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爛柯棋緣 作者:真費事(連載中)

 
Babcorn 2019-9-26 14:59:14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2 18963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6 22:30
第70章 好難得的

  五月初八,九道口縣東北方向的老樺山上,有一人抓著書在山道上行走,餘光和聽力卻在留意周圍。

  其人身著灰色寬袖長袍,頭頂不大的發髻上插著一根木簪,背後披髮前有劉海,背著一個包袱夾著一把傘,看似緩步而走實則速度不慢。

  為了預防迷路,這幾天計緣行進速度不快不慢,有機會就問問路,也在各縣各地略作停留,領略上輩子難以一見的風土人情。

  這次特意在這老樺山上慢行自然是有目的的。

  老樺山雖然遠不及牛奎山廣闊,但也算不上小,有方圓二三十里許,別小看這一數字,方圓二三十里相當於十公里以上的半徑圓形面積,加之山路難行,對不是老山客的常人而言過老樺山已經是不小的困難了。

  而這老樺山中有一深潭,居然被外道傳中提到過一句,整個稽州多年來都沒幾檔子事寫在外道傳裡,計緣就打算專門劃出一天時間待深潭那邊。

  幹什麼呢?釣魚!

  外道傳中有言道:大貞國稽州有老樺山,山中有幽潭,上不通江河,下不接地澤,其潭中生魚,乃水之精也。

  計緣就是想看看這魚到底是所謂水之精呢,還是被颱風龍捲風刮來的,又或者兩者都有。

  此刻走到一處山坳拐角,計緣總算找到了要找的東西,直接收了書,將之塞到懷裡,隨後起身縱躍,朝著遠方一陣翠綠掠去。

  在山林幾棵樹上借力,最後落到了一片竹林前。

  看看這片竹林中的竹子,大多細細長長的隨著山風搖擺,正是計緣理想中的魚竿。

  取一根大小長短合適的,彎腰運氣在其根部用兩指輕輕一點。

  「咔~」一聲,竹子應聲而斷切口平滑。

  在山中一邊走,一邊用手刀噼裡啪啦的將竹子身上的枝丫劈掉,不消片刻,一根細長翠綠的竹竿就出現在計緣手中。

  抓著它甩抖了一番,發出「嗚呼…嗚呼…」的破空聲響,聽著就十分悅耳。

  「看起來不錯!」

  計緣對竹子很滿意。

  包袱中有買來的魚線和魚鉤,而他也用不著浮標。

  令計緣稍顯好奇的是買來的魚線也是透明的絲線,而且還頗為堅韌,問過賣家之後才知道居然是擠出蠶絲漿拉長製成的,每一根魚線都代表著一條或者幾條沒能結繭的可憐蠶……

  等計緣到達深潭位置的時候,一嶄新翠綠的魚竿就做好了,他不需要額外的加工加固,因為一旦有魚咬鉤,只要不是太誇張的,在那一刻對魚竿輔以靈氣,直接就能甩上來。

  眼前的深潭呈圓形,直徑最多只有十幾二十丈,遠比計緣想像中的更小,看看潭水,碧綠碧綠的,更深處則黑咕隆咚一片,根本看不見什麼,也沒有任何動靜。

  「這能有魚?」

  嘀咕一聲之後,計緣找個陰涼合適的位置拋竿了,魚餌不是蚯蚓,而是一粒熟米,只不過其內裹了一絲靈氣。

  在細鉤上穿好魚餌,魚竿一揮。

  柔韌的青竹隨力甩動間。

  「咚~」一聲,就將魚鉤拋到潭中,蕩起一小片漣漪。

  釣魚拼得就是耐心,以計緣如今的敏銳觸覺,連著直線的魚鉤在水下有一絲特別的異動他都能馬上感覺到,不用考慮分心會錯失魚獲。

  所以計緣這會也就拿出一本書來閱讀,這次是他看的是《通明策》。

  雖然同樣是天籙書,但內容卻完全不同,之前計緣也粗略翻過一些,知道通明策比起外道傳來說就「正經」多了。

  雖然也不是真正的修仙法決,但卻是對各個修行關隘上的難點危險有所點出,成書者應該是收集了不少修仙之士的觀點再結合自己的經驗加以概括的,其書上甚至囊括了部分神道和精妖之屬的內容。

  用計緣上輩子的話講,是一本真正能造福修仙之士的書。

  但為什麼通明策還是「雜書」?計緣的觀點是,成書者一些假想和猜測太多,乾貨所佔的比重就書本內容而言比較小,而那點內容能看天籙書的人哪個不知曉,所以也就成了「雜書」了。

  但計緣不同,雖然內容比其外道傳來枯燥不少,可好歹也是有用的知識,只是理論上計緣暫時用不到這些知識,因為他連練氣決都沒有。

  「練氣而化神,神現而法生,是為法力亦為靈力……所謂玄關扣心,是可有可無亦或是至關重要……」

  『哎……路還長啊!』

  邊釣魚邊看書,這麼一等,就直接過去一個時辰,計緣的魚竿那邊連一點動靜都沒有,讓他忍不住提起魚竿來看了看,發現米粒還在。

  『外道傳騙人?還是說年頭久了這魚絕種了?』

  抬頭望瞭望天上高掛的日頭。

  『難不成得晚上?』

  計緣倒也不急躁,或許是從當初的山神廟開始,讓他有了不錯的養氣功夫。

  從包袱裡摸出一塊麵餅慢慢啃了起來,這餅子是在九道口縣買的,兩手掌拼起來那麼大,包裡共有5塊,現在還柔軟著呢,餅子微甜裡頭還有一些干菜餡料,很合計緣的口味。

  隨著天色漸暗,天邊晚霞已現頭頂星辰漸露,而計緣耳中卻聽到了一點特殊的響動,不是來自深潭,而是山中。

  「嘻嘻嘻……前邊就是碧水潭了,終於到了!走快些走快些!」

  「哎呦你好精神啊,我都累壞了!」

  清脆的聲音斷斷續續從遠處傳來,隨著聲音接近,一陣陣輕巧的腳步聲也入了計緣耳中。

  一男一女,兩個穿著乾淨的淡藍綢布衣袍,大約十三四歲模樣的孩子輕巧的翻過山石跳過小溪澗,穿過林木走到了老樺山中最幽靜的地方。

  「哎呀,那有個人呢!」

  其中那名女孩驚愕一聲,而同伴也像是才看到遠處的計緣。

  「真的呢,天都要黑了,他在幹嘛?釣魚?」

  「好像是吧!哈哈哈…他以為能釣到呢!」

  「走走走,好難得的,我們去戲弄他一下!」

  「嘻嘻!」

  兩人老遠就腳步放緩,悄悄接近深潭位置,似乎是想要嚇一嚇計緣,在大約接近到十米的位置,兩人對視一眼露出笑容,然後十分默契的手框朝前張嘴。

  「喂~~!」

  想像中釣魚人嚇得拋飛魚竿的畫面根本沒出現,計緣就像是個聾子,提著釣竿看著放在膝蓋上的書,時不時還咬一口餅子。

  「沒嚇到?」

  「是個聾子?」

  「掃興!」「哎!」

  兩個孩子覺得頗為無趣的走向深潭邊,就在這時,計緣那中正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好玩不?」

  正行進中的兩人冷不丁被嚇得抖了一下。

  「你不是聾子?」

  「豈有此理,你居然還嚇唬我們?」

  一男一女兩孩子似乎很有些氣憤,計緣轉過頭來笑笑。

  「好難得的嘛!」

  兩個孩子一下氣勢一滯,帶著略呆的表情面面相覷。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6 22:30
第71章 無心之巧

  計緣一句玩笑話結束,也看清了兩個前來的孩子,是的,看清了。

  兩人一身淡藍衣袍乾乾淨淨,一點灰塵都沒有,就連露出的靴子上都是纖塵不染,臉上也是白白淨淨。

  這可是從山路上穿過來的,又加上天色已黑,真是兩個普通孩子會敢在這種時候往山裡跑?還來到這種盯著看就有些恐怖的深潭邊?

  再看了看後頭,確認並沒有什麼大人,這兩孩子是普通人的概率大大降低,而且身上並既無妖氣也無陰氣……

  『山中之神?又或者說不定就是我計某人來此這麼久之後,頭一次遇到真正的修仙人士?』

  計緣心頭微動,但似乎又沒之前想像中那麼激動,假意回頭繼續看書,只是很好奇來者的具體底細。

  不過計緣氣定神閒,兩個孩子卻看不下去了,男孩道:

  「喂,那漁夫,你什麼時候走啊?反正你也釣不到魚的。」

  另一個女孩馬上接上一句:

  「天都黑了,你就不怕山裡有野獸嗎?」

  站在普通人的邏輯範疇,兩個孩子問這話其實挺有些意思的。

  計緣再次轉頭看看他們。

  「天都黑了,你們兩個小孩子還在深山裡晃悠,不怕家裡擔心,不怕野獸嗎?」

  「我們不怕!」

  「對!我們不怕!」

  像是為了增加說服力,那名女孩又加了一句。

  「你別看我們小,我們有很高的武功!」

  計緣笑了,點點頭深以為然。

  「原來如此,失敬失敬,不過我也不怕,我也有很高的武功!」

  說完,計緣就又把頭轉回去看書,反正就是死活沒有挪屁股的打算。

  從短暫的交流看,這兩應該真是和外表年齡差不多的孩子,不是外貌像孩子實則百八十的傢伙。

  「哼,你釣一夜都不會有魚上鉤的!」

  男孩剛說完這句,計緣突然神色一動,雖然魚竿沒變化,但是在潭水中的魚鉤似乎被觸動了一下。

  下一刻,魚線微不可查的一顫,計緣眯起眼睛,以手腕發力一抖,沒見什麼大動作,魚竿就像變魔術一樣彎曲然後向上甩。

  「嘩啦~」

  原本碧綠平靜的潭水被拉出一串水花,一條銀白色半透明大約食指長的小魚被魚鉤勾著,順著魚線和魚竿的方向被甩上半空。

  「銀竅子!」

  男童女童齊聲驚呼。

  在驚呼中,那男童幾乎下意識的就從袖中甩出一塊圓環形藍色玉珮,剎那間,藍玉由小變大,拖著一道淡淡的藍光朝著還在半空的銀魚飛去,光在玉珮後兜出一個模糊的口袋輪廓。

  「嗯!?」

  計緣竹竿甩動,憑藉著頂尖江湖高手的技巧感,魚線牽著銀魚好似飛鳥般靈活,那藍玉飛得不算慢,卻始終罩不住銀魚。

  在玉珮兩次擦過銀魚之後,計緣直接桿子往下一抖,連著魚線魚鉤的銀魚驟然往下,飛向了計緣。

  一道水線自水潭中升起,在計緣身前凝聚成一顆皮球大小的水球。

  「啵~」

  銀魚恰好在水球形成的那一刻,極其準確的墜入其中,而上頭的鐵鉤也在計緣的巧勁下從銀魚嘴中抖出。

  那男孩眉頭緊皺的收回了空中飛舞的玉環,和女孩一起盯著計緣,看著小銀魚在水球中游動卻怎麼也逃不出來。

  「你是何人?敢來碧水潭偷銀竅子魚!」

  計緣暫時將魚竿收起來放在一邊,轉過半個身子看向兩個一臉怒氣的孩子。

  「難道這碧水潭還是你們玉懷山獨佔的?」

  一看到那藍色環形玉珮計緣就知道是哪邊的人了。

  「你知道我們玉懷山還不把銀竅子魚給我們?」

  男孩說得很是孩子氣,和尋常百姓人家的孩子也沒什麼區別。

  計緣也是笑了。

  「我在這釣了大半天也就釣了這一條魚,就算你們玉懷山是稽州仙府名門,也不能直接明搶吧?」

  「你!碧水潭這就是我們玉懷山的!所以銀竅子也是我們的!」

  「我們每年都來來此守候銀竅子魚,都好幾年了!」

  要是以前的計緣,或許也就真的讓這兩孩子唬住了,可現在好歹也是瞭解了不少東西的。

  「呵呵,這碧水潭無法無禁,又距離玉懷山有近七八百里之遙,這就成了你們山門之物了?」

  計緣說完,心中微動之下,有意似玩笑又似認真的朝著兩孩子後方喊一句。

  「沒長輩跟來嗎?任由兩孩子撒潑!」

  本來這只是計緣帶著一絲諷刺的試探話,可沒想到話音剛落,真就有聲響飄然而至。

  「讓閣下見笑了,確實是我玉懷山理虧!」

  聲音沒有計緣的中正平和渾厚有力,卻也稱得上溫文爾雅,隨著聲音落下,一名身著藍衣流雲長袍,頭頂髮髻插玉簪的中年男子飄然而至,像是從空氣中走出一般。

  在此之前,計緣根本就沒有察覺到一絲此人存在的痕跡,既看不到也聽不到,著實把計某人嚇了一跳,只是幾次鍛鍊下來使得計緣表面上並沒有什麼變化,而一雙蒼目更是從無波瀾。

  實際上,另一邊的來人也被計緣嚇了一跳,他看不透釣魚人是何方神聖,身不見氣頂無神光,彷彿如同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與週遭自然渾如一體。

  尤其剛剛戲弄童子時騰轉魚竿魚線那一手,舉重若輕毫無煙火氣息,甚至沒有任何法力痕跡外露,御水功夫也是細潤無比毫無匠氣,僅用了最簡單的御水技巧,多一分都沒有。

  而且雖然藍袍男子是自己出來的,可望著計緣那一雙特殊的眼睛,總感覺對方能看透化虛玉符後的自己。

  「呵呵,我也就是隨便一喊,也沒想到真有長輩跟著,閣下倒是耐得住性子!」

  說話間,計緣也順勢坐著挪轉半個身子,好讓自己不至於一直要轉頭面對後方,也使得膝蓋上的一本《通明策》露出了出來,讓藍衣男子眼神微微一凝。

  『通明策?是天籙書!』

  來人根本沒把計緣那句大實話當真,對方邊釣魚邊看書,也絕不可能是定中讀書。

  「閣下說笑了,是兩個後輩童子胡鬧了,只因這碧水潭一年方能孕育出一條銀竅子,對我這兩個後輩修行有所裨益,所以才著了急。」

  說完這句,藍衣男子揮手一招,兩童子就像是被無形的線直接拽到了身邊,看似是管教兩人無禮,實則已經悄然提防。

  眼前的釣魚人道行深不可測,脾氣看似溫和卻未必是真,還是小心處理得為好。

  『只是一條銀竅子而已,找個理由退去吧!』

  「在下玉懷山裘風,不知先生貴姓,來此可是專門為等候我等?」

  裘風有意緩和語氣,稱呼上也改為敬稱,朝著計緣微微拱手。

  計緣當然也不敢託大,慢慢起身後才拱手回禮,猶豫半秒決定還是報上真名。

  「鄙人姓計名緣,不必稱貴,此番前來也不過是閒暇時看外道傳,得知此處孕育水精,起了一探究竟的興致罷了。」

  『不是專門等著的就好!』

  不管真假,裘風多少微鬆一口氣,臉上也帶上笑意。

  「既然先生已經釣到了銀竅子,我們也不便多留打擾,這就別過吧!和兒依依,我們走。」

  說話間,裘風再次朝著計緣略一拱手,就領著兩個童子轉身離去。

  計緣能看出裘風面對自己帶著小心和防備,可除了在水潭邊拱手回禮,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第一次同修仙者接觸就這麼結束了?

  兩名童子依然心不甘情不願,走路都踢著山石子雜草,在離開水潭一小段距離後,女童忍不住壓低了聲音嘀咕抱怨。

  「什麼嘛,還搶我們銀竅子,和小孩子過不去…」

  裘風也是哭笑不得,這孩子還真當碧水潭是自己家的了。

  只是沒想到男童又補了一句:「嗯,臭不要臉…」

  本來前面幾句話都沒什麼,但「臭不要臉」幾個字一出,裘風臉色巨變立刻喝斷。

  「和兒!」

  師兄的這兩童子有些太不知天高地厚了,這世上很多道行高深之輩六識異常敏銳,而且別的都好說,直接罵人臉面是非常犯忌諱的事情。

  「哈哈哈哈……說得有點道理,和小孩子搶東西確實有些不要臉了!」

  計緣中正的聲音傳來,雖然在笑,卻反而使得裘風心中猛然一突,緊張之餘已經鼓動法力,頭頂玉簪更是已經由藍色化出一股紅暈,他一個朝元之境的仙門中人心中居然毫無底氣。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6 22:30
第72章 有你羨慕的

  計緣不是一個蠻橫之人,現下也沒有真正蠻橫的底氣,不過他卻洞悉裘風的心思。

  一條水精凝聚的銀竅子魚自然是珍貴的,至少對於如今的計緣來說可是寶貝,即便不知道怎麼用最合適,拿來燉湯八成也挺補的。

  但這樣其實有些浪費,真正懂得利用這條魚的人正在數十步開外的山林間一臉戒備呢。

  「裘先生不必緊張,一句口角而已,計某還不會和孩子一般見識,況且孩童出言不遜自然該有家中長輩教訓。」

  計緣的聲音平緩傳來,提著包袱夾著雨傘,一根翠綠竹竿抗在肩上,巧妙的避開山間樹枝和藤蔓,慢悠悠走來好似一個連拳腳武功都不會的普通百姓。

  有趣的是,綠竹竿子尖端,一顆水球連著一條細細的水線,就這麼一蕩一蕩的挑在計緣身後,每每總能差之毫釐的避過樹枝,看得趣意頓生又極其悠然。

  這是計緣天真灑脫一面的自然表現,讓見者莫名心緒寧靜。

  走到近前,臉上笑容不減的計緣朝著那名叫「和兒」的男童眨了眨眼,這小傢伙現在已經不敢出聲了,也還沒意識到計緣剛剛那句看似大肚的話有多厲害,回去絕對會有教訓的。

  計緣這俏皮的一幕被裘風捕捉到,反而心安不少,也暗定回去之後讓男童吃點苦頭,師兄捨不得他這個做師弟的就代管!

  裘風沒有點破更沒有直接開口教訓男童,而是先開口詢問計緣。

  「不知計先生追來有何指教!」

  「呵呵,指教不敢當,只是計某一窮二白實在囊中羞澀,見你們如此中意這銀竅子,拿來給我燉湯實在既是可惜又是浪費,不如就與你們換點東西吧?」

  如果是剛才,乍一聽到計緣的要求,裘風會率先以為這位未知的高人是在威脅什麼,可現在卻很奇特的沒有生出這種想法。

  「不知先生想要何物,若是在下方便拿得出手,自然不會吝嗇!」

  裘風想的是,對方這份善意就自有價值。

  計緣從頭到尾幾乎沒說什麼假話,他是真的一窮二白,也真的動過燉魚湯的念頭,現在這狀況是再好不過了。

  當然他也不知道這銀竅子到底什麼價值,只能儘量往心中想要的東西方面開口。

  「計某不過是個鄉野之輩,見識淺也不需太過珍貴之物,只是對當今修仙界的事情分外好奇,不論是功法術術,奇書異志,還是細碎妙法和有趣玩物,皆可以之換取這銀竅子,嗯,就是最粗淺的練氣訣也極感興趣!」

  通過通明策和外道傳中瞭解,練氣訣在基礎階段是沒有高下的,既沒有五行之別也無陰陽之分,雖各個仙府都有所謂獨特的練氣訣,但實際上大同小異,不會有什麼差別,說白了就是修仙法訣中的大路貨。

  計緣恰恰最渴望就是這個大路貨。

  而這次不同於上次宋老城隍的誤會,計緣很清楚知道裘風把自己當成高人了,可他也不點破,知人知面不知心,讓人保持敬畏對現在的自己來說更合適,尤其此時也算有那麼一點利益糾葛。

  「啊啊啊!基礎修仙練氣訣我有,我有的,師叔我們就用那個換!」

  女童高興的差點跳起來。

  「依依~~!」

  裘風哼了一聲,頓時讓女童收聲,真拿基礎練氣訣來換和對方白送有什麼區別?

  想到給剛才見到的通明策,再回想計緣口中說過外道傳,這種百年前的古董雜書裘風自己都是第一次見到,看起來這計先生是真的對稀奇的事感興趣。

  聯想到這裡,裘風心中也有了決斷,一定要與這個深不可測高人結下一個善緣!

  「先生雅興裘風也是心嚮往之,只可惜身上也無什麼稀奇寶物,但有篇古章先生定感興趣!」

  說到這,裘風袖口一揮,一根細長的白玉簽子自袖中飛出,晶瑩剔透大約中指長短。

  「此乃拘神殘篇,裘某參研十數載,雖不得異術,但卻對術法理解和心神凝聚有些幫助,不知入不入得了先生之法眼?」

  裘風介紹幾句,白玉簽子就朝著計緣飛去,被後者伸手接住。

  拘神?最初那本修仙書中提到過的異術!

  哪怕是殘篇,但計緣也清楚這種東西可絕對不是白菜貨,一條銀竅子魚怕是不值得吧,但要送回去計緣可捨不得,人家裘風自己都不在意了。

  但雖然很開心,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計緣還是更想要練氣訣……

  「一條銀竅子怕是值不得這麼多,多謝裘先生美意,計某承情了。」

  說話間,計緣肩膀一抖,魚竿就甩動起來,那水球劃過魚線,好似漁人拋竿一般,在計緣高超的發力和平衡技巧下,渾圓一體的穩穩飛向裘風。

  後者趕忙施法定住水球,卻不免引得水球水花蕩漾,這一下,即便是男女兩童子也能看出高下立判,懵懂的知道了不得了。

  裘風心中微微一嘆,對方除了御水,依然沒有展露絲毫法力,而自己施法承接水團卻引得水波蕩漾。

  他沒想到計緣頂多施法維持水球存在,其他一切用的皆是巧妙的力道控制技巧,和術法無關。

  「計先生,既然此間事了,我們也就此別過吧,他日有機會,歡迎先生來玉懷山做客!」

  「好,有機會定去拜訪!」

  雙方都還算滿意,一起拱手至別。

  而那裹著銀竅子魚的水球,則到了女童手中,這孩子也是用的御水技巧,上下翻騰著逗弄小魚,在裘風的催促之下,兩孩子才隨其離開。

  不過大約走了十幾步,女童像是和裘風交流了什麼,轉身朝著計緣跑來,走到近處才從袖內口袋裡掏出一根略大的白玉簽遞上去。

  「計前輩,這是我的基礎練氣訣,你剛剛說想要的,我可只有這個呢!」

  說完不等略帶錯愕的計緣反應,小女童把白玉簽一拋,趕緊開溜跑回裘風身邊,後者也帶著笑意朝計緣拱手。

  計緣內心現在很是充斥著一種驚喜,不管是裘風指點還是小女孩自己會做人,對計緣來說都意義重大,接住白玉簽就忍不住笑出聲來。

  「哈哈哈哈哈……甚妙甚妙,女娃兒叫依依是吧,將來若是遇上難處,計某定會盡力幫你一次,我們後會有期了,哈哈哈哈哈……」

  這笑聲中氣十足滿懷喜悅,更充滿計緣的氣度和自信,即便現在還是一個小角色,可他對自己還是有信心的。

  見計緣大笑之後朝自己拱手回禮,裘風才帶著止不住的笑容牽起兩童子跨步離開,百十步之後身形就已經越拉越遠。

  。。。

  半刻之後,裘風牽著兩童子在天際御風而行,依舊面露微笑。

  「師叔,換到了魚也不用這麼高興吧!」

  見男童開口,裘風微微搖頭看向還在玩著水球的女童,開口一笑答非所問。

  「嘿嘿,世間有一種道妙高絕之輩甚為隨性灑脫,無邪爛漫返璞歸真,結識便是緣法,你不懂,將來有你羨慕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6 22:30
第73章 棋子偷丹

  裘風攜兩童子離開已經許久,計緣在原處就這麼等著,直到完全確認對方已經離開,這才帶著幾乎抑制不住的興奮感返回了碧水潭邊,手中不斷把玩著一大一小兩片白玉簽。

  不愧是玉懷山,什麼東西都喜歡和玉沾邊,那藍玉環,這白玉簽,甚至裘風頭頂的玉簪子,剛剛計緣都能看到微不可查的玄光鼓動。

  「哎呀,忘了順便幫魏無畏問問了!」

  計緣一拍腦袋,回憶起這一點頓時有些失笑,這魏無畏到底算不得同自己很熟,如果是小尹青的事自己就絕不會忘。

  碧綠的深潭邊,計緣在原處坐下,將翠綠的竹竿放在一旁,就盤著腿開始品讀兩根白玉簽上面的內容。

  這種記述方式在通明策和外道傳中都有提到,叫做以物傳神之法,算是很有仙修特色的記述手段,只是比較費神所以常規情況用得不多,載體可以是金鐵石玉等各種東西,記錄者道行越高法力越強,對載體的要求就越低,甚至在外道傳中還提到過有以流水清風等物為載體的傳神之人,算得上神異非常。

  至於計緣手中這兩片白玉簽,大概是玉懷山財大氣粗的原因,都是質地上佳的白玉,自然算是良才,對施法者要求屬於最小的那一類。

  異術拘神畢竟是殘篇,裘風研究十幾年都沒有還原出來,計緣不認為自己就馬上行,所以先放一邊,而是將大的那一根白玉簽握在手中。

  上頭刻著幾個大字,名為「玉懷小練」,除此之外還有一道道水波一樣的紋路在正面。

  讀取這玉簽可比讀天籙書之類的東西要求小得多了,觸摸者只是輸入靈氣往玉簽中一轉,自然有神念牽心在意識中幻化出詳細內容。

  即便只是基礎的練氣訣,可其中的內容卻遠超當初的導氣訣,若真要比較,導氣訣至多只能算練氣訣內容的一個零頭,其中涉及諸多道理詳細講解修仙一事的基礎。

  所謂外有大天地,身內小天地,日月勾連星辰竅穴,身內小天地的探索至今仍然沒有盡頭,複雜程度甚至未必遜色於大天地。

  練氣訣就是勾連臟腑五行之氣,在身內天地中幻化出心火腎水等物來熔煉靈氣,在計緣理解來看都是玄之又玄的範疇了。

  「難怪那些江湖中的先天高手達到頂峰之後,大多在武功境界上含恨而終,這種已經不是靠參悟內功和經脈能想像得到了的。」

  感嘆一句,計緣才開始兩輩子人生中的第一次練氣,所謂小練既是練氣修仙的前幾個階段,也統稱為養氣,既是要養出內天地心火腎水這兩個一陰一陽關鍵之氣,也需要以之煉化溫養法力。

  只是…修仙中兩個最大的門檻,第一個感知靈氣導氣入體,第二個就是在小天地中內化陰陽,對計緣來說卻基本毫無難度。

  根本不同於其他修仙之輩的基礎階段去感悟身內臟腑觀想天地的困難,並且觀想出來的天地至多一室之地,計緣僅僅是略一入定,想到身器化天地,整個定中世界已經是天地浩渺。

  大地山川,江河水澤,日月星辰一一顯化……

  計緣沒有流連於山河美景,而是趕緊開始了關鍵修煉,默念口訣幫助神異引導,鼓動臟器生機以之勾連幻化天地。

  『心火現。』

  這念頭一起。

  轟……

  天地某處巨峰之上,一團天火燃自高空恍若大日,計緣彷彿能感受到那無窮的熱力,他並沒有原本想像中那麼激動,定中雖有情緒卻被浩渺天地所同化,所以波動如天地般平靜。

  『腎水現。』

  下一個念頭再起。

  嘩啦啦……

  內天地內的同一位置,大地之上江河匯聚波濤滾滾。

  情況和玉懷小練中描述的差別有些大,或者說已經到了面目全非的地步,但計緣自覺應該不是什麼壞事。

  『氣化陰陽!』

  這最關鍵的兩步之一,大地波濤和天空熾烈,一個無窮水力由下往上攀升一個烈焰翻捲往下壓來。

  一紅一透在驚人的氣勢之中與此處天地的巨峰頂端匯聚。

  計緣就像是一個旁觀者,對眼前的驚人景象毫無波瀾,看著那火與水在交匯處逐漸氣化轉變,形成一白一黑。

  這兩種顏色在交匯中逐漸旋轉,形成一種奇特的漩渦,好似一張巨大的太極圖,只是少了雙魚那兩點。

  『陰陽化爐!』

  最關鍵的一步,哪怕是此刻的計緣也忍不住悸動。

  「轟隆~~」

  原本的內天地一切都好似無聲,這一刻計緣卻好似清晰聽到一種爆炸的聲響,天地都好似在震動。

  巨峰頂端之處,陰陽太極中心,一座巨大的丹爐在無窮奧妙波紋中浮現。

  「呼……」

  計緣外界的身體輕輕呼出一口氣,主要是通明策上的描述太嚇人了,老說些困難的話,還說有的人炸爐千次而不得成。

  直到爐成,計緣可以暫時安心了,如果修仙者沒有遭受極其嚴重的特殊傷害,此身內丹爐是不會消失的,往後只要一觀想就會出現。

  計緣觀想著自己身內的腳踏一峰的巍峨丹爐,怎麼看自己的資質都不算差了吧。

  臉上笑容浮現,心中神隨意轉,周身靈氣紛紛好似憑空消失,又在丹爐之前浮現,透過丹爐的孔洞被吸附進去……

  老樺山的夜晚在寧靜中匆匆過去,天近黎明之時,計緣感受到了第一縷丹氣溢出,隨後源源不斷的丹氣從丹爐的那些猶如繁星一般的孔洞中溢出。

  原本這一步根本無需計緣看顧,這丹氣會滲出化出觀想中的天地,匯入介於肉身已與內天地勾連的竅**,而這一次初步打破關隘,在丹爐已成之基,所開之竅位對應肉身的氣海,是為丹府。

  用修仙術語講,現階段的計緣有一畝丹田之地,雖然江湖武者術語中也有氣海丹田之說,但此丹田非彼丹田,名稱一樣內核卻是完全不同的東西。

  可是讓計緣驚愕的事情也在這時候發生了,一黑兩虛三顆棋子好似流星般劃過觀想中的丹爐,一道道丹氣還沒形成法力就已經被瓜分七成,餘下可憐巴巴的三成還是計緣趕緊收束心神強行導入丹府,否則可能不剩一絲。

  計緣睜開眼睛,伸出右臂出劍指,一枚半虛半實的黑色棋子浮現指尖,看起來和之前毫無變化,好似那些計緣辛苦提煉丹氣的消失與它無關,化去黑子執兩顆純虛的棋子也是差不多的情況。

  計緣情緒複雜,半晌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哎…算了算了…到底是自己的東西,被偷丹也不是不能控制,反正養氣境丹府規模還不大…..」

  嗯,偷丹是計緣自己發明的修行術語,絕無分號。

  此刻天已經濛濛亮,計緣退出修煉狀態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完全陷於山中濃濃的白霧之中,身上的衣服都異常潮濕。

  拍拍屁股站起來。

  「呵呵,走了走了!」

  。。。

  此時此刻,距老樺山近三百里之遙的牛奎山中,陸山君所在的虎穴之中,趴臥的龐然大物似是突然感覺到了什麼,黑暗中一雙巨大的幽綠虎目睜開一絲。

  「先生以『人之道』代指我曾經的偏途的妖路,以戾惡生妖氣,是以損耗我本就不足的靈性來越發增加戾氣和業障,日久魔生,則劫數難逃,天之道當屬陰陽互補,嗯,我的境界又鬆動了一絲了!呵呵呵呵……」

  恐怖沙啞的笑聲中,猛虎咧開一張可怖的大嘴,露出在幽暗中隱約可見的慘白獠牙。

  同是此刻,牛奎山另一處山峰半腰處,有嘹喨狐鳴聲對著朝霞響起;而寧安縣的某戶人家的床榻上,尹兆先睡夢中都皺起的眉頭舒展了一些。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6 22:30
第74章 氣象萬千

  撿起自己的油紙傘再包袱,看看一旁的魚竿,帶著麼不方便,丟掉麼著實可惜,猶豫再三之下,計緣還是只把魚線魚鉤摘下來,將翠綠青竹竿子留在水潭邊。

  再看了看這碧水潭,雖然一年方才能孕育出一條銀竅子魚,但也算得上神奇了。

  「下回我計某人一定要弄一條這種魚來燉湯,看它到底滋味如何!」

  自言自語般嘀咕一句,計緣就跨步離開了潭水邊。

  此刻老樺山中霧氣瀰漫,五米之外不可視物,不過這對於計緣來說倒沒什麼影響,相反因為這會基本不可能有山客敢隨便走動,計緣腳步變得飛快。

  時不時在枝頭崖壁借力飛竄,又或者肆意以最最瀟灑愜意的游龍身法前進,身體偶如輕搖亦似微醺,頃刻間就跨越大片崎嶇山路。

  行進過程中,計緣除了對照練氣訣的一些內容,也聯想到三顆棋子的變化和作用。

  這三顆棋子,分別來源於最初的陸山君向道之時;赤狐放歸領名叩拜之刻;以及尹夫子讀自己所贈臨別賦的那個清晨。

  若按照這個世界之人的理解自然深奧,可若以計緣上輩子在網絡見識過的各種瞎想信息來代入,不難發現究其根本,這三處時間段對三個當事人或妖都產生了巨大影響。

  其中陸山君和小狐狸比較好理解,唯一稍顯奇怪的就是尹夫子,但尹兆先為人計緣十分瞭解,極有可能是那封信激起了尹兆先的志向,或許這志向大到足以改變其今後人生。

  那麼照此看來,棋子的產生應當有對應命運的意義在裡頭。

  人可信命卻不可盡信命,命數可有卻未必不可改。

  而計緣再此期間也接觸過很多人,遠的如九少俠,近的如魏無畏,都沒有棋子產生,可能是程度不夠也可能是其人本身就沒有「成棋之資」。

  「那麼陸山君最初的那顆棋子,為什麼會變黑呢?」

  計緣自言自語一句,想到了當初的井中陰邪之物,正是自己的指重創,造成了其邪物的滅亡也改變了棋子顏色。

  『究竟是因為屬陰屬水使得棋子變黑,還是因為戾氣煞氣,亦或是其他?這對陸山君有沒有影響,似乎對我影響更大一些吧…』

  想到這,計緣左手袖口一揮,一丈方圓的大片白霧紛紛聚攏而來,頃刻間在計緣左掌中匯聚成一團圓潤晶瑩的水球。

  『我的御水功夫確實比御火更強!』

  之前三顆棋子對於計緣而言最大的作用就是輔助導氣訣匯聚靈氣,而剛才三子偷丹的反應,引發了計緣更深的思考。

  當初計緣還想過棋子雖然能匯聚靈氣卻似乎並非真的要吸靈氣,現在看來是更渴望修煉出的丹氣。

  『丹氣丹氣,棋子食氣,尤其是這寶貴的第一縷丹氣,是對我影響更大,還是對棋子隱喻之人也有影響呢?』

  「哎!先刷牙洗漱吧……」

  計緣自嘲的笑了笑,自己一個小角色操的是什麼複雜的心啊,伸手折了一節藤枝,輔以左手水球開始邊走邊漱口刷牙,到最後又是一顆水球拍臉上,雙手一陣搓揉。

  。。。

  在計緣剛出了老樺山的時候,太陽也已經升高,陽光一照,山中的霧氣漸消。

  計緣施展避水術,身上潮濕的衣物頓時也在陽光下好似蒸騰出霧氣隨行環繞,那樣子若有人恰好看到,也算得上縹緲如仙。

  山口南側的有一個村莊,多為船漁之家,順著山道外的土路下去有一個不大不小渡口碼頭,而小順河已經在朝陽下波光粼粼。

  由於現在時候尚早,九道口縣那邊翻山過來的人基本沒有,不少大小船都停泊在泊位上,倒是有一艘應當是要前往九道口的大船剛到,正有人從船上下來,也有船工在上下搬運東西,幾輛拉貨的驢車馬車停在碼頭。

  還沒到忙碌的時刻已經有了熙熙攘攘的跡象。

  小順河雖然名字中有個「小」字,可實際上並非一條小河,其寬度在二十幾丈到三十幾丈之間不等,往東南方向直通春沐江,是九道口縣水運道口的關鍵組成部分。

  計緣啃著之前剩下的餅子,以正常人的行進速度來到渡口碼頭,也不看那些大船,直徑走向一艘帶帆小客船,一名年過半百的老倌和一名他兒子大小的黑黝年輕人正在收拾清理船面。

  「船家,去往春惠府的生意接不接啊?」

  計緣中正有力的聲音傳來,引得船上忙碌的兩人朝岸上看去,一人身穿寬袖灰袍,背著包袱提著傘,正站在這處碼頭,看著似儒生但髮式又不像,乍一看三四十,但再往年輕了瞧似乎也行,居然讓老船伕摸不準來人到底幾歲。

  老人走到船頭,朝著計緣道。

  「自然是去的,這位先生是獨自一人還是尚有同伴,是想要包船前往還是可以等客同行啊?」

  計緣想了下才詢問一句。

  「在下只有一人,不知包船和等客同行資費幾何?」

  「若是包船,這季節前往春惠府水路順風,只消三日便可抵達,自費自然是先生獨出,合錢貫二百文。」

  貫二百文,也就是一千二百文,一兩多銀子了,計緣皺了皺眉頭,這價錢稍貴。

  「若是等客同行,先生需在此稍待片刻,我會立出攬客牌,寫明春惠府,先生亦可自行尋找欲往者,船費均攤或者先生願意稍出多點亦可,只要商量妥了就行,先生請放心,前往春惠府的人每天還是有那麼些的,只是我這船小,至多可載十人,否則晚上可沒地休息了。」

  計緣看了看這船,長約三丈,中段一丈寬,中豎桅杆,靠後段才有烏篷遮蓋,大概就是可供船客躲雨休息的地方。

  「嗯,打擾船家了,容在下去別處問問價!」

  「先生請自便吧,不過咱這船價格已經很公道了!」

  船家說了這麼一句,就繼續和船上年輕人清理船艙了,似乎是很有自信。

  果然,計緣轉悠了一大圈,最終還是回到了這,不是沒有更便宜的船了,而是綜合所需時間和整潔度舒適度看,這艘真的最合適。

  看到他回來,老船家也是笑道。

  「怎麼樣,先生可是決定了?」

  「嗯,船家,我們等上半日,有客同行最好,無客前來那麼在下就包船了。」

  「好好,先生您做主就好!三日行程,船上的餐食自有魚鮮,無需額外銀錢!」

  這下語氣都邊恭敬不少,去春惠府的人確實每天有,但是都中意大客船,他們這小船大生意不多的,而計緣偏偏就不喜歡大船的嘈雜。

  掛出前往春惠府的招客牌之後,計緣也不去拉客,而是就在船頭坐下看書,一副來不來人完全隨緣的態度。

  並且計緣讓船家定價船費一百二十文,剩下的那部分計緣承擔,不是計緣擺闊,而是均攤真不合適,人家花少一點的錢擠大船也行的。

  到了臨近中午,一共才來了六人,兩名結伴的書生,一老一少爺孫兩,另外兩個互不相干,是個絡腮鬍的壯漢和一個消瘦中年男子。

  船家只言船費百二十文,隻字未提計緣會包圓剩下船費的事,這也是計緣事先要求的。

  看船客們基本沒有相互打招呼,計緣也就從頭到尾都沒動,但這些人的聲音都聽在耳中,這時代背景,女性出門還是少啊。

  待到中午,船家特意來問了問計緣的意思,得到首肯之後才解開繩索開船,搖著船尾的大櫓順著小順河東南方向駛去。

  老船伕一邊搖櫓,一邊隨著搖櫓的節奏,以渾厚的嗓音唱起嘹喨的漁歌,節奏起伏尤有韻味。

  「漁舟喲~~~~起槳喲~~~~漁人喲~~~~樂悠悠~~~~」

  始終坐在船頭自顧看書的計緣,也是聞歌會心一笑,轉頭望向船尾方向,老人在唱歌的時候,模糊的身氣之色較之前略有不同。

  抬頭望望天空,計緣有感而發。

  「人身之氣象,亦猶如天象,變化萬千!」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6 22:31
第75章 半壺米酒入江心

  像這種全是木結構的小船,因為本身船體較輕,風浪大的時候,在小順河河面上前行自有一種搖擺感。

  最晃蕩的地方就是船頭和船尾,而計緣在船頭卻很享受這種感覺,偶爾會放下書往往河面和河岸兩邊的風景,看看過往的其他船隻。

  在出了碼頭行船一段時間後,船中已經揚帆,順風之下老船伕也就不再搖櫓,只需掌舵控制船向就好,漁歌停了下來。

  船上老青兩個船伕確實是一對父子,而且家就在老樺山邊上的那個村子中,這個村子大多數人以這個渡船碼頭為生,生意不好的時候也打打魚,所以船上並不缺漁具,計緣還想著有機會的話借來釣個魚。

  開船後大約兩刻鐘左右,計緣才打算離開船頭往裡頭去坐坐。

  船身的圓拱烏篷罩下就是還算寬敞,後端還另有一個木框船艙,放的是船家雜物,兩排釘在船身上的長凳其實足夠能坐下十幾人,只是考慮到晚間躺一躺的空間,才說十人客滿。

  其他六名船客各自坐在那顯得有些涇渭分明,兩個結伴的書生偶爾相互小聲攀談幾句,那個小孩子靠著爺爺昏昏欲睡。

  計緣其實剛剛在外頭就覺得這氣氛有點問題,走近罩棚的時候這感覺就更明顯了,究其原因,應該全出在那名絡腮鬍子大漢身上。

  雖然計緣視力總是如同隔了厚重磨砂,但基本輪廓和一些不是很細節的體貌還是能瞧見的,之前那漢子上船的時候就發現其身材著實魁梧,簡直不輸魏無畏。

  但魏無畏給人的第一感覺是胖,而這個漢子就只有壯,偏偏人身上還帶著一絲酒氣,臉凶不凶計緣看不出來,但旁人說話聲音都儘量壓低了。

  若非這漢子是最後一個上船的,計緣真懷疑有沒有其他人敢登船。

  好歹也要共度三天,這氣氛可要不得。

  在計緣進來的時候,幾人都下意識的望向他,還有人以為這個一直在船頭看書的人是船家的親戚。

  看著壯漢兩邊都空出一大截的凳面,計緣很隨意的就坐到近處。

  「這位兄台可是剛剛飲酒?」

  壯漢有些詫異的看看計緣,似乎是想確認是不是在和自己說話,見計緣面部確實朝向自己,才開口發出粗獷的聲音。

  「臨行前長輩在碼頭酒肆宴請,帶了家釀美酒,稍許喝了幾碗。」

  「哦,兄台是九道口縣之人?見你頗為健碩魁梧,可曾習武?」

  計緣問到這,似乎是激起了漢子的興致,說話語氣明顯帶了一絲興奮。

  「我李大牛是東崴村人,自幼體格健壯,村裡人都說我幹起農活來賽的過一頭耕牛,我從小就渴望有飛簷走壁的大俠收我做弟子,教我武功除暴安良,可惜沒遇上過……然後…」

  說到這漢子情緒低落下去。

  「前些年進縣城,縣裡武團老教頭看到我,說我可惜了,過了練武打基礎的年紀,這輩子都難有武功建樹了……」

  夢想破滅了啊。

  「奧呵呵,兄台不必喪氣,天無絕人之路,據計某所知,江湖上還是有些功夫對年齡要求不大的,以兄台的先天條件不愁將來無作為。」

  「嘿嘿,大先生不用安慰我了,早就不想了,這次去春惠府也是奔親去的,舅舅在那有個小場面,缺個力氣大的自己人,等攢了錢討老婆安生過日子!」

  這漢子外表滿凶悍的一個人,說起話來嗓門雖大卻透著一股憨厚和拘謹,絕非一個惡人,是個實實在在的淳樸鄉人,懷揣著一種對大府城的憧憬和不安。

  「好,知足常樂!」

  計緣笑了笑,略微拱手朝向罩棚下的諸位轉了一圈。

  「鄙人計緣,前往春惠府遊玩,這三天要與列位同舟共濟了!」

  看計緣樸素間氣度自成,加上剛剛對壯漢的那點懼怕感也消除了,其餘人也紛紛自我介紹,船內氣氛也熱絡了許多,開始相互攀談。

  兩書生算是遊學,一老一少則是有親人在春惠府過世前去奔喪,還有那名消瘦中年人只言去春惠府有事。

  老船伕的兒子有時候也會過來聊幾句,聽聽新鮮事。

  行船至臨近傍晚,入江口已近在咫尺,遠遠就能望到更廣闊的春沐江。

  「壯子,準備下網!」

  「好嘞~~!」

  坐在艙內的眾人能聽到船伕之間的吆喝聲,好幾人十分感興趣的出來看看,正好看到年輕的船伕已經取了一張拋網到了近船頭的一側。

  「這入江口最易捕得大魚,諸位且等著,今晚讓你們吃個鮮!」

  老船伕在船尾穩住船,笑著朝船客吆喝一聲,而船帆已經收了起來。

  年輕船伕抓好一張大網在手,身子扭轉一個角度,然後猛然發力,朝前一個巧勁拋出大網,飛出直接化為一個大圓朝著河面罩下去。

  「嘩啦……」

  網面入水的聲音十分悅耳,在待網沉下去後片刻,船伕開始奮力順著網繩往上拉往。

  「啪啦啦…啪啦啪啦……」

  網還拽到一半,網裡的魚已經拍打出諸多水花。

  「嚇~~今天運氣真不錯,好幾尾大魚!誰來搭把手!」

  年輕船伕高興的衝著船客叫喚一聲,本就很感興趣的計緣直接走了上去,壯漢李大牛也連忙一起上前幫忙。

  「嘩啦啦……」「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收網之後,前頭的船面上魚兒跳動得熱鬧。

  「哈哈哈哈,收穫不錯!」「各位等著吃我爹拿手的魚頭湯和乾菜蒸魚吧!」

  「哦哦哦,太好了太好了,有魚吃咯,有大魚吃咯!」

  驚呼聲和孩子的歡呼聲交織在一起。

  一條足有二十多斤的大青魚,一條十來斤的草魚,還有兩尾胖頭魚和一些跳來跳去的河蝦,讓整船人都興奮,若是坐大船怕是不會有這般光景了。

  船尾升陶土爐,蒸飯蒸魚又煮湯,在駛入春沐江後不久的夜色中,趁著江面平靜,這艘小客船上拋錨開飯了。

  而此時的江面邊緣,同樣也有另一艘大樓船停泊著,比起小船來算的上燈火通明,嬉鬧和歡笑聲不斷,期間琴瑟聲幽幽,似乎正載歌載舞開船宴。

  計緣所在的小船雖然簡陋,可有後艙在,並非前後通透的烏篷不放前簾也遮風,小船艙的燈籠光也搖曳在江面上,白天還涇渭分明的一群人,現在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卻極其融洽。

  老船伕的手藝將河鮮的美味完美呈現出來,又有自釀米酒相伴,尤其是一道烏乾菜蒸魚,無需老薑生蔥,撒上一點鹽,好吃又不腥,一群人吃得好不熱烈。

  「噗通~」

  一聲不算明顯的水聲傳來,其他人還在吃著,計緣卻已經側臉向外。

  「有人落水~~~有人落水啦~~~~!」

  外頭有尖叫聲響起,這下烏篷下的其他人也聽到了,紛紛一起出艙一看究竟。

  「好像是那艘樓船那邊有人落水?」

  「嗯,像是。」「哎呀,那人救上來沒啊?」

  樓船距離這邊大約有近百丈,遠遠的看不太真切,只知道那邊亂糟糟的一片,而計緣更不用說了,這麼遠他那視力就真的抓瞎了,只能聽見一片喊聲和驚叫聲。

  不過也因為聽力出眾,所以清楚那落水之人還沒救上來,似乎是某家喝醉的公子,而且還不會水。

  「噗通~」「噗通~」「噗通~」……

  遠處樓船邊有人脫了衣服跳下江面,要在水中救人,不過離船稍遠的江面就烏漆嘛黑的根本看不清了,上頭的人提著燈籠的照明範圍實在有限。

  「哎呀,又跳下去幾個人吶,看來還沒救上來啊!」

  「是說啊……」

  醉酒落水外加旱鴨子,計緣搖了搖頭,運氣差點怕是難救了,可惜他也不是法力通玄的大羅神仙,就算施展小避水術跳下水去找,也不會比幾個水性好的船伕更有用的。

  「嗯!?」

  忽然間計緣眼睛微睜,死死盯住遠處江面之下。

  「公子在那!公子在那!在那飄著呢,你們快去救他!蠢貨看不到嗎,就在那啊!」

  樓船上有人激動的尖叫,在水裡的那幾名船伕只好往剛才經過一圈的方向回身游去,居然真的看到那個白衣公子哥正面朝上浮在水面,遂趕忙一起踢水游去,將之帶往樓船邊。

  聽著大船那邊隱約傳來一陣歡呼,小船這邊一群人也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人救回來了!」「這麼片刻應當淹不死。」

  「那就好那就好!」「嗯,我們接著吃吧。」

  「對對,接著吃!」

  計緣也一起返回船艙,不過藉口想出艙解手,又走了出來。

  艙內,老船伕剛提起小巧的米酒瓶子要給自己加酒,卻發現倒了兩下沒酒水出來。

  「奇怪,喝光了?」「啊?這就沒了,才喝多少啊!」

  「不急不急,我還有,去罈子裡打一點便是!」

  ……

  晚風徐徐,計緣獨自一人來到船頭,一團米酒水液藏在袖中,右手往前一揮,酒水好似一道蜿蜒扭轉的細小水龍,無聲無息落入江心。

  「漁家米酒半壺,敬請笑納!」

  說完,計緣便直接返回了艙內,若無其事的拿起酒壺倒起了老船伕才打來的米酒,而江面下一條大青魚在落酒位置游竄得歡實。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6 22:31
第76章 兩相成景

  「等下等下,我把魚翻過來……」

  一名書生見著盤內蒸魚的一面被吃光了,趕忙就要翻魚,不過他用的詞彙惹得船伕父子極為不喜。

  「胡說什麼!是把魚正過來!是『正』,這位書生公子,您說的那個詞對於水上討生活的人來說可不吉利!」

  老船伕解釋的語氣明顯有些不高興,書生倒也立刻想明白了其中關節,趕忙道歉。

  「哎哎看我這嘴,船家莫怪,船家莫怪,小生不懂水面話,罰酒一杯!」

  「哈哈你這書生,是貪酒吧!我來把魚脊骨夾走,不用挪,就這麼吃。」

  船艙裡喧鬧調笑聲不斷,夾雜著孩子「咯咯咯」的清脆笑聲,偶爾還有人吃魚太急給卡到骨頭,自有老船家出筷解救。

  漁家米酒度數不高滋味好,加之今夜魚肉下酒菜不少又是大家初會,一頓飯吃去小半個時辰還意猶未盡。

  「爹,我去解個手!」

  這會年輕船伕感覺下腹發緊,想要去尿尿了。

  「去吧去吧,澆遠一點知道嗎!」

  「哎!」

  年輕的船伕答應一聲,放下筷子就起身出艙了。

  雖然喝了不少米酒,但本來這酒度數就不高,加上年輕人跑船幹活鍛鍊了一個好體格,自然不至於讓人走路發飄。

  穩健的停在桅杆邊,靠近船舷,解下褲腰帶之後身體一陣放鬆,一道水線就飆入江中。

  「呼……」

  放水完畢舒暢至極,不過在系褲腰帶的時候,年輕船伕突然提到船另一側的江面有水花聲,轉過頭去看看,之見到一側水面波紋蕩漾。

  「嘩啦啦……」

  水聲再次傳來,這次是在船首。

  船伕有些緊張的靠近船頭踮腳望瞭望,依然只見水紋不見其他,心裡就有些發毛了,趕忙跑回船艙。

  裡頭的人還在吃喝,幾個見到年輕船伕臉色不好的跑回來的人都不明所以。

  「爹…好像有水公……」

  年輕船伕壓低了聲音對著老船伕這麼說了一句,剛剛尿尿似是感覺到船邊水下水花太過異常,很像傳言中的一些情況。

  老船伕聞言表情一下變得嚴肅,看了看其他人也沒說什麼話,抓著一隻酒杯就走出了船艙。

  其他都有些不明發生了什麼,只有那個帶著孫子的老人似乎想到了什麼,拉著孫子不讓他跟出去看熱鬧。

  這個世界,有處於武林巔峰的俠客尋找再突破的契機,有痴迷之人尋訪仙緣,可神和仙遇上的人極少,魑魅魍魎怪異恐怖的事情其實在民間卻並不算多遠。

  有些人甚至遇上過而不自覺,有些人則在口口相傳中保持足夠的敬畏,也有些人莫名喪生無人知。

  說白了不過是求取不同,妖邪精魅貪人身魂肉陽元,常人畏之甚重;而凡人求仙求神到底還是私慾偏重,糾纏方向就反了過來,即便修仙者也有慾望,可處於被求者而言多半起不了染瓜葛的心思。

  即便是城隍之流,繁忙不說,廟宇中年年月月能聽到多少貪婪私慾骯髒苟且之事,厭也厭死煩也煩死,如非必要誰理你。

  而各方時間層面差異又太大,修仙者和神祇之流先不說,便是妖邪也動輒修煉多年,加上消息閉塞,天下之大,知天下者甚少,發生事情廣為流傳的不多,事後者能尋著蹤跡的就更少,反倒鄉人一些典故土法多有口口相傳。

  在小順河和春沐江這一片,常年跑船的人多少都瞭解過甚至遇上過與水有關的怪事,所謂「水公」則是對水鬼的敬稱。

  烏篷船艙內的其他人雖然開始有些不明所以,但也隱約明白了點什麼,看著老船伕端著酒走到船邊,伸手將酒倒入了江面。

  「你不犯我我不犯你,一杯水酒表敬意,水公水公快快退去!」

  一杯酒倒下,再念叨幾句話,雖然肉眼看不見什麼情況,卻好似能看到有水波晃走。

  「好了,我們繼續吃飯,只要不下水就沒什麼事,回頭大家都去春沐江江神祠拜拜便是。」

  剛才的事雖然誰都沒看見啥,但也搞得一些人起雞皮疙瘩,紛紛坐回到船艙,也就計緣佇立在烏篷罩口眯眼看著江面。

  李大牛這樣的漢子氣血命火皆旺盛,估計就是真有水公也能下水游泳,普通水鬼也不能把他怎麼樣,但若他不會游泳,那麼遇上水鬼極有可能明明能得救的也會淹死江底。

  但計緣可很清楚此時水下的並非什麼水公,而是一條貪酒的大青魚。

  「呵呵,別人可是都在船舷邊解手的,你還來這兒討酒喝?」

  計緣笑著說了一句,水面波紋再次蕩漾了一下,水下大青魚直接竄游開去。

  『要是精怪都這麼可愛就好了!』

  。。。

  清晨,船客們在船身偶爾略微的晃動中醒來,發現已經天色大亮,計緣早就坐在船頭靜坐,而老船伕則在天沒亮就醒來行船了,等著一會吃個早飯再由兒子接替一下之後再補個覺。

  計緣這會手上沒拿書,而是在袖中捏了另一片白玉簽,正是裘風所贈的拘神殘章。

  所謂拘神妙法有兩層意思,一層是於修煉者自身而言,可以收束心神輔助修行,還有一層在計緣看來就更厲害了,居然真的可以「拘神」。

  上輩子看西遊記,孫悟空一句「土地老兒何在?」,就有土地公現身來見,而拘神的另一層面就有這點意思。

  不過這種事也是十分犯忌諱的,有這能耐的人用起來也得結合實際情況和場合,簡單說如果計緣自己真的現在就學全了拘神,然後站在船上欲讓春沐江江神來見……

  可以的,極致作死成功,估計江神之軀毫無影響,反而發怒一個大浪拍死計緣。

  真正合適用的場合是哪些呢?

  比如一些山川大澤或某些靈秀之地,多有孕育某些神奇的存在,通過天賦或者後天努力,與地脈和水脈有或多或少的勾連,勉強屬於未得封正之神,或者小範圍鄉人祭拜的地方淫祠小土地之流……

  「計先生~~~來喝米粥咯!」

  年輕船伕在船艙內吆喝一聲,也打斷了計緣的思緒。

  「來了!」

  一聲回應之後,計緣也拍拍屁股站起來一起去吃早餐。

  一碗白粥,抓了一小把烏乾菜放在上頭,端著碗持著筷,計緣再次走到了船艙外,站在那一邊以清風幫助米粥降溫,一邊吹著碗麵用筷子刮著粥吃,便是船隻偶有顛簸使得身子搖晃卻依然平穩。

  在東南風的幫助下,計緣所在的小船因為船體輕便的優勢,正緩緩超過那艘大樓船,此刻兩船相聚不過十幾丈之遙。

  樓船上有不少人望向這艘小船,也見到了船上端碗喝粥的幾個船客,而這邊的人也在望著大船。

  一名白衣公子正趴在樓船船舷上望著江面小舟發呆,看到了那名灰衣先生迎風佇立望向這邊,若不是端著碗,必是與舟與江形成一幅自然融洽的景緻。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6 22:31
第77章 喝不起

  春沐江乃是稽州境內有名的大江,其在春惠府境內蜿蜒的江段最長,也經流州內多府,並作為地界標誌擦過另外兩個大州之地,最終匯入大海。

  而從德勝府的的九道口外通往春惠府府城的江段比較平直,尤其是這個季節偏東南風較順,從德勝府方向前往春惠府時間很短。

  除了第一天晚上有人落水,有開了靈智的大青魚救人和討酒,之後兩天的航行並無任何波折,欣賞或聽著沿途的小山林野聲音,順風順水的在第四天清晨看到了春惠府府城外的大碼頭。

  越是接近春惠府大碼頭,周圍的船隻就越多,從單人小舟到大樓船,從客船貨船到漁民的打漁船,其繁忙程度不是九道口縣那個碼頭能比的。

  船客們全都站在了艙外眺望,碼頭後方的能看到春惠府城高聳的城牆,和內裡那些高出城牆一節的樓宇。

  接近春惠府城,風力倒是反而變小了,年輕船伕已經開始搖櫓,船客們也從眺望府城狀態將視線轉向周圍。

  碼頭上的嘈雜聲響也越來越明顯,裝貨卸貨,上客下客,計緣所在的小船找了一個邊緣一點的泊位,慢慢的靠岸停船。

  到了這時候,同行三天的眾人都知道要分別了,船費在開船當天就已經結清了,所以隨時可以下船。

  「各位客官,那江神祠就位於東城外南側,出了碼頭不進城直往南走就能看到,也算是這春惠府城一景,得空的話可以去拜一拜江神老爺!」

  老船伕將纜繩系好,笑著沖正欲下船的眾人建議,這一趟船順風順水,主要是船上的船客也好,舒心!

  「好,一定去瞧瞧!」

  「不錯,定會去拜一拜上一炷香!」

  「船家再會啊!」「後會有期!」

  ……

  計緣也同旁人一樣在碼頭朝著船家拱手,船家兩父子沒有去城裡的需求,會在碼頭就地購買一些東西,打掃打掃船隻就掛起德勝府九道口的牌子,多少載一點順路客回家。

  船上六人一起走出碼頭,其中一個書生立刻詢問計緣。

  「計先生,我和同窗準備逛一逛春惠府城,再去遊覽一下江神祠,先生若是沒有安排,不妨與我等同行啊?」

  「是啊計先生!」

  計緣看看這幾人,也是拱了拱手。

  「多謝美意了,計某還是有事的,大家同舟一路,他日有緣再會,計某就在此先行別過了!」

  幾人相互之間道別,也各自朝著目的地前去,而計緣先走一步,腳步越走越快,片刻後已經不見人了。

  『今天是五月十二,不知那魏無畏是否已經到了春惠府,準備妥當了呢?』

  帶著這種想法的計緣,首先找的就是城內哪家有出名的美酒,看看究竟有多好喝,能引得老龜出來。

  畢竟計緣在這世界也沒見過什麼大世面,喝得最多的就是寧安縣的花彫罈子酒,不過那酒各地都有,不是什麼稀罕物。

  反正五月十五前就南城門附近等著,應該總能發現魏無畏,畢竟計緣那聽力,熟悉的人打個嗝都能老遠分辨出來。

  至於魏無畏想法子見老龜那會,計緣本著看個新鮮的心態不打算現身,畢竟知道這事的估計除了魏家,也就那一夜的「公門高人了」。

  不過計緣就算想現身其實也無不可,反正在魏無畏眼中他也是個高人,高人知道這事就不顯得突兀了。

  。。。

  春惠府的繁華賽過寧安縣和九道口不知凡幾,憑藉不佳的視力和極佳的聽力和嗅覺,計緣在城中逛著依舊好似劉姥姥進大觀園。

  打聽半天,計緣終於找到了眼前這家名為園子鋪的酒肆,一股淡淡瀰漫的酒香好似在說明此店的名不虛傳。

  酒肆並不是很大,也沒有二樓,內部就幾張桌子而已,買酒和喝酒的人好像都不多,只有角落兩桌有人吃著下酒小菜喝著酒,而且這下酒菜不像是酒肆的菜,更像是自帶的,因為包著荷葉呢。

  倒是鋪子裡夥計模樣的人不少,只是都在幾張空桌子上休息,店掌櫃則在櫃檯後面不停撥動著算盤,對著賬本「噼裡啪啦」算個不停。

  「掌櫃的,聽說你們這的千日春乃是春惠府別無分號的名酒,不知需多少錢一壺啊?」

  計緣進店衝著店掌櫃問了一句,後者把手頭的數算完才抬頭看了他一眼。

  「本店只賣兩種酒,千日春二兩白銀一斤,整壇可優惠少許,江花酒一百文錢一壇,有五斤。」

  「二兩?」

  計緣詫異了一句,這價格貴得可不是一星半點,二兩都夠吃多少頓飯的了,看來不止上輩子有貴死人的酒,這輩子應該也不缺!

  「客官可是要江花酒?」

  掌櫃的繼續撥算賬目,聲音沒啥起伏,讓計緣稍顯尷尬。

  「呃,掌櫃的,這千日春既然能拆壇散賣,可否買個一杯嘗嘗味道?」

  「一杯?」

  這種要求著實少見,主要還真沒人有這個臉在園子鋪提出來,掌櫃不由抬起頭來細看一下計緣。

  寬袖灰衣袍,頭頂紅木簪,背著包袱提著傘,穿著素雅整潔,髮型看似散漫卻卻出奇自然,不像有錢人卻也不像是來搗亂的,在看只睜開一半的眼睛時,掌櫃的明顯微微愣了一下。

  「客官是才來春惠府?」

  「今日初到,打聽到千日春的名頭,就想來試試。」

  「來來來…」

  掌櫃的點點頭,一邊朝著計緣招了招手,一邊從背後架子上幾個小罈子裡捧過一壇,拔開封口塞。

  取出一個小瓷杯放到櫃檯,再用一個精緻的小提勺伸到裡頭提出一小半,琥珀色的酒液滴溜溜的剛好倒滿小瓷杯,倒完杯口還與提勺連著細絲,掌櫃一顛才斷開。

  「客官請用吧,勞您品一品這千日春的滋味再評價一番,就當是酒錢了!」

  計緣嗅著酒香靠近櫃檯,也不說話,伸手抓起瓷杯湊到嘴邊嘗了嘗,居然沒先嘗到需要適應的苦澀味,口感反而淳厚中帶著細膩的一絲甘甜,且度數比以前喝過的花彫略高。

  再一口將這本就不多的酒飲盡,才有微苦味和酒味刺激沖鼻,後又轉為淳厚的甜澀,嚥下之後口中回味的甘香也久久不散。

  計緣上輩子本不喜歡喝酒,認為什麼酒都難喝,沒想到這輩子卻能品出這番滋味。

  「好酒,無愧千日春之名!」

  計緣也不說什麼露骨的讚美話了,直接從懷中取出兩枚標準的一兩圓錠銀放在櫃檯上。

  「這酒一口著實不夠,便是少吃幾頓也得買上一斤。」

  掌櫃的笑逐顏開,這已經是最好的讚美了。

  「客官稍等!」

  取了銀子過稱後,掌櫃的從背後架子上取下一個小酒瓶遞給計緣。

  「千日春一斤。」

  計緣接過酒再看看店內的情況,想著八成這酒會供給各大酒樓客棧等處,也定會有商賈貨運四方,園子鋪應該也就是個亮招牌的地方。

  「哎,掌櫃的,你們這酒可是貴得連神仙都喝不起啊!走了走了……」

  計緣笑嘆了一句,帶著些自勉和嚮往的意思,把自己比作神仙,提著酒瓶子跨出店門往外走去,這話在外人耳中自然成了句玩笑話。

  店掌櫃的笑著搖搖頭,因為計緣剛剛品酒又咬牙買酒的舉動,顯得心情很好。

  正準備整理小瓷杯的時候,其人伸出的右手卻頓住了。

  千日春享譽在外,除了滋味好,還有一個特徵就是酒稠粘杯,即便是用最平滑的陶瓷杯,也絕對會粘著一些酒液,屬於舔都要舔幾次才能乾淨的那種。

  可眼前這瓷杯,內裡白白淨淨無一絲酒液留存,掌櫃的再伸出手指往杯中一抹,神色更是一愣。

  『干的?』

  或許是一個高明江湖客?

  可回想方才那人輕緩的喝酒動作,再想到其離開前的一句話,掌櫃的莫名就是心中一跳。

  立刻抬頭張望,一聲「客官……」才出口,可又哪裡還見得到計緣人在何方。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6 22:31
第78章 求龜亦求人

  『哎,奢侈了一回!』

  計緣帶著這一壺珍貴的千日春在春惠府遊蕩,整個春惠府足足有四十二個大坊,每一個坊的規模也遠比當初寧安縣裡十二個小坊大得多,總住人口約有二十多萬,街道四通八達車馬川流不息。

  計緣向來是對自己的方向感有點信心的,可在這種地方還是有種不知道該去哪的茫然感。

  最後做選擇的還是肚子,找了個便宜的地方對付吃飯問題。

  所幸這春惠府雖大,倒也不是處處地方消費都高,還是能找到幾文錢吃一頓飯的攤位的。

  。。。

  此時此刻,春惠府靠近城南的桂月坊內,一家客棧的上等宅院中,魏無畏正皺著眉頭於房間中寫畫著什麼。

  一些好的客棧為了滿足入住客人的需要,除了本身牌面的那棟大樓房外,也會有如魏無畏所在的獨棟宅院,價格自然也會貴一些。

  「咚咚咚…」

  敲門聲響,魏無畏抬起頭望瞭望本就開著的門口。

  「進來!」

  一名中年管家模樣的人進入房間。

  「家主,從定元府和杜明府購置的醉今宵和杜康酒都已經到了,晉州紅粉頭應當在路上,算算時日應該趕得上,京畿府的金玉酒就算快馬加鞭怕也是趕之不及。」

  「嗯,趕不及就趕不及吧,這些酒也已經夠了,大伯三叔他們嘗過酒沒有,哪種最佳?」

  管家公略一思量,才回答道:

  「據老奴所知,眾酒中當還是春惠府本地的千日春略勝一籌!」

  「好,你下去吧。」

  「是,老奴告退!」

  等老管公腳步無聲的走出房間,魏無畏才拿起毛筆將紙張上的醉今宵和杜康酒划去。

  為了此次五月十五的事,魏家已經準備了三十幾種好酒,其中不乏與千日春齊名的名酒,有的自德勝府帶來,有的直接在春惠府購置,有的則快馬加鞭的從其他地方備貨運來。

  「哼,那鄭千秋每年也不過準備兩三種好酒,重頭戲還是千日春,我魏家勝你十倍,我就不信那老龜不來!」

  嘀咕一句,魏無畏再一次從胸口拽出那塊藍玉在胖乎乎的手中把玩,對著窗口光線細瞧,也看不出曾經見到的四個小字。

  『要是上了仙山,那上頭銀子好不好使?萬一要是不好使那吃穿度用怎麼解決,家裡幾房小妾怎麼辦?逢年過節能不能下山回家呢?或者把機會讓別人,可我還沒兒子呢……』

  魏無畏的思緒又一次開始發散。

  。。。

  五月十五當日,天色漸晚。

  早就在南城外等著的計緣終於再次聽到了魏無畏的聲音。

  從下午開始,魏家一行分成七八個批次,用小推車將蒐羅的美酒運出南城門,到了傍晚魏無畏才和一個老管家模樣的人慢悠悠走出南城門,手中還提著一壇千日春邊走邊品。

  「嘖嘖嘖…這春惠府倒是真的好江好水好地方,居然能釀造出如此美酒!」

  聽魏無畏評價,邊上的老管家也是笑道。

  「聽說當年圓子鋪只有一間小酒肆,千日春也只是自釀土酒,好喝卻無名氣,時任知府無意間喝過之後驚嘆不已,遂上供京畿府,皇上品完龍顏大悅,特御賜千日春之名。」

  「哦,原來如此!」

  而坐在城外一個樹上的計緣也是暗自點頭,只是聽見遠處魏無畏酒罈子裡大半酒液充實的晃動聲,再瞧瞧自己手上最多還剩兩口的小酒壺,只能嘆了口氣。

  太陽接近西邊地平線,天色也很快就暗了下來,春惠府城的四方大門也逐漸關閉。

  到了這時候,在春惠府城外的人已經驟然稀少,除了江面上有些樓船舟坊,或許也就城東碼頭那邊還會有些人,而城南這邊則基本就剩早已出城並暗自躲藏的魏家人。

  魏無畏帶著老管家一直貼著江邊往西南走,沿途楊柳不斷,待到大約五里後看見了幾顆尤為壯碩的楊柳樹橫倒長向江中。

  此時天空圓月高掛,江面晚風徐徐,除遠處江上遠遠百丈之外有一艘樓船,四下沒有什麼人煙。

  「啪啪啪……」

  老管家運起雙掌,掌風呼嘯交擊,發出通透響亮的擊掌三聲。

  聲音落下沒多久,周圍一些小林後面就有人推著小車陸陸續續出來,總數大約二十幾人,共八輛小車,有的車上綁滿了五斤裝的酒罈,有的小車乾脆就是半人高的大酒罈子兩隻。

  「家主!」「家主!」

  「見過家主!」

  小聲的問候陸續響起,魏無畏對其他人都可以不吱聲,對其中兩個長輩可不敢託大。

  「大伯,三叔,你們從小看著我長大,叫家主我聽得牙疼!」

  「呵呵呵,規矩不可踰越。」

  「正是,家主,今夜已經盡數準備妥當,可否開壇往江中倒酒?」

  魏無畏看了看天再望瞭望寬闊的江面。

  「好,先往江中到一壇千日春和杜康!」

  「是!」

  兩名魏無畏的長輩親自從其中兩輛小車上各抓一罈酒,運掌輕輕往封口上一扇,封泥便被拍飛,隨後直接提酒站到江邊向下傾倒酒液。

  計緣躲在下風口三十幾丈外的一棵柳樹上,聞著飄來的酒香,頗有種暴殄天物的可惜感。

  雖然看似離得不算遠,但計緣也不怕被會被老龜和魏家人發現,後者自不必說,前者就算有些道行,畢竟還未化形,若是泡在水中,有些水族天賦異稟可能會發現計緣,可在岸上就沒那麼神了。

  帶兩罈酒倒完後過了一會,江面終於有了變化。

  「嘩啦啦啦……嘩啦啦……」

  遠處江面浪花漸起,引得一眾魏家高手心頭一凜,計緣也是定睛朝著近岸的江面看去。

  只見有一道水紋蕩漾著接近,旁人肉眼只能看到水波而看不透黑暗中的水下,而計緣的眼中,水下那隻老龜清晰可見,正劃著水游來。

  「嘩啦啦……」

  巨龜到岸邊探出半個身子,將一眾魏家人駭得倉皇后退。

  月光下,老龜半個脊背就足有一丈寬,大得好似一條小船。

  「哦?姓鄭的小子沒來?看來他命裡的劫數還是未過……」

  老龜半個身子依舊在水裡,趴在岸邊的兩爪將岸基泥草都按下去一層,望瞭望周圍的美酒才繼續道。

  「由此看來,其人是落到了你們手裡,但與我而言並無任何影響,或許反倒是件好事。」

  嘩啦啦…

  岸邊江面升起一道道扭轉的水柱飛向岸上的幾輛推車,捲住小車之後又嘩啦一下散開,形成一股微小的浪頭,將小車紛紛推往江面。

  「噗通~」「噗通~」「噗通~」……

  八輛小車紛紛落水,在此期間魏家人無一人說話,全都驚駭的盯著這一切,這是他們第一次見到妖物和御水術法。

  「怎麼?沒要求?只是送酒?呵呵呵……說吧!」

  老龜將酒捲入江中,並未馬上離開,而是等候在岸邊。

  魏無畏這才驚覺過來,朝著老龜鄭重執禮作揖。

  「這位仙長,我乃德勝府魏家家主魏無畏,身懷家中祖傳玉珮,只知玉珮來自仙府玉懷山,卻不知如何入得仙門,還請仙長指教!」

  老龜詫異的轉頭望向魏無畏。

  「你居然知道玉珮來自玉懷山?走近些,讓我看看你!」

  魏無畏哪怕心中發毛,也咬牙硬著頭皮靠近老龜,走到了一尺距離才停下,心跳撲通撲通的好似急鼓。

  「嗯!?為何你的命數模糊不清!不可能,這不可能……你分明只是一個凡人!」

  常人有毅力能改變命運,但怎麼可能模糊命數!

  老龜在詫異沉思中忽然再次抬頭,死死盯著魏無畏。

  「你既然知道玉懷山,可,可否是見過什麼高人?」

  魏無畏呼吸平穩了不少,聽聞老龜的驚愕,幾乎第一時間想到了寧安縣那小院中安然下棋的身影。

  但他不知道計先生是否會允許自己透露其信息,所以此刻猶豫不決。

  而江中老龜卻好似看穿了這一點,語氣急促道。

  「你定是見過對不對?你定是見過!魏無畏~~!」

  老龜剩下半個身子居然也從江中爬起,聲音一改之前的平緩,已經變得激動而洪亮。

  「可否向高人引薦我這老龜,或者你幫我帶句話問問亦可,魏無畏~~~!你倒是聽沒聽見~~~!」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6 22:31
第79章 只奈何

  老龜急躁的樣子將所有人都嚇得不輕,魏家人則全都緊張的戒備著,不少人已經死死握住了兵刃,只是武功有多少用誰心裡都沒底。

  現在的壓力和面對武林高手完全不同,這是一隻巨龜,是修煉不知多少年的妖怪,哪怕家主魏無畏一口一個「仙長」,但任誰都不會覺得這是仙。

  魏家的大伯和三叔,以及那個老管家,已經互為三角,貼靠在近處,體內真氣鼓蕩,做好了隨時全力搏命的準備。

  魏無畏幾乎是強憑意志力才忍住不後退,並且伸手制止他人,示意不要輕舉妄動。

  「這,這位仙長稍安勿躁!魏某確實見過一位高人……」

  見魏無畏說話,老龜好似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稍稍冷靜了一些,緊繃的身體的緩和下來。

  「魏家主受驚了,老龜我也是一時情急,請繼續道來!」

  魏無畏嚥了口口水,心中也在急速思量著怎麼辦,現在這情況已經不是他說不說出計先生存在的事情了,而是即便說了真話能不能善了的問題了。

  計先生可是已經出門遠遊了,誰知道還會不會回去,就算回去又得什麼時候回去,神仙人物的時間觀念能和凡人一樣嗎?

  可老龜會這麼想嗎?萬一要是他魏某人已經實話實說了,可老龜認為他是推脫騙人怎麼辦?

  心思如電的考慮了兩個呼吸,魏無畏知道再不說恐怕這妖怪就要沉不住氣了。

  「這位仙長,我有緣見過一位世外高人,但又怕隨便洩露其身份會惹其不喜,我先挑我認為能說的告訴您,您聽過之後在做思量如何?」

  老龜抬首與眼前這個富態的男子平視。

  「好,請說!」

  「哎…」

  魏無畏微微顫抖著用袖口擦擦額頭的汗,這既是真的緊張,也是一種示弱的表現,讓老龜明白現在的他不敢撒謊。

  「當初在下聽說德勝府某縣有俠士誅殺山中食人猛虎,得到一張完整的白虎皮,加之家中老太爺壽辰將近,遂動了前往購買的念頭,畢竟虎皮我魏家有,可白虎皮著實罕見。」

  「在那次在縣中和此縣縣丞攀談時第一次見到了先生。」

  老龜眼睛微微長大,他敏銳注意到了魏無畏用詞那下意識的變化,完全是敬由心生。

  「當時先生還看了我一眼,原以為只是因為在下和縣丞議論到先生,所以招來隨意一瞥,不過現在想來,先生定是已經察覺我當時有禍事臨近!」

  老龜心中一動,開口詢問道。

  「是那鄭千秋去找你了?」

  「正是,那鄭千秋夥同燕地十三盜餘孽和另一個江湖一流高手一起設伏擒我,只是可惜他們不知道在下自小就裝作不會武功之人,關鍵時刻疏於防備,被我暴起重傷,中了劇毒,反倒被我擒獲!」

  這裡魏無畏沒有提那名公門高人,這些看似對老龜來說都無關緊要,可卻是魏無畏一次小心的試探,想確認這妖怪是不是能算透每一句話。

  「我魏家人馬雖然慘勝,但也不能再急於趕路了,所以返回了縣中,也是我一次拜訪高人的契機!」

  見老龜聽得十分認真,並無過多其他反應,魏無畏稍鬆一口氣。

  「當時我聽聞,縣中曾跑來一隻顏色如火的赤狐,被多條惡犬追咬,又在街頭遭閒漢追打,想要打死狐狸獲得毛皮。」

  「據縣中鄉人回憶,當時先生正在街頭散步,赤狐在危機之時裝死騙過閒漢逃往街頭,見到先生後對著先生不停淒厲哭求,不斷叩拜!」

  老龜聽到這一下子緊張起來,瞪大了眼睛,幾乎不可聞的綿長呼吸也在此刻略微粗重了一絲。

  「那先生救了赤狐沒有?」

  赤狐絕對不是普通狐狸,至少是開了靈智的,要知道妖物多遭仙門厭惡,即便老龜這種安穩修煉的也未必能換來一個好臉色,加上不少妖物曾經安穩修煉,成了氣候就為惡,一句「到底妖性難馴」籠罩了多少精怪。

  魏無畏緩了口氣繼續道。

  「自然是救了,先生出錢支走閒漢,又對著惡犬輕勸一句,而惡犬自退,隨後將血淋淋的赤狐抱在懷中,送去縣內名醫處包紮救治,又將之帶回家中養傷……」

  魏無畏說到這愣了一下,不是忘了什麼也不是害怕,而是他居然感覺到老龜流露出了一種極其人性化的羨慕。

  是的,只是一種感覺,畢竟龜臉和人臉還是差異太大,情緒變化的表情只能猜。

  「我曾在先生遠遊之後聽常去其院中的孩子說過,赤狐傷癒之後很是思鄉,所以先生就帶著赤狐去了山野將之放歸了。」

  「什麼~!」

  老龜驚愕無比,口中噴出帶腥味的氣息吹得魏無畏鬢髮飛揚,激動得四足在岸基上抓挖。

  「這狐狸居然自己想走!簡直,簡直,啊~~~~!氣煞我也~~~!」

  後面那句話更像是壓抑的低吼,聲音不算響亮,卻是在場任何一個人都能感受到那種恨不能以身代之的氣憤乃至不甘。

  「等等!你說那位『先生』遠遊了?」

  發洩過後,老龜像是終於意識到魏無畏話裡的前半段。

  「沒錯!」

  魏無畏又稍顯緊張,趕忙繼續說下去。

  「仙長且先聽我說完,那日我們受傷回縣調養,聽此異聞,又剛剛從那鄭千秋口中逼問出『仙緣』之事,心癢難耐之下,懇求縣中差役帶我去拜訪先生。」

  說道這裡,魏無畏回憶著當時的場景,頗有些感慨。

  「院中一白衫一青衫,棗花樹下靜坐弈棋…當時我打擾得有些冒昧了……」

  輕嘆一口氣,這會魏無畏也意識到,什麼玉懷山,什麼家傳仙緣,他或許是錯過了更寶貴的機會,只是後悔藥世上可不曾有。

  「我說明來意後苦苦哀求,先生寬厚應允,也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其一摸玉珮,這藍玉就微微發光,顯出玉懷聖境四個小字,先生便說此玉來自玉懷山,卻也沒有多說什麼,只言其不甚清楚。」

  「那『先生』何時出門遠遊的,可知道何時回來?」

  老龜急切的追問。

  「這魏某也不知啊,據說當日在魏某走後,先生就與友人談到將要遠行,對了,還有一件奇事!當天先生說準備遠遊,囑咐友人待得秋來之時,院中棗樹果熟分予鄉人共食,可當夜院中棗樹居然盡數花落掛果,待到天明,本該秋天成熟的棗子已經熟透滿枝!哎,在下知道這事的時候已是幾天之後,先生早已離開了……」

  老龜沉默了許久才說了一句。

  「那與『先生』對弈之人,應該只是凡人吧?」

  「正是,其人是縣學夫子,與先生是近鄰,是當時縣中先生唯一的友人。」

  魏無畏說完,只見老龜徐徐點頭,半晌沒再發出聲響。

  老龜不說話,魏家人也不敢動,就這麼等著。

  大約過去半盞茶的功夫,魏家人都因之前的冷汗貼身被晚風吹得發涼的時候,老龜才再一次感嘆著出聲。

  「唉……真乃有道高人,見之何幸,見之何幸啊!」

  其實這會魏家眾人也是處於一種震撼之中,除了老管家和魏無畏的大伯三叔,其他魏家人從未聽說過此事,就是聽著都如此神奇,親身經歷的家主當時又是何種感受呢。

  「那個…仙長,在下可真不知道先生蹤跡,更不知曉先生何時回去的…就是那縣名……」

  「魏家主不必多言了…我不難為你。」

  老龜鄭重的看看魏無畏。

  「若想入那玉懷山,一是後代出現資質上佳的子嗣,另還有一法可取巧,當年魏家老祖的直系血脈中有不滿五歲孩童者,可送之於玉懷山仙府所在,守山仙鶴二十年一輪換,明年正月起,正好是與你魏家有舊那一位……」

  「帶好玉珮,那仙鶴必然現身,屆時定要央求其將孩童薦入山門,並竭力懇求作為長輩入山陪伴幼童三年,那仙鶴為報恩,定會全力相助,成事之機可有七成!這玉懷山就在……」

  後面的話老龜說得極其小聲,只有魏無畏一人能聽到,說完這些,老龜看了看魏無畏,隨後直接爬入江中。

  只奈何緣法不涉自身,良機無福得見,今年還是再去求求江神吧!

  「噗通~」

  入水聲將思考中的魏無畏驚醒,連忙對著已經只剩下一小片漩渦的江面喊道。

  「多謝仙長了,明年我魏家還會在此準備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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