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偵探推理] 罪無可赦 作者:形骸(已完成)

 
Babcorn 2019-8-29 14:30:12 發表於 其它小說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0 31215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0:04
第六十八章 我們可不可以不結婚(11)
               
    腳步聲。

    很輕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緊接著便是敲門聲。

    黑暗裡,吳端和閆思弦對視了一眼。

    閆思弦輕輕點了下頭,吳端便麻利地開了門。開門的同時,吳端自己將身形藏在了門後。

    門一開,只聽一個男人的低聲道:「握草你這啥毛病啊,害羞個毛線,大半夜的也不開……」

    躲在門邊的閆思弦一個鎖喉,順勢將人帶進了屋子。

    「……燈……」

    男人的最後一個字,是順著慣性從喉嚨裡硬擠出來的。

    閆思弦這邊剛一把人按倒,吳端便麻利地關門,開燈,搜身。

    從上到下搜了足足三遍,卻愣沒找到毒品。

    閆思弦突然開口道:「鞋,看他的鞋。」

    吳端注意到他穿了一雙厚底皮鞋,有一側的鞋幫上有道不甚明顯的割痕。

    吳端脫下他那隻鞋子,好在這房間裡的氣味本就複雜濃稠,蝨子多了不咬,誰也顧不上男人鞋子裡的惡臭。

    吳端三下五除二地扯開了鞋幫上的割痕,果然掉出了三袋白色粉末。

    吳端將三袋東西撿起,問道:「這是很麼?嗯?」

    一開始男人還存有僥倖心理,覺得是有人黑吃黑,梗著脖子給自己壯膽。

    吳端這問題一出,他便知道了,眼前兩人無疑是警察。

    他嚇得面如死灰,顯然知道販毒是重罪,而且,他這樣害怕,顯然手上的毒品不止今天帶出來的這點,如果警方搜他的住所,肯定能拿到更多證據。

    吳端和閆思弦倒是對他的恐懼喜聞樂見。

    吳端道:「現在害怕有個屁用,當初踏進這行的時候,心裡沒點數?」

    男人哆哆嗦嗦想要往起爬,被閆思弦的膝蓋頂著後腰,爬不起來,咔嚓一下上了手銬,就更爬不起來了。

    他頹然放棄,卻也生出來些狠勁兒,重新梗起脖子瞪視吳端。

    「今兒栽你們手裡,不用廢話,要殺要剮你們看著辦。」

    吳端在他腦袋上拍了一把,「橫個屁!我這兒有個立功的機會,能不能抓住,就看你運氣了。」

    男人眼珠一轉,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我說!我這就是小打小鬧,賺口飯錢,我的上線可是條大魚,我把他的聯繫方式給你們,你們抓他去!」

    吳端嘿嘿一笑,肯配合就是好的。

    「上線什麼的,你留著跟禁毒警說吧,我這兒有點別的事兒跟你打聽。」

    男人眼珠又轉了轉,他很清楚現在的形勢,人在屋簷下,最好還是低著點頭。

    所以他態度近乎諂媚地對吳端道:「您儘管說,我肯定是知無不言,言無……」

    吳端懶得跟他扯淡,直接打斷他道:「我問你,8月19號晚上,你來沒來過這兒?」

    男人在地上扭了兩下,閆思弦加重了壓著他的力道,並厲聲道:「你老實點!」

    「手機,我手機在兜裡呢,您這麼冷不丁一問,我哪兒想得起來,我得看看手機。」

    於是吳端從他的後屁股口袋裡掏出一隻手機。

    男人趕忙配合道:「短信,在短信裡呢。」

    一看他的短信,吳端算是開了眼,跟他要貨的吸毒人員,至少有10個,這傢伙顯然是個專業毒販。

    在毒品利益鏈中,這樣的中間人往往有著比較穩定的貨源,說不定禁毒那邊真能順藤摸瓜破個大案。

    不過此時吳端顧不得這些,很快他便找到了男人和這屋裡的吸毒者的短信記錄。

    吳端道:「和今天一樣,19號的時候你也答應晚上來送貨。」

    「那就肯定來了。」男人很篤信,「我很講誠信的。」

    吳端有點想笑,咳了一聲,繼續道:「你19號幾點來的?」

    「跟今天時間差不多,9點多,怎麼了?」

    「隔壁有沒有什麼異常?」

    「啊?」

    男人顯然沒想到吳端會問這個,他以為自個兒聽錯了。

    吳端只好又重複一遍:「我問你,隔壁有沒有什麼異常?」

    男人短暫地愣了兩三秒,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接著,他眼珠一轉,突然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吳端和閆思弦對視一眼,兩人均從對方眼中看出了「好像有戲」的意思。

    「……哈哈,我就說他們有問題!」

    吳端不想浪費時間,打斷那男人道:「你究竟看見還是聽見什麼了?」

    「兩個男的,把一個女的往屋裡架。」

    「什麼?!」吳端攥了下拳頭,以掩飾自己激動的情緒。

    這死馬當活馬醫治的法子,真找到目擊證人了?!

    吳端道:「好好想想,把你看見的詳詳細細描述一遍。」

    男人顯然也意識到他提供的信息對警方非常重要,情緒也激動起來。

    「我就知道!那女的准出事兒!怎麼著?真出事兒了吧?……」看見吳端沉下臉去,以目光警告他趕緊說重點,男人便又改口道:「那天吧,我正好跟那三個人前後腳上樓梯。他們是倆男的架著一個女的,樓梯就那麼窄一點,當然走不快了,就被我跟上了唄。

    我還問用不用搭把手。

    他們說不用。

    我也是嘴欠,又說他們搞的妞兒挺贊啊,那妞兒從後頭看身材確實,而且感覺挺水靈的,年紀應該不大……」

    發現話題不合時宜,吳端又拉下臉來,男人又道:「不是你讓我詳細著點說的嗎?」

    「你說啊,」吳端只好掩飾道:「我天生臉長。」

    好在這嫌犯此刻看不到閆思弦的樣子。閆思弦低著頭,憋笑憋得肩膀微微顫抖,收穫吳端的白眼一枚。

    男人繼續道:「我說到哪兒來著……哦哦,年紀不大……

    其實吧,我當時心裡還有一個打算,他們架著的小妞兒看著神色可不大清醒,我知道八成是下藥了,可萬一不是呢?萬一是毒癮犯了呢?說不定就有機會發展一個買家了呢。

    所以吧,我就多問了兩句。

    我問他們小妹妹是不是癮犯了,還問他們手上有沒有貨……嗨呀,就是跟他們套話唄,那倆人也不搭理我。

    人家不理我,我總不好熱臉貼個冷屁股,我就不問了唄。

    哦,對了,我記得那女的摟著其中一個的脖子叫哥……嘿嘿,可能真是被下藥了吧。」

    吳端又問道:「那兩個男人呢?他們有沒有說什麼?」

    「他們啊……」男人思索著,「好像沒說什麼吧,感覺……就是點說給我聽的套話。」

    「套話?」

    「就是……怎麼說呢,嗨呀都是騙小姑娘的嘛。」

    「你具體說說。」吳端道。

    「那女的不是跟其中一個男的喊哥嗎?那男的就說哥在這兒呢,你放心,誰也不能傷你……你們說,這不就是騙人家小姑娘的嗎,再者就是說給我聽,讓我別起疑心……」

    吳端用眼神和閆思弦交流著:看來熊思超撒謊了。

    閆思弦少有地露出不確定的神色。

    吳端繼續道:「你記得那三個人的長相嗎?」

    「我也沒看見正臉啊,天又黑,長相是真不知道。」男人道。

    「那你接著說,你們上到這層之後呢?」

    「上來之後……呃……他們不是走我前頭呢嗎,到了這層,那倆男的慌得什麼似的,反正肯定比我慌。

    趕緊開門,趕緊進屋,趕緊關門,感覺都是小跑的。

    看樣子肯定是要對那姑娘下手啊,心虛著呢。

    至於我……我就敲門進這邊屋了。」

    一直沒說話的閆思弦道:「你應該不是放下貨就走的吧?這倆人都窮得叮噹響了,根本付不起錢了,那姑娘會用另一種方式向你支付毒資。」

    男人看了一眼蜷縮在床角衣衫不整的姑娘,皺起了眉頭。

    往日裡見面,都是黑燈瞎火的,他明明記得,上一次看見這姑娘時還有那麼點人樣,遠不像現在這般瘦成了骨架子。

    他也終於理解為何每次見面,這姑娘都不肯開燈了,她是怕自己形容枯槁的樣子被看到,便不能以肉償的方式拿到毒品了。

    吳端心中一陣噁心,他看出來了,這男人也不好受,但他不打算讓這男人陷入不好的情緒中,問話還沒結束呢。

    吳端立即轉移話題道:「這種廉價的出租屋,隔音效果沒那麼好,你既然在這裡停留過,有沒有聽到隔壁的動靜?」

    男人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將自己從複雜的情緒中拽了出來。

    回過神來,意識到此刻最要緊的是討好警方,其餘的都可以以後再說,他便又恢復了之前的狀態,對吳端道:「我那時候……呃……哦哦對了,我覺得隔壁的三個人挺有意思,倒真的留意著動靜呢。

    沒多長時間有個男的就走了,就是那個被喊哥的,我聽見他出門的時候,還對門裡的人說什麼哥馬上就回來你不用怕。」

    「那他後來回來了嗎?」

    「沒吧,我在這兒呆了差不多半個小時吧,反正到我走也沒見他再回來。」

    自此,吳端和閆思弦可以確定,案發當晚,林嵐租的屋子裡出現過一個神志不清——疑似被灌了安眠藥的姑娘。

    這與熊蕊蕊的死因剛好吻合。

    更令吳端耿耿於懷的是,這個疑似被灌了安眠藥的姑娘,身邊還曾出現過一個哥哥。

    絕不是巧合!

    男人奮力在地上滾了小半圈,從趴著變成了側臥,這使得他能看清吳端和閆思弦兩人的臉。

    「兩位,我可是什麼都說了,你們說話可不能不算數,你們可得給我記個立功啊……」

    閆思弦將人從地上抄起來,吳端開門。

    禁毒支隊的人已經等在門外了,伸手便將男人押出了門。

    吳端對男人道:「你那些上線同夥什麼的,該交代就趕緊交代,禁毒方面會給你記立功,至於我這兒,你放心,我會寫份說明送過去,咱們功是功,過是過。」

    「誒誒,那就麻煩您了。」

    禁毒支隊的人不僅帶走了販毒的男人,還將床上那對吸毒的男女也一併帶出了屋。

    有個有經驗的中年禁毒警看到那骨瘦如柴神志不清的男人後,搖著頭道:「沒一個禮拜好活了。」

    他張了張嘴,也想對那姑娘評價兩句的,但看那姑娘神志尚且清楚,出於人道主義,又將話嚥了下去。

    這就跟醫生往往不會直接通知患者得了癌症,而是通知患者家屬,是一樣的道理。

    那姑娘倒不傻,被帶走時雖什麼都沒說,卻是大滴大滴的掉眼淚。

    禁毒警們呼呼啦啦地來,又呼呼啦啦地走,白天裡那些圍觀的左鄰右舍,不知又都從哪兒冒了出來,將小屋門前圍得裡三層外三層。

    不過,熱鬧不過持續了幾分鐘,便又冷清下來,只有地上殘留的湯湯水水,空氣裡瀰漫的刺鼻味道,記錄著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

    吳端通過耳麥通知刑警們收隊,將手頭的事情安排好,他問閆思弦道:「吃點夜宵去?」

    「吃,我早餓了,」閆思弦道:「不過在這兒熏了半天,有點沒胃口。」

    「你想想貂兒是怎麼就著巨人觀屍體下飯的,就會……」

    「就會更沒胃口,」閆思弦翻了個大白眼,「你誠心的吧吳隊?我又沒說讓你請,至於嗎?」

    「特別至於。」吳端毫不掩飾自己人窮志短。

    兩人下樓時,他卻又認真起來。只見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遞給閆思弦。

    閆思弦沒急著接,大眼一看便知那是張支票。

    「吳隊你這是干嘛?太客氣了,小爺雖然號稱下海一夜七萬,可畢竟還沒下海嘛,你這麼捧場讓人怪不好意思的。」

    「滾!」吳端滿頭黑線。

    罵完了他又正色道:「你快拿著,這是省裡給你批下來的報銷。」

    「什麼報銷?」

    「上次進山,戰國墓那案子,咱們用的裝備不都是你墊錢採買的嗎,一回來我就把報銷報上去了,就是你買的東西都是貴的,上面審核花了點時間,今兒才把報銷批下來。

    快拿著,咱們公私分明,你再有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

    閆思弦接過支票,「那我就不客氣了。」

    將支票隨意揣進口袋,閆思弦又道:「誒誒不對啊,你挑這種時候給我支票,不會是想趁我心情好,宰我一頓大餐吧,吳隊你真是越來越雞賊了……」

    「誰想宰你了,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吳端明顯加快了腳步。

    「誒誒咋還生氣了呢,我錯了行了吧,不是你想宰我,是我想讓你宰行不行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0:04
第六十九章 我們可不可以不結婚(12)
               
    閆思弦心情很好。

    那張支票上的金額對他來說,實在不算什麼,但人就是這樣,沒指望能回頭的錢,突然拿回來了,就有種撿了錢的感覺。

    所以閆思弦立即提議去他家吃夜宵,他還掏出手機來,這就要讓自家酒店送貨上門。

    吳端制止了他。

    「附近找家店吃點得了,吃完我還得回來繼續勘驗現場。」

    閆思弦挑挑眉,「我以為你要先去跟熊思超聊聊。」

    「有什麼好聊的,咱們大陸法系本來就看中證據,看輕證言。眼下,雖然有了一份那販毒小子的證言,可你仔細想想,證言沒有關鍵證據來得紮實。

    熊思超的謊已經撒出來了,他不會憑著一個人的證言就認罪。」

    閆思弦回頭看了一眼疑似案發現場的出租屋方向,天黑,看不見了,他乾脆回過身來倒著走,「可就那個一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的出租房,你還指望從那兒找到什麼?」

    吳端嘆了口氣「那你有什麼思路?」

    閆思弦道「我覺得是時候去見見李潔玉了。」

    「可她有精神問題。」

    「你擔心……」

    吳端突然伸手拽了一把倒著走的閆思弦,「看路。」

    侷促的小巷裡,閆思弦被他拽得腳下一踉蹌,扶了一把吳端的肩膀,躲過了橫在路上的兩塊磚頭。

    「我去這誰啊,太不講公德了吧?!」閆思弦再不敢倒著走。

    他又繼續道「李潔玉雖然有精神問題,但從熊思超的描述來看,她在醫院接受了正規治療,並且出院回了家,說明她的病情絕非不可控。

    而且她還有意識跟熊思超爭奪孩子的撫養權,從這一點來看,正常交流應該是沒問題的。

    當然,不排除她跟咱們裝瘋賣傻,但這麼一來她就露了破綻,我們可以從側面知道她有事隱瞞。」

    吳端道「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精神病人的證詞並不具備法律效力,你知道的吧?」

    閆思弦點點頭,又搖搖頭,「所以我的目標不是李潔玉。」

    「那是……?」吳端改口道「那個男人!你覺得他跟李潔玉有關係?」

    閆思弦笑道「他是關鍵人物,你想啊,他既然能去林嵐那兒拿鑰匙,還見過熊思超,就說明在整件事中,他至少起到了穿針引線的作用,況且他還很有可能直接參與了殺人。說不定她跟李潔玉也有某種聯繫呢。」

    「你想從李潔玉那兒得到更多這個男人的信息?」

    「只能試試,」閆思弦道「至少比你在那小黑屋裡找線索強點吧。」

    吳端聳聳肩,「不管你怎麼想,反正我還是要回去復勘一遍現場。」

    「明白明白,」閆思弦道「痕檢是我短板,就不跟著摻和了。」

    ……

    第二天一早,閆思弦車上。

    吳端沒精打采地歪在副駕駛座上。

    閆思弦一邊發動車子,一邊道「少俠,看你這臉色,昨兒晚上少說一夜七次啊。」

    「滾!」

    罵完,吳端又道「是不順,跟你說的一樣,我連那屋裡地上有幾捧灰都搞清楚了,就是沒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看來痕檢的線是徹底斷了。」

    閆思弦卻道「這不是正常現象嗎,可不像你啊,以往你可不會因為這種情況灰心。」

    吳端道「也不像你啊,我以為你會開嘲諷技能呢。」

    「嘲諷?為什麼?因為你把一條線索跟到底?你也太小看我了。」閆思弦道「從一開始,我們在這方面的意見就是一致的,但凡有線索,必然追查到底,要麼有所發現,要麼徹底涼涼。

    咱們之所以能找到人證——就是販毒那小子,不就是因為堅持了這一原則嗎。

    他恰好能遇見隔壁的人概率其實很小,咱們不還是頂著壓力把人揪出來了嗎?要是昨兒因為概率小就不往下查,就會錯失這一線索。」

    吳端終於也露出了老父親特有的慈祥笑容,「你知道就好。」

    閆思弦故意忽略他這蓄意報復的笑容,使得吳端有勁兒沒處使,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又暗自皺起了眉頭。

    閆思弦沒忍住,噗嗤一聲樂了出來。

    吳端「你笑什麼?」

    「沒,」求生欲讓閆思弦趕緊岔開話題道「你快睡會兒吧,等到了地方見了人還有好多事兒呢。」

    見吳端眼睛裡滿是血絲,他又從兩人中間的雜物匣裡摸出一瓶眼藥水,「我沒用過呢,新的。」

    吳端「握草你怎麼啥都有,哆啦a夢嗎?」

    「可能是因為……」閆思弦認真想了想,「我有錢。」

    吳端可以可以,很強勢,很社會,真想給你鼓掌啪啪啪啪……

    點了眼藥水,沒幾分鐘吳端便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一會兒夢見熊思超小時候受他指使,逃學去網吧掛qq等級,結果被家長暴揍一頓,一會兒又夢見熊思超在留置室裡可憐巴巴的樣子。

    夢不停,等到醒的時候,只覺得頭痛欲裂,彷彿整個前半生都走馬燈一般在腦海中過了一遍。

    閆思弦一直專心開車,直至吳端醒來,他看了一眼對方臉色,頓時皺起了眉。

    「病了?」

    他伸手就去摸吳端的腦門,剛一摸上便感覺到燙得要命。

    「嘖。」

    閆思弦也不多話,四下里看著。

    吳端顯然也知道自己這是病了,起身從後座撈過一件衣服蓋上,又拿起車門內側置物匣裡的一瓶礦泉水,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

    「你幹嗎?」閆思弦道。

    「喝點涼的,屋裡降溫。」

    「靠!」閆思弦一把抄過餘下的半瓶水,卻見吳端沒事人似的,還提醒他道「你好好看路,發燒小毛病,我可不想交代在這高速公上。」

    閆思弦無奈,這種時候又不願跟他多說,只道「你再睡會兒吧,我找就近的醫院。」

    「真不用,咱們以正事為……」

    他話才說了一般,閆思弦已經從一條岔路拐出了國道。

    在那岔路的出口處有個交通提示牌,牌子上寫著距離某縣18公里的字樣。

    吳端便不再說什麼,閉起了眼睛。

    閆思弦將車開得飛快,到了那「某縣」,吳端聽到他用手機導航往醫院開,也不知過了多久,車停了,吳端便跟著下車,一邊往醫院門診大樓裡走,一邊小聲嘟囔道「真沒事,八成昨兒晚上勘察那出租屋的時候穿得有點單,這點小病能扛過去……」

    閆思弦回頭看了他一眼,他認慫地噤聲。

    進了醫院,掛號時吳端還逞能,要求自己去,結果被閆思弦拎到等待區坐著。

    一番忙前忙後地掛號、排隊,吳端終於掛上了吊瓶。

    也不知閆思弦是花了錢還是怎麼的,小小的發燒,竟然被安排進了一間還不錯的病房,一安頓下來,吳端還開玩笑道「這醫院能辦啊?」

    閆思弦只顧著叮囑小護士送熱水來,一時顧不上接話。

    過了片刻,閆思弦也閒下來,吳端便又道「你該幹啥幹啥去吧,我自個兒在這兒就行。」

    閆思弦道「你這人真怪,怎麼病了反倒還話多。」

    轉而,他想明白了吳端的目的,無奈道「跟我搶著排隊掛號,又強打起精神裝沒事兒人,合著就是想趕緊攆我走,案子比你命重要啊?」

    「怎麼說話呢,」吳端翻了個大白眼,「什麼命不命的,搞得好像明天就要辦遺體告別似的,你少咒我。」

    閆思弦一笑,「行吧,還能貧嘴呢,看來病得是不重,那我真走了。」

    「嗯,走吧,我輸完液要是好了,就過去找你。」

    「別別別,您是祖宗,」閆思弦道「你讓人怎麼看我啊?自個兒親生的隊長,病了還要幹活兒,我是周扒皮啊?」

    「滾滾滾!」

    閆思弦依言麻溜滾了。

    大夫說吳端沒事,他也不矯情,繼續向目的地進發。

    一個半小時後,閆思弦到了李潔玉所在的村子。

    這是個相對貧困落後的村子,從村裡的房屋就能看出。

    村裡雖也有幾棟二層小樓,大部分卻都是普通的磚瓦平房。

    閆思弦在村口停了車,跟幾個在大石上曬太陽的老太太打聽李潔玉家。

    幾個老太太一聽李潔玉的名字,登時就知道了閆思弦要找的人了。

    一個最快的老太太道「後生,你找那瘋子干哈?」

    閆思弦問道「她瘋得很厲害?」

    「那可不,在大街上追著人打哩。」

    閆思弦又道「那是她剛瘋的時候吧?現在還那樣?」

    另一個老太太道「從醫院接回來就沒見過她了吧?」

    她詢問地看著其餘老太太,大家點頭認同。

    那老太太便又感慨道「哎!可憐啊!我們村窮,十里八鄉都知道,外村女娃不願意嫁到我們村來,我們村的女娃想嫁出去,也難啊。

    李家那閨女生的花兒一樣,好不容易嫁出去了,大夥都說她是過好日子去了,誰知道是瘋了……」

    老太太們一陣感慨,閆思弦也終於明白了,因為家庭條件的差異,這場婚姻從一開始就是不公平的。

    對熊思超的母親來說,這姑娘是她「選中」的,能被選中。自然是這姑娘的福氣。

    所以,當得知這姑娘可能無法生育時,選擇拋棄她自然就可以毫不猶豫,理直氣壯。

    老太太指了路,閆思弦並沒有立即走,而是問道「我看附近各個村子都在搞第三產,種花種水果什麼的,都富起來了,咱們村就沒搞?」

    一個老太太道「啥?」

    顯然,她們的消息十分閉塞。

    一個聽懂了閆思弦意思的老太太道「我們不行,我們村壯勞力都進城打工去了,這兩年不行,工地少,掙不上錢……」

    閆思弦一看沒得聊,便告辭,往李潔玉家去了。

    李潔玉家只有兩間磚房。

    閆思弦已經瞭解到,李潔玉是家裡老三,上頭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下頭還有一個弟弟。

    這樣一個子女眾多的家庭,卻只有兩間磚房,顯然就不能指望家裡還有客廳了。

    果然,閆思弦進門時透過門簾看到兩間屋裡至少各擺了兩張床。

    給他開門的是李潔玉的母親,據當地派出所民警介紹,為了給李潔玉治病,她的父親常年出外打工,留下母親在家照看,兄弟姐妹因為都應成家,且經濟條件有限,能夠幫襯的地方不多,也就聚眾去熊思超家鬧事的時候湊個人數。

    用當地民警的話來說「還不是為了錢嗎?丫頭瘋了,能多要點錢就多要點唄。」

    閆思弦懶得指責同行的冷漠,並拒絕了他們陪同前來的建議。

    第一眼看到李潔玉的母親,閆思弦便知道這是一個典型的老實巴交的農村婦女。

    女兒精神失常,她也一併遭受著折磨。

    她渾身都透著一股沉重的疲憊,應該很久都沒睡好了,眼睛裡紅血絲多得整個眼白的部分都泛著一種非常不健康的換色。

    閆思弦剛一亮出警官證,她便道「我們沒再去過熊家了。」

    顯然,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跟警方打交道。

    閆思弦趕忙道「您誤會了,我是來調查熊思超家對您的女兒李潔玉的虐待案。」

    「啥?……啥啥啥?」

    女人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閆思弦便又解釋道「您女兒精神失常,難道不是因為在婆家受了虐待?我就是來查這個事兒……」

    他話沒說完,女人竟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雙手合十,口中叨唸著「蒼天有眼啊,老天爺你可算開眼了,看看我苦命的閨女吧……」

    閆思弦受不了這場面,一把將女人拉起來,「您別這樣,咱們還是抓緊時間說正事吧。」

    女人抬手擦擦掛在眼角的淚,連連點頭道「誒誒,都聽你的,你要問啥,直接問我閨女吧。」

    說著,她便把閆思弦往屋裡讓。

    閆思弦卻沒動,只道「不急,我想先跟您瞭解點情況。」

    「沒問題啊,你說吧。」

    「李潔玉在婆家都受了哪些欺負,您能跟我講講嗎?」

    說到這個,女人的眼淚便又掉了下來。

    「他們一家缺德啊,我閨女坐月子,天天就給吃點饃饃沾菜湯,還不管飽。

    人接回來的時候都瘦成啥了。

    孩子生下來的時候還有6斤多呢,養了倆月也沒見長多少,還跟生下來的時候一個樣,小臉兒那個黃啊,你說說,這家人多缺德。

    還有她那個小姑子,十幾歲的小姑娘,將來也要做媳婦的人,心咋就那麼狠呢,成天到晚挑事兒,讓我閨女過不安生……哎呦我可憐的娃啊,頭髮一大把一大把掉啊……」

    閆思弦眯了下眼睛,問道「那熊家欺負李潔玉最多的人是誰?」

    女人想了想,道「小姑子。」

    「熊蕊蕊?」

    「好像是叫這名吧,」女人又補充道「反正我閨女跟我說的,小姑子最可恨,小小年紀滿身心眼,到處挑撥,見不得她一天好……」

    屋裡的李潔玉應該聽到了兩人說話,下床走了出來,並問道「媽,你幹啥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0:04
第七十章 我們可不可以不結婚(13)
               
    和大部分人一樣,李潔玉的證件照將本人醜化了不知多少倍,所以閆思弦在看到她的證件照時,並不覺得這姑娘有多驚為天人。

    直到看到了她本人。

    是真好看!

    雖然李潔玉整個人被一種「土土的」氣質所包裹,但不難看出,只要稍微收拾一下,這就是個能去拍電影的美女。

    加之生病的原因,她身上帶著那麼點林黛玉的病態美,很是惹人憐愛。

    李潔玉的母親目光在女兒和閆思弦之間游移了幾下,剛張口想要介紹。

    閆思弦便道「警察,墨城來的。」

    李潔玉立即尖叫起來,尖叫聲刮得閆思弦耳膜生痛。

    「別抓我!別抓我啊!媽救我……媽我害怕啊別讓他抓我啊!」

    李潔玉的母親眼淚狂飆,她一把摟住自己的女兒,大聲安慰道「沒事沒事,他是好人,媽在這兒呢,誰也不能欺負你……」

    可無論她怎麼安撫,李潔玉的情緒都無法平靜下來,喊叫聲甚至引得鄰居在院門口探著頭圍觀。

    閆思弦只好道了一句「不好意思,我先迴避一下。」

    李潔玉的母親懊惱道「這怎麼回事兒啊,都好久沒犯過病了……對不住啊警察同志……」

    閆思弦擺擺手,示意她不必搭理自己,先照顧女兒。

    你沒法跟一個疑似故意裝病的且有精神病史的人掰扯。

    閆思弦早有這個心理準備,所以他決定從李潔玉身邊的人入手,同時,當他預料的事如實發生,對眼前這個美女,閆思弦是有點可憐的。

    她用裝瘋這種讓警方棘手的辦法隱瞞秘密,這個秘密必然藏得不深,否則她大可以直面警方,像熊思超那樣撒謊。

    想到熊思超,閆思弦計上心頭。

    他也不太著急再去見李潔玉,而是安安穩穩回到車上,給馮笑香去了個電話。

    電話接通,馮笑香道「閆哥,什麼事兒?」

    閆思弦道「幫我查點東西。」

    「你說。」

    「我想知道李潔玉最近有沒有認識什麼新的……呃……可以說朋友吧。」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這麼……籠統的?」

    言外之意你們真當黑客是萬能的了?

    閆思弦這才意識到自己走神了,慌忙道了一聲「抱歉。」

    「出什麼事兒了嗎?閆哥。」

    閆思弦在心裡道你可真是個人精。

    稍一思量,他便道「吳隊病倒了。」

    「啊?!」

    馮笑香少有地表露情緒,不過她也只說了一個字,便靜靜等待著閆思弦的下文。

    這讓閆思弦生出了想要逗逗她的想法,閆思弦長嘆一聲,悶悶道「沒多少日子了,咱們以後對他好點吧……有什麼苦活累過統統都交給我,能瞞著他就儘量……」

    馮笑香突然道「我查到他在聊縣醫院,病歷上寫的傷寒感冒。」

    閆思弦「……」

    就怕空氣突然安靜。

    閆思弦後悔啊,想抽自己嘴巴啊。

    前車之鑑還不夠多嗎?幹什麼不好非要去逗黃心蘿莉,被拆穿了吧?老臉沒處擱了吧?

    不過他只尷尬了一瞬,便立即岔開話題道「那個……查案子查案子。」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極輕的聲音。

    閆思弦「你……是不是笑了?」

    「沒。」

    「你肯定笑了!」

    「不,你什麼也沒聽見。」

    「我靠不帶你這樣的!三無小蘿莉笑了!」

    「你還查不查案子了?不查我掛了。」

    得,這位才是真的爺。

    閆思弦趕緊道「進村的時候我留意了一下攝像頭,李潔玉家所在的村子各方面都相對落後,一路上竟然一個監控探頭都沒發現。

    想要查有沒有陌生人來探望過她,難。」

    馮笑香思索片刻道「有沒有可能跟四醫院——就是精神病院有關?」

    「你的意思,人是在精神病院結交的?」

    「這種可能性不小,畢竟有那麼一個瘋子團夥,出事以後那案子被壓了下來,據我所知,瘋子團夥還有打量成員並沒有歸案。」

    馮笑香顯然知道張雅蘭和閆思弦理不清的關係,只用一句「出事以後」帶過,並未提及馮笑香的死,可以說非常體諒閆思弦了。

    閆思弦在想的是看來惦記這件事的不止吳端,馮笑香只是嘴上不說。

    「那你知道該怎麼辦了吧?」他問道。

    「不好辦。」馮笑香道「四醫院升級了系統,醫院裡的監控、醫療記錄全部用的內網,是封閉式網絡,我黑不進去,要查,除非有個人進入醫院機房,給我一個接口漏洞……」

    閆思弦問道「你能查到是哪家公司給他們做網絡升級的嗎?」

    「等等,」片刻敲擊鍵盤聲音過後,馮笑香道「是一家叫明科網絡的公司,專門做網絡安全的。」

    「明科網絡……」閆思弦勾起嘴角一笑,「我正好認識他們老總。」

    馮笑香卻不吃他這套,「我也知道明科網絡,專做安全的,在業內口碑不錯,這樣的公司,就算認識也不會拿自家業務胡來吧。」

    「那倒是,」閆思弦道「不過,你應該知道兩個月前的酒店客人資料洩露醜聞吧?」

    「看過新聞。」

    「好巧不巧,那洩露信息的酒店系統正好是明科網絡搞的,雖然最後查證跟信息洩露屬於人為,與系統無關,但還是對明科造成了不小的影像,以至於它的股價連續一週跌停。」

    閆思弦停頓了一下,他以為馮笑香會問「所以呢?」

    對方沒問,他只好繼續道「這種時候肯定會有人做空抄底,從散戶手裡大把吸納股權,明科的ceo就求到我這兒來了。

    與其被別人佔這個便宜,不如找我這個專業鑽空子的人來幹這事兒。

    只不過他跟我事先簽了一份合同,我儘可能多地從散戶手裡買明科的股份,無論我花了多少錢,最終都要以加價三千萬的價格回賣給他。」

    馮笑香少有地感慨道「看來微商的一些雞湯也有道理。」

    「什麼雞湯?」

    「無論如何,先要成為有錢人,因為有錢人可以用錢去賺錢,不像小老百姓,只能靠幹活兒賺錢。」

    閆思弦那句「那你嫁給有錢人不就得了,比如我啊」差點就禿嚕出來,求生欲讓他一個急剎車,繼續正題道「所以,你應該知道,我那哥們兒有多信任我。」

    馮笑香不愧是黑客十級,觸類旁通,立即明白了閆思弦的意思。

    這種牽扯到大批股權轉手的事,說不定決定著公司未來姓氏,能拜託到閆思弦這兒來,本來就是一種信任。

    以及對閆思弦能力的瞭解——

    股市瞬息萬變,操盤中一個不慎,便是百萬千萬的出入,不說別的,閆思弦若是想要坑害對方,故意提前收割股權,不等股價降至最低點,反正橫豎他都有三千萬可賺,可對方在回購股權時要出的價錢可就大不相同了。

    說白了,這事兒要是托對了人,能省數以億計的成本,托錯了人,便只能乾瞪眼多花錢。

    由此可見閆思弦與明科網絡這位ceo交情頗深。

    閆思弦繼續道「欠了我這麼個人情,這小子最近老張羅著約洗澡,想還我人情,我呢,實在沒空,我就讓他換了個方式還我人情。」

    「肉償嗎?」

    馮笑香問得一本正經,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討論學術問題。

    閆思弦噴出一口老血。

    他再次認清了一個事實黃心蘿莉的確是他的剋星,這話要是吳端說出來的,他有一百種更加流氓的回答,可對方是個外表疑似未成年的小姑娘,他只能忍著。

    閆思弦狠狠地在心裡記上一筆仇你等著,我就不信你不長大。

    閆思弦重重咳嗽兩聲,繼續道「……我有個不學無術的堂弟,我爸想把那二世祖塞我公司裡,得了吧,操不起那個心,我就轉手把人塞明科去了,算是讓明科還我人情吧……」

    馮笑香已經明白了閆思弦的意思,「那你堂弟可以光明正大打著明科的旗號,去四醫院做系統維護……」

    「是啊,我這就電話聯繫他,你倆對接吧。」

    「好。」

    覺得不妥,閆思弦又改口道「哦,對了,你還是找個男刑警跟他對接吧,我堂弟那人……說難聽點,腦子長下半身了,你明白吧……」

    「知道了,我這邊會見機行事,儘早查到李潔玉在醫院的情況。」

    幾分鐘後,閆思弦搞定了自家堂弟。

    又過了幾分鐘,李潔玉的母親從院子裡走了出來,四下張望後,目光最後落在了閆思弦的車上。

    閆思弦不慌不忙地下車,問道「她好點了嗎?」

    女人臉上全是疲憊。

    「真不好意思,我閨女真的好久沒犯過病了,之前大夫說儘量少提熊家欺負過她的人,見面就更不行了,我還想著都這麼久了,應該不要緊吧,哎……」

    閆思弦安慰了女人兩句,又問道「可我們瞭解到,前不久熊思超才來探望過您女兒,當時沒事吧?」

    一提起這個,女人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彷彿瞬間變成了一頭隨時準備護仔的豹子。

    「這傻孩子啊!我哪兒知道她怎麼想的,主意大著嘞,趁我不注意就跟熊思超見面了。

    我說那天她怎麼那麼不懂事,一大早就嚷嚷著要吃炒粉,讓我上縣裡給她買去,不買就跟我又喊又叫的……她是想支開我啊……

    也是趕得巧,熊思超來的時候,被鄰居撞見了,我這才知道倆人偷偷見面了。」

    「熊思超來幹嘛的您知道嗎?」

    「沒安好心!他們熊家沒一個好東西!」女人恨恨道「他一來,我閨女的藥就丟了。多缺德啊!這不是害命嗎?……你說說啊,要是我女兒受了刺激,當時犯病,被他弄死了都沒人知道,多可怕啊!」

    「所以你們叫了親戚朋友,去熊家要說法?」

    「可不是,當然要討個說法,以前想著他家條件好,閨女嫁過去是享福的,所以才事事都忍讓,可忍讓的結果是什麼?

    我好好的閨女,瘋了啊!」

    閆思弦忍不住問道「那當初婚檢以後,熊思超家堅決不同意他們在一起,你們就沒想過護著點李潔玉?」

    「怎麼不想?!就是再窮,我也是當媽的人,當然要護著我娃。

    可那時候熊思超跟我們又是發誓又是賭咒,說什麼肯定對我們家潔玉好,這輩子都對他負責,我這才……

    哎!知人知面不知心,當初真看不出啊,他那會兒跟家裡也鬧僵了,自己帶著潔玉出去闖。

    我們能說啥呢,女孩家的,找個有情人不容易,我們當父母的還能圖啥?就支持倆人在一起唄。

    我當初還勸呢,勸我閨女好好跟著他,說他這樣的孩子不多見。

    我……我眼瞎啊……後悔啊,腸子都悔青了……」

    閆思弦嘆了口氣,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不過他也清楚,現在不是同情心氾濫的時候,他又問道「你們去熊家鬧事的幾次,除了自家親戚,還有誰參與了?」

    「你要干啥?」女人警惕道。

    「您別誤會,就是找一些沒有利益關係的熱心人,對熊家虐待您女兒的事進行取證,您要知道,受害人親屬的證言法律效力比較低。」

    閆思弦真服了自己扯謊的能力,好想給自己鼓掌啪啪啪……

    不過,既然謊已經扯出來了,他乾脆繼續道「有沒有那種……怎麼說呢,她們女孩兒家不是都有閨蜜什麼的嗎,有什麼事兒都喜歡跟閨蜜說……這種閨蜜,李潔玉有沒有?」

    女人搖頭,「好像沒有吧。」

    「您再想想,男閨蜜女閨蜜都沒有?」

    「真沒,我們農村就這麼大點地方,她又沒怎麼讀過書,初中沒上完就打工去了,真沒有你說的閨蜜……不過……」

    女人猶豫了一下道「不太好吧,這樣會不會給她的朋友添麻煩?我們潔玉本來就沒幾個朋友……」

    閆思弦一看對方有鬆口的意思,立即保證道「肯定不會添麻煩,我們會注意工作方法。」

    女人道「好吧,告訴你也沒啥,是有個人最近對潔玉挺關心的,她說是以前一塊打過工的同事。」

    「男的女的?」閆思弦問道。

    「男的。」

    「您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嗎?」

    女人搖頭,「這就不清楚了,我也沒細問,只聽潔玉提過一嘴,我就是……」

    女人有點不好意思道「我看他挺關心潔玉的,還想著以後潔玉要是能跟他在一起也不賴,不過……也就是我想想,哎,精神病,人家會嫌她是個拖累吧……」

    女人垂下眼簾,神色落寞。

    閆思弦顧不得安慰她,而是拿出神秘男人畫像,問道「您看看,是這個人嗎?」

    「你們怎麼會……你到底要干啥啊?」

    她沒正面回答,但閆思弦已經知道了答案。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0:04
第七十一章 我們可不可以不結婚(14)
               
    這是一條非常重要的說明黃心蘿莉沒有死!沒有死!沒死!

    上一章我的筆誤,現在已經改過來了,我對不起大家,對不起黨,對不起人民……我已經面壁罰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一百遍……請大家原諒……

    ——————以上——————

    「你到底幹啥的?!你要干啥啊?!」女人歇斯底里起來。

    她伸出雙手,似乎是想將閆思弦攔在家門外。

    閆思弦立即道「我不進去,我沒打算跟您女兒見面。」

    女人垂下手來,「你說什麼?」

    她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確切地說,我已經得到想要的信息了,」閆思弦十分篤信道「李潔玉已經告訴您了吧,她做了一些可怕的事。」

    女人警覺地搖頭,不說話。

    閆思弦也並不需要她承認。

    閆思弦道「您可以轉告李潔玉,熊蕊蕊死了,如她所願地死了,不過——無論你們信不信——熊蕊蕊是有過一些出格的行為,因為一個處於青春期的長期跟家人格格不入,導致溝通能力沒那麼強的孩子,在用她自己的方式保護李潔玉。

    她是想讓矛盾爆發,想把李潔玉氣走……」

    「不可能!」女人聲音十分尖利。

    尖利中透著那麼點外強中乾的意思。

    她不能相信閆思弦所說的可能性,連考慮一下都不行。

    「懲惡」「女兒是為自己討回公道」。

    這是她的立足點,即便殺人,只要扯了這張大旗遮住自己,便可以心安理得。

    可若是殺了一個好心幫倒忙的孩子,那便是另一回事了,至少,要過了自己良心這一關,並不容易。

    閆思弦見對方心裡防線已經有了鬆動,便趁勢追擊道「我為什麼不去見您女兒,您應該知道的吧,精神病人的證言並不具備法律效力。

    同樣的,精神病人殺人——或者說參與謀劃殺人,也有可能不負刑事責任。

    所以,無論最終查不查到您女兒頭上,可以說,您女兒都有一道免死金牌,所以您大可以放心。」

    這倒是實話,女人雖還是滿眼戒備,但能看出她緊繃的肌肉已經有了些許鬆弛。

    閆思弦繼續道「但對無辜的熊蕊蕊來說不同,如果您女兒能供出同夥——當然了,您代她說也是可以的。

    只要她的同夥歸案,我可以保證,在法律允許的範圍內,絕對給您女兒最大的方便。」

    閆思弦覺得眼前的女人應該沒明白他的意思,便更進一步道「您也知道,一些調查還是挺繁瑣的,尤其是強制調查,羈押拘留什麼的,對您女兒的病情實在很不利……」

    女人剛剛稍微鬆懈的身體又緊繃了起來,她有些不知所措。

    「你們……你們不能……」

    「我們當然可以,事實上,已經有間接證據指向您女兒,所以如果有必要,我現在就可以帶李潔玉走。我車裡就有拘傳文書……」

    閆思弦向自己的車走了一步,「需要我拿出來嗎?」

    女人一下子亂了陣腳,彷彿閆思弦下一刻就要搶走她的孩子。

    她竟一下子撲倒在地,兩手抱住了閆思弦的腿。

    這一招絕對出乎了閆思弦預料。相對缺乏農村辦案經驗的閆思弦,發現自己果然吃了不懂得眾生百態的虧。

    他就那麼定著一條腿站在原地,另一條腿挪來挪去,像個圓規一般,兩隻手還的拽著自個兒褲子,免得被拽下來。

    「誒誒您先起來……我這也沒幹啥……您別這樣,鄉親們都看著呢……」

    閆思弦發現,他越是慌,那婦女的哭喊聲就越大,好像她真的很佔理似的。

    閆思弦被她吵得頭大了一圈,又想到在醫院裡的吳端,頓時無比煩躁。

    於是他做出了一個決定。

    ……

    今天天氣不錯,風和日麗,太陽很足,雖說已經入了秋,卻並不影響妹子們依舊短裙短褲地出門。畢竟,肥不能白減。

    市局,刑偵一支隊辦公室,吳端卻已經穿上了一件厚厚的夾克衫。

    他擤了鼻涕,將紙巾扔進垃圾桶,用有些沙啞的聲音對閆思弦道「所以,這就是你把那母女倆拘回來的理由?」

    話音剛落,他又連連咳嗽起來。

    早些時候他不過有點發燒,以為憑自己的體格,掛上一次吊瓶,就能痊癒,誰知事與願違,此刻風寒感冒的症狀突然之間全冒了出來,感覺距離痊癒越來越遠。

    閆思弦小心翼翼地幫他拍著後背,如同伺候慈禧老佛爺一般,又仔細斟酌了用詞,才開口道

    「要是辦案經驗,還是吳隊你厲害,你要是咱們局第二,沒人敢爭第一……我這還不是高估了自己的經驗和水平,才吃了這麼個虧,要是您在旁邊指導工作,肯定不能這樣啊……」

    說著,他踢了踢一條腿。

    被腐女抱過的那條腿,那條褲腿十分可以地起著皺。

    吳端只有氣無力地擺擺手,連貧嘴都省了,他喉嚨痛得彷彿戳了幾百根魚刺。

    閆思弦立馬一轉話頭道「可是吳隊你想啊,反正已經有證據指向李潔玉了——至少熊思超的確從她那兒拿過安眠藥。

    而且,李潔玉總不能一直披著精神病人這層皮隔絕調查吧,那不如早點把這層紙捅破。」

    吳端思索著沒答話。

    閆思弦看他那樣子實在費勁,便又勸道「吳隊你就去歇著吧,暫時交給我,行不?

    你多少也該對我有點信心,比這爛幾倍的牌,咱們也打過……」

    可吳端還是不放心地問道「你有什麼計畫?」

    「計畫……晾著李潔玉去,從她母親這兒找突破口。」

    「能行嗎?」

    閆思弦微微一笑,「人只要有弱點,就好辦了,她的弱點就是護仔啊。」

    吳端點點頭,「好吧,注意照顧李潔玉的情緒,畢竟是精神病人。」

    「我明白,」閆思弦連連點頭,「苗頭稍有不對,就直接送精神病院去,我可不跟她掰扯。」

    吳端心裡覺得有些不妥,無奈他現在腦子裡只剩一團漿糊,稍一思考,腦仁子便疼痛難忍。

    終於,吳端放棄了。

    他走到辦公室斜對面的小會議室,「我在沙發上睡會兒,有什麼事兒叫我。」

    「得嘞。」

    閆思弦少有地擺出一副十分聽話的樣子,吳端一進門,他便立即換上一張叫做「想得美天塌了也不會有人叫你」的臉。

    站在走廊上想了一會兒,閆思弦去到走廊盡頭的更衣室,翻出來一件冬天值班時所用的棉大衣。

    他將那大衣上的土抖了抖,又放在鼻子底下聞聞,味道湊合不太重。

    將大衣拿到小會議室,幫已經睡著的吳端蓋上,又悄悄退了出來。

    閆思弦抬腕看了一眼手錶。

    距離下班還有一個半小時,夠他審出個結果來了。

    一號滯留室。

    李潔玉的母親坐在椅子上,被附近鎮上的民警——閆思弦一人無法完成對李潔玉母女倆的押解工作,便向就近的下屬單位求助了——押解到墨城的路上,這女人的情緒已經穩定下來。

    人的精力畢竟有限,嚎叫了老半天,她也累得夠嗆,嗓子也啞了。

    因此,閆思弦交代刑警們不用給她上手銬,只讓一名女警在留置室外看著她。

    閆思弦走進留置室時,裡面的女人披頭散髮,衣服凌亂。

    跟李潔玉相比,眼前的女人倒更像個瘋子。

    閆思弦叫了她一聲「鍾意,你是叫鍾意吧?」

    鍾意沒答話,只恨恨地盯著眼前這個說拘人就拘人的刑警。

    閆思弦沒急著說什麼,而是抬起右手,指了指自己胸腹部襯衣口子的位置,又沖鍾意揚了揚下巴。

    鍾意低頭看了下自己的扣子,發現那裡有一顆扣子錯位了,以至於衣角一高一低,十分滑稽。

    但這還不是最丟人的,最丟人的是,肚皮上扣扣子的位置咧開著,露出一塊白花花的肚皮,以及一件起球的肉色胸衣邊。

    想來,應該是她抱著閆思弦的腿打滾時將扣子蹭開了,匆匆繫上,卻系錯了。

    「啊——」

    鍾意立即低下頭,回身去糾正扣子,剛剛營造起的一點凶狠的氣勢,瞬間蕩然無存。

    趁她系扣子的時候,閆思弦拉開椅子,在她對面坐下。

    等鍾意剛一回過頭來,還未來得及裹上那層凶狠的武裝,閆思弦便道「現在咱們可以繼續剛才的談話了吧?您願不願意代替女兒供出她的同夥。」

    鍾意張口欲說話,閆思弦怕她再鬧,便加快語速道「您想繼續鬧,也成,這兒的桌子腿凳子腿您嘴邊抱,埋人攔著,不過,我提醒您,這兒是市局,沒有那些圍觀的村民。

    我可以等您鬧完了再來問話。」

    鍾意的登時六神無主起來,目光飄忽不定,四處游移。

    做為一個老實本分的農村婦女,鍾意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要面對這樣的場面,在被扯去那層凶悍的偽裝後,她只能可憐兮兮地看著閆思弦,嚇得連給老公兒女打個電話的要求都忘了提。

    見鍾意鬧不起來了,閆思弦放下心來,給她接了杯水,好言勸道「在你家門口的時候,我已經把道理說得很清楚了。

    您女兒是精神病人,這就是免死金牌。

    再加上她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我們查到,熊蕊蕊死亡當天的傍晚,她又鬧起來了,村衛生所的大夫證明從傍晚到熊蕊蕊死亡這段時間,您女兒李潔玉一直在家裡。

    甭管這個不在場證明是不是李潔玉有意為之,反正都證明了她不具備作案條件,這是您女兒的第二塊免死金牌。就憑這個……」

    閆思弦用指關節敲了敲桌上的畫像。

    那是根據熊思超的描述畫出的畫像,經辨認,與找林嵐拿出租屋鑰匙的高度疑似同一人。

    閆思弦繼續道「……就憑這個,您跟我說說他,無妨的。

    而且,我說過了,熊蕊蕊的確做了一些過分的事情,但她的出發點並不壞,這個她給筆友寫的信裡有明確提過,不信我等下可以將信件拿給您看……

    不過這不重要了,我還有一個消息想要告訴您。

    您的女婿熊思超現在還被我們拘著呢,因為他是殺死熊蕊蕊的重要嫌疑人……」

    「什麼?」鍾意一時間有點反應不過來,「他……殺的他妹?」

    閆思弦道「有這個可能。」

    鍾意又道「跟我們有什麼關係,我女兒恨不得趕緊跟他撇清關係呢。」

    「所以啊,你們不是很熊家恨得要死嗎?要是您正好幫我們給熊思超定了罪呢?」

    鍾意一愣。

    閆思弦繼續道「熊家兄妹自相殘殺這種人間慘劇,在我看來真的是慘劇,但在您看來,應該是喜聞樂見吧?您就不想給熊思超定個罪?」

    閆思弦必須承認,他這種誘供行為相當沒底線。

    可他不想放過機會,他清楚精神病人有多難纏,既然鍾意這裡有曙光,哪怕只是十分微小的曙光,他也不想放棄。

    鍾意低頭看了一眼桌上的畫像,「好吧,就算我見過這人。」

    說完這句話,她似乎有點心虛,目光又四下游移開來。

    不過很快她又問道「這個人和熊思超有什麼關係?」

    「據我們掌握的線索,很可能是這個人和熊思超一起,殺死了熊蕊蕊。」

    「啊?你的意思……他是個殺人犯?」

    「您很擔心啊,」閆思弦風輕雲淡道「女兒跟命案嫌疑人有交集,很不踏實吧?」

    女人低頭咬著嘴唇,沉默著。

    看來,她心裡的矛盾已經達到了頂峰。

    閆思弦也不打算把人逼急,耐心地等待著,期間又起身給女人接了第二杯水。

    約莫五六分鐘後,女人終於開口道「行吧。」

    不過很快她又問道「這個人和熊思超有什麼關係?」

    「據我們掌握的線索,很可能是這個人和熊思超一起,殺死了熊蕊蕊。」

    「啊?你的意思……他是個殺人犯?」

    「您很擔心啊,」閆思弦風輕雲淡道「女兒跟命案嫌疑人有交集,很不踏實吧?」

    女人低頭咬著嘴唇,沉默著。

    看來,她心裡的矛盾已經達到了頂峰。

    閆思弦也不打算把人逼急,耐心地等待著,期間又起身給女人接了第二杯水。

    約莫五六分鐘後,女人終於開口道「行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0:04
第七十二章 我們可不可以不結婚(15)
               
    刑偵一支隊辦公室。

    閆思弦皺著眉,在吳端的位置上。

    吳端不在的時候,他就喜歡坐吳端的位置,用閆思弦自己的話來說風水好。

    閆思弦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煩躁之感覺,思忖道線索又斷了,鍾意雖然有了要配合警方的意願,可她並不瞭解畫像中的男人,連名字——或者說一個稱呼——她都不知道。

    唯一已知的線索,便是一個這男人疑似四醫院的工作人員。

    究竟是醫師、實習醫師、護士、護工,還是別的什麼,她也說不清楚。

    她只知道,這男人曾來探望過女兒一次。

    那天一大早,李潔玉說想要出門走走,鍾意哪兒放心她一個人,自打李潔玉生病,鍾意便再沒讓她一個人行動過。

    可是那幾天李潔玉實在太正常了,正常到一點都不像個經生病人。

    她就那麼甜甜地笑著,對母親道「您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我就在村裡轉轉,去東頭小集買碗炒粉吃,好長時間沒吃了,饞死啦……您不是不愛吃那東西嗎,就別出來了……」

    說著,她還晃了晃手裡攥著的零錢,「我保證,吃完炒粉立馬回家,絕對不在外頭多待。」

    她這樣的時候,鍾意甚至恍然覺得那個十幾歲的青春洋溢的女兒又回來了。

    病是真的好了吧?鍾意心中滿懷這樣的期待,又想抽空侍弄一下院子裡的一小片菜園,便答應下來,千叮嚀萬囑咐,讓女兒一定早早回家。

    可是等女兒前腳剛一走,鍾意便心慌得厲害。

    一開始她還能自我安慰,是習慣了跟女兒形影不離,突然讓她單獨行動,當然不習慣了。

    可是越往後心慌的感覺越強烈,強烈到鍾意心亂如麻,什麼活兒都幹不下去了,只能立即拔腿奔出去尋找女兒。

    好在,在農村找人實在是最簡單的事,一路跟村民打聽著女兒的去向,很快便找到了。

    李潔玉並沒有去村裡的小集市,也沒吃什麼炒粉,反倒是在一處跟小集市方向相反的田邊,正跟一個男人說著什麼話。

    鍾意心中警鈴大作,她可是聽說過,有些壞人專對精神病人動手,尤其李潔玉還是個漂亮的姑娘。

    鍾意拾了一根木棍,就想沖上去保護女兒,卻被談話的兩人聽到了她靠近的腳步聲。

    李潔玉趕緊指著男人介紹道「媽,您還記得吧?我住院的時候沒少照顧我,x大夫來著……」

    這個x,鍾意實在記不清了,也不知是她記性不好,還是女兒原本就說得含糊,反正她就稀里糊塗知道了這位x大夫。

    至於當初女兒住院的時候究竟有沒有這位x大夫,鍾意也說不清,反正她是沒在醫院裡見到的,不過,也興許是她陪護的時候這位x大夫恰好不在,所以沒打過照面呢。

    直到閆思弦找上門來,鍾意都從沒懷疑過這位x大夫的身份。

    而且,自那以後,鍾意便再也沒見過這位x大夫了。

    她也曾旁敲側擊地跟女兒打聽。

    為什麼這個看起來文質彬彬一表人才的大夫來找她啊?

    為什麼又不來了啊?

    ……

    統統都被李潔玉的一句話搪塞過去了。

    「媽您想什麼呢?他就是家住鄰村,正好路過碰上了……他是什麼樣的人?我呢?」

    李潔玉的話沒說完,但言外之意已經非常明了他那樣一個人,怎麼可能看上一個麻煩的神經病?

    任何一個母親,都不會捨得讓自己孩子說出這樣的話,哪怕是有這樣的想法,也叫當母親的揪心不已。

    正因如此,鍾意再沒提起過這位x大夫。

    不過,她倒是偷偷翻看過女兒的手機,並沒找到跟這個大夫的通訊記錄。

    看來女兒說的是實話,李潔玉既有點放心,又有點難過。這倒是跟馮笑香的調查記錄一致,她查了李潔玉的手機,並未發現什麼值得留意的聯繫人。

    甚至可以說,自從生病,李潔玉已經沒什麼聯繫人了。

    ……

    閆思弦抬手揉了一下太陽穴,這時辦公室門被推開了。

    法醫貂芳頂著一頭方便麵一般的自來卷,進門先掃視了一圈,目光在閆思弦和馮笑香之間來迴游移了幾下,先問閆思弦道「我訂外賣,你要不?」

    閆思弦看了下手錶,果然到了下班時間。

    他計畫著先把吳端送醫院,至少送自個兒家去,那小會議室的沙發,臨時躺躺還行,睡上一夜對病人來說就是種折磨了。

    果斷帶吳端開小灶去。

    於是閆思弦道了謝,拒絕了貂芳的好意。

    貂芳便對馮笑香道「笑笑呢?還是老三樣?」

    「嗯。」

    在與案情無關的事情上,馮笑香恢復了惜字如金的本性。

    貂芳一邊低頭拿手機點著外賣,一邊道「誒今兒吳隊哪兒去了?他加班不?」

    顯然,貂芳還不知道吳端病了。

    閆思弦不想讓貂芳徒增擔心,便只說道「他也不加班,今兒都早點回。」

    貂芳露出一副「好白菜被豬拱了」的表情,對閆思弦道「閆副隊,你把我們吳隊都帶壞了,原先那就是一頭勤勞肯幹的老黃牛,管它外面花花世界滾滾紅塵,只管一心撲在案件上,恨不得吃住都在市局,現在可好……」

    辦公室的門再次被推開,賴相衡滿臉興奮道「照著了!重要線索!」

    他手裡舉著一片紙,整個人身上散發著一股垃圾場特有的不可描述的味道。

    閆思弦透過門口的空擋,往吳端所在的小會議室方向看了一眼,示意賴相衡先進來,把門關上,才問道「什麼發現?」

    賴相衡撓了撓後腦勺,「說來話長了,讓我先理理。」

    說完,他一屁股坐下,掰著手指頭整理了一下說辭,才開口道「吳隊不是安排我們組去發現屍體的地方附近走訪嗎?

    還真有一條信息有群眾反應,案發當晚12點左右,有個人在路邊燒東西。

    本來這也不稀奇,城中村裡居住的本來就多是外來務工人員,文化程度較低,比較迷信,燒個紙錢什麼的,正常。

    不過,那名群眾明確指出,他看到的人燒得絕對不是紙錢之類的東西。」

    閆思弦挑了下眉,「這也能看出來?」

    「能。」賴相衡特別篤信,「我每年清明十一都跟家裡長輩一塊去上墳燒紙,紙錢之類的東西,因為本來就是拿來燒的,所以易燃性極好,一點就著,火勢正好不大不小。

    可要是其它易燃性不同的東西,那可就不一定了。」

    閆思弦點頭,不禁開始對同組刑警刮目相看,大家真是細心啊。

    「所以,你們懷疑燒東西的人是凶手,而被燒的東西是一些……或許是熊蕊蕊的私人物品?」

    「是啊,因為熊蕊蕊去圓通網吧的時候,其實背著一個簡單的單肩布包——就是女孩出門時候常用的那種布包。

    可是發現她屍體的地方卻沒找到她的包,後來雖然找到了疑似案發現場的出租屋,可那出租屋裡也沒找到她的包……

    我們一開始是懷疑會不會是凶手拿走了她的包,畢竟……在案發現場停留,處理死者的隨身物品,這做法風險太大。

    凶手完全可以把包帶走,之後再找沒人的地方處理。」

    閆思弦點頭,「是這麼回事。」

    「不過,線索的目擊者一口咬定,她看到那人燒的就是個布包,她看見白色的背帶了——熊蕊蕊的包就是白色的!」

    閆思弦卡殼了一瞬,然後道「那個……小賴,下次能不能先說重要的事兒?」

    賴相衡又撓了下頭。

    「接下來就是重要的事兒了。」他保證道「目擊者稱,她是先看到燃燒的火光不對,懷疑她看到的人不是在燒著,這才起了好奇心,想看看對方燒的什麼。

    然後,她就真看見燒的是個布包。

    再然後,對方也注意到了她,好像是有意躲著,不想讓她看見,就隨手把那燒著的東西挑進垃圾桶,匆匆離開了。」

    閆思弦知道賴相衡身上的味道是哪兒來的了。

    「所以你們去翻了垃圾站?」

    「沒辦法啊,垃圾案發當天一大早就已經被送到垃圾站去了,我們這還是緊趕慢趕呢,再晚就要被掩埋或者焚燒了。」

    賴相衡終於將手頭的一張紙攤在了桌子上,並道「別看它味兒難聞,作用可大著呢。」

    閆思弦已經研究起來。

    只見那是半張信紙。

    只有下半張,上半張被燒燬了,邊緣是焦黑的。

    但可以看到信件的落款

    你的大灰狼

    是熊蕊蕊的那位筆友!

    除了落款,還能看清信末尾的兩段文字

    你不是說想打工養活自己嗎,可以去晉華路的圓通網吧,暑假我就我在這打了兩個月工,老闆人挺好的,挺照顧我。我已經跟他打過招呼,說的是我女朋友可能也要過去,反正網吧缺人。

    你會來吧?期待跟你見面。

    見辦公室裡的眾人讀完了信件,賴相衡道「怎麼樣?是不是發現新大陸了?熊蕊蕊去那個圓通網吧的原因,找出來了!」

    是,原因找出來了。

    不過看到這封信的瞬間,閆思弦便知道,這信絕不是真正的大灰狼所寫。

    他從證物袋中取出幾封信。

    正是在熊蕊蕊家發現的信件。

    一眼便可看出,雖然寫這封信的人極力模仿著大灰狼的筆跡,但顯然並不是筆跡方面的專家,模仿得相當粗糙。

    閆思弦低聲問了一句「老邢走了沒?」

    他顯然沒指望得到辦公室內幾人回答,自己快步走到二支隊辦公室門口,恭恭敬敬道「邢老,請您幫忙。」

    邢老其實真沒多老,40歲剛出頭而已,只不過他在筆記鑑定方面頗有建樹,可以說是國內最頂尖的專家,極受同行尊敬,因此大家才這麼叫他。

    邢老長著一張彌勒佛似的胖臉,圓鼓鼓的肚皮,光看他這身形,任誰也想不到他敢警察這行。

    趙局偶爾開會前拿他開玩笑,讓他減肥,說是別人看了你還以為咱們刑警各個都吃香喝辣呢。

    別人這麼開他的玩笑,他也不惱。

    其實認識他時間久了就會知道,邢老飯量一點不大,還堅持鍛鍊,可惜,他那肥胖是病,真是病,不是少吃多動就能解決的。

    此刻,被閆思弦一喊,邢老先是微微一笑,接著道「有筆記鑑定?」

    閆思弦沒等邢老起身,自己快步走到了他桌前,見兩封信放到邢老桌上。

    閆思弦並未說明哪封信是模仿的,只看了幾秒鐘,邢老便指著被燒掉了一半的信道「這個是仿的吧?」

    閆思弦一愣,熊老笑道「模仿別人寫字時,因為不習慣,不免畏畏縮縮,寫的時候十分遲疑,你看這裡……」

    他指著一個長豎和一個長橫道「這兩筆做為一個字的收尾,應該是一蹴而就的,卻抖了……因為不太有把握,寫的時候就會遲疑。」

    閆思弦服了,又道「但我想請您鑑定的不是這個。」

    「哦?」

    「我有一個目標人物,可能是那個人模仿出了這封信,我想請您幫忙鑑定一下。」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0:05
第七十三章 我們可不可以不結婚(16)
               
    半小時後,閆思弦拿了兩張a4紙回到刑偵二支隊辦公室。

    「抱歉,讓您久等了。」他對邢老道。

    邢老笑容可掬道「小閆,你太客氣了,大家都是為了破案,以後有什麼事兒支一聲就行。」

    閆思弦最怕跟這樣的長輩打交道,能力強沒脾氣還為人謙虛,優秀得讓你忍不住自慚形穢。

    不過,他突然發現自打進了市局,他自己的變化也相當巨大,那些二世祖的臭毛病,目中無人,幾乎被洗淨,沒辦法,周圍都是邢老這樣的同事,哪兒有囂張的資本,潛移默化也被熏陶得根正苗紅了。

    況且還有個吳端,典型的不爭不搶任勞任怨。誰要是還忍心欺負他,那簡直喪盡天良。

    一想到吳端,閆思弦晃晃腦袋,將亂七八糟的念頭趕出腦海。

    希望手頭的事兒趕緊忙完,忙完就能送吳端回家了。

    閆思弦將手上的兩張a4紙遞給邢老,並道「這個是他剛剛寫的,新鮮出爐。

    不過,我擔心他察覺到我們要比對他的筆記,讓他現寫,有做手腳的可能,就又聯繫他單位,傳真了一份他的工作筆記。

    兩份都給您,您看還需要什麼?」

    邢老點頭,「挺細心啊,成,放這兒吧,我瞧瞧。」

    說著,他從抽屜裡拿出一個眼鏡盒,是老花鏡。

    邢老不緊不慢地擦了擦眼鏡,戴上,又拿了一隻放大鏡,開始比對眼前的三份文書。

    眼見這位是個慢性子,閆思弦略一思忖,悄悄出了門。

    到了走廊上,他給助理打了個電話。

    十幾分鐘後,助理趕到了市局,和閆思弦一起將又燒起來的吳端架上了車。

    閆思弦將一張黑卡交給助理,並交代道「直送醫院吧,你在那兒守著,我忙完了過去。」

    待助理開車要走,閆思弦猶豫了一下,又道「那個……讓大夫給他好好查查,別是什麼大毛病,有病早治。」

    助理應著,等閆思弦沒事了,終於開車離開。

    回到刑偵二支隊辦公室時,邢老抬頭看了閆思弦一眼,朝他招招手。

    閆思弦知道有結果了,便湊上前去。

    「你看這裡,」邢老指著被燒了一半的信件上的一個字,「這個豎彎鉤很有特點,豎短,而彎勾長,這一勾幾乎和豎一樣長,且是平行的。

    這是他比較具有代表性的書寫習慣,而你找來的另外兩份對比材料上,同樣的比劃也有類似——應該說是幾乎相同的特點。」

    閆思弦問道「憑這個,能確定信件是這個人偽造的嗎?」

    邢老顯然理解閆思弦的顧慮,筆記鑑定原本就不是能保證百分之百準確的鑑定科學,所以在刑偵過程中,往往將其做為一種輔助的偵破手段,較少將鑑定結果直接做為獨立的主要證據。

    邢老卻胸有成竹道「這樣的鑑定,每年都會送我這兒不少,我還從沒出過錯。況且,對方只是普通人,不是筆記模仿的行家,這種程度不算很難,應該不會有問題。」

    這老油條。閆思弦在心裡暗笑了一聲。

    先是說明自己的權威性,卻又不把話說死,只說「應該不會有問題」,給自己留足後路。

    但邢老都這麼說了,閆思弦心下就定了不少。

    是時候再審審熊思超了。

    熊思超已經被羈押了近36小時,再過12小時,如果警方沒有突破性進展,要麼就得放人,要麼就送看守所先待著,等待後續提審。

    兩天而已,吃不好睡不好,心裡有事,關鍵發小吳端也不露面,這讓熊思超覺得問題很嚴重。

    閆思弦看到他時,感覺他的臉頰好像都消瘦了一點。

    「怎麼?我們這兒的飯不合胃口?」閆思弦問道。

    熊思超苦笑一下,「哪兒還吃得下飯啊。」

    閆思弦道「這可怪了,我拘過的人也不少,沒犯事兒的也就一開始慌,之後該吃吃該喝喝,犯事的才吃不下飯。」

    熊思超本就不太好看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你別拿我開玩笑。」

    「是,玩笑,別往心裡去。」閆思弦越是這麼說,熊思超越覺得他話裡有深意,不是開玩笑。

    落座後,閆思弦又開口道「你就沒什麼想跟我說的?」

    熊思超張了張嘴,不等他說話,閆思弦又道「你想清楚了再回答吧,兩天了,我們可沒閒著,要不是調查有進展,我也不會坐這兒跟你聊。」

    熊思超又沉默了,看起來真的在考慮閆思弦的話。

    閆思弦拋給他一盒煙,點上,等對方因為這根菸而精神稍微平緩的時候,閆思弦突然道「你知道你妹有個筆友吧?」

    熊思超拿煙的手猛然抖了一下,閆思弦都怕那煙掉下去燒著他的褲子。

    與此同時,熊思超突然抬頭,快速又惶恐地看了閆思弦一眼。

    「我……我被算計了啊。」他道。

    「你是被算計了。」閆思弦道「我想,李潔玉答應跟你離婚,要求不會那麼低吧,你們家那樣傷害她,你幫她送回藥她就放過你?天上掉餡餅啊。

    她要毀了你們家,要你殺了你妹妹,因為你妹妹老是找事欺負李潔玉,在李潔玉看來,她該死。」

    熊思超低頭不語,沒有反駁。

    對這個推論,閆思弦本沒什麼把握,可是看了熊思超的反應,就知道自己對了。

    閆思弦繼續道「你當然不會答應這樣的要求了,畢竟是你妹妹,怎麼下得了手。」

    這下,熊思超抬起了頭,彷彿見了知音一般,「對對對,我沒答應啊,那可是我妹啊,骨肉……」

    「省省吧,」閆思弦厭惡地打斷他「你妹都死了,還跟這兒講什麼骨肉情深血濃於水。」

    熊思超縮了一下肩膀,重新回到唯唯諾諾的狀態。

    閆思弦繼續道「你是沒答應親手殺人,可那不是因為你有多在意親情血緣,而是因為你不敢殺人。

    你這種投機者最會算賬,殺人要判死刑的,即便不是死刑,一旦被抓這輩子肯定也是玩兒完,用殺人換離婚,代價未免太大了,得不償失,你當然不會答應。

    所以對方做出了讓步,不用親自動手殺人,只要幫著把你妹騙到指定的地方,再騙她服下少量安眠藥,你的任務就完成了,之後真正灌她服下大量安眠藥,實施殺人,自然有人來做。

    那封你模仿大灰狼筆記寫的信,是你在開學當天親手交給熊蕊蕊的吧?你很清楚,她看到那封信的內容,一定會立即奔向圓通網吧。

    呵,你一定偷偷看過不少大灰狼寫給她的信吧?那你應知道,她欺負李潔玉,其實是出於好心,希望嫂子趕緊離開這個能逼死人的家。

    可是即便你知道,也沒有去李潔玉那裡替她辯解一下……」

    「我有!我……」熊思超的情緒一下子變得十分激動,但只激動了一下,便語塞了。

    閆思弦本想等他的下文,見他「我」了半天都說不出話來,只好又問道「那你是什麼時候去替熊蕊蕊申辯的呢?」

    「我……李潔玉不讓我找她啊,我只能……只能跟那個人說……」

    「那個人?殺人的那個人?」閆思弦道。

    熊思超的眼淚已經淌了滿臉,他自己似乎毫無察覺,只是殷切地看著閆思弦。

    在經歷了36小時煎熬後,他終於要崩潰了。

    他多麼希望得到一句「我能理解你,你也是沒辦法」,或者「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為了自己犧牲別人,不算錯」,又或者「沒事,你又沒動手殺人」。

    只要一句話,便足以挽救他內心那個搖搖欲墜的世界。

    可是這些閆思弦都不會給他。

    閆思弦只是冷冷地看著他,雙臂在胸前交叉,好整以暇道「對了,吳端讓我給你捎句話,你參與謀殺熊蕊蕊的事,他會儘量幫你瞞,但能不能瞞住就看你造化了。」

    終於,熊思超大哭起來。

    閆思弦知道,審訊到了這個階段,有什麼秘密也該撂了。

    他幾不可聞地舒了一口氣,壓下想要去探望吳端的煩躁之感,表面上不露聲色,只等熊思超哭完。

    熊思超邊哭邊道「他們坑我……他們坑我啊……他們說了信會銷毀……」

    「信當然不會銷毀,他們的目的就是把你拖下水啊,讓你們家破人亡,不然算什麼報復呢?

    我想,即便沒找到這封信,應該也還會有其它指向你的證據吧,比如出租屋裡有你dna樣本的菸頭。

    開始我還奇怪,為什麼要在案發現場附近焚燒熊蕊蕊的東西。

    現在我明白了,因為想給警方留證據啊。這半封信,是故意沒燒掉吧,否則這麼重要的證據怎麼可能留得下來?」

    痛苦憤恨就快把熊思超逼瘋了。

    閆思弦又道「我以前聽說過一句話,大致意思是國人喜歡折中,你告訴他們房間太暗了,要開個天窗,他們是不會同意的,可你若是提議拆了房頂,他們便會商量一番,取個折中方案,決定開個天窗。

    他們對付你的手段,就利用了這樣的心理學原理。

    我想,以李潔玉對你的瞭解,他們一開始根本就沒指望你會答應去殺人,想到的就是退而求其次,讓你答應成為幫凶。

    你從頭到尾都在他們的算計中,跌了這個大跟頭,也不算虧。」

    熊思超的哭聲漸弱,只是還止不住眼淚,那眼淚洶湧得如噴泉一般,閆思弦給他遞了紙巾都來不及擦。

    閆思弦又道「你也該慶幸,沒有真的動手殺人。

    你良心上那關能不能過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沒動手,就不大可能判死刑。」

    聽到「死刑」二字,熊思超張開大嘴又要嚎哭。

    閆思弦趕緊道「當然了,你要是能協助我們找到動手殺人凶手,那可是大功一件,說不定還能少判兩年。」

    一聽這個,熊思超便又忍住了哭聲。

    閆思弦繼續道「就從你們是怎麼一起把熊蕊蕊帶進出租房說起吧——哦,這個你不用狡辯,有目擊者證明熊蕊蕊被帶進那出租房的時,沖一個人喊哥,她就你一個哥吧?」

    在刑偵過程中,目擊者證詞的採信度也不高,畢竟人的記憶是有偏差的,不過在審訊過程中拿出來擊潰嫌疑人的心理防線,卻也並不算越界。

    熊思超抹了一把眼淚,一開口,先發個了辨不出的顫音。

    他便又閉口清清嗓子,閆思弦給他倒了杯水,他喝了半杯,開口道「嗯……那天中午我跟她一塊在學校食堂吃的飯,吃完飯我給她買了瓶果汁,提前擰開蓋子,往裡面放了兩片安眠藥。

    我也不知道吃多少能起作用,反正就放了兩片。

    我把水果汁給她,看她喝下去半瓶,就走了……」

    閆思弦問道「她不是有大灰狼的手機號嗎?……你在她手機上做了手腳?」

    「我把她存在手機裡的號碼改了,以防萬一嘛。

    我拿不準她會不會打電話,可能會打吧,也可能不打,偷偷先去網吧看看那個大灰狼——在對方不知道的情況下。

    為了以防萬一,我就把她手機裡那個號碼改了,後來又改回來了……」

    他看著閆思弦,閆思弦攤了下手,示意他繼續講下去。其實進審訊室前,閆思弦心裡也有點沒底,他知道這個熊思超說話有點顛三倒四。

    好在,就現在來看,溝通還算順暢。

    熊思超便繼續道「反正她是去了網吧,我按要求先回了一趟賓館,翻窗戶出來,然後打了輛車,也去了圓通網吧。

    我先到的,跟那男的碰了面,沒多會兒我妹就來了。

    她進網吧去,很快就又出來了。

    看她沒有要暈或者睡著的跡象,那男的又給我一瓶飲料,讓我拿給我妹喝。

    我也不知道那裡面加過什麼,反正……就給她喝了。

    嗯……就是,裝成要去上網碰巧遇上我妹。

    然後我就陪著我妹在那巷子裡溜躂了一會兒,她就犯暈了,我跟那男的一塊把她扶到出租屋去,之後……我就求情了,我跟他說了,我妹都是好心……」

    「他怎麼說?」閆思弦問道。

    「他……他……他跟我提了一個人。」

    「誰?」

    熊思超顫顫巍巍道「你。」

    「什麼?!」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9-8-29 20:06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0:06
夢迴還

第一章 有朋自遠方來(1)
               
    閆思弦很少有失態的時候,確切地說,連情緒失控都很少有,況且是在嫌疑人面前。

    畢竟受過專業訓練,閆思弦自認為臉上那張面具已經長進了肉裡,在嫌疑人面前,他的所有情緒都是事先在心中謀劃好的,最有利於審訊工作的。

    這回,他差點沒繃住。

    在詫異和惶恐自眼中洩露的瞬間,閆思弦本能地垂了一下眼簾,如同思考,下一秒抬眼時,已平靜了下來。

    因此,熊思超並未注意到他的情緒波動。

    自說自話一般,熊思超繼續道「那天吃飯,老吳跟我介紹你的時候,我還想著這下可好了,你跟老吳認識就更好辦事了,雙重保險啊……」

    閆思弦後背已經佈滿了一層冷汗。

    他明白了為何熊思超跟他交代犯罪過程交代得如此利索,原來熊思超將他當成自己人了。

    那麼反過來想想,凶手會不會早就算到這一步了呢?

    提及自己的目的是什麼呢?還有,那些人是怎麼知道自己的呢?

    以及,就算是瘋子團夥犯罪,就算張雅蘭為了復仇,曾經是瘋子團夥的一員,現在她已經死了,這個團夥為什麼還要針對自己呢?

    閆思弦的大腦有片刻宕機,大腦重新開始運轉後,他問出了第一個問題「是那個男人跟你提起我的?」

    「是啊。」

    「你老婆呢?李潔玉有沒有提過我?」

    「沒,從頭到尾,只有那個男人跟我提起你一次——嗨,我總共也就見過那男的一回啊。」

    「他是怎麼說的?」閆思弦緊盯著熊思超的眼睛道「我需要你一字不落地複述出他的話來。」

    「好……好……我想想……你讓我想想……」

    像是畏懼閆思弦的盯視,熊思超低下了頭。

    「那個……他說事已經幹到這一步了,我妹必須死……但他可以給我妹留個全屍體……」

    閆思弦覺得好笑,這都什麼年代了,好歹熊思超也受過不錯的教育。

    全屍?這種糊弄死人的話,竟然能把他糊弄過去,可見為了擺脫精神失常的妻子,為了自身利益最大化,他可以毫不猶豫地交出親妹妹的性命。

    不過此刻閆思弦已經顧不上鄙視眼前的人了,熊思超的回答驢唇不對馬嘴,閆思弦只好提醒道「我,他提到我的部分。」

    「哦哦哦,你……呃,你得話……就是說到時候一個叫閆思弦的警察會照顧我,不讓我出事……」

    「具體點!」閆思弦伸了伸手,想要拍桌子,怕影響對方情緒,便只好在空中虛抓一下,又縮回了手。

    「我我我……」熊思超都快哭了,「他當時也沒跟我說清楚啊……我是真……」

    閆思弦長嘆一口氣。

    他明白了,那個時候熊思超一心掂量著妹妹的死究竟能不能給他帶來實際的好處,究竟值不值得,因此可能根本沒在意關於閆思弦那部分的談話內容。

    「哦,對了,」熊思超突然道「他說跟你是老相識了!還有有個……好像是什麼組織向你問好……」

    「組織?」

    「對對對,是組織……說組織名字了沒啊?好像沒吧,就只說組織向你問好……別的我真不知道啊……」

    審訊又持續了足足半小時,對閆思弦來說,是破天荒了。

    通常他都是迅速撕開對方防線,以最快的速度拿到口供,很少在審訊環節拖延時間。

    從審訊室出來時,在外旁聽的馮笑香與他對視了一眼。

    馮笑香道「我把其餘旁聽的人都支開了。」

    閆思弦點頭,「謝謝,你可幫我省去了不少麻煩。」

    思忖片刻,閆思弦又道「你應該知道的的吧?瘋子團夥的事,上頭想方設法要壓下來,這還沒消停兩天呢,他們自己就要來作死,指名道姓跟我槓,好啊,那就看看胳膊能不能擰過大腿。」

    馮笑香揭穿道「說得好像他們不主動犯事,你就能放過他們似的。」

    閆思弦聳聳肩,不做回答。

    沉默片刻,他又道「這件事先保密吧,別讓任何人知道,尤其趙局他們那些領導。」

    馮笑香似乎早就料到了閆思弦的決定,答應道「那這次的結案報告,我來寫吧,就按照普通家庭糾紛導致的雇兇殺人。

    主犯在逃,從犯熊思超,李潔玉均已落網,林嵐雖然給他們了犯罪場所,但沒有證據證明她有參與作案的主觀故意性,不抓她。

    我再在追逃網上掛張通緝令,把那神秘男人的相片掛出來,把戲做足了。」

    閆思弦猶豫了一下,最終應道「行,就這麼辦,先結案,我們得先躲到陰處,蟄伏下來,再跟那幫瘋子斗。」

    「行是行,就是……吳隊那兒你打算怎麼辦?告訴他嗎?」

    「當然,沒有任何瞞著他的理由,只是對結案這件事,他可能會持不同的態度,我知道他對懸案深惡痛絕。」

    「那是你的事,搞定他。」馮笑香十分高冷地丟下一句話。

    閆思弦剛剛發生了什麼?……我做為副隊的尊嚴怎麼突然不見了……

    丟下這句話,馮笑香本是轉身就要走,可惜高冷沒能維持住。

    因為她看到傳達室的文員刑警正朝她走來,手裡還捧著一束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玫瑰花。

    「笑笑,那公子哥又來給你送花了,沒辦法,那小子就是個磨王,趕都趕不走……」

    馮笑香一手接過花,一手摀住額頭。

    原地爆炸,還是原地消失?

    這是個問題。

    只可惜,這兩樣技能馮笑香一個都沒掌握。

    此刻,只有一個詞能形容她的表情e……

    閆思弦如同發現了新大陸一般。他亢奮啊,他激動啊。終於被他逮到黃心蘿莉的弱點了,可以反擊一雪前恥了!

    然而下一秒,局勢就發生了逆轉。

    傳達室的文員刑警目光在閆思弦臉上停頓了片刻,略一遲疑,又道「別說嘿,給你送花那人跟閆哥長得還有點像呢……誒?都是富二代,你們不會是親戚吧?」

    親戚吧?

    戚吧?

    吧?

    ……

    「握草!」閆思弦突然罵了一句,他轉向馮笑香道「那小子纏上你了?」

    馮笑香默默點頭。

    閆思弦大罵「沒人性啊!蘿莉也下手!奶奶的我都沒敢下手!」

    當然了,最後一句閆思弦只是在心中默念。

    他一把將馮笑香拽回辦公室,關門,問道「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我那堂弟就是一衣冠禽獸,離他遠點,需要跟他打照面的事兒,都讓男刑警去幹。」

    馮笑香無奈道「哪兒有這麼說自己兄弟的,我以為……你誇張了……」

    「握草我已經說得很保守了好嗎……哎哎!你不知道那貨的腦回路,媽的看著女警察這貨心裡想的絕對是角色扮演。」

    「哦。」

    馮笑香低著頭,像個做錯事的小孩。

    閆思弦透過辦公室窗戶向外看了一眼。

    「車在市局門口,人還沒走呢,走吧,我幫你解決這麻煩。」

    「哦。」馮笑香老老實實跟在閆思弦身後。

    閆思弦突然停下腳步問道「四醫院你查得怎麼樣了?監控能看出什麼嗎?」

    馮笑香搖頭,「因為是精神病院,監控保留得倒是很完整,粗略過了一遍,沒發現那個畫像中的人。

    監控視頻太多,李潔玉前前後後住了一個多月的院,這些監控視頻都要看完,是個大工程,圖偵那邊已經在加班加點地篩查了。」

    說著話,兩人到了市局門口。

    一個樣貌跟閆思弦有七分像的年輕男孩靠在一輛跑車前,看著手機。

    閆思弦和馮笑香剛一出現在他的視線邊緣,他便立即收起手機,熱情地道「哥!」

    「哎。」

    閆思弦答應的時候臉上掛著和煦的微笑,兩人如國家領導人見面一般——十分和諧。

    下一刻,他突然環上了馮笑香的腰。

    「看什麼呢,喊嫂子。」閆思弦道。

    堂弟臉上的表情一點兒都沒僵硬,順勢就喊了一句「嫂子」。

    馮笑香只覺得渾身僵硬,後背汗毛都豎起來了。

    或許是兩人身高方面差得太多,閆思弦這個摟腰的動作十分彆扭,乾脆收回手來,在馮笑香頭上揉了一把。

    「那……我先回去了。」堂弟還真是特別乖巧懂事。

    超跑絕塵而去。

    閆思弦道「他不會再騷擾你了。」

    「萬一他不信呢?」

    「不需要他信,他只要知道我的態度就行了。」

    也不知怎的,閆思弦又伸手在馮笑香頭上揉了一把,十分紳士道「趕緊回家吧,我今兒有事,不然應該送你的。」

    半小時後,醫院。

    吳端又掛上了吊瓶,正睡著覺,頭痛得太厲害,除了睡覺他什麼都不想幹。

    在病房外的走廊上跟助理小聲溝通了幾句,得知吳端已經做了全身檢查,沒什麼毛病,閆思弦放下心來。

    助理離開後,他悄悄進了病房。

    不知是因為心有靈犀,還是吳端已經睡足了。

    閆思弦剛進門,他便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

    看到門口的閆思弦,似乎有點不敢相信,以為是睡迷糊了,又使勁眨了幾下眼睛。

    閆思弦輕聲道「是我,啥也別管,接著睡。」

    然後,他便伸手去探吳端的額頭。

    吳端顯然不習慣,下意識縮了一下脖子。

    閆思弦道「別動。」

    吳端便又僵住不敢動。

    「好像溫度降下來一點。」閆思弦道「你覺得怎麼樣?哪兒不舒服嗎?」

    吳端用一條胳膊撐起上半身,看了一眼床頭櫃。

    閆思弦立即擰開了床頭櫃上的保溫杯,遞給吳端,裡面是助理準備好的溫水。

    吳端知道直接開口肯定是破音,待灌下去一杯水後,才問道「小賴發現什麼關鍵證據了?案子有進展嗎?」

    「你聽到了啊?」閆思弦苦笑。

    「他那個大嗓門,整個一層樓的人都聽見了吧。」

    吳端的話多了一些,看來喉嚨沒那麼疼了。

    閆思弦看到他的輸液管裡有個氣泡,伸手去彈那輸液管,直至將氣泡彈到滴漏裡去,才撒了手。

    他一邊彈,一邊道「我覺得你現在這情況,還是先安心養兩,案子又跑不了,等你病好了我詳細跟你說。」

    吳端道「我就問一個事——跟瘋子團夥有關係嗎?」

    閆思弦反問「如果有關係,你打算怎麼辦?」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去幫吳端把枕頭豎起來,讓他坐的時候能靠一靠。

    吳端又縮了縮脖子,「握草你別這樣,糙老爺們兒幹什麼啊。」

    閆思弦瞪了他一眼,「不,你是糙老爺們兒,我是精緻的豬豬男孩。」

    說完這話,不等吳端吐槽,閆思弦先做出了嘔吐狀,「不行了受不了了,我被自己噁心到了,我特麼的……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趕緊關上。」

    「好的吳隊。」

    吳端繼續道「你少跟我這兒打太極,有事說事。」

    見吳端精神頭確實不錯,閆思弦便將今天的調查結果以及接下來的打算和盤托出。

    吳端靜靜聽他說,始終沒有表態,只是在閆思弦說出想要先做結案處理時皺了下眉。

    「結案……也不是不行,」吳端道「可我們眼下一點關於那男人的線索都沒有,真結案了,上哪兒找人去?顯然那個男人是串連起整件事的關鍵,而關於他的信息,我們只有一張畫像。」

    「這次可能要讓你失望了,」閆思弦道「眼下,我也沒有什麼特別好的辦法。」

    「這可不像你。」吳端道。

    閆思弦只有苦笑的份兒。

    吳端繼續道「一個婦女跟你撒潑,你解決不了,就大老遠把人帶回市局……還有你審訊她時候——她叫什麼來著?鍾意,對吧?」

    吳端揉了下一側太陽穴,似乎這樣的思考又引得他頭疼了。

    閆思弦趕緊答道「是是是,叫鍾意。」

    「……你審鍾意的時候,我是燒得迷迷糊糊,但也讓笑笑接內線聽了幾句……」

    閆思弦心中暗道一聲「不好」,見吳端臉上還是沒什麼情緒,便按捺下解釋的衝動。

    「……你膽子可夠大的,什麼話都敢說,她女兒做為精神病人不用負刑事責任?向熊家復仇,把熊思超拉下水?……

    你知不知道,就憑這些話你就該停職。

    法律不是開玩笑的,誘供啊!誰都保不了你。」

    閆思弦悶悶地「嗯」了一聲,此刻他根本不敢跟吳端爭論。

    吳端咳了一陣子,咳得上氣不接下氣,眼睛都紅了。

    止住咳嗽,他將保溫杯裡餘下的半杯水喝完,閆思弦趕緊起身又給他倒了半杯開水,兌上一半礦泉水,讓溫度適中。

    吳端喘勻了氣,總結道「呼呼——不行。」

    「什麼不行?」

    「你。」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0:08
第二章 有朋自遠方來(2)

    「我?」

    「涉及瘋子團夥,或者說,涉及張雅蘭,你就亂了陣腳,簡直莫名其妙。

    上一次我還以為你是高深莫測,畢竟——不得不承認,你能力很強。

    這回我不會再先入為主了,我知道,你就是不行還死撐著不說。」

    閆思弦這一生從未這樣狼狽過,從小到大,從未有人用「不行」評價過他,連「差不多」「還可以」都沒有過。

    他該感到狼狽嗎?

    被人這樣赤裸裸指出錯誤和弱點,他該狼狽的。

    可對方是吳端,他便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了。

    甚至,閆思弦還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的後背靠上了椅背,整個人從緊繃的狀態慢慢鬆弛下來。

    據說,當有兩個人說你行,你便無法心安理得地說出「我不行」了。

    一開始,閆思弦只是勾著嘴角,後來,這種卸下重擔的感覺實在太好,他忍不住笑出了聲,最後甚至變成了大笑。

    吳端「你瘋了?」

    閆思弦點點頭,又搖搖頭。

    又笑了一會兒,他深深舒出一口氣,重新坐回病床旁邊的椅子上,閉上眼睛。

    「等一會兒,再等一會兒。」他道。

    這樣的時刻,真不想那麼快過去啊。

    吳端便靜靜看著他。

    「好了,」閆思弦有些不捨地睜開了眼睛,笑了一下,「以後不會犯那種低級錯誤了。」

    吳端張了張嘴,他已明白了閆思弦這奇怪行為後的心路變化,該安慰兩句的吧,可最終也沒說出安慰的話來。

    閆思弦突然又問道「李八月的死我有責任,你是這麼想的吧?」

    吳端沒有說話,他不想在這時候說任何謊言。

    閆思弦便自顧自點了一下頭,「我知道了。」

    吳端又道「你自己也說過……」

    閆思弦接過話頭,「我知道,不糾結過去的事。」

    可人命關天,怎麼可能說過就讓它過去?

    這後半句閆思弦沒說,而是改口道「我就是問問,知道你的想法,我踏實。」

    成年人不撒謊,他們只是說一部分實話而已。

    閆思弦看著吳端,也不知他猜到自己的全部想法沒有。

    「行吧。」吳端只是道。

    閆思弦突然發覺,這個自己印象中的傻白甜、老黃牛,竟然有了那麼點高深莫測的意思。

    倦意襲來,吳端將枕頭放平,又躺了下去。

    「我再睡會兒,」吳端道,「我自個兒的身體心裡有數……」

    閆思弦立馬道「你這說得什麼話……感覺下一句就要接』我走以後你們不必難過……』握草你剛才……不會是迴光返照吧?」

    吳端猶豫了一下,覺得還是別翻白眼了吧,省點力氣,只道「抽空去見見楚梅吧。」

    ——楚梅。

    和張雅蘭一同在亞聖書院受到虐待和性侵的女孩,因此兩人的友誼非同一般,根據張雅蘭的描述,那更像是某種戰友情誼。

    之後張雅蘭遭遇種種不幸,而楚梅也精神失常。

    吳端進亞聖書院臥底後,警方將一舉打掉了這所黑學校,並將楚梅解救出來。

    楚梅被家人送往精神病院治療,吳端還曾去探望過這小姑娘幾次,後來逐漸沒了交集。

    最近一次聽說楚梅的消息,是據說她在一家療養院。

    楚梅跟張雅蘭有沒有聯絡,跟瘋子團夥有沒有關係,不得而知。

    閆思弦問道「我先去探探情況?還是等你好了一塊去?」

    「一塊去吧。」

    「那你可得趕緊好起來。」閆思弦起身,「你睡吧,我回了。」

    吳端沒答話,緊了緊脖子處的被子,幾乎將自己裹成了一個蟬蛹。

    閆思弦並未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一趟公司。

    他的遊戲公司在墨城中央的某處高檔cbd,佔據了三層樓。

    此刻天已經黑了,幾個加班的技術男見平時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老闆這個時候來公司,有些不淡定。

    閆思弦倒是很親民地問了一句「夜宵有著落嗎?」

    說著就掏出手機要幫幾人點餐。

    幾人連連點頭,說已經吃過了。

    閆思弦又囑咐幾人夜宵錢回頭找主管報銷,又讓大家早點回家。

    聊了幾句,他便鑽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許是見了老闆不太自在,沒過多久大家就陸續離開了,只剩閆思弦的辦公室還亮著燈。

    他桌上攤著一個文件夾,文件夾裡只有薄薄的一頁紙。

    那是一份持股合同。

    關於北極星海上娛樂項目。

    閆思弦給馮笑香去了個電話。

    「笑笑,我請你幫忙查的東西,有什麼進展嗎?」

    「沒,我專門找了一個暗網方面的專家,多方打聽,有個人知道北極星。」

    閆思弦眼睛一亮,道「哦?具體說說。」

    馮笑香在電話另一邊搖了搖頭,「對方只說那是個非常……刺激的地方,而且是有錢人——特別有錢的人,怎麼著也得是你這個級別的吧——才可以去玩的。」

    「還有嗎?」

    「沒了,對方不願多說,而且之後就再也找不到這個人了。」

    閆思弦問道「那你覺得,從專業的角度來講,如果繼續查下去,還能找到瞭解北極星的人嗎?」

    馮笑香「不好說,在暗網買消息,要看運氣的。」

    閆思弦思忖片刻道「我知道這件事麻煩,已經超出幫個小忙的範疇了,所以我付錢,讓你的朋友繼續幫我查,可以嗎?」

    馮笑香猶豫了一下道「我不太放心。」

    閆思弦等著她的下文。

    馮笑香道「暗網上的東西,有相當一部分跟犯罪沾邊,什麼販毒、倒賣槍支、洗錢、出售贓物、買賣器官……」

    閆思弦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所以,關於這個北極星,不跟局裡報備一下嗎?」

    「不用,是我的私事。」

    馮笑香似乎嘆了口氣,最終還是妥協了,「好吧,我會拜託朋友繼續幫你查,我把你手機號給他,他過兩天直接跟你報價吧。」

    「成啊,多謝了。」

    掛了電話,閆思弦又愣愣地看著桌上的合同,出了一會兒神。

    在閆思弦正式接管家裡的生意之前,閆氏曾經簽署過這份投資合約。

    投資金額總共5600萬,使得閆氏對這一項目持股15。

    做為一家航母級的綜合企業,無論閆氏曾經做過什麼樣的投資,閆思弦都不會覺得奇怪,哪怕現在還有一些連他都不知道的投資項目,也是正常的。

    不正常的是這張投資合同出現的方式。

    那是難得休息的一天,閆思弦自書架上抽出了一本看到一半的書,想用它打發時間。

    剛翻開書,便掉出了這張被對折的a4紙。

    閆思弦立即發覺不對勁了。

    首先,他有著良好的整理習慣,絕不會將投資合同之類需要保密的商業文書隨便夾在一本書裡。

    再者,閆思弦對自己的記憶力還是很有信心的,他非常確定,自己從未看過這份合同。

    那麼問題來了。

    這份合同是什麼時候,誰,夾進書裡的。

    他很快便想到,自己上一次翻這本書時,張雅蘭正借住在家裡,她還問他讀的是什麼書。

    閆思弦雖然不喜,但出於紳士風度,當時還是給張雅蘭大致概括了一部分書中的故事。

    之後,因為瘋子團夥的案子,閆思弦便沒空翻書了。

    再次翻開這本書,已經是將近兩個月後。

    閆思弦曾反覆研究家中的監控內容,也的確發現張雅蘭曾從書架上拿出這本書。可是因為角度問題,無法弄清她有沒有將合同夾進書裡。

    但閆思弦知道,是她。

    問題是,她為何要留下這麼一張合同?

    閆思弦也曾查過公司賬目和存檔文書,知道諾氏的確投資過這個北極星項目,但卻並沒有查出這筆資金的支出記錄。

    看著合同簽署人這一項裡,赫然是父親的名字,閆思弦有些不知所措。

    他焦躁地在辦公室裡踱了一會兒步,看了看表。

    父親此刻正在地球另一邊,時間應該是臨近正午,這個時候打電話,想來不會影響到老爺子諸如雕刻、釣魚之類的正事。

    電話接通,另一邊的人興致似乎很好,張口就跟兒子炫耀道「剛剛有個老外跟你媽搭訕呢。」

    果然老小孩嗎?

    閆思弦一頭黑線道「那您也不著急?」

    「急什麼,」老爺子十分淡定,「他們又沒我有錢。」

    閆思弦猝不及防被塞了一把霸道總裁式的狗糧,只覺得有點消化不良,下意識地就抬手去揉了幾下胃部。

    老爺子又道「有話快說,免得你媽等會兒知道是你,又要跟你叨叨代孕的事,煩死了,我最近被她抓著看了好幾個代孕公司……」

    閆思弦頭上的黑線更加密集,趕緊進入正題道「沒什麼事,就是想問問您,北極星您還記得嗎?」

    「北極星……那個啊……你是說那個投資啊……」

    「嗯。」

    「不是什麼大事,怎麼突然對那個感興趣了?」

    「沒什麼,就是想問問,北極星海上娛樂項目究竟是什麼,以及是誰找您投資的?」

    老爺子突然問道「你爸平生是不是叱咤江湖?」

    出於某種求生欲,閆思弦乖乖答道「是。」

    「是不是很有眼光,好幾次投資和轉型都正好選對了時機?」

    「是。」

    老爺子拿出教訓人的架勢來,「那你哪壺不開提哪壺,非要問這個北極星。」

    閆思弦一愣,問道「您的意思是,這項投資是個敗筆。」

    「的確是這麼回事兒。」

    閆思弦斟酌了一下用詞,諂媚道「那……您不介意親兒子從您的失誤裡吸取一點教訓吧?」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老爺子的語氣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他這樣嚴肅地一開口,閆思弦便立即想到了小時候父親留給他的印象。

    印象中,父親永遠穿著得體的深色西裝,身材挺拔,不苟言笑,他周圍的人永遠都是微微弓著背的。

    只是在選擇退休的這兩年,父親身上那種疏離感才有所緩解。

    此刻,疏離感重又回到了父親身上。

    「那件事你不要再問,你只要知道,麻煩我已經都處理乾淨了……」

    「可是……」

    閆思弦一個緊急剎車,他是不敢打斷父親的,此刻是真的情急。

    好在,父親已不是那個小時候對他嚴格要求的人,並未在意閆思弦的突然插話,只是繼續道「總之,那件事你別管,幹好你自己的事兒。」

    閆思弦還想追問的,父親卻急匆匆道「先不說了你媽來了你不想跟她討論代孕吧……」

    「哎那個……」

    老爺子已經自顧自掛斷了電話。

    閆思弦猶豫了一下,沒再打過去,他知道父親的脾氣。

    別看現在是挺好說話一老頭兒,其實倔著呢。

    做了一輩子決策,閆父最清楚大事從權,他做決定時從不個人商量,而是直接告訴你結果。

    透過辦公室的落地窗,閆思弦正好能看到城市高架橋。

    車流穿梭,車燈猶如星河,算是不錯的夜景。

    閆思弦站在窗前看了一會兒,終於回身,將合同收進了保險箱。

    他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瘋子團夥的事絕不像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

    他從前一直以為,自己可以斬斷與張雅蘭的瓜葛,做為旁觀者審視這樁案件。可是現在看來,他似乎是深處漩渦之中,旁觀這一說甚至有點可笑。

    如果閆氏跟這件事有關,無論是怎樣的關係,閆思弦都很為難,他不知該如何自處。

    今夜沒有星星,烏雲很沉,窗外有風。

    就在閆思弦關閉辦公室的燈的瞬間,一道閃電突然劃破夜空。

    閃電猙獰曲折,一閃既逝。緊接著是轟隆隆的雷聲。

    今年的第一場秋雨,來了。

    ……

    兩天後。

    吳端的風寒終於基本痊癒。

    基本痊癒的意思是,燒已經退了,但他還帶著大病初癒的蒼白。

    嘴角起了一片火泡,說話吃飯都很受罪。

    閆思弦是想讓吳端多休息兩天的,但老黃牛不干,一退燒就招呼著閆思弦往楚梅所在的療養院去,好在一場秋雨過後天氣已經轉涼,縱然吳端穿得厚些,也並不覺得突兀。

    閆思弦拗不過他,只好答應,兩人駕車,一個半小時後,趕到了楚梅所在的療養院。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0:08
第三章 有朋自遠方來(3)
               
    西山療養院。

    說它是個養老院也可以,因為很多退休幹部都在這裡養老。

    西山療養院依山傍水,在墨城唯一的一處5a級風景區內,其內的中式陳設佈局也頗為講究,與周圍風景相得益彰。

    看到這麼一座療養院,你就會明白我國養老問題解決了沒有不知道,但幹部養老是肯定已經解決了。

    讓一部分人先老得起,全世界通用的規則。

    其實最開始建成的時候,西山療養院並不像如今這麼氣派,但在當年也絕對算是高檔了。

    後來市裡為了評這個5a級景區,還曾經專門就療養院問題開過會。

    留著吧,影響景區評級,拆了,小半個前市領導班子都在裡頭住著,拆個院子事兒小,安置這幫人麻煩可大了。

    誰都不願意麻煩,大夥一商量,乾脆翻新擴建一下,搞個配得上5a景區的養老院不就得了。

    這本也沒什麼問題,可偏偏又趕上上頭政策緊縮,不許政府單位大搞面子工程。

    好在墨城不同別處,畢竟就在帝都邊上,消息靈通,有點什麼風吹草動,總能提前得到消息,因此當初建療養院時,政府頗有先見之明,背地裡是政府自個兒的一畝三分地,明面上卻是個正規的市政規劃項目。

    閆家不是沒打過建設療養院的主意,可盤根錯節的關係太多,野狗環伺,任誰都有分肉的心思。

    閆父一看情況太複雜,不可控風險太多,便沒了念想。

    果不其然,療養院是翻新重建得不錯,可當年包下工程的地產公司硬是被拖欠工錢拖垮了。

    如今走進這家設施先進的療養院,閆思弦只覺得是一個巨大的前車之鑑。

    療養院內的工作人員已經通知了楚梅有人來探訪,兩人穿過療養院的第一棟樓,便看到楚梅坐在院裡的石凳上。

    她穿著病號服,人很白,看不出是女孩子純粹的膚白,還是帶著點病態的白。

    天轉涼,所以她披了一條鮮紅的毛線披肩,這更加顯得她白,整張臉都沒有血色,像個瓷娃娃。

    不過,除了白,楚梅的長相實在不能用好看來形容,甚至,要不是一白遮百丑,她可就真要被歸到醜的那一類裡面了。

    楚梅一直在朝著兩人出現的方向張望,顯然是專門在等他們。

    看到吳端,她甜甜一笑,露出兩個小酒窩,那神情竟有種妹妹期盼外地讀大學的哥哥假期回家的感覺。

    這份情誼閆思弦就無福消受了,自打見到楚梅,閆思弦便深深感覺到,這妹子眼裡只有吳端一個人,自個兒完全就是空氣。

    吳端也沒覺得彆扭,大大方方地衝楚梅笑,又打招呼道「聽說你病情好轉了許多。」

    楚梅點頭,拿起石凳上的坐墊道「這兒涼,走吧,咱們去屋裡說話。」

    看起來,她與剛從亞聖書院出來那會兒的精神狀態,大不相同,至少此刻是跟正常人別無二致的。

    吳端慢了半步跟著楚梅,悄悄打量著她。

    閆思弦則落後吳端一步半,打量著兩人。

    楚梅感慨道「那會兒只有你來看我。」

    這讓吳端十分不好意思,他趕緊道「應該多去看看你的。」

    楚梅搖頭,「我知道,你肯定特忙。」

    吳端趕緊順著台階下來,換話題道「你後來出院,我找過,醫院方面也不知道你搬哪兒去了。」

    楚梅笑的十分善解人意,「你現在不是又來了嗎,我很開心。」

    她開心,吳端便跟著傻樂。

    楚梅又道「你看我現在已經好了,大夫說我情況特別穩定,我都一年多沒犯過病了。」

    「這是好事。」吳端由衷為她高興。

    楚梅卻露出了擔憂之色,「我還總是害怕呢,怕你是被我嚇著了,不敢來看我了,我那會兒病了,會發瘋,嚇著你了吧?」

    自此,閆思弦算是看出來了,這楚梅對吳端好像有那麼點……唸唸不忘的意思。

    吳端也不知是感覺遲鈍,還是故意裝傻,連連搖頭接話道「哪兒能呢,你想多了,我們刑警啥沒見過,哪兒能被你給嚇住了。」

    很好,這個回答很直男,簡直注孤生,閆思弦差點忍不住吐槽。

    楚梅卻並不在意,反而還開心道「那可太好了!」

    接著,她又絮絮叨叨道「以前的事,好多我都記不清了,就記得你來看過我。

    我媽也叨念,說我們最困難的時候,你還給過我們錢,還說……」

    楚梅像是被觸及了傷心事,停頓一下咬了咬嘴唇,繼續道「還說當時想打官司,所有人都勸我們省省吧,別把事兒鬧大,只有你真心幫我們。」

    吳端心知自己有心無力,並沒有幫上什麼忙,尷尬地摸摸了摸鼻子,又轉移話題道「對了,你媽呢?她身體怎麼樣?」

    「我媽還是在這兒當護工,一切都好。」

    吳端又想到,憑這母女倆的經濟收入,應該不足以支付這家療養院的費用,便又問道「經濟上有困難嗎?」

    楚梅搖頭。

    吳端怕她是難以啟齒,補充道「有什麼困難你就說,能幫忙的我肯定儘量。」

    「真的還好,」楚梅道「我能住這兒,還是託了我媽的福。

    我媽以前在精神病院做護工,護理過一個重度抑鬱症的人,大概……比你還大幾歲吧,那人的爸爸是個挺大的領導呢。

    他看我媽把他兒子照顧得不錯,把兒子轉到這個療養院的時候,給我媽開了挺高的工資,問我媽願不願意一塊過來,繼續照顧他兒子。

    我媽就說了我的情況,說是工資低點也無所謂,能把我帶在身邊就行。

    那個大領導就把我也安排到這兒來了,這一來都好幾年了。」

    沒想到楚梅母女還有這樣一番際遇,也算是得了好人幫襯,有了個相對穩定的安身之處,吳端覺得很好。

    三人進了楚梅的病房。

    療養院裡的病房均是單人間,房間內有獨立的衛生間和浴室,與其說是病房,倒更像是酒店房間。

    楚梅的房間裡,除了她的病床,還有一個建議行軍床,看來母女倆有時候都住在這裡。

    楚梅自己坐在病床床沿上,拍了拍身旁空著的床沿,又指了一下屋裡僅有的一把椅子,示意兩人也坐。

    閆思弦搶先坐在了椅子上,吳端便挨著楚梅坐在了床沿上。

    落座後,一直沉默的閆思弦開口問了第一個問題。

    他用儘量舒緩輕柔的語氣道「想過回歸社會嗎?——我不是說你這樣不好啊,你要是喜歡當然也沒有問題,不過就是……不太容易交到朋友。」

    楚梅歪著頭想了想,「為什麼交朋友呢?」

    這還真是個哲學問題,閆思弦看了吳端一眼,那意思還是你問吧。

    吳端指著閆思弦道「你還記得他嗎?」

    其實楚梅的目光一直在吳端臉上,即便閆思弦剛剛開口說話,也並未受到眷顧。吳端問了,楚梅才看向閆思弦。

    一看向閆思弦,她便有點怯怯的——就是那種面對陌生人時的膽怯,身子還向吳端那邊挪了挪。

    吳端便柔聲安慰道「他是和我一起去亞聖書院救你的人啊。」

    楚梅的病似乎真的好了很多,吳端一開始還擔心,聽到亞聖書院幾個字,她會不會有什麼過激反應。

    並沒有。

    楚梅只是在思索有沒有見過閆思弦。

    最終,她搖了搖頭。

    這也正常,畢竟閆思弦只是在亞聖書院與楚梅有個一面之緣,而那時候楚梅瘋得相當嚴重。

    吳端又道「那張雅蘭你還記得吧?——你好好想想,她也在亞聖書院,和你一塊吃過苦,好多人都說你們倆關係最好。」

    楚梅還是一副迷茫的樣子。

    吳端只好又道「你在四醫院的時候,有病友看見過張亞來去看望你。」

    這回,似乎是為了讓吳端滿意,楚梅便改口道「那……好像有吧?……我……我真的記不清了。

    他們跟我說……那段經歷不好,忘了對我有好處……」

    這一點閆思弦是懂的,為了治療創傷後應激障礙,有時候會採用一些比較極端的措施,比如在藥物控制得當的情況下,逐漸影響患者的記憶力,使得患者忘記或者儘量模糊受傷的情景。

    換個通俗易懂的說法人之所以痛苦,是因為記性太好,總記著那些令他們痛苦的事兒。這種忘卻治療法,倒是能從根源上解決一些問題。

    當然,如此操作也有一些副作用,接受這種治療的患者雖然能夠淡化痛苦,減輕躁狂、抑鬱現象,記憶力也會大幅度衰退,輕則像是老年痴呆,重則呆呆傻傻渾渾噩噩,行為能力大幅度減弱。

    像楚梅這樣,算是副作用控制得相對比較好的。

    兩人一時無從判斷楚梅是否撒謊了,正想再問點什麼,楚梅的母親回來了。

    7年前她便已經受了太大打擊,人一下子衰老下來,反倒這幾年行尸走肉般的生活,讓她沒有太大變化。

    她一眼便認出了吳端,瞬間臉上滿是久別重逢的欣喜。

    「好久不見了。」

    吳端也回應道「好久不見。」

    女人又招呼兩人重新坐下,並從床頭櫃裡拿出一次性杯子來,招呼兩人喝水。

    這一點,與媽媽相比,楚梅倒真的十分缺乏與人打交道的經驗。

    女人又問吳端道「那你……怎麼會到這兒來?是不是當年的案子……」

    她沒有說完,似乎害怕吳端的答案會再讓她失望。她已失望了太多次。

    沒想到,這次吳端卻正面回答道「的確跟當年的案子有關。」

    「哦?」

    吳端拿出張雅蘭的照片,遞給女人,「麻煩您看一下,這個姑娘您有印象嗎?」

    女人接過來看了兩眼,便點頭道「我記得她開看過我們梅梅。」

    「您能詳細說說嗎?」

    「詳細啊……詳細的我也不知道啊,我那會兒在四醫院當護工,每天忙得腳打後腦勺,哪兒顧得上那些啊。

    這姑娘大概來過兩三次吧,我才發現,她說自個兒是梅梅的同學——我就不記得梅梅有這號兒同學。

    你是不知道啊,那陣子正是我們梅梅治療的關鍵時刻,大夫千叮嚀萬囑咐,千萬不能再提亞聖書院的事兒了,我就怕啊……怕這個姑娘跟亞聖書院有什麼關係。

    我就沒忍住,跟她說了幾句重話,讓她以後千萬別來找我們梅梅了,再讓我看見她來,就不客氣了。

    那以後,她就再沒來過。」

    「那……」吳端問道「照片上這姑娘都跟楚梅說過些什麼,您知道嗎?」

    「那我可不清楚……不過,說啥應該都沒用吧,梅梅那陣子藥物治療,神志不太清楚,我前一天跟她說的話,她二天就不記得了,所以……」

    女人露出一個「你們懂的」的眼神。

    吳端點點頭,和閆思弦對視一眼。

    閆思弦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意思是他也沒什麼好的切入點詢問了。

    吳端又對女人道「那你們以後有什麼打算?楚梅這麼年輕,總不能一直待在療養院裡吧,就算現在有您,那以後呢。」

    女人嘆了口氣,最終也只說了一句「我們這種人啊,走一步算一步吧。」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道不盡母女倆的淒苦。

    吳端深知在這樣的苦難面前,任何安慰都是蒼白的。本想留點錢給這母女倆,轉念想到楚梅已經是個大姑娘了,這麼做不知會不會讓她覺得難堪,手已經伸進了口袋,終究沒將錢包掏出來。

    吳端起身往門口走,邊走邊道「那就不打擾梅梅了,這次只當認個路,有但凡有空我就來看你,行嗎?」

    楚梅滿臉不捨,卻只是懂事地問道「真的嗎?」

    「當然。」

    閆思弦見縫插針地遞給楚梅的母親一張名片,並道「我們公司最近也投資了一個叫北極星的項目,說白了就是建療養院,所以……如果有什麼我能幫忙的,請務必聯繫我。」

    閆思弦暗暗留意著聽到「北極星」三個字後楚梅母女的反應。

    兩人倒沒什麼特別的反應,楚梅依舊只知道盯著吳端看,她的母親接過名片,道了謝。

    看來,他們並不清楚北極星是什麼。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20:09
第四章 有朋自遠方來(4)
               
    這一趟幾乎無功而返。看起來楚梅和瘋子團夥沒什麼交集。

    閆思弦臉上雖然並無表現,但心裡多少還是有點失落的。

    吳端倒鬆了口氣,雖然他希望破案,但更希望楚梅的生活簡簡單單,可以逐步回歸正軌。

    兩人一路無言。

    就在即將走到療養院門口時,身後突然傳來喊聲。

    「閆?!……閆!」

    兩人轉身,看到一個大鬍子老外。

    閆思弦十分驚喜,沒急著跟老外打招呼,而是先跟吳端介紹道:「我師兄,愛德華,高我兩屆,我開始讀研,他開始讀博。

    不過我們在一個導師手底下,就玩熟了,他教我不少東西。

    這傢伙最後選了醫學方向,我拐了個彎,走了刑偵這條路。」

    吳端點頭,表示明白了。

    閆思弦介紹時,愛德華已經奔了過來,熱情地給了閆思弦一個熊抱,口中不斷念叨著「好久不見……真的好久不見了……」

    看樣子,這老外中文還不錯。

    閆思弦向大鬍子介紹了吳端,大鬍子一聽吳端是閆思弦的領導,立即豎起大拇指,臉上滿是不可思議。

    「還有人管得了他?」大鬍子大笑,笑得吳端有點尷尬,心想這傢伙好像也並沒有很難管。

    閆思弦嘿嘿一笑,問大鬍子道:「你怎麼來中國了?」

    「那個詞叫什麼……交換?還是交流學習?」大鬍子道:「就是我們醫院的人來中國,中國這邊醫院的人去我們那兒。」

    閆思弦聽明白了,跟大學裡的交換生差不多。

    閆思弦一根手指指著地面道:「可是……這兒是療養院,不是醫院。」

    「我知道,我知道,」大鬍子道:「我來探望一個特殊病例,非常嚴重的抑鬱和躁狂症,短期治療,幾乎痊癒了……」

    大鬍子抬手看了下表,「我約的時間快到了,閆,加個微信吧,你要請我吃飯。」

    老外也懂得吃大戶,而且提出要求時一點都不扭捏。

    閆思弦不慌不忙地掏出手機,打開微信,笑道:「別急,我問你,你要去探望的病例,是不是叫楚梅?」

    「你怎麼知道?」愛德華瞪大了眼睛。

    吳端有點不敢直視,這老外兩隻大眼珠子瞪起來,跟牛眼睛似的,而且透著一種似傻非傻的單純之感。

    閆思弦笑笑,「應該我問你,你怎麼知道她的?」

    愛德華道:「我聽人說的。」

    「誰跟你說的?」

    「也沒誰跟我說,就是在四醫院的時候,無意間聽兩個大夫討論起楚梅,覺得她的情況有點特殊,就想來看看。」

    愛德華環視一圈,感慨道:「這地方很高級吧?很有身份的人才能住吧?」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很難約她啊。」霍華德道道:「我約了她好多次,還做了一份簡歷,就是想證明……呃……我水平還可以,說不定還能幫她治療……」

    愛德華撓撓頭,「可能我還不夠厲害吧,沒什麼……呃……名聲,或者她有什麼顧慮,所以一直不肯見我。」

    「但她答應今天見你。」閆思弦道。

    霍華德又看了一回手錶,「是啊是啊,閆,真要的來不及了,先走了,見到你真高興啊。」

    已經跑出去兩步,愛德華又回頭對吳端道:「吳,很高興認識你,領導。」

    對這個稱呼,吳端有點哭笑不得。

    或許是因為見到了老朋友,回程路上閆思弦的心情明顯好了些。

    他對吳端道:「明兒約頓飯?我把愛德華叫上?」

    吳端道:「你是想從人家那兒打聽楚梅的消息吧?」

    閆思弦笑著聳聳肩,「所以你去不去啊?」

    吳端也笑,「必須去啊。」

    閆思弦做苦惱狀,連聲嘆氣。

    吳端:「要死回了家踏踏實實死啊,死半道上我還得想辦法毀屍滅跡。」

    閆思弦瞬間炸了,「你你你」了半天,長嘆一聲「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吳端噗嗤一聲樂了,終於問道:「你剛才要死不活那樣兒,想什麼呢?」

    「我已經想開了。」

    他這麼說,吳端反倒更加好奇。

    好奇也不問,就是盯著閆思弦看。

    「好吧好吧,」閆思弦終於敗下陣來,「我就是覺得吧,你們這幫兔崽子果然沒一個真心愛我的,你們都只是想吃大戶而已。」

    上一刻還十分憂鬱,下一刻,猶如變臉一般,閆思弦又道:「不過,這就是有錢人特有的煩惱吧,你不會懂的。」

    吳端被他這一句話噎得,幾乎噴出一口老血。

    自從買了房子,吳端就真窮成了狗,恨不得一天三頓都是饃饃涼水。

    吳端坐在副駕位置上,心中發狠,明天無論如何要用好胃口報這一句之仇。

    可惜,還沒有等到這頓飯,就出事了。

    出大事了。

    閆思弦不見了。

    起初吳端以為只是普通的遲到。

    畢竟閆思弦這位從不在意工資條上那仨瓜倆棗的主兒,上班就從沒按時按點過。

    可是整整遲了一個半鐘頭,就反常了。

    瘋子團夥的案子再次浮出水面,正是大干一場的時候,閆思弦沒理由在這種時候玩失蹤。

    吳端打了他的工作電話,關機,打私人號碼,還是關機。

    難道是在哪兒玩嗨了?

    吳端很少關注閆思弦的私生活,甚至可以說是刻意迴避,出於某種不希望戴著有色眼鏡看人的想法。

    但這次,吳端忍不住想歪了。

    一開始,他只是覺得氣憤,做為刑警,手機必須24小時開機,即便休假,也要保持隨時可以到崗的狀態。做不到,只有一個解釋:態度問題。

    可氣憤的同時,一絲不安在吳端心中閃過。

    閆思弦是那種態度有問題的刑警嗎?

    當然不是。

    5分鐘後,這種不安被無限放大,吳端如坐針氈。

    他乾脆關了電腦,對馮笑香道:「我出去一趟,閆副隊要是來了,讓他第一時間回我電話。」

    馮笑香一愣,問道:「閆副隊聯繫不上?」

    「嗯。」

    「用不用我查一下他的定位。」

    「能查到嗎?」

    「沒問題,他用的市局配的手機,帶定位的,關機也能查到。」

    「查!趕緊查!」吳端已經走到了辦公室門口,又回過身道:「這事兒你知我知。」

    馮笑香心領神會,道了一聲「放心吧」,便噼裡啪啦敲起了鍵盤。

    吳端剛進地下停車場,馮笑香的電話就來了。

    他一邊發動車子,一邊戴上藍牙耳機,接通了電話。

    「不對勁。」馮笑香道。

    吳端本已提起的心,這下是真的提到了嗓子眼。

    「怎麼了,你說詳細點。」

    「昨晚上追蹤信號突然消失了。」

    「消失?」

    「在……我看看。」停頓了兩秒鐘,馮笑香繼續道:「在長壽橋上沒的信號……這……這是……」

    「手機掉水裡了。」吳端暗自在心裡補充道:但願是你丫玩嗨了把手機掉了,千萬別是……

    他沒敢往下想。

    電話那頭,馮笑香繼續道:「我跟你說說閆哥的活動軌跡吧,昨天早上你們應該是一塊出門的吧,西山療養院,回來以後他沒跟你一塊回市局,自個兒回公司了。」

    吳端道:「是,昨天他跟我說去查一些關於瘋子團夥的線索,就單獨行動了。」

    「你沒問問他查什麼線索?」

    「說是關於資金來源,要養活一個組織,總得想辦法募集資金。他說他有門路,想從這方面著手去查。」

    馮笑香一針見血道:「李八月死之前,他也說要從資金來源著手去查。」

    吳端道:「我知道,所以我再三追問,他答應第二天一早——就是今天,帶他查到的線索來市局。」

    沉默片刻,吳端繼續道:「偏偏今天他就出事了。」

    馮笑香道:「我感覺很不好。」

    她倒是搶了吳端的台詞,吳端只好安慰她道:「你別多想……之後呢?離開公司以後,他又去了哪兒?」

    馮笑香道:「從定位信息來看,閆哥在公司直待到深夜將近1點,出公司以後,應該是開車直奔長壽橋去了,然後,定位就消失了。」

    吳端想了想道:「那我先去他公司看看。你接著查,他的通訊記錄、聊天軟件內容,還有……他昨晚行車路線上的監控……」

    馮笑香突然道:「這麼做好嗎?——我的意思是,在不確定究竟發生了什麼值錢,這麼查自己人,好嗎?」

    吳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馮笑香:「明白了,查。」

    閆思弦的遊戲公司。

    助理妹子對吳端並不陌生,深知吳端和自己老闆關係非同一般,笑得別提有多甜了。

    吳端本該向妹子道個謝,畢竟人家前兩天才把病得死豬一般的自己送進醫院。但他現在實在沒這個閒心,始終繃著一張臉。

    「閆總昨晚上來加班,你知道嗎?」

    助理妹子點點頭,又搖頭,「來是來了,不過他有沒有加班,加到幾點,我就不清楚了,我昨天按時下的班。

    本來看閆總在,我沒想走,結果他說讓我按時回家,不用陪著耗。」

    這倒是閆思弦的作風,刻意壓制公司的加班文化。

    吳端想了想道:「你們公司有打卡記錄的吧,你看看,誰昨兒晚上加班加得最晚,把他找過來,我有話問他。」

    見助理妹子愣在原地,不知該不該照做,吳端便亮了一下警官證。

    助理妹子還是沒動,而是道:「我能問問發生什麼了嗎?我得以保證公司利益為第一要務。」

    「我讓你幹什麼,你就干什麼,就是保證公司利益,」吳端不容置疑道:「找人去吧,我就在他辦公室等著。」

    助理妹子咬了下嘴唇,終於踩著高跟鞋小跑去叫人了。

    幾分鐘後,一個年輕職員被請進了閆思弦的辦公室。

    只要看他一眼,便知道準是個連續加了一禮拜班的技術男。

    他戴著眼鏡,頭髮有些油,身上有股煙味。

    吳端問道:「你昨天在加班?」

    對方點了下頭,看向閆思弦的助理,一臉懵逼,顯然並不清楚問話的這位是何許人也。

    助理妹子給他使了個顏色,示意他只管好好回答問題。

    待兩人眼神交流完了,吳端又問道:「昨天你們閆總也來公司了吧?」

    「嗯,來了。」

    「你是最後走的,你離開公司的時候,閆總還在嗎?」

    「在的,他辦公室的燈還亮著,而且,他也沒拉辦公室玻璃上的百葉,我在外面能看見他。」

    「當時他在幹嘛?」

    「在幹嘛,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看文佳?反正他就坐辦公桌跟前,顯示器擋著,只能看見個腦袋尖。」

    「他有什麼反常嗎?」

    這問題是同時問屋裡的兩個人的,吳端的目光看向女助理,顯然主要是在問她。

    女助理想了想,搖了搖頭。

    那加班的技術男卻道:「連著兩天晚上來加班算不算?」

    「什麼?」吳端沒太明白。

    「我印象裡,閆總很少加班的,連來公司都很少,倒是帶著幾個朋友來打過幾迴游戲。

    所以,連著兩天晚上一個人跑來加班,是不是有點……奇怪?

    我們今天還被運營的妹子嘲笑,說肯定是代碼沒寫完,閆總來盯著我們寫代碼了……」

    又問了幾個問題,並沒在技術男這裡獲得什麼有價值的線索,吳端只好終止了這次談話。

    技術男一離開辦公室,助理妹子臉上便有了狐疑和擔憂之色,她道:「我們閆總……不會是出什麼事兒了吧?」

    「瞎說什麼呢,工作不想要了?」吳端只能嚇唬小姑娘。

    助理妹子縮了縮脖子道:「那……萬一以後閆總問起今天的事兒,我可就實話實話說了。」

    吳端道:「你只管實話實……」

    他話還沒說完,馮笑香又來了一通電話。

    吳端以為她有什麼發現,立即接起了電話。

    誰知馮笑香道:「吳隊,我得跟你坦白一件事,我一直在幫閆哥查一個東西,而且,就在前天晚上,閆哥還打電話問我調查進展。」

    對兩人私底下的小動作,吳端已經見怪不怪,他淡定地問道:「查的什麼?」

    「北極星。」

    吳端如雷貫耳,因為就在前一天,在西山療養院,當著楚梅的面,閆思弦還曾提起過這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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