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偵探推理] 罪無可赦 作者:形骸(已完成)

 
Babcorn 2019-8-29 14:30:12 發表於 其它小說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0 31216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46
第四十五章 如果(10)
               
    再次見到林立時,他依舊是那副緊繃的模樣,抿著嘴唇,彷彿生怕某個秘密從他嘴裡跑出來。

    他比上次還要緊張,吳端開門見山地點出了他緊張的原因。

    「我們跟你的第一任妻子談過了,她想幫你瞞,但沒瞞住。你不育,因為這個你們才離的婚。」

    林立煞白了臉。

    有些事,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被人點明又是另一回事。

    林立閉了一會兒眼睛,才緩解了目眩之感。

    「是。」他訥訥地開口應了一聲,八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啪——

    吳端將裝了血紗布的證物袋扔到了茶几上,「雙胞胎的身世,是你自己說,還是我們去驗?」

    林立垂著頭,頭深深地埋在臂彎裡,像一隻困獸。

    他的老婆戚文娟將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輕生安慰著,並向吳端投來滿是氣憤的目光。

    她責備道:「你們這是干什麼?啊?關你們什麼事?……」

    林立似乎終於從困頓中掙扎出了一些力氣,他在戚文娟手上拍了一下,戚文娟便不再說話了。

    林立終於開口道:「龍鳳胎不是我的孩子,但我把他們養大——當自己的孩子養大。」

    這回,他終於沒有再用問題回答問題,他長長探了一口氣,似乎卸下了某種防禦。

    「我從一開始就知道,那本來就是我們計畫好的——她只要在特定的日子跟我們選定的目標……發生關係……」

    閆思弦道:「不好意思,打斷一下,你有過領養孩子的想法——在你的第一段婚姻裡。

    跟李喚魚在一起,沒想過領養嗎?」

    「我提出過,行不通。」

    「哦?」

    「李喚魚不確定她會像親生母親一樣對待一個領養來的孩子,她明明白白地告訴我,她沒有那樣的心胸。

    血緣關係這種東西,你說它跟親情無關吧,有時候它又很玄乎,最簡單的例子,親生的孩子至少相貌上會有些像她,看在眼裡感覺就不一樣。

    這是她深思熟慮後告訴我的結果,她沒把握給一個領養來的孩子當好媽媽,如果不能克服這一點,匆匆領養一個孩子,那是對孩子不負責任。」

    閆思弦點頭,表示理解。

    林立的描述使得良人對李喚魚的認識又立體了一些。

    她似乎真的是個十分招人喜愛的姑娘,外表漂亮,大膽熱烈,而且有著同齡人少有的自我認知能力。

    林立又補充道:「她說服我了,或者說,她的真誠打動我了,我們放棄了領養的想法。

    然後……我們採取的方法,你們已經知道了。

    她長得漂亮,即便已經跟我結婚,喜歡她的人還是有的,我們就從這些人裡挑一個長相、智商都拔尖的。」

    林立自嘲地笑笑,「基因問題,我們那時候甚至認真討論過基因問題,希望孩子親生父親的基因能幫他贏在起跑線上。」

    吳端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林立不僅知道龍鳳胎不是自己親生的,甚至,他還做過一些積極舉措,促使妻子懷孕。

    吳端已經盡力掩飾,但他臉上錯愕的神色還是流露出了一些。他是個傳統的人,這種挑戰中國社會倫理底線的事,他接受起來的確需要時間。

    跟吳端不同,閆思弦全程撲克臉。

    此刻看到吳端卡殼,閆思弦才問道:「孩子知道嗎?」

    林立再次露出驚恐的神色。「不!別告訴他們!」他喊道。

    閆思弦點點頭,「好,不說。」

    只是一句簡單的承諾,但這承諾從話極少的閆思弦口中說出來,就顯得十分可信。

    閆思弦又問道:「孩子的親生父親是誰?」

    又是沉默,林立甚至點起一根菸,就在閆思弦想張口再說點什麼的時候,林立吐出了三個字。

    「陳文濤。」

    果然。

    閆思弦在心中打了個指響,如此一來,與孩子身世相關的幾人全部浮出了水面。

    保險起見,吳端還是迅速給賴相衡發了一條消息,要求他去採集陳文濤父母的DNA樣本,用以跟龍鳳胎做比對。

    「所以,李喚魚並沒有出軌,你撒謊了。」閆思弦道。

    「不!她……我沒撒謊!」林立已經抽完了一根菸,點上了第二根,「從那之後——我是說,從她生完孩子之後,我發現她還跟陳文濤有聯繫,這跟我們說的不一樣。

    我們當初說好了,只要懷上孩子,就立馬終止——終止跟陳文濤的婚外情關係。

    他什麼也不會知道,他只是和一個已婚婦女發生了一段令人不齒的關係而已。

    我不明白,他明明佔了便宜,為什麼還不滿足——他後來又聯繫過李喚魚幾次,還想跟她……那個——這些都是李喚魚後來告訴我的——後來,我發現她還跟陳文濤有聯繫。

    七八年啊,她不知道偷偷把家裡的錢給陳文濤拿了多少,我跟她吵了一架,後來又求她,求她跟陳文濤斷了,我們結婚那麼久,總還是有感情的吧。

    可是沒用,她不想跟我過了。我越來越老,可能跟不上她的思想了吧。

    既然攤牌,我是很難接受,但最後也就同意分開了,感情的事,強求不來,她要走,我就是死皮賴臉把她留下來,也沒法消除她想走的心思,沒意思。

    既然要分開,我們就得面臨孩子的撫養問題,這件事上我們倆都有顧慮。

    我很想拿到孩子的撫養權,畢竟從小帶大,有感情,從我的心裡來講,他們就是我的親生孩子。

    可是,我怕以後出岔子,畢竟跟我沒有血緣關係,萬一我把孩子養大了,那兩個人又要把孩子要回去呢?陳文濤能幹出什麼事兒來,我心裡真沒底。

    而李喚魚,她也拿不準究竟要不要撫養孩子。

    我們也商量過把孩子分開,一人帶一個,總覺得不妥。

    孩子撫養權的事當時沒談攏,我們就說定,孩子先繼續在家裡生活,她想從家裡搬出去,那隨她。我們都冷靜一下,再協商孩子的撫養問題。

    之後她就搬出去了,那就是我最後見她,後來我也找過她,還找過陳文濤,可兩個人都不見了。

    這麼多年,我一直以為他們是在逃避孩子的撫養權問題。我不記得多少次做夢夢見李喚魚和陳文濤突然回來,問我要孩子,太折磨人了。

    說實話,聽說她死了,我其實鬆了一口氣,但我沒殺人,你們來找我就大錯特錯了,有問題的是那個陳文濤!」

    「現在李喚魚死了,陳文濤失蹤,你這話死無對證啊。」吳端道。

    「可以證明!」林立道:「李喚魚的前男友!好像是叫……什麼儒的……就是那個上重點大學的前男友!律師!你們找他啊,他能證明!」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46
第四十六章 如果(11)
               
    「怎麼證明?」

    「其實我們的首選就是他,在我們認識的人裡,無論長相、學歷、性格,最優的選擇就是他了。

    李喚魚直接跟他攤了牌,大致就是……希望他幫我們這個忙吧,但他沒同意……

    他已經結婚了,那種規規矩矩的人,即便沒結婚,心裡大概也接受不了吧……」林立苦笑一下,「有時候真覺得我是個怪物,把我老婆也變成怪物了……求你們了,別告訴孩子,要是他們知道了……我不敢想……」

    提起孩子,林立剛剛還算平復的情緒瞬間到達崩潰的邊緣。」

    閆思弦不打算讓他的負面情緒氾濫,強調道,「如果你希望保守孩子身世的秘密,我們一定會尊重你做為孩子監護人的權利,絕不多嘴。」

    緊接著,閆思弦又問道:「為什麼選陳文濤?」

    林立好不容易又控制住情緒,他答道:「首先他外形條件還可以,其次他挺聰明的,雖然學歷一般,但在廠裡算是心思比較活泛的年輕人,他是對李喚魚有意思的人裡條件最好的。

    還有一點——現在來看,我們對這一點的判斷大錯特錯了——當時我們覺得選他的話,後續不會有什麼麻煩。

    一個單身小夥子,我們覺得他不過一時新鮮,佔了一夜情的便宜也就差不多了,畢竟,要打破各種阻礙,跟一個有孩子的已婚婦女在一起,需要很大勇氣的。

    我怎麼都想不到,他會糾纏我老婆。」

    閆思弦突然問道:「李喚魚為什麼跟你結婚?」

    林立愣了一下。

    閆思弦解釋道:「你比她大15歲,而且,就像你說的,有很多男人喜歡她,在結婚這件事上她為什麼選了你?——抱歉,這種情況下,我很難不小人之心——是因為你經濟條件比較好嗎?」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對林立來說,這似乎是個非常有難度的問題,「她是那麼年輕,漂亮,充滿了活力……她一進廠我就注意到她了……

    可我從沒想過娶她——我離過婚,又有問題,怎麼敢想呢,可她太吸引人了……」

    閆思弦很想提醒林立,他向陌生人如此描述前妻,令現任妻子十分難堪。

    男人生存法則第一條:在老婆跟前,絕不誇別的女人。

    戚文娟再次攀上了林立的手臂,又再次被林立掙脫。她只好低頭,隱忍著。可見,這女人在家裡沒什麼地位。

    林立繼續道:「她總是那麼自信,自信到……我分析她有點英雄主意,喜歡扮演救人脫離苦海的英雄,在她眼裡,我大概挺可憐的吧,屬於需要拯救的那類人,她覺得她有能力讓我幸福。

    這一點上,我承認,我有點利用她的性格,佔了便宜。」

    閆思弦的少有地露出了一個欣賞的眼神,他喜歡跟睿智的人打交道,林立此人,初見時給他的印象並不好,可後來得知他對孩子不錯,對他的印象便有了改觀。

    現在,聽到他如此分析,閆思弦認為,至少他看問題算得上透徹。

    從剛才談話,林立的眼睛就不斷往桌上裝著帶血紗布的證物袋上瞟。

    此刻,他終於開口問道:「這是……他們受傷了?」

    「他們沒事,放心。」閆思弦當然不能細講昨晚他和吳端都幹了些什麼,岔開話題道:「最後一個問題,拋開出軌這件事不說,你覺得李喚魚這個人怎麼樣?」

    「她……挺好的。」

    閆思弦起身,「或許還會來打擾你,抱歉揭你隱私,我們對外會保密。」

    兩人剛一坐上車,閆思弦便篤定道:「不是出軌,是敲詐,至少敲詐的可能性更大。」

    此刻,吳端的大腦被林立一家的倫理問題搞得一直處於半游離狀態,對閆思弦的推論並未表現出太多情緒。

    這使得閆思弦有些不滿。

    他看了吳端一眼,「喂,你開車行不行?」

    「啊?」吳端回過神來。

    閆思弦乾脆下車,走到駕駛室那邊,拉開車門,對吳端道:「換換,我開。」

    「沒事,我……」

    吳端話還沒說完,幾乎被閆思弦拎了出來。

    「我可不想死於車禍。」

    吳端撇撇嘴,坐上了副駕駛位置。

    閆思弦笑著問道,「你丟魂兒了?」

    「哎……我可能老了吧……」吳端感嘆道:「跟不上這些人的想法了,你就不覺得有點……嗯……噁心嗎?」

    「還好吧,」閆思弦解釋道:「在國外,代孕是一個——不能說成熟,但至少在法律允許的範疇內,而且存在運營這項生意的正規公司,我媽之前還心血來潮跟我商量,萬一找不上合適的結婚對象,要不要先找個代孕機構,把生孩子的事兒定下來……」

    吳端更加目瞪口呆。

    吳端:厲害厲害,你們有錢人咋不上天,原來貧窮不僅限制了我的想像,還尼瑪限制了我的生育能力……

    閆思弦大概猜到他在想什麼,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把,「……當然了,我肯定是沒同意。」

    吳端:這有什麼好驕傲的?要不要給你發朵大紅花?再鼓個掌啪啪啪啪……

    閆思弦知道一時半會兒怕是沒法把吳端從三觀崩塌的混亂中拽出來了,便繼續道:「……所以,對林立李喚魚夫婦的行為,我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倫理上的確說不過去,但情理上——吳隊,你要透過現象看本質——他們無非是一對想要孩子而要不成的夫妻罷了,擺在他們面前的路就那麼幾條,沒從人販子手上買,我就覺得挺不錯了,至於找人幫忙——說白了,那是人家夫妻倆的私事,只要他們和幫忙的第三方都OK,旁人有什麼立場說三道四?」

    吳端低頭思索片刻,「好吧,可能是我太狹隘了。」

    閆思弦笑,「沒看出來,你這麼保守啊。」

    吳端:「很明顯好吧,這都看不出來,用不用給你掛個眼科。」

    閆思弦不理他強撐面子的嘴硬,繼續道:「可惜,林立李喚魚夫婦找到的第三方——陳文濤顯然很不靠譜。而且,我可以告訴你,林立和李喚魚一直都在同一戰線,他們的敵人一直都是陳文濤。」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46
第四十七章 如果(12)
               
    吳端沒說話,只靜靜等著閆思弦的下文。

    閆思弦:「老同志,能給點反應嗎?」

    吳端:「呃……你真棒?」

    閆思弦:「……」

    閆思弦挑起嘴角,搖了下頭,繼續道:「剛才的談話中,雖然林立想要表現出對李喚魚出軌行為的的不滿,但他言辭非常克制,兩次用到』我老婆』這個稱呼,第一次是一個說陳文濤糾纏他老婆,第二次是說因為受他的影像,他老婆也變成了怪物。

    一個男人如果真的恨自己的妻子——尤其還涉及出軌行為,他絕不會這麼稱呼她,因為這稱呼本身就是一種恥辱。

    他這麼稱呼李喚魚,恰恰反映出,恨是假的,出軌的事很可能也是假的……」

    吳端打斷他道:「我對心理學本身沒有什麼成見,只是,你僅憑一個稱呼就得出這結論,會不會太……太玄乎了點?」

    閆思弦:「還有其它依據。

    林立是個有理財意識的人,在大部分人對商品房一知半解的時候,他已經入手了兩套房子,並且憑藉房子成了個小土豪。

    這樣一個人,老婆偷偷把錢拿給外人,瞞他幾個月,我信,可要像他自己說的那樣,瞞了他七八年,怎麼可能?

    所以,不是李喚魚偷偷將錢拿給陳文濤,而是李喚魚夫婦受到了陳文濤的敲詐,不得不給他錢。

    還有一點,李喚魚的成長歷程決定了,她出軌的概率本身就比較低。」

    「這又怎麼說?」吳端道。

    「你想過嗎,什麼樣的人容易出軌?」閆思弦道。

    「呃……有錢人?」吳端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閆思弦眯了一下眼睛,「你是不是對有錢人有什麼誤解?」

    吳端擺出十分無辜的表情,「小閆我對你絕對沒偏見,真的小閆你信我。」

    閆思弦:30歲的人了,裝什麼無辜?!犯規啊你!

    吳端:29!明明只有29!

    閆思弦:「我認為出軌是件成本極高的事,不僅是經濟上,精神上也是種折磨,偷雞摸狗一時刺激,但後患無窮。會這麼幹的人,往往目光短淺,只顧眼前一時爽。

    要麼就是……年輕時候光顧著為社會做貢獻了,等年紀稍微大點,感覺自己啥也沒玩過,這輩子虧啊,但又不知道該怎麼玩,索性包養個小三吧。

    可是縱觀李喚魚的成長經歷,高中輟學,她交往過的男朋友,先是社會上的小混混,然後是名牌大學大學生,再然後,她的老公林立,是個收入穩定且有兩套房子的小土豪。

    李喚魚所交往的每個男朋友,都是她能在那個階段的認知水平下找到的最優的男性,不能說她功利,但至少她有眼光有標準有規劃。

    她不符合出軌群體的一般規律。

    當然了,凡事無絕對,我們再退一步來說,即便李喚魚真的出軌,她會選陳文濤?

    像李喚魚這樣一個——說她歷盡千帆洗盡鉛華肯定不準確,但大致就是這意思,你領會精神吧——像她這樣一個女性,在選擇出軌對象的時候,沒理由眼光倒退。

    綜上,我的結論是李喚魚根本沒出軌,她的確被陳文濤糾纏,但不是林立說的那種糾纏,說敲詐更貼切,陳文濤需要錢。

    一開始,他的敲詐理由或許只是:將李喚魚出軌的事告訴她老公林立。

    後來,他發現林立根本不在乎,他的敲詐如同打在一團棉花上。

    不久,他發現李喚魚懷孕了,算算日子得話——雖然我不知道具體該怎麼算,但肯定有方法讓他算出來那是自己的孩子。

    再加上,林立的第一段婚姻沒有孩子,如果陳文濤有點小聰明,稍微聯想一下,就能猜到這對夫妻在打什麼主意。

    所以他有了新的敲詐理由,如果不給錢,就把龍鳳胎的身世說出去,搞臭這一家子的名聲,讓小孩以後也沒法做人。

    呃……順便補充一句,我們有錢人比較喜歡開放性關係。」

    「嘖嘖,血緣。」吳端的感慨只有短短四個字。

    如果閆思弦的推測即事實,那就說明:與龍鳳胎有血緣關係的陳文清絲毫不念情分,甚至不惜毀了兩個孩子,也要敲詐錢財。

    這簡直是對血緣最大的諷刺。

    吳端道:「可問題是,林立為什麼要撒謊,他寧願捨棄亡妻的名譽,究竟想隱瞞什麼?」

    「好問題,」閆思弦略一思忖,「不過我覺得這個問題不該從林立那兒找答案,我們把他逼得夠緊的了,小心物極必反。」

    「那……?」吳端又有點跟不上他的思路了。

    「你忘了嗎,蔣心雨,那個李喚魚的好朋友,在出軌問題上,她也撒謊了,她一口咬定李喚魚出軌,還說得有鼻子有眼,她又為什麼詆毀李喚魚呢?」

    「嫉妒?」

    閆思弦搖頭,「不像,嫉妒的女人頂多拿些以訛傳訛捕風捉影的事兒詆李喚魚,像蔣心雨那麼篤定的,可不多見。

    我倒認為,她跟林立有著相同的撒謊原因,看來這次她是躲不掉了,走吧,去拜訪她。」

    兩人在一家川菜館隨便點了兩個菜,解決午飯。

    吃飯時吳端問道:「你端午節怎麼過?」

    「跟平時一樣吧。」

    吳端露出一個「孤家寡人我同情你」的表情。

    閆思弦:「你什麼意思?難不成還要敲鑼打鼓再親自去劃一趟龍舟?」

    吳端噗嗤一聲笑了,「至少得吃粽子吧。」

    「嗯,公司發福利的時候,秘書應該會給我送一份,你要來吃嗎?對了市局是不是也要發過節福利了?」

    「今天聽說沒有,財政縮減啊。所以我想請你去我家,端午我爸媽要過來,你到時候過來我家吃飯吧,我媽包的蜜棗粽子很好吃。」

    閆思弦思索了片刻,認真道:「我能要求吃肉粽嗎?」

    「鄙視你們這些咸黨,」吳端道:「真搞不懂,肉粽跟醬油拌飯有什麼區別。」

    閆思弦:行吧,反正能蹭飯,你說什麼都對。

    「對了,」吳端道:「什麼是開放性關係?」

    閆思弦:「噗……」

    他真的要噴飯了。

    「那個……你有空自己上網搜吧……吃完了沒啊,趕緊的,還要去詢問蔣心雨呢。」

    吳端:誒誒誒……誰說吃飯要細嚼慢嚥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46
第四十八章 如果(13)
               
    蔣心雨雖然衛校畢業,但並沒有從事護士工作,而是在一家進出口公司做著庫管。

    這天下午,她像往常一樣走出公司倉庫大門,打算搭乘地鐵回家。

    手機響起,看到那號碼,蔣心雨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接起了電話。

    「喂?」

    「還有些事,想跟你當面聊聊。」閆思弦開門見山。

    「電話裡說吧,我真的……」

    「我們就在你公司門口。」

    「啊?」蔣心雨四下張望,看到馬路對面停著輛挺高檔的越野車,駕駛位置上的年輕男人正衝她招手。

    跟蔣心雨目光對上後,閆思弦便掛了電話,禮貌地衝她點了點頭。

    蔣心雨有些猶豫,她不擅撒謊,所以之前拒絕了警方面談的要求,此刻,她發現那名與她通話的老練的警官竟出奇的年輕。

    她知道事情已到了眼前,躲是躲不過去了,便一咬牙過了馬路。

    閆思弦亮出警官證,「上車吧,一起吃個飯,聊聊,不用緊張。」

    蔣心雨沉默上車。這是個膽小的女人,總是縮著肩膀低著頭,一看就不是那種會幫著路人抓小偷的熱心群眾。

    引起吳端和閆思弦注意的是,她眼睛下面掛著濃濃的黑眼圈,顯然最近沒睡好。

    吳端提醒道:「家裡有人在等嗎?用不用打個電話?」

    「嗯。」

    蔣心雨給老公去了個電話,只說自己有事,並不提具體什麼事,並囑咐對方給孩子做飯。

    「我就一點時間,吃飯就算了吧,你們有什麼問題就直接……」

    「總要吃飯。」閆思弦打斷了她,發動車子:「你家在哪兒?找個你家附近的地方吧,方便等會兒送你回去。」

    蔣心雨有些無奈,但還是報出了一條路。

    這是個不擅長掌控聊天節奏的人,想要攻克她不難。

    所以兩人索性晾著她,摸不清狀況,蔣心雨很快就會自亂陣腳。

    果然,飯越是吃到最後,蔣心雨越是如坐針氈,就在她往嘴裡扒最後一口米飯的時候,閆思弦突然問道:「李喚魚被陳文濤敲詐了不少錢,她跟你商量過對策吧?」

    蔣心雨手裡的筷子一頓,口中還含著米,眼看她就要搖頭否認,閆思弦慢條斯理地補充道:「林立都告訴我們了。」

    吳端看了閆思弦一眼,心想這傢伙詐起供來真是越來越明目張膽了。

    這當然不符合規矩,但吳端並未點破,詢問和訊問本就是鬥智鬥勇的工作,要是全都平鋪直敘,案子猴年馬月才能破。

    這招果然有效,蔣心雨脫口而出:「他他他……都說了?」

    緊接著,出乎兩人預料,蔣心雨竟突然哭了起來,是那種情緒崩潰的嚎啕大哭。

    正是飯點,餐館裡幾乎是滿座,立即有數道目光向著他們這桌投來。

    吳端分明看到,一些目光對他和閆思弦充滿了鄙視,彷彿他們中的某一個是玩弄女人感情的渣男。

    短短幾秒鐘,看客們已經腦補出數個不同版本的虐渣小說。

    吳端滿頭黑線,看向閆思弦,閆思弦保持了一貫的淡定,不僅如此,他眼中還有因為如此輕易就撕開了案件突破口而產生的興奮之色。

    吳端用眼神詢問閆思弦:用不用換個安靜的地方?比如……回車裡?

    閆思弦用一個斬釘截鐵的眼神告訴他:不用!

    蔣心雨邊哭邊斷斷續續道:「我早就說不行……不行啊……我就不該……不該摻和他們的事啊……害死我了……李喚魚可害死我了……」

    閆思弦也不說話,只一個勁兒給她遞紙巾。

    一開始,蔣心雨的眼淚鼻涕流得很快,甚至有點來不及擦的意思,哭過那最洶湧的一陣子之後,她的情緒漸漸平復,話也連續完整起來。

    「我要回家!我要給我老公打電話!」

    她少有地提出要求。

    「現在不行。」閆思弦斷然拒絕,一把按住她放在桌上的手機,「把你知道的說出來,會讓你見老公孩子的。」

    蔣心雨因為情緒崩潰而提起的一點勇氣,瞬間被閆思弦壓制。

    她怕得要命,只會嚷嚷「我沒幹!我什麼也沒幹!……人不是我殺的!」

    這下,圍觀者的目光更複雜了,甚至有人掏出手機拍了起來。

    吳端不想節外生枝,立即起身,幾乎是用命令的口吻對閆思弦道:「走!回車裡。」

    閆思弦沒說話,但臉色不太好。吳端也顧不上許多,單手架起哭的不成樣子的蔣心雨,就回了車上。

    換了地方,蔣心雨倒沒受什麼影響,繼續哭她的。

    吳端也不知道怎麼得罪閆思弦了,一上車,他就在副駕駛位置上閉了眼睛,臉色是真的不好。

    吳端在心裡罵了一句:耍脾氣也不分個時候!跟誰玻璃心呢?!

    他乾脆不理閆思弦,對蔣心雨道:「李喚魚怎麼死的?」

    蔣心雨被吳端盯得實在招架不住,答道:「陳文清殺的……」

    ……

    吳端和閆思弦再次抽空探討起這個案子,已經是第二天清晨。

    吳端必須承認,蔣心雨的講述既讓他覺得匪夷所思,細想之下,又在情理範圍內。

    甚至,蔣心雨本人也參與其中。

    如此一來,他便只能將蔣心雨送到市局,暫時拘留起來,並讓女刑警李芷萱通知了她的家屬。

    他忙活這一圈時,閆思弦始終沒下車。

    這讓吳端不免有些窩火,他看不慣一個大男人矯情,有什麼不滿的,大可以直接說出來,給誰臉色看呢?

    直至他忙完了,回到車上,正想開口損閆思弦兩句,卻發現他不僅臉色蒼白,額頭上還有一層汗,汗珠順著他的額頭淌到高高的鼻尖,他皺著眉頭,似乎並未發覺。

    吳端終於察覺到不對勁,試探地問道:「你沒事吧?」

    閆思弦沒睜眼,只吐出兩個字:「胃疼……」

    吳端想起,手上受了那麼重的傷,閆思弦都沒皺一下眉頭,如今這樣,看來是疼慘了。

    吳端登時慌了,又慌又愧疚,不免責備道:「你早說啊。」

    說著,他便發動了車子,「這就送你上醫院。」

    「回家,家有藥,老毛病了。」閆思弦此刻能省一個字是一個字。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46
第四十九章 如果(14)
               
    一個事兒逼體質、動輒炫個富耍個賤的人,突然生起病來,吳端在第一時間就做好了被閆少爺各種支使的準備,畢竟他剛剛幹出了把病號在市局停車場裡晾了半小時的事兒,愧疚之心正在氾濫。

    誰知道閆思弦卻病得十分安靜,回家吃了一片藥,和衣躺下,只說了一句「別管了,你該幹嘛幹嘛,我睡一覺就好」,便再沒了動靜。

    吳端在他床邊坐了一會兒,也看不出他是睡著了,還是單純疼的不想說話,反正眉頭一直擰著,對於「該幹嘛」他思索了一會兒,沒得出結論。

    吳端屬於典型的糙老爺們兒,從沒照顧過病號。

    閆思弦一躺下呼吸就很輕,甚至看不出呼吸帶動的上身輕微伏動,這使得吳端總覺得惴惴不安,甚至鬼使神差地伸手探了兩次閆思弦的鼻息。

    就在他第三次伸手的時候,閆思弦突然睜眼,眉頭還皺著,眼裡卻有一點笑意,「你是想等我死了立馬繼承遺產嗎?」

    吳端:「……」

    吳端:「遺產什麼的就算了,硬盤裡的***我倒是可以繼承一下。」

    閆思弦:「行,父王都留給你。」

    見他還有心思貧嘴,吳端便覺得他這病不太重。

    走不走?這是個問題。

    閆思弦那麼大一個人了,再說胃疼又是老毛病——他記得張雅蘭在這裡住的時候就曾大半夜給閆思弦買過胃藥——既然是老毛病,那應該不會有事吧?

    吳端惦記著案子,好不容易從蔣心雨那兒找到了突破口,很多事還需要從速,再加上涉及未成年人,隊裡毛手毛腳的愣頭青們能行嗎?吳端心裡有點沒底。

    這麼思索著,他已經走到了閆思弦家門口,開了門。

    出門之前,他腦海裡又冒出了一個想法:要不……給他那個女秘書打個電話?或者幫他拆過紗布的女醫生?總不好……真把病號一個人扔家裡吧?

    吳端回頭看看。

    閆思弦家是真的大,裝修是真的簡約硬朗,很容易就讓人產生諸如「病號拖著虛浮的腳步下樓找水喝,一腳踩空滾下樓梯,後腦勺磕在扶手上,當即斃命」之類的聯想。

    猶豫了一下,吳端沒出去,關了門。

    他給賴相衡發了條幾條消息,將蔣心雨的交代大致轉述了一遍,又安排了接下來的工作,讓賴相衡跟他隨時保持聯絡。

    賴相衡很快回了消息,最後還不忘問一句:閆副隊來嗎?

    他病了

    打上三個字,吳端又刪掉,換成了:去不了

    閆思弦不是個矯揉造作的人,他從沒跟人提過自己有胃疼的毛病。

    能看出局裡對閆思弦的態度有點曖昧,請他做外聘專家,與其說看中他的專業技能,不如說是賣給閆家這個財政金主一個面子。

    但閆思弦自己很注意分寸,從不搞特殊,哪怕是有危險的外勤任務,他眼都不帶眨一下。

    能看出來,他熱愛這個職業,想幹出點名堂來。

    在閆思弦心裡,這點病是不是根本不值一提?吳端要是給他宣揚出去,反倒可能激發他的事兒逼本體。

    考慮到這個,才對賴相衡改口了嗎?

    ……

    夜色徹底籠罩下來,距離睡覺卻還有一段時間——況且吳端平時睡覺本就不規律。

    他決定打發一下時間,便坐在客廳沙發上,拿出手機玩了會兒射擊遊戲,畢竟有過專業訓練,這遊戲他幾乎把把都能第一,但接連幾把一挨上決賽圈,就被人抄身後打死。

    打遊戲時,好幾個問題老在他腦子裡轉圈。

    用不用給閆思弦燒點熱水?病號不是都要多喝熱水嗎?

    還是喝紅糖水?那好像是女的來大姨媽才喝的吧?

    要不叫個外賣,弄點粥?

    吳端只覺得異常煩躁,病號怎麼就那麼多事兒?

    昏睡中的閆思弦:我就睡個覺你為什麼要瘋狂吐槽?黑人問號臉麻煩來一沓。

    第二天清晨,閆思弦起床時已經沒什麼不適症狀,就如他自己說的,睡一覺就好。

    吳端有點佩服他的,閆大少爺獨自一人海外求學的時候,生了病也是這麼硬抗嗎?

    不過,閆思弦起床後的第一件事就讓吳端為數不多的惻隱之心灰飛煙滅了。

    正在衛生間洗臉的吳端聽到閆思弦起床的聲音,一邊嚷嚷著:「你怎麼樣啊?」一邊迅速捧了幾把水,把臉上的洗面奶泡沫沖掉,甩著滿臉水珠子循聲衝到樓。

    緊接著——

    「你怎麼那麼多事兒?!」吳端指著餐桌,「外賣餐盒不能用嗎?為什麼要把粥倒碗裡?」

    對吳端這種為了少洗一個碗能把兩三樣菜一股腦倒進一個盤子裡,或者乾脆把米飯炒菜弄成蓋澆飯的人,閆思弦這種做法簡直應該立即拉出去槍斃5分鐘。

    「你刷碗嗎?!」

    在這個問題上,吳端突然展現出的執拗令閆思弦愣了一下。

    旋即,他一笑,「我有三個選擇,第一,保潔阿姨,第二,洗碗機,第三,讓保潔阿姨把碗放進洗碗機。」

    吳端垂下頭,覺得一定是自己昨晚睡眠不足,外加還沒吃早飯,才會導致智商下降。一定,一定是這樣。

    閆思弦並沒有乘勝追擊,而是一邊喝粥,一邊問道:「陳文濤屍體找著了嗎?」

    「貂兒一大早就帶人去挖,剛打來電話,屍體挖著了。但是屍體腐化比較嚴重,要徹底清理出來,帶回市局,還需要點時間。

    林立已經歸案,對殺死陳文濤的事兒供認不諱……小賴審了一個晚上,始終不改開,硬說陳文濤是他殺的,這人……」吳端嘆了口氣,「為孩子也算是拼了。

    不過我有點不明白,蔣心雨說陳文濤跟李喚魚因為敲詐的事起了爭執,是他殺了李喚魚,而當時那個巧合……孩子們正好看到,為了保護媽媽,孩子們殺了陳文濤……

    算下來那個時候孩子還沒到刑事責任年齡,不必負刑事責任,最划算的做法,應該是讓孩子認罪。」

    「賬不能這麼算,」閆思弦道:「父母愛孩子,他們寧願自己承擔罪責,也不願讓孩子沾上殺人的污點。

    林立被拘的事,通知雙胞胎了嗎?」

    「我們的人正往學校趕。」

    「父母愛孩子,所以甘心犧牲自己,」閆思弦若有所思地愣了片刻,「可如果孩子愛父母,就應該站出來承認錯誤……等等看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46
第五十章 如果(15)
               
    距離端午節還有5天,市局出現了兩名特殊的嫌疑人。

    他們還不滿14歲,是一對孿生兄妹。

    哥哥叫林澤浩,妹妹叫林澤薇,兄妹倆是在老師的陪同下,來自首的。

    不得不說,死貴死貴的私立中學還是物有所值的,至少在來之前,老師跟兩個孩子充分溝通過,能看出來,兩個孩子非常信任陪同他們前來的年級教員和班主任老師。

    在跟孩子溝通之前,班主任老師首先提出了孩子們的意願。

    「他們現在只剩爸爸了,與其說兩個孩子是來自首,不如說他們是來救爸爸的。」班主任老師道。

    「明白,」吳端不卑不亢道:「如果林立不是殺人凶手,那本身就不存在救這一說,沒錯吧?」

    班主任老師問道:「他們能看看爸爸嗎?」

    「當然,但考慮到林立現在有頂罪嫌疑,為了不讓他影響孩子自首的正確決定,等詢問完了再讓他們見面吧。」

    這樣的安排,班主任老師挑不出什麼不妥,便答應下來,根據《未成年人保護法》,詢問林澤浩的過程中,這位班主任全程都在。

    或許是因為知道自己還不到刑事責任年齡,加之充分的心理建設,兩兄妹並不太慌張。

    不等吳端詢問,哥哥林澤浩便講述了起來:

    「是我跟我殺的陳文濤!他殺了我媽,就在我眼前,我只後悔沒早點弄死他……否則,否則媽媽……」

    一提起媽媽,林澤浩剛剛假裝出來的小男子漢形象瞬間瀕臨崩塌,眼淚大滴大滴往下滾,但他迅速而凶狠地抹著眼淚,也不知是從哪兒學來的硬漢做派。

    這個年紀的孩子,大都這樣吧。吳端想著。

    「說說吧,事發當天究竟什麼情況。」

    林澤浩從老師手裡接過紙巾,擤了一把鼻涕,用略顯稚嫩的講述還原了事情的大概:

    林澤浩家有兩套房子,一套自己住,一套對外出租。

    有時候租客走了,網沒斷,林澤浩就和妹妹一起逃學去出租房裡蹭wifi,打遊戲——兄妹倆偷偷配了出租房的鑰匙。

    那天下午兩人正在屋裡打遊戲,聽到有人開門,還聽見媽媽李喚魚在外面跟人說話。

    兄妹倆嚇壞了,以為是媽媽帶租客來看房子,他們趕緊躲衣櫃裡,只希望那租房子的人粗心,別打開衣櫃。

    可是聽了一會兒,兄妹倆開始覺得不對勁兒,當時總共進來三個人,一個是他們的媽媽李喚魚,一個是他們熟悉的阿姨蔣心雨,還有一個聽不出是誰的男人。

    那男人態度異常囂張,李喚魚和蔣心雨一開始還能跟那男人好好談,後來,兩個女人對他的羞辱和貪得無厭忍無可忍,雙方終於從商談變成對罵。

    除了敲詐勒索的話,他還罵他的媽媽「賤人」「婊子」「不要臉」,罵他的爸爸是「只會打鳴的公雞」,還提到了他和妹妹的身世。

    並且,通過三人的交談,林澤浩判斷出,這種敲詐和羞辱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他隱隱猜到,自己的家庭有問題。對一個十歲左右,剛剛開始有自我認知的男孩來說,這簡直是奇恥大辱,絕對無法忍受。

    林澤浩的怒火蹭地一下就竄上了頭,耳朵都要氣到冒煙了。

    他沒從櫃子裡衝出去的唯一原因是,他的妹妹林澤薇嚇哭了。

    衣櫃門縫透進來的微弱光線讓他看到,妹妹的肩膀在微微顫抖,她緊緊捂著自己的嘴巴,才沒哭出聲來。

    她詢問和恐懼的目光投向了哥哥,似乎在問:我們真的是……那樣……來的嗎?

    這令林澤浩猶豫了,那個瞬間,他看到妹妹的世界觀和他一樣坍塌了,他不敢離開妹妹。

    只猶豫了——據林澤浩說是短短幾秒,外面的吵嚷聲裡就裹挾了沉悶的叫喊和求救。

    當林澤浩從衣櫃衝出來的時候,他看到媽媽已經倒地,頭上全是血,後腦凹陷了一大塊。

    他的媽媽像某種節肢動物,以無意識的扭曲姿態在地上蠕動著。

    蔣心雨阿姨嚇得坐倒在地,大張著嘴,完全發不出聲音了。

    而手握錘子的男人也愣住了——他意識到,自己剛才殺人了。

    小小的林澤浩被憤怒徹底支配,他要給媽媽報仇,他要殺了那個男人。

    他大吼一聲,沖上前去,不管不顧地撲向了男人。

    他還未滿十歲,縱然使出了渾身力氣,也不過只將陳文濤撲了個趔趄。

    一不做二不休,陳文濤知道已經沒了退路,只有殺死所有知情人,他才能脫罪,他高高揚起了那隻握著錘子的手,錘子掄向了林澤浩的腦袋。

    但那錘子最終沒有落下。

    林澤浩奮不顧身的行為彷彿喚醒了嚇得不成人樣的蔣心雨,她也撲了上去,死死抱住了陳文濤掄錘子的手臂。

    一個孩子,一個女人,拼盡全力也並不能完全制住陳文濤,但他們的行為給了衣櫃裡的林澤薇莫大的勇氣。

    女孩也衝了出來,不僅衝了出來,還在陳文濤握錘子的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錘子落地,女孩習慣性地將它撿起,遞給了哥哥——向來都是哥哥罩著她的。

    林澤浩這一架已經打紅了眼,他只記得自己也掄了錘子,等他從發狂中稍稍恢復一點理智,他只記得自己和妹妹都被蔣心雨阿姨用力地摟在懷裡。

    蔣心雨一個勁兒對他們說:「不要緊的,不要緊的,都會過去,會好起來的……」

    林澤浩的目光越過蔣心雨的臂彎處,他看到媽媽已經不再動彈,看起來竟有些安詳,而那個凶手的腦袋已經被砸得稀巴爛,現在,換他以可笑的形態蠕動著。

    他們試著叫醒媽媽,最終卻不得不接受媽媽已經死了的事實。林澤浩應該哭的,就像他的雙胞胎妹妹一樣,可他感覺不到太多痛苦,有那麼一段時間,他的腦海是一片空白的。

    蔣心雨給他們的父親打了電話,父親林立很快趕來了。

    他不記得兩個大人究竟交流了些什麼反正最後屍體被處理掉了,父親林立給兄妹倆請了三天假。

    在林澤浩印象中,那是父親林立第一次將他們當成大人,與他們進行了一次成年人之間的談話。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47
第五十一章 如果(16)
               
    自案發那天起,兩個孩子便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除了噁心——噁心自己竟有那樣一個生父——他們並沒有太多情緒。

    有些事,雖然氣憤,不甘,可一旦明白並不能靠人為逆轉,只能接受命運安排的結果,便沒那麼難以接受了。

    父親林立告訴了他們三件事。

    第一,他們的母親李喚魚和陳文濤被分開埋在了兩個地方,如果以後警方找到其中一人的屍體,也沒那麼容易將兩個人聯繫到一起;

    第二,即便警方查到什麼,只需要對外統一口徑,說李喚魚和陳文濤私奔,李喚魚離家之後的事,他們一概不知;

    第三,陳文濤先動了手,所以孩子們才和蔣心雨一起殺死了他,那不是殺人,是正當防衛,他們沒犯法,也不要有心理負擔。之所以不報警,只是為了避免他們的身世公開,以免他們成長過程中受到流言的傷害。

    那兩條人命,將成為一家人共同背負的秘密。

    兩個孩子接受了大人的安排。

    對於孩子們的身世,林立應該聊聊的,卻實在難以啟齒。

    就像這些年來雖然遭受陳文濤敲詐,他卻不曾直面問題,從來都是妻子李喚魚去周旋。在林立的潛意識裡,自己跟陳文濤相比是有缺陷的,他害怕陳文濤,害怕對上對方看可憐蟲的目光。

    林立後悔,自責,如果他能站出來保護家人,而不是將妻子推到前頭,或許妻子就不會死,孩子們也不必在小小年紀背負這樣的罪惡。

    令他沒想到的是,反倒兩個孩子安慰了他。

    「你還管我們嗎?」林澤薇只怯怯地問他,又試探地叫了一聲「爸?」

    這一瞬間,林立的眼淚奪眶而出,許許多多的委屈湧上心頭。

    他每每想到陳文濤時的擔驚受怕,他雨夜裡送發高燒的孩子去醫院,三天三夜不闔眼的陪護,為了給孩子送忘帶了的紅領巾,而顧不上吃早飯,在廠裡突然暈倒……

    現在,孩子們害怕失去他。

    所有的委屈、付出都值了。

    ……

    吳端在詢問林澤浩時候,閆思弦則在另一間小會議室詢問林澤薇,兩人追問了幾個細節問題,諸如當時兩兄妹躲在哪個衣櫃裡,他們所躲藏的位置是怎樣的,為什麼客廳茶几上會有工具箱——凶器錘子就是從那工具箱裡拿出來的——據兩個孩子講述,因為出租房的窗簾拉環壞了兩個,父親修理拉環的時候用到了鉗子,所以拿出了工具箱。

    幾處細節全部對上了,說明兄妹倆沒撒謊。

    真相大白,兄妹倆和林立見了面。

    孩子們知道自己有「未成年人」這張免死金牌,並不擔心自己,卻十分害怕父親會坐牢,也擔心因為他們家的事而受到牽連的蔣心雨阿姨。

    ……

    刑偵一支隊辦公室,吳端一邊整理案件材料,一邊道:「你說這案子能看在陳文濤存在過錯的份上從輕判處嗎?」

    閆思弦:「你不是從不關心判決結果嗎?」

    「只是覺得孩子可憐,萬一爸爸坐牢,兩個孩子可怎麼辦。」

    「翻牆逃學的時候,一點兒看不出可憐,」閆思弦分析道:「放心吧,林立和蔣心雨私自掩埋屍體,頂多侮辱屍體罪,又不是故意殺人,判不了重刑,再考慮到實際情況,我認為很可能給緩刑。」

    聽他這麼說,吳端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又問道:「我剛看見你跟林澤浩說悄悄話,說什麼呢?」

    「我就是告訴他,帶著妹妹好好讀書,別成天逃學上網,更別去找那什麼何宇的麻煩,之前劃傷了他手的歹徒,也不用瞎猜了,那不是何宇找去的。」

    吳端一愣,「你嚇唬他?」

    閆思弦聳聳肩,「不然你指望我怎麼對付熊孩子?」

    對待熊孩子,吳端同樣沒什麼經驗,他決定轉移話題。

    「不過這案子也夠離奇的,10歲孩子殺死成年人。」

    「不稀奇,畢竟有兩個人幫忙呢,」閆思弦道:「尤其凶器是錘子,只要照人腦袋上來一下,力氣都不用太大,就能讓人喪失反抗能力。」

    閆思弦靠在椅子上,低頭摳著手——他手上的傷痂快要脫落了,正是最癢的時候,此刻的閆思弦像一隻大熊,讓人看了不免覺得好笑。

    吳端道:「對了,我後天要回公安大學一趟,你有興趣一塊去看看嗎?」

    「你母校啊?」

    「嗯。」

    「幹嘛去?回憶青蔥歲月?」

    「受邀請回去給學弟學妹上一堂實踐案例課。」

    「呦,」閆思弦挑挑眉,「要去給人上課了啊,吳老師。」

    說到「吳老師」時,閆思弦故意拐了幾下腔調。

    吳端不理他的調侃,繼續道:「你留過學,視野開闊,所以我想請你跟我一塊。」

    「行啊,我去給你當助教,打打下手什麼的,不過,你可得考慮好。」閆思弦一本正經。

    吳端:「考慮什麼?」

    「像爸爸這麼玉樹臨風,萬一到時候學生只顧著看我——當然了,圍觀什麼的爸爸早就習慣了——我就是怕萬一沒人聽你講課,你這老臉往哪兒擱。」

    吳端:「滾!」

    閆思弦笑得十分狡黠,「哎不過說真的,你們學校前兩天上熱搜了……」

    「熱搜?為什麼?」

    閆思弦:「說起來也夠奇葩的,一個男生給校方提意見,說是夏天到了,女生去圖書館的時候衣著太暴露,穿裙子什麼的,影響他學習……沒想到,校方採納他的意見了,規定女生進圖書館不准穿裙子……」

    閆思弦一邊說一邊從手機上找到了那條新聞,他將手機遞給吳端,「你自己看吧。」

    吳端接過他的手機,迅速瀏覽一遍。

    「臥槽假的吧?!這這這尼瑪都什麼年代了!」越看下來,吳端越是目瞪口呆,「詆毀!絕對是赤裸裸的詆毀!要說真有這樣的直男癌晚期奇葩,我信,但要說校方也跟著出台規定,這不是瞎整嗎?絕對不可能!我們那可是211重點大學!警界最權威的學府……」

    閆思弦噗嗤一下樂了,「你挺適合去學校招生辦上班的……」

    吳端不理他的調侃,繼續皺眉看著手機上的新聞。

    「得了,別想了,我也好奇著呢,到時候去問問學生不就知道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47
第五十二章 肉食動物(1)
               
    公安大學,圖書館門口。

    吳端帶著閆思弦進了學校,本應直接去教研樓,跟負責組織他這次講課的年級主任對接,偏偏他繞了個遠,去了圖書館。

    清晨,雖然進出圖書館的學生的不多,但還是有一些的。

    吳端指著兩個走進圖書館的女生道:「裙子!你看!裙子!我就說我們學校不可能出那種腦殘規定。」

    「是是是,」閆思弦一頭黑線,「你們學校一點也不腦殘,就是有點缺心眼,不然怎麼教出你這種學生。」

    吳端:「???」

    閆思弦:「你這麼盯著人家穿裙子的小姑娘看,特別像個色狼,走走走,等會兒人家男朋友來揍你,可別誤傷我。」

    吳端:「!!!」

    閆思弦笑道:「你都吹了一路牛了,公大的伙食多好多好,我可是按你囑咐特地沒吃早飯。」

    「走走走,帶你體驗我們學校食堂去。」

    其實閆思弦對食物的味道並沒有太大的感觸,就是覺得吳端突然變得非常大方,他幾乎是把每個窗口的早餐都買了個遍,兩人面前堆著豆腐腦、豆漿、胡辣湯各一兩碗,小籠包葷素各兩籠,油條兩根,油餅兩個,麻團兩個,雞蛋捲餅兩個,茶葉蛋兩個,小菜六樣,肉夾饃兩個。

    「大學食堂不要錢?」閆思弦喝了一口豆漿,問道。

    「跟不要錢差不多吧。」吳端滿臉興奮之色,「你猜我買這些花了多少錢?」

    閆思弦挑挑眉,「16?」

    「你怎麼知道?!」

    「呵呵,你掏錢的時候我看見了。」

    閆思弦嘴上這麼說,心裡卻也覺得真便宜,吳端曾帶他在市局門口吃過一次小籠包,僅僅一籠肉包就要10塊錢。

    而且……味道好像真的還可以。

    「你嘗嘗這個,一絕!」吳端將一個肉夾饃遞給閆思弦,又擔憂地問道:「你的胃……一大早吃油的東西,沒問題吧?」

    「沒事,別連著吃米飯就行。」閆思弦接過肉夾饃,咬了一口。

    吳端立即問道:「怎麼樣?怎麼樣?」

    閆思弦又咬一口,「嗯,挺好吃的。」

    「我就說吧,」吳端咧嘴笑得賊開心,「那你多吃點。」

    眼看時間還寬裕,吳端便對閆思弦講道:「我剛畢業那會兒,實習工資特低,一個月加餐補車補總共750,那會兒愛面子,覺得已經畢業了,不能再跟家裡要錢了,就住單位集體宿舍,一個月200塊,直接從工資裡扣,至於吃——幸好實習單位離學校近,我就隔三差五趕早來打包十個肉夾饃,或者十籠包子,回去放宿舍冰箱裡,夠吃個兩天的,圖便宜唄……這麼過了有差不多兩年吧。」

    吳端晃晃手裡的肉夾饃,「所以啊,有挺長時間,我見了包子肉夾饃都繞著走,真是吃傷了。」

    「現在又好了?」閆思弦問道。

    「是啊,時間久了嘛,你別說,還有點懷念呢。」

    閆思弦沒再說什麼,或許是吳端的故事比較下飯吧,他早晨吃得比平時多了些,兩人竟風捲殘雲地吃完了吳端買來的所有食物。

    吃完飯,吳端又在餐廳一樓的小賣部買了兩瓶礦泉水,兩人一邊漱口,一邊往教研樓的方向走。

    吳端神神秘秘地問道:「你眼睛那麼毒,剛才就沒發現?」

    「發現什麼?」閆思弦伸手整理了一下襯衣領口,「有小女生偷窺我?哎呀想看就光明正大地看嘛,一年就一次,哥又不收費。」

    吳端:「你丫要點兒臉!」

    閆思弦挑起嘴角笑笑。

    吳端繼續道:「學校食堂裡那些廚師,你沒注意到嗎?」

    「哦,你說他們啊?服過刑吧?」

    沒想到,閆思弦竟輕而易舉就給出了答案。

    「你怎麼……」吳端相當不可思議。

    閆思弦道:「你剛買飯的時候,我注意到他們的紋身了。有至少三個打飯師傅手背大拇指根位置有點狀紋身。

    那個紋身的在亞洲服刑人員中間還蠻流行的,就好比,美國服刑重犯喜歡在眼角紋淚滴狀或點狀紋身,俄羅斯黑手黨要是入獄了,喜歡紋肩章,把那當做一種榮譽,算是一種監獄文化和黑社會文化的結合吧。

    我看到打飯師父手上的紋身,就大概猜到了,怎麼,你們學校還承擔服刑人員再就業任務了?行啊,果然跟那些只會喊口號的妖豔大學不一樣。」

    吳端第一次見人這麼誇一所學校,不過這接地氣的誇讚還是讓他由衷感到高興。

    「倒跟服刑人員再就業沒什麼關係,我們學校食堂是承包制的。」吳端道:「所以啊,承包食堂二樓的那個大叔算得上傳奇人物了。」

    「就是那個給你開飯票的人?」閆思弦問道。

    學校食堂統一使用充值飯卡,不收現金。

    不過,對於忘帶飯卡的同學,也有人性化的辦法,那就是拿現金去食堂老闆那兒買飯票,憑票打飯,吳端剛才就是去買了飯票。

    「嗯,就是他。

    他坐過牢,服刑期間學了廚師手藝——為了讓即將回歸社會的服刑人員獲得生存能力,咱們監獄系統內每年都會組織技能培訓——那大叔就是借這個機會學會廚師手藝的。

    出獄以後他就在小餐館打工,幾經輾轉,自己盤下來一家小小的砂鍋店。

    因為東西實惠,味道也好,他生意特別好,就找了服刑期間認識的獄友來幫忙,後來開了十幾家分店,雇的全是前科人員。

    因為解決了不少服刑人員就業問題,市裡電視台還採訪過他呢。

    學校食堂招標的時候,他也來參加了,應該是為了支持他的事業吧,我們校長當時直接拍板,就他了。

    這大叔人特別好,我上學那會兒,有的學生家裡貧困,他就招這些學生做點收拾餐盤、洗碗的活兒,給工資,還管飯……」

    吳端絮絮叨叨地講著,閆思弦聽得十分專注,兩人恍若回到了大學時光,不像兩個要去講課的老師,倒像是八卦的學生。

    眼看到了教研樓,吳端的故事還沒講完。

    閆思弦便問道:「那個食堂大叔,他犯什麼罪了?」

    吳端正欲開口,閆思弦卻笑道:「下次吧,下次你再給我講講。」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47
第五十三章 肉食動物(2)
               
    吳端的課被安排在上午三四節,階梯大教室,因為吳端是痕檢專業畢業,學校要求所有痕檢專業的學生必須到,對其餘專業則沒有硬性要求。

    教室裡坐得很滿,甚至還有學生站在走廊處旁聽,這倒令閆思弦非常詫異。

    「你不是頭一回來講課嗎?這麼受歡迎啊?」

    吳端坐在教師休息室裡,低頭看著手機,「不是我受歡迎,是這門課,畢竟實踐課程,學生都喜歡,再說了……」

    他抬頭看了看周圍,發現老師們陸續都出門了,菸癮很大的年級主任也溜到衛生間過癮去了,便低聲道:「再說了,來講這門課的,多少在公安系統內都有點實權——比如我吧,就是替趙局來的,原定這課是他上呢——上課時候好好表現,說不定能給未來領導留個好印象,以後分配工作什麼的——雖然概率非常低吧,但總歸是個希望。」

    吳端笑笑,「沒辦法,我們小老百姓有點機會不容易,不像您這納稅大戶。」

    「呦,一大早話裡帶刺,吃多了不消化啊?」閆思弦瞪了吳端一眼,他不喜被人拿身家說事兒,套用一句特別欠揍的話,「有錢又不是爸爸的錯,警察幹不好就得回家繼承巨額財產,我也壓力很大好嗎?」

    然而對方是吳端,開了嘲諷技能後,閆思弦意識到對方應該是無心的,有點愧疚。

    好在吳端沒理他,只顧低頭看手機。

    閆思弦便有點兒沒話找話的意思,「哎,你緊張嗎?」

    「你緊張?」吳端反問。

    「那倒沒有。」

    然而吳端的眼神已經傳遞出「大家都是第一次,緊張也很正常啊小閆同志」的意思。

    閆思弦:好吧,我緊張行了吧。

    吳端將手機遞給他,「我最近發現了一個緩解緊張的辦法。」

    「看小說?」

    「嗯,《草莽警探》看過嗎?」

    「就是那個在推理故事裡加了一段武俠的傻叉作者寫的?」

    吳端:「說話注意點,我還想多活幾章呢。」

    閆思弦:「哦。」

    吳端和閆思弦本就自帶逗逼體質,兩人配合默契,再加上選擇的案例極具代表性的,有延展討論的空間,學生們積極參與互動,課堂效果很好。

    臨下課之前有一個環節,學生可以向老師提問,提問方法是向前遞小紙條,吳端拿到小紙條後,從中挑選有趣的問題。

    等課程結束,又應付了學校方面留兩人吃飯的客套,兩人駕車離開,副駕駛座位上的閆思弦一直盯著吳端。

    「我臉上有飯粒兒?」吳端問道。

    「拿出來,我看看。」閆思弦伸手。

    「什麼?」吳端裝傻。

    「手機號還是房號?」

    「你你你……!」閆思弦的直接揭穿,令吳端大窘。

    這貨眼睛也太尖了吧!吳端趕忙從褲兜裡掏出一張小紙條,扔給閆思弦。

    「還真是手機號啊,」下一秒,看全了紙條上的內容,閆思弦大聲道:「那妹子明明是寫給我的!這你也截胡?!老吳我鄙視你!」

    「誰要截胡這破玩意兒了?!我這是幫你避免犯錯,把犯錯的可能掐滅在萌芽狀態。」

    「我謝謝你啊,」閆思弦故意逗他,「興許人家真有學術問題跟我探討呢。」

    吳端想想,「也對啊,那你收著吧。」

    閆思弦:腦子是個好東西,吳隊長要不要瞭解一下?

    吳端顯然已將這事兒翻了篇,感慨道:「快端午了,但願這兩天別有什麼案子。」

    閆思弦瞟了他一眼,「你不說還好,你這開光嘴一說……」他搖頭,「嘖嘖嘖……」

    還沒等到端午節,當天半夜閆思弦就接到了市局電話。

    掛了電話,他輕輕將手臂從身邊人的脖子下抽了出來,走出臥室。

    剛出來,吳端又打了過來。

    「通知你沒?」吳端劈頭問道。

    「嗯,夜店發生命案,洗手間裡出現兩名死者,一男一女,報案人是夜店經理,據說現場條件不太好,有不少客人進出衛生間圍觀……」

    一開始閆思弦的聲音裡還帶著些許睏意,講著案子,睏意漸消。

    吳端的聲音裡倒是全無睏意,只道:「你不用急,我已經在現場了。」

    「這麼快?!」

    閆思弦十分詫異,要知道,位於市中心的案發現場距離閆思弦租住的房子至少有半小時車程,離他家倒是比較近。

    「晚上被同學叫出來,一塊喝兩杯,沒想到正好碰上命案。」

    閆思弦不禁咂舌,心想你還真是柯南體質。

    「行吧,知道了,我這就出門。」

    「你在家?」吳端前言不搭後語地問道。

    「不然呢?怎麼了?」閆思弦被他問得有點莫不著頭腦。

    「沒什麼,就是那名女死……」吳端停頓了一下,「算了,你來了再說吧。」

    吳端的反常令閆思弦有些焦慮,他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案發現場。

    95度。

    案發酒吧的名字。

    看度數就知道這地兒挺躁得慌,酒吧內燈光昏暗,即便開了所有燈,依然是昏黃的一片。

    客人已經全部被清場,留下一片杯盤狼藉。

    酒吧中心有個挺大的舞池,閆思弦甚至在舞池一角看到一條豹紋款的女士內褲。

    「嘖嘖,玩這麼大?」閆思弦收回目光,走向了屍體所在的衛生間。

    那是酒吧裡的男衛生間,開著門,還有一段距離時,閆思弦便看到吳端蹲在一個隔間前,不知在檢查著地面上的什麼痕跡。

    待他走近衛生間,看了一眼那女死者的臉。

    「怎麼是她?!」

    閆思弦記得很清楚,今早上課時,給自己遞紙條並留電話的,就是這個女生,要不是他眼尖,還真發現不了紙條被吳端截胡的事兒。

    此刻,他終於明白了吳端在電話裡詢問他是否在家的意思。

    這女生現在死了,還是四下一家夜店,怎麼看這都是閆思弦會出入的場所。

    吳端懷疑他把女生約到這種地方,倒也情有可原。

    閆思弦立即表態道:「我今兒一下班就回家了,小區監控、給我送晚飯的酒店工作人員,還有……呃……上次你見過的那個女醫生,都能證明,她現在應該還在我家。」

    「嗯,我叫笑笑查過你們小區的監控了,你不介意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47
第五十四章 肉食動物(3)
               
    衛生間內共有三個隔間,呈一字排列,其內是蹲式馬桶。兩具屍體分別在靠門的兩個隔間裡,姿勢幾乎一樣,都是背靠牆壁面朝隔間門的坐姿。

    兩名死者都是衣衫不整,但不整的方式不太一樣,女性死者裙子和上衣被撩了起來,內褲被退到了膝蓋處,看起來曾經受過猥褻。

    她身旁有個女士挎包,一管口紅一盒粉餅從包裡掉了出來。

    吳端檢查了包裡的物品,除了一些化妝品,還有一張學生證,一個錢包,錢包的按扣開著,裡有身份證、銀行卡,卻一分現金都沒有,沒找到張婉晴的手機。

    學生證和身份證上的信息相吻合,並且照片明顯就是死者,從這些證件信息來看,她名叫張婉晴,公安大學痕檢專業大三學生。

    「不確定猥褻並拿走女性死者財物的究竟是凶手,還是在她遇害後進入衛生間的人,」吳端伸手理了理女性死者的衣服,大聲沖一名刑警道:「調監控!所有進出過衛生間的人都給我找出來!但凡可疑的,先拘了再說!」

    除此以外,吳端還在張婉晴包裡發現了一小包白色粉末狀物質。

    難道她吸毒?

    帶著疑問,吳端將這包東西裝進證物袋,並交給了貂芳。

    男性死者的衣衫不整主要體現在胸口處的襯衣褶皺十分嚴重,似乎是被人用力揉在手裡過,最上面的兩顆扣子都崩掉了。

    但他的隨身財物都在。手機就掉在他手邊不遠處,是最新款的iPhone,錢包則在他褲子口袋裡,裡面有八百多元現金,還有身份證、銀行卡。

    通過身份證信息,確定男性死者名為馬段清。

    貂芳開始對屍體進行基本檢查。

    只見男性死者雙唇腫脹,裸露在外的胸膛、脖子、手臂上有點點紅斑狀的瀰漫性皮疹,伴有大水泡。

    貂芳皺眉道:「像是某種疾病引起的死亡。」

    「疾病?」吳端看向那男性屍體。

    「還不好說,現在的屍表現象沒有什麼明顯特點,除了疾病,也可能是中毒、過敏,得回去做病理、毒理檢驗。」

    測過屍溫後,她又走向女性死者。

    女性死者身上未見明顯痕跡,但左側耳朵裡有少量血跡。

    貂芳拿手電照了一下女屍左耳,「嘖」了一聲,閆思弦和吳端湊上前來一看,皆十分震驚。

    只見她左耳內有一根鋼釘,鋼釘釘帽幾乎已全部沒入她的耳朵,看不出釘子究竟有多長。

    貂芳沒有著手處理釘子,此刻不具備觀察條件,貿然拔出來,可能會對刺入軌跡造成損壞,影響屍檢結果的精準性。

    閆思弦和她一起將屍體裝了袋,抬上了運屍車。

    因為案發時間在凌晨,法醫人手不足,閆思弦便自覺跟貂芳一同回了市局,幫著給屍檢工作打下手,吳端則留在現場勘察痕跡。

    現場痕跡條件非常差,一來夜店衛生間本就是公共場所,痕跡多且錯亂,二來屍體可能被人動過,但吳端還是和其餘兩名痕檢一起著手採集指紋、腳印痕跡。

    一名刑警正在外間的夜店大廳,向報案的夜店經理瞭解情況,聲音斷斷續續傳過來,吳端聽到夜店經理提起「門鎖」,便檢查了兩名死者所在的隔間門鎖。

    他發現男性死者所在的隔間門鎖是好的,可以在裡面鎖上,其餘兩個隔間——包括女性死者所在的隔間,門鎖都壞了,鎖不上。

    吳端快步走到夜店經歷和那正在詢問刑警跟前,他沖刑警點了下頭,意思是讓他該怎麼問就怎麼問,他就在旁邊聽聽。

    夜店經理:「……我被服務生叫過去的時候,衛生間裡圍的全是人……一開始只發現一個女的,因為女的這個隔間門壞了,鎖不上……我過去的時候她衣服已經那樣了,我還以為她是吸毒吸大了,嗨過去了……沒辦法,有的客人自己帶藥偷偷嗑,我們也發現不了啊……我報完警,還讓服務員把圍觀的人往外趕呢……

    人趕出來以後,我們發現那個隔間——就是鎖沒壞的那個,在裡面被鎖住了。

    因為旁邊就是死人,我害怕有客人貓在裡頭偷拍什麼的,就讓服務員踩了個凳子,從門板上面的空擋往裡看看……結果就發現第二個死人……」

    夜店經理垂頭喪氣,一臉的晦氣。

    刑警問道:「那隔間門是你們打開的嗎?」

    「是啊。」

    「怎麼開的?」

    「拿鐵絲掰了個鉤子,從上面伸進去,一勾就開了,隔間那種旋轉的門栓,很容易弄的……」

    吳端搬了把凳子回到衛生間,踩上凳子去看了隔間門上方的痕跡。

    隔間門上的窄邊落了厚厚一層灰,其上有幾個刮蹭痕跡。

    吳端叫來當時開門的服務生,問道:「你開門之前,這上面的灰塵有痕跡嗎?」

    服務生想了半天,一會兒說有,一會兒又不能確定,讓吳端有些煩躁。

    不過細想想,隔間的門鎖原理非常簡單,門縫又大,想要不留痕跡地在外面鎖上,將現場佈置成「密室」,除了從門上方著手,還有別的辦法,比如用一根細繩套在裡面的旋鈕上,關門後拽一下細繩,使得旋鈕轉動,讓門上鎖。

    如此一來繩子會從旋鈕上脫落。只要將繩子從門縫中拽出來,既完成了密室的佈置,又不會留下痕跡。

    當然,關於「凶手佈置了密室」的想法,也不能完全確定,畢竟兩名死者的屍表狀態不同,死在「密室」中的男性死者有可能死於突發疾病或者過敏,說不定是他如廁時自己鎖了門,然後暴斃。

    吳端搖搖腦袋,將這些雜七雜八的猜測暫且壓下,繼續集中精力進行痕檢工作。

    市局,屍檢室。

    吳端倒是經常協助屍檢工作,做為辦案經驗豐富的刑偵支隊長,他已經免疫了絕大部分死相淒慘的屍體,可閆思弦不同,他還是第一次給貂芳打下手。

    「要不你回辦公室,結果出來了我告訴你。」

    「怎麼?瞧不起人啊?」閆思弦沖貂芳眨眨眼,活動了一下已經戴上塑膠手套的手。

    他十指修長,貂芳看得幾乎要流下口水,心想:行吧行吧,你帥你有理行了吧,等會兒要是吐了看在你帥的份上姐姐先原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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