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爛柯棋緣 作者:真費事(連載中)

 
Babcorn 2019-9-26 14:59:14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2 19675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6 22:32
第90章 左離遺贈

  等了許久,馬車才再次動了起來,不過車上之人和趕車車伕的思緒卻依然在之前的奇遇上。

  由於霧氣已散,這會自然不用再牽著馬前行,馬車伕全都坐回了車上趕著馬車前行。

  等馬車全都跑遠了,路邊大樹上一片陰影挪動,計緣才再次從樹上跳下來。

  「會不會做,做了究竟能有多少用,就不是我計某人能定的了!」

  對於那條青魚,計緣印象特別好,且這種好印象與陸山君和赤狐都不同,與那老龜也不一樣,與那江神白蛟差別就更大了,是一種心思純粹的好感。

  尤其是後面貪酒跑來小船邊游曳,也是出於一種對米酒這類美好事物的渴望,對計緣無半點懼怕也無半點巴結,於計緣的感觀而言看到的是一種少有的「乾淨」。

  『他日定會再見的!』

  帶著這種想法,計緣笑了笑,一邊朝前走去,一邊從包裡摸出一個干餅,因為靈氣的緣故居然還沒壞掉,於是放心大膽的啃著吃了起來。

  只走官道,有機會了就找人問一問路,這回計緣也不貪走直線趕路的便利了,繞點就繞點,省得自己再撞到哪個山溝溝裡去了。

  計緣雖然還不是憧憬中的逍遙仙,可對自己的腳力還是有自信的,絕對不會比奔馬差,並且耐力和恢復力也比馬強不少,就這樣走依然又花去大半月時間才走出了稽州地界,對於整個大貞的版圖更有了一個直觀的認識。

  當然了,這也和計緣的線路和還算規律的作息有關,而且雖然他自覺一直在趕路,可中途見過雜耍看過猴戲,蹭過村宴也尋過土酒,也是耽擱了一些時間的。

  。。。

  六月二十一,大暑。

  不知不覺已經入了盛夏,到了一年中最熱的一段時間,而計緣也終於到達左狂徒墓冢所在的矮肚山。

  計緣也是看到那片山才終於明白這山名為啥這麼古怪的。

  放眼望去,只見這矮肚山所有山體都較為平緩低矮,有很多就像拱起的將軍肚,那種聳立的峰巒極少,鄉人取名也是簡單粗暴了。

  「這左狂徒都過世幾十年了,不知道墓冢有沒有人打理,會不會被埋了或者塌了……」

  計緣喃喃著從官道上就近找了一處地方進山,準備先去找找劍意帖中領會的「臍峰一線」所在。

  從上午找到下午,終於讓計緣找到所謂的臍峰一線是什麼。

  望著眼前的高不過半丈出頭寬不夠兩丈,且被眾多雜草野花圍繞的山石,計緣也是稍顯無語。

  這能被叫做臍峰也真是左大俠抽象風格的體現,如果硬要細究,整個矮肚山能被稱得上臍峰的起碼十好幾處了。

  計緣蹲下身來,用自身的油紙傘撥開一片高聳的雜草,露出其後斑駁的墓碑和已經塌下去不少的土墳。

  墓碑上字跡是應該是用劍所刻,邊緣能看到明顯鋒痕,上書:家父左離之墓,不孝兒左丘立。

  『左狂徒果然不是真的叫左狂徒,或許幾十年下來,武林中知道他真名的江湖人也不多了吧。』

  看看墳墓這邊雜草叢生,計緣也是不由嘆氣感慨。

  「左大俠!想你當初武功蓋世獨步武林,到最後卻連清明加一捧土的人都沒了……」

  左家應該是遇上了什麼變故,或者左離有過什麼交代,又或者乾脆子孫已經遺忘這處墓冢,哪怕明知道幾十年對於普通人家來說很長很長了,可左離畢竟是曾經站在江湖巔峰的人,即便現在的計緣也不由有一絲絲傷春悲秋。

  對著左離的墓拱手拜了三拜,計緣輕輕躍到了墓後的山石上。

  大石頭上也覆蓋了不少土,叢生了茂密雜草,計緣抬起腳重重往一處裸露的石基上一踏。

  「砰~~」

  聲響迴蕩間,計緣細心傾聽,隨後展顏一笑,走到大石正中心,拔掉雜草,運勁以一塊小石板刨土,挖了十幾下就碰到了堅硬物。

  搬開阻擋的石塊,下面藏著一個暗黃色的木盒,木盒邊上還有一節腐爛大半好似是劍柄的東西。

  計緣面露喜色,伸手將入手沉重的木盒取出,又想將長劍提上來,只是抓握劍柄的時候發現已經徹底腐爛,一碰就自行脫落了,只好抓住略微生鏽的金屬柄提上來。

  這傳言中的長劍清影一點都沒有神兵該有的賣相,劍柄腐化脫落,劍鞘也爛光了,就是劍身上也是鏽跡斑斑。

  換成尋常武人或許會很失望,可在計緣眼中卻知曉這都是表象,眼前的長劍在眼中十分清晰,甚至有一股靈動感在劍身內流轉。

  計緣伸手往劍身上一彈。

  「叮~~~」

  聲音清脆非常,劍身震起一陣無形空氣波紋。

  計緣在伸手輕輕撫過劍身直到尖端,一絲絲靈氣順著指尖紋路匯入劍身,以中正平和的聲音輕輕詢問長劍。

  「可願隨著計某重見天日啊?」

  話音一落。

  「嗡~~」

  劍身居然自己輕輕抖動,將劍身上的不少灰塵震散。

  「好好好,好劍!果然靈性自成!」

  這長劍清影給了計緣極大的驚喜,那劍法秘籍想必更加驚豔吧?

  帶著這種強烈的期待感,計緣抑制不住興奮,就地盤坐在石塊上,將清影橫放於膝上,雙手鄭重的打開那個應當是由楠木製成的木盒。

  盒子邊緣封了厚厚的蠟,打開後盒內有一股淡淡的楠香味,一本武功秘籍就躺在盒底。

  計緣拿起一看,名字很有氣概的命為《左離劍典》,他耐不住好奇,明知自己視力不好,依然翻了起來。

  這秘籍書寫的時候應當傾注了左離的心血,作為最巔峰的先天高手,也有一絲意在裡頭,雖然沒有劍意帖那麼清晰,但計緣居然真的能在略顯模糊中看清大部分文字。

  只是這份驚喜隨著閱讀的深入,就顯得越來越淡了。

  半夜的時候,計緣盤坐在石頭上依舊未起身,書本卻已經隨意的放在了腿上。

  「這算什麼?劍意帖那種以意化形得意忘形的奧妙呢?這秘籍再精妙,和尋常內功秘籍加一招一式的劍法有什麼不同?再精妙也是……是不是石頭下面還有暗格?」

  計緣有些不死心的再次細瞧那個小坑,伸手一掌拍在山石上。

  「砰~~~」

  因為是深夜,幽靜中聲音顯得更加明顯,仔細傾聽之下,依然沒聽出石頭中有那裡是空的,計緣明白這一掌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良久之後,輕微的失落感逐漸褪去。

  「呵呵,得了劍意帖,有了長劍清影,還有什麼好不滿的,左大俠已經對我計某人夠好了!」

  將秘籍塞入包袱,提起長劍托起楠木盒,計緣輕輕一跳下了大石。

  看看長劍無柄的模樣,計緣在趣意間心思一動,隨手在邊上摺下一段粗細合適的藤蔓,將之纏繞在劍尾,靈氣澆灌法力鼓動,隱約有水霧瀰漫,藤蔓慢慢變得蒼翠欲滴,形成一個特殊的翠藤劍柄。

  「你靈性雖成卻受限金鐵,這青藤生根長劍正好補足你的氣機,以後成為你的劍柄與你融為一體,我會時以靈氣溫養的。」

  說完這句,計緣持劍立於左離墓前,本想著除一下草,站在墓旁看了看,卻覺得現在這樣也挺好。

  只是在墓碑前留下了一塊餅子和最後一隻沒吃的醬兔腿,隨後計緣就邁步遠去了。

  「左大俠慢用吧!」

  明知墓內無陰魂,計緣離去前的話還是在墓前迴蕩。

  這楠木盒或許可以換些銀錢,至於這秘籍,還是交還給左家後人吧…如果還有後人的話。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6 22:32
第91章 喜氣升騰

  現在計緣的行李比之前多了一點,一隻灰布包袱多裝了一本足以讓江湖人爭得頭破血流的絕世武功秘籍,一把油紙傘依然是夾在腋下,而一柄青藤劍則犧牲了包內一件內襯衣服,用那青衣的布條纏繞包裹起來斜背在背後,鞋盒子大小的沉重楠木盒不方便裝進包袱,只能在手上托著走。

  之前計緣趕路雖然也走走停停,終歸還是心裡惦記著左大俠遺寶,所以趕路的成分更大一些,現在既然得了秘籍寶劍,計緣就更放鬆的了不少,很是有種小學時候在暑假末尾終於趕著寫完所有暑假作業的愜意感。

  從劍意帖上看,左離祖籍宜州均天府,從小就在均天府府城長大。

  俗話說窮文富武,能夠讓左離自由接觸武道,並且使其成就非凡,除了左離自身確實是天縱之才外,左家肯定也是大戶人家。

  退一步說,左狂徒在均天府應該還是有點名氣的,就是不知道左家現在怎麼樣,在左離隱居並死後應該有一段時間會被江湖客煩得不勝其擾。

  沿著官道前行,計緣的腳步一直維持一種看似慢步而行實則跨度極大的狀態,腳面離地不高,這不但需要極高的武功造詣,能做到計緣這樣自然的更需要領會游龍之意,這種看似緩慢跨步實則快速前行的矛盾,若有人旁觀者則可能催生出一種縮地成寸的錯覺。

  一直行了一夜又過去大半天,見了朝霞又沐浴著午後的烈日,矮肚山早已經被計緣遠遠甩在了身後。

  在走了這麼久之後,此時耳中終於聽到了前方遠處有行人的聲響,應當是另一批路人。

  計緣微鬆一口氣,官道附近應該又快到人煙密集的地方了,也就放慢了腳步,以比常人略快的速度前行追趕。

  前方稍遠處,有四人正在邊走邊聊,聽他們的話將應該是附近某個村的村民,似乎是要去參加一場喜宴。

  「聽說為了這次莊裡頭殺了兩隻羊和一頭豬呢,肉肯定管夠了!」

  「別說了別說了,說得我都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聽著前人的話,邊上有人嚥了口口水,也就這種喜宴之類的大席面才能暢快吃喝。

  「趙東木那小子也是有福氣啊,娶了鄰村的小蓮,那幹起農活來簡直頂得上一個漢子!」

  「是啊,多少人說媒都沒成呢,便宜了他了!」

  旁人一陣附和。

  「走快點走快點,太陽都下山了,我們得趕緊回去,不然老趙叔都該急了!」

  「嗯,一會都要開吃了,酒不夠趙叔定會怪罪我們!」

  「嘿嘿,放心,趕得上,一會我們四個還能領個綵頭紅包呢。」

  「哈哈哈,我就想著吃,趙叔出手也就兩個大子!」

  「哈哈哈哈,也是!」

  ......

  四人邊走邊聊,從喘氣的力度和腳步的沉重上聽,應該是扛著重物。

  計緣走近一些了,才模糊看到應該是兩人一組抬著一個罈子,從之前的對話上推測應該是壇裝酒。

  喜宴啊,要不要蹭一頓吃吃?反正自己又不是不給紅包嘛!

  想到這裡,計緣加快了腳步,率先出聲朝前吆喝。

  「前面的幾位小哥~~~且慢些走啊~~!」

  前頭抬著酒的四人聽到後頭遠遠傳來吆喝聲,都下意識放慢腳步回頭看看,見到官道後面有個穿寬袖長袍斯文先生模樣的人在趕上來,一手夾著傘一手還拖著個木盒。

  計緣狀似有些氣喘,臉上冒著一些汗水。

  「幾位小哥,在下趕了許久的路了,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可算是趕著見到人了,再過兩時辰天都快黑了,這路上慌兮兮的!」

  「呃,大先生,你打哪來啊?」

  幾人只是放慢了腳步方便計緣跟上,但並未停下。

  「在下從永泰縣方向過來的,是要準備去均天府的。」

  「喲!這來的路和要去的地方都挺遠的,大先生你這一個人膽子可夠大的!」

  計緣只是笑笑。

  「是啊,幾位是附近村人嗎,能否容我去討口水喝借宿一晚,呃,不會白住的!」

  話都說到這份上,幾個年輕村人自然是邀請計緣去趙家莊。

  「大先生,你要是不嫌棄,就隨我們去趙家莊吧,莊裡頭正擺喜宴呢,看你像個學問人,趙叔定會要你一起赴宴的。」

  「是啊大先生,不過你可得跟緊咯,我們趕著回去呢,趙叔家的酒不太夠,等著這兩大罈子呢。」

  「好的好的,在下對自己的腳程還是有自信的,幾位小哥只管走著,定不會跟丟的!」

  計緣笑著走快幾步,和幾人走得跟近些,有些期待這邊鄉村有沒有什麼特色菜,順便也和幾個青年閒聊套個近乎。

  「幾位怎麼不趕個牛車什麼的,這麼挑著不累啊?」

  「嗨,我們攀山道從盔帽山那頭的鎮上買的酒,牛車不方便走,還是人挑著快些!」

  「呦,那可不少路吧?」

  「是說啊,走老半天呢!」

  幾個年輕人也是健談的主,在確認了計緣是個識字能寫的知書先生並且居然去過稽州這麼遠的地方之後,更是開心,直言趙叔一定會請先生喝喜酒的。

  這麼邊走邊聊,加上計緣能說會道,一來而出和四人熟了不少。

  沿途的荒蕪在減少,農田灌渠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密集。

  隨著從一條小路下了官道又走一刻多鐘,前頭已經能看到趙家莊的輪廓,有個中年男子正在朝著路上張望,見到四人回來就趕忙跑上來。

  「哎呦,你們怎麼才回來,再晚點酒席都要開始了!」

  然後男子忽然發現計緣的存在,就詫異的問道:「這位是?」

  計緣自然趕緊拱手。

  「在下計緣,是個過境路人,天色已晚想來討口水喝借個宿!」

  「二伯,這位計先生是個有學問的,從稽州來的呢!」

  有年輕人趕緊提醒一句,再看看計緣一身雖染風塵卻文雅的打扮,也是信了幾分,就算不是真的,今天莊上大喜的日子也不能趕人的。

  「奧……先生這麼老遠來的啊,正好今日喜慶,定要來莊上喝個喜酒,走走走……」

  那人也朝著計緣拱手後伸手作邀。

  「打擾了打擾了!」

  六人相互客氣這朝莊上走,裡頭熱熱鬧鬧的一片,新郎新娘早已經在吉時拜過堂了。

  一間院落的牆裡牆外擺了得有二十多桌,圓桌方桌都有,處處結綵掛紅,囍字到處都是,鄉人們都聊著天等著開宴,十幾個嬸嬸輩的人在那洗菜燉煮忙得不可開交,氣氛熱烈得不行。

  「有客到~~~」

  裡頭的吆喝聲異常嘹喨,沒過多久,計緣這遠客先生的身份也被裡頭的喜慶主人翁知道了,還特地來問候了一聲,並且讓計緣安心入席。

  天雖然還大亮,可這時代沒有燈泡,露天情況下肯定會在天黑前開宴。

  這會晚宴還沒開始,計就坐在邊緣一張桌子上,雖然大部分是不認識的村人,但邊上還坐著剛剛抬酒回來的一個年輕人,不停和計緣說著話,問著稽州那邊的事情,對鄉外的世界充滿憧憬。

  正說著,主屋那頭有一陣哄笑聲,計緣聽到有人在喊:「寫錯了寫錯了,為什麼左邊比右邊多兩個字?」

  還有「糊塗了,糊塗了…」之類的聲音。

  「剛剛不是有個外鄉來的大先生嗎,他會不會寫啊,讓他寫一個唄?」

  「對啊對啊,那大先生和縣裡的夫子似得,一定頂有學問了!」

  「趙叔快去請請那先生啊!」

  晚宴前寫喜聯是這裡的鄉俗,若不是實在沒條件,有點牌面的人家娶親都不會省的。

  那邊起鬨的聲音響起,幾個中年人和老頭模樣的漢子計緣這邊走來,臉上帶著不好意思的笑容,還沒開口,計緣就笑著站了起來。

  「可是要寫喜聯?就讓計某寫一副聯子當答謝趙公招待的喜酒了。」

  「那可太謝謝大先生了!」

  「走走走,看大先生寫喜聯啊!」

  「我也去瞧瞧!」

  整個趙家莊識字的也就老村長一人,以前有什麼大事要寫點東西都讓村長上,雖然肚裡沒多少墨水,但至少寫得清字,現在是越來越老眼昏花了。

  計緣也是被鄉人的淳樸熱情感染,顯得興致很高。

  走到主屋的八仙桌邊,看到了幾條裁好的紅紙,有兩條上面寫了中規中矩的字,左邊是「新婚喜事多」,右邊是「早生出個胖小子」,那個「小」字或許是筆畫少,還比其他子都小了不少,也是引得計緣莞爾。

  「大先生,筆!」

  計緣一看,穿得精精神神綁著紅布花的新郎官親自遞筆,觀其氣象,正是喜韻上揚之刻。

  「新郎官且看好了!」

  計緣右手持筆,左手扯袖,揮毫在兩張攤平好的紅紙條上書就喜聯。

  「百年恩愛雙心結。」

  「千里姻緣一線牽。」

  隨後又去過一張紅紙橫放,再度寫下四字「新婚大喜」。

  筆走龍蛇力透紙背,更有一股子靈秀氣息隱藏於常人肉眼目光之外。

  寫的過程中邊上的老村長就高聲讀了出來,哪怕大家大多不識字,也看得出這大先生的字異常好看,絕對是好字。

  邊上的小孩連連拍手,邊上的大人也是一片叫好。

  那趙老頭硬是拉著計緣去了主席,在旁人的催促下,晚宴終於要開始了,一個個幫廚都開始往外端菜。

  「開宴咯~~~」

  儐相公嘹喨的響起,在一片紅彤彤的晚霞中,喜宴正式開始。

  計緣眼睛睜得大了一下,滿臉笑意的望望酒宴內外,一陣陣「喜氣」升騰,貼好喜聯之後更是如此。

  心中一動之下袖內執子,有那一絲絲將要消散溢去的喜氣重新匯攏,向著棋子而來。

  「好好好,喜氣好!」

  始終背在背後裹著布的青藤劍也是靈韻流轉。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6 22:32
第92章 黃紙冊

  計緣坐在屋廳前的主席,上菜自然是最快的,一碗碗熱氣騰騰的菜餚飄著一陣陣香味被矯健的幫廚端上來,有硬菜的時候邊上的趙老頭還會向計緣介紹一下。

  「這是燒花魚……這是飯捂肉,香著呢……這是羊骨湯……」

  這一桌上有新郎官有親家雙方,還有一個關係近的親人長輩,但把計緣奉為貴賓沒任何人有意見,都覺得新婚夫婦沾了學問人的「才氣」,將來孩子有出息。

  計緣袖內道賀應酬之餘,也是低頭看一眼袖口處的棋子,棋色果然已經變白,笑容展現之餘這喜宴更顯得賓主盡歡。

  酒杯全滿上,大家直接動筷開吃。

  偏僻鄉村的喜宴自然沒有大城大府的掌勺師傅廚藝好,可卻另有一番風味,尤其是吃起來氣氛好,加上是三伏天的傍晚,全都吃得滿頭大汗。

  這會計緣終於知道很多人脖子上掛著一塊濕潤毛巾是干什麼用的了,遠一點的桌子都有人光了膀子。

  新郎官在那一桌桌敬酒,新娘子則獨自在洞房裡候著……

  敬完一大輪,又回主席敬了岳父母和長輩,新郎官已經喝得滿臉通紅,還不忘到計緣身邊來敬酒。

  「計先生,今天我大喜謝謝您給寫喜聯,那真是頂好的聯字,我敬您一杯一定要喝啊!」

  看他話說得還算清楚,應該還沒醉透,敬完這輪酒可是要入洞房了的。

  計緣也是帶著笑意特地站起來,端酒回敬。

  「早生貴子早生貴子啊!」

  飲完這杯酒,新郎官在一陣哄鬧聲中腳步還算穩健的朝著裡屋走去了,計緣看看新郎還算結實的身子,應該能駕馭那幹農活比肩漢子的媳婦吧。

  ……

  隨著天色漸漸昏暗下來,喜宴也吃得差不多了。

  雖然是三伏天,這裡也沒有冰箱,可並不需要擔心剩菜剩飯會餿掉,蓋因為鄉人著實生猛,計緣就沒見到哪個盤子能剩下半兩菜的,有些桌子汁水都能澆飯吃光。

  除了幫廚幫忙收拾,鄰里親朋個個摸著肚皮一臉滿足的開始各自散去,計緣則隨著開頭挑酒回來的其中一個叫趙東亮的青年去其家裡借宿。

  這一戶接近村頭,給計緣安排了農家小院一間的偏房,有床有椅有鋪蓋。

  都是酒足飯飽,但因為這天氣炎熱,即便天色已黑,鄉人也大多還沒睡去,很多都在院外頭通風處納涼,要等再過一陣子屋裡頭的熱力散去才會睡覺。

  計緣也提了一把椅子出來坐在小院牆邊,左手邊方向遠遠能望見一間奇特的小屋,上頭還有三個小光點。

  來時沒注意,現在看來應該是間小廟,看大小估計不過半人高,許是村內土地廟。

  天確實有些熱,計緣沒有扇子,就用右手抓右袖,拉直了扇兩下,那邊的趙東亮見到計緣出來,搬起小凳就坐了過來,慇勤的用蒲扇為計緣搧風。

  「計先生,您背上背的是什麼呀,為什麼不放屋裡頭,布條貼著多熱啊!」

  趙東亮穿著無袖的褂子都出汗,像這位大先生這種寬袖袍子看著就熱,還綁一根不知道是棍子還是啥的東西,還不得捂出痱子來。

  「哦,這是一把劍,忘瞭解下來了!」

  其實是因為青藤不穩需要時刻輔以靈氣滋養,青藤劍這段時間就暫時不方便離身。

  「劍!」

  趙東亮眼睛一亮。

  「計先生是不是會武功啊,能飛簷走壁那種,怪不得敢一個人走這麼遠路呢!」

  「呵呵,算是會武功吧,出門在外還是需要點手段防身的!」

  趙東亮一聽更興奮了。

  「計先生能讓我瞧瞧您的劍嗎,上回去縣瞧過一把鋪子裡的掛花長劍,可好看了!」

  計緣笑了笑。

  「看看也無妨,不過你可能會失望的。」

  說完就解開繩結,將包裹布條的青藤劍拿下來放到膝蓋上,並撤去青布露出劍身的面貌。

  青藤劍劍長三尺六寸,劍寬一寸八分,從劍尖到劍尾呈現直線,劍柄前端沒有護凸,尾端沒有掛飾,柄上從頭到尾纏繞蒼翠欲滴的青藤,簡潔樸素,當然,劍身上的斑斑鏽跡也還在。

  「啊…計先生這劍可不如我縣裡頭看到的那把好看,連劍鞘都沒有,而且都鏽成這樣了……」

  趙東亮顯然是有些失望。

  「哈哈哈哈…早說了你會失望,不過這話說出來還是不太好,我沒什麼,它可會不太高興的!」

  計緣笑說著指了指劍,一隻左手則壓在劍身上不讓其鋒鳴。

  趙東亮以為是計緣不太喜歡剛剛的話,撓著頭嘻嘻一句:「計先生您別介意哈,其實您這劍也挺好看的!」

  計緣笑笑不說話,抬頭看看滿天繁星。

  「計先生和我說說外頭的事情唄,還有那江湖武林,是不是很精彩很好啊?」

  「嗯…或許吧,但未必有這好!」

  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大多數是趙東亮問,計緣選擇著回答,也像講神話故事一樣說過春沐江大青魚救人,提過春惠府外老龜求酒,也提了老龍布雨保一方風調雨順,而趙東亮聽得和個孩子一樣認真。

  大半個時辰之後,納涼的鄉人也大都陸陸續續搬著椅子凳子回屋了,趙東亮雖然還想和計緣聊,但考慮到明天還要幹農活也就去睡了,這一戶院外就剩計緣一人。

  稍遠處的土地廟中,一陣煙霧顯化而出,一名佝僂著身子的老人朝著這邊走來,近到兩丈外就朝著計緣拱手。

  「難得有仙長光臨此地啊,小小土地特來問候!」

  「不敢當不敢當!還要多謝貴地鄉人收留,討了一杯喜酒喝。」

  計緣趕忙站起來拱手回禮,他見那土地廟香火不盛,還當是連淫祠都算不上的空廟,沒想到居然有正神,不過山水神靈最善隱匿,沒發現也正常,但這一個不像是那種實修而更像是鬼修成神。

  老者看了看計緣膝蓋上的青藤劍,小心的往一側走近一些。

  「不知先生仙鄉何處啊?」

  「沒什麼仙鄉,到處走走,倒是土地公應該是本地人吧?」

  老者就在邊上的石磨子上坐下,點頭回答。

  「正是,老朽生前就是這趙家莊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被當土地供奉,得有快三百年了吧,所轄之地也就趙家莊附近,村裡有人過世若有陰德保魂魄不散的,偶爾也陪同勾魂使引其前往陰司。」

  三百年?這麼久!

  不過應該是受限轄境的原因,這麼多年過去了,雖然熬成了正神,可也沒多少香火和法力。

  「不知土地公此番現身有何貴幹啊?」

  這老土地倒也有趣,直接坦然回答。

  「修仙之輩甚是少見,就是出來看看!」

  計緣啞然失笑,原來自己成了西洋鏡了。

  「那定讓土地公失望了,我不過是一個小小修行人,不是你所想仙長。」

  「先生過謙了,比老朽想的可要好不少!」

  恭維的成分有,但土地公說得也算是真心話,說完這句,猶豫了一下,還是從懷中取出一張疊在一起的古怪黃紙。

  「不知先生可否幫老朽看看上頭的字,這上頭應當是有字的,只是老朽法力淺薄,瞧不見!」

  看來不光是看稀奇,還是有事的,計緣也不拒絕,就是試試嘛。

  「好,我來看看!」

  從土地公處接過黃紙展開,定睛細瞧,上頭有墨跡浮現。

  《正德寶公錄》

  「居然是天籙成書!」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6 22:33
第93章 究竟何以生子

  天籙書雖然成書難度較高,但是未必見得有多珍貴,只是少見倒是真的,計緣估計是雖然其對材質要求不大,可對成書者要求高不說,閱讀難度就有些大了也有些麻煩。

  這土地公的修為明晰道妙絕不可能,應該也夠不上洞曉玄機之輩,至於慧緣者或許也差點。

  這邊計緣一說天籙書,土地公就稍顯激動了。

  「先生,可是了不得的寶物啊?」

  「這天籙書不過是一種記述文字內容的方式,本身倒也未必珍貴,還需看內容本身,土地公的黃紙冊上所寫內容名為《正德寶公錄》。」

  計緣指著黃紙冊對土地公解釋了一句,然後粗略掃了一眼開篇,再解釋幾句。

  「似是涉及神道和勾連地脈修行的示錄寶冊,開篇語提到一些一些神道印證,後面還未細看。」

  一來計緣不太懂神道的東西也不感興趣,二來這畢竟是土地公的書,在問過他本人意見之前不好多看下面的內容。

  「先生!」

  土地公趕忙從石磨子上下來,恭恭敬敬給計緣作揖。

  「還請先生替老朽讀一遍書上內容,此冊在老朽這藏了一百多年了,撕不爛扯不碎,水火不能侵,也不吸納靈氣和香火,老朽也請縣城隍大人看過,同樣一無所獲,還望先生教我啊!」

  「嗯?一縣城隍看不見?」

  計緣詫異的問了一句。

  「老朽絕無虛言啊,其實城隍大人當初說起過天籙書,也明言這黃紙冊並不是啊,先生既然能看見這黃紙上的字,還望先生教我啊!」

  「土地公且先別行禮了,容我想想!」

  計緣伸手攙扶住土地公,皺起眉頭望著這冊沒有書封和任何外殼的摺疊黃紙。

  天籙書雖然難讀,但以一縣城隍的道行,待到心無雜念的定中細瞧,肯定是能瞧見字的,這不是猜測句而是肯定句。

  城隍不論實力高低法力強弱,本身大縣城隍正神神位擺在那的。

  也就是說這或許還真不是一般的天籙書,又或者需要別的什麼條件?

  當然這條件計緣自己不好作類比,畢竟他的眼睛實在特殊,所以最可能的原因或許能在書上找找。

  「土地公,計某先瞧一瞧這黃紙上的內容。」

  「好好,先生請看,看細些!」

  土地公恨不得計緣馬上就仔仔細細看完,然後口述給他,能拿起筆寫一份給他就更好了。

  而計緣則已經將注意力集中到了黃紙上,也將整一份黃紙展開,大小大約如同後世一張報紙。

  越來計緣越是眉頭緊皺,通篇內容看似好像和別的天籙書沒有太大的區別,但細看之下發現居然有些地方行文不暢,這若出現在一個學識不高的童生身上可能,可出現在玄之又玄的天籙書上可能性就極小了。

  『就像是隔一段擠入了一些不相干的詞?』

  土地公不敢吱聲,小心的站在一旁,見到這位神秘的高人原本一直半睜的眼睛逐漸睜大,讓他能清晰看到那古井無波的蒼色。

  在計緣的眼中,手上的黃紙冊正在發生變化,那原本夾雜在段落間的那些彆扭詞彙字眼居然有氣機流轉,在整張黃紙上循環成一個覆蓋紙面的模糊圖畫。

  更有顏色不斷轉換,按照順序分別顯現了白金、黑水、青木、赤火、黃土,最後化為最簡單的黑白兩色,黃紙在計緣眼中已經徹底被白蘊鋪滿,而黑色在中心形成一個大字。

  「敕…」

  下意識的念出這個字之後,計緣心頭一凜。

  轟…得一下,有微弱神光閃過,整個這張大黃紙在這一刻多處地方都出現焦黑,那些原本彆扭的字全都消失,只剩下《正德寶公錄》的原文。

  「呃……」

  計緣這會尷尬得很,感覺背上燥得要出汗,這黃紙冊是不是讓自己給弄壞了?

  一邊的土地公也是目瞪口呆的望著這份一直珍藏的黃紙冊,只是還來不及生氣或者有其他反應,他驀然看到黃紙上居然顯現出字來,並且感受到通篇有種連貫的氣機,一看便知內容完整併無損毀。

  「《正德寶公錄》!我也看得到了!我也看得到了!多謝先生破法之恩,多謝先生破法之恩吶~~!」

  土地公連連作揖拱手,本就佝僂的身子起伏躬身得誇張,計緣只是尷尬愣神這麼片刻的功夫,就居然生生受了土地公不知道多少叩揖之禮,可見土地公之激動和動作頻率。

  反應過來的計緣趕忙伸手托住對方,邊說邊將黃紙冊交還。

  「土地公可別作揖了,能看到也是你的緣法,只是這天籙黃紙冊被在下弄出了一些焦痕。」

  「不礙事不礙事,先生法力通玄,做法破去禁止卻不傷文體根本,老朽感激不盡了!」

  土地公激動的雙手接回黃紙,不斷掃視內容上下。

  計緣自然也知道焦去的那部分對正文沒影響,並且似乎牽動了什麼氣機,讓土地公也能輕易看到天籙書,想必是真的同這黃紙冊有緣法。

  『只是…剛剛那個怕不只是對這黃紙冊的限制吧!』

  真這麼想著,計緣又是心中一動,稍一觀想,就發現意境中正在起著驚人變化,同時有一種玄之又玄的天心感應升起,讓他自己得了了不得的東西。

  土地公已經讀了幾百字,就是這短短幾百字,已經讓他意識到此文內容的非凡之處,他作為死後鬼體靠著鄉人供奉多年成就的土地,無法如同靈秀之地的那些實修山水神靈一樣自己修煉精進,而趙家莊就這麼大,鄉人祭祀的香火也就勉強維持神位,修行成就本早已被限定死了。

  可這篇《正德寶公錄》居然能領會一絲作為鬼體修神延伸向實修山水神靈的一種變化,是真正的質變,讓他這一方小小土地也看到了追尋大道的機會。

  即便土地公沒見過什麼世面,也知道真的非同小可,也明白自己運氣有多好,遇上了願意幫忙的真正有道高人,換一個別的什麼仙府之人是啥情況還兩說呢。

  「土地公,計某冒昧一問,此冊你是從何處得來?」

  聽到剛剛有些發呆的高人突然問話,這會土地公抑制住想要學習的衝動,將黃紙冊收好,才鄭重回答計緣的問題。

  「回先生的話,實不相瞞此物本是老朽生前在田間刨土時翻出來的,當時見沒沾多少泥土,加上紙張金貴,也就帶回了家,後來興許是忘了放哪了,找不到也就不在意了,直到多年後老朽死後成為土地,這黃紙冊居然又出現在地下廟府之內,老朽這才意識到此物不凡。」

  「看來真就是與你有緣之物啊,其實剛剛上頭的禁制也有些意思,若是土地公能自己破去了也意義非凡,現在倒是便宜我了……」

  計緣不方便明說,但還是似是而非的提了一嘴。

  「老朽知足了,已經知足了,若無先生幫忙,再過多少年老朽依然只能守著這黃紙苦思!」

  土地公很自然的以為計緣說的是謙辭,就算真的有什麼好處,對於這種高人而言也就是一句「有意思」罷了,主體還是紙上的法訣。

  計緣也不再說話,土地公得到的東西,對於一個鬼修土地來說已經很不凡,再多一分緣法,怕是連著土地也會承受不住了!

  說不清為什麼,但計緣就是有這種感覺,想到這計緣十分鄭重的告誡土地。

  「土地公,此冊的來歷非同小可,以後等閒之輩就不要輕易以之示人了,而得了此法,以後有什麼成就也不可忘卻作為一方土地的初心,我可不想因計某今日之舉,他日使得你我承擔一些本可避免的後果。」

  土地公聽到計緣的語氣,也知道輕重,甚至感受到了不小的壓力,先生雖然沒明說,可一種『今日我助你,若你敢依法亂道,我自會親自出手……』的留白意思。

  「趙家莊土地趙德,遵先生教誨。」

  不敢怠慢的土地再次鄭重作揖,只是這次動作緩慢久抬不起,計緣也只好同樣作揖回禮。

  而一枚新的虛子直到雙方相互作揖之後才閃過,卻並未在剛才黃紙冊歸還之時出現,也讓計緣陷入深思。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6 22:33
第94章 真火與敕令

  夜深了,土地公早已回了自己的小廟府內參悟妙法去了,而計緣也回了趙東亮家院內的偏房。

  只是計緣並沒有直接睡覺,而是靜靜的坐在屋內桌前,桌上放置著青藤劍,雙眼微閉,念頭處於一種似醒非醒的狀態,觀想著意境中的巨大丹爐。

  意境丹爐的爐身上,已經出現金水木火土五色,或幻或實的變化,丹爐中心更是重新化出陰陽二氣,同爐中原本的真火纏繞並且逐漸混為一體,透出的火色光亮居然顯出一種奇異的內斂感,在醞釀的熾烈中混雜了從灰到褐到陰陽的變換。

  意境丹爐中原本的真火在通明策中形容為神意之火,黑白二氣一化陰火一化陽火,三者混合化一火力無窮。

  這是計緣的一種直觀感受,甚至能隱約感覺到原本意境的丹爐真火這種「虛」境之火已然有了一種實質橋樑。

  受上輩子記憶的影響,這變化讓計緣不免有些興奮,甚至在想著是否就是傳說中的「三昧真火」。

  但上輩子雖然沒有查過三昧真火是什麼,可這輩子卻從通明策上看過類似昧火的描述,講得是人身內生四火,上昧心君火,中昧腎臣火,下昧氣海民火,最後一種就是玄昧神火,乃爐中真火。

  不過通明策雖然有昧火的描述,卻無三昧真火這麼一說,四昧之火也是分開的,並且「真火」兩個字意義極重,除了關係到每個修仙之人身家性命的丹爐神火可以稱為「真火」,其他真火所知甚少。

  「但我這情況,稱一句三昧真火也夠格吧!」

  計緣很是有些得意的喃喃自語一句,「昧」在此處意為玄妙隱匿,黑白所化的「陰昧真火」和「陽昧真火」就是計緣下的另兩昧定義。

  畢竟別人沒有的他有了,定按照火的特徵定個名不過分吧?好吧這麼想可能有些武斷,那換種想法,九成九分九的修仙之輩肯定是沒有的。

  然後是那個「敕」字留下的影響,意境山河中隱約間一直有計緣自己淡淡的回音,彷彿在提醒計緣那個字還在。

  每當字音清晰的時刻,計緣就能在意境丹爐外隱約看到一層薄薄的玄黃氣環繞。

  計緣明白,那一個字也同樣是自己今夜的重要機緣,甚至聞音會意,隱約領會了其神髓,而要想確認,眼前就有合適的機會可以一試。

  想到這裡,計緣雙目睜開,直視桌上寶劍,以劍指按在劍尖。

  就像是念隨心動身隨念動,計緣在這一刻劍指往青藤劍上一抹,自有一股一陣青綠氣機閃過,也有陰陽二色流轉,更有一小縷玄黃之氣自意境丹爐中湧出匯於指尖。

  「敕令成靈!」

  輕微的敕令聲才落下。

  「嗡~~~~」

  劍身上鐵鏽剎那間被震散,一柄三尺長劍居然自行懸浮起桌面兩寸,劍身輕鳴不斷寒光流轉。

  青藤劍孕生的靈性直接化成劍靈,說一句「仙劍」絕對當之無愧,即便此刻計緣腦袋稍顯暈眩,可臉上難掩驚喜之色。

  雖然肯定相差極遠,但這種感覺頗有種敕封的味道,至少計緣自我陶醉一番的時候很願意這麼想。

  「滴答~」一聲,引得計緣低頭看去,發現桌上有一滴血,隨後感覺到眼鼻有些癢。

  什麼情況?

  計緣,伸手往臉上的鼻下眼角一摸,發現居然真的流血了,還好只是幾滴,這會已經止住了。

  『看來這敕令真不能隨便用,不過這次絕對不虧!』

  計緣一揮手,幾滴血隨著牽引直接化入桌上燈油之中,自己則好似一個得到玩具的大孩子一樣細細撫摸青藤劍,引得此劍不時左右飛舞又不時顫動鋒鳴,其上隱有陰陽之像顯現,更會自行引納一絲絲靈氣。

  在普通老百姓眼中,修仙之輩那種「仙人」用的東西都是「仙器」,但計緣這種半個內行人眼中,就如同通明策所言,「仙」之一字份量哪有這麼輕的,可青藤劍哪怕材質不過凡鐵,計緣卻敢這麼以仙劍稱呼。

  「嘿嘿,今夜真是我的機緣之夜啊!」

  這種揮之不去的淡淡興奮感中,計緣才入了床榻酣睡,而青藤劍則靜伏於桌面不飛不震,好似除了沒鏽蝕痕跡之外與之前毫無不同。

  。。。

  清晨在整村的雞鳴聲中到來,趙家莊一片寧靜祥和,新婚之戶的喜慶意味也依然濃郁。

  計緣今天起床稍晚了一些,醒來的時候外頭鄉人勞作的聲音已經不少。

  「吱呀~」一聲拉開門,趙東亮就像是一直等著一樣,趕忙出聲問好。

  「計先生早!咱家煮了白米粥,還熱著呢!」

  「好,謝謝了,趙小哥沒去田裡幫忙?」

  「哈哈,我已經除草回來了。」

  說著話的趙東亮已經找了個大碗去廚房幫計緣盛好了粥,夾了點小鹹菜在上頭後給計緣端了出來。

  計緣也不客氣,端起來就吃,雖然起床稍晚,但現在天熱,粥依然熱氣騰騰而且也不燙嘴,入口正好。

  然後計緣就覺得即便是他,被趙東亮盯著吃粥還是有點尷尬的,尤其是當他坐在小凳上而後者蹲著的時候。

  「趙小哥,你可知趙家莊土地公的事情?」

  趙東亮眼前一亮,終於又話題可以和計先生套近乎了。

  「這個我知道,我小時候聽莊裡老人講過,說咱趙家莊土地爺是有名諱的,名諱我就不敢提了,總之是莊上先祖,當年先祖活到了一百歲整,是縣裡有名的壽星,連縣老爺都來看過,現在莊內祠堂裡還留著牌匾呢,然後前人就起了祭奠的心思,一來二去就當土地公來拜了。」

  「嗯,原來如此!」

  沒什麼驚心動魄的故事,不過卻也符合常理。

  儘管離土地小廟不遠,計緣卻沒有任何避諱的意思,這又不是說人壞話。

  和趙東亮又聊了一陣,計緣算是盡力滿足趙東亮對於外界的好奇心,如他這種鄉人,若無意外的話,這輩子差不多也就是在趙家莊一代娶妻生子安穩生活了,其實也沒什麼不好。

  待到吃完粥又歇了一會,計緣就和趙家人辭別了,趙東亮自告奮勇的幫計緣提傘拿行李送至村口,直到此刻才發現計先生一直輕飄飄托著的木盒居然這麼重。

  離別時計緣其實很想送點什麼東西給趙東亮,可確實沒什麼合適的東西好送的,給錢太俗且給多給少都會變味,給武功秘籍則真的不合適,還可能招來禍事。

  最後只能在告別後離開一段路時再停下,朝著村頭小廟方向微微拱手。

  「勞煩土地公多加照應了!」

  趙東亮在村頭位置望著原本計緣離去的身影突然回身作揖,嘴裡似乎念叨著什麼,還以為是朝著自己的,趕忙也姿勢不太準確的回禮。

  只是又覺得先生朝向不太對,下意識轉頭望去,正好看到土地廟方向有一老者在看著自己面露微笑,揉了揉眼細看,廟還是廟,人卻沒有。

  「哎呦娘呀,大白天的……!」

  哆嗦一下,趙東亮趕忙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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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得之幸失之命

  十六天後,宜州均天府城外,有一名髻發灑脫的青袍男子正在前行,正是一路逛蕩過來的計某人。

  計緣當初離開寧安縣的時候一共帶了一些內襯和兩套外衣,顏色偏灰的那套前兩天腋下拉開了一道口子,所以這段時間他一直穿青色這套。

  這兩身衣服居然讓計緣穿出點感情來了,就像上輩子計緣的一件汗衫,很舊很舊了,也穿了好些年,更不是啥值錢貨,可就是穿著舒服,家裡頭就愛穿它,從沒想過扔。

  同理灰色那套衣服計緣根本就沒打算扔,計某人還琢磨著買個針線包啥的看能不能自己補補,把腋下的口子縫上。

  此刻的計緣背著的還是那隻灰包袱,還是那把油紙傘,青藤劍則背在背上,悠哉悠哉地走著,木盒子早就在之前一個縣內當了三百文錢,這上輩子老值錢的金絲楠木,在這輩子也就是一塊做書案清供的好材料,量太小賣不上價。

  前方的均天府越來越近,官道上的人流自然也多了起來,除了馬車牛車,像計緣這樣獨行的路人也不少。

  作為宜州十二府之一的均天府其實沒啥突出的特色,可以說算中規中矩,比起稽州名府春惠府來說相差不少,即便曾經出了一個天下第一的左狂徒,也不過是在江湖上名頭大,再說也過去好多年了。

  比起計緣的上輩子,這是一個更容易被遺忘的世界,消息的傳播和儲存限制足以讓一個幾十年前的江湖名宿消聲滅跡。

  隨著左家的沒落,如今江湖上的年輕一輩甚至大多都不清楚,曾經有那麼一位絕頂高手狂妄到自稱劍仙,更少有人能挖起「墳貼」掘開往事,或許也就只有那麼少部分說書人還記得一些經典老故事。

  隨著臨近城關,城內的嘈雜聲一次次沖刷著計緣的耳膜,而這些天不知道是因為三昧真火的關係,還是因為真火淬煉後法力又更強了幾分,計緣總錯覺性的認為自己視力變好了一點點,正努力想要憑藉視覺看看是否有啥提升,可惜還是模糊一片。

  「炊餅,賣炊餅咯~~~才出爐的炊餅啊~~~一文錢一張咯~~」

  才入城內,有人挑著擔子從城門邊走過,吆喝聲引得他朝著小販望去,模糊中看出對方個子並不矮。

  只是正巧見到其人之氣雖無妖異卻也有些特殊,想了下趕緊往前跟上幾步。

  「這位老哥,給我來兩張炊餅!」

  「好嘞!」

  挑擔的一聽有生意,趕忙放下擔子等計緣上來,隨後掀開特製餅盒上的罩子,一股熱氣冒出,很有種從蒸籠中取饅頭的感覺。

  「給,這位大先生,看您也是城外來的,咱這炊餅和面蒸餅都講究,好吃著呢。」

  計緣聞著餅子的香味,點著頭接過後付了錢,直接啃一口嘗了嘗就對賣家稱讚一句「好滋味」。

  後者笑了笑就挑起擔子繼續前行,邊走吆喝叫賣。

  不過計緣卻啃著餅子跟了上來,邊吃邊隨其同行,也引得挑擔前行的賣家納了悶。

  「我說大先生,您為什麼老跟著我呀?」

  「奧,初來均天府,自覺沒什麼地方想去,就跟你走走,兄台一天要挑著擔子走多少路啊?」

  這大先生的反應讓賣餅的感覺有趣,從沒遇上過這樣的客人。

  「我著挑著擔子中午和傍晚賣一次餅子,生意好的時候串個半條街就賣完了,生意差嘛一天走小半個府城也不是沒有過。」

  「喲,那老哥可是好腳力啊!」

  「嘿嘿,討生活嘛!賣炊餅咯~~~才出爐的~~~」

  小販和計緣聊兩句就會突然這麼吆喝一聲,一小會後計緣已經吃完兩張炊餅,又摸出兩文錢欲買。

  「老哥,再來兩張!」

  「呀,大先生這莫不是喜吃熱乎的才跟著吧?」

  「哈哈哈,有這意思!」

  ……

  計緣和小販閒聊,既問一問左家的事也旁敲側擊探問小販自家情況。

  兩刻鐘後,小販有些慌了,邊上這大先生還跟著他,並且已經吃了至少十幾張炊餅了。

  這飯量倒也不能說大得誇張,只是過一會買兩張過一會買兩張,一直和沒事人一樣邊走邊和他聊就有點瘆人了。

  「大先生…這是我最後兩張餅了,您看我送給您好不好?」

  一個街角一家賣文案清供的店門前,挑擔小販臉上帶謹小慎微的笑容開口,就怕計緣吃了餅還跟著。

  彷彿就在等著這句話,計緣頓時笑了。

  「哈哈…那倒是好的,不過這不就佔老哥你便宜了嘛?要不這樣,我寫幾個字給你吧?」

  「啊?」

  「可要給我留著餅,可定要守信在此等我啊!」

  「呃..好!」

  小販還在愣神,計緣則沒拿餅就直接進了旁邊的店內,店老闆正翻書看文章呢,見到計緣進來趕忙熱情招呼。

  「客官要看點什麼,我們這有上好的硯台和狼毫,出了名的香墨和鎮紙……」

  「呃,店家,一張宣紙多少錢?」

  店家愣了一下。

  「客官就買一張紙?」

  「嗯,一張宣紙多少錢?」

  店家興致大減,走回了櫃檯。

  「普通的一尺花木宣兩文錢,大幅面的更貴一些,青檀皮精製的宣紙就貴上不少,要……」

  「可以了店家,就要最普通的……」

  一張紙抵得上兩個餅,真的是巧了,計緣取出了三文錢,放在櫃檯。

  「店家,借用店內之筆寫幾個字如何?」

  店家瞥了計緣一眼,後又上下看了看,取來一張宣紙放在櫃檯上,並且只取走兩文錢,隨後指了指手邊的筆架上的毛筆和一旁硯台道:

  「我也是個讀書人,客官請自便吧!」

  計緣笑了一下,收了剩下一文,又取過毛筆嗅著墨香細細沾了一下硯中之墨,隨後就站在櫃檯邊於一尺宣紙上揮毫。

  狼毫扭轉間書字一列,「邪不勝正」四個大字一氣呵成。

  「多謝了!」

  計緣還了筆就拿著紙邊吹邊走出店舖,而店內老闆微微張著嘴,愣神一個呼吸時間就趕忙從裡頭追出去,剛剛那字寫得可不是一般的好,有點震到他了,非書法大家不能成的!

  等計緣出了店外,果然,那小販已經挑著擔子跑了,計緣只是站定望瞭望街角遠處,並沒有追去的打算。

  「呵…我可真是閒得…」

  計緣自語間,店老闆已經提著衣袍下襬從店內跑出來。

  「客官!客官留步~~!」

  「客官,我店內有上好的青檀宣吶,可以送您一些,不知客官能否留下一點墨寶啊!」

  計緣轉頭看看那一臉期待的店家,隨手將手中墨跡還未乾的紙遞了過去。

  「這張給你,將兩文錢還我如何?」

  「這…如何使得呀!」

  店家驚喜非常的小心接過紙張,托在手裡細瞧,越看越是喜歡,甚至錯覺般能感受到一股字中意境。

  「兩文錢!」

  「奧奧奧,客官稍等,客官稍等!」

  掌櫃的趕忙回櫃檯去取錢,卻不是拿兩文,而是直接抓了一小把碎銀後衝出店門向計緣雙手遞過去。

  計緣倒是笑了,順手就接過了銀錢,沒推脫什麼硬要兩文的話,他還沒那麼想不開。

  「行,也算值得!」

  說完就頭也不回的走了,甚至並不知道這家店叫什麼名堂,而店家張了張嘴還是沒能厚著臉皮再請計緣寫點什麼或者留下落款。

  隨後笑逐顏開的回店內品味那一尺宣上的四個大字,越看越有味道,很有種手癢想臨摹的衝動。

  「這張字得裱起來,一定得裝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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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正不壓邪

  離開那間文房清供店面,計緣掂量了一下手中的一把碎銀,少說也有二兩多,和上輩子電視劇裡動輒千金不能比,可也不算小數目了,對於計緣而言自然也是好的,

  其實銀子這東西,在這個世界還真挺耐用的,他最大花銷一共有三次。

  第一次是因為不瞭解自己命格不可妄測,讓青松道人算命導致對方大傷性命根本,計緣那次留下的金豆和碎銀等價在三十兩不止,足夠那師徒兩安安穩穩養好身體趕回家還能富餘不少的了。

  第二次是坐船,與人一起包船,用了也不過近六百文,相當於半兩白銀出頭。

  第三次則是春惠府因為嘴饞前後買了兩斤千日春,花去不到四兩。

  剩下的食宿問題開銷都不大,吃的方面,去飯館酒樓吃一次,點得很奢侈了也就幾百文,吃一碗麵條對付一下不過幾文錢,而一兩銀子等價一貫錢足有千文。

  住宿就不說了,計緣出來後壓根就沒住過幾回客棧,偶爾住一回洗個澡什麼的,上等客棧內的上房也就百來文。

  所以計緣除了那一錠被掐去一些角的黃金外,散銀都還有快十兩,這一下店老闆又給他補回來不少。

  把銀子揣回懷裡的錢袋中,計緣夾著雨傘背著包,完全就是以閒逛的心態在均天府城中遊蕩。

  推車經過時木輪碾壓石板道,孩童嘻嘻哈哈拿著冰糖葫蘆相互追逐,街頭攤販和沿街店舖內都有人奮力吆喝叫賣,更有那胭脂水粉和小吃的香味飄蕩……

  「左大俠啊左大俠,你當初就是在這長大的啊!」

  有時候計緣還是很有些情調的,正如此時,在腦海中想像當年還是小屁孩的左離,拿著木劍和小夥伴們追逐演義江湖的情況。

  尋著茶香和吆喝,計緣走到一間生意不錯的茶樓前,裡頭還有說書人情緒飽滿的連說帶唱。

  一個茶博士看計緣走來立刻慇勤上前招呼。

  「哎這位客官裡邊請,羹飲、生煎、沖泡的樣樣有~~!」

  「好,找個熱鬧的地方,最好在說書先生邊上。」

  「呦,那可不巧,那邊位置都滿了,給您挨邊一點成不?」

  茶博士瞅了瞅大堂中間說書那邊才說道。

  「也成,你安排吧!」

  「那客官請隨我來!」

  隨著熱情的茶博士前行,走到了中心靠左的一根立柱邊,那有一張四仙桌空著,茶博士麻溜的拿下布巾擦了擦上頭的一絲茶漬。

  「客官請,要喝什麼茶,上什麼茶點?」

  計緣假裝瞧著斜對面一片模糊的茶館掛牌單子,沒讓茶博士報什麼名堂就自己開口。

  「來一壺上好新茶沖泡,再上三碟你們這最出名的茶點。」

  「好嘞~~您稍等~~!」

  茶博士一離開,計緣的注意力就全都放到身邊了,周圍幾桌人全都喝著茶吃著茶點,聚精會神的聽著說書先生講故事,應該是某個將軍的成名戰。

  「話說那渡水大河有數百木筏浮渡敵軍而來,眼前就要抄到我軍後方薄弱處,當時僅僅還是百人將的黃將軍探查到此軍情,急中生智之刻,一面命人回報大營,一面將手下斥兵分為多組衝入附近幾處樹林啊……」

  說書人說到這,放下扇子拿起茶盞喝了口茶水潤潤喉,有用布巾擦汗,下面有茶客急不可耐的追問。

  「難不成黃將軍就用這點兵擊退了敵軍?」

  「哎你別打岔!」「就是,讓先生說!」

  說書先生一將茶盞放下拿起扇子,下面的哄鬧議論就自然而然的靜了下來,於計緣看來很有種言未出法相隨的感覺。

  「當時的黃將軍自知手中這點人馬,阻敵無異於以卵擊石,但將軍足智多謀,命人在松林中準備好幹柴引火之物卻引而不發,同時盡力以手中兵力將林中飛鳥驚飛!」

  「敵方渡河之將也非無名之輩,半渡之刻見到對岸林中禽鳥盡數被驚飛,察覺有異,喝令暫緩渡河,只派十數小筏想要渡河查探……正是此刻!」

  說到這,說書先生突然放大音量,醒木「啪~」得重重一拍,把一眾茶客嚇了一跳卻無人打斷。

  「黃將軍命人點燃所有準備的乾柴,頓時林中升起十幾道狼煙……對岸敵將駭得臉色大變,直呼自己識破埋伏,命人速速退回,那十數小筏上的軍士有不少更是被狼煙嚇得落了水……」

  說書人精彩紛呈的以語言演義當年酣戰,將那位黃將軍的計謀勇武以故事呈現,引得茶客們驚嘆不已。

  計緣也是聽得津津有味頻頻頷首,這也是藝術啊!

  等說書人說完這個故事,也廢了諸多口舌,更有如計緣和邊上一些個慷慨茶客打賞幾個大子,而茶館也會給一定資費,算是得了不錯收益。

  下一段書的「戰東山」還要過會開始,說書先生現在是養精蓄銳喝茶休息,計緣將茶點全都倒到一隻碟子上,提著茶壺就過去了。

  「先生可方便聊兩句?」

  說書人一看計緣提著茶壺端著茶點過來,扮相也斯文,就笑著點了點頭。

  「請坐!」

  計緣識趣的將茶點放下,拿一個桌上新杯替說書人倒上自己的好茶。

  「請喝茶!茶點也請取用!」

  計緣早聞出來了,茶館給說書人提供的茶水都是陳茶,絕對沒自己的好。

  後者也不客氣,笑著拿起一塊酥糖糕塞進嘴裡又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這位先生可是有事要問?」

  「正是,在下想向先生打聽一下這均天府左家的事情,就是在幾十年前名震江湖的那個左家,不知近來後人如何了?」

  說書人皺起眉頭,略帶詫異的望向計緣,仔細觀察其上下,寬袖青衫髮髻木簪,雙手纖長體魄也不壯。

  「這位先生,您是個江湖俠客?」

  「呵呵…和江湖有些糾葛,卻並非江湖客,只是左家先人有恩與我,此番特來尋一尋其後人。」

  左家先人?

  說書人再次皺眉細看計緣,竟有種瞧不出他具體幾歲的荒唐感,然後終於看清其微睜的雙眼居然目色蒼白。

  不過說書人也不敢再多瞧,保不準對面就是個江湖高手,反正左家如何也不關他事。

  「這事城裡也少有人知了,這左家當年也曾顯赫一時,哎……可惜造化弄人,左劍仙因劍痴魔,死後留下的劍意帖在江湖掀起血雨腥風,也給左家帶來災禍,便是左丘大俠早有預料和安排,左家也是難以抽身……」

  一刻多鐘之後,計緣從茶館出來,皺著眉頭前往城西左家老宅方向,只是花去兩個時辰找到地方的時候,連門面都已經成了「錢府」,問其門房也不知左家的事。

  待到天色變暗,路上行人變少,很多店舖打樣,計緣依然獨自徘徊在城西一側。

  「這左家難不成真的已經徹底消亡了?」

  喃喃自語間,見前頭還燈火通明熱鬧非凡的,除了一些風月煙花之地,也就掛著一個「賭」字燈籠的館子。

  正巧,計緣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從前方賭坊門口傳來。

  「等著,我馬上回來!我馬上回來的!」

  「可別輸不起啊~~~哈哈哈~~~!」

  「我還有本,等著我!」

  白日裡那名炊餅小販滿頭大汗的衝出賭坊,腳步依然矯健,頭上的氣象卻和白日聊天時大不相同了。

  「可惜了,正不壓邪呀……!」

  微微搖頭的計緣換了條路,往其他地方走去。

  得「敕令」之法後,計緣已經可以在不傷根本的情況下,書墨留「法令」,他的法令雖然沒什麼大威能,可的確稱得上神異。

  通明策中將法令吹上了天,說是非道妙真人不能成,計緣這也算是取巧了,而且效果說不定更好。

  在炊餅小販滿頭大汗往家跑的同一時刻,裝裱好墨寶的文案鋪老闆正在細細欣賞字跡,也忍不住揮毫臨摹。

  有陰司夜巡遊路過店主家宅外,隱見宅邸偶現神氣,好似家宅都在夜中清晰通透幾分。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6 22:33
第97章 往事頭緒

  陰司巡遊使一般兩名鬼差一組,依照城隍陰司強盛程度和所屬城隍道行深淺法力強弱,最簡單的則分為左右使,複雜一些的如均天府城,日夜巡遊各自按左右分為正副偏從一共八使。

  此刻巡遊經過文鋪店主家宅外的,乃是左右副使,見屋宅雖然有異卻光華堂正,絕非邪魅之像。

  「此處是何人居所?想是有什麼奇遇!」

  「想必並非邪魅之事,一同進去一探!」

  兩陰使踏著陰風穿過門牆,進了這處還算不錯的宅邸,來到主人家書房外。

  由於天氣炎熱,書房門窗都未關閉,兩陰使能看到有一穿便服的中年男子,正是伏案在書桌前提筆寫字的文鋪店主龐肅。

  到了此處,反而沒有任何異常之處,一絲光華也不見了。

  兩位陰使對視一眼,想要跨門而入,只是在跨入書房的這一刻,身上陰差服陰氣模糊一下,好似有一道無形波紋蕩漾而過,之後才進入了書房。

  剛剛那種感覺雖然極淡,但作為巡遊使本就十分機敏,知道絕對發生了什麼。

  走近揮毫者身旁,見到書桌前方攤開的字帖上有種隱晦而沉重的氣息,而其上「邪不勝正」四個大字則呈現正大光明之感,令陰差鬼體難以久視。

  有道是見字如見人,書寫之人道行之深難測,意境心性卻可見一斑。

  兩陰使心頭凜然,稍退後兩步,再次對視一眼之後居然朝著這一張字帖略一拱手,這才退出書房。

  直到兩個陰差離開,正在臨摹的文鋪老闆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朝著門外看看。

  「哎,剛剛不是涼快一些了嘛,這風可真短……」

  因字帖在此,陰差近身卻並未像常人一樣令文鋪店主感到陰寒,反而是一種夏日裡渴望的陰涼。

  。。。

  均天府城西,計緣依然獨自徘徊在街頭,此時天色屬於那種太陽剛落山後不久,天雖然黑了,西側天邊卻還能看到一絲晚霞餘光,頭頂則已經掛滿繁星。

  現在日頭長,時辰其實已經不早了,就計緣剛才在賭坊外遠觀賣餅小販到現在的這麼一小會功夫,路上的行色匆匆的路人已經又少了一大半。

  哪怕如今太平,均天府也久未實行宵禁,可晚上會在街頭逛蕩的人依然不多。

  計緣挪了挪包袱,伸手從裡頭摸出一個酒瓶,正是當初春惠府買千日醉時候的那一個,不過裡頭現在裝的只是均天府一家尋常酒肆買的青果酒,只需二十文錢一斤。

  拔掉紅布紮著的木塞,對嘴灌了一口酒,走向了遠方的一家客棧,計緣的計畫是休息一晚,明天再好好找找,並嘗試去府城官府那問問,若最後還是毫無頭緒,可能就得厚著臉皮尋求一點特殊幫助了。

  在這均天府城內,論到了晚上最遲打烊的店舖,花樓妓館算一個,賭坊算一個,一小部分客棧也能算一個。

  洪安客棧內,這會一樓大堂還有人在喝酒吃菜,堂內的罩燈光線還算充足,掌櫃的在櫃檯後噼裡啪啦撥弄算盤。

  計緣進來的時候,客棧掌櫃剛剛算好一筆賬,抬頭朝著客人笑了笑才把算盤珠子歸位。

  「掌櫃的,客棧可還有空房?」

  「有的有的,天字號房和玄字號房都有,天字號房費百二十文,玄字號八十文。」

  掌櫃的已經翻開記冊拿起筆,準備錄入信息了。

  「好,給我一間玄字號房即可,不知住幾天,這錠銀子先壓賬上。」

  「好好好,客官您稍等,對了客官可有什麼忌諱之事?」

  「無甚忌諱。」

  掌櫃點點頭,利索的將銀子當著計緣的面過稱,然後提筆在本子上寫下:玄字二號房,男丁一人,無忌諱之事…

  掌櫃的眼睛望著本子嘴上還喊一句。

  「有福,帶這位客官去玄字二號房~~」

  後廚方向傳來一聲回應。

  「馬上來~~」

  計緣乘此機會和掌櫃的閒聊兩句。

  「掌櫃的,你們這家客棧開很久了吧?」

  「嘿,老字號了,修繕過一次改建過一次,太公手裡傳下來的。」

  「哦,那確實,這麼說來掌櫃的對城西這片應該很熟悉咯?」

  掌櫃寫完記錄朝計緣笑了笑。

  「那是自然,客官可是想去哪邊遊覽?若不知道路的儘管問我,若不知去哪的在下也可給個建議。」

  「哈哈哈…正有此意,實不相瞞,鄙人也算半個江湖人,聽說這均天府數十年前出過一個左劍仙,想要瞻仰其光卻找不到左家所在,事是沒什麼大事,可難得經過一趟均天府,稍有遺憾啊。」

  出一趟遠門不容易,在這時代是有共鳴的話題。

  「左劍仙?」

  掌櫃的再次細瞧了一下計緣,然後視線著重看了看其背在後面裹著布條的東西,估摸應該是個兵刃。

  「問左家事的人如今可不多了,實話說在我小的時候,左家還是名聲大噪的望族,可惜逐漸消亡…我也不是江湖人,很多事不清楚,只知道最困難那些年,左家月月出殯年年掛白…哎……!」

  計緣眉頭緊皺,問了一天,難得一個清楚一些左家事的,得到的卻是很糟糕的消息,掌櫃的說得輕巧,計緣設身處地代入左家視角,卻能感受到那種當年的壓抑沉重。

  「那左家還有後人嗎?」

  「或許死光了,或許還有,畢竟左家當年這麼大,有個把私生子啥的也不算奇怪。」

  想了下,掌櫃的才繼續對計緣道。

  「客官想去拜訪左家府邸是不可能了,那邊現在早換門庭了,不過城外有座鑄劍鋪,雖然這些年只做些廚用物什名聲不顯,可據說當年左家所用兵刃皆出於其處,左劍仙之兵亦是!」

  計緣眼睛一亮,朝掌櫃拱手致謝。

  「多謝掌櫃的告知!」

  「客氣了客氣了!」

  掌櫃的拱手回禮。

  這會一名頭戴巾帽小廝終於從後廚方向跑了出來,熱情的招呼計緣。

  「客官隨我來,樓上請,樓上請!」

  「這麼久才來,你出恭呢?」

  掌櫃板著臉罵了一句。

  ……

  樓上房室中規中矩,一個當五通寶的賞錢下去,小廝就開心又麻利的為預備洗澡的計緣提水裝桶,倒水過程中計緣也不斷和小廝閒聊,不過小廝就真沒聽過左家什麼事了。

  第二日天明,計緣出了客棧後找了家鋪子買了點肉包,就準備出城了,自然不是要離開均天府,而是要去城外元子河那家鑄劍鋪,嗯,現在是鑄造農具廚具為主的普通鐵匠鋪了。

  既然左離當年的佩劍計緣現在的青藤劍原身可能就是在那裡被鑄造出來的,那麼自然也是最有價值的查探地點。

  只是往城門口走的時候,再一次遇上了那個賣炊餅的漢子,而對方瞧見計緣卻遠遠就挑著擔子逃開。

  計緣只是在路過的時候遠遠望了一眼那個挑擔背影,就腳下不停的走出了城去。

  便是真神仙都有性格有脾氣,何況是計某人,如小販這種情況只能說,福禍無門惟人自召,天下事這麼多,他計某人管不過來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6 22:33
第98章 劍仙

  出了均天府城,沒走多少路,外頭就已經滿是農田樹木,一片綠意盎然中鳥鳴聲逐漸蓋過城內的喧囂。

  不同於春惠府的水路繁忙,均天府城外的農田規模也算得上是相當壯觀,哪怕計緣只能看個模糊。

  元子河這名字總是讓計緣不由想到春惠府的園子鋪,想到那滋味難忘的千日春,不時摸出酒瓶灌兩口,走著走著就已經到了元子河邊。

  這是一條清澈的小河,遠處依河還有一些百姓住房,聚居規模不大,也就二十戶的樣子,讓計緣難辨這究竟是一個村呢還是別的什麼。

  正常速度緩步走了大約一刻鐘,就接近了那一片百姓住宅,能清晰聽到鐵匠鋪內的一下下鍛打聲。

  這近城的元子河邊也就這一家鐵匠鋪,計緣根本不用再去問路,尋著聲音就找過去了。

  「叮叮叮……」「當…當…當…」

  鍛打聲比較密集,聽起來絕對不止一個打鐵師傅,粗略觀看鐵匠鋪規模,光鍛房就有四處,金屬和炭火在這三伏天渲染出一種更加炎熱的感覺。

  計緣算是回過味來,怕是周圍那些民舍其實都是這些匠人師傅的家吧。

  想著一些瑣事和一會該說的話,見最外面的開間擺滿農具刀具的地方有個肌肉健碩的大師傅正赤膊躺在躺椅上扇著扇子,計緣直接快步走向前去嘗試著詢問。

  「這位匠人,請問你們這可能鑄造刀劍啊?」

  大師傅扇著扇子抬起頭看看計緣,青衫袖袍長的斯文人,隨後視線著重在其背後背著的棍狀物上停留片刻。

  「若是刀劍壞了,我們言家鋪子可以幫你修補,修完保證好用,不會比原來差,若是想要鑄造新刀新劍那就不成了,做不了。」

  「哦~~那若是做個劍鞘呢?」

  那名匠人從躺椅上坐了起來,將扇子放在一邊。

  「那倒是可以,木鞘皮鞘都能做,只要你拿得趁手,鐵鞘也能做,出得起錢材就是銅鞘銀鞘也不是不行!客官需要哪種?」

  「就要一個木鞘吧,不用精細雕琢,樸素耐用就行。」

  匠人站了起來。

  「成,帶您去另一處丈量一下劍身寬細長短,稱一稱份量,再選一下木材。」

  計緣點頭跟上,隨著匠人一起到了另一間前後通透的屋子,通過敞開的前後門能望到後方熱火朝天的打鐵景象。

  屋內有兩個同樣赤膊的老師傅在坐著喝水休息,看起來雖然年過六旬,可身上的肌肉塊頭可不小。

  「客官,把您的劍解下來我看看。」

  計緣望了一眼那兩個老匠人,將裹著布條的長劍解下來放到屋內桌上,隨後撤去青布,露出青藤劍全貌。

  此刻的青藤劍劍身雖已無鏽卻依然不算透亮,整體的內斂感只在劍刃處透出鋒寒,劍柄更是奇異,無護凸不說,居然如同翠綠青藤,卻又和長劍完美纏繞融合。

  匠人忍不住伸手想要摸一摸劍柄的藤蔓,手指還未沾邊,就有一股刺刺麻麻的感覺傳來,竟使得他有種不敢碰到劍身的詭異之感。

  強壓住心中荒唐的恐慌,這匠人硬是伸手摸到了劍柄,還好什麼也沒發生,只是這劍柄的觸感也如脆嫩青藤,柔韌清涼。

  邊上原本休息的兩個老師傅已經站了起來,靠過來一臉好奇的看看這把劍。

  「客官…您這把劍,可有什麼名堂?」

  計緣露出看似隨意的笑容,以平靜的聲音響起。

  「此劍確實有些來歷,約莫八十年前,就是在這言家鋪子鑄造……」

  說到這,計緣話音稍頓,笑容顯得高深莫測,為使前後諸多匠人都能聽到,聲音帶上一絲特殊威能再次開口。

  「劍名,清影!」

  一時間,言家鋪子內嘈雜的打鐵聲全都停了下來。

  計緣只是看看後方鍛房裡那些健壯的身影,再細看此刻屋內一中兩老的表情。

  「呃…呵呵…好名字,好名字,興許是祖爺爺輩的老師傅鑄的」

  中年匠人尷尬的笑了笑,拿出尺子準備丈量劍身,而兩個老師傅則又坐了回去,只是視線忍不住會頻頻望向長劍,後院的打鐵聲則許久沒有恢復,計緣能聽到有一些細微的議論聲。

  「匠人師傅沒聽過這劍名?」

  計緣笑著追問了一句。

  「不曾聽過,但客官既然說是這鑄造的,興許是吧,你看我們鋪子鑄的器物就是結實耐用,八十年了還有這風貌……」

  聽著中年匠人逐漸從尷尬中恢復話語的流暢,計緣覺得或許他們又誤會了什麼吧,看來不展露點什麼是不會令其改觀的,或許一個善意的謊言會更好。

  「哦,確實,八十年太長了,你們都忘了,即便這曾是左離的兵刃……」

  提到左離兩字的時候,計緣能明顯感受到中年匠人握著尺子的手微抖了一下,不過計緣的話音還沒結束。

  「不過你們忘了,它是不會忘的,對吧?」

  計緣的這個「它」指的竟然是桌上長劍,而就在話音落下的同一時刻。

  「嗡~~~」

  令人輕微耳鳴桌案上的長劍鋒鳴自起。

  「咔…咔咔……」

  中年匠人手中的木尺因鋒銳襲身而寸寸裂開,駭得匠人趕忙縮手。

  「諸位,鄙人並非左家仇敵,也不窺伺什麼,只是左離與我有恩,在下也並非知恩不報之人,所以想瞭解左家是否還有後人在世,好略盡綿薄之力。」

  一個老匠人站起來看看桌上的青藤劍,壓下心頭震撼斬釘截鐵地說道。

  「你既然已經得到長劍清影,想必也得到了左劍仙的秘籍,還找尋左家後人做什麼,左家把我們言家牽連得夠苦了,反正我們不清楚他們死沒死絕,死光最好沒死和我們也無瓜葛!」

  「就是,看得出來閣下武功深不可測,憑剛剛那一手就不是我們能想像的,我們也不敢瞞你,左家定是死絕了!」

  中年匠人也如是說道。

  「就是,左家人早該死透了!」「沒錯,肯定死光了!」

  「反正和我們言家鋪子無關!」「對…」

  ……

  不知何時已經聚攏過來的一群鐵匠和學徒紛紛在屋外叫喊,人人義憤填膺,看起來竟全是言家人,氣氛頗有些劍拔弩張。

  計緣沉默了一會,突然朗聲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

  他環顧周圍人,中正清朗的聲音響起。

  「無怪乎當年左氏一門同你們言家如此交好,都過去幾十年了,你們依然在保護左家血脈,可敬可佩!」

  計緣說完這句看似莫名其妙的話,鄭重的朝著周圍所有言家鐵匠前後躬身作揖,令不少人錯愕驚異又有些不安。

  「放心吧,鄙人並非什麼追名逐利的江湖人,更不可能想要從左家身上得到什麼……」

  笑著說道這裡,計緣心中也是不覺莞爾,不成想自己也有要借用修仙鄙視鏈的時候,念頭這麼一轉才繼續開口。

  「凡人的武學與我而言並無多少意義,我尋左家後人,不過是給左離一個遲來幾十年的交代罷了。」

  這句令人有些遐想猜忌的話落下的同時,桌案上的青藤劍懸浮而起,如同活物般圍繞計緣旋轉一週,最後劍尖朝下,懸浮於計緣身前。

  「嗡~~~~」

  劍身長鳴不止華光隱現,鳴音有高低起伏,好似長劍訴說心情。

  旁人不是目瞪口呆就是抓死褲腿,所有人屏住呼吸說不出話來,心中只有一個共同的念頭:

  『劍!仙!』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6 22:33
第99章 兩個選擇

  按計緣以往的性格,是不會刻意在人前顯聖的,不過這次情況不同,言家鋪子上下所有匠人很顯然同仇敵愾,將計緣當成了窺伺左家遺脈的不軌江湖人。

  或者這「不軌」兩字可能還有待商榷,但保護左家人最好的方法就讓人以為左家沒人了,管他來者是好是壞。

  整個言家鋪子的匠人雖然口口聲聲在數落左家人,甚至嘴上咒罵左家死絕,可計緣不光是一個受惠於左離的江湖人,更是一個修仙之輩,一個能以法眼望氣的人。

  雖然未必觀氣就能辨別人是否說謊,卻看出並無真實嗔怒之意,並且氣象變化出奇的一致。

  這種情況在計緣看來顯得十分可敬,而這群可敬之人若是隨便相信一個外人說一句「不會不利於左家」,就放心大膽的告訴別人左家後人的事,那左家估計真就早絕種了。

  最好的辦法就是拔高自己,拔到一個絕對高度,一個絕不可能貪圖左家利益的高度。

  仙人,顯然就符合那個高度!

  看到仙劍舞動,周圍人早已鴉雀無聲,離得最近的那個中年鐵匠嚥了口口水,語氣帶著敬畏的小心詢問。

  「客官…您就是左劍仙…不,是左離前輩苦苦追尋的仙人?」

  想當年左離冠絕武林,到晚年想要突破已經到了痴魔的地步,世間雖多有諸多神話傳說,可找去的時候難免捕風捉影,一念尋仙一唸成魔,就是左離晚年的情況。

  「仙人…」

  計緣聲音平靜回答。

  「準確說,應當是修仙向道之人。」

  隨著計緣手一招,青藤劍緩緩飛至桌面靜伏,然後看了看這中年匠人再望瞭望周圍幾個年歲較大的老師傅,收起障眼法露出一雙古井無波的蒼目。

  「左家可還有後人在世?若真沒有,我可就離開均天府了,下一次再想找我,說不定又是另一個左離了……」

  這聲音難免帶著一些感慨,話語中的內容也不由令人遐想,而這次,真沒人敢把這話放當耳邊風了。

  計緣的話中甚至稍顯刻意的留給眾人假想的往事:當年左離真的遇過仙,並且很可能得過指點,所以武功突飛猛進天下無敵,到了晚年卻想要再次尋仙,但仙蹤縹緲無緣再見,以至於含恨而終。

  而現在,這仙人找來了,只是晚了幾十年!

  眾人驀然想到之前那一句「給左離一個遲來幾十年的交代」。

  一眾鐵匠中,有兩人喉嚨發抖呼吸發顫地盯著蒼目「仙人」,抓在褲腿上的手都要掐進肉裡。

  人群一名老鐵匠深深吸了一口氣,終於開口說出了計緣期待的話。

  「不敢期滿仙長,左家確有後人,佑天,佑心,出來見過仙長,言華,去把玉娘和你博然叔嬸叫來!」

  那名計緣身邊的赤膊中年鐵匠聞言平復了一下心情,擠開屋外之人朝著那邊的住宅處跑去。

  計緣聽這意思,左家人似乎還不少。

  。。。

  半刻中後,鐵匠鋪的敲打聲再次響起,而在鋪子後面的一間沿河廳堂中,計緣也終於見到了一臉緊張激動的左家人,當然,現在他們都姓言。

  一對年過半百的夫婦,一個三十歲和一個二十左右的精壯漢子以及他們的內人,一名已經嫁為人婦的十八歲女子,一個八歲男孩和一個三歲女童則全是三十漢子的孩子,一臉緊張好奇的被母親牽在身邊。

  除此之外,那名女子的婆家人則全都在堂外候著。

  計緣和那名顯然輩分最高的老鐵匠一左一右坐在廳堂桌旁兩側,桌上是兩盞茶。

  「計先生,這就是左家全部的後人了,當然,在外是否還會有私生血脈就不得而知了,當年內憂外患,門庭大亂禍事不斷,我們能保下一兩人已經盡了最大努力。」

  比起左一聲仙長右一聲仙長,計緣更習慣別人稱呼他先生,所以也早就告誡旁人不要亂喊,而在旁人眼中則成了仙人遊戲紅塵的低調。

  計緣以模糊的視線掃過堂前站成一排卻不敢說話的左家人,看來是來之前的壓力積攢得太大了。

  左家人接觸到那蒼色的視線,全都不敢對視。

  『銳氣也都沒了…不過或許也是好事。』

  計緣手一揮,桌上青藤劍自行飛出懸浮於一眾左家人身前。

  「凡左氏血脈者,以手輕觸劍柄,我自會知曉你們是否是真的左家人。」

  計某人也不是沒防著一手,長劍清影隨著左離數十年,晚年已經孕育靈性,對左家血脈會有特殊感應,真的有人敢冒充立刻會穿幫。

  看著從老到小的這些人一個個小心的觸碰青藤劍,而劍鳴聲聲清脆,可以證明這些確實是左離後人。

  只是這會,計緣忽然有些猶豫要不要將《左離劍典》給他們了,雖然隱姓埋名,可畢竟生活安穩了,有了這絕世秘籍,豈不是又將他們拖入江湖?

  不過現實打了計緣的臉,讓他明白自己多慮了,那名隱姓為改稱言博然的老倌到底是左家長輩,此刻安奈下激動上前一步從懷中摸出一本冊子。

  「仙,先生...這是祖爺爺傳家的秘籍,名為《左離劍典》,請仙長過目!我左家也是因此招來殺身之禍,只是早年家中長輩一直想以此習得蓋世劍法報仇,再難也沒交出去…可我左氏後人卻再無祖爺爺之才,無人能有那般成就了……」

  好嘛,計緣真就燈下黑想多了,哪怕有江湖傳言左家人沒落是因為左狂徒沒傳下絕世秘籍給左家,而左家當年也是這麼外傳的,可左離再痴迷尋仙,到底不是個缺心眼,他能不向著自己家孩子?

  所以事實應該是,左離傳了秘籍,但左家人再多,左離只有一個,再好的武功也得看誰練,結果左家後來一個能打的都沒有,生生被逼得家破人亡。

  而那會左家人也有氣,被逼成這樣怎麼可能咽的下,所以肯定想過報仇,中間發生了一系列複雜的事情,到最後成了如今這樣。

  計緣接是接過了秘籍,但這秘籍顯然不是左離手書,並無心意存留,計緣愣是看不清多少字,不過翻動起來也算過了目了,書冊厚度和記述的大概字數應該差不多,裡頭的一些圖畫看著模糊但也勉強能分辨大概上都是一樣的。

  左離秘籍留都留了,肯定不至於給後代在內容上使絆子,那就真瘋了。

  模糊的閱覽一遍,計緣從懷裡摸出那本左離手書的秘籍,將之與這老倌給的書一起放在桌上。

  「此乃左離手書的劍典,當與你們家傳秘籍相差無幾,現將之交還,至於長劍清影……」

  計緣話還沒說,懸浮的青藤劍清鳴聲起,立刻飛回他身後,只露出一個劍柄,並且細微的鋒鳴聲不斷,好似很怕計緣將它送還給左家人。

  「呵呵,你怕什麼,如今你是青藤劍了……」

  計緣笑罵一聲,長劍這才安穩下來,前者笑著搖頭,再次看向左家人。

  「至於這長劍,卻是不能交還給你們了,左離替我養劍數十載,說到底我還是承了這份情…這樣吧,計某給你們一個選擇。」

  「其一,計某會傾力施法留下法令,只要法令不失,保你們家宅安寧此生無災無邪,更可豁出臉去見一見這均天府城隍,使其對你們左氏多加照應,生前多積德,死後甚至能入陰司為差!」

  計緣說得十分鄭重,代表著言出必行,說完第一個選擇頓了一會才繼續開口。

  「其二,我可逗留均天府一段時日,指點左氏中人學習劍典,傳授神意!」

  說完這句,計緣將蒼目睜開大半,望向眾人。

  「你們,作何選擇?」

  計緣之所以直接給選擇題,而不是問他們有什麼心願,就是怕這些人一個個都想成仙,他計某人做不到不說,欠左離的情可還沒有重到這種地步,還是現在這樣不是一就是二爽利。

  見這群老少中好幾人幾次都欲張嘴,計緣直接抬手制止了他們的倉促決定。

  「無需即刻回答,考慮一晚明日在告訴我吧!」

  言罷,計緣站起身來,身旁老匠人略一拱手。

  「多謝匠師招待,也謝言家大義,計某明日再來!」

  老匠師趕忙起身回禮。

  而計緣說完這句話,對左家人頷首微笑,幾步跨出大堂。

  仙人要走誰也不敢阻攔,在一眾人驚愕的目光,計緣既不飛天也不遁地,只是十幾步就在眾人視線中越來越淡直到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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