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偵探推理] 罪無可赦 作者:形骸(已完成)

 
Babcorn 2019-8-29 14:30:12 發表於 其它小說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0 31227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9:31
第八十五章 瓶中物(10)
               
    幾個小時後,劉建偉醒了,或許是安定的藥效過了,醒來沒多久,他情緒又開始激動,想下床,被吳端按住了。

    「你需要休息。」吳端道。

    劉建偉掙紮了兩下,知道自己沒法跟吳端身體對抗,沮喪地躺著,流眼淚。

    吳端看到他床頭新鮮的花束,問道:「同事來看你了?」

    劉建偉的眼淚流了下來,他問道:「蘇明父母來了吧?」

    他的聲音依然嘶啞,此時說話完全是憑著氣音。

    「嗯,來了。」

    「我害得啊……是我的主意,我說要進傳銷組織看看,至少拍點暗訪素材……他死的時候,就那麼看著我,眼睜睜地看著我……」

    在劉建偉將悲傷逆流成河之前,吳端趕緊切入主題。

    「所以,你是怎麼找到那個介紹你們進傳銷組織的趙哥的?」

    「他是我老鄉,初中同學,不過初中畢業以後我繼續上學,他早早出來打工了。

    我們是偶然碰見的,異鄉人在墨城碰上,還挺難得,就一起吃了個飯。

    吃飯的時候沒聊兩句,他就開始吹他那個投資項目,我一聽,知道他是干上傳銷了,之後就沒再跟他聯繫過,他打電話我也都不接。

    這回公司新聞選題,選到了傳銷,我就裝作手裡有閒錢,想搞點投資,一聯繫他,他果然上鉤了,滿口答應帶我瞭解項目,我倆就是這麼進傳銷組織的。」

    「那你認識的那個趙哥,在組織裡是什麼角色?」

    「說是我們那個窩點的負責人,但我覺得……他就是個小嘍囉……」見吳端費解,劉建偉解釋道:「你們救我的時候他不在,自從蘇明被勒死之後,我就再沒看見他,不知道他上哪兒去了。」

    「你們怎麼暴露的?」

    「蘇明拿手機拍視頻,被發現了,他們就……」劉建偉喉嚨本就受傷腫脹,再加上哽咽,終於說不出話了。

    不僅說不出話,他還開始咳嗽,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吳端幫他拍後背,好一番折騰,咳嗽才終於止住。

    吳端又問道:「你的老鄉、同學就沒幫你們說句好話?」

    「我也沒想到,我怎麼都想不到啊……要是早知道,死也不去啊……我怎麼跟他家交代……給我害死了啊……」劉建偉平躺著,眼淚順著外眼角向下淌,將鬢角弄濕了一大片。

    他雖然哭,卻也知道警察不是來聽他懺悔的,便盡力忍住情緒,繼續講道:「他們一開始只是把我們關起來,我同學還來看過我們一次,恨得要死,說我們害死他了,但也沒說要我們的命……

    後來我聽見他跟另外一個人——就是跟他一塊管理那個傳銷窩點的人——他們吵了幾句。」

    吳端問道:「是不是一個長著三角眼的年輕人,一米七出頭的個子?」

    「是他!就是跟他吵的!

    對怎麼處理我倆,他們意見不統一。

    我同學說把人放了就得了,我已經保證絕對不曝光他們。

    可那個三角眼不放心,非要上報,然後按規矩辦——我也不知道規矩是什麼啊。

    再後來我同學就不見了,來了兩個壯漢——就是你們抓的那兩個人。

    他們進屋,問拍視頻的是誰,蘇明就承認了,那倆人不由分說,拿出鐵絲,直接就開始勒蘇明的脖子。

    我嚇了一跳,可直到那時候,我也不相信他們真的會殺了蘇明,那可是殺人啊!我以為……以為只是給我們一點教訓,真的,我都做好也被他們勒一下的準備了。

    我不知道他們究竟勒了多久,可我發現蘇明好像要沒氣了,我才知道,他們真的是來殺人的。

    我喊了,也撲上去救了,已經晚了,我不是他們兩個人的對手,一下就被按住了,眼看那根鐵絲就要往我脖子上套。

    我知道硬拚不是辦法,就說給他們錢。

    一聽有錢,他們猶豫了。

    我一看有機會,趕緊繼續勸,我說至少能籌到50萬,只要他們別殺我,給我點時間,我就給他們錢,不過為了籌錢,我得給朋友打個電話。

    他們商量了以後,決定要錢,我就趕緊給領導打電話——我的直屬領導知道我們在蒐集關於傳銷的新聞素材,而且我和蘇明已經兩天沒去上班了,她接到我要錢的電話,總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吳端點頭,「你有個聰明又負責的領導,就是她報的警。」

    很快,吳端又問道:「可他們最後還是決定殺你。」

    「是因為一個電話,三角眼接了個電話,然後那個兩個人——就是那兩個負責動手殺我的壯漢——他們也接了電話——我的意思是,他們中間真正動手殺人的那個接到了電話,另外一個人好像沒什麼話語權。

    接完電話他們就突然都改主意了,要殺我,給錢也不頂用了,幸虧……幸虧你們來了……我真的在鬼門關走了一遭……蘇明啊,可惜了蘇明啊……」

    吳端看向閆思弦。

    閆思弦知道,吳端的問題已經問完了。

    閆思弦便道:「你剛剛說,三角眼和那兩個負責殺你的人,他們是先後接了電話?」

    「對,間隔很近,給我的感覺是……我就是有種感覺,好像是同一個人先打給三角眼,然後緊接著打給了那個壯漢。」

    「所以那兩個負責殺人的壯漢——暫時叫他們殺手吧。

    在你們剛進入傳銷窩點的時候,那兩個殺手並不在那兒,他們是在你和蘇明暴露後,專程去』處理』你們倆的,對嗎?」

    「對。」

    「你剛剛提到,三角眼和你的同學吵架時,曾經提到上報組織,然後按規矩辦,顯然你的同學在爭吵中落敗了。所以,我可以理解為,讓那些殺手殺死有問題的組織成員,這就是他們的規矩,對嗎?」

    「我覺得是。」劉建偉道。

    閆思弦和吳端對視一眼,兩人均從對方眼中看出了深深的擔憂。

    能成為規矩,顯然這已經不是傳銷組織第一次殺人了,況且他們還有如此訓練有素的殺手。

    究竟有多少遇害者?不會又是個驚天大案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9:31
第八十六章 瓶中物(11)
               
    陰天,有風。

    盛夏時節,這樣的天氣絕對是老天爺恩賜。

    工人廣場邊停了一輛霸氣外露的越野車。

    閆思弦正在車裡補覺,據他說昨晚被幾個狐朋狗友灌了假酒,頭疼。

    吳端回到車上時,手裡拎著兩瓶礦泉水,他自己喝冰的,給了閆思弦一瓶常溫的。

    閆思弦沒精打采地接過來,喝了一口,問道:「怎麼樣?打聽出什麼消息了嗎?」

    吳端先是抱怨一句「自個兒那胃啥情況心裡沒點數?還敢灌酒,不要命了?」才回答道:「恭喜你,成了傳銷組織素材了,估計他們要把你編進傳銷教材裡,讓你扮演成功人士,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

    從閆思弦的表情來看,他肯定沒聽懂。

    吳端噗嗤一聲樂了,樂完,他解釋道:「導師正在那兒忽悠大爺大媽呢,看見草地上那雕塑了嗎?」

    吳端伸手一指。

    閆思弦點點頭。

    那是兩座十分抽象的雕塑,呈沙漏形,中間細,兩頭粗,一個立著,一個倒著,是某種花崗岩雕出來的。

    吳端繼續道:「我剛湊過去聽了會兒,正講那倆雕塑呢,說是立著的就代表已經醒悟的人,躺著的就代表還沒醒悟的,只有少數已經醒悟的人才具備高瞻遠矚的能力,才能看到他們的投資項目。」

    「投資項目?」

    「什麼來著——編號我忘了——編得像模像樣呢,投8萬,賺3個億,國家立項,各級政府嚴格保密,這種項目一旦公開,肯定全民瘋搶,到時候還能輪得著你們?」

    吳端捏著嗓子,學起導師講話。

    「你這是學導師,還是學宮裡的太監?」挖苦玩,閆思弦又中肯地評價道:「你不去搞傳銷真是屈才了。」

    他又問道:「那跟我有什麼關係?」

    「你這車唄,我親眼看見導師指著你的車,滿嘴吐沫星子,說車裡坐的就是早期買了他們項目的人,現在有錢了,開上豪車了,天天出入高級場所,在還跟公安局長稱兄道弟……誒我特想問問,你真敢跟趙局稱兄道弟啊?」

    閆思弦瞪了他一眼,「我瘋了我?!」

    吳端又是樂,「不是有錢可以為所欲為嗎?」

    「那是沒素質的有錢人,不包括哥。」

    吳端:嘖嘖嘖小夥子進市局以後思想覺悟都提升了,真該給你發朵小紅花再掌聲鼓勵啪啪啪啪……

    「這也太明目張膽了,」閆思弦指了指在工人廣場上溜躂的一個保安,那保安對傳銷組織視而不見,「他為什麼不報警?」

    「看見他手裡的飲料沒?」吳端問道。

    「嗯。」

    「是那導師給他買的。」

    閆思弦心塞地嘆了口氣。

    吳端道:「這不是個例,我給你講個事兒吧。」

    「嗯。」

    「我高中上的寄宿制學校,全封閉的,但是門衛有時候會偷偷放一些男生出去,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因為這些男生每次想出去的時候,都給門衛一盒煙。」

    「就一盒煙?」

    「當然,得是20塊錢以上的,你給他10塊的他還不要呢。」

    「你們老師也不管?」

    「門衛是校長小舅子,老師知道也裝傻……只有一個老師敢管,是個剛剛師範大學畢業分配到我們學校的女老師,她去跟門衛理論,從那以後,學校一直給她穿小鞋,轉正、評職稱都把她往後排,故意找事剋扣她的獎金,那女老師只在我們學校呆了半學期,氣不過,考了個研究生繼續讀書去了。」

    閆思弦憋屈地拍了一下手旁的雜物盒,「烏煙瘴氣!這種地方也配教書育人?!」

    「後來有個被門衛放出去的男生,半夜在網吧上網,被幾個社會青年砍了。

    你知道的,高中小混混,因為一兩句口角,就要打群架什麼的。

    人弄了個重傷,家長當晚就報警了。

    警方立馬調取學校監控,監控裡小孩兒給門衛遞煙,門衛放人,都拍得清清楚楚。

    後來校長工作也丟了,他小叔子自然也捲鋪蓋走人了。」

    閆思弦舒了口氣,「你這故事還算結局完美。」

    「算是吧,」吳端掰著指頭算了算,「那是十多年前了,我只是覺得……有點沮喪,十多年了,竟然還有這樣的事。一個人可以為了幾塊錢的小恩小惠,眼看著別人被騙得傾家蕩產跳樓抹脖子……

    我有時候在想,這些人的心,究竟是什麼做的。

    你知道嗎,最可怕的不是那些窮凶惡極的歹徒,跟那種人單挑我從來不懼的,可是碰到這保安這樣的……我從心裡害怕,就感覺……沒希望……」

    似乎是不想再繼續這個沉重的話題,閆思弦換了一個關注點:「十多年前……靠,你這麼老了?」

    一提年齡,吳端立馬炸了:「你他娘這是什麼關注點?!你會不會說話!我明明看起來比你年輕好吧?!」

    閆思弦眯眼笑道:「是是是,等你三十歲的,我給你大操大辦一場,昭告天下未成年小姑娘謹防被你欺騙感情。」

    吳端:「……」

    風越來越大,沒有下雨的意思,倒好像要來霧霾了。

    廣場上,講師帶著十幾名傳銷受騙者,分別上了兩輛車。

    閆思弦發現,其中一輛赫然是兩人在鳳凰城小區見過的商務車。

    「是一夥人!」閆思弦道。

    他已發動車子遠遠跟了上去。

    他本以為吳端會給點反應,誰知對方只是看了一眼,嗯了一聲,便繼續低頭回著消息。

    閆思弦問道:「你這兩天幹嘛呢?老抱個手機。」

    「跟本省紅心聯盟的負責人聊聊,他知道的事兒挺多。」

    「哦?都有什麼?說來聽聽。」吳端道。

    「他曾經十幾次從墨城不同的傳銷組織救人,他說雖然傳銷組織不同,但幕後肯定都是一個人。」

    「這麼確定?」

    「據解救回去的受害者相互對質,雖然他們被騙進了不同的傳銷組織,但那些講師宣傳的投資都一模一樣,還有一個很厲害的所謂金牌講師,把幾個傳銷窩點的人組織起來上過大課。

    那講師很厲害的,一堂課下來,好多人當場就刷卡了,十幾萬,甚至幾十萬地投錢。」

    「金牌講師……有點意思……」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9:31
第八十七章 瓶中物(12)
               
    「關於這個金牌講師,你還知道什麼嗎?」閆思弦問道。

    「姓方,人稱方神。」

    「方神?」

    「嗯,大概就是說這人嘴皮子非常厲害吧。

    據被解救出來的受害人描述,此人三十來歲,男性,一米八左右,體型勻稱,一表人才。

    據他自己說,以前曾經是高中老師呢。」

    「吹牛的吧。」閆思弦道。

    「不知道,這個方老師好像很注重隱私保護,曾有一名被解救的受害者問他要過電話,他沒給,那受害者不死心,又問傳銷窩點的負責人要。

    結果負責人說方老師級別太高,神龍見首不見尾,只有講課的時候才露面。就連他們也沒有方老師的電話。

    雖然可能是說謊,但也能從側面看出,這個方老師很小心。」

    閆思弦好奇道:「受害者為什麼想要芳老師的電話?」

    「呃……據說看這小夥子還不錯,想給閨女介紹對象。」

    閆思弦:「大媽還真是……啥時候都不忘介紹對象……」

    「不,那是個大爺。」

    閆思弦:「……」

    閆思弦:「那這個方老師,什麼時候講大課?」

    「是這樣的,傳銷組織分工非常明確,各處窩點的日常洗腦算是逐步蠶食受害者的心理防線,他們以集體生活增進感情為主,以洗腦為輔,目的是跟受害者建立良好的關係,讓他們不好意思拒絕投資項目,畢竟,熟人好辦事。

    方老師的講座則是臨門一腳,傳銷窩點鋪墊得差不多了,就把人聚集在一起,由方老師煽風點火,製造出人人爭相投資的現場氣氛,好像買不到他們的投資項目會成為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人嘛,總會受環境影響,在那種捨我其誰的環境下,很容易頭腦發熱,解救回來的好多大爺大媽,就是在那種所謂的『大課』上,稀里糊塗就把錢付了。」

    「明白了,」閆思弦道:「所以,最佳的抓捕時機就是在上大課的時候。」

    「沒錯。」

    「有沒有可能搞到這個傳銷團夥上大課的時間。」

    「不大可能,」吳端道:「從現在掌握的信息來看,上大課的時間高度保密。

    我在群裡詳細問過,大家都表示,上大課從來都是臨時通知。

    就比方說,某個窩點當天原本計畫下午去工人廣場『散步』,窩點負責人接到一通電話,計畫就立馬改了,大家就立馬動身前往指定地點,開始上大課。」

    閆思弦挑挑眉,「反偵查意識挺強啊,有過前科?」

    「我也這麼想,」吳端道:「我懷疑,這個方老師可能為其他傳銷組織服務過,有逃脫警方抓捕的經驗。」

    「那追逃網上篩了嗎?」

    「沒,」吳端搖頭,「你忘了?網監科最近可沒空幫咱們。」

    「這都不能幫?」閆思弦咂舌。

    吳端嘆了口氣,「我原本以為那兩個殺手能吐出點東西來,結果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兒,他們只是拿錢辦事,是雇來的外人,別說傳銷組織內了,就連給他們錢的人,也是素未謀面。」

    「轉賬的?」吳端問道。

    「嗯,全是通過開曼群島的空殼公司操作的,查不到付款人。」

    閆思弦吹了一下口哨,「開曼群島,還真是避稅和經濟犯罪的天堂。

    等於說,咱們現在什麼信息都沒有,只能乾瞪眼守著,等傳銷的組織大課。」

    「我擔心,即便真的組織大課,即便那個方老師露面了,組織裡其他主犯也未必會露面。」

    ……

    兩人跟著商務車,到了一處老小區,眼看車上下來的人魚貫進入了一座居民樓。

    兩人正想故技重施,去對面樓上監視目標住戶時,吳端手機響了。

    市局一支隊辦公室打來的。

    吳端趕緊接起。

    「吳隊!大事兒!」說話的是女刑警李芷萱。

    「別慌,慢慢說。」吳端道。

    「那倆殺手!有人給他們打電話了!是傳銷組織的人!」

    吳端心裡也緊張起來,但他說話時語氣不變,依舊是沉穩平靜的。面對一個刑警新人,他必須拿出老成持重的一面,否則這電話就說不清楚了。

    「他們聯繫殺手,又要殺人嗎?」吳端問道。

    「對對對!」李芷萱道:「除了殺人,還問上次行動完為什麼沒打電話說一聲,問那兩個記者都死了沒。」

    吳端:「咱們的應付……沒露餡兒吧?」

    「還好還好……可也太驚險了……」李芷萱的語氣裡滿是余驚慌未消,「對了,我這兒有電話錄音,發給您吧?您聽聽就知道了。」

    「得,發來,還有……」吳端停頓了一下,「別您您的,畢竟哥才18歲,聽著彆扭。」

    李芷萱應該是紅了臉,愉快地應了一聲。

    很快吳端手機上便收到了一段電話錄音。

    令吳端沒想到的是,打電話來的竟然是個女人。

    女人:「喂?維哥?」

    維哥就是動手殺人的凶手,自從被捕,他一言不發,一個字都不肯交代。

    接電話的自然是給他打下手的另一名殺手。

    據他本人交代,他叫蔡亦鋒,而維哥大名張維,兩人都有過服刑記錄,是在牢裡認識的。

    坐牢時,蔡亦鋒和張維同一個牢房,張維曾經罩著他免受欺負,出獄後他沒什麼本事,就跟著張維混日子。

    蔡亦鋒:「那……那個……我不是維哥,他不方便接電話,你有什麼事兒跟我說。」

    女人立即警覺起來,「你是誰?」

    蔡亦鋒:「跟維哥一塊兒幹活兒的。」

    女人:「幹什麼活?」

    蔡亦鋒:「你咋管那麼多?你是他老婆啊?有事兒說事兒得了唄。」

    女人被噎了一下,又追問道:「他怎麼了?」

    蔡亦鋒:「你有事兒沒事兒?沒事我掛了。」

    女人:「別!他什麼時候方便接電話?」

    蔡亦鋒:「最近都不方便。」

    女人:「為什麼?」

    蔡亦鋒:「哪兒那麼多問題,我……」

    女人突然道:「我是給他付錢的人,你明白嗎?」

    蔡亦鋒一愣。

    付錢的人,僱主。

    雇他們殺人的人。

    從前蔡亦鋒也曾猜測過僱主的身份,但他沒問過,幹哪行都有規矩,不該知道的,你知道了,不是好事。

    此刻,女人這麼說,蔡亦鋒自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9:31
第八十八章 瓶中物(13)
               
    蔡亦鋒:「你……那個……你是說……我們的錢都是你付的?」

    在警方的示意下,蔡亦鋒故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果然,女人追問道:「你是跟他一塊兒幹那個活的?」

    她當然沒有明說。

    蔡亦鋒:「嗯。」

    女人:「我必須知道,維哥究竟怎麼了,你明白吧?」

    「嗯……他……」蔡亦鋒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道:「他可能病了。」

    「什麼?!」

    「是你讓我們殺的那兩個記者,有一個咬了維哥一口——就咬破了一點兒皮。

    可誰能想到,臨死那記著還發狂,說死了也不虧,肯定把艾滋病傳染給維哥了。」

    「什麼?!」女人大驚,「那他現在……」

    蔡亦鋒:「我們上網查了,可以上醫院打一種阻斷針,也去打了。

    要打好多天呢,一時半會兒也驗不出來到底病了沒。

    維哥他……心情不太好,誰都不見。」

    女人半天沒說話。

    蔡亦鋒試探地問道:「你找我們……是有活兒嗎?」

    女人「嗯」了一聲,聽聲音她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蔡亦鋒的問題上,只顧著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完事兒他沒聯繫我,以前都是第一時間聯繫我,告訴我活兒幹完了。」

    蔡亦鋒趕緊附和:「可不是,他哪兒有心情啊。」

    又過了一會,女人似乎回過神來了,終於道:「讓他好好休息吧。」

    蔡亦鋒當然不能放過機會,趕忙繼續道:「沒事兒啊!維哥交代了,要是有活兒,我們還繼續接,萬一……是吧?治病也得花錢啊……你跟他也合作挺長時間了吧,不能這個節骨眼兒上落井下石啊。」

    女人嘆了口氣,「他需要多少錢?我出,活兒你們就先別幹了。」

    「那可不行,我們有我們的規矩,」蔡亦鋒道:「怎麼說也是手藝人,白拿你錢成什麼了?小白臉?」

    又是沉默,蔡亦鋒和監聽著電話的刑警們一樣緊張。

    這邊受不了沉默了,蔡亦鋒便又開口道:「你看吧,你要是信得過我,就還把活兒給我。我跟維哥是過命的交情,我這條命就是他幫著撿回來的。我接你的活兒,也是為了幫維哥掙點錢。

    你要信不過我,找別家,我也沒什麼可說的。」

    女人終於開口問道:「你是不是小蔡?」

    「對對對!就是我啊。」

    女人:「他跟我提過你。」

    「這樣啊……」蔡亦鋒道:「我倒不知道,我們的金主是個女的呢。」

    這話說完,兩人的關係似乎近了一點,女人卻還是不松口,不提下一單活兒的事。

    「我想去看看他,你們住哪兒?」女人突然問道。

    警方立即警覺起來,機會確實很誘人,這女人能聯繫殺手,顯然是傳銷組織內的核心人物。

    若能引她露面,不說抓捕,就僅僅是盯著她,順藤摸瓜,就很有可能挖出其他組織核心人物,事半功倍。

    可是,這會不會是對方的一次試探?天上真的會掉餡餅嗎?

    據蔡亦鋒之前的交代,張維非常小心,絕不向人透露他們的落腳點,也嚴禁蔡亦鋒給任何人留地址,連網購和點外賣都不行。

    「這……」蔡亦鋒猶豫了。

    但他身邊的刑警很快給他寫明了該怎麼回答。

    「不太好吧,」蔡亦鋒道:「你別為難我,就算維哥病了,他也是我老大,且不說他願不願意見你,給地址這種事,他不拍板,我肯定是不能給。」

    又是沉默。

    似乎是女人對蔡亦鋒的回答還算滿意,終於道:「行吧,這活兒給你了,維哥的……身體,要是檢查有結果了,你跟我說一聲。」

    蔡亦鋒:「那我先替維哥謝謝你了……檢查結果得話,得三個月呢。」

    「行吧,」女人道:「活兒你熟吧?」

    「嗯,跟維哥幹過好多次了。」

    「那我就不跟你細說了,地址發你,我跟那兒的負責人已經說好了,你直接去就行,弄乾淨點。」

    「放心。」

    電話結束了,吳端也收到了一個地址。

    吳端低頭看地址的時候,閆思弦卻道:「你覺不覺得,他們的關係已經超過僱主和殺手,那女的很關心維哥。」

    「相當覺得,我剛才聽錄音的時候,不知道為啥,腦子裡總是在過《這個殺手不太冷》的畫面,」吳端道,「但又有點兒奇怪,她這麼關心維哥,卻連他的地址都不知道。」

    「說不定是……暗戀?」閆思弦道,「反正挺有意思。」

    吳端笑笑,「有人要死了,你還說有意思?」

    「這不是有你這麼好的人民警察,準死不了。」

    吳端正色道:「活兒既然接了,維哥又不能出面,我就和蔡亦鋒一塊去吧。」

    「你去當殺手?」閆思弦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著吳端,看得吳端自己先心虛起來。

    「行了行了,別看了,我知道我不太像,但你見哪個殺人的臉上寫著『凶手』倆字了?」

    「好像有點兒道理。」

    「留守市局的同志們做得對,這活兒必須得接,我們不接,買主就會雇別人動手,到那時候,想救人勢必暴露整個行動,就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先把這一關過去吧,這一關過了,再說別的。」

    ——————————

    7月3日,晚21:00。

    市局的一輛指揮車停在了金陽小區4號樓前。

    車上的司機透過擋風玻璃,正好能看見吳端和蔡亦鋒所在的白色小轎車。

    蔡亦鋒有些緊張,好在他清楚雖然自己參與了多起殺人案,但動手的都不是他,要是表現得好,立點功,還是有機會從輕判處的。

    因此,他思想上沒什麼大的波動。

    吳端最後一次跟蔡亦鋒交代道:「等下別緊張,你就當我是你同夥,咱們殺人的時候,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蔡亦鋒:你他媽是在逗我?還能更刺激點嗎……緊張什麼的……我我我……儘量控制吧……

    吳端又通過耳麥對閆思弦道:「在嗎?」

    「嗯,聽著呢,。」

    「外面就交給你了。」吳端道。

    「放心,你倆一進去,樓道里就有咱們的人跟上,萬一有什麼狀況,三秒內就能強攻。你要做的就是撐過三秒。」

    「小賴在旁邊幫你呢吧?」吳端問道。

    「嗯,我在呢,吳隊還有啥要交代的?」

    「滾,被你一說怎麼跟留遺言似的,等著爸爸凱旋歸來吧。」吳端把自己逗樂了。

    臨摘下耳麥前,他又補充了一句:「我可把後背交給你們兩個兔崽子了。」

    不等對方回答,他關了自己的耳麥。

    閆思弦不易察覺地將手在褲子膝蓋上蹭了蹭,蹭掉了手心裡的一層薄汗。

    通過小區監控,他看到吳端和蔡亦鋒下車,走進了目標單元。

    「A組注意,A組注意,十秒後進入目標樓道。B組準備接應……」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9:31
第八十九章 瓶中物(14)
               
    門前,蔡亦鋒抬手,看了看吳端。

    吳端點點頭,他便敲了門。

    「誰?」門裡傳來一個男聲。

    「我。」蔡亦鋒答道。

    吳端搞不明白這種問答有什麼意義,不過很快他就明白了,不需要意義,似乎只是走個形式,因為門開了。

    開門的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穿一件沙灘衣,就是那種海濱旅遊必買的上面印著椰樹海灘之類的開衫。

    沙灘衣原本是黃色的,已經洗得發白,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你們來了?」男人道。

    他看著吳端,遲疑了一下,問道:「怎麼換人了?」

    蔡亦鋒不是第一次來這處窩點「處理麻煩」,對方認得他,卻不認得吳端。

    蔡亦鋒看向吳端,似是在詢問是吳端自己回答,還是由他代為回答——能看出來,他還是緊張的。

    吳端便不耐煩地接過話頭道:「人呢?」

    蔡亦鋒趕緊附和道:「就是就是,別打聽了,你管來的是誰,能幹活兒不就得了。」

    男人有些忌憚,不敢再多問,看向蔡亦鋒的目光卻透露著「你咋總跟在別人屁股後頭當小嘍囉」的意思。

    這次的下手對象被關在衛生間,是個年輕男人,鼻青臉腫的,顯然之前已經挨了一頓胖揍。

    他手腳皆被捆住,動彈不得,嘴裡塞了條已經看不出花色的毛巾。

    聽見衛生間的門打開,他努力抬起頭,看向吳端和蔡亦鋒。

    屋裡只有沙灘衣和那鼻青臉腫的男人。

    其他人被帶出去戶外活動了,免得殺手動手時出什麼意外,弄得人心惶惶。

    考慮得倒還算周到。

    待吳端和蔡亦鋒進了衛生間,穿沙灘衣的男人也跟了進來,寸步不離。

    小小的衛生間塞了四個人,空間一下子十分侷促。

    吳端看了看年輕男人臉上的傷,鼻樑肯定是斷了,左眼皮也腫得厲害,他對沙灘衣道:「下手挺狠啊你。」

    沙灘衣咧嘴笑道:「哎呦哪兒的話,跟你們比,我這就是小打小鬧。」

    說話時,沙灘衣的目光在吳端和蔡亦鋒臉上來回切換了幾下,蔡亦鋒直接別開了目光,生怕自己的眼神洩露心中想法:

    你就笑吧,等你知道自個兒跟誰比狠呢,有你哭的。

    「行吧,人交給我們了。」

    吳端將那鼻青臉腫的小青年拽起來,就要往外帶。

    小青年似乎預感到了什麼,劇烈掙紮著,嘴裡發出「嗚嗚」的聲音。

    「誒誒誒……」沙灘衣靠在衛生間門上,將路堵得死死的。

    他問蔡亦鋒道:「怎麼回事兒?」

    蔡亦鋒無奈地聳聳肩,「你問我幹嗎?我就是一打工的,老大說怎麼幹,我就怎麼幹。」

    他指了指吳端,「他現在是我老大。」

    說完,他便垂下眼簾,眼觀鼻鼻觀心。

    吳端沒動,只皺眉問沙灘衣道:「你有意見?」

    沙灘衣的眼珠轉了轉,挑了個儘量委婉的說法:「您別誤會,我可不是針對您,說白了,咱們不都是為一個主子辦事兒嗎。

    我不知道你們怎麼說的,反正我這兒接著的通知是一切照舊。

    照舊的話,就是您得在這兒把事兒辦了,有個見證,咱們都安心不是?」

    「見證?」吳端道:「意思是你得看著我唄。」

    「看您這話說得,要有那個膽子,我不就自己上了嗎,上頭逼我啊,我也是沒辦法,不然……您當我願意留這兒呢?」

    他話說得雖然客氣,卻是滴水不漏,不給吳端任何拒絕的餘地。

    「哦……理解理解……」吳端態度也緩和下來,卻還是架著那青年不撒手,繼續問道:「可監督我對你有好處嗎?……我就直說了吧,我不是來殺人的,我來,是為了錢。」

    吳端在年輕男人臉上拍了一巴掌,道:「有人花錢買你的命,才出五萬,你願意出多少?」

    年輕男人一愣,他還沒來得及回答,只感覺吳端架著他的手若有似無地在他肩膀上捏了兩下。

    吳端替他答道:「少說也得五十萬吧,一般人家賣房子賣車,總能湊出這個數兒,你家要是實在窮,那也沒辦法嘍,讓爹媽準備賣腎吧。」

    說完,吳端又在那青年胳膊上捏了兩下。

    青年似乎懂了什麼,但又不敢確定,眼中有疑惑,又不敢將疑惑全然暴露,於是遲疑著。

    「不是吧你,」吳端繼續道:「要錢還是要命,這都不會選?」

    見青年依舊猶豫,吳端點點頭道:「行,你想想吧。」

    吳端撒手,青年瞬間摔倒在地。

    吳端轉而摟著灘服道的肩膀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一條人命,手上沾血,才五萬,」他又指指蔡亦鋒,「我倆一分賬,還能剩多少?更別說你了,連根毛都沒有。

    現在不一樣了,要是能從這小子身上榨出來50萬,給你分5萬……不,7萬吧……你看怎麼樣?」

    說話時,吳端故意走出衛生間,穿過客廳,進了一間開著門的臥室,儘量遠離另外兩人。

    沙灘衣被他摟著肩膀,只能跟著他走。

    他且懾於吳端身上的某種氣場——在他看來,那應該就是身上背著人命的人所特有的氣場。

    待兩人走遠,蔡亦鋒蹲下身,假意對那鼻青臉腫的年輕男人道:「趕緊答應吧,我們願意給你花錢買命的機會,這是好事兒,命都沒了,你要錢幹嘛……」

    說話時,蔡亦鋒迅速在手機上打了幾個字。

    警察!來救你的!

    蔡亦鋒頭一次冒充警察,心裡忐忑,可當他親眼看到剛剛還六神無主的青年,在看了他手機上那行字後,一下子有了主心骨,滿眼的感激和期待。

    這感激和期待是給蔡亦鋒這個冒牌貨的,他知道自己不配,卻也很享受。

    似乎很久都沒人對他抱有過期待了。

    這有些緊張又有些美妙的感覺,刺激著他想要把事情做得更漂亮點。

    看著青年欣喜的神色,蔡亦鋒又開始跟他套近乎,「我看你穿得也不不差,你家裡是干什麼的?……」

    說這話,他又在手機上打了一行字:

    淡定!不能露餡!

    臥室裡。

    沙灘衣向衛生間瞄了一眼,覺得夠遠,便壓低了聲音對吳端道:「弄錢我不反對,我就一個要求……」

    吳端直接打斷他,將聲音壓的極低道:「就算拿了騙他的,他還是得死,只有他死了,你這兒才安全。」

    一聽這話,沙灘衣放下心來,甚至還豎起了大拇指,「對對對,我就是這意思,嘿嘿,你想到我前頭去了。」

    吳端也笑笑,轉身欲走,「那人我就帶走了,你這兒可不是個綁架勒索的好地方。」

    「哎,等等,還有一個事兒沒說清楚呢。」沙灘衣卻拽住了吳端的胳膊。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9:31
第九十章 瓶中物(15)
               
    吳端一愣,面上雖然不表現出來,心裡還是有些緊張的。

    誰知,沙灘衣卻道:「你要是殺了他,那雇你殺人那五萬,也能賺到手吧?」

    吳端點點頭。

    沙灘衣嘿嘿一笑「那你……不,咱們……那咱們賺的可就不是50萬,是55萬,你看分錢的時候是不是也……」

    吳端也笑,問道:「我剛答應分你多少錢來著?3萬還是5萬?」

    「7萬,7萬!」沙灘衣連忙道。

    「哦——」吳端故意拖了個長音,「什麼都不用你幹,就跟上頭撒個小謊,你就能分7萬,跟天上掉錢有什麼區別?

    怎麼?還不滿足?我們靠殺人賺的錢,你也想分?行啊,到時候我來接你,你動手,只要你動手把他殺了,5萬買命錢都歸你,餘下榨出來的錢你再分走一半,怎麼樣?」

    沙灘衣被狠狠噎了一下。

    短暫地權衡後,沙灘衣決定讓步,「行吧,5萬就5萬,不過——」

    見他接受了自己的計畫,吳端放下心來,即便對方事兒多點,吳端也願意多付出一點耐心。

    沙灘衣道:「你們就這麼把人帶走?」

    「不然呢?」吳端道:「你給他開個歡送會?」

    「不是……我是說……呃……我這兒可一點保證都沒有啊,萬一……是吧?」

    「你怕我們反悔?」吳端將話說得很直白。沙灘衣就也不扭捏了,點了點頭。

    「那你想怎麼樣?」吳端又問道。

    「這……」

    「萬一我們賴賬……還真是個難題……要不你就報警?」吳端故意如是說。

    吳端胸口貼著微型麥克風,外面指揮車上的閆思弦能將他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閆思弦:皮,你繼續皮……

    日月可鑑,說這話的時,吳端可是一臉的嚴肅認真。

    他一認真,沙灘衣只當吳端第一次接傳銷組織的活兒,還不知道大家都是犯罪分子。

    沙灘衣:mmp,報警?報你娘個錘錘!你他娘的才報警,你全家都報警……

    心裡雖然這麼想,嘴上卻不敢這麼說,只道:「別開玩笑了,人是從我這兒綁走的,完了我報警,我瘋了?!」

    吳端一攤手,「那我也沒辦法了,要不給你打個欠條?……我說你這人怎麼光想美事兒,不出力,還一點風險都不願意擔……你是瘋了,跟我要保證,不是瘋了是什麼?……掉腦袋的事兒老子干,你白分錢,我就問你一句話,就算我賴賬,你有損失嗎?」

    吳端滿臉不耐煩,一副「老子是誰?會欠你錢?」的表情。

    蔡亦鋒已經給那年輕男人鬆了綁,也拿出了嘴裡的毛巾,見吳端走出臥室,他很有眼色地一把架起年輕男人,就往門口走。

    吳端麻利地道了一聲「走了」,一伸手開了門。

    不等沙灘衣再說什麼,三人已經出了門。

    蔡亦鋒和那年輕男人先走,吳端一把攔住了想要追出來的沙灘衣。

    箭在弦上,兩人幾乎是連利誘帶威逼地將受害人救了出來,一切發生得太快,沙灘衣現在八成是懵的,等他反應過來,覺得自己可能上當了,誰也不知他會做出什麼事兒來。

    吳端決定給他一顆定心丸,在一個小嘍囉這兒出問題,不值得。

    「你給我留個賬號。」吳端將手機備忘錄打開,遞給了沙灘衣。

    沙灘衣哪兒敢怠慢,趕緊掏出一張銀行卡,將卡號寫上,又核對了兩遍。

    吳端承諾道:「等會你給上頭回個消息,就說這兒的事兒已經辦妥了,今天之內上頭應該就會給我付錢——5萬,殺人錢。

    我也不讓你白幫忙,先分你點,等後頭榨出來錢了,再補上餘下的,我們不是頭一次這麼幹了,你把心放肚子裡。」

    事情到了這份兒上,沙灘衣知道人鐵定是要被帶走了,要是不撕破臉,興許還能分點好處。

    該怎麼選,他當然清楚,於是趕緊賠上笑臉,連聲道:「行,那我就等你轉賬了……我可就等你轉賬了……今天就能轉吧……今天能的吧……」

    吳端:欠錢的果然都是爺啊……

    擺脫了沙灘衣,吳端迅速追上了蔡亦鋒。

    還好吳端追上了,剛從死亡邊上走了一圈,一出門,那青年男人還有些呆滯,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真的獲救了。

    待他緩過來,情緒又變得十分激動。

    他緊緊握住蔡亦鋒的手,眼中神采飛揚,兩片嘴唇劇烈顫抖著,蔡亦鋒都怕他咬著自己的舌頭。

    就在那句「警察同志多虧了你們啊……」出口之前,吳端幾乎是兩步就跨完一條台階地衝了下來,到他身後,抬手在他後脖子上一劈。

    青年眼皮翻了翻,暈倒了。

    吳端瞟了一眼樓上,意思是「沙灘衣還沒進門,聽著動靜呢,啥也別說,趕緊走」。

    蔡亦鋒會意,和吳端一起扛著昏倒的青年,終於出了單元門。

    吳端看不到也聽不到,但他感覺到了,他感覺到周圍所有待命的刑警同時鬆了一口氣。

    他感覺到,指揮車裡的閆思弦,應該是挑了挑嘴角吧。

    走到車前,蔡亦鋒打開了後排車門,兩人將昏倒的青年抬上後排座位。

    上了車,吳端對蔡亦鋒道:「你今天表現不錯,協助警方解救下一條人命,這是立大功,我會給你記上的。」

    蔡亦鋒心情很好,不禁有感而發道:「沒想到,幹你們這行,還挺有意思。」

    吳端發動了車子,瞄他一眼,「當好人是挺有意思。」?他戴上了隱藏式耳麥,對閆思弦道:「我這邊準備走了。」

    「放心,出小區就有咱們的人跟著。」

    吳端道:「我對自己能力還是挺放心的,倒是你啊,小閆同志,第一次指揮行動,有啥感想沒?別是尿褲子了不敢下指揮車吧?」

    兩人在公共頻道說話,閆思弦還沒回答,就先聽到了幾聲笑。

    閆思弦趕緊轉移話題道:「你還是關心著點自個兒吧,被人跟了還美呢。」

    「你也看見了?」吳端問道。

    「嗯,紅色馬自達——又是那輛紅色馬自達。開車的是個女的,你一出小區,就跟著你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9:31
第九十一章 瓶中物(16)
               
    解救有生命危險的傳銷受害者,是這次行動的一個目標。

    另一個目標,則源自閆思弦的猜想:

    既然女性僱主如此關心維哥,想去看望,卻不知道地址,那她有沒有可能跟蹤維哥的小兄弟蔡亦鋒?

    閆思弦認為,她之所以冒險將這次的任務給了蔡亦鋒,就是為了跟蹤他。

    所以,這次行動的另一個目標:釣魚。

    釣出雇凶的女人。

    女人給張維打過電話,可惜她用的是個匿名號碼,查不出機主身份。

    吳端回頭看了一眼後座上的傷者,一隻眼睛高高腫起,眼皮已經完全變成了紫色。

    吳端不是醫生,無法準確判斷傷者的情況,只是覺得看起來情況不太好。

    耳麥裡,閆思弦回話道:「東外環立交橋底下,我們準備接人,你開慢點兒,給我十分鐘。」

    「好。」

    吳端匯入車流,車速漸漸慢了下來。

    有一段路,白色寶馬(註:為了劇情邏輯,將前一章原本跟蹤的紅色馬自達換成了白色寶馬)幾乎就貼著吳端駕駛的車緊跟著,通過後視鏡,吳端甚至能看清駕駛位上女人的長相。

    二十多歲的樣子,捲髮燙得很精緻,頭髮還染成了葡萄紫色。

    皮膚白皙,紅唇。

    她的妝不淡,卻並不會給人妖豔的感覺,而是恰到好處。

    是個美女,按照吳端的審美,能給她打9分。

    這樣一個女人,竟是個雇兇殺人的主兒?!

    吳端既希望她是,又希望她不是。

    他希望那只是個出門訪友的普通女人,可若這樣,這次釣魚就失敗了。

    下午6點半,正是城市交通晚高峰時段,吳端已遠遠看到了東外環立交橋,要挪過去,卻至少還得等兩次紅綠燈。

    承受了一整天工作壓力,人人都飢腸轆轆歸心似箭,此時正是路怒症高發時段。

    吳端偏偏還被一輛車插了隊,差點發生刮蹭,無奈他車裡躺著個「死人」,不好鳴笛以示不滿,只能以憤怒的目光抽打前車車屁股。

    好不容易挪到了紅綠燈前,下一次綠燈就能通過路口了,偏偏那插隊的女司機起步停火,她本就慌,後面等不及的司機開始狂按喇叭,讓她越發手忙腳亂,竟然足足耽擱了近半分鐘,終於再次打著火,在後面無數道幾乎噴出火來的目光中一溜煙開走了。

    吳端也急,但他運氣還算可以,緊跟著那女司機發動車子,卡著黃燈過了線,總算不用再等一輪紅綠燈了。

    他後面那輛白色寶馬運氣則差了點,只能眼睜睜看著紅燈再次到來。

    吳端道:「幹得不錯,李芷萱,不考慮進外勤組嗎?」

    剛剛引得眾怒的女司機:「我……還是更喜歡辦公室。」

    吳端:「行,不勉強。」

    一過紅綠燈,吳端便開進了立交橋底,四下張望。

    果然見市局一輛車停在路邊,打著雙閃。

    吳端挨著停在其後。

    立即有兩名刑警上前,手腳麻利地抬走了傷者。

    時間緊迫,幾人只是默契地忙碌著,甚至全程無話,連招呼都沒打一個。

    忙完了,兩輛車各自離去,吳端直走,而那載著傷者的車則進了一旁匝道,去往最近的醫院。

    吳端故意開得不緊不慢,恰好讓急匆匆趕來的白色寶馬跟上。

    又轉了幾個彎,尾巴還在。

    耳麥裡閆思弦的聲音響起:「抓?」

    吳端:「抓了,萬一撬不開她的嘴,跟那個張維似的,你打算怎麼辦?」

    閆思弦:「總要想辦法撕條口子,笑笑不在,車用的套牌,連車主信息都……套牌……」

    閆思弦停頓了一下,恍然大悟。

    「套牌!讓交警來查她!先以車輛使用套牌的小問題把人拘了再說!」

    吳端猶豫了足足5分鐘,終於點點頭,「試試吧,等我先甩了她。」

    「行,需要幫忙嗎?」

    「不用,小心露破綻。」

    吳端之所以要先甩了尾巴,也是為了避免露破綻——若是交警查吳端,卻沒有起疑,女人立即就會發現問題:原本應該去處理屍體的吳端,屍體卻不見了。若是不查吳端,卻查了緊跟在他後面的女人,也容易讓人起疑。

    所以,吳端需要先甩開後面的女人。

    他突然加速,甚至闖了個紅燈,女人不敢跟上,輕鬆就被吳端甩掉了。

    半小時後,閆思弦通過耳麥傳來消息:「人抓著了!一切順利!」

    吳端鬆了口氣,卻也不說話,等著他的下文。

    「使用套牌,也就刑拘15天,我看咱們還是今早露面,儘早對她展開詢問得好……對了,交警第一時間就對她的身份證、駕駛證等證件拍了照,我這就發你……」

    吳端將車停在路邊,掏出手機,看到閆思弦發來的照片。

    他立即注意到了女人身份證上的地址。

    「景山村。」吳端道。

    「怎麼了?」閆思弦問道。

    「有人在反傳銷群裡發過幾個地方,其中就有景山村。據說整個村子的人都是干傳銷的,已經把傳銷當成一個產業。

    大家過完年全部出去幹傳銷,等下一年春節再比一比誰家有本事,騙的錢最多,誰家騙到的人最多。」

    「嘖嘖,我以前只聽說過詐騙村、網騙村,傳銷村還是頭一次聽說。」

    「不稀奇,你要是把犯罪當個正經事業來幹,形成產業也很正常,看來傳銷有這女人一份,沒跑了……對了,交警讓她通知家屬來交罰款了吧?她通知的誰?」

    「她在猶豫,還沒打電話。」

    「等吧,等她打完電話,弄清楚她打給誰,再審。」

    「那……人就先放交警大隊?咱們派一隊人過去盯著。」閆思弦徵求吳端的意見。

    「好,就按你說的辦。」吳端肚子叫了一聲,他身旁的蔡亦鋒透過車窗看著路邊的飯館,兩眼放光,看來也餓了。

    吳端便對閆思弦道:「組織收隊吧,大家就近吃飯,吃完繼續輪班蹲守,該休息的趕緊回,好好睡一覺。」

    閆思弦忙問道:「你那邊怎麼辦?蔡亦鋒情緒怎麼樣?」

    吳端將車停在路邊,示意其後跟著的警用轎車也過來。

    吳端對蔡亦鋒道:「你放心,功是功過是過,我這兒都幫你記者。」

    又對警用轎車上下來的便衣刑警道:「你們先蔡亦鋒吃個飯再回去吧,飯錢從咱們支隊活動經費裡出,我還有事,不跟你們一塊回了。」

    安排完,吳端才對閆思弦道:「蔡亦鋒已經安排過了,我直接去交警大隊。」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9:31
第九十二章 瓶中物(17)
               
    解救有生命危險的傳銷受害者,是這次行動的一個目標。

    另一個目標,則源自閆思弦的猜想:

    既然女性僱主如此關心維哥,想去看望,卻不知道地址,那她有沒有可能跟蹤維哥的小兄弟蔡亦鋒?

    閆思弦認為,她之所以冒險將這次的任務給了蔡亦鋒,就是為了跟蹤他。

    所以,這次行動的另一個目標:釣魚。

    釣出雇凶的女人。

    女人給張維打過電話,可惜她用的是個匿名號碼,查不出機主身份。

    吳端回頭看了一眼後座上的傷者,一隻眼睛高高腫起,眼皮已經完全變成了紫色。

    吳端不是醫生,無法準確判斷傷者的情況,只是覺得看起來情況不太好。

    耳麥裡,閆思弦回話道:「東外環立交橋底下,我們準備接人,你開慢點兒,給我十分鐘。」

    「好。」

    吳端匯入車流,車速漸漸慢了下來。

    有一段路,白色寶馬(註:為了劇情邏輯,將前一章原本跟蹤的紅色馬自達換成了白色寶馬)幾乎就貼著吳端駕駛的車緊跟著,通過後視鏡,吳端甚至能看清駕駛位上女人的長相。

    二十多歲的樣子,捲髮燙得很精緻,頭髮還染成了葡萄紫色。

    皮膚白皙,紅唇。

    她的妝不淡,卻並不會給人妖豔的感覺,而是恰到好處。

    是個美女,按照吳端的審美,能給她打9分。

    這樣一個女人,竟是個雇兇殺人的主兒?!

    吳端既希望她是,又希望她不是。

    他希望那只是個出門訪友的普通女人,可若這樣,這次釣魚就失敗了。

    下午6點半,正是城市交通晚高峰時段,吳端已遠遠看到了東外環立交橋,要挪過去,卻至少還得等兩次紅綠燈。

    承受了一整天工作壓力,人人都飢腸轆轆歸心似箭,此時正是路怒症高發時段。

    吳端偏偏還被一輛車插了隊,差點發生刮蹭,無奈他車裡躺著個「死人」,不好鳴笛以示不滿,只能以憤怒的目光抽打前車車屁股。

    好不容易挪到了紅綠燈前,下一次綠燈就能通過路口了,偏偏那插隊的女司機起步停火,她本就慌,後面等不及的司機開始狂按喇叭,讓她越發手忙腳亂,竟然足足耽擱了近半分鐘,終於再次打著火,在後面無數道幾乎噴出火來的目光中一溜煙開走了。

    吳端也急,但他運氣還算可以,緊跟著那女司機發動車子,卡著黃燈過了線,總算不用再等一輪紅綠燈了。

    他後面那輛白色寶馬運氣則差了點,只能眼睜睜看著紅燈再次到來。

    吳端道:「幹得不錯,李芷萱,不考慮進外勤組嗎?」

    剛剛引得眾怒的女司機:「我……還是更喜歡辦公室。」

    吳端:「行,不勉強。」

    一過紅綠燈,吳端便開進了立交橋底,四下張望。

    果然見市局一輛車停在路邊,打著雙閃。

    吳端挨著停在其後。

    立即有兩名刑警上前,手腳麻利地抬走了傷者。

    時間緊迫,幾人只是默契地忙碌著,甚至全程無話,連招呼都沒打一個。

    忙完了,兩輛車各自離去,吳端直走,而那載著傷者的車則進了一旁匝道,去往最近的醫院。

    吳端故意開得不緊不慢,恰好讓急匆匆趕來的白色寶馬跟上。

    又轉了幾個彎,尾巴還在。

    耳麥裡閆思弦的聲音響起:「抓?」

    吳端:「抓了,萬一撬不開她的嘴,跟那個張維似的,你打算怎麼辦?」

    閆思弦:「總要想辦法撕條口子,笑笑不在,車用的套牌,連車主信息都……套牌……」

    閆思弦停頓了一下,恍然大悟。

    「套牌!讓交警來查她!先以車輛使用套牌的小問題把人拘了再說!」

    吳端猶豫了足足5分鐘,終於點點頭,「試試吧,等我先甩了她。」

    「行,需要幫忙嗎?」

    「不用,小心露破綻。」

    吳端之所以要先甩了尾巴,也是為了避免露破綻——若是交警查吳端,卻沒有起疑,女人立即就會發現問題:原本應該去處理屍體的吳端,屍體卻不見了。若是不查吳端,卻查了緊跟在他後面的女人,也容易讓人起疑。

    所以,吳端需要先甩開後面的女人。

    他突然加速,甚至闖了個紅燈,女人不敢跟上,輕鬆就被吳端甩掉了。

    半小時後,閆思弦通過耳麥傳來消息:「人抓著了!一切順利!」

    吳端鬆了口氣,卻也不說話,等著他的下文。

    「使用套牌,也就刑拘15天,我看咱們還是今早露面,儘早對她展開詢問得好……對了,交警第一時間就對她的身份證、駕駛證等證件拍了照,我這就發你……」

    吳端將車停在路邊,掏出手機,看到閆思弦發來的照片。

    他立即注意到了女人身份證上的地址。

    「景山村。」吳端道。

    「怎麼了?」閆思弦問道。

    「有人在反傳銷群裡發過幾個地方,其中就有景山村。據說整個村子的人都是干傳銷的,已經把傳銷當成一個產業。

    大家過完年全部出去幹傳銷,等下一年春節再比一比誰家有本事,騙的錢最多,誰家騙到的人最多。」

    「嘖嘖,我以前只聽說過詐騙村、網騙村,傳銷村還是頭一次聽說。」

    「不稀奇,你要是把犯罪當個正經事業來幹,形成產業也很正常,看來傳銷有這女人一份,沒跑了……對了,交警讓她通知家屬來交罰款了吧?她通知的誰?」

    「她在猶豫,還沒打電話。」

    「等吧,等她打完電話,弄清楚她打給誰,再審。」

    「那……人就先放交警大隊?咱們派一隊人過去盯著。」閆思弦徵求吳端的意見。

    「好,就按你說的辦。」吳端肚子叫了一聲,他身旁的蔡亦鋒透過車窗看著路邊的飯館,兩眼放光,看來也餓了。

    吳端便對閆思弦道:「組織收隊吧,大家就近吃飯,吃完繼續輪班蹲守,該休息的趕緊回,好好睡一覺。」

    閆思弦忙問道:「你那邊怎麼辦?蔡亦鋒情緒怎麼樣?」

    吳端將車停在路邊,示意其後跟著的警用轎車也過來。

    吳端對蔡亦鋒道:「你放心,功是功過是過,我這兒都幫你記者。」

    又對警用轎車上下來的便衣刑警道:「你們先蔡亦鋒吃個飯再回去吧,飯錢從咱們支隊活動經費裡出,我還有事,不跟你們一塊回了。」

    安排完,吳端才對閆思弦道:「蔡亦鋒已經安排過了,我直接去交警大隊。」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9:31
第九十三章 瓶中物(18)
               
    夜幕暗了下來,南城某棟湖濱別墅。

    因為距離市中心遙遠,一些買了房子暫時不打算常住的富豪,便將這裡的房產交予短租公司打理,以數千元的日租價格向外出租,常租這種房子的,有搞團隊活動的公司、大學社團,亦或者同學聚會、私人療養。

    多處傳銷窩點的成員打著私人療養的的旗號,漸漸聚在兩棟別墅內。

    小區物業辦公室,吳端說明來意,並亮出相關文書,物業經理十分重視,立即拿出兩棟別墅的平面圖,並介紹道:「從外面看是兩棟房子,但其實是一個人買下來的,房主把一樓打通了,一樓有個特別大的大廳,裡面各種多媒體設備,投影什麼的,都很齊全,還有一張檯球桌。

    要是這麼多人開傳銷大會,應該就是在一樓了。」

    吳端看著平面圖,對一旁短租公司的工作人員道:「租這個房子,需要提前預定嗎?」

    「週末得話要預定的,平時不用,他們得話……」工作人員查著手機上的租房信息,「是今天下午租的,當天租,當天用。」

    看來真是一次臨時組織的大課。

    吳端又道:「我看有幾個你們的工作人員在房子裡。」

    「是啊,這還是別墅區頭一次一下子來這麼多人,有點兒不放心,別弄壞了東西什麼的,就讓我們的人過去看著點兒。」

    「麻煩您幫我們找兩套工作服,讓我們混在你們的員工裡,進去看看情況。」

    「衣服得話……沒多餘的,只能現從我們員工身上扒了,忙活一天了,汗津津的,味兒可能不怎麼好聞……」

    「有衣服就行,多謝你了。」

    「行,那我這就找衣服去。」

    很快,短租公司工作人員叫來了兩名男性員工,吳端這邊立即找了兩個身量差不多的刑警,換完衣服,帶上相關的監聽、監視設備,便混進了別墅。

    一進別墅,果然見到一樓烏泱泱的全是人。

    傳銷組織成員正在調試多媒體設備,許多大爺大媽第一次來這樣的地方,本應是滿心好奇,七嘴八舌,看看這兒摸摸那兒。

    實際情況卻完全相反,大家很安靜。

    各自找地方坐,沙發凳子不夠,就拿了坐墊和靠枕,席地而坐。

    刑警注意到,來自同一傳銷窩點的人坐在一起,像是分了組一般。

    傳銷窩點的負責人不斷地對本組人囑咐道:「……今天表現不錯,都沒說話,我看能保持多久……等下買投資的時候,我希望大家也能拿出現在的團隊精神,多搶投資機會,別給咱們組丟臉……看到那些錢了沒,10萬塊,現金……」

    刑警還真的在投影屏幕前的桌子上看到了一摞現金。

    「……我們要是拿了第一,對,說白了就是投資最積極投錢最多的那個組,這一摞錢就歸咱們了,今天晚上咱們就能拿到第一期投資回報,就是那10萬塊……

    你們想不想拿錢?想拿的就點頭……好,我知道你們都想爭取團隊榮譽,那等會兒該怎麼辦?……是不是把所有錢都投出去,搶到的投資機會越多越好……」

    兩名刑警聽得眼角想要抽搐,手上的活兒不敢停,不斷偷偷地趁人不注意,將隱形麥克風、攝像頭藏在屋裡各處隱秘所在。

    隨著屋裡兩名刑警推進工作,指揮車上,吳端眼前的多個屏幕逐漸出現了畫面,耳機裡也有了屋裡的聲音,在外面也能實時監控空屋裡的情況了。

    監控設備還沒安裝完,調試好多媒體設備的傳銷組織成員,便開始趕人了。

    話說得倒還算客氣。

    「我們馬上要開會了,涉及商業機密,你們在這兒不方便,還是麻煩出去迴避一下吧。」

    兩名刑警和其他的短租工作人員一起依言走出了別墅,並未起衝突。

    外人一走,吳端便通過微型攝像頭看到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進了目標別墅。

    男人油頭粉面抬頭挺胸,透著一股成功人士的自信氣質,要說他是互聯網或金融界的新貴,也能唬住人。

    方神!那個金牌講師,終於露面了。

    方神,本名方景福,因為組織參與傳銷被警方通緝,目前是在逃人員。

    他是自己開車來的,開一輛奔馳。

    看來這名在逃人員日子過得相當不錯。

    立即有刑警查了車牌號碼,向吳端匯報導:「車屬於一家租車公司,是租來的。」

    方景福一進門,剛剛調試多媒體設備的傳銷人員立即放了一首很燃的歌曲,在各處窩點負責人的帶領下,大家開始鼓掌,氣氛一下子熱烈起來了。

    方神從進門,便一路揮手向大家示意,臉上微笑,十分平易近人的樣子。

    吳端立即明白了,為什麼有大媽想要將自家閨女介紹給這個男人,的確是個看臉的年代。

    「就他自己?」吳端問道。

    「就他自己,講座開始了。」

    吳端微微皺了下眉,看來其他骨幹成員不會在這裡露面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不愧是金牌講師,從從改革開放後的中國發展,聊到華爾街大亨傳奇人生,從當年自己為了給投資者多謀福利多分錢,而被合作夥伴坑害坐牢,到如今白手起家,豪情萬丈,再次帶領大家賺大錢。

    還提出了一個「斬馬首」的口號,他好斬的馬首,便是馬雲和馬化騰,三年內公司就要趕超騰訊和阿里。

    說實話,吳端覺得,自己要是沒幹警察這行,說不定都會頭腦一熱參加眼前的投資。

    吳端都是如此,更不要說屋裡的大爺大媽了。

    演講剛剛開始20分鐘,已經有人掏出了現金,還有人舉著銀行卡,問能不能刷。

    吳端看向馮笑香。

    馮笑香搖頭,「有這種大額交易,傳銷組織通常都是重新開戶,就是為了爭取時間,即便我們查,也沒那麼快查到銀行賬戶,使他們有時間把贓款轉移到海外。

    而且,如果這次講座真的是臨時安排的,他們已經有了防備,很可能現在正有人守在電腦旁,刷一筆錢,就轉出去一筆。

    錢一旦到了海外,想追回來,就難了。」

    「你的意思是,不能讓他們刷卡。」

    「最好別刷。」

    吳端相信馮笑香的專業意見。

    吳端眼睛盯著顯示器,手不斷摩挲著自己的手機,他在等電話,無論是審訊李江楠的閆思弦,還是尋找李江楠男朋友的另一組刑警,要是繼續這般毫無進展,吳端就只能先抓人了。

    眼看屋裡有人拿出pos機,有人組織想要刷卡的受騙者排隊等待,吳端對通過耳麥佈置任務道:「斷電!先把小區電斷了!立刻!馬上!」

    他又看向手機。

    晚上10:46。

    即便斷電,他最多爭取來15分鐘,畢竟是高檔小區,偶爾跳閘還勉強說得過去,可要是長時間斷電,本就警惕性高的傳銷組織,必然起疑。

    15分鐘,最多斷15分鐘電,加上恢復供電後聯網、重新調動大家情緒,組織大家交錢的零碎時間,頂多總共給閆思弦他們爭取25分鐘。

    25分鐘後,吳端便只能下令行動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吳端聽到屋裡的演講還在繼續,主題變成了好事多磨,方景福使出渾身解數,又是講仔逗大家笑,又是組織大家暢想未來,儘量不讓好不容易調動起來的情緒冷下去。

    帶了現金的受騙者此刻歡欣雀躍,已經開始交錢購買投資,沒帶現金的受騙者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很是羨慕,有位大媽急得不行,甚至從脖子上摘下一條金項鏈來,問能不能先用那個抵押,讓她多少先買點投資,似乎生怕被人搶完了錢。

    就在受騙者們暢想著「等我有錢了」的未來時,方景福待不住了。

    他將主持工作暫時託付給一名傳銷窩點負責人,自己則走出了別墅大門。

    一出門,他便快步走向那輛租來的奔馳,並緊張地四下張望。

    一坐進車裡,吳端便看到他拿起了手機,手機屏幕的光遠遠看去只是個極小的亮點。

    馮笑香已經開了某種信號干擾器。

    「放心,他現在什麼消息都傳不出去。」

    可是下一刻,方景福發動了車子。

    他不愧有著逃脫警方逮捕的經驗,反偵查意識極強,稍有不對,便立即走人。

    金錢財富哪兒有命重要。

    這樣的人最難對付,吳端很清楚,這次再被他逃走,恐怕很難再有抓捕機會了。

    耳麥裡,刑警們摒氣凝神,都在等著吳端的決策。

    「給他電!」吳端道。

    吳端說要有光,於是便有了光。

    別墅窗戶透出的燈光,讓方景福遲疑了,他顯然踩了一下剎車,卻並沒有徹底讓車停下,他還是心有疑慮。

    他的車圍著那兩棟緊挨著的別墅轉了一圈。

    停下……回去……

    吳端心裡祈禱著。

    十分少有的,謹慎戰勝了貪婪,方景福的車子加速,駛向了小區大門。

    「行動。」吳端終於說出了這兩個字。

    立即有兩輛警車一前一後堵截了方景福的奔馳,另有兩隊特警,足足200人

    ——————————

    一個半小時前。

    交管大隊,審訊室。

    李江楠依然漂亮,出乎閆思弦的預料,她很平靜,一點兒失望或難過的情緒都沒有。

    她要被拘留了,男朋友卻如此敷衍怕事,多少總該有點失望吧?

    閆思弦在心裡估量著:要麼李江楠太會控制情緒,要麼她壓根兒沒對男朋友抱任何希望。

    審訊室。

    閆思弦剛一落座,李江楠先開口道:「真找不來人,罰款我自己交不行嗎?現金是不夠,但我卡里有,手機轉賬……」

    閆思弦打斷了她的話,突然道:「張維被我們抓住了。」

    李江楠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這轉折來得太過突然,使她大腦瞬間陷入一片混亂。

    閆思弦便又補充道:「你今天開車跟了小蔡一路,就是為了找你維哥吧?」

    許久過後,女人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誰知,她一回過神,突然笑了一下,喃喃道:「來了……你們來了……」

    「你早有預感?」

    「幹了壞事嘛,」女人倒是很坦然,「從維哥被他逼著殺第一個人開始,我就知道,完蛋了。」

    「被他?」閆思弦簡短地點出自己的關注點。

    「嗯,王元昌。」

    閆思弦注意到,提起自己男友的名字,李江楠有些厭惡地皺了下眉,而且她只是生硬地說了一個名字,並不加一句諸如「我男朋友」之類的介紹,似乎她一點都不想跟這個人有任何瓜葛。

    「你,張維、王元昌,你們三個好像有故事。」吳端道。

    他等待著李江楠的故事。

    李江楠卻並不急著回答,而是問道:「一個人要是被別人逼著殺人,殺了……很多,會判死刑嗎?」

    吳端猶豫了一下,為了審訊順利,他答道:「那要看他受逼迫的程度。」

    「很嚴重的!」

    「有多嚴重?」

    「他不殺人,我就得死,我全家都得死!」

    「你是說,王元昌拿你威脅張維,張維要是不去殺人,王元昌就會要了你的命,還殺你全家。」

    「是。」

    「王元昌真會這麼幹?」

    「你們可以查,他家在我們村是一霸,他的威脅……反正我不敢當耳旁風。」

    「王元昌拿你威脅,張維就去替你殺人,看來他們都很在乎你。」

    這句話讓李江楠很受用,她臉上泛起一層薄薄的紅暈。

    「之前那次服刑,也是為了你吧?」閆思弦翻著案宗道:「在你們老家縣城,張維跟人鬥毆,故意傷害致人死亡,當時他已經17歲,是完全刑事責任年齡,判了7年4個月。

    現場有目擊證人說,他跟人打架的時候,一直護著個女孩,好像是他女朋友。可是案件調查過程中,這女孩沒露面,他自己大包大攬地把一切責任都承擔了。」

    「那就是個意外,我們當時太年輕了,他脾氣本來就大,一句話不順,就跟人動手……」

    已成功打開了李江楠的話匣子,閆思弦便不再追問舊案,而是道:「不過現在我恐怕要告訴你一個壞消息——哦,是除了你被捕以外的壞消息。」

    李江楠示意閆思弦說下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9:32
第九十四章 瓶中物(19)
               
    「就在接到你的電話後不久,你所在的傳銷團夥就緊急組織了一次大課,無論這是不是你男朋友的王元昌的本意,事實上,他們都已經在著手拿錢跑路了。

    你,被拋棄了。」

    李江楠很痛快地問道:「你想讓我供出其他人?」

    「這是個不錯的選擇。」

    「梧桐路工商銀行老家屬院,說是家屬院,其實就一棟樓,1單元2樓4號,王元昌就住那兒。」

    與偵聽小組三角定位到的地址一致,只是李江楠的供述更加詳細。

    閆思弦立即將這個地址發送給了負責尋找王元昌的同事。

    「還有呢?」他問道。

    李江楠搖頭,「我只知道他。」

    「只知道他?」

    李江楠解釋道:「我只是受他威脅,呆在他身邊,我知道他們在干傳銷——這不稀奇,我們村裡的人,本來就都是干這個的。

    但他把我帶在身邊,卻不讓我參與傳銷,他的事,不會跟我多說,他只是為了報復我們。

    王元昌這個人,心眼小得很,一點小仇——就是當年他追過我,我拒絕了,而是跟張維在一起。

    我明說了吧,跟張維打架被他失手打死的人,就是王元昌的狐朋狗友,他那時候就開始找我們麻煩了。

    後來張維判刑,王元昌對我的欺負就更是變本加厲,甚至欺負到我父母頭上。

    我是不得已才答應跟他在一起的,不然能怎麼樣?報警?我們村的人,有事都不報警,誰家還沒幹過點傳銷的事兒,怎麼報警?有事只能私了,這是規矩。

    我是想等著張維出來的,可實在沒辦法了,才答應跟他在一起。

    可人就是賤,我不跟他在一起,他惦記,我答應了,他又不稀罕了,成天在外面勾三搭四,反正他錢來得容易,出手也大方,大把大把的小姑娘倒貼。

    還有人找我放話,說讓我離他遠點,呵呵,我巴不得呢。

    可我真提出把他女朋友的位置讓出來,他又不同意,拿父母威脅我。

    直到張維出獄,我終於知道他打的什麼算盤了,他不僅報復我,還要報復張維,讓張維替他殺人……」

    閆思弦的手機收到一條消息:

    王元昌跑了

    如果真如李江楠所說,她只知道王元昌,而此刻王元昌跑了,那線索也就斷了。

    閆思弦立即問道:「王元昌在產銷團夥裡處於怎樣的地位?他是老大嗎?」

    「不是,他只管處理不聽話的人。」

    「也就是說,王元昌逼迫張維干的那些髒活——本該是他自己幹的。」

    「嗯。」

    「那他上頭的人是誰?」

    「好像……是他本家的一個叔叔還是伯伯吧,也可能不是,我真記不大清楚。」

    「你跟王元昌在一起,有好幾年了吧?就一次都沒見過他的同夥?」

    「他一直防著……」

    閆思弦突然道:「王元昌逃了,這你早想到了吧?或者……我換種說法,你給王元昌打電話,讓他來交罰款,其實就是通知他快逃。

    他逃了對你有什麼好處?

    你倒是很會算賬,反正張維的殺人罪已經板上釘釘,殺人罪你不擔心,你只擔心跟傳銷團夥扯上關係。

    王元昌一逃,你就可以把所有罪責都推他身上,就像你剛剛講的故事。」

    「不是,不是的……」

    閆思弦沒讓她繼續辯解。

    「張維是接了你的電話,受你指使去殺人的,這是我們現在瞭解到的實情。

    如果事實真如你所說,你們這對苦命鴛鴦是被逼無奈,尤其你,甚至都沒有參與具體的犯罪,而只不過是王元昌用來逼迫張維的籌碼,那張維被捕後不應該保持沉默,反而,他要是真想保護你,應該盡快供述王元昌的罪行,好讓警方去解救你,免得你繼續被王元昌要挾控制。

    可他一直沉默。

    他是真的要保護你,因為他知道你的確參與犯罪了,所以才什麼都不說吧?

    你猜猜看,他要是知道你選擇保王元昌——無論是出於什麼原因——甚至在你自己被捕後,還打電話給王元昌通風報信,他還會繼續沉默嗎?」

    「不會,他知道的,我和他一樣被逼無奈……」李江楠的話似乎不是說給閆思弦,而是重複給自己,以鞏固自己的信心,免得心理防線崩塌,「再說,你們沒證據,憑什麼誣陷我?」

    「誣陷?」閆思弦挑起嘴角一笑,「你身上這套套裝,少說也得五六萬吧?還有你的手包——我其實一直不大理解,一個巴掌大的小包,憑什麼賣好幾萬。

    還有你開的那輛寶馬x3,少說也要小50萬。

    車用的雖然是套牌,但交管大隊第一時間查了發動機編號,發現車在你名下。

    你的經濟能力,跟你的描述可是嚴重不符。

    我認為,經濟情況是最能體現傳銷團夥結構的,金字塔尖上的那個人,一定分得了最多的錢。

    你顯然比張維有錢,也比王元昌更會揮霍——出手大方什麼的,應該是你自己吧?

    在傳銷團夥裡,你的級別在他們倆之上,甚至,你就是傳銷團夥的頭目。

    證據?查你的賬戶往來——我知道你們都在國外開戶了,但只要花點時間,總能查到。」

    閆思弦起身就走。

    李江楠卻急了,「你幹嘛去?」

    閆思弦頭也沒回,「用不到你了,你被捕,張維差不多也該開口了。」

    「不不,你等等!」

    李江楠想站起來,卻被她身後負責押解的兩名女警按住了肩膀。

    她不敢跟警方有肢體衝突,便著急地喊道:「別走啊!」

    閆思弦終於停下腳步,「我很忙,沒工夫聽你撒謊。」

    「那我告訴你王元昌在哪兒!他肯定就在上大課的地方,那個金牌講師方景福是個逃犯,小心著呢,我或者王元昌在場,他才肯去講課,否則他絕對不露面……

    還有!還有我不是頭目,真不是我,頭目是……是……」李江楠再三猶豫,終於道:「好吧,頭目是我大伯,我不知道他全名叫什麼,從小就只是喊大伯。

    但我知道他住明珠花園,他背著我大嬸包了個小三,兩個人就住在明珠花園,具體是幾號樓幾單元我記不住了,只去過一次,但你要是讓我再去一次,我說不定還能找著路。」

    閆思弦眼睛一亮,「就由你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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