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偵探推理] 罪無可赦 作者:形骸(已完成)

 
Babcorn 2019-8-29 14:30:12 發表於 其它小說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0 31217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45
第三十五章 大吉大利今晚吃雞(17)
               
    吳端覺得有股冷意從尾椎處升騰而起,沿著他的脊椎,遊走至頸椎,至腦袋,直叫他頭皮發麻。

    失散多年的兄弟相認,一個成了越南黑幫頭子,一個則是大戶人家的養子,兩人還串通謀害了大戶人家的繼承人——即便這一切吳端都能接受,但最後的結局實在令人唏噓。

    不是什麼兄弟情深。

    不是什麼從此攜手闖蕩江湖,黑白兩道通吃。

    吳端聽說過塑料花姐妹情,如今這對兄弟簡直就是最好的詮釋。

    他身旁的副駕駛位置上,閆思弦嫻熟地拆著手上的紗布。

    他身體素質很好,加上護理得當,手上的傷口已經基本癒合,那根幾乎斷了的小指此時也長得結結實實,閆思弦動了動小指,傷口處還有點痛,但已經不影響日常生活了。

    他看著小指關節處的傷疤,輕輕叨念了一句:「我該買個戒指,把它遮一下……哎,現在這樣會影響泡妞兒吧……」

    吳端差點噴出一口老血:「還是包上吧,護著點,我總覺得……」

    「萬一哪天走大街上,指頭掉下來?」閆思弦笑著接過話頭。

    吳端深以為然,「可不是,那也太恐怖了。」

    「萬一旁邊正好有只流浪狗?」閆思弦笑容更甚。

    這描述讓吳端渾身不適,他只好縮縮脖子,又左右晃了晃肩膀,以趕走這不適之感。

    閆思弦從身側肩背式的槍套裡取出警用手槍,「我不是怕萬一有危險嗎,畢竟有個特種兵出身真正上過戰場的對手,怎麼看刑警平時的訓練都很兒戲啊……」他做了個瞄準的動作,「好在不影響用……」

    他突然噤聲,因為遠遠看到金的車停了下來。

    吳端眯眼看著他停車的地方。

    「診所!」吳端道。

    「還真病了,」閆思弦道:「不敢上醫院,這能理解……但為什麼選這家診所呢?有什麼特別的?」

    兩人駕車路過時,恰好診所的門開了一條小縫,金閃身進去,門迅速又關上了。

    就在那門一開一關的瞬間,雖然看得不甚清楚,但兩人還是同時道:

    「宋飛!」

    「是他!」

    唐二身邊的軍師,宋飛。

    這個看起來相當無害,小心謹慎,向來隻貓在越南大本營的男人,這次竟也跟著來了中國,可見他們對這趟行程的重視。

    「這是機會,把他們一網打盡。」吳端道。

    他沒敢停留,而是自然而然地讓車駛過了診所。拐過前方路口,兩人才敢在一家連鎖火鍋店門前的停車位停下來。

    閆思弦將診所名及地址發給了馮笑香。

    十幾分鐘後,馮笑香回了電話。

    「紅梅診所,02年開業,備案信息裡法人叫李紅梅,是個婦科醫生,診所的診療範圍,也都是圍繞婦科……」

    「婦……婦科?」

    閆思弦和吳端大眼瞪小眼。

    「先別激動,」馮笑香道:「雖然登記的是婦科診所,但實際上李紅梅已經快80歲了,她坐診的時間恐怕相當有限,而她的兒子——他們家也算是子承父業吧,李紅梅及其老公都是醫生,他們的大兒子,李瑤輝,也是醫生,而且是崇嶺市腎病醫院的主任專家,手術經驗豐富。

    而從腎病醫院門診科的坐診記錄來看,每週三上午和每週五下午是李瑤輝固定的坐診時間,可他已經連續兩週沒去坐診了。」

    「請假了?」吳端問道。

    「嗯,醫院系統內的記錄是病假。」馮笑香道,「這是我目前能查到的所有信息,跟閆哥之前的推斷相互吻合。

    如果唐二得了腎病,到了腎衰竭的程度,他需要哥哥的腎,還需要一個有腎臟移植經驗的醫生,以及一個具備醫療條件的地方。

    李瑤輝家的診所怎麼看都是最優選擇……」

    吳端接過話頭,「李瑤輝很可能已經被他們挾持,並且手術已經準備就緒,只差找到李天行,從他身上摘下腎臟。

    一旦手術完成,這些亡命徒一定會對李瑤輝滅口。」

    馮笑香有些擔憂,猶豫道:「要報警嗎?」

    吳端思索片刻道:「再等等,唐二他們可比我們著急。」

    ……

    這一等,便是兩天,期間金又給那掮客打過三通電話,依照閆思弦的安排,掮客推說外地的事情辦得不順利,還要再過幾天才能回來,金幾乎要跳腳罵娘,最後威脅,要是交易再拖延下去,他們就不需要李天行了,讓掮客準備給李天行養老送終。

    那掮客這才「姍姍而歸」,並在第四次通話時,跟金約好了交易的時間地點。

    一切準備就緒,就等金出門去完成交易了,閆思弦不禁咂舌,感慨道:「虎落平原被犬欺啊,唐二和金從前怎麼說也是中越邊境響噹噹的人物……」

    吳端卻嗤之以鼻,「屁的越南黑幫,紙老虎,這次就讓他有來無回。」

    閆思弦:「是是是,在吳隊面前,一切犯罪分子都是紙老虎。」

    吳端十分欣慰。

    閆思弦又問道:「你不懷疑崇嶺警方了?」

    「一開始懷疑,僅僅基於唐二再次來到崇嶺市這一異常情況,現在知道他為什麼來,就不懷疑了。

    當然,公安部派專案組下來了,要是真有什麼貓膩,也該公安部去查,我可管不了那麼寬。」

    「所以這功勞你就打算拱手讓給崇嶺警方了?」

    兩人說話時,已經有一隊特警破窗強攻,進入了紅梅診所。

    戰鬥力最強的金被閆思弦的調虎離山支開,人質解救十分成功,半分鐘不到,警方便控制了沒什麼戰鬥力的宋飛,以及病床上因為腎衰竭而全身浮腫奄奄一息的唐二,成功救下了醫生李瑤輝。

    看著特警們押解宋飛,並將唐二的病床推上救護車,李瑤輝也被帶出診所,妥善安置,吳端愜意地雙手交疊放在腦後。

    「我沒想那麼多,只要趕緊抓住唐二,解了我家的危機,其它都不重要。」

    閆思弦笑道:「趙局一心栽培你,想扶你上位,你倒淡泊得很,這要讓老爺子知道,怕是又得中風。」

    吳端聳聳肩,「老爺子什麼都好,就是有點官兒迷。」

    「我也覺得。」

    兩人相視一笑,據說最能促進同事友誼的活動,就是一起說領導壞話。

    「還剩一個金。」吳端道。

    「不,兩個。」閆思弦補充道:「還有李天行,他參與了當初對華僑的綁架,可自從那天晚上倉皇出逃,就再也沒人見過李天行。

    你說,他能躲哪兒去?」

    「不好說,如果他夠警覺,恐怕早已經逃出崇嶺市,不知在哪兒隱姓埋名,甚至,可能已經逃出國了,不過……」吳端皺起的眉頭舒展開,「都是崇嶺警方的事兒了,現在就等金落網的消息,他一落網,我今天就能睡個安穩覺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45
第三十六章 如果(1)
               
    2小時後,金和掮客雙雙歸案。

    吳端聽到這一消息,長長舒了一口氣,他問閆思弦:「這些傢伙會吃槍子嗎?」

    「唐二和金,每個手上至少10條人命,一定會,那個宋飛,即便不吃槍子,也得在牢裡過完餘生。沒事了。」

    「沒事了……」吳端機械地重複著,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直到閆思弦提醒道:「你要不要給父母打個電話?」

    「打,是該打的。」

    吳端撥通電話時,出於禮貌,閆思弦下了車,給他留了充足的個人空間。

    5分鐘後,他看到吳端掛了電話,才回到車裡。

    吳端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他沒掩飾眼中的淚光。

    閆思弦只點點頭,表示理解。

    「我大概跟他們說了咱們這幾天的行動,他們很感謝你。」

    「不客氣,為人民服務。」閆思弦伸出一隻手。

    「幹嘛?」

    「一百塊,願賭服輸。」

    吳端眼珠一轉:「你又不缺錢,給錢多沒勁,不如我請你吃飯吧。」

    閆思弦收回手,「也行。」

    1小時後,夜市攤上,閆思弦從面前的小龍蝦盤子裡夾出了一根鋼絲球上掉下來的鐵絲,之後就遲遲不肯下筷子了。

    吳端:「你這人事兒怎麼那麼多?」

    閆思弦「……」

    吳端:「至少說明人家刷鍋了對不會?」

    閆思弦:好有道理敬你是條漢子好想給你鼓掌啪啪啪啪……

    第二天清晨。

    閆思弦一邊預定回程的車票,一邊對吳端道:「你真不想去看葉淺語的演唱會?」

    宿醉的吳端臉色不太好,「算了,我都這把年紀,追星就算了吧。」

    他只想繼續睡覺,鬼知道他之前是如何得出閆思弦酒量不好的結論,鬼知道他為什麼會有灌閆思弦啤酒,並趁其喝醉套話的想法,然後……鬼知道他是怎麼被閆思弦從夜市上的小龍蝦攤弄回酒店的。

    頭疼……頭好疼……

    閆思弦一整天都笑眯眯的,臉上寫滿了「我知道你要幹什麼但你不會得逞」的表情,吳端悶聲吃虧,心中無比憤恨。

    兩人是在下午4點回到墨城的,吳端本就宿醉,加上一路顛簸,臉色更加難看,兩人本計畫回家休息,第二天再去市局報導,卻接到貂芳的電話。

    「你們回來了沒?」貂芳問道。

    「剛到。」

    「太好了!來一趟,有案子。」

    一聽有案子,吳端瞬間有了精神,不適的症狀一掃而光。

    閆思弦倒是表示惋惜——因為他原本接受了靳花花女士的邀請,下午是要去吳端家吃飯的,眼看與美食擦肩而過,閆思弦一路都帶著怨懟之色,吳端只覺得好笑。

    市局,屍檢室。

    屍床上的無名屍體已經白骨化,頭骨上兩個黑黢黢的眼洞,似乎在無聲控訴著自己不幸的遭遇。

    吳端翻看著現場勘察時留下的照片,問道:「工地挖出來的屍體?」

    「嗯,就是那個正在打地基的臥龍灣小區。」

    閆思弦「嘖」了一聲。

    「怎麼?」吳端問道

    「呃……如果可以,這案子能不能別對外公佈,儘量保密,」閆思弦道:「那是我家開發的小區,屍體啊鬧鬼啊凶宅啊什麼的……你懂的,會給房子銷售增加難度。」

    吳端痛心疾首,「你們這些無良地產商!」

    閆思弦:「多謝誇獎。」

    吳端對貂芳道:「屍體能告訴我們什麼?」

    貂芳:「死者為女性,身高約172,年齡35至37歲,屍體已經白骨化,結合埋屍的環境,推測屍體已經在地下埋了3年半至4年……

    並且,在現場發現了一個避孕環,她生過孩子,大概率有過家庭。

    目前賴相衡那邊已經開始著手排查死者3年前墨城的人口失蹤信息,正在逐條進行比對。」

    吳端道:「172的身高,在年近40的女性中,絕對算高個子,如果家屬報了失蹤,應該很快就能查到。」

    「是啊。」

    「死因……」吳端細看了一眼有些變形的頭骨,「顱骨骨折?」

    「嗯。」貂芳拿起屍體的頭骨,將後腦勺的部位露出,「鈍器擊打造成的帽狀凹陷性骨折,從傷口形狀判斷,凶器可能是錘子,而且,頭上的傷不止一處,是多次擊打。

    除了頭部,屍體其它部位的骨骼未見傷痕,目前推測,死者是被錘擊直接致死。」

    「照頭猛錘……看來凶手目的很明確,就是想要她的命。」吳端道。

    三人正討論屍體時,賴相衡敲了敲屍檢室的門。

    「找到符合條件的失蹤者了!」

    他手中拿著剛打印出來的失蹤報案資料。

    「李喚魚,市鋼材廠下崗工人,35歲,身高171,已婚,有一子一女,是龍鳳胎,14年12月20日,其父母報案,說女兒失蹤了……」

    「父母報案?」吳端問道:「第一個發現她失蹤的,難道不是丈夫?」

    「別提了,」賴相衡道:「當時李喚魚的丈夫和父母差點在派出所打起來。他丈夫不讓報案,堅持說妻子跟人跑了,丟不起這個人,老人則只想找回女兒,最後還是派出所民警調解,給勸回家了。

    我剛才打電話,向當地派出所詢問情況,當年接待報案人的民警對他們印象可是相當深刻,這樣的失蹤者家屬也算奇葩了。

    有可供家屬辨認的衣物嗎?」

    貂芳道:「有,屍體上身穿橘色羽絨服,下身是黑色牛仔褲,腳上只有一隻白色旅遊鞋。」

    貂芳又強調了一遍:「只有一隻鞋。」然後將幾張屍體衣物的照片遞給了賴相衡。

    「得嘞,要是衣物跟失蹤者對上了,我就著手採集李喚魚父母或者兒女的DNA,送你比對。」

    「好。」

    誰知,接到市局的電話,李喚魚的父母卻是等不及了,聽說找到了女兒的屍體,當天便趕到市局,看過衣物照片後,兩位老人坐在市局大廳地上就是一陣嚎哭。

    看來,死者八成就是他們的女兒了。

    這對老夫妻的頭髮全白了,眼睛渾濁——比一般的老年人渾濁得多,能看出女兒失蹤後他們的眼睛時常流淚。

    他們是騎電瓶車來的,老頭帶著老太太,電瓶車後豎著一塊木板,木板上貼著女兒的照片,以及尋人告示。生活帶給他們的苦痛如此赤裸,叫人不忍直視。

    吳端將兩位老人帶進小會議室,肩負起安撫他們的工作。

    原本這樣的工作都是安排個協警隨便對付一下,自從吳端父母遇襲,與家人在生離死別的邊緣走過一遭,吳端便不忍應付他們,始終保持著耐心,好言相勸。

    待兩位老人情緒平復些,吳端正想開口詢問,貂芳進來了,她採集了老人的DNA,並表示4個小時就能出檢驗結果。

    貂芳走後,吳端問道:「聽說當初報案時,你們的女婿,也就是李喚魚的丈夫極力反對,有這回事嗎?」

    「就是他!殺人的肯定是他!」李喚魚的父親激動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45
第三十七章 如果(2)
               
    DNA檢驗結果出來了,死者正是李喚魚。

    兩位老人雖然早已知道結果,卻還是狠狠哭了一場,或許他們需要的僅僅是宣洩情感吧。

    近4年的尋找,焦慮,擔驚受怕,如今終於有了結果,可以死心了,也真的死心了。

    吳端內心極度不忍,李喚魚還有一個姐姐,一個弟弟,她死了,家中老人尚且如此傷心,若是做為獨子的吳端殉職,父母可如何活下去?吳端不敢想,他甚至有點不敢去看兩位老人。

    等將兩位老人送走,一直在辦公室躲清閒的閆思弦才露面——他實在不擅長安慰人。

    閆思弦問道:「什麼情況?他們怎麼說?」

    「說女婿就是凶手唄。」

    閆思弦挑挑眉,「你好像不相信他們的話?」

    「也不是不信,只是……」吳端想了想道:「兩個老人說不上懷疑女婿的具體的原因,就是深信整個人有問題,從他們的講述裡,我看到的是妒忌和憤憤不平。」

    「怎麼說?」

    「首先,李喚魚的丈夫林立堅持認為妻子出軌,跟別人跑了,這種詆毀他們女兒名譽的行為,本來就讓兩位老人不滿。

    其次,李喚魚失蹤後,林立也不去找人——兩位老人當然希望他也能一起,窮盡所有辦法去尋找李喚魚。

    還有就是,林立比李喚魚大13歲,還離過婚,十幾年前社會不像現在這麼開明,離婚可是件丟人事,李喚魚的父母當年就不同意他們的婚事,李喚魚義無反顧嫁給了林立。直到龍鳳胎出生,有了外孫外孫女,兩個老人跟女婿的關係才慢慢緩解。

    這都不算什麼,李喚魚失蹤大約1年後,林立再婚了,過得還不錯,在兩位老人眼中,這不就是背叛嗎?他們的女兒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林立卻已經從那件事裡走出來,開始新生活了……」

    閆思弦點頭,「明白了,這樣的情況下,兩位老人當然憤憤不平,為自己的女兒不值。」

    「是啊,他們對這個女婿意見很大。」吳端道:「不過,走吧,還是見見林立去,這個人——我不能說他可疑,但他讓人覺得不舒服。

    小賴剛才打電話通知他,說李喚魚的屍體找到了,林立態度非常冷漠。

    畢竟做過夫妻,現在人死了,總不至於……好像唯恐避之不及,生怕我們要他來把屍體領走處理後事。」

    ——————————

    林立家位於墨城中心的一個老小區,算下來,是墨城的第一批商品房。

    房子是15年前他和李喚魚結婚時買的,那時候房價剛開始暴漲,有意識買房的人還不多,林立顯然就是有眼光的那批人。

    他家不僅買了房,還一下子買了兩套。

    也難怪,那時候鋼材廠效益不錯,林立又正好是廠裡的小領導,而他老婆李喚魚也是廠裡的正式職工,夫妻倆的收入也算小康家庭。

    只是後來住房飽和,國家開始管控,加之鋼材廠經營不善,倒閉了,夫妻倆一下子都成了下崗工人,年紀在那兒擺著,能力也有限,想要再就業談何容易,只能在家收收房租,吃吃老本,一家人的生活水平直線下降。

    兩人敲開林立家門的時候,他本人並不在,倒是他老婆開了門。

    女人非常謹慎,通過貓眼看了半天吳端的警官證,又問了許多問題,直到吳端提起李喚魚的死,說明來意,女人才開了門。

    那是個皮膚蒼白的女人,給人一種「總是悶在屋子裡,很久沒曬過太陽了」的感覺。

    孤僻,缺乏社交,整日圍著丈夫打轉的家庭婦女……

    這便是吳端對她的第一印象。

    進屋落座,女人張羅著給他們倒水,被吳端婉拒。

    吳端環視一圈,發現這家的家具家電都很陳舊,都是十幾年前的款式,皮沙發一角已經磨破了,露出裡面黃色的海綿,沙發坐墊沒能完全遮住那個破洞。

    吳端本想問問林立什麼時候回來,女人卻先開口道:「你們問我吧,問我也是一樣的,我都知道。」

    她說這話一定鼓起了巨大的勇氣,吳端看到她侷促地搓著手。

    「哦?你都知道什麼?」

    有人願意提供信息,即便不是林立,吳端也很樂意聽。

    女人咳了一聲,清清嗓子,道:「跟李喚魚在一起,他一天好日子都沒過上,那女人……死了活該!誰知道她跟多少人扯不清楚……」

    女人很為自己的丈夫打抱不平,她的講述顯然帶著濃重的個人情緒。

    為了不使談話太過跑偏,吳端只好打斷她道:「你的意思是李喚魚有婚外情?有什麼證據嗎?」

    「證據?呵呵……不怕你們笑話,我以前是這家的保姆,那會兒龍鳳胎大概4、5歲吧,我就在這兒幫著帶孩子。

    李喚魚不止一次往家領男人,她把人領回來,就把我支開,讓我領著龍鳳胎上外頭玩去。

    你要問我親眼看見沒有……呵,那齷齪事我可沒眼看,可這不是明擺的嗎,還用看嗎?」

    「那你告訴林立了嗎?」

    「我……」

    這一卡殼,吳端便知道答案了。

    她做保姆時,偷偷向男主人告過狀。

    問題是,當時她為什麼這麼做?僅僅是替男主人打抱不平,還是……她已經有了上位頂替女主人的心思?

    吳端沉默等著她的答案。

    「我是不小心,說漏嘴了。」

    女人這樣解釋,吳端也不反駁,而是繼續問道:「這麼說,你見過李喚魚領回家的男人?」

    「嗯。」

    「能具體說說嗎?她每次領回家的人都不一樣,還是固定的?」

    「這……」女人低頭想了一會兒,「這我記不清了,但應該就是廠裡的人……都是一個廠的,她這不是明著往林立頭上放綠帽子嗎,不要臉!……」

    吳端努力從女人的抱怨中挖掘出有用的信息,「你是說,李喚魚的偷情對象,是原先鋼材廠的人?」

    「對!我想起來了!有一個是跟她一塊在廠工會上班的。工會嘛,你知道的,就是給工人放放廣播,組織大家跳跳舞,都是文藝活躍分子,玩得開……」

    說這話時,女人一臉鄙夷,但除了鄙夷,吳端還看到了一些別的情緒,似乎是……妒忌?

    是了,吳端看過李喚魚的照片,她不僅身材高挑,而且樣貌很好,是那種老派的純天然美女,即便到了30多歲,氣質依然很好,比眼前的女人強了不是一點兩點。

    想通了這些,吳端便明白了眼前這女人的心思。

    李喚魚雖然失蹤了,但她依然是眼前這女人心中的一塊大石,她不斷拿自己跟李喚魚做比較,知道外形上明顯不如李喚魚,那便用最惡毒的語言來描述她,放大她的缺點。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吳端看向閆思弦,意思是這可是你的專業領域,你就不說點啥?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45
第三十八章 如果(3)
               
    閆思弦只好問道:「怎麼稱呼?」

    「戚文娟。」

    「戚女士,」閆思弦道:「你跟孩子關係怎麼樣?我們查到林立只有兩個孩子,就是那對龍鳳胎,你們結婚後沒要自己的孩子?」

    「年紀大了,我們結婚晚,怕沒精力照顧小孩。再說,龍鳳胎本來就是我帶大的,我對他們好,他們……以後也會給我養老吧。」

    女人雖然這麼說,但能看出來,她其實也沒多少把握,對未來,她充滿了擔憂。

    「你們住在一起嗎?」閆思弦追問。

    「嗯。」

    「我能看看孩子的房間嗎?」說著,閆思弦已經起身,並不給女人拒絕的餘地。

    「可……」女人也站起來,擋在他身前,「可他們住校,一個月才回來兩天,家裡沒他們的房間。」

    閆思弦的目光停留在一扇緊閉的臥室門上,滿是狐疑。

    兩室一廳的房子,主臥的門開著,能看出是林立夫妻住在裡面,剩下一間關著門的,如果不給孩子住,那是干什麼用的?

    還是說,這夫妻倆是分房睡的?即便分房睡,女人也不必緊張抗拒到這種程度吧?

    她越是這樣,便越堅定了閆思弦要進去看看的想法。

    他沒說話,只是上前了一步,他的身高足以給女人造成壓迫感。

    女人慌不擇言道:「你們憑什麼搜我家?警察就能胡來嗎?!」

    閆思弦在原地站定,「有道理,警察不能胡來。」

    說著話,他撥通了賴相衡的電話,「小賴,送張搜查文件來……對,林立家,我們過來走訪詢問,遇到點麻煩……就在我抽屜裡……」

    關著的臥室門被人從裡面打開了。

    「林立,在家啊。」閆思弦對門裡的男人打了個招呼,又對電話那頭的賴相衡道:「不用了,事情解決了。」

    「你躲我們,還被抓個正著,這麼大的疑點扛在身上,情況可對你相當不利,」閆思弦好整以暇地坐回舊沙發上,審視的目光盯著林立,「說說吧,你躲什麼。」

    林立的臉色可以說相當難看,腦門上全是汗,他沉默地坐下,顯然,他剛才聽到了兩名警察與妻子的交談,知道妻子招架不住了,才選擇主動出來。

    他一出來,女人的臉上就有了神采,彷彿主心骨來了,目光不斷看向林立。

    女人幹脆坐在他身旁,還伸出一隻手挽住了林立的胳膊。

    林立有些不自在地將胳膊抽出來。

    「沒什麼好說的,那個女人。」

    「那個女人?」閆思弦道:「你對李喚魚意見很大啊。」

    林立的胸膛劇烈起伏,似乎那裡憋屈極了,他乾脆一吐為快,「我跟她什麼關係都沒有,她早就不跟我過了,誰知道在外頭勾搭哪個野男人。

    死了是吧?關我屁事?!她死了也不讓我安生嗎?!」

    這咄咄逼人的反問,讓吳端聯想起了「倒打一耙」「惡人先告狀」之類的形容。

    閆思弦好整以暇地坐在破沙發上,「你急什麼?也沒把你怎麼樣,反應過激了吧?怎麼說李喚魚也是在跟你的婚姻存續期間失蹤死亡的,找你瞭解情況還錯了?」

    閆思弦一番話有理有據,林立像一隻鬥敗了的公雞,垂頭喪氣。

    氣勢上壓倒對方後,閆思弦問道:「這麼討厭李喚魚,怎麼不跟她離婚?」

    林立苦笑,「怪我財迷,怕她分財產。」

    閆思弦迅速捕捉到了他的漏洞,但不點破,而是步步緊逼道:「你剛才說,李喚魚早就不跟你過了,什麼意思?難道她不在家裡住了?」

    「是。」

    「那就是跟第三者同居?」

    「是。」

    「你這麼確定?」

    林立被追問得有些不耐煩,「這種事,不確定怎麼敢亂說?難道我吃飽了撐的非要說自己戴了綠帽子?」

    他似乎很喜歡用問題回答問題。

    閆思弦眯了一下眼睛,這個男人在防備什麼?

    「看來我們得聊一陣子,戚女士,不好意思,能來點水嗎?」閆思弦將手肘撐在膝蓋上,上身微微前傾,雙手交握放在身前。

    這是個傾聽的姿勢,也表明了他要追問到底的決心。

    戚文娟看向丈夫,可她的丈夫被閆思弦盯得坐立不安,正在沙發上挪著屁股,無暇理她。戚文娟只好依言給兩人倒了水。

    閆思弦接過杯子,喝下一半水,道了聲謝,這才繼續道:「死人已經沒法開口辯解了,由得你編排。你說她出軌,總得有點證據吧?她的出軌對象是誰?是一個還是多個?她什麼時候開始不回家住的?這些你總知道吧?」

    林立嚥了嚥口水,答道:「出軌對象,我知道的是一個。」

    還真是問一句答一句。

    閆思弦不急不緩地繼續問道:「你怎麼發現的?」

    「她……自己承認的……就……直接攤牌。」

    「她主動說的?」閆思弦有點詫異,「為什麼?」

    「因為要跟我離婚,她鐵了心要跟別人過。」林立痛苦的低著頭,聲音悶悶的,「其實,我早就發現不對了,我看過她的短信,有個男人,他們在短息裡老公老婆叫得好親熱……」

    「你記得那男人的名字嗎?」

    「不記得了,我……她失蹤以後,我真的一直以為她終於跟別人跑了,所有跟她相關的事,我只想努力忘掉。」

    「好吧,李喚魚攤牌出軌的事以後,你都幹了些什麼?找她對質,還是……忍了?」

    「對質了。」

    林立又是沉默,他似乎很矛盾,既不想回憶那已經封存的痛苦記憶,又想消除警方的懷疑。

    「你老婆出軌,被你發現——或者如你所說,是她主動攤牌——然後人死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吧?無論作案的是不是你,你都有充足的動機,憑這個,我們就可以把你請回市局,先關上48小時再說。」閆思弦終於決定給他來一記猛料。

    「好吧,我們大吵了一架,她讓我好好想想,想好了民政局領離婚證去,然後她就走了,再沒回來。」林立重重嘆了口氣,「我該好好跟她談談的,要是能一直過下去,要是這個家能不散……我們原本兒女雙全,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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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如果(4)
               
    出了林立家,吳端立即通知賴相衡帶一隊刑警蹲守,以免林立潛逃。

    待兩人上了車,閆思弦道:「你好像對林立有成見。」

    「第一印象確實不好。」吳端並不否認,「怎麼了?」

    閆思弦想了想,微笑搖頭,「沒事,隨便問問。」

    他岔開話題道:「接下來幹嘛去?」

    吳端:「笑笑調取了死者李喚魚的所有信息,包括當年她在鋼材廠上班時經常接觸的同事、領導,從前的同學,一個前男友——早就結婚當了爹……還有些林林總總的人。

    白骨案最麻煩的地方就在於,死者死亡多年,很多信息,諸如從前的通話記錄、短信記錄、社交軟件的聊天記錄都查不到了,只能靠那些當初跟死者關係親密的人口述,來還原死者的形象。」

    「至少今天天氣不錯。」閆思弦卻似乎很享受這樣的工作,「我們負責走訪誰?我對李喚魚那個前男友有點興趣。」

    吳端露出一個「我就知道」的眼神,「走吧,前男友是個律師,我跟他約了一小時後見面。」

    墨城不大,像樣的律師事務所,一隻手就數得過來。

    陳請儒便是其中一家律所的合夥人,律師做到這個位置,可以說很成功了。

    當閆思弦和吳端走進他的辦公室,他已準備好兩杯茶水,大家都是準時的人,彼此第一印象非常不錯。

    「坐吧,」陳請儒道,「但凡我能幫上的忙,一定盡力。」

    大家的工作都跟法律沾邊,又省去了一些解釋。

    吳端開門見山道「李喚魚遇害了。」

    「嗯,知道,你們的人打電話來的時候,已經通知過了。」

    「你們以前是男女朋友?」

    「很多年前了。」不等吳端追問,陳請儒繼續道「有些事我以為忘了,但聽到她的死訊,不由自主又想起來。」

    陳請儒似乎早已在心中組織過語言,自然而然地講述了起來,「因為父母都在鋼材廠工作,我們從小就住在一個大院兒裡,小學和初中都是同學,這你們應該能查到。」

    「嗯,青梅竹馬。」吳端道。

    「算是吧,」陳請儒笑笑,「我是那種人生比較平淡,沒經歷過什麼波折的人。順利考進重點高中,然後是重點大學法律系,再然後……你們看見了,就是當律師。

    李喚魚不太一樣,她是那種從小就無法無天的……野丫頭,在我們那個大院裡稱王稱霸。」說到這裡,陳請儒的嘴角向上挑了挑,似乎想到了什麼美好的回憶,這個中年人的眼中出現了一些少年特有的光芒。

    「其實我們的事挺老套的,兩個截然不同的人相互吸引,嘗試瞭解對方罷了……我高考結束後跟她表的白,那時候的她……可能是無所事事夠了,的確想收收心吧。

    我上大一那年,她還跟我一塊去了我讀書的城市,在好幾個地方打過工。

    後來,她嫌打工辛苦,又賺不了多少錢,就不想幹了,只是偶爾跟我一起做一做兼職,再加上我父母給的生活費,雖然窮點,但對我來說過得其實還可以。

    對她來說,一開始一切都很新鮮——她甚至還跟我一起上課。

    可等新鮮勁兒一過去,再加上來自經濟的壓力……我能看出來,她不太開心。

    有一次,我們兜裡就剩80塊錢了,有可能要靠這80塊過一個月,我肯定是想盡辦法地節約,巴不得一天就吃一頓飯,可她卻突然提出來要去瘋狂一把。

    她想去泡吧,好好玩一晚上。我想她大概已經壓抑到極限了吧。」

    閆思弦問道「那你們去了嗎?」

    「去了,」陳請儒笑道「其實現在想想,完全沒到要餓死的程度,錢花光了無論是找父母提前支生活費,還是問同學借,肯定能過去。但當時就覺得……該怎麼說呢?出去揮霍是件特悲壯的事,總覺得該體驗一下。

    那天晚上我們花光了所有錢,從酒吧出來沒地方去,就一直壓馬路,走了半個晚上,穿過了小半個城市,才走回出租屋。

    走得腿真酸呀!第二天一早我還要上課,可那會兒好像不知道累,話怎麼也說不完,說什麼都有趣,她看著我笑,我也看著她笑,特別開心。

    我好像從那天開始才真正瞭解她,之前我只顧著體會大學生活,而她也努力配合著我,當一個大學生的女朋友,假扮一個女大學生。」

    陳請儒眼中滿是暖意,他的思緒飄回很久以前,離華麗的辦公室遠了些,離當年那個大學校園中青澀的自己近了很多。

    「可你們還是分開了。」

    閆思弦的提醒並未令他覺得不愉快。

    「是啊,分開了,」陳請儒道「她有機會回家接班——接她媽媽的班,進鋼材廠做工人。

    她跟我商量,我能給她什麼意見呢?我那時候不過是個像牙塔裡的學生,對社會的瞭解實在少得可憐。

    我只是看出來,她對未來很迷茫,她的確需要那個穩定的工作——至少,不該繼續為了錢發愁。

    大二那年,她沒再跟我去上學的城市,而是留在墨城進了工廠。

    那會兒剛開始流行用手機,她攢了好幾個月工資,我也攢了生活費,我們都買了手機,就為了能聯繫。

    再後來,大二那年寒假,我跟家裡說了她的事,家裡特別反對。

    爸媽當時說白了就是看不上她,覺得她只是個沒文化的小工人——而我是個傳統的人,一直聽父母的話,她是知道的。

    我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分手,與其說我們是被父母拆散,倒不如說——她比我成熟,早就想到了會有這麼一天,也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所以,她大概不想太難堪吧,就提出了分開。

    我難過了一陣子,也就是難過一陣子而已——年輕時候的戀愛,你們只道的。

    我想想看,還有什麼……分開以後就再沒聯繫了吧,也沒見過面,我印象中是沒有的。對了,同學聚會,初中同學聚會的時候,我聽說她結婚了。

    挺詫異的,那會兒我大學還沒畢業,沒想到她那麼早結婚。不過,聽說她嫁的人條件不錯,她出門都是開自家的車——那時候買車的人還不多。

    聽說她過得好,我後來就再沒打聽過她的消息了。」

    陳請儒都講述到此為止,他又補充道:「我能幫到你們的應該非常有限吧,人的記憶是會撒謊的,因為她是我的初戀,在我印象裡就特別美好,而且,我也不喜歡說死人壞話,有點……那個。」

    吳端點頭表示理解,「沒人讓你說她的壞話,我們有幾個問題,只希望你能實事求是。」

    「好。」

    「根據你的描述,李喚魚在少女時期個性就比較張揚,愛玩——我就不繞彎子了,在男女關係方面,她也愛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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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如果(5)
               
    陳請儒瞬間明白了吳端的意思,但他還是問了一句「你說什麼?」

    吳端沒回答,他知道陳請儒聽清了。

    只是瞬間失態,陳請儒恢復了成熟禮貌,「我能瞭解一下嗎,你為什麼這樣問?」

    「恐怕不行。」

    「好吧,她沒問題,至少在我們分手之前,她作風方面沒問題——當然了,分手之後我們就再沒見過面,這些年的情況我也不清楚。

    她這個人,只是不喜歡被人管束,但自律能力還是有一些的,分得清好壞,否則我也不會跟她在一起。」

    「你們幾年沒見面了?」

    「我04年大學畢業,03大三,大三那年我們分手,之後就再沒見過面,算下來得話……15年……」陳請儒自己也有些難以置信,「竟然15年沒見了……

    哦,不對!我們見過一次!呃……說起來有點兒尷尬,我陪老婆去醫院做檢查的時候——那會兒我們正準備要孩子,就陪老婆做一些婦科檢查。

    誰成想,正好在醫院碰見她,她跟她老公一起,那會兒她已經懷上孩子了,還是雙胞胎,大著個肚子,我壓根沒認出她來,還是她認出我,跟我打招呼的。

    我們就隨便聊了幾句,互相說了說家裡的情況……呃,我想想……倒是她愛人,看上去比她老很多,但對她真的很好,噓寒問暖的,還有就是……她愛人知道我。」

    「什麼意思?」

    「就是……他知道我跟李喚魚以前有過一段——李喚魚給我們相互介紹,我忘了她具體說了些什麼,但總之有一層』她以前跟她老公說起過我』的感覺。

    我當時就是覺得……她還是老樣子,膽子大,對她老公還挺坦誠的。」

    陳請儒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實在是過了太長時間,我能幫到你們的相當有限,不過有個人你們倒是可以去問問。」

    「誰?」

    「蔣心雨。我們共同的初中同學,以前上學的時候沒覺得她倆關係有多好,後來我進重點高中,李喚魚進普通高中,蔣心雨好像是進了衛校吧,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分開了她倆關係反倒好了。

    後來李喚魚結婚的消息,還是蔣心雨告訴我的。」

    「知道了,多謝配合。」吳端看向閆思弦,意思是「你還有沒有問題」。

    閆思弦微微搖了下頭,吳端便率先起身,和陳請儒握了一下手,「感謝你抽出時間協助我們調查,李喚魚遇害的事,警方還沒有對外公佈,希望你能配合我們保密。」

    「好,我明白,」陳請儒思索了一下,最終還是道:「如果凶手抓到了,你們能通知我一下嗎?就是……畢竟是個熟悉的人遇害了……」

    「好。」

    「有點意思,」出了律所,閆思弦道:「前男友和老公的說法大相逕庭,我都懷疑他倆說的是不是一個人。」

    吳端也道:「林立肯吐的信息太少,先從外圍查起吧,等我們對李喚魚有一個更具體的印象,再去詢問他就言之有物了。」

    「也對,那接下來呢?蔣心雨?」

    「嗯,」吳端道:「你知道走訪摸排工作的要領是什麼嗎?」

    「無非抓住一條線索摸到底,要麼有所收穫,要麼確定線索確實斷了,撞了南牆,就像……理清楚一團毛線。」

    吳端點頭,「理論知識還挺紮實。」

    閆思弦挑挑眉,「這算什麼?考我?」

    「不敢不敢,」吳端秒慫,「探討,學術探討。」

    ……

    李喚魚的死訊是由閆思弦在電話裡告知蔣心雨的。

    蔣心雨顯得憂心忡忡,「確定是她嗎?弄錯了吧?」

    「已經做過DNA比對了,的確是李喚魚,」閆思弦道:「我們瞭解到你跟李喚魚關係不錯,畢業後還有聯絡,想跟你瞭解些情況。」

    「可以可以,你問吧。」

    蔣心雨答應得很痛快——閆思弦感覺到,不是那種替好朋友難過,從而竭力配合警察,希望揪出凶手的痛快,而是不願意跟警察見面詳談,所以希望趕緊在電話裡把話說清楚的痛快。

    於是閆思弦試探道:「您今天什麼時候有空?我們去找您面談。」

    「這……你就直接問吧,不行嗎?」

    驗證了自己的猜測,閆思弦便不再強求。

    「行。據你們的同學反映,初中時期你和李喚魚關係算不上好,為什麼畢業後分開了關係反倒好起來了?」

    「這個啊……」

    閆思弦隱隱覺得電話那頭的人鬆了口氣,似乎是因為——他沒問到令對方糾結的某個問題。

    他少有地著急煩躁,吳端聽著免提那頭蔣心雨的聲音,對閆思弦做了個手向下按的手勢,意思是讓他控制情緒。

    閆思弦看他緊張專注的樣子,覺得好笑,煩躁一掃而光。

    蔣心雨講道:「直到畢業,我們的確不熟。李喚魚……她在學校屬於那種風雲人物,用現在的話,應該叫她校花吧,長得好看,好多男生喜歡她,女生要是能跟她做朋友,混進她那個圈子,好像臉上也很有面子……

    我太普通了,長得——反正那時候完全不懂得打扮,成績中下等,也沒什麼朋友,我不可能混到李喚魚那個圈子裡。

    後來她輟學,我進衛校。

    衛校就更亂了,你們知道的,那種三流學校,女生多,是非自然也就多,學生拉幫結派。

    我剛進校的時候經常被高年級的人欺負,有一次被那些人堵了要錢,正好碰到李喚魚和他男朋友——她男朋友,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個小混混——呵呵,我們現在都老了,知道混社會什麼的,幼稚。可那時候就興這個,覺得混社會的男生很厲害。

    我記得當時她男朋友一個勁兒在她面前表現,警告那些欺負我的人,要找人收拾她們。

    反正她救了我一次,對她來說是舉手之勞吧,或者她也不是為了救我,就是想耍耍威風。

    我後來請她吃過飯,總要感謝一下人家吧,也不知怎麼一來二去就有點熟了,偶爾見面聊一聊。」

    「那李喚魚失蹤的事您知道嗎?」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46
第四十一章 如果(6)
               
    「知道。但我知道的時候,她已經失蹤好長時間了。

    ——你別誤會,不是我不關心她,我們關係一直不錯,只是年紀大了,又都結婚有了自己的家庭孩子,肯定跟單身時候不一樣,沒那麼多屬於自己的時間,見面就少了,有時候好幾個月也不聯絡。

    有一回我給她打電話,是她媽接的,我才知道她失蹤了。

    說真的,我到現在都不信,她好好的……怎麼可能失蹤?」

    「她丈夫林立,你認識嗎?」閆思弦問道。

    「認識,見過。」

    「李喚魚失蹤後,她的丈夫林立堅信她跟別的男人跑了,這說法有依據嗎?」

    「不可能!」蔣心雨道:「她不可能丟下孩子不管——你們不瞭解,當年醫療條件有限,生龍鳳胎的時候她自己差點死在產房裡。

    我也是當媽的人,我太能理解了,那兩個孩子就是她的命。」

    閆思弦再次跟她確認,「那李喚魚究竟出過軌嗎?」

    這次,他問得非常直接。

    電話那頭蔣心雨停頓了一下。

    「沒!」

    她撒謊!

    閆思弦和吳端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眼中看出了這層意思。

    「李喚魚是被人害死的,錘子在頭上砸了十多下,我們都無法知道這種死法有多痛苦,」閆思弦道:「如果她跟人私奔了,那她的私奔對象很可能與此事有關……」

    閆思弦打住話頭,等待著對方的下文。

    蔣心雨躊躇了很久,終於嘆了口氣道:「好吧,是有一個人,她跟我提起過,她失蹤後,我其實試著找過那個人,可是……他也失蹤了!

    說實話,我懷疑過,我懷疑魚魚不是跟人私奔,而是被那個人殺死了!」

    吳端看向閆思弦,難道就要接近真相了?

    閆思弦輕輕搖了下頭,提醒吳端不能盲目輕信。

    「你說的那個人,是誰?」閆思弦問道。

    「也是鋼材廠的人,長得挺帥一小夥,白白淨淨的,我見過他一次。

    有一回我跟李喚魚約好了喝茶,她帶著那小夥一塊來的,看起來兩個人剛逛完街,有點親密。

    李喚魚介紹說那小夥是她表弟,我看著可不像。

    後來那小夥先走了,可能覺得不自在吧,我他到底是誰,李喚魚說是以前的同事。

    我當時就勸她,她現在家庭多幸福啊,兒女雙全,自己千萬別作死。她說她心裡有數。

    那之後,我又見過那小夥幾次,李喚魚對我是不避諱的,但我……說實話,我看不慣她那樣,勸了很多次,她還嫌我煩,我們還吵過架呢。」

    「說明李喚魚很在乎那個小夥子?」

    「不!她只是玩玩,總覺得自己有分寸,什麼都能搞定,所以才嫌我煩。」蔣心雨嘆了口氣,「或許——我猜的——或許就是因為她只是玩玩,而那小夥當真了,所以才殺她?」

    蔣心雨似乎認定了凶手就是李喚魚的出軌對象。

    「他叫什麼名字?」閆思弦問道。

    「陳文濤,耳東陳,文化的文,濤聲依舊的濤。」

    「知道了,多謝,您還記得李喚魚失蹤之前的情況嗎?她有沒有什麼……反常?」

    「沒,除了這個陳文濤,再沒有什麼反常的。」為了驗證這一說法,蔣心雨補充道:「要是有反常,當初知道她失蹤的時候,我肯定能想到。」

    「明白了,最後一個問題,」閆思弦道:「一開始——咱們一開始談話的時候,您為什麼要隱瞞陳文濤這個人?」

    「我沒有!」

    閆思弦不去反駁這種赤裸裸的狡辯,他的沉默令電話那頭的蔣心雨相當狼狽。

    當一個人意識到自己幹了蠢事,蠢到別人都不屑於跟她爭辯的時候,總是狼狽的。

    閆思弦聽到電話那頭的喘息聲明顯變重了。

    「我只是不想說她壞話,畢竟人都死了。」

    不願說死者壞話,這好像是個特別合理的藉口。

    閆思弦知道,再追問下去只會陷入扯皮。

    「明白了,」他道:「謝謝您的配合,以後可能還需要跟您瞭解情況,麻煩了。」

    「行吧,」蔣心雨有點不情不願,「要是問完了,我就掛了。」

    「再見。」

    通話結束。

    閆思弦收回手機,閉目思索。

    吳端在心裡合計了一下,這一上午,他們總共走訪詢問了三個人。

    死者李喚魚的老公林立,前男友陳請儒,好友蔣心雨,如果算上林立的現任妻子戚文娟,便是總共接觸了四人。

    如果四人沒撒謊得話,陳請儒對李喚魚的評價偏向正面積極,在他的描述中,李喚魚只是個追求浪漫的小女孩,自由不羈,同時又具備一定的自律能力。

    而他跟其餘三人的講述中,都提到了婚外情,李喚魚有跟情人私奔的可能性。

    林立和戚文娟對此相當氣憤,林立的氣憤當然可以理解,至於戚文娟,她應該是既有對林立的同情,又有對李喚魚的嫉妒。

    而蔣心雨的描述則更有價值,至少,她指出了那個具體的出軌對象——陳文濤。

    下一步當然就是查陳文濤。

    這便是一上午的工作收穫,看起來依舊一團亂麻。

    吳端聽到自己的肚子叫了一聲,閆思弦睜眼,「餓了?找地方吃飯吧。」

    吃飯的地方是附近的牛肉麵館,閆思弦沒有挑三揀四,吳端點什麼,他就吃什麼。這一點倒值得表揚,但凡工作時間,閆思弦總能很好地控制事兒逼本體。

    兩人吸溜著面條,閆思弦問道:「你父母還在墨城嗎?」

    「回去了,放心不下大棚裡的花兒,唐且歌歸案第二天,倆人就回去了。」

    閆思弦「哦」了一聲。

    「他們很感謝你,」吳端道:「我媽說要給你帶點土特產,你家裡開火做飯嗎?不做我就跟她說一聲,讓她別帶了。」

    「做啊。」閆思弦趕忙道。

    吳端搖頭想要,這傢伙什麼沒吃過,還非要佔自己家這點土特產的便宜,果然資本家切開都是黑心的。

    「我很期待。」閆思弦又問道:「唐且歌的案子,快有結果了吧?」

    「崇嶺那邊的消息說,唐且歌快不行了,全靠藥物和機器維持,要是找不到能匹配的腎源,他活不過一個月。」

    「嘖嘖。」閆思弦撇撇嘴,「抓得太晚了。」

    「就這樣,他嘴巴還嚴得很呢,什麼都不說,倒是金和那個軍師宋飛交代了一些事。

    據金交代,唐二知道自己有個哥哥,小時候走散了,他一直在想辦法找這個哥哥。還真讓他給找著了,就是李天行。

    李天行雖然被一個大戶人家收養,但其實從小就受欺負,心裡怨氣大得很。

    相認的兄弟倆就計畫了那次對華僑的綁架,裡應外合。

    既敲詐了錢財,又殺了那華僑,讓李天行出了一口氣。」

    閆思弦道:「李天行抓住了嗎?」

    「還沒,不過已經開始網上追逃了。

    後來就跟你的推論幾乎一樣,唐二得了腎炎,病情很快發展為腎衰竭。

    本來他跟龍哥都配型成功了,龍哥是他親弟弟,也願意摘一個腎給他,誰成想解救蘭向晨的時候你把龍哥給打死了,怪不得唐二氣急敗壞,臨時僱人也要報復你。

    原本的腎源死了,他只好找李天行,並寄希望於能跟哥哥李天行匹配。

    李天行逃跑那天晚上,也算他走運吧,竟然從金手底下逃走了,他家遺留的血跡DNA跟金對上了。

    說實話,得感謝他的逃跑,要不是他的逃跑打亂了唐二的計畫,讓這幫人亂了陣腳,我們真不見得能抓住這夥人。現在想想,有點後怕。」

    「怕什麼,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再說了,即便李天行不逃,我們也會有別的辦法抓住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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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如果(7)
               
    下午6點,市局。

    一名實習女刑警端著兩個一次性飯盒從小會議室裡出來,飯盒裡的飯已經吃光了,迎面正碰上回來的吳端和閆思弦。

    女刑警急忙立正,「吳隊好,閆副隊好。」

    這女刑警存在感不高,進刑偵一支隊後,一直負責文書類的工作,吳端記得她叫李芷萱,李八月出事後,她便接手了大部分李八月的工作,是個膽子不大但做事認真的姑娘。

    吳端看了一眼小會議室,問道:「怎麼樣?」

    「一大早就來了,到處打聽,問殺他們女兒的凶手抓到了沒,問我們查到哪一步了,我說哪兒有那麼快,他們就坐門口台階上等,怎麼勸都不回去。

    天那麼熱,我看他們中午只吃了幾口自己帶來的饃饃,連水都沒有,怪可憐的,就把人帶到會議室,下午從食堂給他們打了兩份飯。」

    「白髮人送黑髮人不容易啊。」感嘆玩,吳端又對李芷萱道,「辛苦你了。」

    「理解萬歲吧,其實他們也挺害怕的,怕我們攆他,不讓他們在市局呆。」李芷萱唏噓不已。

    「攆他幹什麼,人家又不是來鬧事,女兒死得不明不白,我們總得給個說法,」吳端道:「這事兒你做得對,這兩天你就多照顧著點,買飯的錢從咱們隊活動經費裡支。」

    「哎,知道了。」

    交代完,吳端和閆思弦便進了大會議室。

    今天參與走訪排查工作的刑警已經陸續回來,臨下班時候彙總工作是慣例,貂芳做為這起案件的責任法醫,也參與了會議。

    吳端進屋,掃視一圈,見只有賴相衡還沒回來,便決定不等了。

    刑警們依次匯報了走訪結果,許是因為某種「美女效應」,吳端發現,李喚魚的熟人裡,男性對她的評價大多是諸如有想法、膽大、獨立之類讚揚式的,他們欣賞和尊重李喚魚。

    女性熟人則要刻薄一些,話裡話外總透著李喚魚不檢點的意思,但要真讓她們拿出點實質內容,她們又說不上來,頂多就是她高中輟學後交過幾個混混男朋友。

    女人們的嫉妒心還真是藏也藏不住,吳端默默想著:被詢問者是帶著情緒的,很難客觀獨立,這案子的走訪工作,比想像中要難。

    最後發言的是馮笑香,馮笑香低著頭,劉海將她與其他人的視線隔開。

    「疑似跟李喚魚存在婚外情關係的陳文濤,的確失蹤了,14年11月25號,他的父母發現兒子失蹤,當即報了案。

    陳文濤是跟父母住在一起,據他的父母反應,平時陳文濤下班就回家吃飯,然後宅在家打遊戲,幾乎沒什麼社交活動。

    那天他沒像往常一樣準時回家,父母打電話也不接,一開始兩位老人以為他跟朋友在外面玩,沒在意,直到後半夜,家裡擔心得不行,就報了警。

    從那以後陳文濤就再沒回過家。

    值得注意的是,當地派出所也組織人手對陳文濤的人際關係進行了調查,但李喚魚並未進入警方視野。

    按說,如果兩人有婚外情關係,應該能查到些蛛絲馬跡,但完全沒有——當然,也有可能當時警方調查得不夠細緻,只是將其作為一起普通的人口失蹤案走了下調查過場。」

    馮笑香說話時,吳端翻著桌上的案宗,待馮笑香說完,吳端道:「陳文濤14年11月25號報失蹤,而李喚魚是14年12月20號報失蹤,相差不足一個月。

    其中,陳文濤是失蹤當天就被家人發現,並報了案,而李喚魚——因為她已經結婚,與父母的聯繫不那麼頻繁,報案材料上記錄,她的父母發現找不到女兒的時候,李喚魚已經失蹤近一個月了,這說明李喚魚的失蹤報案有一定滯後性。

    這樣算下來,他們幾乎是同時失蹤的……」

    有人敲門,閆思弦起身去開,只見賴相衡回來了,他風風火火進了門,一臉的喜氣洋洋。

    「重大發現!重大發現!」賴相衡道。

    吳端便讓他先說。

    「林立的前妻說,他沒有生育能力!」

    「什麼?」由於是口頭表述,吳端並不能分清賴相衡所說的「他」,是指男的還是女的。

    賴相衡便補充道:「林立沒有生育能力!他跟第一任妻子就是因為這個離的婚!」

    雖然生殖疾病也是可以治療的,但會議室裡的眾人還是不由自主想到了林立的一雙兒女。

    如果他不能生育,這兩個孩子是誰的?

    李喚魚似乎離婚外情又近了一步。

    「還有呢,」賴相衡繼續道:「我今天問她為什麼跟林立離婚,她一開始還不說實話,淨扯淡,說什麼性格不合,幸虧我沒信,問了半天,跟她講事實擺道理,就差開一檔普法節目了,她才終於說了緣由。

    你知道她一開始為什麼撒謊嗎?」賴相衡問吳端。

    對賴相衡這種相聲式的匯報,吳端已經習慣了。

    吳端欣賞刑偵一支隊裡每個人的特點,他能無縫銜接地跟每個人配合工作,這便是吳端做為支隊長的本事。

    此刻,他很自然地給賴相衡捧哏道:「為什麼?」

    「因為林立跟她打了招呼!看通話時間,絕對是隊長剛從林立家出來,他就給第一任妻子打了電話,在電話裡求她,千萬別把自己不育的事兒說出去。」

    「她答應了?」這一點尤為讓吳端在意,「離婚了還願意幫林立撒謊?」

    「離婚也不見得就得做仇人啊,」賴相衡道:「林立的頭一任妻子挺唸著他的好,據她說,當初離婚的時候,林立覺得是自己的原因導致家庭破裂,幾乎是淨身出戶的,所以林立這回開口求她,就很難拒絕。」

    「這麼說林立的第一任妻子離婚後又後悔了?」

    「有這個意思吧,反正她過得不太好,之後一直沒結婚。

    她說當初林立提出過領養孩子,她過不去心裡那道檻兒,總覺得不是自己生的,不親,沒辦法,就離了。」

    調查至此,天平幾乎不可逆轉地倒向了「李喚魚有外遇」這一說法。

    更可怕的是,如果林立早在第一次婚姻時就知道自己不能生育,那麼自從他的第二任妻子李喚魚懷孕,他就已經知道妻子出軌外遇了。

    這是一個怎樣扭曲的家庭?這麼多年,林立承受了多少心理壓力?無人能想像。

    林立的作案嫌疑近一步上升。

    「看來有兩個大概率的可能性,其一是林立長時間承受妻子出軌的壓力,殺死了妻子李喚魚及其出軌對象陳文濤。

    其二,陳文濤和李喚魚——或許因為李喚魚真的只是跟他玩玩,我們暫時還不得而知——總之,陳文濤殺了李喚魚,並潛逃。」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46
第四十三章 如果(8)
               
    馮笑香默默舉了一下手,吳端看到,向她示意可以發言,馮笑香便飛快地低下頭道:「陳文濤失蹤時,信用卡欠了一大筆錢,有3萬整——那是他信用卡的最大額度。

    銀行還報了警,他現在……在追逃名單上。」

    「欠了這麼多錢?」吳端道:「能查出來消費去向嗎?是刷卡還是取現?」

    馮笑香一邊敲著筆記本電腦的鍵盤,一邊道:「正在查了……有刷卡也有取現,取現金額比較少,而且金額固定,幾乎每月就在1000塊。

    結合當時的新聞以及陳文濤的工資卡流水,能確定的是鋼材廠那時候快倒閉了,發不出工資,每月只有幾百塊生活補助,所以取現的錢應該是陳文濤的生活費。

    至於電子支付……」馮笑香停頓一下,給出了結論,「他給主播打賞來著。」

    「什麼?」

    「我查到多筆某直播平台的充值記錄,你們看這三天……」馮笑香將電腦接上投影,眾人便看到了陳文濤的信用卡消費記錄,「連續三天,每天充值一千塊,應該就是打賞主播了吧,直播平台的花錢途徑也就這一個吧。」

    吳端點頭,「應該是。」

    馮笑香繼續道:「要查到他具體打賞了哪個主播還需要時間,不過現在我們對陳文濤又多了一些瞭解。」

    「敗家宅男。」吳端評價道。

    匯報結束,大家的走訪信息有了彙總碰撞,吳端開始根據這些信息佈置明天的任務。

    散會時,吳端恰好看到李喚魚的父母從小會議室走出來,看樣子兩位老人終於要回家了。

    有的刑警——諸如閆思弦——怕被兩位老人抓住問東問西,太麻煩,立即回身躲進了大會議室,吳端卻是迎了上去。

    兩位老人見過吳端,知道他好說話,這才敢湊上來。

    不等他們開口詢問,吳端主動道:「您女兒的案子,我們派了很多人手參與調查,已經有些進展了,我想問兩位幾個問題,行嗎?」

    兩位老人巴不得做點什麼,立即點頭如搗蒜。

    吳端帶著他們又回了小會議室。

    「首先,李喚魚和林立結婚時,你們是不同意的吧?嫌林立老?」

    李喚魚的父親點點頭,「他比我閨女大了整整15歲,這婚怎麼結?算怎麼回事兒?不讓人笑話嗎?

    老話說』少年夫妻老來伴』,男的年紀那麼大,以後老了癱了,是不是都得我閨女伺候,說不好聽點,我閨女把他伺候走了,誰管她啊?

    這些話我們跟她說了不知道多少遍,沒用啊,閨女傻……」

    李喚魚的母親拿胳膊肘搗了自己男人一下,她此刻聽不得女兒的壞話,男人閉嘴,低頭嘆氣。

    「那除了年齡大,還有就是李喚魚失蹤後林立消極應對,沒及時去找——這些咱們先放一邊不說,單說他倆結婚過日子,林立對李喚魚怎麼樣?」

    「還可以吧,」女人接過話頭,「不然我們跟他的關係也不會慢慢緩和。」

    女人想了想,繼續道:「主要還是孩子吧,龍鳳胎出生後,我們的注意力都放在孩子身上了,而且孩子出生後,我閨女養老總算有一點保障了,即便林立死在她前頭,她也不至於——你知道的,我們就怕她將來孤獨終老。」

    「明白。」吳端點點頭,「林立對孩子怎麼樣?」

    「那沒什麼可說的,好。」

    「好?」這回答倒是有點出乎吳端的預料。

    「寶貝得不行,走到哪兒看到什麼都想給孩子買,有時候我們幫著帶孩子,他比我們來嘮叨,各種囑咐啊,什麼涼的不能給吃,火啊電啊的不能碰,孩子喝水的時候不能喊他,免得嗆到——這種常識我們能不知道嗎?

    我記得有一年夏天,他們家小區來了個做防盜窗的,就在小區裡邊做邊賣,包安裝,有些電焊的活兒,他還特別囑咐,帶孩子出去遛彎的時候,不能讓孩子看電焊,怕把眼睛看壞了——他對孩子還是相當上心的。」

    吳端注意到,李喚魚的父親雖然黑著臉,但當老婆說到這一點,他還是不情不願地微微點了下頭。

    「我是不是可以這麼理解,」吳端道:「總體來說,林立是個顧家的丈夫、父親,不說有功吧,但可以說無過。」

    「差不多吧。」

    吳端咳了一聲,鋪墊道:「我接下來要問的問題,可能不太禮貌,但我只是……」

    李喚魚的父親打斷他道:「你是不是想問……出軌?」

    吳端點頭,繼續鋪墊,「你們剛才也說了,林立對家庭還是很負責任的,除非他是凶手,否則他沒理由詆毀自己的妻子,有沒有可能……李喚魚確實出軌了。」

    「不可能。」李喚魚的父親眼淚掉了下來,「我自己的閨女,我瞭解……不可能……不可能……」

    他也拿不出什麼有力的證據,加之不善言辭,只能乾巴巴地重複幾個字,口中含混地嗚嚥著。

    相比之下,李喚魚的母親反倒更能控制情緒。

    她沉默思索了片刻道:「我也不能說完全瞭解她吧,但畢竟是我閨女,我知道她不是那樣的人,她是那種做事要對得起自己良心的,哪怕上一秒剛離婚,下一秒就跟別人結婚,她也沒做虧心事,自己心裡清淨,但是出軌——我不是吹牛,那種事她看不上眼。」

    其實詢問之前,吳端就已經知道兩位老人的答案,但他還是希望聽聽他們的看法。

    孩子總認為父母不瞭解自己,那是因為他們不曾坐下跟父母好好聊聊。

    回到辦公室,迎上閆思弦詢問的眼神,吳端搖了搖頭,意思是沒問出什麼新的信息。

    「看來只有一個辦法了,」閆思弦道:「對龍鳳胎和林立進行DNA比對吧,如果孩子不是他的……」

    「太殘忍了,」吳端道:「他們現在只有爸爸了,而且無論孩子是不是林立的,林立都對他們不錯。

    萬一不是親生的……恐怕對孩子是雙重打擊。」

    「是三重打擊,他們的父親還有可能是殺死母親的凶手,」閆思弦道:「所以當然要保護孩子,龍鳳胎多大?14歲?」

    「再過幾個月才14歲,剛上初一。」吳端道。

    閆思弦在吳端辦公桌對面坐下,壓低了聲音,「這事兒吧……看怎麼操作。」

    「什麼意思?」

    「偷偷取樣DNA,偷偷做檢測,等結果出來了,偷偷跟林立聊吧。萬一不是親生的,要不要告訴孩子,還是由林立自己決定比較好,我們的任務是盡快破案。」

    為了方便警方辦案,相關法律並未對是否允許秘密採集DNA進行硬性規定,這麼幹並不越界,吳端便答應下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9 18:46
第四十四章 如果(9)
               
    深夜,育才中學某處圍牆外,小樹林裡。

    閆思弦一邊揮手驅趕蚊子,一邊對吳端道:「能行嗎?」

    「放心,笑笑查到那倆兔崽子成天逃學上網,這學期剛因為夜不歸宿被記過處分,」吳端:「即便今天蹲不到,3天之內,肯定能逮著他倆,我的經驗可不是白來的,當年天天逃學打遊戲,學校哪塊的圍牆總被翻,一眼就能看出來。」

    啪——

    閆思弦一巴掌拍在自己裸露的小臂上,似乎打死了一隻蚊子。他屬於那種非常招蚊子的體質,用老人的話來形容,就是血甜,吳端跟他蹲在一起,彷彿受了庇護一般,身邊一隻蚊子都沒有。

    「那啥,謝謝啊。」吳端有點不好意思。

    閆思弦瞪了他一眼,然而黑燈瞎火,他的表情被吳端直接忽略了。

    「嘿,來了來了。」吳端伸手,在閆思弦肩膀上按了一下,示意他低頭隱蔽。

    隔著學校圍牆,兩人聽到牆那邊傳來低聲說話的聲音,有男有女,還有腳步聲。

    吳端多年的經驗判斷,總共四個人,兩男兩女。

    兩人在黑暗中對視一眼,雖看不清對方表情,卻都感覺對方繃緊了神經。

    閆思弦:為什麼感覺自己像個打劫未成年人的敗類?

    吳端:接收對方情緒信號無能,一定是黑夜遮擋了我的眼……

    腳步和說話聲越來越近,緊接著是窸窸窣窣的爬牆聲。

    兩人眼看著一個男生騎上了牆頭,探下身去將圍牆內的女生撈了上來。

    女生率先跳到了圍牆外,那騎在牆上的男生又撈起了第二個女生,接著他自己便跳了下來,於此同時,翻牆小分隊的最後一名男生也爬上了牆頭。

    四人配合默契,顯然不是第一次組隊翻牆了。

    就在他們剛剛落腳時,吳端和閆思弦從黑暗裡衝了出來。

    吳端亮出了手中的刀子,壓低聲音道:「識相點,錢交出來。」

    四名學生全愣住了,吳端立即又對那兩個女生道:「敢嚷嚷,捅了你們!」

    剛剛張嘴的女生立即發不出聲音了。

    此時,一個男生壯著膽子道:「學生,沒多少錢。」

    「放屁,沒錢還上這麼貴的學校?」吳端晃了晃手裡的刀,「有多少掏多少,趕緊的。」

    學生們沒辦法,開始掏錢,兩個女生嚇得瑟瑟發抖。

    閆思弦也開口道:「你們誰是林澤浩?」

    四人又是一愣,閆思弦注意到,其餘三人都有微微偏頭的動作,看向了最先站出來說話的男生。

    大家雖然默契地沒有指出他,但不難看出,那男生就是兩人要找的人了,而兩個女生中,應該有一個就是林澤浩的雙胞胎妹妹林澤薇。

    事實上,他們並不需要採集兩個孩子的DNA,所以選擇了林澤浩。

    閆思弦上前一步,問道:「你就是?」

    林澤浩瑟縮著後退一步,他不知道閆思弦要幹嘛,緊張地盯著他手裡的刀。

    「小子,得罪人了,知道嗎?」

    「是何宇嗎?你是何宇找來的人?」林澤浩問道。

    顯然,何宇是個跟他有過節的人,在閆思弦的暗示下,林澤浩產生了某種聯想。

    閆思弦卻不答話,只是突然發難,一把拽住了林澤浩的手,手中刀子一劃。

    林澤浩只覺得小指一涼,緊繃到了極限的神經讓他以為自己的小指被切斷了,他瞬間收回手,終於再也抑制不住,發出了尖叫。

    「走!」閆思弦低喝一聲,轉身就跑。吳端緊隨其後。

    兩人一通狂奔的同時,聽到了身後幾名學生的對話。

    「我的手!手!」

    「手怎麼了?」

    「我看看……」

    「指頭!指頭!」

    「1、2、3、4……5……好著呢,都在……」

    短暫的沉默,兩人聽到了男生壓抑的哭腔,「我以為小拇指掉了……」

    有成年人的聲音響起,似乎是聽到動靜的學校保安正往這邊趕。

    學生們當即不再出聲,也逃出了小樹林。

    吳端和閆思弦討回車上,閆思弦喘著粗氣,能看出來,他是真緊張。

    「這種事兒以後可別叫我,心理壓力也太大了,不行不行,我不適合當壞人。」

    吳端倒是不以為意,問道:「拿到了嗎?」

    閆思弦將手中一塊沾了血的紗布放進證物袋。「孩子的DNA樣本有了,還差林立的。」

    吳端:「林立的,我看不用採集了。」

    「你要直接去問他?」

    「嗯。反正等DNA比對結果,不過就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兒,孩子的身世已經瞞不住了,林立應該清楚。」

    「也對,那明兒一早就去林立家,他要實在嘴硬,咱們再採集他的DNA樣本做比對。」

    「回家。」吳端發動了車子。

    雖然兩人認為四個夜不歸宿的學生報警的可能性不大,但凡事無絕對,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吳端還是繞道走了沒有監控的小路,待距離學校只有5公里,這才敢將車開上大路。

    閆思弦一路都坐在副駕駛位置上閉目養神,中途看到吳端停車,進了一家便利店,以為他去買菸買水,也沒多問。

    待吳端回來,卻將一樣東西遞給了閆思弦。

    「試試吧。」吳端道。

    「花露水?」閆思弦已經很久沒用過這東西了,感覺瞬間回到了小時候。

    「花露水?你這麼叫它是對它的侮辱,凡人,你難道沒有被他散發出的王者之氣折服?看看這高級翡翠才有顏色,這蕩漾的氣泡,這……這明明就是Six God!」

    閆思弦:撲面而來的中二氣息是怎麼回事?喂?120嗎?這人還有救嗎?什麼?真的不能再搶救一下嗎?只能直接拉火葬場?……

    吳端:好吧我錯了皮過頭了。

    閆思弦卻勾勾嘴角,道了一聲謝,擰開花露水仔細塗抹起來。

    吳端看著他身上被蚊子咬出的大包小包,自己倒是安然無恙,當即暗暗下了決心:夏天出蹲守任務一定要帶上這貨。

    閆思弦彷彿會讀心一般,「別琢磨了,我的加班費你付不起。」

    吳端:「……」

    閆思弦:「不過,你要是提前備好防蚊噴霧,我可以考慮一下。」

    吳端立即拍著胸脯,「我要讓全世界都知道,你的防蚊液我承包了。」

    閆思弦必須承認,被他噁心到了,「你還是承包個魚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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