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隨波逐流之一代軍師 作者:隨波逐流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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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owerpio 2006-2-28 11:58:4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0 1177549
咶咶 發表於 2007-12-25 03:38
第三部 奪嫡風雲 第四十二章 清風明月


  我拿著董缺呈上來的綿紙細細查看,一邊看,一邊將其中的一部分記錄在另外一張紙上。董缺已經將經過跟我說了一遍,雖然董缺的報復手段有些殘忍,可是比較起來,我的手段怕是更加狠毒的,所以我也沒有責怪董缺,不說他和李寒幽之間仇深似海,我一向認為每一個人都應該為自己所做的事情負責,而且我也認為與其等老天去報應,不如自己動手,否則我有何必定要和一國太子為難呢?

  等到我將可以交由雍王處置的鳳儀門密舵整理出來之後,便讓人去請雍王殿下,在雍王沒有來之前的短暫空隙,我對小順子說道:「你說,韋大人的事情,應該怎樣處置?」

  小順子想了一想道:「我看韋膺如此心狠手辣,就是留下韋大人也沒有什麼用處,而且韋大人父子情深,怕也不能盡心盡力地對付韋膺,不如就殺了韋大人,也好讓錦繡盟得到鳳儀門的信任,不知道公子以為如何。」

  我想了一想道:「韋觀雖然沒有參與謀反,可是他身為文官之首,治家不嚴,理該懲處,而且我想韋膺之事他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只不過沒有想到韋膺會參與謀反罷了,對於太子繼位,他還是樂觀其成的。韋膺倒是聰明,若是韋觀活著,那麼自然是要對韋膺大義滅親的,韋觀若是死了,其父的學生故舊,很多人不免對韋膺會有些香火之情的,不過韋膺也太自作聰明了,所謂人走茶涼,那點香火之情無礙大局,頂多是這次鳳儀門退出大雍的時候有點用處罷了。而且雍王殿下刀鋒所指,誰敢徇私情呢?這樣吧,讓韋觀自盡好了,也不用多事,只要讓監視他的侍衛放鬆一些,再說上幾句風言風語,還怕韋觀不能自殺成功麼?」

  這時,小順子突然使了一個眼色,我知道是雍王殿下到了,便也不在多說,起身出去迎接。遠處,雍王在石彧和夏侯沅峰的陪伴下走來,只見雍王殿下神色,就知道他心情定然很好。我上前施了一禮道:「勞煩殿下前來,臣之死罪。」一邊請罪,我一邊看向夏侯沅峰,什麼時候雍王對他這樣信賴了?

  雍王也看到江哲猶疑的目光,他也有些懊惱,後悔自己不該帶著夏侯沅峰前來,可是此人這些日子以來倒是十分得力,在此人相助下,對宮中朝中太子勢力的清剿進行的十分順利,而且最難得的是,此人十分貼心,前兩日,江哲私下入宮,若非夏侯沅峰傳來消息,他也來不及去打圓場,所以近來,他漸漸將夏侯沅峰列入了心腹之中,為了這一點,石彧等人都有不滿之心,難道江哲也是因此不滿啊。雍王尷尬的笑了一笑道:「隨雲,這幾日你養病養的如何,本王可還有要事和你商議呢?」

  我請雍王等人落座之後,將那張整理過後的單子呈上給雍王道:「殿下,這裡是臣查出來的鳳儀門的密舵,請殿下把握時機將這些密舵控制住,不過最好不要立刻動手,免得引起鳳儀門對屬下的暗探的懷疑。」

  雍王接過單子看了半晌,歎息道:「隨雲,你手下的密諜好像比父皇和本王手上的更厲害呢,這些密舵本王只知道十之三四,還是這幾天才發覺的。」

  我聽出了雍王的言下之意,竟然是想打我手下的密諜的主意,可是天機閣和錦繡盟現在都不適合交給雍王,畢竟若是被人察覺出來雍王和這兩個組織的關係,那麼就沒有用處了,為了打消雍王的念頭,也為了岔開話題,我坐了下來,輕搖折扇道:「孫子兵法有雲,用間有五:有因間,有內間,有反間,有死間,有生間。若論用間之學,殿下本是十分擅長的,曾聽董先生言道,殿下用兵行軍,每到一處必定召來當地土人,親自問訊,可謂善用因間。當日大雍在南楚安插了梁婉,可謂死間,通過梁婉,大雍廣為收買威懾南楚官員,可謂內間。殿下於初創近衛軍的時候,就在軍中設置斥候營,專司負責偵察軍情敵情,可謂生間。至於反間,殿下昔日在蜀中不就是用了反間之計,才迫得德親王急攻雒城的麼?」

  李贄有些尷尬地道:「本王用間的本事怎比得上隨雲呢?」他看了夏侯一眼,有些事情還是不要讓他知道的好,便沒有說下去,事實上他對江哲用間的本事佩服的五體投地,若非是江哲的安排,太子怎會失德如此,若非是江哲的安排,如何能夠調動夏侯沅峰這些人為自己所用,才成功的逆轉了局勢。自古名將不過是擅長使用指揮自己的力量,而江哲卻是擅長運用敵人的力量為自己做事,這種神乎其神的用間之術李贄自然是學不到的。

  我笑道:「殿下用間的缺憾之處,就是只知針對敵人,所以殿下對太子身邊的事情查的很清楚,可是對中立的韋大人、秦大將軍那邊的事情就不甚了了,所以才會在獵宮之變中失了先機。不說別的,殿下如今也該知道,臣有些私事一直沒有稟告殿下,可是殿下一直沒有多疑,雖然這是殿下用人不疑的好處。可是今後殿下就要成為大雍的君主,這天下的人才都會來投靠殿下,難道殿下個個都要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麼?所以臣建議殿下在禁中另設一司,在朝野廣設耳目,專司監察百官臣民,才能保證君權穩固,社稷長安。」

  石彧皺眉道:「這樣一來,豈不是使朝野上下人心惶惶,而且若是這樣一來,掌握監察之權的人不免權力過大。」一邊說,他一邊用隱晦的懷疑目光看著我,顯然是懷疑我想掌握這個機構。

  我淡淡一笑,道:「這個就要看殿下如何安排了,只要殿下將監察之權和處置之權分開,這個機構就不會權傾天下,而至於會不會人心惶惶,道目以路,就要看殿下怎樣行事,只要殿下不以監察所得情報擅定人罪,那麼又怎會人心惶惶呢,只要無關大局,或者並非叛逆行為,殿下看了那些情報也不過是一笑了之,可是事關重大,那麼就可以未雨綢繆了。」

  李贄聽得很認真,眼中不時閃過攝人的光彩,等到我說完之後,他開口道:「本王也早有意在禁中設立監察司,隨雲可願掌管之。」

  我微微一笑,道:「殿下,哲雖然頗擅用間,可是這等事情需要一個細心人去做,臣素來粗枝大葉,怎能擔任這樣的重擔,而且臣近來大病初癒,也想好好調養身體,這等勞心勞力之事,臣恐怕做不來的。」

  石彧和夏侯沅峰眼中都閃過一絲驚詫,他們原本以為江哲是想自己掌控監察之權,不料他卻推辭了。石彧心中有些愧疚,心道,我本就該知道,江哲乃是品性高潔之人,從來沒有爭權奪利的心思。夏侯沅峰卻是目放熾熱的光芒,這監察司簡直就是為他設立的,他自信可以勝任這種黑暗中的職務,而且,這個職務必然是官職低微,權利極大,若是旁人擔任,不免會讓雍王生出大權旁落的憂慮,這恐怕也是江哲堅決推辭的原因吧,可是自己本是太子一方的人,如今雍王手下控制軍政大權的屬下基本上都對自己心存戒備,若是自己擔任這個職務,雍王自然可以放心,因為自己只有雍王一個靠山罷了,為了維護雍王的統治,自己必然是殫精竭慮,不敢輕忽,也不敢生出背叛之心。

  這時,李贄也想到了這一點,他忍不住向夏侯沅峰看去,夏侯沅峰反應很快,立刻流露出赤膽忠心的神色,李贄輕輕點頭,沒有說話。

  這番互動,我都看在眼裡,不由心中一喜,其實即使我不說,雍王遲早也會想到建立一個對內監察的機構,我主動提出來,又不肯擔任這個機構的負責人,雍王必然對我更加信任,而雍王也定然會想到夏侯沅峰是一個好人選,因為他只有忠於雍王才有榮華富貴可言。而夏侯沅峰對我來說,也是一個好人選,他雖然反覆無常,心思陰毒,可是也是一個識時務的人,他知道我的厲害,除非是雍王對我生出了殺意,他是絕對不會來和我為難的。

  過了片刻,雍王醒悟過來,道:「隨雲,再過幾天,就是本王的立儲大典,你乃是首功,可要來觀禮啊。」

  我自然是欣然答允,又問道:「殿下,您立儲之後就可以正式監國了,您可有什麼安排麼?」

  雍王道:「本王已經稟明父皇,原中書令韋觀因為涉嫌謀逆,已經不能擔任丞相之職,父皇想要侍中鄭瑕升任中書令,本王已經同意,父皇也同意子攸擔任尚書右僕射。」

  我拊掌道:「殿下果然聖明,子攸先生雖然是相輔之才,可是若是現在進中書省,畢竟資歷還淺,而且現在朝野上下人心不穩,鄭侍中德高望重,接掌中書令就可以鎮住局勢。而尚書左僕射也是相輔之一,而且現在的尚書令本是一個懦弱之人,子攸擔任尚書左僕射就可以在尚書省放手而為,尚書省直接管轄六部,殿下正可以趁機重整六部,等到過幾年,子攸先生就可以進中書省了,不過這樣一來,侍中一職由何人擔任呢,這個職務需得一個嚴剛敢諫的人擔任。」

  李贄笑道:「隨雲果然明白其中深意,鄭侍中出掌中書令,正是眾望所歸,新任侍中,本王已經有了打算,已經決定由魏國公程殊擔任。」

  我愣了一下,道:「魏國公?」腦子裡泛起魏國公程殊那種總是有些神態慵懶的模樣。

  石彧笑道:「正是,魏國公雖然平日有些玩世不恭,可是為人卻是忠直的,他作侍中,雖然是以武官轉任文職,可是一來殿下也不想他老人家再上戰場,另外也好讓皇上放心。」

  我想了一想,果然魏國公果然是最適合的人選,想當初,鳳儀門權勢熏天的時候,此老也是敢仗義執言的一人,而且他和皇上關係密切,也是一個很好的中間人,可以避免鄭瑕和石彧只見發生衝突。

  雍王說得興起,又道:「另外,大將軍已經決定辭去官職,本王已經任命秦勇將軍擔任禁軍統領,這樣一來,父皇和本王都可以安心了。」

  我微微一笑,看來鄭瑕、秦彝和程殊這些純臣才是真正的常青樹啊。

  這時候李贄突然看了我一眼,有些不安地道:「不過有一件事情,倒是本王愧對你了,本王曾向父皇請求為你和長樂賜婚,可是父皇擔憂你體弱多病,不肯許婚,不過你放心,只要過一兩年,你身體好轉,本王一定會再次請求父皇賜婚的。而且你也不用擔心,父皇已經下旨加封長樂為寧國長樂公主,又為她建造府邸,看來父皇是不會逼著長樂另外嫁人的了,你們年紀還輕,再等一兩年,定可以琴瑟和諧的。」

  我心中暗笑,早知道雍王會尋時間說出這件事情,好勸慰我不可灰心,於是我作出悵然若失的神情,接下來的談論中,我似乎神思不屬,說話開始有些混亂,最後雍王只好告辭離去。等雍王走後,我立刻找來小順子,對他說,計劃可以開始了。

  為了迅速地穩定局勢,策立太子的大典是在十月二十五日舉行的,當日,雍王司馬江哲因為受了風寒臥病在床,沒有能夠參與大典。所以當一輛普普通通的馬車出城的時候,沒有任何人想到我就在馬車裡面。早就換上了普通的青衫,我一邊玩弄著手上的折扇,一邊想著是否會留下什麼破綻。在雍王登上儲位的時候離開是我早就做下的決定,一來是恩仇了了,留在雍王殿下身邊已經沒有什麼用處了,軍政人才雍王殿下身邊多得很,另外麼,就是為了殿下著想,我在獵宮之變中鋒芒畢露,不僅讓慈真大師這些人心生忌憚,就連鄭瑕、秦彝等人也不免心生寒意,我若繼續留在雍王身邊,他們必定時刻擔心雍王殿下用了我「陰毒」的計策,與其讓他們因此懷疑雍王光明磊落的用心,我還不如離開的好,雍王這樣的身份,沒必要留下一個寵信陰毒詭謀之士的陰影。所以我早就決定離開了,而雍帝不肯許婚,也是我離開的動力之一。

  所以我便趁著雍王府上下忙著雍王的冊立大典的時候,先讓小順子接來柔藍,然後趁著守備鬆懈的時候,在陳稹、寒無計等人的接應下離開了長安,一路之上,我已經安排了重重假相,絕對可以順利的消失在人海之中。

  輕輕的撫摸著柔藍熟睡的小臉,我歎了一口氣,唯一的遺憾就是和公主有緣無份,如今的寧國長樂公主身份尊貴,怎忍心讓她和我流浪四海呢,何況可能我是不會再返回大雍的了。

  出了明德門,我想起當日身系縲紲,被雍王俘虜之後,押進長安的景象,不由微微一笑,雖然只有兩年,可是長安在我心中留下的印象卻是這樣深刻,想來,我不論到了哪裡,都會想著長安的風光吧。不知走了多久,突然,小順子的聲音飄進來道:「公子,有貴人來送行了!」

  我一愣,我離開長安,除了我的屬下之外,是無人知道的,怎會有人相送,掀開車簾,我的目光立刻凝固了,就在前面路邊的長亭內,一個素衣女子立在長亭之中,雲鬢高聳,身披翠綠色的大氅,她身邊站著一個三十多歲的秀雅女子,還有一個十幾歲年紀的清秀少年。我驚呼出聲,那三人竟是長樂公主,還有她身邊的周尚儀和小六子。這是怎麼回事?我連忙在小順子的攙扶下跳下車來,走進長亭之內,急迫地問道:「殿下,你怎會前來相送?」

  長樂公主幽怨地道:「若非小順子相告,你是否就要從此遠去,也不顧本宮一片深情。」

  我尷尬地道:「殿下,從此以後,哲就是一個草民了,公主卻是身份尊貴,不說其他,只是這寧國兩字的封號,就可以讓公主一世榮耀了,我——」

  長樂公主伸出纖手,摀住了我的嘴,嫣然道:「本宮不管什麼榮華富貴,本宮只知道對於大雍已經再無虧欠,父皇母后身體康健,而且皇兄也會恪盡孝道,若是你不嫌棄,我情願隨你離去,從此平淡度日,做一對民間的恩愛夫妻。」

  我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狂喜,我不是沒有想過可以帶著長樂遠走高飛,可是皇上的加封卻讓我退卻了。寧國長樂公主的封號,並不是隨便得到的,凡是皇室的女兒都可能得到公主的封號,可是這封號都是只有兩個字的,而寧國兩字封號是因為長樂公主立下平叛大功才加封的,歷代以來得到這樣的封號的公主不過寥寥數人。所以我放棄了,沒有想到長樂公主情願拋棄這樣的殊榮,隨我遠走高飛。

  上前一步,握住長樂公主的素手,我說道:「殿下,承蒙你青睞,哲感激不盡,雖然哲不過一介草民,定會讓公主得到幸福的。」

  長樂公主玉顏之上一片嫣紅,她低聲道:「我若是不相信你,又何必恬顏相從呢?不過你也不要叫我公主殿下了,我名李貞,以後你就叫我貞兒吧。」

  我心中只覺得柔情萬縷,低聲道:「貞兒,我定然不會負你。」

  長樂公主想到多年來的苦戀,終有今日,不由眼圈一紅,撲進了我的懷中,我一手緊緊的抱住長樂公主的嬌軀,眼睛卻是感激地向小順子看去,若不是他自作主張,只怕我真的要孤身終老了。小順子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我攙扶著長樂公主上了馬車,周尚儀和小六子則上了後面的馬車,他們都對長樂公主忠心耿耿,而且也不想因為丟了公主受責罰,所以就同行了。

  馬車再次出發了,我握著長樂公主的纖手,只覺得滿心歡喜,老天,終究是眷顧我的,讓我在失去飄香之後,得到這樣的知心愛侶。至於皇上和雍王會有什麼反應,我早就顧不上了,反正我也不大算再回去那鉤心鬥角的官場了。

  正式冊立為太子的雍王回到王府,很快就得到了江哲失蹤的消息,匆匆趕到寒園,只見所有的侍衛都被迷藥製住,園內所有雍王賞賜的玩賞之物都被封存起來,一介不取,所有文書信件都列出目錄,有的註明收藏何處,有的註明已經焚燬。而在書案之上,留有江哲的一封書信。李贄打開之後,只見上面寫著一首七絕小詩。

  「腰佩黃金已退藏,個中消息也尋常。世人欲識寒園客,只是江南讀書郎。」

  李贄歎了一口氣,坐倒在椅子上,道:「難道孤還是不能讓你心服口服麼?」

  這時候夏侯沅峰開口道:「殿下,有一個消息或許會讓殿下開心的?」

  李贄揚眉表示疑惑,夏侯沅峰含笑道:「剛才臣得到江大人出走的消息,就讓人去探聽了一下,好像長樂公主今天出宮去了,而且公主只帶了周尚儀和一個小太監隨行和一些侍衛,可是這些負責保護的侍衛已經回宮請罪了,因為他們被人制住了了,好不容易才脫身回來報告的。公主殿下也失蹤了。」

  李贄眼睛一亮,道:「你是說長樂跟隨雲私奔了。」

  夏侯沅峰恭敬地道:「臣不敢妄斷,不過殿下,若是公主一直沒有消息,應該就是跟著江大人一起走了。」

  李贄大笑道:「好,好,長樂總算是有魄力,只要隨雲成了孤的妹婿,孤就放心了,遲早他會回來的。」皺了皺眉,又道:「不過父皇那邊恐怕會發怒的,我得快進宮勸解一下。」

  這時候石彧匆匆忙忙的走了進來,道:「殿下,邊關軍報,龍庭飛率軍出明水關,攻入鎮州,軍情緊急。」

  李贄劍眉一挑,道:「果然來了,立刻傳旨,本王要親自迎戰。」

  石彧斷然道:「殿下,這不行,從前您是帶兵的親王,自然可以領兵作戰,如今你是國之儲君,又負有監國之責,如今國內局勢還未平定,殿下必須在京中掌控大局,否則就是因小失大,而且殿下也不能再以身涉險了,殿下的身份已經不同了。」

  李贄眉頭緊鎖,身份的變化讓他有些不適應,一時之間陷入了苦惱之中,除了自己還有誰能領兵作戰呢,大雍多得是將才,可是要選一個能夠抵擋龍庭飛的帥才,就不是那麼容易了。看到旁邊桌案上江哲的留書,他苦笑道:「隨雲,你怎麼在這個時候離孤而去呢?」

  這時候,夏侯沅峰突然道:「殿下,信後面好像還有字。」

  李贄一愣,上前拿起信箋,果然背面還有一行小字,寫道「北漢必然趁機興兵犯境,可為帥者,唯有齊王李顯,殿下誠心相請,齊王殿下必定俯首聽命。」

  李贄拿著書信,愣了半晌,神色變化萬千,良久沒有說話,這時候,一個侍衛奔來道:「殿下,諸位大人已經在大殿等候殿下前去議事了。」

  李贄清醒過來,微微一笑,道:「孤這就去了,傳孤的諭令,這寒園從此以後封閉起來,不許任何人擅入,園中的僕人都留下來,好好打理這裡的一切,不可懈怠。」說罷,李贄一甩袍袖,向外走去,還有大事等待他去處理啊。

  這時候,已經是深秋時分,明月在天,清風滿園,李贄走在寒園之中,心中卻滿是一派豪情,北漢,南楚,等著吧,我大雍鐵騎很快就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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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部至此告一段落,江哲也歸隱江湖了,結尾或許有些倉促,可是我已經盡力了,畢竟我不大擅長寫感情戲,希望大家能夠滿意,不過這本書並不會就此終結。接下來我會休息兩周時間,然後開始更新第四部北漢烽煙,希望大家在我停筆期間,不要吝於發表書評,不妨提出一些建議,我會常常上來加精看書評,如果覺得那位讀者的建議合理,我會採納的,紙短話長,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是多謝讀者的支持和愛護了。

  ——隨波逐流於2005-5-22日
咶咶 發表於 2008-1-8 12:55
第四部 北漢烽煙 第一章 烈焰紅粧
作者:隨波逐流

  大雍武威二十七年,北漢邊陲,秋風颯颯,從雁門關通往代州城的大道上,一個紅衣騎士飛馬奔馳,煙塵滾滾,只能夠隱隱看見那是一匹渾身皮毛似血,紅鬃如焰的胭脂馬,那騎士周身雖然被大氅和上面的風帽擋住,看不見容貌體態,但是隱隱可以看見那人一身紅色勁裝,外面罩著同色的大氅,後肩斜背一張烏木檀弓,馬鞍旁邊挂著一袋白翎箭,腰間隱隱露出鑲金嵌玉的刀柄,刀身被大氅掩住,看不見刀鞘何等樣式,但是只見刀柄就知道這是一柄千金難換的寶刀。

  那紅衣騎士正在縱馬狂奔,突然從兩邊斜次裏衝出來五個騎士,都是披發左衽的蠻族騎士,衝向那紅衣騎士,雙方即將撞在一起的時候,那個紅衣騎士迅速地張弓射箭,白羽箭如同流光閃電,一弓三箭,弓弦聲響,有兩個騎士料不到這個紅衣騎士竟然能夠在這樣短的距離開弓射箭,翻身落馬。可是一弓三箭對這個紅衣騎士未免有些勉強,第三支箭便軟弱無力,被一名騎士用刀撥開。剩下的三名騎士一邊大聲呼喊,一邊狠狠殺來。那紅衣騎士已經來不及發箭,只得拔出寶刀迎接。四個人都是馬戰嫻熟的騎士,戰得熱火朝天,那個紅衣騎士雖然寶刀鋒利,騎術高明,可是那三個蠻族騎士也是勇猛的戰士,漸漸的,紅衣騎士開始有些招架不住。突然,那紅衣騎士突然一聲嬌喝,喊道:“看毒粉。”左手一揚,一團粉紅色的煙霧向兩個蠻族騎士撲去。那兩個騎士左右閃開,露出了一線空隙,那紅衣騎士趁機催馬,衝出了包圍,向來路衝去。那幾個蠻族騎士反身追去,誰知剛剛將要合圍,那紅衣騎士一提馬韁,那匹胭脂馬竟然前蹄高揚,反轉馬頭,如同行雲流水一般,速度絲毫不減的向代州城奔去。那幾個蠻族騎士料不到那紅衣騎士騎術也會如此厲害,不由滯了一滯,等他們翻身追去的時候,已經落後了許多。

  紅衣騎士苦惱地回頭看了一眼,那幾個蠻族騎士還是緊追不舍,紅衣騎士銀牙緊咬,她倒不擔心安全,再往前二十裏就是代州城,這幾個不知如何混進來的蠻族騎士是絕對不敢緊追不舍的,但是若是被人知道自己獨身出遊卻遇伏擊,那么今後數月自己可就別想這樣自由自在了。這時,她眼睛一亮,前面有一個灰衣騎士正在緩轡前行,那匹馬也是百裏挑一的駿馬,馬上的騎士也帶著弓箭,這代州一地不論男女都是弓馬熟稔的戰士,這個騎士再不濟也可以阻擋一下,兩人聯手,或者可以殺了那幾個蠻子。想到這裏,那紅衣騎士高聲喊道:“老兄,快放箭。”

  那灰衣騎士愕然回首,眼中立刻閃過一絲寒芒,回身迎來。那匹黃驃馬和紅衣騎士錯身而過,紅衣騎士耳邊聽見弓弦響聲,只聽弦聲,紅衣騎士就知道這張弓力道並不強,在代州一般只有女子才會使用。可是聽到弓箭破風之聲,紅衣騎士不由愕然,那分明是一弓五箭。她策馬回身的時候,正好看見五支羽箭排列成前三後二的箭陣,其中一支羽箭射入了一個蠻人的咽喉,另外兩支羽箭剛被另外兩人擋開,後發的兩支羽箭已經到了,兩人雖然努力閃避,卻是只避開了要害,雙雙中箭重傷。兩人互相望了一眼,策馬奔去,臨去之時還帶走了身死的同伴和無主的戰馬。

  紅衣騎士松了口氣,上前拱手道:“多謝兄臺救命之恩,林彤在此拜謝。”

  那個灰衣騎士回過頭來,眼睛就是一亮,只見這紅衣騎士梳著三丫髻,包頭的紅色絲巾旁邊插著一支金簪,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肌膚如雪,雙眉彎彎,一雙烏溜溜的黑眼睛晶瑩剔透,粉紅嬌嫩的櫻唇嘴角微微上翹,顯得調皮嬌俏。

  那紅衣騎士卻也看得呆了,那個灰衣騎士也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少年,相貌清秀俊美,甚至帶著幾分文弱,可是眉宇間卻帶著幾分看透世情的透徹和玩世不恭的閒散。這紅衣少女平日所見多半是五大三粗的大漢,就是其中頗為俊美的男子也多半是英武俊朗的類型,哪裏見過這樣秀氣的美男子,不由臉一紅,問道:“你是什么人,我見你不像是我北漢之人,不會是姦細吧?”

  那灰衣騎士已經平靜下來,笑道:“這位小姐,這可不是報恩的道理啊,哪有把恩人當成姦細的?”

  紅衣少女林彤臉又是一紅,道:“你救我的性命是一回事,是不是姦細是另外一回事,你如果不說,我可要送你去見官的。”

  那灰衣騎士故意誇張地道:“哎呀,紅霞郡主果然是了得,看來我可是救錯了人呢?”

  紅衣少女不由愣住了,她乃是鎮守代州和雁門一帶的鷹揚將軍林遠霆的次女,林遠霆乃是代州世家家主,北漢重臣,娶妻安慶長公主,長公主生了四子二女,四個兒子都是有名的虎將,長女林碧被當今的北漢主劉佑收養為義女,賜封嘉平公主,今年二十三歲。

  林碧不僅美麗聰慧,更難得是武功軍略出眾,曾經多次迎擊蠻人的進攻,立下了赫赫戰功。迎娶林碧一直是北漢的勇士摩拳擦掌的目標,而林碧也立誓除非是志同道合的蓋世英雄,否則終身不嫁。可是這樣一個女子,有幾人配的上呢。直到兩年前,威遠將軍龍庭飛發妻去世,林碧才花落龍家。龍庭飛當時不過二十九歲,又是英俊威武,位高權重,戰功赫赫,北漢主既重用他,也不免有些忌憚,為了籠絡重臣,聯姻自然是最好的法子,林碧既是才貌雙全,又是出身皇室,自然是最好的人選,而且龍庭飛也是配得上林碧的豪傑,所以這樁婚事也就成了一時美談。不過因為龍庭飛亡妻剛剛去世,又是忙於和大雍作戰,所以雙方商定暫不成婚。

  這紅衣少女出身如此,平日裏雖然嬌生慣養,可是卻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千金小姐,若說是紅霞郡主的身份,這代州一帶凡是見到她的胭脂馬和紅衣,沒有不認得的,可是這個少年明明不是本地人,卻是一見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由令她生出疑心。

  疑心一起,她的語氣中多了幾分冷峻,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若是不實話實說,休怪我刀下無情。”一邊說著一邊握住了刀柄。

  那少年一驚,連忙拱手道:“郡主休要動怒,草民姓王,單名驥,並非是姦細。”

  林彤容色稍為緩和,上下打量了少年片刻,問道:“看你不像北漢人,你快把出身來歷給本郡主說個清楚。”

  少年苦笑了一下,道:“郡主,草民乃是南楚人士,後來流落四方,前年草民輾轉到了北地,因為擅於醫治馬匹牲畜,所以多在蠻地行走,前些日子聽說代州今秋設立榷場,所以特地來代州,想要看看榷場繁華,不料遇到了郡主,因為草民早已聽說郡主這匹胭脂馬乃是代州有名的寶馬,所以認出了郡主,草民所說都是實情,還請郡主明鑒。”

  林彤驚訝的看了少年半天,道:“王驥,你不會就是蠻人中口耳相傳的‘伯樂神醫’吧,聽說你不僅善於醫治牲畜,還善於相馬?”

  少年笑道:“不敢當郡主謬讚,草民在蠻地確實有些小小名氣,想不到郡主也聽說過。”

  林彤道:“那是當然,我代州接近蠻地,每時每日都不敢輕忽蠻地的動靜,可惜蠻地地廣人稀,各部落逐水草而居,各種情報總是不夠詳盡。我原本以為人們所說的‘伯樂神醫’一定是一個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想不到卻是,卻是這樣年輕,王驥,本郡主問你,你本是南楚人,是從什么地方學來的獸醫和相馬本事,怎么又會跑到蠻地去呢?”

  少年又是苦笑道:“郡主,總不能就這樣說吧,堵著道路也不是辦法吧?”

  林彤驚覺道路上已經有了來往行人,便道:“本郡主還要去代州去逛榷場呢,你就跟我一起走吧,路上慢慢講給我聽,可不許你逃走,否則本郡主就要讓爹爹出動大軍追捕你。”

  少年笑道:“草民不敢,郡主請。”

  兩人策馬向代州興去,因為某種莫名的緣故,兩人都沒有放馬飛奔,只是緩轡而行,一邊走一邊繼續說話。

  林彤問道:“王驥,你還沒有說跟誰學的本事呢?”雖然是同樣的問題,可是目光中卻是少了幾分懷疑,多了幾分好奇。

  少年似乎是陷入了深思之中,直到林彤再次追問的時候才驚醒過來,微笑道:“說起草民的師父,乃是天下罕見的奇人,他一身所學神妙莫測,草民原本是他老人家身邊一個侍童,不過是有幸學了些皮毛之術罷了。幾年前,他老人家遣散了許多下人,草民也是其中之一。雖然草民也得了不少饋贈的金銀,可是總不能坐吃山空,想來想去,草民也沒有別的本事,只能靠著當獸醫來謀生了。可是這獸醫行當若是在南楚和大雍,也不過是能夠混口飯吃,草民性子最不甘心落在人後,我想來想去,人生一世,總不能庸庸碌碌,所以就到了蠻地,那裏牲畜最多,而且各種疑難雜症也是最多,我若是在那裏出了名,自然是名揚天下,將來就用不著擔心生計了。總算草民運氣不錯,行醫數年沒有犯什么差錯,蠻人雖然驍勇嗜殺,可是對獸醫卻是最為敬重,所以草民在蠻地倒也是消遙自在,至於伯樂之說,乃是草民認出了幾匹罕見的駿馬罷了,消息以訛傳訛,結果到了郡主耳中,不免有些誇張了。”

  林彤眼睛轉了轉,問道:“看樣子,你年紀雖輕,卻是走過了很多地方,本郡主有些事情想問問你?”

  王驥在馬上躬身道:“請郡主垂詢,草民如果知道,一定不敢隱瞞。”

  林彤說道:“你連本郡主都認得,那么你一定聽說過我姐姐嘉平公主林碧了?”

  王驥點頭道:“草民自然聽過,嘉平公主乃是女中豪傑,率軍屢次擊退進犯的蠻人,北漢上下誰不知道公主的英名,聽說公主已經許配給龍將軍,正是一對絕世佳偶,天下誰不欣羨。”

  林彤得意地道:“是啊,我姐夫乃是大大的英雄,天下也就是他能夠配得上我姐姐。不過,我總是聽說別人將一個什么長樂公主和姐姐並列,難道天下還有可以和我姐姐相比的女子么?我可是不相信,可是總是沒有人肯告訴我這個長樂公主的事情,你不會說你也不清楚吧?”

  看著林彤圓睜的杏眼,王驥不由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直到看到林彤神色越來越氣惱才止住笑容道:“也難怪他們不肯和你說,這位長樂公主的經歷坎坷,而且又是大雍人,所以他們不肯說給你聽。”

  林彤興奮地道:“那么你是知道的了,快講給我聽。”

  王驥想了一想,道:“這位長樂公主的封號實際上是寧國長樂公主,他是大雍太上皇李援的長女,她的生母原是貴妃,三年前晉位皇後,如今已經是太後娘娘。這位公主殿下性子賢淑貞靜,十六歲就下嫁給我南楚太子為妃,後來太子即位,公主成了南楚國母,若論身份自然是尊貴無比了。”

  林彤疑惑地問道:“就是這個緣故,別人把她和姐姐並列么?”

  王驥搖頭笑道:“自然不是,這位公主雖然身份尊貴,可惜大雍和南楚乃是敵對,雖然南楚沒有人敢對她不好,可是這位公主心裏只怕沒有一刻歡喜,常年隱居深宮,後來,南楚顯德二十二年,那一年國主改元至化,不過這個年號已經被廢棄了,顯德二十三年,也就是貴國的榮盛十九年,當時的雍王李贄,帶兵攻破了南楚都城,把長樂公主接回了大雍。”

  林彤神色一喜道:“這樣才好么,公主在南楚又不歡喜,雖然我很討厭大雍人,可是大雍的皇帝這件事還是做的不錯的。”

  王驥一笑,道:“公主回大雍不久,國主就被放回了南楚,可是在路上就死了,所以大雍的皇帝要給公主另外找一個駙馬。當時皇帝看中了三個人選,一個是大雍的撫遠大將軍秦彝的兒子秦青,一個是大雍丞相韋觀的兒子韋膺,還有一個是大雍禦前侍衛副總管夏侯沅峰,這三個人一個是武將,一個是文官,夏侯沅峰又是文武雙全,貌如子都,素有大雍第一美男子之稱,按理說,不管公主殿下眼界如何高,也應該有一個中意的了。”

  林彤興衝衝地問道:“那么公主看中了哪一個呢?”

  王驥搖頭道:“公主一個也不中意。”

  林彤驚訝地道:“她都不中意,莫非是我姐夫那樣的人她才看得中么?”

  王驥笑道:“龍將軍那樣的人天下能有幾個呢,草民也不知道公主殿下是否中意龍將軍那樣的英雄豪傑,可是最後大雍皇帝發了話,只要是公主殿下看中的人,無論是什么身份,都可以做駙馬?”

  林彤好奇地問道:“最後長樂公主選中了什么人呢?”

  王驥嘆了一口氣道:“這駙馬豈是可以隨便選的,不論是哪一朝哪一代,所謂公主殿下,千金之尊,這幸福二字卻是最難得的,不是嫁給功臣之家做了籠絡臣子的工具,就是做了和親的犧牲品。長樂公主和親南楚,就是這樣的犧牲品。雖然她僥幸歸家,可是雍帝給她安排幾個駙馬人選,也都是名門子弟,說是讓公主殿下隨便選駙馬,只怕長樂公主真是有了意中人,不是給雍帝殺了,就是給落選的幾位公子暗害了。而且尚主一事雖說是榮耀無比,可是對於真的英雄豪傑來說,可能卻會覺得溫柔鄉裏英雄冢,不願屈就呢。所以最後長樂公主就是一言不發,咬定牙關不肯選婿。後來雍帝下旨將公主許配給韋膺,可是長樂公主寧願出家也不願下嫁,最後皇帝也只能任由她守節不嫁了。當時有人傳言,可能是長樂公主感激南楚國主恩情深重,是要為國主守節呢。”

  林彤這次沒有說話,可是目光中流露出不以為然。

  王驥心知這是因為北漢地處邊陲,青壯男子容易戰死,所以為了維持人口,並不鼓勵寡婦守節的緣故。他也不說破,繼續道:“後來人們才猜測這位公主殿下目光如炬,一眼就可以看穿人的忠姦和前程,所以才不願從那幾個青年才俊選駙馬。”

  林彤忍不住問道:“這怎么說呢?”

  王驥笑道:“郡主想必是不記得了,榮盛二十一年,也就是大雍武威二十五年,大雍曾經內亂,當時的太子李安犯上謀逆,後來被迫自盡了。”

  林彤道:“我記得的,那一年姐姐跟姐夫訂婚了,可是姐夫忙著出兵攻打大雍,婚事就耽擱到現在了。”

  王驥道:“那位相國公子韋膺,參與謀反,後來跟著鳳儀門逃走了,如今已經不知身在何處了,卻連累了他的父親自盡謝罪,如果不是大雍的皇帝顧念他父親的功勞,只怕連九族都會遭殃。那位秦青秦將軍卻娶錯了人,他的妻子靖江郡主李寒幽乃是叛逆,刺殺長樂公主未遂,這位秦將軍卻被妻子給殺了,而且據說鳳儀門成功的逼宮謀反,也是因為這位秦將軍上了妻子的當的緣故。”

  王驥停頓了一下,拿起馬鞍旁邊的水袋喝起水來,林彤趁機問道:“那么那個叫夏侯沅峰的呢?”

  王驥想了一下,道:“怎么說呢,這人如今已經成了新君跟前的新貴,雖然還是副總管的身份,可是外面流傳雍王這幾年在內廷設立了一個‘明鑒司’,這夏侯沅峰就是掌管明鑒司的人,草民不知道這明鑒司到底作些什么,不過只是聽說大雍的文臣武將若是聽到明鑒司的名頭,多半都是要皺眉頭的,想來這個夏侯沅峰無論如何也算不上好駙馬的人選吧?”

  林彤聽到這裏問道:“原來如此,這位長樂公主果然聰慧,可是若是憑這些就可以和我姐姐比肩,我可不服。”

  王驥正要答話,突然神色一變,道:“郡主!後面有——”

  林彤一驚,不由向後望去,只見就在數丈之外,一個身穿翠色騎裝,身披一件繡著織錦鳳凰的黃色大氅的女騎士正在微微含笑地望著自己,那女騎士大概二十多歲的年紀,相貌和林彤有七成相似,可是長眉入鬢,鳳目含威,雍容華貴,氣度風華卻是遠在林彤之上。女騎士身後二十丈外,有四男四女八名騎士,都是紋絲不動地策馬立在那裏。

  那位女騎士見到林彤已經發覺到自己,便笑道:“彤兒,你又偷跑出來了。”

  林彤驚叫了一聲道:“姐姐。”便飛身從馬上躍起,撲向那翠衣女子的懷中。那女騎士y一伸手,恰好握住了林彤的纖手,林彤借力轉了一個身,落到翠衣女子鞍上,輕輕巧巧地坐在女子懷中,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道:“姐姐,彤兒只是想去看看熱鬧罷了。”

  翠衣女子微微一笑,鳳目中閃過一絲溺愛,然後目光落到了王驥身上。

  王驥心中一驚,連忙翻身下馬,拜倒道:“草民王驥,叩見公主殿下。”

  那翠衣女子,嘉平公主林碧伸手虛扶,和氣地道:“免禮,想必是彤兒向你打聽長樂公主的事情吧?本宮聽你言辭風雅,如數家珍,想來定然是深知其中內情的了。”

  林彤拉著姐姐的手臂道:“姐姐,他就是蠻人盛傳的伯樂神醫,是我纏著他問東問西的,方才他還救了我的性命,姐姐不可錯怪他。”

  聽到林彤的說話,林碧眼中的神色溫和了許多,可是卻又帶了幾分疑慮,她在馬上輕輕躬身道:“原來是王神醫,聽說王神醫擅於醫治馬匹,本宮久聞盛名,那兩個漏網之魚已經給本宮擒獲,他們原本是想趁著榷場人來人往的時候,截殺將領的姦細,多謝王先生相救舍妹。”

  王驥恭敬地道:“草民不敢當殿下相謝,舉手之勞,不足挂齒,若是沒有別的事情,請容許草民告辭。”

  林彤一聽,有些焦急的扯扯姐姐的袖子。林碧不動聲色地道:“王先生,方才聽你說起長樂公主的事跡,本宮也很感興趣,你不妨繼續說下去,也讓本宮聽聽。”

  王驥苦笑一下,林碧何等身份,只怕長樂公主的軼事她是耳熟能詳,不過她既然這樣說,自己又能如何呢?當下只好縱身上馬,一行人繼續緩緩向代州行去。
咶咶 發表於 2008-1-8 13:11
第四部 北漢烽煙 第二章 閒話秘史
作者:隨波逐流

  林遠霆,父祖世鎮代州,東晉貞淵十三年,遠霆為代州刺史,仍尊晉室,時太原令劉勝割據晉中,建國稱漢,以書招之降,遠霆素忠義,不屈,勝率兵擊之,奈代州軍悍勇,不得勝。貞淵十四年,高祖援廢黜晉帝,立國稱“雍”,晉亡,遠霆聞之,望長安遙祭,悲慟欲絕,乃歸降北漢先主劉勝。勝感其忠義,懾其武勇,妻以愛女。遠霆自尚主之後,克盡職守,抵禦蠻人侵掠,數十年如一日,代州軍民皆服膺。

  嘉平公主碧,遠霆長女,為北漢後主劉佑收為義女,軍略過人,遠勝兄弟,素為遠霆鐘愛,代州軍民謂之“公主將軍”而不名。

  ——《雍史。嘉平公主列傳》

  林彤見王驥眉頭輕皺,坐在馬上神不守舍,便高聲道:“喂,別發呆了,我問你,你還沒有說長樂公主後來怎樣了呢?”

  王驥身軀微震了一下,拱手道:“啟稟郡主,這還是要從大雍那場內亂說起,當時太子勾結鳳儀門將獵宮圍住,雍王衝出重圍,卻無法和大軍會合,這緊要關頭,長樂公主挺身而出,說服了叛黨暫時不要進攻皇帝的寢宮,在雙方相持的時候,這位公主取得了皇帝的密旨和大將軍的信物,然後想方設法傳了出去,調動了勤王之軍,救了所有人,還將叛逆殲滅,所以皇帝才給這位公主加了‘寧國’兩字的封號。”

  林彤懷疑地道:“真的嗎,叛軍作亂一定是將獵宮圍得水泄不通,長樂公主又不是我姐姐,可以單人獨騎殺出重圍,怎么可能把密旨傳出去,你不是騙人的吧?”

  這時候王驥已經平靜下來,恢復了方才的意態從容,笑道:“公主殿下威名遠播,小人是十分佩服的。這位長樂公主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怎么可能殺出重圍,這就要說到另外一個人了,這個人姓江名哲,字隨雲,乃是雍王麾下的心腹謀士,正是這人一手策劃,不僅傳出了密旨調動軍隊,還逼殺了天下三大宗師之首的鳳儀門主。”

  林彤眼睛一亮,道:“是啊,我聽人說過鳳儀門主已經死掉了,所以國師才下令門下可以隨便進入大雍呢?不過國師那么厲害可怕的人,那鳳儀門主不管現在有沒有國師厲害,從前總是三大宗師之首,她真的死了么,那個江哲武功很高么,竟可以逼殺鳳儀門主?他和長樂公主又有什么相幹?”

  她這一連串的問題讓王驥苦笑道:“郡主,草民應該先答那個問題呢?”

  林彤訕笑了一下,道:“你慢慢說吧?”

  王驥道:“郡主,江哲此人也是一個文弱之人,小人聽說他身子極弱,經常在生死線上徘徊,不過此人的謀略膽識卻是天下無雙。”

  林彤嗤笑道:“這我可不信,一個文弱書生能有多大膽識,本郡主見過不少書生秀才,只要一見刀槍,不是嚇得半死,就是屈膝投降,再說,這人就是再厲害,難道還厲害過我姐夫么?”

  王驥為難的看了一眼林碧,林碧微微一笑道:“你不用忌諱,本宮也想聽聽外人的看法。”

  王驥拱手表示致歉,這才道:“郡主,這可是不能比的,文人有文人的風骨,武人有武人的勇氣,龍將軍乃是三軍統帥,又是當世數一數二的名將,這謀略膽識自然是過人的,可是若是設身處地,恐怕龍將軍也做不出江哲江大人所做的事情了。”

  林彤瞪大了眼睛道:“那我就認真聽你講,若是你言過其實,我可要責罰你。“

  王驥微微一笑,道:“這位江大人本是我南楚的臣子,顯德十六年,他年方弱冠,便一舉成名,考中了狀元,若論天下文章錦繡,沒有勝過南楚的,這位江大人中了狀元,可以說文章詩詞冠甲天下了,而且當世之間,也無人能比得上他的絕世才華。”

  林彤撇撇嘴道:“你欺負我不愛讀書么?姐姐,你說,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林碧鳳眼有些迷離地道:“他說的不錯,這位江狀元若論文才,確實是首屈一指,你繼續說下去。”

  王驥輕輕道:“若說他的詩詞有多好,草民無學,也不是很清楚,可是草民最喜歡他早年的一首小詞。”說罷,清了清嗓子,他朗聲唱道:“一棹春風一葉舟,一綸繭縷一輕鉤。花滿渚,酒滿甌,萬頃波中得自由。”他唱得十分動情,聲音又是十分悠揚清越,眾人彷佛也身在那碧波連天的江湖之上一般。

  唱完一曲,王驥接著說道:“這位江大人做了幾年翰林,得到我南楚賢王德親王趙玨賞識,隨軍出徵蜀中,草民也不清楚江大人獻了什么計謀,可是有一件事情倒是膾炙人口,蜀國滅亡之後,雍王李贄要把蜀王押回大雍,這樣一來,雖然是大雍和南楚平分蜀國疆土,可是大雍控制了蜀王,那就佔了莫大的便宜了。當時大雍正是如日中天,南楚雖有千軍萬馬也沒有辦法扭轉這個局面。就是這位江大人,在酒宴之後一曲高歌,迫得蜀王自盡身亡,從那以後,朝野上下都稱頌江大人是南楚第一才子。”

  林彤不信地道:“我才不信,一首詩詞就可以逼死一個國主,姐姐,他說的是真的么?”

  林碧伸手撫摸這幼妹的秀發,道:“人人都有羞惡之心,那蜀王國破家亡,身陷縲紲,又被人當眾譏諷,也難怪他要自盡身亡。”

  林彤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道:“姐姐說是真的,就是真的,不過這個江哲可是真狠毒。”

  王驥笑道:“或許是吧,可是江大人從蜀中回來就生了重病,將近兩年都沒有上朝,只是在家裏養病,我想江大人心中並不會因為那些事情得意的。”

  林彤又問道:“啊,我想起來了,榮盛十九年雍王攻破建業,這位江大人既然後來是雍王的心腹,想必是那個時候投降了雍王,他寫詩譏諷蜀王投降,可是自己又屈膝投降,看來真是骨頭不硬,這就是你說的文人風骨么?”

  王驥神色一黯,道:“郡主這樣說,草民也沒有什么法子辯駁,可是在草民看來也不覺得江大人有什么不對。在顯德二十二年,國主看不清形勢,一定要晉帝位,江大人上書直諫,氣得國主要將他斬首,可是總算是顧念江大人的才名和功勞,只是將他貶為庶民罷了。雍王入楚的時候,親自上門禮聘,可是江大人堅持不肯投降,後來江大人是被雍王殿下強行擄回大雍的。草民聽說雍王對江大人十分器重,用盡了法子勸降,草民想江大人最後投降或者是因為雍王心意太誠摯了吧?”

  林彤不依不饒地道:“雖然說是賢臣擇主而侍,可是我還是覺得談不上什么風骨。”

  王驥搖頭一笑道:“郡主說的是。”雖然這樣說著,可是神色間明顯的有些敷衍,林彤正要繼續進逼,林碧出言道:“彤兒,你不想繼續聽了么?”

  林彤這才閉嘴不言,她最崇敬的就是姐姐和姐夫,所以對王驥認為江哲強過姐夫十分不開心。

  王驥接著說道:“江大人到底為雍王謀劃了什么,草民也是不知道的,可是雍王殿下對江大人十分尊敬愛護,如師如友,如兄如弟,江大人到大雍不久,故德親王的貼身侍衛潛入大雍刺殺江大人,據說是德親王臨終曾經留下密令,如果江大人投了別國,就要殺了江大人。聽說江大人受了重傷,險死還生,若非是雍王殿下用盡了種種名貴藥物為他續命,根本等不到醫聖桑先生救治了。雍王殿下因為這件事情大為震怒,從那以後,據說江大人身邊的防衛要比雍王還要嚴密。”

  林彤驚道:“你們的德親王怎么這樣無情,江哲雖然失節,可是畢竟情有可原,再說他人都死了,幹么還操這個心呢?”

  王驥嘆息道:“當時很多人也都這么想,無論如何江大人總是為南楚立過功的,雖然他改事大雍,可是也是南楚先免了他的官職的,那個侍衛也未免太過固執了,再說江大人不過是一個文士,德親王死前還記挂著他,也未免多事。可是後來那個侍衛逃回南楚的途中被江大人身邊的一個仆人追殺,擊殺在大江之上,這個仆人名叫李順,原本是南楚宮中的一個宦官,不知怎么跟著江大人做了奴仆,原本沒有人將他放在心上,可是這個李順竟然有本事殺了這個侍衛,人們才知道他竟然是個罕見的高手,這么一個高手竟然願意做江大人的奴才,這才有人想到,或者江大人是有幾分本事的,不過大多人還是沒有將江大人看在眼裏。尤其是江大人遇刺之後,身體極弱,一年倒有半年在病榻之上,郡主應該知道,一個人若是身體不好,就是有十分本事也恐怕只能施展上兩三分的。”

  林彤聽得入神,忍不住問道:“那江大人身體那么差,又是怎么給雍王出謀劃策的,又是怎么逼殺鳳儀門主的呢?”

  王驥嘆了一口氣道:“草民也不知江大人如何為雍王出謀劃策,可是聽人說江大人幫助雍王平叛之後,已經是形消骨立,據說兩鬢如霜,時常嘔血不止,有人說江大人只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林碧聽到這裏輕嘆道:“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可惜此人不在我北漢。你繼續講吧。”

  王驥這才又接著說道:“當時江哲也在獵宮,而且身患重病,就是他即時識破了太子的陰謀,才沒有讓雍王枉死在小人之手。雍王突圍之時就是誰都不帶也要帶上他的,可是江大人卻主動留了下來,而收藏江大人的就是長樂公主。”

  林彤眼珠一轉,道:“長樂公主為什么會收留他呢,莫非他們有私情么?”

  王驥猶豫了一下,道:“這個草民也說不好,長樂公主曾是南楚國母,江大人曾是南楚臣子,長樂公主常年居於深宮,江大人難得入朝,按理說兩人是不可能有私情的,後來有人說,長樂公主入楚之後,最愛的就是詩詞文章,江大人詩詞冠絕天下,長樂公主最愛江大人的詩詞,恐怕是因此對江大人心存愛慕。可是尊卑有別,君臣名份不能逾越,所以長樂公主才不肯向雍帝進言招江大人為駙馬。可是獵宮事變之時,江大人前去求救,長樂公主自然是無論如何也要救他的,後來江大人運籌帷幄,由公主向雍帝取來了密旨信物,然後江大人派人將密旨送了出去,這次請來了勤王之兵。”

  林彤好奇地問道:“江大人去向公主求救,莫非江大人也知道公主喜歡他么?”

  王驥笑道:“這個草民也不清楚,其實無論如何,江大人也只能去求長樂公主幫忙的,長樂公主向來是中立的,若是大雍太子和雍王爭鬥起來,公主或許不會插手,可是涉及到皇帝,公主殿下父女情深,自然是不會坐視太子威逼父親的。”

  林彤又問道:“那么江大人就沒有被搜到么,他又是怎么將密旨送出去的呢?”

  王驥神色變得崇敬,道:“江大人躲到大概是很嚴密,再說可能是那些叛黨也沒留意這個文弱書生吧。至於傳詔之人,這可是最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夏侯沅峰本來是太子一黨的人,也參與了謀反,據說他和太子少傅魯敬忠十分親近,所以萬萬想不到,就是這人借著替太子送偽詔的機會把真的密詔帶了出去。夏侯沅峰本來不是雍王的人,這是人人都知道的,誰也不明白為什么這人會被江大人說服。他這一棄暗投明,可是立下了天大的功勞,如今更是深得寵信。可是江大人的本事才真的令人佩服,這樣不可能的事情竟被他做到了。”

  林彤點頭道:“原來這樣啊,那你快說江哲逼殺鳳儀門主的事情,我還是不信他有那樣的本事。”

  王驥神色一振,道:“說起這件事,可是真的令人心服口服,江大人不過是一個文弱書生,只怕是鳳儀門主一根手指就可以殺死他。當日鳳儀門謀反失敗,所有叛逆都被圍了起來,眼看就要一網打盡,誰知道鳳儀門主從天而降,單人獨劍,在大殿之上一站,金殿之上除了皇帝親王,就是重臣名將、江湖高手,可是在三大宗師之首,一個女子面前,竟然盡皆俯首,無人敢正眼相看,可是江大人一介文弱書生,又是奄奄一息,吐血將死之人,竟然聲如金石,鏗鏘有力,寧為玉碎不肯瓦全,迫得鳳儀門主只得同意自己留下做人質,換取弟子們的性命,這種氣魄何人能及?”

  林彤想要說話,可是想到自己有幸拜見國師的時候也是大氣不敢喘,這樣想來,江哲敢在鳳儀門主面前不畏生死,直叱其非,果然是風骨嶙峋,便沒有開口說話。

  王驥又道:“接下來的事情知者不多,可是鳳儀門主就在七日之日被少林寺的慈真大師帶著門中高手和邪影李順圍殺,一代宗師,含恨而逝。”

  林彤問道:“那么怎么說是江哲逼殺了鳳儀門主呢?”

  王驥道:“這個消息卻是從少林寺傳出來的,據說鳳儀門主當初本就是受了傷的,她服了醫聖桑先生的九轉護心丹,暫時護住了心脈,可是江大人乃是醫聖的弟子,精通醫術,用了什么法子讓鳳儀門主在七日之中耗盡了生機,所以鳳儀門主最後被迫得只能拼死一戰,慈真大師也是宗師身份,邪影李順也是絕頂高手,少林寺的十八金剛聯手結陣,鳳儀門主怎能不死呢,而且聽說最後就是邪影李順趁著兩大宗師決鬥之際,偷襲重傷了鳳儀門主,才讓一代宗師被迫自焚身死的。若是鳳儀門主心中沒有死志,只怕早就鴻飛冥冥,不知所終了。”

  林彤神色十分震驚,半晌才道:“那這位江大人可真是厲害,不過那慈真大師也太沒有宗師風度,聯手夾攻,還要讓人偷襲暗算,不過這樣的事情他怎會傳揚出來,多丟人啊?”

  王驥搖頭道:“草民聽了只當是笑話傳奇,可不明白慈真大師的心思。”

  林彤抬頭看向林碧,撒嬌道:“姐姐你一定知道。快告訴我啊。”

  林碧被她糾纏不過,只得笑道:“這有什么奇怪,那位江大人心機這樣深沉,慈真大師將這件事情傳了出去,自然是人人戒懼,到時候自然會對這位江大人多了幾分提防,想來是慈真大師有些兔死狐悲吧?”

  林彤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道:“噢,那么王驥,江哲和長樂公主又怎么樣了呢?”

  王驥又道:“鳳儀門主顯身之時,金殿之上雖然皆是英傑,可是卻盡皆低首,只有兩人始終無畏生死,令人欽佩,一個是江哲江大人,他以文弱之身,直叱鳳儀門主,令群英汗顏,另外一人就是長樂公主,當時江大人被鳳儀門主內力所傷,吐血不止,長樂公主不顧鳳儀門主劍鋒所指,親探江大人傷勢,情之所衷,無視生死,讓人怎不為之感嘆。”

  林彤“啊”了一聲,道:“莫非長樂公主嫁給了江哲么,那也難怪旁人將長樂公主和我姐姐並列,那江哲果然可以和我姐夫相比。”

  王驥都是微微一笑,知道這小郡主如此說法,就是承認江哲確實了得了。他也不說破,繼續說道:“雖然雍王曾經請求皇上賜婚,群臣也被他們的深情感動,雖然覺得有違禮法,可是也沒有人勸阻,可是雍帝卻是不肯。”

  林彤驚訝地道:“為什么,江哲立下這樣的大功,他和公主又是兩情相悅,為什么雍帝不答應呢?”

  王驥笑道:“理由是因為江大人病體沉重,雍帝很擔心若是江大人壽元不久,長樂公主本就一生坎坷,若是駙馬早亡,豈不是雪上加霜,這個理由一說出來,就是雍王也不敢說不對的。”

  林彤點點頭道:“原來是這樣啊,也對,那么是不是後來江大人身子養好了,大雍的皇上就為他們賜婚了呢?”

  王驥笑道:“若是這樣,也就談不上傳奇了,那位江大人立下這樣的大功,眼看就要飛黃騰達,可是他卻在雍王的立儲大典之後就帶著邪影李順悄然遠離了,據說這位江大人來去明白,將雍王的一切賞賜都封存起來,一介不取,就這樣飄然遠遁江湖了,他這樣的才華功績,卻是絲毫不愛富貴權勢,就是有人從前覺得他名節有虧,如今也不能不擊節而嘆。”

  林彤眼中閃過一絲崇敬,道:“那這位江大人的人品才華可真是天下無雙,不過他雖然厲害,你本來不是要告訴我為什么長樂公主可以和我姐姐齊名么,怎么跑題了呢?”

  王驥心道,我就是真的跑題了,不也是被你引得么,面上卻笑道:“郡主有所不知,江哲雖然是飄然遠走,一介不取,可是卻拐走了一個人。”

  林彤瞪大了眼睛,道:“莫非,莫非,長樂公主竟然和她私奔了么?”

  王驥拊掌道:“正是如此,長樂公主性子本就是外柔內剛,當初雍帝逼她另嫁,她就誓死不從,如今雍帝不許她嫁給江大人,可是江大人這樣離去,叫公主怎能放心呢,這兩人都是為大雍耗盡了青春心血的人,也就沒有什么顧忌了,就雙雙遠走天涯了,從此四海逍遙,做一對神仙眷侶,只羨鴛鴦不羨仙。這位公主殿下,本來已經被晉封寧國長樂公主,榮耀無比,母妃又晉位皇後,本是富貴已極,卻是拋卻一切,陪著愛侶隱遁江湖,這樣的奇女子,應該可以勉強和嘉平公主殿下相比了。”一邊說,一邊瞧向林碧,眼中滿是謹慎。

  林碧搖頭道:“寧國長樂公主忠孝兩全,品貌過人,又是這樣至情至性,不愛權勢富貴,本宮怎比得上她呢。彤兒,你從前年紀小,爹娘擔心你不懂得其中真諦,知道了反而不好,今日王先生講給你聽了,我看你倒還明白道理,也就不阻你了。”

  說罷,林碧的目光落到王驥身上,意味深長地道:“王先生,你年紀輕輕,倒是見識廣博,真是難得啊。”

  眾人的目光都落到王驥身上,都帶了幾分疑惑和提防。
咶咶 發表於 2008-1-8 13:27
第四部 北漢烽煙 第三章 龍飛在天
作者:隨波逐流

  龍庭飛,出身北漢世家,驚才絕傃,軍略武勇舉世無雙,號為無敵,後主托以軍國大事,從無疑忌,庭飛亦以忠義報之。

  ——《北漢史。龍庭飛傳》

  王驥神色從容地道:“草民流浪四方,見識廣博雖然談不上,可是各種消息都知道一些,雖然大雍朝廷宣稱公主因為獵宮受驚所以隱居休養,可是這民間早就流言紛紛,繪聲繪色,不厭其詳,事發之時草民正在大雍,聽了不少傳言,所以知道的較為詳細一些,草民並非是姦細,還請公主明鑒。”

  林碧目光一閃道:“王先生過慮了,先生精通相馬醫馬,又是見識廣博,正是我北漢渴求的人才,如果先生請屈尊,本宮必定尊先生為上賓。”

  王驥猶豫了一下道:“公主如此看重,草民本應該從命,只是草民正要到東海蓬萊一行,只怕不能奉命。”

  林碧微微一愣道:“你要去東海作甚?”

  王驥恭謹地道:“草民近日見到故友,說是恩主身體康健,又有弄璋之喜,所以意欲前往慶賀。”

  林彤好奇地道:“你的恩主不是老人家了么,怎么又會有兒子呢?”

  王驥一怔,笑道:“郡主想必是誤會了,草民的恩主尚在壯年,膝下除了一位小姐再無所出,近日才添了一位公子,下月乃是公子周歲,草民聞知此事,意欲前往祝賀。”

  林碧神色一動道,這個王驥雖然年紀輕輕,可是言辭氣度都十分不凡,他的恩主也必然也不是尋常人,而且自己不是就要到東海一行么,若是有機會見到他的恩主,說不定我北漢又多一位棟梁之材。想到這裏,她開言笑道:“這倒巧了,本宮近日也要到東海一行,王先生可願意和本宮同行?”

  王驥一愣,問道:“公主乃是北漢重臣,怎會去東海一行,要知道雖然東海乃是東海侯的勢力範圍,雖然東海侯仍然獨樹一幟,可是天下人誰不知道近年來東海侯和大雍已經開始和解,頗有往來,公主若是要去東海,只怕是兇險不少。”

  林碧笑道:“不妨事,先生想必還不知道,東海侯愛子成婚,喜貼已經遍灑天下,本宮主乃是奉王命前去祝賀的,而且同期將要舉辦的奇珍會也是一大盛事,本宮也想看看異國的奇珍。”

  林彤一聽滿面欣喜,焦急地道:“姐姐,奇珍會么,我也要去看看。”

  林碧微微一笑,伸手安撫地拍拍妹子,不讓她插話。

  王驥拊掌道:“啊,奇珍會,草民也聽說過,近兩年來,東海有富商海無涯,造大船往來高麗、倭國和南洋諸地,以中原江南所產瓷器、絲綢換取金銀珠寶和各種特產,據說獲利千百倍以上,想必這奇珍會就是海無涯舉辦的吧?”

  林碧笑道:“正是如此,海無涯趁著東海侯愛子大婚之際舉辦奇珍會,而且現在天下誰不想和海無涯合作,獨佔遠洋貿易的利潤,這個機會自然是最適合的。”

  王驥疑惑地道:“可是誰不知道這海無涯背後必定是東海侯支持,想要分享這裏邊的利潤,只怕沒有那么容易吧?而且各國都有巨商和海無涯合作,這才成了一個平衡的局面,若是公主想要獨佔利潤,只怕大雍和南楚都是不肯的。”

  林碧深深的看了王驥一眼,道:“王先生果然通達世事,這海無涯在東海立業至今已有五年,前兩年不過是經營海運也還罷了,這兩三年來組織了三次遠洋商隊,其中他自己新造的幾十艘大船不僅載貨多,航速快,而且配有種種新式的武器,隨行的商船近百,還有東海侯的戰船護航,若說是無能人支持策劃,本宮可是絕對不信。不說別的,南楚、大雍和我北漢都有巨商和他合作,只因是三家得益,所以無人和他為難,這種心機膽識本宮就是十分佩服,可是有一利也有一弊,海無涯這般四面討好,雖然如今還可以奏效,可是近幾年來,戰火益發肆虐,大雍、北漢絕沒有共存的可能了,所以海無涯也要重新估量一下,與其中立,不如選一個主子的好。”

  王驥聽得心寒,這種機密事情給自己聽了,只怕自己是絕對不能脫身離去了,他眼睛餘光瞧去,只見那些男女侍衛騎士,都是手按刀柄,也只能當作沒有看見,笑道:“公主說得正是,可是草民說一句不恭敬的話,海無涯可以和其他人不合作,可是東海侯確實拋不下的,沒有東海侯的護航,遠航的商船是絕對不可能平安無事的,若論物產豐富,大雍和南楚原本就佔據了富庶之地,蜀國滅亡之後,蜀中的物產也被兩國瓜分,海無涯若是只選一方合作,無論是選了大雍還是南楚都不意外,可是北漢未免少了幾分優勢,若是三方制衡,北漢倒還可以分一杯羹,若是想要獨佔遠洋貿易的利潤,只怕是得不償失。”

  林碧眼中寒芒一閃,道:“先生說得不錯,本宮也是這么想,我北漢在遠洋貿易中原本就處於劣勢,先生也是誤解了本宮的意思,想要獨佔遠洋貿易利益的不是我北漢,而是南楚。進來南楚派來使臣,他們想要和北漢合作,威逼東海侯達成協議,三方聯手控制遠洋貿易,將大雍排除在外,朝廷派本宮前去東海,就是想趁機取利。若是東海侯同意此事,到時候就可以切斷大雍在海外的收益,對我們自然是有益無害,若是不能,也要盡可能奪取更多的份額。”

  王驥聽得連連點頭,道:“草民乃是南楚人,雖然去國多年,卻知道我國最重商業,有這種打算也是理所當然的,卻不知我國這次是誰負責此事?”

  林碧微微一笑道:“本宮聽說這次前去祝賀東海侯獨子大婚的南楚使臣乃是南楚重臣鎮遠公陸信之子,大將軍陸燦,大雍的使臣乃是慶王李康和禮部侍郎茍廉,雙方都是不遺餘力,所以我北漢的使臣也不能隨便派一個人去,本宮就只好勉為其難了。王先生,你既然也是去東海,何妨和本宮同行,說不定本宮還有倚重之處。”

  王驥恭敬地道:“草民有幸附諸驥尾,怎敢不從。”

  林彤急忙道:“姐姐,我也要去。”林碧看去,只見幼妹眼中滿是企求,又是滴溜溜轉個不停,分明是下了決心若是自己不許同行,就要私自前去的主意。“寵溺的一笑道:“好吧,只要你聽話,我就帶你同去。”林彤大喜,雙手合十,發誓賭咒自己決不會胡鬧,林碧只是淺笑不語,心道,麻煩自然是少不了的,不過這次也不是什么生死攸關的大事,南楚想得倒是不錯,說什么利益均沾,我可不想到時候看你們的臉色。這個王驥倒是一個人才,也不像那些平常南楚人一樣好逸惡勞,若是此人沒有什么問題,不管用什么法子也得留下來為我北漢效力才行。

  王驥心中卻是另有所思,是留在北漢作臥底還是回到恩主身邊效力呢,他有些難以決定,想來想去,還是等到見到恩主再說,想到昨日看到的書信,字裏行間喜氣洋洋,想必恩主如今心情很好,這也難怪,紅顏知己相伴,又是無拘無束,自在逍遙,如今又是新得貴子,想必恩主如今是不會再想出山了,可是這幾年來,大雍和北漢相持不下,不知道恩主的逍遙日子還能過上幾天呢?

  在代州待了幾日,王驥便跟著林碧、林彤二人踏上了前往東海的路程,雖然可以越過五臺山從魯地出海,可是林碧卻是繞了一個大圈子,先去了晉陽。

  晉陽乃是龍庭飛大將軍所鎮守,是北漢重鎮,又有石嶺關、赤塘關拒大雍軍隊於外,最是易守難攻。而這兩三年來,每至秋收時分,龍庭飛就提大軍進攻澤州、鎮州,擾亂大雍邊境的秋收,而經過武威二十五年的教訓之後,齊王李顯採取了堅壁清野的做法,派出大軍嚴守關隘,建立保甲制度,在邊境廣設烽火臺,監視北漢軍的行動。若是北漢軍進攻,便傾巢出動迎敵。誰知過了一段時間之後,龍庭飛改弦易轍,利用北漢軍善於長途奔襲,來去如風的特點,使用遊騎侵擾大雍邊境。大雍明明兵力在北漢之上,卻被龍庭飛壓制的死死的。最後齊王索性堅守不出,將邊境一帶的居民全部遷移到防線之內,留下了百裏左右的空白地帶。這樣一來,憑著大雍強大的軍力和星羅棋布的堡壘軍寨,總算是維持了一個平手的局面。

  離晉陽還有三十裏之遙,王驥就看見遠處煙塵滾滾,他仔細看去,只見煙塵凝而不散,就知道來的是一支精銳的騎兵,不過現在還在北漢境內,大雍騎兵現在固步自封,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友非敵,想必是晉陽城派來迎接嘉平公主的吧。

  不過片刻,煙塵中已經可以看清那是一支身穿紅色衣甲的騎兵,為首之人也是一身火色戰袍,頭盔上面的面罩沒有掀上去,看不清容貌,可是那矯健的身姿,如火如荼的氣勢,讓人已經心折不已。林碧眼中閃過喜色,縱馬上前,她身邊那些時刻不離的侍衛卻都一反常態的止步不前,就在林碧單騎上前的時候,那支騎兵的領袖,那個紅衣將軍也越眾而出,兩人距離三丈之時,同時躍起各自伸出一手,在空中相握,輕輕落在地上,然後火紅擁住了翠綠,那種濃厚的深情和久別重逢的喜悅深深的感染了眾人,都是默不作聲,靜靜的看著那兩人。

  過了一會兒,兩個身影分開,攜手向王驥等人走來,王驥隨著眾人一起下馬,垂手而立。兩人走近眾人,林碧面上喜氣洋洋,分外的嬌傃動人。而那個紅衣將軍也掀起頭盔上的面罩,露出英俊得絕無瑕疵的面容,配合他那修長俊偉的八尺雄軀,深邃如同夜空的一雙略帶碧色的眼睛,威武中帶著儒雅氣息的雍容風度,讓包括王驥在內的所有人都心悅誠服地拜了下去,齊聲道:“屬下叩見大將軍金安。”

  當然林彤可不會跪拜,而是高高興興的上前抱住了那紅衣將軍的左臂,興奮地道:“姐夫,彤兒可是天天都想著你呢,你到底什么時候迎娶姐姐呢?”

  王驥雖然早已經猜到那紅衣將軍正是北漢的擎天玉柱龍庭飛,可是仍然是忍不住心中一陣興奮,能夠見到這樣的英雄人物,真是三生有幸,回想起這些年所見過的英雄人物,竟然覺得無人可以勝過這龍庭飛,就是那雍王李贄、齊王李顯,雖然多了幾分皇室君臨天下的氣概,但是比起龍庭飛來,卻也不免遜色幾分。或者能夠和這人相比的,只有那個賜予自己一切的恩主吧,想起那個文弱清秀的青年,王驥不由心中一熱,那個人就是有著那樣的特質,不論在何人面前,你都會忍不住將目光落到他身上。

  龍庭飛聽了林彤的追問,神色不由有些尷尬,他和林碧訂婚兩年還沒有完婚,卻是原因眾多,一來是因為發妻身亡不久,龍庭飛不願這么快就續弦,再說這兩三年龍庭飛都在忙著和大雍作戰,殫精竭慮,自然是顧不上婚姻之事。更重要的一個原因卻是,林碧雖是女子,卻是極富軍略才能,她的兄弟才能都不如她,這幾年來,因為林遠霆身體欠佳,代州的軍政大權實際上掌握在林碧手中,為了嚴防北方蠻人趁機攻佔北漢,林碧根本是不可能脫下戰袍嫁作人婦的,所以這婚事就拖延了下來,只是這個理由卻不好明著說出來。龍庭飛目光一轉,落到了王驥身上,便笑著上前道:“這位就是伯樂神醫王先生了,聽碧妹說先生已經到了我北漢軍中,龍某真是喜出望外,聽說王先生善於相馬醫馬,想必著養馬之術也是非常出眾的了,若是能夠得先生襄助,我軍中的戰馬定能更加精良。”

  王驥再度拜倒道:“草民愧不敢當,所謂‘伯樂神醫’,不過是虛名罷了,草民雖是南楚之民,卻是心愛漠北風煙,若是將軍不棄,待驥探親歸來,必定為將軍效力,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龍庭飛微微一笑,雙手將王驥攙起道:“王先生肯為我北漢效力,乃是王上之幸,你多年流浪,想來必定慣於在外行走,此次你隨公主往東海,還望你盡心竭力。”

  王驥行禮道:“在下遵命,必定不負所托。”

  龍庭飛又是淡淡一笑,笑容中滿是欣慰喜樂,王驥不由心中一暖,若非是心中早有計較,只怕真會為這人效死命而不悔了。

  一行人回到晉陽城,林碧乃是公主身份,又是龍庭飛的未婚夫人,龍庭飛雖然為了不將林碧的行蹤宣揚出去,只是招了親信的將領設宴為林碧洗塵,但是將軍府內仍然是熱鬧非凡,酒宴最熱鬧的時候,龍庭飛和林碧卻沒了影蹤,眾人只道這對未婚夫妻多日不久,想必是私下敘話去了,便都擠眉弄眼一番也就罷了。

  龍庭飛和林碧果然在一間雅致的書房密談,不過出乎眾人意料的是,他們談的不是什么兒女情長,而是在商議軍機。

  回到府內,龍庭飛早已經換上了一件天藍色的長袍,容光煥發地看著林碧,道:“碧妹,你這次不用過於費心,只要旁觀就可以了,如果南楚果然有本事說服東海侯排除大雍的勢力,那么我們自然要分一杯羹的,而且還可以趁機大舉進攻大雍,若是南楚失敗,你就不要插手了,免得遭到池魚之殃。不過希望你能趁機和東海侯達成盟約,若是能夠得到東海侯的合作,大雍就是真的四面受敵了。”

  林碧柳眉輕蹙道:“庭飛,可是你很清楚,大雍的兵力是最強的,你雖然佔了上風,可是只要不能大敗齊王,就不能真的威脅到大雍,你有沒有什么打算呢?這樣對峙下去對我們沒有好處,我們北漢雖然軍民驍勇,可是比起大雍的強大和南楚的富庶,實在沒有統一天下的籌碼。”

  龍庭飛站起身來,走到墻邊,指著上面挂著的地圖道:“碧妹你看,現在齊王隱忍不出,我軍雖然縱橫無敵,可是大雍實力卻沒有什么損失,我軍雖然勇猛,可是竭盡所能,也只有區區二十萬,代州一帶雖有十萬軍馬,卻是為了抵禦蠻族,輕易不能調動的,所以想要取勝是不能這樣按部就班下去的。如今大雍之所以可以跟我們對峙,全是因為齊王用兵老練,想來經過種種坎坷,李顯已經長進了許多。若是能夠鏟除了李顯,到時候我自信可以縱橫大雍沒有敵手,只要得到澤州和鎮州,大雍就再也不能有力的遏制我國了。”

  林碧皺眉道:“若是能夠如此最好,若是除掉李顯,除非李贄禦駕親徵,否則大雍無人可以抵擋你的大軍,可是若是李贄親徵,南楚就可以發難進攻,到時候大雍兩面作戰,形勢更加岌岌可危。可是李顯乃是皇室親王,又得李贄信任,恐怕很難鏟除他呢?”

  龍庭飛笑道:“功高震主,天下有幾個主君會不忌憚帶兵的大將呢,就是李贄雄才大略,這疑心也是免不了的,更何況李顯和李贄還有心病沒有消除,當年李安勾結鳳儀門逼宮叛變,李顯雖然沒有親自參與,可是嫌疑也很深,他的王妃更是自盡身死,據我們得到的情報,當初李顯本已被軟禁起來,若非是我帶兵進攻,李贄無奈之下,才不得已赦免了李顯。可是這個李顯脾氣也未免太古怪了,他做了幾件錯事,其一就是拒絕了李贄的賜婚,年前李贄本想為李顯另選王妃,可是卻被李顯拒絕了,其二就是原來的齊王妃所生的嫡子已經失去了世子的身份,若是李顯聰明的,就應該對這個兒子不聞不問,可是他卻把這個兒子帶來了軍營。這樣一來,雍王不免心中有些不滿,說起了這個李顯也真是固執,這其中的深淺關節他不是不知道,卻是總不肯低頭服軟。他這樣自留破綻,我也不會客氣,從去年開始我就散布流言,說李顯堅守不出,乃是為了擁兵自重,這事若是換了旁人,以李贄的心胸和才識倒還不會太介意,可是若是曾有謀反嫌疑的李顯,偏偏李顯又是這樣不識趣,你說李贄會怎么想。過去幾個月,李贄連下了數道聖旨對李顯加以撫慰呢。”

  林碧想了一想道:“若是別的將軍,這樣撫慰只會讓他感激,可是若是李顯,這樣的撫慰反而會讓他覺得深受懷疑。”

  龍庭飛道:“正是如此,李顯也連上了數道奏章匯報軍情,用以表明心跡,可是這種事情,卻是欲辯無從,現在就連長安城內已經滿是流言了。想來李贄也很為難,若是不召回李顯,只怕流言傳下去,李顯心中恐懼,就是本無反心,也會生出反心來。”

  林碧道:“其實若是李贄能夠派一個夠分量的監軍,也可以穩定軍心民心的。”

  龍庭飛笑道:“哪裏這樣容易,這個監軍既要有本事壓制齊王,又要不能引發齊王麾下將領的憤怒,還要是李贄的心腹,現在大雍上下哪裏有這樣的人呢?只要這種情況繼續下去,不論是為了保全齊王還是為了防止齊王反叛,召回齊王就成了不得已的做法了。到時候大雍方面沒有大帥統軍,必然有人忍不住進攻,我就可以趁勢消滅雍軍的有生力量了。”

  林碧感嘆地道:“希望你能夠一舉功成,我北漢是承受不住長久的對峙的。”

  龍庭飛滿懷信心地道:“碧妹放心,我攻佔澤州、鎮州之後,碧妹,你我的婚事也不該拖延下去了。”

  林碧玉顏緋紅,說不出話來,龍庭飛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纖手道:“我知道你放心不下代州的事情,沒有關係的,這件事情我已經想通,龍庭飛不是目光短淺之輩,只要能夠令北漢國運昌盛,你我就是聚少離多又有何妨。”

  林碧心中一陣感動,半晌才道:“等你大破雍軍之後,就去稟明王上和我父親吧。”

  龍庭飛大喜,伸手將心愛的佳人擁入懷中,燭影搖紅,映照著一對璧人的身影,此情此景,怎不令人心醉神迷。
咶咶 發表於 2008-1-8 13:46
第四部 北漢烽煙 第四章 初到濱州
作者:隨波逐流

  姜永,父姜無涯,鎮徐州,東晉時封為永寧侯,娶高祖姊寧華長公主為正室,大雍立國時,姜無涯與高祖爭勝,遇刺重傷,歿於戰場。永見敵勢大,奉母攜舊部遠走東海為盜,襲父爵位為永寧侯,然叱吒東海,威震海疆,人乃稱其東海侯而不名。高祖履招之降,永不至。

  ——《雍史。東海侯傳》

  離開晉陽之後,林碧帶了百餘名侍衛日夜兼程走魯南,這一帶大雍和北漢的勢力犬牙交錯,所以林碧等人都是改換了裝束,化裝成客商旅人,一路上有驚無險,不過旬日之間,就到了濱州,濱州位於大雍和北漢的邊界上,可是這裏實際上卻是東海侯姜永的勢力範圍,東海侯從前縱橫海疆的時候,就是通過濱州得到補給的,而濱州的商人為了確保海上商船的安全,更是暗中和東海侯互通消息。尤其是近年來由李贄主持軍政之後,大雍和東海之間的仇恨似乎漸漸消解,東海侯不再惡意劫掠大雍的商船,而大雍也不再嚴厲鎮壓傾向姜永的勢力,所以東海的勢力在濱州更是越發強大。尤其是在東海開創了遠揚貿易的商道之後,濱州更是成了天下最大的港口之一,北漢和大雍通過濱州源源不斷的將本國特產送上遠行的商船,換取異國的金銀糧食和各種特產。所以不論是北漢還是大雍都想控制住濱州,可是在沒有絕對把握之前,卻都不敢輕舉妄動。

  而南楚和東海之間的貿易卻是通過杭州進行的,這次南楚想要迫使東海將大雍排斥在外,在北方和北漢合作,在南方和南楚合作,並非是什么好意,若是大雍採取玉石俱焚的手段,那么濱州就別想成為港口,到時候就只剩下南楚獨佔利潤。所以林碧對於南楚的提議並不熱衷,當然若是南楚真的成功了,林碧也會盡量想法子控制住濱州,雖然困難,可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進濱州,就感受到那種迎面而來的繁華氣息,往來都是南腔北調的商賈,若非是秋風蕭瑟,不免讓人懷疑到了江南盛地。北漢在濱州名義上是敵國,所以自然沒有館驛,不過早有人為林碧在濱州最富盛名的平安客棧訂下了一個獨院。

  平安客棧,這個名字十分平常普通,可是如今天下所有的平安客棧都是一個主人。在兩年前,第一家平安客棧在南楚建業開張,之後很快就在天下各大都邑開設了分店,這平安客棧並非是以豪華見長,事實上這裏的布置擺設以簡樸清雅著稱,客棧之中雖然服務周到,可是卻也沒有什么十分特殊之處,雖然可以做出天下各大菜係的名菜,可是比起真正的名家風味不免差了幾分火候。按理說這樣的客棧並沒有什么值得重視的地方,可是當平安客棧開了多家分店之後,常常遊走四方的商賈驚奇的發覺各處的平安客棧,居然十分相似,客棧的經營方式、房間的格局布置、飲食的口味,幾乎是一個模子裏面出來的一樣。對於這些常年奔波在外的商人旅客來說,到處都有的平安客棧倣佛成了自己的家一樣,在這裏,他們總是能夠得到熟悉的感覺。而且平安客棧還有一樣好處,一旦你住進某一家客棧,數月之內,天下所有的平安客棧都會熟知你喜歡的房間,喜歡的食物等等,讓你到處都有賓至如歸的感覺。

  當然未免有些人擔心平安客棧會有問題,可是各處的平安客棧最多只有一兩個管事真正屬於平安客棧,其他的仆役都是從當地雇傭的,只是經過訓練之後,這些仆役都按照那些管事帶來的寫滿了各種規矩的小冊子行事,若是有所違背,就會被辭退。所以才讓各地的平安客棧既基本上相似,又在細節上有一些各自的特色。這種經營方式十分便於各地官府派遣間諜進入探察,可是也讓他們很難探察到什么機密。所以至今平安客棧的後臺老板仍然是一個秘密。

  選了平安客棧居住,林碧自然不是因為這個緣故喜歡這個客棧,而是因為平安客棧還有一樁好處,它的每個房間都和其他房間之間用花木假山回廊之類的隔離開來,擁有隱秘和安全兩種特質。如果租下一個院子,那么就更加安全了,院內錯落有致的客房恰好控制了所有的要害地點,只要將各個客房安排妥當的人手,那么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一個防護圈了,最適合帶著保鏢仆人遠行的達官顯貴使用了。只要住過一次,很多喜歡奢華的客人也會喜歡住在平安客棧的,而且平安客棧雖然不夠奢華,可是布置陳設也是清雅淡然,也不辱沒他們的身份的。

  一住下來,林碧就派人拿了自己的帖子送到濱州知府黃煒府上去,黃煒名義上是大雍的官員,可是實際上卻是東海侯姜永的家臣,這是人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姜永的勢力雖然已經擴展到濱州,可是姜永本人卻是不會在濱州的,想要赴喜筵,必須先遞帖子過去,然後由東海侯派船迎接渡海前去。

  林碧很想在壽筵之前和南楚使臣會一次面,可是這次南楚使臣卻是從杭州從海路過來的,在壽筵之前雙方根本不能會面,所以林碧也就聽之任之了。

  就在北漢眾人各自休息之後,王驥卻是躺在床上難以入眠,一路上林碧對他監視很嚴,他一直沒有機會和自己人聯係上,如今入住了平安客棧,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這是唯一一個和自己人聯係的機會。若是不能聯係上,得到恩主的指示,那么他怎么去拜見恩主呢?再過三天就是九月二十八日,正是東海侯愛子大婚之時。而十月二日就是恩主愛子周歲喜筵,如何做呢,王驥心中十分猶豫。

  正在王驥輾轉反側的時候,有人叩門道:“小人送來茶水,請客官開門。”

  王驥揚聲道:“門開著,你自己進來吧。”

  房門應聲而開,走進來一個青衣小帽的店小二,他一邊將門關上,一邊道:“客官,小店備有各地名茶,不知客官可有什么特別的喜好,小人擅自作主,送來的是龍井茶,若是客官不喜歡,可以隨時更換。”

  他口中這樣說著,行為卻是十分詭異,放下茶壺之後,就匆匆脫衣摘帽,王驥先是一驚,就看到那個店小二放在桌面上的一塊玉牌,面色一喜,便也寬衣解帶起來,口中卻道:“龍井就很好,對了,在下要小睡片刻,你不可前來打擾。”一邊說著,一邊換上了店小二的衣服,將帽子向下壓了壓,兩人身材相倣,面容隱藏起來之後倒有了七八分相似。那個店小二跳上了床,將被子蓋著頭裝成入睡的樣子。王驥卻是帶著茶盤走了出去。他對周圍環境本就記在心裏,也不多言,就向外面走去。果然剛走出院門,就看到另一個店小二在那裏等候。王驥一言不發,跟在那人身後,轉了幾個圈子,走入了一間十分隱秘的客房。

  那件客房中一人負手而立,聞聲回頭,四目相對,都是目中淚光隱隱,各自上前一步,把臂為禮。那人輕呼道:“赤驥,三年不見了。”王驥,不,應稱他赤驥,他一字一頓地道:“綠耳,三年不見,你可是更穩重了,公子好么,眾位兄弟好么?”

  綠耳張口欲言,卻覺得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拉著赤驥坐下,整理了一下思緒,這才說道:“公子如今身體已經很是健朗,常常帶著夫人駕舟海上,花前月下,好不令人羨慕,如今小公子已經將滿周歲,柔藍小姐活潑可愛,又有李爺和董總管、周尚儀服侍,正是其樂無窮呢。”

  赤驥聽後面上露出喜色,道:“那就好了,公子退隱之前,派我到蠻地行走,這幾年漂流在外,只覺得如同身如飄萍,飄忽無依,如今總算是可以回到公子身邊,又逢小公子周歲大喜,真是令我喜出望外。”

  綠耳笑道:“誰說不是,這幾年我奉命經營平安客棧,也是四海飄流,直到數日前才回到濱州,能夠重見公子之面,只覺得心神立刻安穩下來。你被公子選去蠻地探聽軍情民心,我們原本還為你擔憂,只怕是蠻人殘狠,你性命堪憂,想不到你不僅平安回來,還博得一個‘神醫伯樂’的美名,聽說蠻人將你奉為神明,我還以為你會樂不思蜀呢,想不到你還是這樣心心念著公子,公子若是知道定然也會感動,或許就不會趕你走了。”

  赤驥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飲而盡,淡淡道:“蠻人遊牧為生,不事生產,每到秋高馬肥之際便來劫掠中原,燒殺擄掠,無所不為,我們中原人看了自然覺得他們兇蠻殘忍,其實我在蠻地兩年,覺得那些普通牧民也是十分樸實善良,我在草原之後,曾經數次遇險,雖然保住性命,可是幹糧馬匹都失去了,都是被牧民所救。蠻人粗野不文,卻是性情純樸,愛恨都擺在臉上,我倒覺得和他們在一起要快樂的多。可惜草原上不僅有牧民,還有貴族。所謂的貴族多半是各個部落的首領和他們的親屬,這些人多半都是野心勃勃的梟雄,為了爭奪女子金帛,他們不僅爭著劫掠中原,還彼此互相徵戰。那些部族裏的普通牧民實際上只比奴隸好些,平日辛苦勞作,戰時還要上陣廝殺,若是勝了自然可以分得些許賞賜,若是敗了,妻兒財產都被敵人奪走,所以他們無不驍勇善戰,只因勝負關係生死榮辱。其實即使他們勝了,戰利品也多半被貴族所得,他們自己不過是分到一些殘羹剩飯罷了。”

  綠耳奇怪的問道:“既然那些牧民如此堪憐,他們又是善戰的勇士,為什么不肯反抗呢?”

  赤驥苦笑道:“要想反抗談何容易,草原之上生活艱苦,單身一人很難存活下去,這些牧民是離不開部族的,而那些貴族佔有最豐美的水草,擁有精銳的戰馬和兵器,他們輕易地就可以收買部族中最勇猛的戰士效死,那些受壓迫最深的牧民如何能夠反抗,而且不論是何時何地,只要能夠存活下去,又有幾個人願意冒著必死的危險呢?”

  綠耳猶豫地道:“我曾聽說蠻人無惡不作,可是聽你這樣一說,我都有些同情他們,可是只怕公子聽了卻會惱怒呢?”

  赤驥坦然道:“公子是何等人物,他是不會責怪我的,而且我心中疑惑也要問過公子,那些蠻人雖然是我中原血仇,可是我見他們也是有善有惡,我中原之地,爭霸交戰之時,手段也未必比他們慈悲到哪裏去,所以我定要問問公子,為什么我們不能和平相處,卻要互相殘殺呢?”

  綠耳道:“公子一定能夠解開你的疑惑的。”

  赤驥點點頭,拋下了心中的苦惱疑惑,又問道:“如今你已經成了平安客棧的主人,家財萬貫,自然是可喜可賀,可是我聽說盜驪更加風光呢?”

  綠耳笑道:“是啊,盜驪兩次揚帆出海,此去何止千萬裏,帶回的異國珠寶和特產真是令人眼花繚亂。其實最風光的倒是驊騮呢,這小子身份揭穿之後,秦勇將軍和老夫人都沒有怪他,這小子身份泄漏,又離不開京城,結果被雍王召到身邊做了侍衛,聽說現在已在明鑒司做了夏侯沅峰的副手,若論官職,倒是他最高了。可惜白義、逾輪、山子、渠黃他們四個如今還在忙著錦繡盟和天機閣的事情,就連這次公子也沒有讓他們回來。”

  赤驥笑道:“你急什么,等到大雍一統天下,我們就可以悠閒自在了。”

  綠耳目中閃過一絲憧憬,笑道:“是啊,我真的盼著天下一統,到時候我們就可以不用打打殺殺了。對了,赤驥,你怎么和北漢的人一起來了?公子見了密報,也覺得好笑呢?”

  赤驥苦笑道:“我也不會想到會遇上林家的人啊?不過我這次倒是福分不淺,不僅見到了龍庭飛大將軍,還見到了和公主殿下齊名的嘉平公主林碧,唉,他們可也稱得上是一對英雄俠侶,可惜卻是北漢的臣子。對了,公子可有什么吩咐么,龍庭飛和林碧想要我加入北漢軍,若是公子有命,我願去北漢臥底?”

  綠耳搖頭道:“公子說,林碧和龍庭飛都是不世出的奇才,這樣的人不僅心志堅定,而且聰明無比,若非是天長日久,你是得不到他們的信任的,所以你就是在他們身邊臥底也沒有什么用處,公子讓你陪他們參加過小侯爺的婚宴之後,就托詞離去,對付這樣的人,公子自有手段。對了,公子還讓我囑咐你,不可錯過了小公子抓周呢?”

  赤驥眼中閃過一絲喜色,道:“請回稟公子,就說赤驥謹尊公子諭令,一定會在十月初二之前趕到的。”

  綠耳點點頭,道:“我已經安排好了,過一會兒你的替身就會招呼店小二送去新的油燈,你就趁機和他換回來吧。”

  赤驥點點頭,滿腔心事都已經放下,他笑道:“我可是帶了一樣珍貴的禮物給小公子,十月初二我一定會趕到的。”

  綠耳笑道:“是啊,我也準備了禮物,只是恐怕誰也沒有盜驪的禮物新奇,他可是剛從異國回來的。”

  赤驥道:“這也沒有法子,不過我的禮物也不會差到哪裏去的,那可是我為蠻地實力最大的一個族長醫治坐騎所得的謝禮呢?”

  兩人又談了片刻,有人前來稟報說是時間已到,赤驥便拿了油燈走回住處,林碧雖然派了人守夜,可是卻沒有禁止店小二出入,赤驥順利的回到房間,那個代替他躺在床上的店小二換回衣服,悄無聲息地走了出去。赤驥躺在床上,沒有多久便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林碧下令眾人可以出去散心,只是不許招惹是非,不過王驥卻被林彤拉上一起出去了,雖然不知林彤的心思,可是林碧的心思王驥卻是明白的,現在林碧絕對不會讓自己離開他們的視線的,果然,負責保護林彤的侍衛也被林碧放了假,而換上了林碧自己的兩個親信侍衛,這一男一女在王驥看來武功都很出色,王驥自知沒有本事勝過這兩人聯手,若是他想趁機離去是絕對沒有機會的,林碧行事果然是十分謹慎。不過王驥早已和自己人取得聯係,所以也就無拘無束地陪著林彤在濱州城內遊玩了起來。

  這濱州城原本只是一個沿海小城,如今卻已經是儼然大邑,城內商賈雲集,各種店鋪比比皆是,商鋪之中更是琳瑯滿目,令人目不暇接。林彤興奮地四處瞧看,不時被一些新奇的東西吸引過去。她身邊的兩個侍衛卻是始終目光敏銳地留心著周圍的情形。

  走了幾個時辰,手裏已經堆滿了盒子包裹的王驥苦惱地望著仍然興致勃勃地林彤,也不知道為什么,這位小郡主偏要把所有東西都讓他拿著,那兩個侍衛卻都只是笑吟吟的看著笑話。王驥自然知道他們不會主動幫自己提東西,免得妨礙他們的手腳,可是自己為什么要做這個小郡主的仆從。

  正在王驥忿忿不平的時候,林彤已經一眼看到一家出售兵器的鋪子,她雖是女子,可是自幼生長在戰火之中,對於兵器戰馬是從心裏喜歡,所以便興衝衝地走了進去。這個鋪子十分寬闊,四壁上挂著刀槍劍戟,都是上好的利器。在中間的一張長條桌子上,擺著一些精美的匕首短刀,其中有一些樣式古怪,一見就知道不是中原打造的兵器。

  林彤好奇地走了過去,拿起一柄彎刀仔細看去,這是一柄連鞘彎刀,綠色的鯊魚皮鞘,溫潤潔白的象牙刀柄,手握之處纏著烏金細絲,刀身如同新月一般形狀。林彤將刀抽出,只見刀光如霜似雪,心中便是十分喜愛。這時候,那個中年掌櫃走了過來,揮手讓接待林彤的夥計離去,笑呵呵地道:“小姐,這是從波斯買來的彎刀,可以切金斷玉,最適合會武的小姐佩戴防身。小姐若是喜歡,小人願意折價奉送。”

  林彤拿著彎刀,走到試刀的木樁前,一刀劈下,那堅硬的老木被輕輕松松的削去了一角。林彤大喜,道:“這把刀多少錢?”掌櫃連忙道:“這刀在波斯可是王室所用,小人不敢擅自抬價,只要三千兩銀子就行了。”

  “什么?”林彤一驚,雖然早知道這把刀不會便宜,可是三千兩也未免太貴了一些,她雖然出身名門,有郡主的封號,可是林家時代鎮守代州,為了練兵,銀錢本就如同流水一樣花出去,而林家又以清廉著稱,所以林彤可沒有這么多銀兩。嘆了一口氣,林彤放下了短刀,若是自己真的花三千兩銀子買一把不能上陣殺敵的彎刀,只怕要被父親責罰了。無精打採地向外走去,林彤忍不住回頭了好幾次,看向那把精美的波斯彎刀。

  這時,一個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走了進來,她走得很快,偏巧林彤又在回頭,兩人撞在一起,那小女孩年小體輕,“哎呀”一聲向後倒去。林彤是學武之人,立刻反應過來,伸手就將小女孩抱住,往下一看,只見這個小女孩五六歲的年紀,相貌秀麗嬌俏,膚如凝脂,一雙杏眼清澈明凈,又帶著一絲狡黠的意味,眉宇間的氣質更是十分靈秀。林彤不由笑道:“小妹妹,又沒有撞傷你?”

  小女孩搖搖頭,道:“大姐姐放心,藍藍沒有傷著。”

  林彤松開雙手,那個小女孩衝到桌旁,拿起方才林彤喜歡的那把彎刀,興衝衝地道:“掌櫃伯伯,我帶錢來了,把它賣給我吧。”

  林彤的目光一凝,這樣一把貴重的彎刀,這個小女孩居然要買,這是怎么回事?

  那個掌櫃也是有些尷尬,方才這個小女孩就是要買這柄彎刀,自己當然不信一個小女孩會有那么多銀子,所以雖然小女孩要求自己留下彎刀暫時不要出售,自己卻沒有遵守約定,有些赧然的看了林彤一眼,他和氣地道:“小姑娘,這可是要三千兩銀子啊。”

  小姑娘得意洋洋地道:“我是帶了銀子的,不過給別人拿著罷了。海叔,海叔,你走快一些么?”

  隨著小女孩清脆悅耳的聲音,一個渾厚的聲音道:“來了,來了,小鬼頭跑得這么快,海叔可追不上你。”聲音還在耳邊,一個青衫男子從外面走了進來,這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相貌斯文俊朗,只是膚色古銅,臉上的皮膚粗糙,一看就是常年曝曬的結果,這個男子雖然衣著樸素,卻是氣度沉穩,神色間帶著淡淡的威儀。掌櫃的目光一閃,已經認出了這人身份,滿臉堆笑的上前道:“原來是海爺來了,說什么買呢,小人這點生意都是托您的福,小姐若是喜歡,盡管拿去就是。”一邊說著,掌櫃的一邊尋思,什么時候海爺身邊有了這么一個寵愛的侄女呢?

  那男子淡淡一笑道:“都是將本求利的生意人,我怎好佔你的便宜,這個丫頭是我一位至交的女兒,最是頑皮搗蛋,今次看中了這柄彎刀,花的也是她自己的零用,這是這丫頭自己的事情,你也不用顧忌我,該多少就是多少。”

  小女孩撅著嘴道:“海叔就是這樣不講情面,也不幫著藍藍侃價。”

  男子微微一笑,道:“誰讓你這樣倔強,海叔手上什么珍貴的物事沒有,你若喜歡盡管選了去,卻偏偏看中了這把彎刀。”

  林彤聽這人口氣很大,不由更加生出幾分好奇,裝作挑選刀劍的模樣,留下了看起了熱鬧。

  那個小女孩生氣地道:“那怎么成,這可是爹爹答應的,讓藍藍自己買一樣禮物給弟弟,若是從海叔那裏挑選,就不是藍藍送的禮物了。”

  那男子失笑道:“你爹爹一向是不計較這些的,偏偏你這樣倔強,好了,海叔不管你就是了。”一邊說著,一邊拿出銀票遞給那掌櫃的,口中還道:“這下可好了,你這兩年的零用錢和紅包都搭上了,將來可別來找我借錢就行了。”

  小女孩得意洋洋地道:“這個海叔就不用擔心了,娘親最疼我了,一定會多給藍藍零用的。”

  這時候,那個掌櫃已經將那柄彎刀用錦盒裝好,恭恭敬敬的遞給那個男子,並奉還了部分銀票,道:“海爺,小人天膽也不敢在您頭上爭利,還請海爺笑納。”

  那個男子笑道:“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們千裏迢迢的帶了貨物回來,哪有賤賣的道理,我這個侄女喜歡這些精巧的東西,以後免不了打擾,你只要價錢公道些也就是了。”說著將那些銀票又奉還給那掌櫃。那掌櫃的眼珠一轉,道:“那小人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海爺,小人有樣精巧的物事送給小姐賞玩。”說著他讓夥計去後面拿來一個精鋼制成的古怪物件,熟練的一拉一翻,那物件徹底打開,原來是一把精巧的手弩,精鋼打造的弩臂用鉸鏈緊密地結合在一起,一根極為結實的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制造的弦絲,牢牢地係住弩臂兩段。整把手弩完全打開,並不比手掌大多少,正好放到袖子裏,用來防身最好不過。那個掌櫃道:“這是小人無意中得到的,因為只有一件,威力也不是很大,所以沒有拿出來出售,就送給小姐賞玩吧。”

  小女孩眼中閃過興奮的光芒,一把搶過手弩,翻來覆去看了半天,才道:“真的很精巧,海叔,藍藍很喜歡。”明亮的眼睛裏面充滿了懇求,那個男子微微一笑,道:“既然是人家的好意,你就留著吧。”說罷牽著小女孩的手向外走去,那掌櫃的跟在後面相送,滿面笑容,顯然十分高興那海爺收了禮物。

  林彤想著是什么人讓這掌櫃必恭必敬,想必是濱州大有來頭的人物吧?一邊想著,不由眼光盯著那男子,露了形跡。那男子早已察覺到有人看著自己,但他身份非常,有人留意自己這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所以也不在意,不過出門的時候仍然順便瞧去,誰知一看之下,他的面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眼中更是閃過一縷寒芒。

  等到那男子遠去,林彤問那掌櫃道:“這人是誰啊,你這樣奉承他?”

  那掌櫃的笑道:“姑娘是外地人,或者不認識,這位就是我們濱州最大的船行老板,只手掌控遠洋貿易的海無涯海爺啊。”

  林彤驚叫了一聲,出門瞧去,那海無涯已經沒有了蹤影。

  這時,那個掌櫃正對著夥計們喊道:“跟咱們打交道的海公子那是最精明的人,要想佔點便宜比什么都難,海爺為人倒是慷慨大度,就是為人端謹,不喜歡應酬,是最難巴結的一個人,想不到今日這樣巧,讓我得了彩頭,還不快去給東家送個信,過兩天就請東家帶著禮物去拜訪海爺……”

  林彤一跺腳道:“真可惜,若是姐姐在就好了。”說罷,林彤也沒有逛街的興致了,鬱悶的向客棧走去。王驥淡淡一笑,眼中閃過一絲喜悅和憧憬。
咶咶 發表於 2008-1-8 14:05
第四部 北漢烽煙 第五章 同舟共渡
作者:隨波逐流

  海仲英,號無涯,荊楚人,世代書香,英為庶出,性豪爽,不為嫡母所喜,後父母亡故,仲英攜資材至閩境,組船隊行商海上,頗豪富,仲英慷慨好義,人皆敬之。

  武威二十三年,仲英赴南海,中道遇海匪,船貨盡失,仲英僅以身免,時貨主及船夫家人逼勒甚急,或勸其隱姓逃債。仲英道,我以誠信待人,今若逃,子孫後世不能見人矣。乃傾家蕩產以償債。後仲英東山再起於東海,商賈中人與其議價時,往往一言而決,皆服其誠信耳。

  ——《雍史。貨殖列傳》

  林碧聽了林彤的轉述之中,安慰道:“彤兒,你也不用遺憾,海無涯在濱州乃是一言九鼎的人物,能夠和他見面當然好,可是此人明顯和東海侯關係密切,光是說服他也是沒有用處的,東海侯若是不點頭,誰也不能作主的。而且我們也已經打聽清楚,若想說服海無涯,還不如說服他的侄兒海驪有效得多。海無涯至今未娶,兩年多前,他的侄兒海驪從南楚前來投奔,如今已經成了他的左膀右臂。我們已經派人查過,海家在多年前因為洪水而毀於一旦,他這個侄兒流落在南楚,飄零多年,幾乎什么都做過,直到兩年多前,這個海驪不知從哪裏得知海無涯是他的叔父,這才千裏投親。海無涯為人最是大度,全不計較昔年的兄弟糾葛,將這個侄兒收留下來。海驪此人年紀雖輕,卻是心思細密,精明過人,海無涯的生意他倒是能夠做上七分主的。想要完全排除大雍,我看恐怕是沒有指望的,若是能夠說服海驪傾向我們,那么我們的收獲就很大了。”

  林彤聽了不由心想,既然海無涯只有一個侄兒,那么那個小女孩又是什么人呢,能讓海無涯這樣寵愛,她的身份一定是很不尋常吧。

  不過她也知道這個問題是得不到答案的,便又問道:“姐姐,還有一件事情,我怎么覺得你對王驥十分提防,一點也不像你平日的舉動。”

  林碧輕輕一嘆,道:“傻孩子,你當我和庭飛真的只想招攬王驥么?”

  林彤一驚,道:“怎么,你們?”

  林碧笑道:“我和庭飛都懷疑這王驥的主人的身份。王驥此人,不僅弓馬出眾,而且頗富文採,更有相馬醫馬的本事,更難得的是他的氣度,對著我和庭飛這樣的身份,仍然是不卑不亢,一路行來,我見他對山川地理也十分熟悉,這樣一個人,不論在哪裏都不會被人忽視的,你說他在南楚和大雍都待過許多時候,為什么卻沒有加入軍旅或者被人招攬。”

  林彤爭辯道:“他是獸醫,或者是不喜歡從軍或者做人家的下屬吧?”

  林碧又道:“我們一路幾乎是行軍一樣的趕路,可是他不僅毫無疲憊之色,還常常說些笑話和見聞哄你開心。而且我見他對軍中之事也不是很陌生,顯然他不是從過軍,就是受過這方面的訓練,小妹,這個人的身份並不簡單。”

  林彤臉上紅了又白,起身就要出去,林碧拉住她道:“你去做什么?”

  林彤怒氣衝衝地道:“我要去問他,為什么要做姦細,為什么要欺騙我——和姐姐。”

  林碧搖頭道:“我看他也不是存心騙你,一路上他並沒有特意和你親近,也沒有探聽軍情,我想他遇見你乃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他,應該不是存心做細作的,我只是說他的出身必定有些問題。你看他對自己的恩主推崇備至。小妹,什么樣的人可以有這樣的奴仆呢,你有沒有想過?”

  林彤怔忡了半晌,想起王驥所說過的每一句話,然後她腦海中浮現王驥在談到那個江哲的時候,眼中無論如何都掩飾不住的神採。不由吞吞吐吐道:“姐姐,你不會以為,以為,他的主子是那個人吧?”

  林碧微微一笑道:“本來我也不會這樣憑空猜測,可是他的主子偏偏在東海,這就更加引起了我們的疑心,當初江哲退隱之後,天下想要誰不想知道他的下落,這種人若不將他控制在手中,是沒有人可以放心的。仔細想一想,江哲不是平常人,他是雍王的心腹謀士,又帶著大雍的寧國長樂公主,長樂公主本是南楚王後。再想一想江哲的作為,南楚他不能去,原蜀國如今被南楚和大雍瓜分,可是他逼死了蜀王,他若是一個聰明人,最好今生今世都不要到蜀中去,現在蜀中局勢並不穩定,錦繡盟打著復國的旗號在蜀中來去自如呢。他若留在大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怕是躲不過大雍官府的耳目的,若是來北漢,他就不怕我們將他捉起來么。這天下之大,只有一個地方是他可以藏身的,就是東海侯的轄地。東海侯現在和大雍雖然關係緩和,可是還沒有歸屬大雍,姜永的性子倔強,只怕李援未死之前,他都不會歸順大雍的,而且根據我們得到的情報,東海侯之子姜海濤曾經身受毒傷,就是江哲醫好的。你說,東海豈不是江哲歸隱的最好地方,東海侯必然將他待為上賓,大雍也不會因此擔心他被別國所用。只不過東海茫茫,海上交戰,也不是我們北漢所擅長的,而且,江哲雖然是厲害,我和庭飛也不畏懼他,這件事情自然就放下了。可是這次遇到王驥,我就猜測恐怕他的主子乃是江哲,彤兒,你說若是江哲死在東海,會發生什么事情?”

  林彤雖然年幼,很少參與軍機,可是自幼耳濡目染,所以只想了片刻,就驚叫道:“只怕大雍皇帝會異常憤怒,東海和大雍之間會反目成仇,畢竟江哲是死在東海的。”

  林碧好整以暇地道:“這個倒還罷了,雍帝李贄英明過人,遲早會明白東海乃是無辜的,雖然會有遷怒,可是也不至於因此影響最終的結局,東海歸降大雍,是遲早的事情,可是李贄會千方百計追查暗殺江哲的兇手,我北漢和南楚就是最大的目標,到時候我們若是宣揚出去是我們做的,那么李贄就會下令齊王李顯立刻進攻北漢,李顯雖然兵多將廣,可是現在君臣有隙,將士狐疑,我們北漢必定能夠取得一場大勝,一舉攻入大雍北方,居高臨下,讓大雍數年之內再無力和我們相抗。而南楚也可以趁機發難,彤兒,到時候我們就不用日日憂心國破家亡了。”

  看著姐姐神採煥發的模樣,林彤心中一陣悲喜交加,她自然知道這些年來父親、姐姐和姐夫日日為國事憂慮,若是能夠遂了姐姐的心願,自然是最好不過,可是不知怎么,林彤想起了王驥所說過的江哲的事情,竟然不忍見那樣一個人死在刺殺之下。

  林碧似乎明白她的心意,握住她的手道:“彤兒,你如今已經及笈了,姐姐希望你能夠明白,不是姐姐喜歡這樣做,兩國交戰,誰不是用盡手段心機,這是半點慈悲都容不得的,咱們幾個兄弟都是猛將、勇將,卻偏偏沒有一個可以帥才,你雖然年幼頑皮,可是我知道你才智不比姐姐差,彤兒,你要好好努力,過幾年,等你可以擔當大任,姐姐就可以安心的跟著你姐夫南徵北戰了。”

  林彤愣了一會兒,突然落下淚來,抱著林碧,哭泣道:“姐姐,是我們不好,要不然就不會讓你現在還不能嫁給姐夫,姐姐,你放心,彤兒以後再也不會貪玩了,以後等到彤兒做了大將軍,帶著千軍萬馬鎮守代州,讓你和姐夫沒有後顧之憂。”

  林碧心中一酸,也抱住林彤,低聲道:“彤兒,這是命運,我們林家從來沒有不忠不義之輩,當年爹爹和娘親本是兩情相悅,可是外公起兵立國之後,爹爹寧可和娘親永不見面,也不肯背叛晉主。我聽幾位叔伯說,當年先主大軍將代州圍住,城中已經糧盡,這時先主派人來告訴爹爹晉帝被廢的消息,爹爹悲慟欲絕,雖然為了代州軍民不得已歸降了先主,可是爹爹卻還是不肯在北漢做官,托辭養病,只在家中休養。後來蠻人犯境,代州危急,先主親來相請,為了鄉梓黎庶,爹爹終於重新披挂上陣,後來,爹爹就做了北漢的臣子。這么多年來,外公和舅舅都對我們林家信任倚賴,從無疑忌,彤兒,我們林家不能再看著家邦被人侵佔了。身為林家的兒女,為了北漢,為了林家,沒有什么不可以犧牲的,姐姐知道,你有些喜歡那個王驥,可是你要記著,他不是北漢人,而你是林家的女兒。”

  林彤臉色變得蒼白,她沒有反駁姐姐的話,她真的是喜歡上了那個溫文儒雅中帶著堅強果敢的少年,她曾經以為,既然王驥已經答應姐夫留在北漢,那么或許就有可能將他留在身邊。可是,現在林彤卻終於明白,她那如同春花一般絢爛美麗的初戀,已經隕落在秋風蕭瑟當中了。然後她聽見林碧說道:“這次我帶了明暗兩批人手過來,若是發現江哲的蹤跡,就要刺殺於他,所以王驥是萬萬不能放松,你要小心,不要讓他傳了什么消息出去,跟著他,一定能夠找到江哲的。”

  當王驥推門走出房間,想到客棧前面的飯堂用飯的時候,恰好看到林彤從林碧的房間走了出來,他正想和她打個招呼,卻發不出聲音來,那個嬌俏可愛的小郡主周身上下煥發出傃麗無比的光芒,這樣的她倣佛是另一個林碧一般。她的目光飄過,落在王驥身上,她微微一笑,那笑容是那樣燦爛,可是王驥卻覺得一陣心悸,林彤走過他的身旁,微笑道:“喂,你是要去前面用飯么,我也很想去前面吃呢,那裏一定熱鬧多了。”王驥想要答話,可是卻覺得口幹舌燥,竟然無法說話,眼前的這個小郡主,是那樣的熟悉,又是那樣的陌生。

  九月二十七日,在東海侯屬下的引領下,林碧等人上了一艘大船,那是海氏船行特意準備的一艘大船,前面迎接參加喜筵的客人前往東海侯所佔據的海島。船上的客人並不多,這艘客船只有相當身份的人才能搭乘。負責迎賓的是東海侯姜永的愛將羅橫,他笑容可掬的在甲板上和客人攀談,完全沒有傳聞中海上屠夫的模樣。

  林彤剛上船的時候還覺得很興奮,可是船一動起來,便覺得頭暈目眩,雖然舍不得海上的風景,卻還是被林碧強迫著回去休息了。林碧卻是站在船頭,享受著習習的海風。用餘光留意著船上的客人,船上的客人很多,身份各異,可是顯而易見,多半都是商賈中人,能夠坐上這艘船的,至少也是富甲一方的富商吧。

  這時,身後有人說道:“草民海仲英,聞知公主殿下也在船上,特意前來拜見,還請公主恕草民冒昧。”

  林碧回過頭去,只見在自己的幾個侍衛的防護圈外,站著一個身穿深藍色衣袍的中年男子,相貌斯文俊朗,膚色呈現陽光曝曬之後的古銅色,他身後跟著一個少年,相貌清秀俊雅,膚色淡褐,顯然原先的膚色應該是十分白皙的,應該是近年來被陽光曬成了這樣的褐色。這兩個男子相貌輪廓有七八分相似,顯然有著血緣關係。

  林碧心中一動,道:“原來是海無涯海先生和海驪海公子,今日相見,本宮十分榮幸。”一邊說著,一邊讓侍衛放這兩人過來。

  海無涯笑道:“這無涯二字不過是大家送的別號罷了,因為衝犯了東海侯先尊的名號,所以如今已經不怎么使用了,公主殿下稱在下一聲仲英也就是了。殿下親臨東海,仲英本應前去拜見,只是殿下身份高貴,草民不敢褻瀆,還請殿下見諒。”

  林碧微微一笑,道:“海先生不用客氣,怎么海先生沒有前去幫忙東海侯料理婚宴呢,憑著先生和侯爺的關係,應該去幫忙的。”

  海無涯眼中閃過一絲冷淡,道:“小侯爺的未來夫人乃是南閩越家的女兒,海某和越家素有舊怨,不願破壞了氣氛,所以沒有去幫忙。”說到這裏,海無涯似乎有些醒覺,掩飾地說道:“海某的奇珍會將在九月三十日舉行,不知道公主是否有興致,這次海某帶了些海外奇珍,有些或者公主會感興趣的。”

  一邊說著,海無涯伸出手去,一直微笑不語的海驪取出一張紅色柬帖遞給海無涯,海無涯將柬帖呈給林碧,道:“這上面有將會展示的一些貴重珍品的目錄,若是殿下有興趣,可以先看上一看。”

  林碧接過柬帖,也不打開,笑道:“海先生果然是會做生意,南閩越家也是船業巨子,想來東海侯想要多個合作者呢?”

  海無涯眼中閃過一絲冷笑,道:“殿下誤會了,小侯爺的生母本就是南閩越家的人,這樁婚事也是親上加親罷了。”

  這時,遠處傳來一個小女孩的笑聲道:“海叔,海叔,你看藍藍射到了什么?”

  林碧聞聲望去,只見一個穿著粉色衣衫的小女孩正在蹦蹦跳跳的跑過來,她右手提著一具精巧的手弩,左手拎著一只被小巧的弩箭射穿了頭部的海鳥。

  在林碧的示意下,那些侍衛並沒有阻攔小女孩,她高高興興地衝進海無涯的懷中,獻寶一般地舉高海鳥給他看。

  海無涯寵溺地道:“好了,若是你爹爹知道,一定會很高興的,不過大概他更喜歡你像個千金小姐吧。”

  小女孩反駁道:“才不會呢,爹爹說藍藍喜歡怎樣就怎樣,以後藍藍還想跟著驪哥哥去看看那些紅頭發綠眼睛的夷人呢。”

  海驪笑道:“這個我可不敢答應,誰不知道公子和夫人將小姐視若掌上明珠,我若是帶你出海,公子最多不過是禁你的足罷了,我恐怕要被逐出門的。”

  小女孩沮喪地道:“驪哥哥也不敢,嗚嗚,上次藍藍想托人給駿哥哥捎信,可是誰都不敢。”

  海驪聽到小女孩這樣說,心中一凜,眼光擔憂地瞧向林碧,只見她似乎沒有察覺什么,只是滿懷笑意的看著小女孩,才放下心來,歉意地道:“公主,小孩子頑皮,讓您見笑了。”

  林碧笑道:“不妨事,很可愛的小姑娘,叫什么名字,海公子和他的父親有主仆名份么?”

  海驪笑道:“她叫柔藍,是海驪恩主的愛女,當年草民流浪四方,被恩主收留在門下,後來得知家叔的下落,前來投奔,蒙主人恩典,換海驪自由之身,只是舊日恩情不敢相忘,所以仍然以主仆相稱。”

  林碧看著柔藍滿含著好奇的大眼睛,伸手欲、將她抱起,海驪接過柔藍手中的弩弓和海鳥,柔藍雙手得到了自由,自然而然的環抱著林碧的脖頸,林碧心中一暖,笑道:“小藍藍,你爹爹怎么不在這裏啊?”

  海驪一皺眉,正要搶著答話,卻看到一個侍衛警告的眼神,這時候柔藍已經說道:“爹爹不喜歡那么多人的,藍藍好不容易才求娘親答應,讓海叔和驪哥哥帶著藍藍去看熱鬧呢?”

  林碧又笑道:“那么藍藍姓什么呢?”

  柔藍的眼睛忽閃了一下,道:“這個,藍藍也不知道啊,爹爹就是爹爹,藍藍就叫藍藍,海叔,爹爹姓什么啊?”

  眾人聽了都是會心地微笑,一個小孩子不知道父母的姓名是很平常的事情的,林碧也只能一笑了之。

  看著蹦蹦跳跳遠去的小柔藍,林碧心道:“我或者太多疑了,怎么見到誰都想著和那人有關呢?”

  這時,跑得飛快的小柔藍和一個小男孩撞在一起,那個小男孩只有不到四歲的模樣,可是卻比柔藍高一些,壯一些,兩個孩子撞在一起,那個小男孩只是踉蹌了一下,柔藍卻坐倒在地上。

  海驪連忙走過去,將柔藍提了起來,那個小男孩冷冷的看了兩人一眼,就要轉身離開,柔藍大叫道:“喂,你撞到我了,怎么不賠禮就走。”

  小男孩眼中閃過鄙視的神色,冷冷道:“你也有錯。”

  柔藍只覺得腦子裏轟的一聲,她雖然年紀不大,可是平日遇到的人不是對她視若珍寶,就是必恭必敬,最差的也是頗為喜愛,從來沒有人這樣對她無禮,她的眼睛不知怎么紅了起來,騰的一下跳了起來,一把拽住小男孩的衣衫,道:“快給我賠禮。”

  小男孩本要掙脫,可是一眼看到柔藍淚水盈盈的雙眼,不由手上一軟,卻還是嘴硬地道:“你也有錯的。”

  柔藍眼珠一轉,松開手,道:“是我不好,不該亂跑的,對不住。”

  小男孩一愣,還沒有反應過來,柔藍已經雙手叉腰道:“我已經賠過禮了,該輪到你了。”

  小男孩這下可是真的愣住了,半晌才吶吶道:“是我不好。”

  柔藍得意洋洋的笑了起來,破涕而笑,這時候,傳來一個豪爽的笑聲道:“好本事,麟兒,可是很難看到你道歉呢?”

  小男孩臉一紅,低著頭走到一個錦衣男子的身後,那個男子三十多歲的年紀,相貌英俊挺拔,幽黑的眼睛透著冰冷的寒氣,雖然他在說笑,可是從他的神情卻覺察不出一絲歡喜。這個男子周身上下都透著殘忍冷酷的氣息,可是舉止之間卻又是那樣優雅從容,這個男子,倣佛是表面上馴服的獵豹一般,讓人擔憂他隨時都有可能衝破樊籠撕裂敵人的胸膛。

  小男孩孺慕的目光望著那個男子,可是那個男子卻沒有再望他一眼,而是淡淡的瞧著那個小女孩,小男孩眼中浮現出失望,低下了頭。

  林碧心中浮起警戒,這個男子絕對是一個危險的人物,那個男子的目光落到了林碧的身上,眼中泛起一絲笑意,林碧心中一寒,緩緩移步上前,她不願在任何人面前低頭,尤其是這個很可能是敵非友的男子。

  這個男子淡淡道:“嘉平公主,初次相見,果然是聞名不如見面。”

  林碧目光一閃,道:“想不到齊王殿下竟然會離開軍中,當真令林碧驚奇萬分。”

  男子大笑道:“百年修得同船渡,本王真是萬分榮幸,嘉平公主乃是女中豪傑,代父鎮守代州,蠻人敬畏,本王微服至東海,原想著有機會見到公主一面,今日一見,足慰平生,龍庭飛雖然厲害,本王倒也沒有放在心上,可是他有你這個未婚夫人,倒是讓本王羨煞。”

  林碧見他雖然言語放蕩不羈,可是神色間卻帶著濃濃的陰鬱之色,想到這人本是有名的風流浪子,可是兩年前遭遇大變之後,不僅將府中姬妾幾乎全部遣散,而且從此不近女色,為了亡妻如此情重,林碧心中油然生出憐憫之心。輕輕嘆息一聲,林碧淡淡道:“王爺過譽了,怎么王爺會到了東海,聽說貴國這次的使臣乃是慶王李康呢?”

  男子神色一黯,淡然道:“本王和東海侯乃是姑表兄弟,這次侄兒成婚,本王乃是私人身份道賀。赤驥,你怎么也在這裏,你的主子呢?
咶咶 發表於 2008-1-8 14:37
第四部 北漢烽煙 第六章 生死無恨
作者:隨波逐流

  武威二十四年,仲英潦倒長安市,忽一日,有寒姓者登門造訪,以重金償其債,未幾,仲英赴濱州,建海氏船行。武威二十五年,海氏得重資注入,造大船赴遠洋,縱橫海疆萬裏,遂得無涯別號。

  ——《雍史。貨殖列傳》

  赤驥差點沒有罵出聲來,他萬萬想不到齊王竟然會和自己說話,就是白癡見到自己和林碧等人一起,也不會貿然說出自己的名字啊,雖然對齊王仍然記得自己感到奇怪,畢竟當初只是在南楚江哲為李顯治傷的時候見過一面罷了。一邊在心裏面惡狠狠的詛咒,赤驥皮笑肉不笑地道:“回稟王爺,草民早就被恩主遣散,這次來東海賀喜,王爺若是有心,草民願意引見。”

  李顯“哦”了一聲,淡淡道:“你主子的性子也太古怪了些,放著榮華富貴不享,偏偏喜歡自找苦吃。”繼而笑道:“碧公主,你我兩國雖然敵對,可是這裏是東海,本王也不想生出事端,難得可以拋開軍務,我想公主不會拒人於千裏之外,本王有意邀請公主同賞海景,不知道可有這個榮幸。”

  林碧收回注視赤驥的目光,眼中閃過一絲寒芒,道:“能和王爺相見,林碧雖是女子,也不願錯過和王爺傾談的機會,王爺請。”

  李顯露出讚許的神情,跟著林碧向船頭走去,在李顯走過柔藍身邊的時候,卻停住腳步,笑道:“我的麟兒比你還要小一些呢,你肯不肯陪他玩一會兒呢?”柔藍眼中露出迷茫的神色,對著這個似曾相識的陌生人說道:“好啊,不過我可是姐姐,若是他不聽話,我可要管教他的。”李顯哈哈一笑,眼中第一次多了一絲真正的笑意,道:“好啊,麟兒,你可聽見了,若是你不聽她的話,她可以替我管教你呢。”說完,走到船頭林碧身邊,兩人侍衛將船上眾人和他們隔絕開來,免得他們的談話被不相幹的人聽到。

  柔藍得意的對著李麟說道:“聽見了沒有,你爹爹說了,要你做我的弟弟,太好了,我的小弟弟還不會走路呢,我還管教不了他,就先試試管教你吧。”

  李麟臉上終於露出苦惱的神色,這一刻,他的神情才真得像一個小孩子,而柔藍已經扯著他向後面跑去,大呼小叫地,好像是找到了新的玩具。

  望著水天一色的茫茫大海,李顯欲言又止,林碧輕挽秀發,道:“怎么齊王殿下不說話了,想來殿下有很重要的的事情要和本宮密談,本宮不避嫌疑,與殿下坦誠相見,殿下怎么卻矜持起來了。”

  李顯突然笑了起來,林碧一愣,立刻察覺自己的語意有些曖昧雙關,臉一紅,道:“若是王爺不肯談正事,那么林碧只有告退了。”

  李顯淡淡道:“公主此行想必是身負重任,但不知公主可考慮過後果么?”

  林碧面色一沉,冷然道:“不知王爺此言何指,本宮奉王命出使東海,不知有何後果可言,難不成東海是大雍管轄,容不得別人沾手么?”

  李顯嘆息道:“我素來不喜歡多事,公主出使東海,乃是公事,我來參加喜宴,卻是私事,所以不論公主想要做什么,我都懶得理會,可是公主此行隨駕不少,本王得到密報,魔門宗主京無極的幾個弟子,本來應該留在龍將軍身邊保護他的,可是這些日子都不見了蹤影,我原以為龍將軍擔心公主安危,所以讓他們隨行保護,可是今日一見,公主身邊卻沒有這幾個人,向來是在暗處保護公主了。若非是公主有心作些事情,為什么要把他們隱藏起來呢?”

  林碧輕輕側過頭去,不讓眼中的殺機泄露出來,笑道:“殿下過慮了,或者這些人被庭飛派去做事了,說不定他們如今正在你們大雍境內作斥候呢?”

  李顯微微一笑,道:“公主既然這樣說,那就是這樣吧。濱州名義上屬於大雍,實際上被東海侯控制,然而東海侯的勢力雖然不小,卻主要在海上,所以這濱州反而是東海侯勢力最薄弱的地方,畢竟誰也不願意在隨時可能會失去的地盤上消耗實力,所以公主敢於帶了大批人手來濱州,而且也有法子調動他們做任何事情,一擊遠揚,憑著北漢高手的騎射之術,自然可以讓他們隨時撤回貴國境內。本王只是想警告公主,有些人可以冒犯,有些人卻是最好不要得罪。”

  林碧心中一動,自己來到東海,所為何事只有自己心裏明白,其餘的人只是奉命行事,而且就是自己也只是得到“便宜行事”的指令罷了,怎么這齊王的語氣,倒像是知道自己要對付江哲呢?自己雖然已經定下了刺殺江哲的計劃,但要付諸實施卻需要種種條件,自己需得找到江哲的藏身之處,而且還要有至少六七成的把握才能行動,就是現在,自己也不敢說這個計劃定然可以達成,自己帶了許多人手,倒是大半是為了應付南楚可能的行動的。

  李顯見林碧默然不語,不由心中好笑,自己此行本是為了求見那人而來,原以為東海茫茫,若不能得到東海侯協助,必然是無從相見,想不到昨日那人竟派了使者前來和自己相見,那人在濱州城設下耳目無數,大小事情無不了如指掌,就是自己這般倉促而來,仍然是避不開他的耳目,更別說本就令人矚目的林碧了。

  林碧想要刺殺江哲,這個李顯倒是不覺得奇怪,當初江哲初入大雍,不就是遭到鳳儀門和南楚的刺殺么,這樣一個人活在世上,自然是有很多人寢食難安的,北漢和大雍多年交戰,乃是生死仇敵,不論他們想要做什么都不奇怪。更何況北漢自有俊傑,焉能不會想到江哲正是唯一可以調和自己和皇兄關係的人呢?自己不就是為了目前的困境而來求助的么?不過,李顯倒是很想知道為什么江哲不設下陷阱,將北漢高手一網打盡,反而讓自己打草驚蛇,迫使林碧放棄刺殺呢。

  看了林碧一眼,見她眼中殺氣仍然隱伏,而且更添了幾分忌憚疑惑,李顯輕輕搖頭,道:“殿下應該見過蜘蛛捕食,張開天羅地網,布下重重伏兵,只待敵人入網,就是必死無疑。公主心中忌憚之人,最擅長的就是布局,等你想到要對付他的時候,早已經深陷羅網之中,難有還手之力。他在東海將近三年,此地早已經是他的地盤了,公主一舉一動都瞞不過他的。”

  林碧心中一寒,此刻她終於明白傳言不虛,自己的舉動早已經落入那人計算當中,否則齊王怎會知道。可是心中疑慮又生,難道齊王和江哲早有秘密聯絡,否則齊王怎會知道這些事情,可是為什么那江哲明明已經佔了先手,齊王卻警告自己,這不是和江哲過不去么?越想越是覺得錯綜復雜,林碧勉強笑道:“多謝王爺指點,本宮只是擔心舍妹安危,所以多帶了幾個屬下罷了,東海雖然中立,可是和大雍卻是日益親近,王爺也不能怪本宮多加提防的。不過本宮倒是奇怪,想來王爺早就知道那人隱居東海,為什么大雍朝廷卻任其流離在外呢,這樣的人才若不善加使用,豈不可惜。”

  李顯見林碧眼中殺氣已經消退,欣然道:“公主不必多心,若是公主見過那人,就知道他的性子實在古怪,本王也是來了東海之後才見到他派來的使者的。此人平生最愛就是明月清風,對於軍政大事是能躲就躲的,東海茫茫,又有東海侯庇護,皇兄和我雖然都有心請他回去,可惜他卻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始終找不到他的隱居之處,再說父皇也沒有松口,皇兄也不好大張旗鼓的尋找,再說東海侯至今仍然對大雍耿耿於懷,皇兄也不願惹惱了他。若非是本王被龍將軍迫得狼狽不堪,也不敢這樣魯莽,連他隱居何處都不知道,就來求他襄助,本王原本是打算逼著東海侯引見的。不過托公主的福,本王剛來東海,就見到了他的使者。”

  林碧心情已經漸漸平復,本來刺殺江哲就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事情,既然已經被人識破,自然也沒有必要勉強進行,倒不如即興而為,或者會有更大的收獲呢,有趣得看看李顯,心道,若說起來,殺了這人或者更有價值呢。

  李顯見林碧笑容古怪,立刻猜出了她的心思,開懷大笑道:“公主不用這么狠心吧,說起來,我和龍將軍也是惺惺相惜呢。能在戰場上生死相搏,豈不是人生一大快事,那些陰謀詭計就是效果再好,也是流毒無窮,我等本是用性命爭奪勝負的軍人,何必還要在戰場之外鉤心鬥角呢?那些事情就讓那些文官去做吧,公主何不隨龍將軍和本王在戰場上生死相見,那豈不是生也快意,死也無憾。”

  林碧聽了只覺心潮澎湃,這本是她心中所想,只可惜因為北漢以一州之力對抗中原,早已是捉襟見肘,若是再僵持下去,只怕就是勝了也是國力疲敝,更何況齊王固守,堅壁清野,欲勝無從呢?她看了一眼李顯,只見他一掃方才的陰鬱冷漠,眉宇間神採飛揚,笑容中帶著睥睨天下的豪氣,不由心想,和這樣的人沙場血戰,果然稱得上是人生一大快事。想到這裏,林碧心中也是豪氣陡生,高聲道:“拿酒來。”

  林碧的兩個侍衛聞言連忙拿了兩個酒囊過來,林碧自己拿了一個,用目示意李顯,李顯了然,便也接過了一個酒囊。林碧笑道:“這裏面是我北漢最好的烈酒,我們代州人有個習俗,若是見了最好的朋友或者最可敬的敵人,便要請他共飲美酒,若是朋友,從此就要肝膽相照,若是敵人,將來生死相見也不要彼此仇恨。王爺如此豪氣幹雲,若是庭飛在此,必定要請王爺共飲的,碧雖女流,自覺不讓須眉,就請王爺共飲烈酒,將來沙場相見,死也無恨。”

  李顯目光炯炯,半晌才道:“公主果然是巾幗奇女子,龍兄果然是好福氣,好,這酒我喝了。”說罷,李顯拔出酒囊的塞子,大口的喝了起來,這酒囊可以裝得下半斤烈酒,李顯仗著酒量大和內力深厚,一口氣喝得幹幹凈凈,烈酒入腹,李顯只覺得有些頭重腳輕,卻仍然倒過酒囊,示意已經涓滴不存。

  林碧見了,微微一笑,舉起酒囊也是一飲而盡,面上卻只是略現嫣紅罷了。她朗聲吟道:“陌路相逢成知己,他年沙場見此心。”吟罷再不言語,轉身走入船艙。

  李顯心中一震,覺得林碧這兩句詩光明磊落,卻又是意味深長,吟誦再三,只覺得心馳神往,更是盼著生死相見之際的重逢了。

  這時,李顯身後傳來侍衛的呵斥聲,然後一個清雅的聲音說道:“海驪求見齊王殿下。”

  李顯沒有回頭,淡淡道:“讓他過來。”

  海驪走到齊王身後,恭敬地道:“草民海驪,在公子座下稱作盜驪,給殿下請安。”

  李顯回頭看了海驪一眼,道:“不必拘禮,怎么隨雲改變主意提前見我了么?”

  盜驪答道:“公子傳言,殿下既然來了東海,還是去見見東海侯的好,而且殿下英明果決,這次東海侯的喜事只怕不會順順當當的,殿下不要錯過才好。”

  李顯笑道:“隨雲總是這般詭秘,罷了,能夠這么容易就見到他,我已經很知足了,不過既然婚宴上會有事情發生,兩個小孩子去是不是太危險了。”

  盜驪說道:“殿下放心,公子已經有了安排,這次是最好的機會,讓東海侯向大雍稱臣,雙方都有臺階下,而且公子說,如今已經是萬事俱備,應該收網了,濱州原本是北漢對外的唯一通路,只要封閉此處,那么殿下就可以完成攻佔北漢的功業了,這樣的機會殿下不可錯過。”

  李顯若有所思地道:“怎么,隨雲也覺得時機成熟了么,可是如今可是北漢正是最興盛的時候啊?”剛說到這裏,他看到了盜驪有些尷尬的神情,失笑道:“我倒忘記了,這裏可不是軍營,好了,你轉告隨雲一聲,我是服氣了,想來皇兄的書信早就到了東海吧。”

  又看了盜驪一眼,齊王道:“隨雲也是,你這樣人才,不去搏個封妻蔭子,卻做什么商人,這又是何苦來呢?你若有心,我向隨雲提出來,讓你去做官不好么?”

  盜驪愣了一下,道:“殿下厚愛,草民銘感五內,只是草民如今雖然是白身,但是帶著商船萬裏迢迢的行走異國他鄉,覺得比什么都有樂趣,有沒有官職倒也沒有什么關係了,而且草民跟著公子,也就是為大雍效力,倒也不用去特意做官。”

  李顯聽了心中一寬,只聽這盜驪的口氣,就知道江哲沒有打著旁觀的念頭,看來這幾年他雖然隱居不出,卻是做了不少準備,那么請他出山調停應該是沒有問題了,想到糾纏自己數年的苦惱可以煙消雲散,李顯也不由喜笑顏開。

  這時,遠處傳來小柔藍清婉動人的歌聲道:“執手碧波上,極目海天明。心與孤帆遠,身如一棹輕。浪花分日影,珊島咽湍聲。漠漠平煙外,?然白鷺橫。”

  李顯聽了只覺心曠神怡,心道,柔藍所唱,必是江哲新詞,執手碧波,極目海天,想來長樂與他定然是綢繆情深,樂事無窮了。抬目望去,只見碧波如鏡,白雲悠悠,海天一色,心中也不由平靜下來,他不怕沙場血戰,卻是恨透了朝野紛爭,如今大雍上下流言紛飛,大半都是衝著自己來的,不是說自己要領兵造反,就是說皇帝要秋後算帳,雖然自己心中明白,就是李贄想要鳥盡弓藏,也不會趕在這個時候。可是這種流言,他李顯可以不信,長安城裏面的李贄可以不信,那些朝野重臣,軍中的猛將卻是半信半疑,令得軍心浮動,後勤不穩,若是再這樣下去,可就要被龍庭飛所乘了。這次他得知東海侯愛子大婚的消息之後,突發奇想,江哲隱居東海,乃是他和李贄都心知肚明的事情,雖然沒有實信,可是隱隱約約還是可以肯定的。想來此人隱居了將近三年,也該偷懶夠了,這個時候他若不出來相助,豈不是太無情了,不管怎么說,他如今可是李家的女婿,總不能眼看著兄弟?墻,漁翁得利吧。

  這時,遠處傳來了一個小男孩磕磕巴巴的歌聲,想必是柔藍逼著麟兒唱曲吧,可是只聽了兩句,李顯就是心中一陣劇痛,臉色也變得青白起來。

  “飛來雙白鴿,乃從東南飛。十十將五五,羅列難成行。突然卒疲病,不能飛相隨。五裏一反顧,六裏一徘徊。吾欲啣汝去,口噤不能開。吾欲負汝去,毛羽何摧頹。樂哉新相知,憂來相別離。躇躊顧群侶,淚落縱橫垂。關關幽相遠,哀哀鳴相啼,殷心傷泣血,淚目與訣別。見汝西北墮,吾何東南去。念卿舊日恩,幽恨不能語。”

  那凄楚的歌聲讓李顯幾乎要瘋狂了,那鎮守邊關的凄涼軍帳,明月下淚盡時的悲歌,淚水剛要滴落,李顯突然省悟,他走向後面的船艙。只見李麟唱著曲子,面上帶著絕望和哀傷的神色,柔藍正驚恐的看著他。

  李顯還沒有走過去,柔藍已經捂住了李麟的嘴道:“我不逼你唱曲子了,你唱得這樣難過。”

  李顯心中一震,李麟小小年紀懂得什么,分明是看了自己平日情態才會這樣模倣,強烈的悔恨從心中涌起,自己只想著將他帶在身邊,免得有心人謀害欺淩,卻沒有想到自己的悲苦全被這個孩子看在眼裏,而自己平日忙於軍務,為了保護這個孩子,又不免對他冷淡一些,而且,說句心裏話,他也不知道應該如何照顧一個小孩子,想來這兩年多來,苦的不僅僅是自己,最凄苦無助的就是這個失去了母親,卻得不到父愛滋潤的麟兒。

  這時李麟已經看到父親,他不由縮到柔藍身後,父親對他來說是一個冷冰冰的暴君,而這個明明比自己還要矮小的小女孩,那軟軟小小的嬌軀,那香香的氣息,卻讓李麟覺得倣佛回到了那曾經有過的童年,母親的懷抱一般。

  李顯大步上前,抱起李麟,和顏悅色地道:“麟兒不用害怕,都是爹爹不好,這次爹爹帶你去見姑姑,你想不想留在姑姑身邊。”

  李麟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道:“爹爹不要趕走麟兒。”他緊緊地攥住李顯的衣衫,越發不肯松手。

  李顯笑道:“你這傻孩子,爹爹忙著打仗,沒有時間照顧你,你的姑姑慈悲和藹,一定待你如同親生,而且還有一個小姐姐可以跟你玩呢。”

  李麟疑惑的目光看向柔藍,李顯笑道:“聰明,不錯,你以後便叫她藍姐姐吧。”

  李麟臉上露出罕見的燦爛笑容,李顯心中一痛,更是緊緊的抱住了愛子。

  剛走出艙門,林彤就看到遠處怔怔站著的赤驥,她心中一痛,方才的事情他都已經知道了,這人的身份已經昭然若揭,就是自己想裝作不知道也不可能了。她徑直向外走去,好像沒有看見赤驥一般。赤驥突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臂。林彤臉色一寒,道:“你要做什么?”她的聲音並不大,免得驚動旁人。

  赤驥歉然道:“我不是有心欺瞞你的。”

  林彤冷冷道:“你欺瞞了我什么,伯樂神醫!”她的語氣充滿了憤懣和感傷。

  赤驥沉默了片刻,道:“我沒有說過幾句謊言,只是沒有說過我的恩主就是江哲江隨雲,而且答應龍將軍為北漢效力也是權宜之計,我並沒有想留在北漢刺探軍情的意思。”

  林彤漠然道:“我知道了,這件事情你沒有什么錯,兩國交兵,各為其主罷了。”

  赤驥被她冰寒的目光刺痛,不由松開了手,明明覺得自己沒有做過什么過分的事情,卻還是覺得愧疚涌上心頭。

  林彤走了幾步,停住腳步道:“你沒有欠我什么,是我脾氣不好,遷怒於你,王驥,你以後會跟著主子攻打我們北漢么?”

  赤驥愣了一下,斬釘截鐵地道:“不會。”

  林彤愣了一下,道:“你應該很適合做斥候的,而且你對北漢也很熟悉吧?”

  赤驥低聲道:“公子從來不會逼迫我們做任何事情,天下大的很,我自己還可以去做別的事情,而且,而且,我不想在沙場上見到你。”

  林彤笑了,雖然赤驥看不到她的笑容,可是從她起伏的肩頭可以看出她笑得很厲害,只是笑聲中帶著濃濃的悲涼,過了一會兒,林彤止住笑聲,道:“你太懦弱了,像我姐姐和齊王李顯那樣多好,雖然惺惺相惜,可是仍然相約沙場相見,生死無恨,生死無恨,你若是也去和我們交戰,我就在戰場上殺死你,到時候我自然是不會恨你,你就是恨我又有什么關係呢?沒有血性的匹夫,我林彤是絕對不會對你這樣的懦夫手下留情的。”

  赤驥沒有說話,經過良好的諜探訓練的他看得出來,林彤緊握的雙拳,和她周身上下的緊崩代表著什么。可是他沒有上前安慰她,因為他知道橫在兩人之間的是多么深的鴻溝,與其沉湎於美夢,不如就這樣斷絕情感的糾纏。這個美麗的如同火焰的少女,將會是他深藏心底的秘密。

  他默默的向外走去,就在艙門將要關上的一刻,他聽到了嗚嗚咽咽的哭泣聲。可是他強忍著沒有回頭,也許他不留戀南楚,不留戀大雍,可是那個深沉如海,率性如風的身影,卻是他永遠也不能違逆背叛的主人。

  在東海蓬萊島的一隅,臨海背山的一個小港灣內,建有一座清雅宜人的小莊園,名為靜海山莊,山莊佔地雖廣,其中樓閣亭臺卻是寥寥無幾,參差掩映在綠樹叢中,宛如仙境。在半山腰的一座小巧紅樓之內,一個青衣秀士正在臨帖,雪白的宣紙上面留下了行雲流水一般的字跡,這時,身後傳來一個溫婉中略帶擔憂的聲音道:“藍兒年紀還小,你也放心她去那種地方,你這作爹的不心疼,我這個娘親還心疼呢?”

  青衣秀士放下筆,滿意的看看自己完成的字帖,笑道:“所謂慈母多敗兒,此言不假,這件事情你就不要管了,難道我會不派人護著藍兒么?”

  珠簾輕動,一個娉婷多姿的月白身影從裏間走出,嬌嗔道:“你總是喜歡這樣裝神弄鬼,罷了,我也不和你爭,若是藍兒受了什么傷害,我可不饒你。”

  青衣秀士放聲大笑,伸手將那白衣女子攬入懷中,笑道:“好好,若是藍兒受了什么傷害,我任你處置就是。”他這一抬頭,露出了清秀儒雅的面容,這人年紀有些難以辨別,若單論相貌,大概只有二、三十歲的年紀,可是他的頭發卻是深灰色,雖然光澤仍然不減少年,卻是始終帶了幾許歲月的留痕,兩鬢更是已經星霜點點,若是有人因此說他是四五十歲年紀,也未嘗不可,而他的神情氣度,宛若深山的潭水一般淡泊幽深,就是說他已經六七十歲,到了看穿世間冷暖的年紀,也不會有人懷疑。

  那白衣女子看見他的面容,不由柔柔的嘆息了一聲,柔順地依偎在他懷中不再說話。這時,身後突然傳來嬰兒的啼哭聲,兩人相視一笑,攜手向內間走去。
咶咶 發表於 2008-1-8 14:55
第四部 北漢烽煙 第七章 兄弟相見
作者:隨波逐流

  海驪,海氏船行二代家主,海仲英侄,年未弱冠,隨仲英赴南海諸洲,後仲英無暇,驪自領商船下南行西下,海氏雄起,驪有力焉。驪擅工筆,親繪海圖十二幅,精確無疑,今猶用也。

  大雍隆盛十七年,太宗以驪弘揚國威於海外,賜侯爵位,海驪雖進爵,行不稍改,年七十仍遠渡重洋。大雍文宗昭寧二十五年,驪於艙中小憩,忽夢故人,起而笑曰,吾當死也,乃焚香鼓琴,曲未終而歿,終年七十一歲。

  驪為人,外雖親切,內實疏冷,然信義為本,仲英死,數子尤在衝齡,人皆言驪必奪產矣,驪教諸弟如子,後十五年,擇其佳者為嗣,人乃知其節。

  驪喜讀經,為居士,不婚不嗣,人皆異之。

  ——《雍史•貨殖列傳》

  當赤驥茫然若失的走進自己的住處之後,卻看見盜驪靜靜的望著自己。盜驪淡淡道:“一個小女孩而已,你怎會放在心上,很快你就會忘記她,她也會忘記你。”

  赤驥心中一痛,道:“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本來我只當她是個麻煩的小妹妹,可是前日我見她從嘉平公主房間走出來的時候,她變得那樣眩目,那樣傃麗,可是我卻忍不住心痛,鳳凰浴火,雖然絕麗,可是那切膚之痛,卻是何等難以忍受,那一刻,我才明白,一路上,我對她敷衍,甚至覺得她驕縱刁蠻,都是因為我知道終究會有分道揚鑣的那一天,所以才不肯去喜歡她。我真的不想傷害她,可是如今她還是受了重傷,我卻無能為力。盜驪,你不會明白的。”

  盜驪漠然道:“不,我明白的很,當日我替公子辦事,曾經留在一個小幫派裏面,我也認識了一個天真善良的小姑娘,她喜歡上了我,我也對她動了心,可是最後我還是親手殺了她的父兄。”

  赤驥心中一動,記起盜驪曾經去做過一件大事,回來之後,數日不言不語,倣佛死去一般,當日他也曾去勸解,卻覺得盜驪眼中全無生機,直到有一日公子秘密召見了盜驪之後,他才恢復了神採,而那之後,盜驪就被派到了東海。

  他猶豫地問道:“那位姑娘,她,她也死了么?”

  盜驪眼中閃過一絲不可遏制的悲傷,道:“當日我也想過,放過她一條生路,讓她躲到窮鄉僻壤去,就不會影響公子的大計,可是我清楚的很,如果她活著,那么很有可能會落到別人手上,成了別人對付我們的利器,而且她眼見我殺死她的父兄,這樣的深仇大恨,我不知道她會作些什么。所以我親手殺了她,我本是帶著惡意而來,從一開始就知道這樣的結局,可是我還是淪陷在她的綿綿情意當中,這是我的錯誤,所以我必須親手結束這個錯誤。你也一樣,只要你親手殺了她,就可以消去心中的毒瘤,所以你一定要去北漢,否則你的一生都不會快樂。”

  赤驥沉默片刻,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親手殺死愛人就是為了不想怨恨公子和同生共死的夥伴。你說得不錯,她就和她的姐姐一樣,都是女中英傑,她隕落之時,也一定像極了流星,在最燦爛的一刻死去,若是不能親眼見到,我這一生都會懊悔。我會請求公子,從軍徵北,不過我不會讓她知道我也在戰場之上,這種苦痛我一人承受就可以了。”

  盜驪淡淡道:“你明白了就好,如今你的身份已經暴露,明日你就跟在齊王殿下身邊的,公子有些事情交代。”說罷遞給他一個蠟丸。赤驥接過蠟丸,打開之後看過裏面綿紙上面的指令,然後將它用火折子燒掉了,灰燼飄落在地上,赤驥露出了堅定的笑容。

  當李顯、林碧等人搭乘的客船到達東海侯的大營,一個無名小島的時候,站在船首的兩人都是眼中一亮。遠遠望去,這座小島如同環抱的雙臂一般,兩側都是峭壁林立,光滑的礁石根本無法攀登,沒有可以遮掩的樹木,讓上面巡視的人可以一眼看見敵人。而小島正中卻是一個優良的海港,可以讓大型的船只進去躲避風雨。東海侯乃是海上的霸主,前來祝賀小侯爺新婚的除了各大勢力的使者之外,就是依靠海運為生的商人和劫掠海船的海盜。所以港口之內涇渭分明,各種勢力之間彼此都十分戒備。而東海侯所屬的戰船將小島周圍圍得水泄不通,這樣的龍潭虎穴,就是京無極和慈真大師到了也難以為所欲為。

  碼頭上站著幾十個披紅挂彩的大漢充任迎賓使者,一身大紅喜服的小侯爺站在最前面,英姿勃發,喜氣洋洋,病魔離體之後的姜海濤這兩年在東海縱橫無敵,不知殲滅招降了多少海盜,從前東海侯只是海上最大的勢力,如今卻已經成了所有海盜的司令人,能有這樣的成績,姜海濤功勞卓著,不僅姜永老懷堪慰,就是遠在大雍的太上皇也曾為此大喜過望,這兩年閒居下來,李援也很後悔當日對姐夫太不留餘地了。

  望見船頭的倩影,姜海濤高聲道:“姜海濤奉父命迎接北漢使者,嘉平公主殿下。”

  林碧淡淡一笑,揚聲道:“小侯爺不必多禮。”

  說罷順著跳板走到碼頭岸上,雙方見禮之後,姜海濤的目光落到了隨後下船的李顯身後,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喜色,喊道:“六叔。”雀躍地撲上前,抓住李顯的手臂大笑道:“六叔來參加侄兒的婚禮,怎么不事先通知一聲。”

  李顯也是微微一笑,道:“我是私下裏來的,皇上可是不知道的,你別瞎嚷嚷。”

  姜海濤激動地道:“六叔援手之恩,小侄銘感五內,今日六叔能夠前來觀禮,父親一定是喜出望外。六叔,快去見見父親。”

  李顯笑道:“也好,我和表兄多年不見,也應該先敘敘舊情。這是麟兒,我的兒子,你不認得吧?”

  姜海濤看見李麟,心中一動,他也知道一些現在李顯的情況,這個孩子一定是秦錚所生的,不過他是心胸寬廣的人,這個孩子的母親既然已經死了,他也不會再斤斤計較,便道:“原來是表弟,就讓他到後面去見見我母親吧。”

  這時候一個嬌嫩的聲音不滿地道:“藍藍也在這裏呢。”

  姜海濤這才發現站在李麟身邊的還有一個小女孩,一看之下更是喜出望外,上前抱起柔藍道:“藍兒也來了,那么先生也來了么,父親幾次下帖子,先生都說不能來的。”

  柔藍得意地道:“我跟海叔來的,爹爹答應的。”

  姜海濤眼中閃過失望的神色,他向齊王後面的海無涯和海驪打了一個招呼,放下柔藍,引領著諸位貴客向遠處的喜堂走去。這座島嶼是東海侯近年來常駐之處,從碼頭向上有著重重樓宇,其中半山處最是寬闊壯麗的大殿就是往日的議事廳,今日的喜堂。大殿兩側的偏殿裏面都擺了上百桌酒宴,招待普通的客人,而當中的大殿之內,除了中間鋪著紅氈的花燭喜堂之外,兩邊也各自擺著十八桌酒席,招待貴賓。東海侯夫人據說體弱多病,今次沒有出席,只有東海侯帶著屬下將領心腹,在大殿中喜笑顏開的招待賓客。人逢喜事精神爽,已經四十五歲的東海侯神採飛揚,還沒有開宴,就已經連飲數杯。

  這殿中客人,若論尊貴,自然是要數大雍和南楚的使者了。

  慶親王李康今年三十七歲,自從鳳儀門覆亡之後,他的身份地位立刻上升了許多,論身份,他是李援第三個兒子,如今長子李安因為謀逆而賜死,次子李贄已經做了皇帝,若論身份貴重,慶親王僅在父兄之下,而其他的幾個還在世的年長皇子,五皇子寧郡王李祺自幼體弱多病,既不得李援寵愛,又不曾涉足軍政,直到李贄登基之後才封他做了一個郡王,齊王雖然得到赦免,並且重領兵權,可是因為曾經涉嫌謀逆,爵位也由親王降到了郡王,齊王之下的皇子公主都還沒有成年,而李康卻在這個時候因為守川有功,由郡王晉升親王,此消彼長,掌握著益州軍政大權的慶親王就成了朝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這次奉了皇命出使東海賀喜,李康倒也很高興,他和東海侯姜永早就暗中有所聯絡,若是能夠趁機勸服姜永歸順大雍,可是天大的功勞啊。所以坐在首席的李康言笑宴宴,風趣熱情,這位英姿勃發,如日中天的親王這樣平易近人,使得一桌子的客人都是如沐春風一般。

  南楚的使者陸燦卻是另一種模樣,雖然年僅二十五歲,卻已經是南楚大都督的陸燦神色從容淡漠,令人全然看不出他的心思,事實上,雖然說大雍派了慶親王李康這樣位高權重的使節,可是南楚派了陸燦過來仍然是件奇怪的事情。這幾年,陸燦一邊抵禦著來自益州的侵擾,一邊加強襄樊、長江防線,可以說是日理萬機,作為大將軍的陸燦,可以說是南楚武將第一人,這樣的重要人物離開中樞,遠赴東海,實在令人匪夷所思。不由令人懷疑南楚的政局出了什么變化。雖然陸燦神情冷靜,沒有流露出任何可以猜測的跡象,可是只看他旁邊的副使伏玉倫全無顧忌,恣意談笑的模樣,就讓人心中生出了各種遐想。誰不知道這個伏玉倫是南楚丞相尚維鈞的女婿,南楚國主趙隴的姨夫呢,難道是南楚的兩個顧命重臣,尚維鈞和陸信之間發生了爭端,陸燦出使東海是否是因為收到排擠?當今天下,戰亂紛呈,誰不想多了解一些局勢,免得收到連累呢。

  小小的辯解:很多讀者抱怨我的更新慢了,數量少了,可是想一下,雖然數量確實少了,可是每天也有三千字至四千字,原來有的時候每天不過五千字罷了,這樣算起來,一周也有兩萬字,這個速度雖然不快,可是也不算十分慢了,還請大家理解。

  另外關於盜驪死期的問題,之所以有些人覺得不對,是因為我在出版的時候將前面的日期重新編排了一下,大致不變,可是雍王基本上是做了三十五年左右的皇帝,後面問題不大,我就按照新的年代寫了,特此告知。

  ————————————

  正在堂上賓客談笑的時候,負責迎賓的知客高聲呼道:“嘉平公主、紅霞郡主到。”

  眾人抬眼望去,恰好看見一個翠衣女子走了進來,為了參加喜筵,今日林碧並沒有穿著平日為了方便領軍作戰而穿的胡服騎裝,而是換上了符合身份的盛裝,淺綠色的繡襦配上湖水綠的長裙,金碧色的外衫昭示著北漢公主的尊貴地位,腰間係著明珠寶刀,足上的鹿皮靴則提醒著眾人這位公主的另外一個身份,北漢代州軍的實際領軍人。

  堂上眾人都起身相迎,就是敵國身份的慶王和禮部侍郎茍廉也不例外,不論是敵是友,這位領軍抵抗蠻人,保護黎民鄉梓的女將軍,都是值得尊重的人。

  林碧含笑和眾人見禮,這時,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響起道:“姐姐,那位是陸燦陸大將軍啊?”

  這時,眾人才注意到林碧身後站著一個身穿紅衣的少女,嬌俏動人,明傃如火,只是眾人方才都被林碧的風採所震懾,競沒有留心這個紅衣少女亦步亦趨的跟著林碧,而且形跡親熱,不似侍女身份。此時聽她說話,才想起方才知客通報的乃是兩人。

  陸燦聽見那少女詢問,淡淡一笑,多年的軍旅生涯,這個昔日無法無天的淘氣少年已經變成了沉默寡言的大將,他目光落到林碧身上,林碧也適時回以歉意的笑容,說道:“舍妹頑皮,還請大將軍見諒。”

  陸燦欠身道:“公主言重。”

  這時紅衣少女林彤好奇地道:“原來你就是陸燦,我聽說你打仗很是厲害,讓大雍鐵騎不敢南窺,人家都說,北龍南陸,雍人見之而膽寒,想不到你還這樣年輕。”

  陸燦看了一眼慶王李康變得鐵青的臉色,淡然道:“郡主謬讚了,龍大將軍帶甲二十萬,壓制大雍五十萬邊軍,確是當世第一用兵大家,大雍和我南楚乃是友邦,並無戰事,郡主的讚譽陸某可不敢當。”

  陸燦這可是睜著眼睛說白話了,這幾年來雖然南楚無力進攻大雍,大雍也無暇南顧,可是兩國之間沒少了小規模的戰爭,陸燦用兵如神,沒有讓大雍討到半點好處,故而才有人將他和龍庭飛並稱大雍的兩大克星。可是畢竟名義上兩國還是宗主國和藩屬國的關係,兩國又沒有公開決裂,陸燦是絕對不會承認林彤的話語的。果然他這樣一說,慶王的面色好轉了許多。

  林彤不滿的嘟囔了幾句,就在林碧警告的眼神中閉上了嘴,乖乖的跟著姐姐坐到席上,這一席已經坐了南楚和大雍的使者,加上林碧兩人,還是空著許多位子,不過平常人可不會想坐到這一席上,當今天下三分,這三大勢力的使者豈是可以攀比的。

  林彤望了一眼慶王,惡意地道:“喂,你就是大雍的使者慶王么?”

  李康冷冷看了林彤一眼,他可不想和這個小女孩爭執,那樣也未免有失身份。因此只是冷冷道:“正是。”

  林彤笑道:“看你還算神氣,可是比起齊王殿下真是差的很遠,怪不得人家領著五十萬大軍鎮守邊關,你只能守著東川坐井觀天。”

  李康這下可是大為惱怒,叱道:“嘉平公主,請好好管教令妹。”坐在他旁邊的茍廉卻一皺眉,這個小女孩對齊王很熟悉么,按理說她不應該有機會見到齊王才對,雖然齊王正在和北漢對峙,可是王見王的機會應該很少會有的。

  茍廉心中剛剛起了疑竇,知客已經高喊道:“大雍齊王殿下到。”

  立刻滿堂嘩然,誰也不會想到齊王竟會到了此處,不說這次大雍的使者乃是慶王李康,大雍朝廷斷斷不會派了兩個王爺前來,就說齊王身負重任,理應在軍中鎮守,就不該出現在此時此地。可是眾人還在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齊王冷峻的身影已經出現在門口,冰冷殘忍的目光環視了堂內一周,頓時鴉雀無聲。這樣的威儀氣魄,眾人立刻相信,真的是齊王蒞臨東海。

  雖然幾乎是所有的人都避開了齊王淩人的目光,卻有幾個人不會畏懼齊王的威嚴。陸燦是其中之一,他聽到齊王親臨之後,先是有些驚訝,然後又恢復了平靜,只是淡淡瞧著齊王,眼神中透出評估和讚賞。

  而慶王李康卻是神色冰寒,他對齊王可是十分不滿,從前齊王黨附太子,對慶王從沒看在眼裏,而且他的王妃就是鳳儀門弟子,這些已經足以讓慶王恨之入骨了。可是更令李康痛恨的卻是,這個桀驁不遜的六弟李顯,即使在如今的情形下,也從來對自己低頭。按照身份,自己是親王,李顯是郡王,自己是朝中紅人,首屈一指的顯貴,李顯卻至今帶著謀逆嫌疑,可是就是這樣,李顯也從沒將李康看在眼裏。今年李贄登基,李康和李顯都回去參加大典,李康本來想憑著兄長和親王的身份和李顯結好,誰知李顯卻連看也不看他一眼,更別說對他有所尊重。李康曾經因此秘密向李贄進諫,說李顯太過桀驁不遜,可是李贄居然只是苦笑道:“六弟在朕面前也是如此,他就是這樣的性子,三弟還是不要得罪他吧。”這一句話讓李康立刻明白了,除非李顯死掉,否則他絕對佔不到李顯的上風。看著那些軍方將領和朝中重臣對李顯必恭必敬,對著自己卻是疏離淡漠。李康對李顯的恨意越發深重。憑什么,這樣一個大逆不道的狂妄之輩,可以理所當然的壓在自己頭上,這是李康埋藏在心中最深的怨恨。

  不過當著這么多外人的面,李康自然不會表露出這樣的恨意,就是在朝中他也只是微微流露一些不滿罷了。他再次站起身來,強顏笑道:“六弟也來了,可是奉了皇上的旨意么?”

  李贄看了一眼李康,冷冷道:“我是以私人身份來賀喜的,要什么旨意,三哥若有疑問,回去問皇上吧。”

  他這般不講情面,李康面色一寒,幾乎就要當場發作,茍廉連忙打圓場道:“慶王爺不用擔心,齊王爺也是親戚情深,想來皇上也不會怪責的。”他這樣一說,倒真的像是慶王兄弟情重,擔憂齊王私自離軍惹惱皇上一般。

  李顯看了茍廉一眼,倒是很給他面子,道:“三哥不用擔心,回去我就給皇上寫謝罪折子。”

  說著露出了一個懶洋洋的笑容,然後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這時候堂上眾人才松了一口氣,不由驚嘆這齊王身上的煞氣之重,真是天下罕見,同樣是帶兵的大將,陸燦一派神閒氣靜,儒將風範,嘉平公主則是令人傾慕的雍容沉穩,而齊王卻是帶著深重的殺伐之氣。見這三人坐在一起,人人見到這般人物,真是不需此行。

  雖然眾人已經松懈下來,可是卻還是覺得壓抑,有齊王一人在此,滿座之上,無人可以寬心飲宴,眾人正覺得尷尬的時候,一個豪放的大笑聲從後堂傳來道:“怎么,六弟也來了么?”

  眾人一聽,便知道是東海侯姜永到了,這東海除了慶王李康之後,就只有東海侯姜永可以這樣稱呼齊王李顯了。果然從後堂走出一個身穿大紅袍服的中年人,半百年紀,須發灰白,神情矍鑠,膚色微黑,他行走起來倣佛帶著風一般,身後的幾個侍衛幾乎都跟不上他的步伐。他走到席前,一把拉起李顯道:“好六弟,你表哥可是盼著你來呢,若非你仗義,你那個侄兒別說娶妻,就是性命怕還保不住呢。來來,這次定要你的侄兒侄媳婦好好謝你的大恩,沒有什么可以說的,別看你們大雍的使臣在我這裏吃不開,你可是不一樣,除了要我歸降之外,只要你六弟有什么要求,盡管說出來,我姜永絕對不會給你打折扣。”

  他這一番話可是嚇壞了很多人,就連陸燦和林碧眼中也閃過憂色,若是齊王提出東海不能再和南楚北漢合作,這可如何是好。

  還沒有等到齊王回答,外面的知客不合時宜地道:“海氏船行,海無涯、海驪到!柔藍小姐到!李麟少爺到。”隨著聲音,海氏叔侄含笑走進,而在他們身後,一個蹦蹦跳跳的小女孩扯著一個不情不願的小男孩走了進來。除了林碧和李顯等人之外,其他人又都一愣,這是怎么回事,什么時候知客會連小孩子都通報起來了。

  小柔藍滴溜溜的眼睛看著那些目瞪口呆的客人,不滿地道:“你們瞪著藍藍做什么,麟弟,這些人好沒有禮貌,幫我教訓他們。”

  李麟鬱悶的看了看那些客人,冷冷道:“你是白癡么,你看我可以打得過誰?”

  小柔藍認真的看了一看,有些苦惱地道:“是有點困難啊,他們都比你高好多,如果駿哥哥在就好了,一定可以替我出氣的。”

  李麟不滿地道:“你的駿哥哥好像也沒有多大,我可不信他能替你出氣,這樣吧,你等一等,等我長大做了將軍,就可以替你出氣了。”

  小柔藍噤噤鼻子,嘟囔道:“駿哥哥就是很厲害么,爹爹欺負我的時候,他都會幫藍藍告狀。”然後小柔藍緩緩低下頭,聲音中開始帶了哭音道:“嗚嗚,藍藍很久沒見過駿哥哥了,爹爹都不許我給駿哥哥寫信。”抬起頭滿懷憧憬地望著李麟,道:“你可以替我帶信的,對不對?”

  李麟氣結,看著眾人疑惑中帶著好笑的神情,惡狠狠地道:“好了,我答應了,還不行么。”他的神情變得更加鬱悶,方才柔藍求了半天,他不好意思說自己不會去長安,沒法子帶信,只能鐵了心腸不肯答應,沒想到柔藍卻選了這個時候逼他答應,不喜歡別人矚目的李麟只能答應下來,心裏盤算著是否能讓軍中的信使幫忙帶回去。

  這兩個小孩子這樣一鬧,眾人的思緒都被引開了,不知道是誰先笑了起來,然後眾人都開始開懷大笑,喜堂上氣氛開始熱烈起來。

  李麟滿面羞紅,狠狠的看了柔藍一樣,柔藍卻是得意洋洋地上前扯著姜永的袍子,道:“姜伯伯,藍藍替爹爹來賀喜呢。”

  姜永有些哭笑不得,道:“好,好,伯伯知道了,小藍兒,要不要到後面去看看你的新嫂子。”

  柔藍連忙點頭,姜永一揮手,兩個站在邊上的侍女連忙過來,領著小柔藍向後堂走去,李麟皺皺眉,抬頭看向父親,李顯輕輕點頭,李麟便跟在柔藍後面走了進去,眾人只當他和柔藍是一起的,全沒留心,就這樣讓他跟了進去。
咶咶 發表於 2008-1-8 15:30
第四部 北漢烽煙 第八章 南閩越氏
作者:隨波逐流

  南閩越氏,海運世家,歷久不衰,海氏後起之秀,與越氏有舊怨,終不能解。

  ——《雍史。貨殖列傳》

  靜海山莊之內,紅樓之上,我望著桌上的山川地理圖,微笑道:“南閩越氏乃是天下海運第一家,已經傳承數代,歷久不衰,家族之中不僅能人輩出,而且姻親遍及天下,自從東晉崩潰之後,越氏趁機掌控了南閩軍政大權,在南楚立國之後,南閩仍然獨樹一幟,南楚迫於大雍的壓力,根本就沒有餘力平定南閩,所以越家是實際上的一方諸侯,名義上南閩雖然是南楚的臣屬,可是實際上就像濱州一樣,並不受南楚的控制。不過越家也不會太過分,畢竟若是南楚鐵了心,越家雖然可以通過向大雍臣服換取支持,但是短期之內就要退到海上了,那么越家在南閩的產業就會受到重大的損失,所以對於越家來說,最好天下就是這樣四分五裂下去,他們才可以有更大的利益。”

  原本坐在旁邊的軟榻上專心刺繡的長樂公主抬起頭,若有所思地道:“當初表哥在東海蟄伏,越家主動支持表哥,又和表哥聯姻,想來就是打著讓表哥牽制大雍的主意了。”

  我悠然道:“不錯,越家雖然蟄居南海,沒有逐鹿中原的本事,可是割據的野心確實有的,‘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光寒十二州’,這就是形容越家聲威的名句,這十二州指得是福州、建州、泉州、漳州、汀州、南劍州、邵武、興化和粵東的梅州、揭陽以及南澳,雖然南澳還稱不上一州之地,可是此地素有閩粵咽喉之譽,商船雲集,繁華更勝濱州,所以才說‘十二州’。雖然越家實際上只掌控了漳州、泉州、揭陽、南澳,但是這裏乃是粵東南閩的精華之地,背山面海,南楚無能為力,大雍也是鞭長莫及。越家雖然低調,不曾爭奪過霸權,也沒有稱王稱霸,可是只從‘滿堂花醉三千客’這一句就可以知道越家門客如雲的盛況。想要維持這樣的地位,除了向強者稱臣之外,就是讓亂世無休無止下去才有可能。這次姜、越兩家再次聯姻,就是越家主動的。”

  長樂公主微微蹙眉道:“這越家如此用心,真是可恨,天下百姓的疾苦在他們眼中大概無關緊要吧。隨雲,既然如此,你為什么眼看著這樁婚事成功呢,這樣一來,豈不是如了他們的心願。而且,如今海氏在你的支持下從事海運,濱州已經成了僅次於南閩泉州的海港,而表哥的武力支持更加重要,如今越家恐怕也在打遠洋貿易的主意,若是他們掌握了海氏造船的機密技術,豈不是如虎添翼,就是從這一方面看也不能讓他們成功的和姜家聯姻啊?”

  我把玩著手中的碧玉鎮紙,淡淡道:“越家雖然用心不好,可是讓他們介入遠洋貿易倒也是我的意願,這世間之事就是如此,除了皇位只能一人獨佔之外,其他不管是什么,最好不要想方設法的一人獨佔,如今遠洋貿易被海家獨佔,不知有多少人眼紅呢,如今天下還沒有一統,倒也罷了,等到天下一統,四海升平之後,只怕第一個想對付海家的就是天子。就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暫時不動海家,等到我百年之後,海家也是滅門可期。既然如此,還不如讓越家來分一杯羹,這樣一來,雖然也會有人想打擊壓制,可是只要本事夠,就可以支持下去。”

  長樂公主聽到“第一個想對付海家的就是天子”這句話的時候,手一抖,繡花針已經刺傷了手指,聽到後來卻是平靜下來,道:“這也說得是,皇兄雖然英明,可是這種事情也很難裝作看不見的,夫君既然有此打算,姜越聯姻之事,倒也不用挂在心上,只是越家本已是如此勢大,又是傾向南楚,不肯臣服大雍,夫君如今就讓他們插手遠洋貿易,豈不是更加助長了他們的氣焰?”

  我意味深長地道:“哪有這樣的好事,越家雖然可以參與進來,卻不是現在,若是不將越家削弱,別說我不會放心,就是海兄也會不安的。我準備先給越家一個沉重的打擊,再給他們機會參與遠洋海運。”

  長樂公主憂心地道:“可是越家既然是南海的霸主,夫君如何能夠給他們太大的打擊,畢竟現在南閩還是南楚的領土,若是激怒了越家,他們轉而完全支持南楚,豈不是更加麻煩?”

  我搖頭道:“凡事都是盛極而衰,越氏如今已經傳承十幾代了,早已是隱憂重重,尤其令人詬病的是,越家做生意的手段太霸道了,對於生意上的對手常常是用盡手段打壓,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粵東南閩的商人都要仰其鼻息,仲英就曾經提過,當年他在粵東得罪了越家的一位執事,結果在出海之時遇到海匪,家業盡毀,後來仲英就懷疑過這件事是越氏所為,雖然沒有證據,可是越氏和海匪之間素有往來,而且事後仲英原本可以將生意繼續做下去的,那些債主原本並不想逼他還債,倒是希望他能夠經營下去,好還上那些巨債的,也是越家從中作梗,最後仲英散盡家財,也還欠著很多債務,南閩又無法容身,才輾轉到了大雍。說來也是很巧,無計掌管天機閣商務,看中了仲英的才幹,便支持他東山再起,後來盜驪發覺他和海仲英乃是叔侄,我又隱居東海,才鼎力支持海氏,姜侯也對越家很是不滿,這才形成了今日海氏後來居上的形勢。越氏這樣的行事作風,自然是樹敵極多,平時還看不出來,若是到了關鍵時候就是群起而攻之的局面,而且越家內部也是隱憂重重。越氏家主之爭如今已經是如火如荼,正是打擊越氏的最好機會。”

  長樂公主嘆了口氣道:“皇室奪嫡,固然是血腥重重,世家大族,家主之爭,也是你死我活的慘事。”

  我柔聲道:“貞兒,你又想起獵宮之事了么?”

  長樂公主眼中閃過一絲悲愴,說道:“這件事情我如何能夠忘記,大哥謀逆賜死,六嫂自盡謝罪,皇後娘娘也是自盡身亡,這樣的慘事貞兒真是不想回憶起來。”

  我走到長樂公主身邊,輕輕將她攬入懷中,道:“你也不要多想了,這也是他們罪有應得,而且,你我定情,也是緣於獵宮之變,不為別的,就為這個,你也不該如此傷情。”

  長樂公主不由面上一紅,雖然已經結縭近三年,想起當日獵宮之時,自己情不自禁當眾失態,仍然是心中羞不可抑。我見她已經不再悲傷,這才道:“既然你不喜歡聽越家那些家事,我也就不提了,這個時候,慎兒應該醒了,你去看一下吧,我還要看些文書呢,就不過去了。”

  長樂公主收起繡品,埋怨道:“你這兩年說是離開了朝廷,安心休養,卻總是放不下這些事情,早知如此,還不如不離開呢,就連頭發都變了灰色,你這又是何苦呢!”

  我不由苦笑道:“貞兒,早就跟你說過了,我這頭發也是無可奈何,當初那九轉護心丹雖然保住了我的性命,到了東海,桑先生又是用心替我調理身體,可是那藥性還是太烈了,這才讓我的發色變成這個樣子,這幾年我可是平心靜氣,認真休養身體的,至於什么海氏、越氏那些瑣事,不過是我閒著無聊弄來散心的,你可沒有看見我廢寢忘食吧?”

  長樂公主白了江哲一眼,道:“好了,我信你就是,當初若非是幫著二哥,你也不會差點喪命在長安,以後可不許你那樣拼命了,你當我不知道么,前些日子,二哥的信一到,你就開始忙起來了,看來這悠閒的日子就快結束了,我也不阻你行事,只是凡事總得張弛有道,可別像從前那樣嘔心瀝血就好。”

  我連忙道:“一定一定,妻命不可不遵,要不,我跟你一起去看慎兒。”

  長樂公主忍笑道:“別胡鬧了,當我不知道么,若是讓你去看他,一定又會逗弄他,他可正是貪睡的時候。也不知道你這是什么性子,從前就聽二嫂說過,你總是偷著欺負逗弄藍兒,如今就連慎兒也不放過,真是不像個父親。”

  我不由縮了縮脖子,這個我可不敢辯駁,好幾次把兒子逗弄哭了,都被公主抓個正著呢。

  公主的身影消失之後,我收回了依依不舍的目光,上前檢視那件公主留下的繡品,果然找到了上面的血跡,不由心中黯然,這幾年來,我和公主雖然琴瑟和諧,可是心中卻總是有些歉疚的。當日公主和我私奔到東海,在桑先生的主持下成了婚,別說什么公主下嫁那種種繁瑣的禮節,就連基本的六禮都不具備,觀禮的人更是寥寥無幾,除了身邊幾個人之外,一個外人都沒有。成婚之後,將近半年的時間,我都是在靜養和服藥中度過的,公主也不過擔個名份罷了,可是公主全無怨言,盡心盡力的服侍伺候,並且擔起了主持家務和照顧柔藍的責任,雖然有董缺和周尚儀的幫助,可是一個天之嬌女,將這些瑣碎的家事料理清楚可是費了一番心血的。就是這兩年我的身子已經大為好轉,夫妻之間情誼雖好,閨房之中卻是仍然不敢放縱的節制,公主卻是一如既往,細心照顧我的起居飲食。為了調理我的身體,她更是拿了皇室收藏的藥膳秘本向桑先生請教,如今我的飲食都是公主一手置辦的,就連桑先生也不得不佩服公主在這方面的才慧。想起公主偶爾親自下廚做的小糕點,我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那種美味可是令人終生難忘啊。

  公主如此情重,我本該就這樣和她過些閒雲野鶴的日子,可是如今我卻不得不重新入世了,雖然不想拋下這種平淡安樂的生活,回到風浪險惡的俗世,可是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李贄前些時日讓驊騮送了書信過來,說明了如今的局勢,宛轉地請我出去幫忙,不說李贄從前的恩遇,就是看在長樂公主的面子上,也不能不管,若是大雍皇室再出了什么慘禍,只怕長樂會受不住的。再說,這也是一個讓長樂公主和太上皇重歸於好機會,無論如何,當年公主私奔,總是讓李援惱怒的,如今自己應皇帝敕令重出,正可以讓他們父女修好,想必公主定會歡喜的。而且,我更是心知肚明,如今自己成了大雍皇室的女婿,我的命運已經和大雍息息相關了,若是大雍不能一統天下,那么自己也別想過上安樂的日子。

  看著書案上的一疊文書,再次翻閱了一遍,我的臉上露出冰寒的笑容,輕輕念道:“東海、越家、北漢、南楚!”語氣中漸漸帶了肅殺之意。

  同一時刻,在東海侯為愛子舉行大婚的海島港口中,南海越家送嫁的坐舟之上,一間十分隱秘的船艙之內,一個容貌秀雅,氣質飄逸的青年也正在翻閱著文書,沒有窗子的船艙內一盞銀燈放射著昏暗的光芒,映射著這個將近三十歲左右的青年的臉龐,或許是燈光的作用,那青年俊秀的面容上帶著一絲惡毒的殺機。

  “東海,越家!”青年低聲念道,眼中閃過不屑的寒光。放下手上的文書,青年拿起銀燈走到船艙一角,那裏的艙壁上挂著一張精致的地圖,繪制的是原東晉的疆土範圍,大雍、北漢、南楚現在所佔據的領土都用不同顏色的顏料圈起。青年的目光落到北面的濱州和南面的泉州之上,露出一絲冰寒的笑意,然後他的目光又落到北漢和大雍對峙的沁州、澤州一帶。他自言自語道:“北漢應該會趁機進攻大雍的,這樣的良機他們應該不會錯過,失去東海對大雍來說雖然不是致命的打擊,卻也是傷筋動骨的損失,而且控制東海還有一樣好處,或許我能夠抓到那個人呢。”

  想到那個人,青年面上閃過深惡痛絕的神色,他狠狠地道:“江哲,李貞,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們,李貞,你以貞潔自許,百般不肯下嫁於我,這倒也罷了,可你竟然和江哲私奔,這樣的不貞不潔,還有什么顏面活在世上。”

  正在這個青年臉上露出殘忍惡毒的神色的時候,有人在外面道:“首座,一切已經準備妥當,越無糾傳來消息,如果沒有意外,還請首座不用出手。”

  青年臉上閃過一絲嘲諷,道:“進來吧。”

  艙門打開,一個相貌清瘦的中年人走了進來,他恭謹地道:“首座,儀凰堂首座和鳳舞堂首座都有書信到,請您指示何時發動。”

  青年淡淡道:“急什么,等到他們兩敗俱傷之後在動手不是更好么?”

  中年人微微一笑,道:“越無糾也算是一個精明人,這次居然這樣就進了首座的圈套,也真是英名掃地了,首座英明神武,豈是那些商賈可以匹敵的。”

  青年卻是沒有絲毫得意之色,道:“我從前也曾慘敗過,吃一塹,長一智,我學到了兩件事情,一件就是天下沒有沒有弱點的人,另一件就是事情若未成功,便不能松懈。越無糾不是一個蠢人,可是他的弱點也太明顯了。說起來這也是越氏傳承方式給了他太多的野心了。

  說起來,這當初越氏的先祖倒也是頗有遠見卓識的人,他知道富不過三代的道理,養尊處優的後代難以承擔大任,可是又不想嫡係子孫被旁係取代,所以就定了這樣古怪的規矩。每一代宗主都可以在子孫中選擇一個賢能的繼承人為下一代宗主,若是所有繼承人都不肖,則宗主可以任選其一為代理宗主,然後指定宗族中最出色優秀的一人為總執事,族中大權由總執事掌握,同時,宗主會指定一個親近之人為護法。這樣一來,如果代理宗主的子嗣中有賢能的,就可以在護法的協助下,順理成章地從總執事手中取回宗主權力,若是第三代也沒有出色的繼承人,那么總執事就可以繼承宗主之位。這樣一來,既給了宗族中旁係子弟奪嫡的機會,又給了嫡係最大的保障,試想,若是大權被剝奪的代理宗主,還不懂得好好教育兒子奪回權力,那么這一支被取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所以這個規矩定下之後,越氏傳承十七代,嫡係雖然曾經失去過權力,可是最後又都奪了回來。這就是越無糾心中惴惴不安,和我們合作的原因。

  如今的越氏宗主越無陵雖然庸碌,可是倒不是蠢人,他將親妹子嫁給了東海侯姜永,就已經鞏固了自己的權力,如今又要將愛女越青煙嫁給小侯爺姜海濤,他的長子越文翰更是雄才大略,你說這越無糾眼看著到手的大權又要送了出去,怎肯甘心,我們從這裏著手,越無糾為了權勢地位,哪有不上鉤的道理。”

  中年人猶豫地道:“雖然如此,越文翰很得越氏子弟的敬重,若是我們這樣幫助越無糾,只怕越氏那些人不會接收越無糾作宗主的。”

  青年笑道:“有些事情你不知道,這越文翰的確是雄才大略,可是他卻做了一件最不該做的事情,他不該擋住了我們的路,不該有那么一位一心為他著想的好妹妹,更不該娶了那么一位妾室。”

  中年人恍然道:“難道那位薛夫人竟也是儀凰堂的人么?”

  青年猶豫了一下,道:“這倒也不是,從前這位薛夫人也是我們的舊識,她出身原本尊貴,就是如今,她的父親也是官居一品的朝廷大員,一位堂堂的千金小姐,若不是行止差錯,怎會做了人家的妾室。說起來,門主、紀首座和燕首座她們至今還覺得薛夫人太丟她們的面子呢。不過,不管怎么說,若沒有薛夫人說服了越文翰兄妹,只怕他們早就自盡,也不會任憑我們擺布了。誰讓這薛夫人好面子,不願意從前的舊事給丈夫知道,若不是我們以此相脅,她怎肯就範。”

  中年人道:“可是首座原本答應,事成之後,保住越文翰的性命,讓他扶薛夫人為正室,這件事情越無糾肯答應么?”

  青年冷笑道:“不答應也不行了,留下越文翰,是為了牽制越無糾,免得他氣焰太囂張,反正到時候越文翰也沒有本事逃脫我們的手掌心了,他犯下的大罪,除了南楚和我們,誰還能護住他。”

  青年說完這句話,艙中陷入了無比的靜默,他下意識的回想起這幾年的辛苦,原本是敵對的南楚並不容易立足,門中眾人又是各有心思,經過兩三年的爭鬥,好不容易讓他重新組合了鳳儀門,分組鳳舞堂和儀凰堂,將鳳儀門原來的勢力分散,紀霞和燕無雙分別統領兩堂,兩人之間因為理念不和常常暗中爭鬥,而自己組建辰堂,招納外人入門,擔任外圍事務和衝鋒陷陣的工作,表面上中立,卻因為兩堂互相攻訐,而讓自己的辰堂成了最重要的勢力,門主淩羽早已經給三堂架空,除了身邊的一支親衛之外再無別的力量。而自己也因為知道鳳儀門終究不是自己可以奪取最終權力的所在,所以聰明的維持了淩羽的地位和門內的平衡,多么艱難的過程,才讓自己終於完全掌握了鳳儀門,可以開始自己夢寐以求的報復了。而他也終於說服了尚維鈞和自己合作,對於尚維鈞來說,一手掌控軍權的陸家是太大的威脅,甚至勝過了大雍的南楚的威脅。自毀長城大概是南楚歷代掌權人的愛好吧。

  陸燦,青年眼中閃過一絲寒芒,若非是如今還要仰賴此人抵禦大雍,他早就想法子讓陸燦死於非命了,不是為了尚維鈞那個廢物,而是因為陸燦曾經是他的弟子。胸中好像有兇惡的猛獸在咆哮,在呼號,毀滅那人留在世間的一切,這已經是他——韋膺——心中唯一的執念了。

  喜堂之內,重重帷幕之後,新婦仍在侍女仆婦的伺候下等候吉時,越氏乃是名門大族,越青煙又是宗主的嫡女,侍女如雲,粧奩豐厚,前來送嫁的是新婦的嫡親兄長,少宗主越文翰和越家總執事越無糾,當然此時他們已經在前面喜堂上了,後堂除了越家的女眷之外,就只有姜家的仆婦了。負責照顧新娘的卻不是旁人,乃是越文翰的妾室薛夫人。

  這位薛夫人嫁入越家已經將近兩年,這位夫人乃是越文翰偶遇的一位小姐,據說是北地名門之後,因為命犯華蓋,在南海普陀山紫竹庵帶發清修,三年前越文翰到普陀山代過世的母親還願,無意間邂逅了這位薛夫人,頗為鐘情,苦苦追求,可是這位薛夫人卻是冷若冰霜,屢次拒絕。越文翰苦苦追求了一年多,才終於感動了佳人。按照越文翰的意思,想要娶她為正室,可是卻遭到越氏長輩的反對,他們對越文翰冀望非淺,都將他當作未來的宗主,越氏宗主的婚姻是不能輕易決定的。薛氏雖然品貌雙全,可是來歷不明,是斷不能為正室的。越文翰無奈之下,宛轉向薛氏懇求,希望她下嫁自己為妾,等待合適時機再將她扶正。誰知薛氏閉門想了幾日之後,竟然答應了,並說自己本不配做越夫人。越文翰雖然奇怪,可是他鐘情已深,還是高高興興的娶了薛夫人。兩人感情原本很好,可是自從小姐婚期議定之後,兩人之間似乎除了問題,越文翰對薛氏突然冷淡下來,可是薛氏卻是不以為意,反而熱心的張羅著小姑的婚事。

  柔藍和李麟在姜家仆婦的帶領下,走進後堂的時候看見的就是薛氏正在指揮侍女替新娘補粧。薛氏年紀也有二十六七歲,貌如春花,體態如柳,神情落落大方,氣質雍容,室內雖然人多口雜,但是在她指揮下卻是井井有條。不過柔藍的心思全放到了新娘身上,仔細看去,只見那新娘越青煙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弱質纖纖,眉目如畫,秀麗清雅,雖然年紀還小,卻已經是絕色姿容,若說有什么不足之處,就是這越青煙膚色過於白皙,幾乎接近透明了,雖然美麗,卻是過於蒼白,顯得氣血不足。因此薛氏正在親手為她施用胭脂,仔細的描畫了半天,才勉強放手,薛氏想必精於理容,經她妙手,越小姐果然似乎多了幾分血色,更添了幾分傃麗。她一身紅色綾綃嫁裝,鳳冠霞帔,更顯得美麗不可方物,那領著柔藍的仆婦驚嘆道:“少夫人真是好容貌,小侯爺真是好福氣。”

  她的說話聲驚動了薛氏等人,她笑道:“原來是李嬤嬤到了,這是?”她的目光落到柔藍和李麟身上。

  仆婦下拜道:“稟薛夫人,這位是藍小姐,是小侯爺恩師的千金,侯爺讓她來後堂見見少夫人。”

  薛夫人眼中掠過一絲明亮的光芒,笑道:“原來是藍小姐,青煙,你來見見。”

  越青煙原本默然不語,聽到薛夫人的說話,抬起頭來,向柔藍看來,明如寒泉的雙眸閃過莫名的悲慟,輕輕欠身道:“藍妹妹。”說罷伸出右手,示意柔藍過去到她身邊。那是怎樣一只纖纖素手啊,冰肌雪膚,如同美玉雕成一般。柔藍走到她身邊,忍不住握住了那只纖手,觸手一陣冰涼,柔藍不由想道,難不成這個新娘子是冰做的不成么?不由打了一個寒戰。
咶咶 發表於 2008-1-8 16:00
第四部 北漢烽煙 第九章 花燭慘變
作者:隨波逐流

  柔藍連忙抽出手來道:“好冰啊,姐姐的手怎么這樣涼。”她奇怪地看著越青煙,心想公主娘娘的手總是暖洋洋的軟軟的,怎么這個新娘子姐姐的手卻是冰的。越青煙歉意的一笑,道:“是姐姐身體不好,手足總是冷的。”

  柔藍眼珠轉了一轉,道:“姐姐身子不好么,我爹爹和公公都是神醫呢,過幾天海哥哥一定會帶著姐姐去拜見爹爹娘親的,到時候讓公公給你看病好不好。

  越青煙臉上閃過一絲無奈的笑意,低聲道:“沒用的。”她的聲音十分低微,幾乎接近囈語,就連站在她身邊的小柔藍也沒有聽清楚她說什么,可是站在柔藍身後的李麟卻是將她的神情看的清清楚楚。那是一種心灰意冷的絕望和無奈,李麟年紀雖小,卻是看的明明白白,只因他早就看過這種神情,在大雍軍中,李麟可不是養尊處優的少爺公子,雖然年紀不大,甚至還拿不動刀槍,可是李顯幾乎總是將他帶走身邊,李麟最經常看到的就是被俘虜的敵軍諜探或者犯了軍法的將士被自己的父親下令推出去斬首。而每當這時,不論那人是苦苦哀求還是視死如歸,李麟卻都能從他們的眼中看見那種絕望無奈的眼神,就像是狩獵之時瀕死的野獸的眼神。李麟知道,有這樣眼神的人是最可怕的和最危險的,有一次他曾經因為同情一個將要被處死的軍士,便走到他身邊想要安慰於他,可是那個軍士居然掙斷了繩索,想要挾持李麟迫使李顯放他離去,雖然最後軍中的神箭手射死了那個軍士,救了李麟性命,可是李麟從此對這種人便充滿了戒心。他一把把柔藍拽到自己的身後,用充滿敵意的眼睛看著越青煙。柔藍古怪的看了一眼李麟,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可是柔藍卻能夠感覺到李麟的緊張的情緒和繃緊的身體,所以她也乖巧的一動不動。可是這個時候,正是越青煙此時正在強顏歡笑,伸手想要去拉柔藍,李麟這樣一來使得房內的情景變得十分尷尬。柔藍輕輕的扯了一下李麟的衣服,李麟卻是固執的不肯讓越青煙親近柔藍,小小的心靈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不許任何人傷害身後的這個小妹妹。

  這時候薛夫人走過來,熟練的將柔藍抱了起來,李麟剛想阻止,但是薛夫人只是伸手輕輕一撥,就已經將柔藍抱入懷中,李麟面上閃過羞惱的神色。薛夫人笑道:“藍小姐,青煙脾氣不好,想是讓藍小姐受驚了,這也是青煙有些緊張不安,誰讓這是女子一生最重要的時候呢,過幾日等到青煙去拜見令尊的時候,一定要讓她給小姐道歉,小姐不如去看看侯爺夫人吧,她這些日子身體不好,就連婚宴也不能參加呢,若非是為了衝喜,我們還不會答應這么快就讓青煙嫁過來呢。”

  柔藍眼中閃過迷茫,不論她如何聰明,畢竟還是一個小孩子,薛夫人這樣絮絮叨叨的一番話聽得她雲裏霧裏,不過薛夫人這樣說了半天,房內的氣氛變得平和自然了許多。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個冰寒的聲音道:“柔藍小姐,老夫人請你過去見她。”那是一種如同山澗幽泉一般幽冷,聲音中帶著幾分陰柔,動聽而優雅,令人倣佛有熱天吞下冰水一般的感覺。柔藍大喜道:“順叔叔。”然後就雀躍著向外面跑去。李麟一愣,便也跟著跑了出去。只見廊下一個青衣少年負手而立,冷若冰雪的面容上帶著真心的微笑,柔藍高興的撲了過去,十分熟練的向上一躍,而青衣少年配合默契地輕輕一扶她的腳底,柔藍借著這力道輕而易舉的騎在了青衣少年的肩上。柔藍歡欣地道:“順叔叔,你怎么會在這裏,你不是都不肯離開爹爹身邊的么?”青衣少年淡淡一笑,道:“公子吩咐我來保護小姐。”他的目光落到了李麟身上,李麟只覺得那人的目光從自己身上掠過,倣佛可以看透自己的五臟六腑一般,不由後退了一步,可是強烈的被羞辱的感覺讓他沒有再退後,反而瞪著眼睛看向那個青衣少年。

  這時,薛夫人的身影出現在門前,但是她沒有走出房門,反而退了回去,她的面容上帶了一些震驚,低聲問道:“怎么這裏會有男子在?”

  姜家派過來的李嬤嬤看了門外一眼,道:“稟夫人,那位是藍小姐家中的李爺,素來都在內宅行走的,並無妨礙,請夫人不用擔心。”薛夫人眼中閃過一絲光芒,和一直站在屋角的一個侍女交換了一個眼神,那個侍女眼中掠過一絲殺機,似乎想要舉起腳步,可是薛夫人遞過了一個冷厲的眼神,侍女停住了腳步,眼中閃過一絲不滿,然後侍女的目光落到了越青煙身上,那是帶有徵詢意味的目光。越青煙輕輕點頭,緊緊咬著嘴唇,還沒有描畫過的嘴唇本是蒼白的全無血色,此刻卻多了一絲血痕。她下意識的用右手撫向左手腕脈,在紅綃喜服的掩蓋下,她的左手腕脈處係著一條紅綾絲巾。

  吉時已經到了,在喜娘簇擁下,夫妻行了交拜之禮,拜了天地祖先,李顯含笑站在一邊,他的目光落到了喜堂的一角站著的兩個人身上,一個是身材高大,神情倨傲的中年人,另外一個則是一個二十四五歲的青年人。引起李顯注意的是,這兩個人臉上的神情過於淡漠平靜,這原本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可是這兩個人本是新娘的至親,宗親叔父越無糾和新娘的嫡親兄長越文翰,在這樣的大喜之日,就是他們和新娘之間感情淡漠也會裝出歡喜之色的,更何況越青煙本是越文翰唯一的嫡親妹子,而且據說兄妹之情十分深厚呢。李顯的目光流轉,看到了更多的不尋常之處,南楚的兩個使者神情都有些古怪,副使伏玉倫神色有些緊張惶急,而正使陸燦卻是神情悠閒從容,唇邊帶著淡淡的笑意。

  就在新婚夫妻擺了天地父母之後,即將被送入洞房的時候,突然新娘的兄長越文翰高聲道:“侯爺,小侄有一件事情想請您作個決定。”

  東海侯姜永愣了一下,不悅地道:“文翰,不論是什么事情,總要等到成禮之後再談吧。”

  越文翰冷冷一笑,英俊冷漠的面容上露出譏誚的神色,道:“這件事情還是當眾談一談的好,畢竟這件事情想必大家也都很有興趣知道。”說罷他的目光從堂上眾人身上一一掠過,有資格站在堂上觀禮的人並不多,除了大雍、北漢、南楚的使者之外,只有東海侯的一些親信屬下和越家的人,就連海氏叔侄也因為身份不夠而在堂外。這堂上眾人都是身份顯赫,久經戰陣官場的人,怎會被他的氣勢壓過去,若非是礙於東海侯的面子,只怕早就出聲斥責了。姜永的神色變得冷沉,再也不是原本那個只是欣喜愛子成家立業的父親,此刻的他已經變成了東海群盜的首腦,東海的霸主。他輕輕一揮手,所有參加觀禮的東海眾人有默契地控制了各處門戶角落,將堂上眾人隱隱包圍起來。姜海濤原本喜氣洋洋的神色變得十分冰寒,他甩開了手上的紅綾,退到了父親身後。可是這樣的局勢,處於弱勢的越文翰卻是似乎毫不在意,冷冷道:“越氏乃是以海運起家,要是有人作我們的對手,越氏自然也不會畏懼,可是海氏突然興起,迫得我們越氏苦不堪言。海氏之所以佔了我們的上風,不過是因為他們掌握了造巨舟的技術,而且還有姑夫的海上勁旅為他們護航,也難怪他們順風順水,姑夫不念昔日越氏暗中支持之恩,小侄也不敢挾恩圖報,越氏也不貪求,只要海氏交出造船圖和這幾年繪制的海圖就可以了,越氏自信還有可以力量可以保護船隊。”

  姜永沒有作聲,看了一眼姜海濤,姜海濤會意地道:“表哥這話可就不對了,做生意講究的是各憑本事,海氏有本事造出大船,與越氏有什么相幹,若是越氏想要和海氏合作,理應和海爺私下商量,為何卻要攪鬧小弟的喜事?”

  越文翰臉上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道:“天下誰不知道海氏船行的後臺就是姑夫大人,海氏獨霸海運只怕就是姑夫的期望吧,若是青煙和你完成了大禮,你們或許會看在親戚的面子上給越氏一些好處,可是卻絕不會平白將造船圖給越氏,到時候小妹已經成了你們姜家的人,形如人質,越氏豈不是白白吃虧,還不如事先談個明白的好。”

  姜海濤怒道:“這算什么,這裏是我東海,不是你們南閩,表哥若是想插手這樁生意,也應該拿著真金白銀,和我們坐下來談個清楚明白,這樣子強詞奪理,莫非越氏的生意一向是這么做的么?”

  越文翰冷冷道:“所謂強權即是真理,只索要造船圖和海圖,這還是小侄看在姑夫重義,不肯輕易出賣盟友的情分上呢,若是按照總執事的意思,早就要請姑夫和我們聯手瓜分了海氏,何必靠著人家的殘羹剩飯過活,牢牢的掌控住發財的路子不是更好么?”

  姜永臉色變了又變,聽到這裏冷冷道:“海氏是東海的盟友,你這是讓我們姜家背棄盟約,出賣盟友么?想不到你竟是這樣的人,罷了,看在你姑姑的份上,你們越家這就走吧,青煙你們帶回去,我們姜家不敢要越家的女兒做媳婦。”

  這時候,兩家的爭吵早已經驚動了整個島嶼,越家護送新娘的家將近衛都已經逼近了喜堂,他們早有準備,身上更是暗藏了兵刃,而姜家的屬下負責保護整個島嶼上面的安全,也都是全副武裝,雙方在喜堂外面對峙起來,姜家乃是統兵之人,疏散賓客婢仆,安排貴賓們帶來的近衛在兩側偏廳內暫歇,十分迅速明快,除了越家的人因為早有準備已經到了喜堂之外,其他的人都被軟禁保護了起來。

  越文翰對這樣的局勢倣若未見,反而冷冷一笑,高聲道:“我越家的女兒尊貴得很,就是姜家想娶也未必可以娶得到呢,青煙,既然姜家看不中你,你就回來吧。”

  一直肅立在一邊默不作聲的新娘微微欠身,然後一只欺霜賽雪的玉手揚起,摘下了蓋在鳳冠之上的紅綾帕,露出絕美的容顏,那一雙明澈如同秋水,冰冷如同寒江的眸子輕輕一轉,已經將堂上眾人看的清清楚楚,她低首斂眉,走到越文翰身邊站定。

  一直含笑不語的越無糾道:“侄女,既然姜家無情,我們也不用留手,還請侄女為自己討個公道吧。”

  眾人聽了心中都是一凜,若是越無糾下令讓在堂外的越家隨從進攻,眾人倒是可以理解,可是越無糾卻讓越青煙出手,這可就匪夷所思了,越氏的女兒,那是名副其實的千金小姐,怎么可能會有攻敵的手段。不過他們也都提高了警惕,既然越無糾這樣說,那么越青煙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本事。

  越青煙的目光轉向越文翰,越文翰淡淡點頭,越青煙眼中閃過一絲凄然,閉上了雙目,就在這一瞬間,守在喜堂門口的那些東海的衛士,突然各自慘叫一聲,軟倒在地,昏迷過去。

  姜海濤大驚,隨手拔出一個衛士的長劍,撲向越青煙,口中道:“妖女敢在此地用毒,受死。”

  姜永皺眉道:“濤兒不可魯莽。”

  但是這時姜海濤和挺身攔阻的越文翰交手起來,越文翰武功平平,姜海濤不過數招就已經將他逼開,他衝到越青煙身邊,正要舉手點了越青煙的穴道,越青煙睜開雙目,那曾經明亮如同清泉的眼睛卻已經變成了血紅色,她露出一個冰冷的微笑,姜海濤只覺得五內如同針刺火燒,慘叫一聲,跌倒在地。越青煙緩緩環視廳內,她的目光一落到某人身上,那個人就覺得頭暈目眩,栽倒在地上。一身紅衣的越青煙彷佛地獄烈火中的羅剎一般美傃,也如同羅剎一般令人魂飛魄散。

  齊王李顯突然一字一句道:“同心蠱,你用的是同心蠱。”

  越青煙的目光落到了齊王身上,通紅的眼睛帶著哀莫大於心死的神情,然後她輕輕蹙眉,一滴冷汗從額頭滾下。

  李顯冷冷道:“越姑娘不用費心了,同心蠱雖然厲害無比,可是本王身上有可以辟邪的珍寶,你的蠱毒是傷不到本王的。”

  越青煙眉頭又是一皺,道:“天下可以辟邪辟毒的寶玉並不多見,王爺身上的是‘辟邪紫玉’還是‘苦海菩提’呢?”

  李顯淡淡一笑,伸手從胸前拉出一條細細的烏金絲鏈子,鏈子上面係著一塊紫色的巴掌大的佩玉,雕刻成辟邪的形狀,寶氣隱隱,玉色明凈。

  李康驚叫道:“父皇竟將此玉賞了給你。”他眼中閃過怒火。

  林碧笑道:“早就聽說辟邪紫玉功能辟毒驅邪,想不到齊王殿下竟然帶在身上,看來我們還是有些福氣的,越姑娘,你的同心蠱雖然可怕,可是在辟邪紫玉面前卻無用武之地,而且同心蠱使用起來傷人傷己,越姑娘不若收了起來吧。”

  越青煙的目光落到林碧身上,閃過一絲殘狠,正要催動蠱毒,越無糾高聲道:“二小姐,你怎會使用天下共禁的同心蠱,少主事先可知道么,宗主可知道么,怎么此事卻不告訴為叔。”

  越青煙露出嘲諷的笑容,停止了催動林碧身上蠱毒的動作,道:“不,爹爹不知道,大哥卻是知道的。”

  越無糾臉色一變,道:“屬下身為總執事,真是無能失職,少宗主有意吞並東海,在下勸阻不成,只得從命,想不到公子竟然和小姐串通,使用同心蠱害人,屬下雖然是臣屬,也不敢服從亂命,公子小姐不若束手就擒,隨屬下回去向宗主請罪吧。”

  他這一番話說的言辭懇切,那些擋在堂門口的越氏高手面面相覷,有人排眾而出道:“少主,總執事所說極是,還請公子和小姐不要用蠱害人,隨我們回去請宗主責罰吧。”

  越文翰和越青煙臉上同時閃過一絲了然的神色,越文翰冷冷道:“你們都是越家的屬下,這裏沒有你們說話的餘地,青煙,若是有人敢不從命,你取了他的性命就是。”

  越青煙微微一笑,本已經變成黑色的眼睛再次變得血紅,同時,剛才排眾而出說話的那個越家高手仆倒在地,面色猙獰,氣絕身亡。所有的人都幾乎吸了一口冷氣。越青煙冷冷道:“所有人都放下武器,自束雙手,違命者死,齊王殿下,你雖有寶玉護身,可是也只能護著自己,你的兄長屬下卻是一個都不能活,你若乖乖束手就擒,我還可以暫時留你們一條活命。”

  林彤眼中滿是驚懼的神色,輕輕拉著姐姐的衣袖問道:“姐姐,什么是同心蠱啊?”

  林碧望向越青煙,越青煙別過頭去,林碧嘆息了一聲道:“同心蠱乃是南疆蠱毒中最奇特的一種,這種蠱生性好潔好陰寒,只喜歡服食少女鮮血,別號蠱中之王,因為只要中了這種蠱毒,就再也沒有挽救的可能了。想要養同心蠱,需要一個剛剛及笈的少女,每日裏以鮮血和藥喂食,還要將蠱王放到身邊,日夕肌膚相親,不能懈怠,時間需要三年至七年,這要看那少女的體質和資質了。數年之內,蠱王養成,此蠱就寄生在主人心口,人蠱合一,心靈相通,只要蠱主一動念,蠱王就可以在任何可以看到的人身上種下子蠱,之後只要那蠱主有心,對那中蠱之人,就可以主宰他的生死。這種毒蠱還有特異之處,若是中了子蠱之後,再服下蠱主的藥物,中蠱之人就可以和蠱主心意相通,不論千山萬水,都不能阻絕他們的心意相會,所以才叫做同心蠱。越姑娘想必是體質絕佳的鼎爐,只過了兩三年蠱王就已經養成了,恐怕越姑娘廢了不少心血吧?”

  林碧說罷,惋惜的看了越青煙一眼,又道:“彤兒,此蠱最可怕之處就是不僅可以傷人,還會傷己,此蠱每日都需要服食主人的鮮血,分量與日俱增,而催蠱傷人之後更是需要數倍的鮮血。越姑娘氣血不足,容貌如雪,想必就是這個緣故。這還罷了,要知道蠱毒雖然可怕,可是還有克制之法,若是越姑娘死於刀劍之下,那蠱王就會破體而出,將越姑娘身上精血全部吸食幹凈,然後這蠱王就可以自由自在的活在世上,它存身之處,方圓十裏之內,絕對不會有人畜可以存活。就是越姑娘死的時候沒有見血,蠱王沒有機會破體而出,而是和越姑娘同死,那么所有越姑娘下過蠱毒的人也都會同時死去。這還是越姑娘可以控制蠱王的情況呢,若是越姑娘鮮血供養不足,那么這蠱王就會反噬主人,所以就是越姑娘也不能控制這種同心蠱的危害,這也是天下共禁同心蠱的緣故,只是這同心蠱早已經失傳了,想不到竟還會有人修煉。”

  越青煙臉上一片漠然,左手卻忍不住撫向右腕,那裏係著的絲巾之下,那是她每日用金針放血之處,傷痕宛在。

  林彤痛惜地道:“哎呀,越姐姐,這同心蠱這樣可怕,你,你有多少鮮血可以供養它啊,還是早些想個辦法除了它吧。”

  越青煙眼中閃過一絲暖意,她方才任憑林碧述說,原是因為想通過林碧的說話,讓大家心中驚懼,這樣也方便自己控制眾人,可是林彤這樣的關切,倒讓她心中十分感動,心道,不論如何,我都不殺你就是了。她的目光落到姜永身上,淡淡道:“姑夫,你還不交圖么?”

  姜永眼中閃過一絲痛惜,道:“青煙,你本是千金小姐,為什么要練這種殘狠的邪功,你可知道,就是你如今威風凜凜,可是卻是曇花一現,終不久長,是誰,是誰讓你練了這種功夫的?”

  越青煙神色間露出一絲決然,道:“姑夫,對不住了。”說罷就要催動蠱毒,這時,突然門外金鼓大作,守衛在喜堂門前的那些越家侍衛慘叫連連。眾人望去,只見那些侍衛身上都被翎箭射穿了要害。越無糾眉頭一皺,到了門前向外看去,只見百步之外,重重疊疊的盾牌掩護下,一些身穿東海水軍服飾的弓箭手正在引弓待發,一個大漢高聲道:“裏面的人聽著,這裏四下已經被我們圍住,我們東海別的沒有,若論弓箭可都是神箭手,如果你們還要放肆,休怪我們箭下無情。”說罷那個大漢舉起長弓,射出了一支鳴鏑,而千百支利箭隨後而至,越無糾大驚,連忙踢上了廳門,避到一旁,只聽見如同冰雹落地的一陣聲音,那門板已經被利箭射穿。門外傳來那大漢的喊聲道:“侯爺,請你下令,若是有人敢不聽從,一刻之後,我們就要放火燒屋了。”

  越無糾神色慘變,道:“侯爺,聽說東海水軍每一隊中都有若幹神箭手,百步穿楊,取人性命,勢如雷霆,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還輕侯爺下令讓他們暫時退後,否則,若是傷了青煙,只怕我們都不能逃過蠱王的追殺了。”

  姜永淡淡道:“這是東海,本來就不是別人可以作主的地方,青煙侄女,你是不是可以收手呢,先收回海濤身上的蠱毒如何?”

  越青煙面色更加蒼白,看了一眼越文翰,越文翰冷然道:“姑夫,事已至此,我們已經是無路可退,而且只要給青煙片刻時間,那些弓箭手也不會逃過蠱毒的暗算的。”

  姜永笑道:“青煙若是催動蠱毒,可是需要耗費心力鮮血的,你不怕她被蠱王反噬么?”

  越文翰淡淡道:“若是如此也沒有什么不好,此間玉石俱焚,能夠和這么多達官顯貴死在一起,文翰和舍妹死也無憾。姑夫,你應該清楚,若是青煙身懷同心蠱的消息泄漏出去,只怕來興師問罪的人車載鬥量,不迫得舍妹投火自焚,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天下的人都是我們兄妹的敵人,多死幾個也沒有什么不好,若是姑夫不肯令屬下放下弓箭,只怕小侄只能得罪了。”

  李顯突然縱身過來,一招就將越文翰拍倒,然後將腰間長劍拔出,指住越文翰的咽喉,他這幾下十分迅捷,眾人都在投鼠忌器,哪裏想到李顯這樣大膽,雖然他有寶玉護身,可是這裏的人各個身份貴重,若是真死了幾個,只怕李顯也不能交代的過去的。果然越青煙見狀神色一變,立刻發動了蠱毒,慶王李康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李顯卻是神色不變,笑道:“越小姐可是糊涂了,什么時候你聽說過帝王家還有親情在,只要我李顯一身平安,哪裏管得別人死活,小姐兄妹情深,若是肯束手就擒,李某倒是可以保證,不會傷害你們兄妹,而且小姐就不想擺脫那蠱王反噬的命運么,若是小姐願意,本王可以上書陛下,召集天下名醫為小姐診治,雖然可能只有一線生機,也勝過這樣坐以待斃啊?”

  越青煙神色有些動搖,可是轉而又恢復了平靜,冷冷道:“我不信你的話,你連兄長的生命都不顧,我怎知你會信守承諾呢?”

  李顯心中一喜,越青煙已經動搖,這就好了,他面上神色不變,道:“越姑娘,你既然和海濤有婚約,想必也知道我李顯的為人,本王也沒有什么別的好處,可是從沒做過不守信諾的負義之事,只是本王的性子古怪,若是有人迫我,我就偏偏要和他為難到底,姑娘今日就是在我面前殺了我的三哥、表哥和侄兒,本王也不能低頭求饒,可是本王立誓,姑娘若是下了狠手,我就會單身突圍而去,到時候南閩越家終有落到我手上的一日,我也不誅姑娘的九族,只是將南閩越氏的族人全部貶為賤民,讓他們生生世世,被踩在他人腳下,賤如泥土。”

  越青煙神色漸變,她出身名門,讀過律法,自然知道賤民男女,不可與良民婚配,所以賤民中的秀美男女往往淪為娼妓嬖童,李顯的威脅是恐怖而直接的。這時,越文翰突然以咽喉向李顯劍上撞去,李顯手疾眼快,移開了劍鋒,越無糾趁機將越文翰救了回去。

  李顯無奈的看看越文翰咽喉處的血跡,笑道:“看來還是你們贏了呢。”

  越文翰站起身來,不理會越無糾的扶持,踉踉蹌蹌地站在越青煙身邊,道:“齊王殿下,還請不要擅動,否則就不要怪我們動手殺人了。姑夫,請讓你的屬下棄械投降,否則小侄只好先取了表弟性命,再和姑夫說話了。”

  姜永心中一震,無奈地高聲道:“遠新,暫時不要出手,等候我的命令。”

  越文翰臉上露出絕決之色,眾人都是心中苦笑,怎么這兩兄妹都是如此悍不畏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們這是何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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