吳端和閆思弦對視了一眼。
閆思弦輕輕點了下頭,吳端便麻利地開了門。開門的同時,吳端自己將身形藏在了門後。
門一開,只聽一個男人的低聲道:「握草你這啥毛病啊,害羞個毛線,大半夜的也不開……」
躲在門邊的閆思弦一個鎖喉,順勢將人帶進了屋子。
「……燈……」
男人的最後一個字,是順著慣性從喉嚨裡硬擠出來的。
閆思弦這邊剛一把人按倒,吳端便麻利地關門,開燈,搜身。
從上到下搜了足足三遍,卻愣沒找到毒品。
閆思弦突然開口道:「鞋,看他的鞋。」
吳端注意到他穿了一雙厚底皮鞋,有一側的鞋幫上有道不甚明顯的割痕。
吳端脫下他那隻鞋子,好在這房間裡的氣味本就複雜濃稠,蝨子多了不咬,誰也顧不上男人鞋子裡的惡臭。
吳端三下五除二地扯開了鞋幫上的割痕,果然掉出了三袋白色粉末。
吳端將三袋東西撿起,問道:「這是很麼?嗯?」
一開始男人還存有僥倖心理,覺得是有人黑吃黑,梗著脖子給自己壯膽。
吳端這問題一出,他便知道了,眼前兩人無疑是警察。
他嚇得面如死灰,顯然知道販毒是重罪,而且,他這樣害怕,顯然手上的毒品不止今天帶出來的這點,如果警方搜他的住所,肯定能拿到更多證據。
吳端和閆思弦倒是對他的恐懼喜聞樂見。
吳端道:「現在害怕有個屁用,當初踏進這行的時候,心裡沒點數?」
男人哆哆嗦嗦想要往起爬,被閆思弦的膝蓋頂著後腰,爬不起來,咔嚓一下上了手銬,就更爬不起來了。
他頹然放棄,卻也生出來些狠勁兒,重新梗起脖子瞪視吳端。
「今兒栽你們手裡,不用廢話,要殺要剮你們看著辦。」
吳端在他腦袋上拍了一把,「橫個屁!我這兒有個立功的機會,能不能抓住,就看你運氣了。」
男人眼珠一轉,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我說!我這就是小打小鬧,賺口飯錢,我的上線可是條大魚,我把他的聯繫方式給你們,你們抓他去!」
吳端嘿嘿一笑,肯配合就是好的。
「上線什麼的,你留著跟禁毒警說吧,我這兒有點別的事兒跟你打聽。」
男人眼珠又轉了轉,他很清楚現在的形勢,人在屋簷下,最好還是低著點頭。
所以他態度近乎諂媚地對吳端道:「您儘管說,我肯定是知無不言,言無……」
吳端懶得跟他扯淡,直接打斷他道:「我問你,8月19號晚上,你來沒來過這兒?」
男人在地上扭了兩下,閆思弦加重了壓著他的力道,並厲聲道:「你老實點!」
「手機,我手機在兜裡呢,您這麼冷不丁一問,我哪兒想得起來,我得看看手機。」
於是吳端從他的後屁股口袋裡掏出一隻手機。
男人趕忙配合道:「短信,在短信裡呢。」
一看他的短信,吳端算是開了眼,跟他要貨的吸毒人員,至少有10個,這傢伙顯然是個專業毒販。
在毒品利益鏈中,這樣的中間人往往有著比較穩定的貨源,說不定禁毒那邊真能順藤摸瓜破個大案。
不過此時吳端顧不得這些,很快他便找到了男人和這屋裡的吸毒者的短信記錄。
吳端道:「和今天一樣,19號的時候你也答應晚上來送貨。」
「那就肯定來了。」男人很篤信,「我很講誠信的。」
吳端有點想笑,咳了一聲,繼續道:「你19號幾點來的?」
「跟今天時間差不多,9點多,怎麼了?」
「隔壁有沒有什麼異常?」
「啊?」
男人顯然沒想到吳端會問這個,他以為自個兒聽錯了。
吳端只好又重複一遍:「我問你,隔壁有沒有什麼異常?」
男人短暫地愣了兩三秒,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接著,他眼珠一轉,突然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吳端和閆思弦對視一眼,兩人均從對方眼中看出了「好像有戲」的意思。
「……哈哈,我就說他們有問題!」
吳端不想浪費時間,打斷那男人道:「你究竟看見還是聽見什麼了?」
「兩個男的,把一個女的往屋裡架。」
「什麼?!」吳端攥了下拳頭,以掩飾自己激動的情緒。
這死馬當活馬醫治的法子,真找到目擊證人了?!
吳端道:「好好想想,把你看見的詳詳細細描述一遍。」
男人顯然也意識到他提供的信息對警方非常重要,情緒也激動起來。
「我就知道!那女的准出事兒!怎麼著?真出事兒了吧?……」看見吳端沉下臉去,以目光警告他趕緊說重點,男人便又改口道:「那天吧,我正好跟那三個人前後腳上樓梯。他們是倆男的架著一個女的,樓梯就那麼窄一點,當然走不快了,就被我跟上了唄。
我還問用不用搭把手。
他們說不用。
我也是嘴欠,又說他們搞的妞兒挺贊啊,那妞兒從後頭看身材確實,而且感覺挺水靈的,年紀應該不大……」
發現話題不合時宜,吳端又拉下臉來,男人又道:「不是你讓我詳細著點說的嗎?」
「你說啊,」吳端只好掩飾道:「我天生臉長。」
好在這嫌犯此刻看不到閆思弦的樣子。閆思弦低著頭,憋笑憋得肩膀微微顫抖,收穫吳端的白眼一枚。
男人繼續道:「我說到哪兒來著……哦哦,年紀不大……
其實吧,我當時心裡還有一個打算,他們架著的小妞兒看著神色可不大清醒,我知道八成是下藥了,可萬一不是呢?萬一是毒癮犯了呢?說不定就有機會發展一個買家了呢。
所以吧,我就多問了兩句。
我問他們小妹妹是不是癮犯了,還問他們手上有沒有貨……嗨呀,就是跟他們套話唄,那倆人也不搭理我。
人家不理我,我總不好熱臉貼個冷屁股,我就不問了唄。
哦,對了,我記得那女的摟著其中一個的脖子叫哥……嘿嘿,可能真是被下藥了吧。」
吳端又問道:「那兩個男人呢?他們有沒有說什麼?」
「他們啊……」男人思索著,「好像沒說什麼吧,感覺……就是點說給我聽的套話。」
「套話?」
「就是……怎麼說呢,嗨呀都是騙小姑娘的嘛。」
「你具體說說。」吳端道。
「那女的不是跟其中一個男的喊哥嗎?那男的就說哥在這兒呢,你放心,誰也不能傷你……你們說,這不就是騙人家小姑娘的嗎,再者就是說給我聽,讓我別起疑心……」
吳端用眼神和閆思弦交流著:看來熊思超撒謊了。
閆思弦少有地露出不確定的神色。
吳端繼續道:「你記得那三個人的長相嗎?」
「我也沒看見正臉啊,天又黑,長相是真不知道。」男人道。
「那你接著說,你們上到這層之後呢?」
「上來之後……呃……他們不是走我前頭呢嗎,到了這層,那倆男的慌得什麼似的,反正肯定比我慌。
趕緊開門,趕緊進屋,趕緊關門,感覺都是小跑的。
看樣子肯定是要對那姑娘下手啊,心虛著呢。
至於我……我就敲門進這邊屋了。」
一直沒說話的閆思弦道:「你應該不是放下貨就走的吧?這倆人都窮得叮噹響了,根本付不起錢了,那姑娘會用另一種方式向你支付毒資。」
男人看了一眼蜷縮在床角衣衫不整的姑娘,皺起了眉頭。
往日裡見面,都是黑燈瞎火的,他明明記得,上一次看見這姑娘時還有那麼點人樣,遠不像現在這般瘦成了骨架子。
他也終於理解為何每次見面,這姑娘都不肯開燈了,她是怕自己形容枯槁的樣子被看到,便不能以肉償的方式拿到毒品了。
吳端心中一陣噁心,他看出來了,這男人也不好受,但他不打算讓這男人陷入不好的情緒中,問話還沒結束呢。
吳端立即轉移話題道:「這種廉價的出租屋,隔音效果沒那麼好,你既然在這裡停留過,有沒有聽到隔壁的動靜?」
男人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將自己從複雜的情緒中拽了出來。
回過神來,意識到此刻最要緊的是討好警方,其餘的都可以以後再說,他便又恢復了之前的狀態,對吳端道:「我那時候……呃……哦哦對了,我覺得隔壁的三個人挺有意思,倒真的留意著動靜呢。
沒多長時間有個男的就走了,就是那個被喊哥的,我聽見他出門的時候,還對門裡的人說什麼哥馬上就回來你不用怕。」
「那他後來回來了嗎?」
「沒吧,我在這兒呆了差不多半個小時吧,反正到我走也沒見他再回來。」
自此,吳端和閆思弦可以確定,案發當晚,林嵐租的屋子裡出現過一個神志不清——疑似被灌了安眠藥的姑娘。
這與熊蕊蕊的死因剛好吻合。
更令吳端耿耿於懷的是,這個疑似被灌了安眠藥的姑娘,身邊還曾出現過一個哥哥。
絕不是巧合!
男人奮力在地上滾了小半圈,從趴著變成了側臥,這使得他能看清吳端和閆思弦兩人的臉。
「兩位,我可是什麼都說了,你們說話可不能不算數,你們可得給我記個立功啊……」
閆思弦將人從地上抄起來,吳端開門。
禁毒支隊的人已經等在門外了,伸手便將男人押出了門。
吳端對男人道:「你那些上線同夥什麼的,該交代就趕緊交代,禁毒方面會給你記立功,至於我這兒,你放心,我會寫份說明送過去,咱們功是功,過是過。」
「誒誒,那就麻煩您了。」
禁毒支隊的人不僅帶走了販毒的男人,還將床上那對吸毒的男女也一併帶出了屋。
有個有經驗的中年禁毒警看到那骨瘦如柴神志不清的男人後,搖著頭道:「沒一個禮拜好活了。」
他張了張嘴,也想對那姑娘評價兩句的,但看那姑娘神志尚且清楚,出於人道主義,又將話嚥了下去。
這就跟醫生往往不會直接通知患者得了癌症,而是通知患者家屬,是一樣的道理。
那姑娘倒不傻,被帶走時雖什麼都沒說,卻是大滴大滴的掉眼淚。
禁毒警們呼呼啦啦地來,又呼呼啦啦地走,白天裡那些圍觀的左鄰右舍,不知又都從哪兒冒了出來,將小屋門前圍得裡三層外三層。
不過,熱鬧不過持續了幾分鐘,便又冷清下來,只有地上殘留的湯湯水水,空氣裡瀰漫的刺鼻味道,記錄著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
吳端通過耳麥通知刑警們收隊,將手頭的事情安排好,他問閆思弦道:「吃點夜宵去?」
「吃,我早餓了,」閆思弦道:「不過在這兒熏了半天,有點沒胃口。」
「你想想貂兒是怎麼就著巨人觀屍體下飯的,就會……」
「就會更沒胃口,」閆思弦翻了個大白眼,「你誠心的吧吳隊?我又沒說讓你請,至於嗎?」
「特別至於。」吳端毫不掩飾自己人窮志短。
兩人下樓時,他卻又認真起來。只見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遞給閆思弦。
閆思弦沒急著接,大眼一看便知那是張支票。
「吳隊你這是干嘛?太客氣了,小爺雖然號稱下海一夜七萬,可畢竟還沒下海嘛,你這麼捧場讓人怪不好意思的。」
「滾!」吳端滿頭黑線。
罵完了他又正色道:「你快拿著,這是省裡給你批下來的報銷。」
「什麼報銷?」
「上次進山,戰國墓那案子,咱們用的裝備不都是你墊錢採買的嗎,一回來我就把報銷報上去了,就是你買的東西都是貴的,上面審核花了點時間,今兒才把報銷批下來。
快拿著,咱們公私分明,你再有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
閆思弦接過支票,「那我就不客氣了。」
將支票隨意揣進口袋,閆思弦又道:「誒誒不對啊,你挑這種時候給我支票,不會是想趁我心情好,宰我一頓大餐吧,吳隊你真是越來越雞賊了……」
「誰想宰你了,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吳端明顯加快了腳步。
「誒誒咋還生氣了呢,我錯了行了吧,不是你想宰我,是我想讓你宰行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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