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隨波逐流之一代軍師 作者:隨波逐流 (已完成)

     關閉
showerpio 2006-2-28 11:58:4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0 1177548
咶咶 發表於 2008-1-8 16:49
第四部 北漢烽煙 第十章 東海波平
作者:隨波逐流

  今天更新一整章,因為寫完了這么多,想到我苦苦等待愛看的書的時候的苦惱,所以全部發上來了,雖然後遺症是今後三天只能發出一章的長度。

  ————————————————

  越文翰、越青煙交換了一個眼神,越文翰朗聲道:“不論諸位如何本事,如今卻都在我們兄妹掌握之中,雖然齊王殿下不怕蠱毒,可是齊王殿下應該也不想看著慶王殿下死在此處吧,到時候就是齊王殿下幸而逃走,只怕大雍的皇帝陛下也會置疑殿下是否借刀殺人吧。”

  李顯微微苦笑,就算不是為了這個原因,他也不能眼看著東海侯父子和三王兄死在此處,不說什么親情道義,若是東海侯父子一死,這支眼看著就要落到大雍手上的強力水軍定會四分五裂,到時候只怕海疆匪盜紛擾,而且將來進攻南楚,還需要有得力的水軍統領,若論水戰,只怕大雍還沒有人可以勝過東海侯父子呢?再說慶王,這一點可是被越文翰說中了,自己可以不將慶王看在眼裏,可是他身份上卻是大雍地位最高的親王,自己的兄長,若是任憑慶王死在這裏,不說慶王的部下不會善罷甘休,就是朝中大臣也會懷疑自己別有用心,戕害國家重臣,皇室宗親,到時候他們群起而攻,就是皇上也保不住自己,就算不被問罪,這帥印也得拱手讓人,到時候誰能抵擋龍庭飛呢?更何況麟兒還在島上,自己就是狠心絕義,難道還忍心犧牲發妻留下的唯一血脈么?

  李顯越想越是憤懣,他什么時候這樣屈辱過,若是有人敢用人質威脅他,他最慣用的做法就是讓敵人和人質玉石俱焚,可是這越氏兄妹握住了他的要害,用他犧牲不起的人質來威脅他,李顯至此也只能苦笑連連了,不由心道,該死的江哲,若非是你讓我來觀禮,我現在早就在你那裏盤桓了,也用不著陷入這樣的困境,暗中詛咒了半天,李顯突然醒悟,自己來此,江哲也是知情的,而且他的愛女柔藍也在島上,他又曾經派人通知自己喜宴必有波折,如今果然出了事情,那么他總不會沒有準備吧。想到這裏,他心中稍安,暗暗祝禱道:“江哲,江先生,好妹夫,我也不求別的,你快點施展手段擺平了那越氏兄妹吧。”

  似乎是老天爺回應他的祝禱,有人淡淡說道:“越少宗主,越小姐,兩位不用勉強做戲了,就在婚宴之前,陸某已經得到消息,令尊大人和越氏幾位執事已經脫險了。”

  越文翰和越青煙同時驚道:“什么,怎么可能?”

  李顯心裏驚喜,轉頭看去,臉上的表情卻凝固住了,這說話之人竟是南楚大將軍陸燦,不論是什么解開僵局都有可能,李顯卻萬萬料不到是陸燦,雖然明知道這個陸燦是江哲的弟子,可是誰不知道江哲已經和南楚勢同水火,死士行刺和臣娶君妻兩件事情已經讓江哲和南楚再無轉圜餘地了。

  陸燦神色從容淡然,好像自己所說的只是平平常常的話語一樣。他看了一眼神色陡變的越無糾,道:“陸某倒是十分佩服越執事的心機,利用越小姐覺得自己無用,希望幫助兄長奪位的心情誘使她養蠱,然後步步進逼,迫得越小姐下手殺了幾個你的親信,到了這時,越小姐修練同心蠱,殺害越氏同宗的把柄已經落在你的手上,你本來可以利用這一點迫使越少宗主放棄宗主之位。可惜越執事未免太過偏激,自己無情無義便以為別人也是如此,為了防止越少宗主有東山再起的可能,你又決定將忠於宗主的越氏族人全部鏟除。可是你若想這樣做,別說是其他的族人不肯等死,就是支持你繼位的族人也不會願意見到你獨自稱尊的局面。所以你痛下決心,決定在越氏內部進行一次大清洗,寧可將越氏削弱,也不容許有人可以和你爭奪權力。本來一樁簡單的家族爭權,竟讓你變成了涉及到天下大局的陰謀,說起來,陸某還真是不得不佩服你。”

  陸燦的語氣有些譏諷,他看向越無糾已經鐵青的面龐,道:“越執事安排的真是一場好戲,囚禁了越宗主家中的其他長老執事,然後逼著越少宗主和越小姐按照你的計劃演出這場好戲,只怕東海事了之後,人人都知道,越氏少宗主不顧禁令,指使越青煙小姐修煉同心蠱,殺害同宗不說,還為了奪取親家東海掌握的船圖、海圖,濫殺無辜,不幸遇難者有大雍慶王李康、齊王李顯、南楚陸燦、東海侯父子、海仲英叔侄。之後越宗主殺了子女,自盡以謝天下,越氏從此由大執事掌握,東海四分五散,海氏身死族滅,越氏掌握了遠洋貿易,鐵了心歸附南楚。你的幕後指使和你都是心滿意足,只可惜了無數冤魂。”

  越無糾只覺得如墜冰窟,這是他和北辰堂首座所苦心安排的計劃,只有他們兩人才知道整個計劃,怎會被這個自己必須殺死的青年如數家珍。那人也是南楚的勢力,莫非自己竟然中了圈套么?他忍不住喊道:“青煙,殺了他,宗主絕不會有逃生的機會,你相信他的話么?”

  越青煙眼中一陣茫然,她愕然道:“這是真的么,大執事,你不是答應過只要我聽命行事,等我身死之後你就放過我的父兄,你真的早就決定將我們一家全都殺了么?”

  越文翰聽了之後,神色一變,冷冷道:“越無糾,你不是答應我只要事後我以死謝罪,就不會傷害我父親和諸位長老執事和青煙的性命么,原來,你竟然是要這般斬盡殺絕,虧我和青煙還想無論如何也要奪到船圖,這樣我們雖然身死,但今後就無人可以撼動越氏的海上霸主地位。想不到你竟然要將族人盡皆出賣?”

  越無糾眼中閃過一絲尷尬,道:“此人不過是胡說八道罷了,如今青煙的事情已經給這些人知道,你想她被活活燒死么,若是不將所有人都殺了滅口,我們就是想保青煙也是保不住的。”

  越文翰冷靜地道:“大執事,你亂了方寸了,你對我和青煙所說就已經有了不同,比起陸大將軍來,你們所說的話誰更加可信就不用猜了。罷了,和你合作的那些人的心狠手辣我已經見識過了,斬草除根本就是江湖鐵律,是我們兄妹太天真了,以為你還會念著越氏的祖宗,可惜我們卻遇到了一個數典忘祖的叛徒。”

  他輕輕握住越青煙的手,黯然道:“青煙,為兄怕是不能保護你了,你也不要擔心,不論生死為兄陪你就是,你犯的錯誤,我都有責任。”他冷冷的看向陸燦,道:“陸將軍,舍妹年幼無知,受人挑唆,若是陸將軍真的就出了家父和諸位長輩,那么我們兄妹甘願受死,不過將軍也需答應文翰的一些條件,否則,我們也不會白白送死。”

  越無糾怒道:“陸燦,你是怎么知道這些事情的,是不是他和你同謀,圖謀越氏?”

  他這句話起到了方才用來勸誘越氏兄妹的話語起不到的作用,越文翰眼中閃過疑問,他知道和越無糾同謀的幕後之人是南楚權貴,而且越無糾所說不錯,陸燦知道的實在是太多了一些,若是陸燦是存心將越氏對立的雙方勢力一網打盡,然後控制越氏海運,那么對於南楚來說果然是更有益處的。

  越文翰疑惑的目光讓陸燦苦笑道:“大執事這倒打一耙的本事真是厲害,我知道此事都是因為一個人,陸某的恩師江哲江先生數日前傳信給我,說有人想要趁著陸某出使東海加害於我,如果賢兄妹想弄清楚為什么陸某知道這些事情,不如想法子去問問江先生吧。”

  李顯聞言罵道:“果然是他搞得鬼,不過陸燦,他怎么會去找你幫忙,這是怎么回事,難不成他忘了南楚多得是恨不得殺了他的敵人么?”

  陸燦微微一笑,道:“齊王爺,我也很想家師能夠回歸南楚,可惜家師恐怕是再不會和南楚有什么糾葛了,不過是越氏的人質被軟禁的地方,別人不大方便動手罷了,而且大概家師也還顧及我這個弟子,不忍我被人害了吧?”陸燦心道,我總不能告訴你越氏的人質就被軟禁在建業禁軍的軍營裏面吧。

  越文翰眼光有些猶疑不定,不論他如何怨恨越無糾,如果擔心自己的父親尊長,可是有一件事情他還是很明白,就算是越無糾最後得勝,他的身上也流著越家的血,可是若是讓外人控制了越家,那么自己才真是罪無可赦,想了一想,越文翰心中突然一亮,不論陸燦所說幾分是真,但是自己的父親很有可能已經在陸燦手上,那么自己和妹妹既然已經報了必死之心,那么就要看看如何作法會讓越家得到最大的利益了。不過不論如何做,都不能傷害東海侯父子,畢竟只有他們才有可能和越家有共同的利益。

  想到這裏,越文翰笑道:“青煙,事情既然已經這樣,我們也不用違背自己的心意了,你先讓海濤醒過來吧。”越青煙輕輕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愧疚,無論如何,姜海濤都是她的夫婿。躺在地上的姜海濤發出低低的呻吟聲,不過片刻就蘇醒過來,他一醒過來就握住了寶劍。不過卻沒有攻擊越氏兄妹,他不是魯莽的人。

  陸燦淡淡一笑,道:“越少宗主,你需得記得一件事情,同心蠱雖然無可解救,但是並非不能驅避,東晉末年,因為同心蠱而造成無數慘案之後,天下名醫無不研究它的破解法子,齊王殿下的辟邪寶玉是天賜奇珍,可以保護殿下不受蠱毒所害,苦海菩提也有這樣的功效,可是還有一個秘方,可以制成香囊,佩戴者也可不受蠱毒所害,雖然時效不長,可是若是權貴人家,配個十服八服還是很容易的。”說罷,陸燦從懷中取出一個香囊,雖然距離很遠,可是越青煙還是皺了皺眉,往後退了幾步。

  東海侯神色一變,道:“陸將軍,這也是江先生給你的么?”

  眾人一聽,就知道他是生了疑心,這樣的事情江哲若是一點也不告訴他,未免有些過分。

  陸燦苦笑道:“我倒希望可以這樣說,可惜不是的,我事先並不知道越小姐仗以制敵的本事乃是同心蠱,我剛才所說有些是先生告知的,有些是猜測的,這個藥方雖然難配,可是對於諸位來說都不是什么難事,只是同心蠱已有多年沒有出現過,所以諸位沒有準備罷了。這個香囊本是伏大人身上的東西,我幼時頑皮,倒也學過妙手空空的本事,伏大人又太緊張,下船之前幾次用手去摸,所以我一進喜堂就摸了來,方才聽說是同心蠱,在下可是慶幸不已呢。

  南楚副使伏玉倫對眾人來說只是一個微末人物,竟誰都沒有注意過他,此時看去,只見他癱倒在椅子上已經有半天了,眾人原本道他書生無用,也沒有理會,聽陸燦這樣一說,才發覺伏玉倫竟然被點了穴道,眼睛睜的大大的,滿眼都是驚懼。

  陸燦將手中的香囊湊到鼻子跟前,笑道:“伏大人是準備送我的靈柩回南楚的吧,只怕陸某是不能讓你如願了。越少宗主,你們的死亡名單上至少有兩個人不會死,只要我們活著離去,越氏的命運也就定了,為了越氏著想,我想兩位會做出更好的選擇的。”

  越文翰嘆息了一聲道:“罷了,越氏多行不義,也難怪會有今日,越氏落到將軍手上總比別人好些,青煙,收回蠱毒吧,我們也沒有必要替人火中取栗。”

  越青煙答應一聲,那些中了蠱毒的人都漸漸開始蘇醒。

  越無糾臉色灰白,此刻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怎么那些人都不出現呢,若是那些人出現,有了將與會眾人一網打盡的實力,文翰和青煙也會順從我的意思。他開始向後移動,一定要和他們會合,他心中這樣想著。這時,從後堂走出一個明傃的少婦,她手中提著長劍,劍尖上仍有鮮血,她看著越無糾,冷冷道:“大執事,你不用妄想去和他們會合了,我已經殺了他們安排在喜娘侍女中的內應,現在他們還不知道你已經失敗了,或許等他們束手就擒之後,你還會有機會和他們相見。

  越無糾看到那個女子,苦澀地道:“薛氏,鳳舞堂首座說你是她們的人,你怎會背叛的。”

  薛夫人神色冷然地道:“不錯,我從前的確是她們的人,可是她們卻忘記了我早已經和她們恩斷義絕,不錯,他們說可以保住相公的性命,還說會讓我做正室,可是我嫁的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不是一個茍且偷生的傀儡,越無糾,你也不用因為失敗而痛心,她們本就不打算將越家全部給你,她們留著相公的性命就是為了找個機會除掉你。”

  越無糾苦澀地道:“與虎謀皮,我自然早有準備,絕不會讓她們有控制越家的可能,只要保住越家的根基,得到海氏的機密,那么將來越氏獨霸海上指日可期,他們想要控制的產業對我來說本就沒有什么重要。只是薛氏,你真得不怕我將你的身世公開么,一個下堂婦,一個意圖投毒殺害丈夫子嗣的女人,有何顏面留在文翰身邊。”

  薛夫人神色不變,淡淡道:“我從前做的錯事,早已經得到懲罰,而且相公早就知道我的事情,你們想用這個威脅我,真是愚不可及。”

  越無糾看看越文翰,見他果然神色平靜,不由道:“原來你們夫妻失和都是假的。”

  越文翰冷冷道:“不,我們還沒有做作到那種地方,這段時間我和秋雪的確有了分歧。”

  越無糾臉色變得平靜了許多,道:“想必這外援是薛氏你自作主張,沒有經過文翰同意吧?”

  薛夫人沒有說話,眉宇間多了一絲惆悵,越文翰卻道:“大執事果然對我了如指掌,不錯,秋雪瞞著我寫了一封信給她的前夫,這件事情才是我不能諒解她的緣故。”

  越無糾不由苦笑,道:“原來如此,薛夫人不愧是鳳儀門弟子,竟然想出這樣的迂回求救的法子,夫人的前夫裴將軍如今是雍帝心腹大將,督軍江北,枕戈待命,令南楚上下無不憂心忡忡,不敢稍有輕忽。而且我聽說當年鳳儀門事變之後,若不是他抱病上書為令尊求情,只怕令尊官職不保,可惜我始終以為女子量窄,想不到夫人竟然肯向他求救,若是他得了書信,知道越氏將對東海下手,自然會有所舉動,可是怎么我看東海卻似乎不知情呢?”

  這時薛秋雪也只能苦笑了,自從來了東海,她每日都在盼望有人和自己聯絡,卻是一個人都沒有,若不是今日見到了柔藍和江哲的近衛邪影李順,只怕她會在拜堂之前就崩潰了呢。

  齊王嘟囔道:“是不是隨雲又故弄玄虛?”

  這時,門外傳來一個清雅冰寒的聲音道:“殿下可不要冤枉我家公子,薛夫人的信到得太晚了,裴將軍得知此事之後立刻稟明皇上,皇上想法子通知了我家公子,可是離小侯爺大婚只有半月之期,而且平白無故的就說越氏有歹意,只怕侯爺也不敢相信吧,而且薛夫人的信說得也不詳細,越小姐有什么手段也沒有寫明白。所以我家公子才千裏傳書,請陸將軍救下越氏宗主,行釜底抽薪之計,只要越小姐不受威脅,那么一切就可以平安了。這也是鳳儀門餘孽和越大執事太貪心了,既想得到東海和越氏,又想對慶王爺和陸將軍動手,貪心不足,所以肇禍,若非是他們想要對付陸將軍,只怕我家公子也沒有辦法擺平這件事情呢。”

  眾人抬頭看去,只見門口站著一個青衣少年,容貌清秀陰柔,眉宇間卻帶著從容淡然的神情,他的氣質陰柔中帶著孤傲,倣佛如同春日的積雪,雖然冰寒,卻是似乎雖然都可以融化成明澈冰潔,無處不至的雪水。

  越無糾已是心灰意冷,一個名字浮現在腦海裏,他脫口道:“邪影李順!”話音剛落,青衣少年淩空虛點,越無糾只覺得四肢無力,軟倒在地,他心中驚嘆,隔空點穴,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青衣少年淡淡一笑,道:“正是在下,越執事,在下方才已經去了送親的船上,幸好侯爺有先見之明,曾經給過在下調用東海軍士的權力,所以方才在下調動了三艘戰船和千餘名軍士,將越氏船上的所有人都擒住了,當然可惜的是,鳳儀門的餘孽實在是詭計多端,竟然提前下了船,不過這裏是海外孤島,想來他們還應該在這裏。”

  李顯笑道:“小順子,我可不信你的主子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別人身上,快說吧,他的殺手 是什么?”

  李順欠身道:“殿下明鑒,我家公子自然不敢大意,關係著這么多人的安危呢,公子說,既然是讓越小姐出手,那么恐怕不會是靠武功,下毒是最大的可能,如果只是平常的毒藥,只要小心一些,不讓越小姐下毒成功也就是了,不過公子說,下毒是很難控制的,而且南閩越氏也沒有擅長用毒的習慣,所以公子就想到了邪術或者蠱毒,公子命在下帶來了一些藥物和破邪的東西,不過公子也沒有想到越小姐用的是同心蠱,在下帶來的驅蠱藥恐怕是很難管用的。若說殺手 么?”

  李順頓了一下,拿出一個精巧的小圓筒,道:“這是可以放出火焰的飛天神火,可以放出三次火焰,這裏面的火藥乃是精心調配,一旦著身,就不能撲滅,公子說,不論是什么毒術邪術,一燒了之,大半都可以管用。”說罷李順將圓筒指向喜堂中的一張椅子,輕輕按動圓筒上面的機關,果然彈出一道白色的火焰,那張椅子在火焰中片刻就化為烏有,就連灰燼也沒有,更奇特的是,離它不到半尺的另外一張椅子卻一點事情也沒有。眾人見了不由心中一跳,暗道,好厲害的火啊。他們都是身份高貴之人,知道很多不為常人知道的事情,這同心蠱當年能夠被撲滅,就是靠用烈火焚燒,火焰,本就是蠱毒的克星。今日越青煙能夠佔了上風,不過是因為事先沒有準備罷了。

  林彤看著李順那俊秀的面容,心中生出寒意,低聲道:“姐姐,邪影就這樣可怕,他的主子一定更加恐怖。”

  林碧微微苦笑,心道,我若早知道李順不在江哲身邊,早就派人想法子找到江哲的下落,將他刺殺了。

  這時,李順又道:“侯爺,外面的事情還需要善後,在下多有不便,請侯爺作主。”

  姜永深深的看了李順一眼,心道,我尊敬江哲原本是為了他救了我的兒子,今日才見了他的鋒芒,看來果然是不能再和大雍繼續敵對下去了,否則我父子的性命都得葬送在他們手上。他揚聲道:“濤兒,你去安撫一下賓客,就說越氏的大執事犯上作亂,已經被擒。”他看了一眼越青煙,心中有些猶豫,愛子大婚,天下皆知,若是就這么算了,豈不是貽笑天下,可是越青煙身上有同心蠱,不僅性命堪憂,而且這姑娘忠於越氏,就是嫁了給愛子,只怕也會有麻煩。他這裏猶豫,李顯卻是心思剔透的人,他笑道:“青煙,你過來,你既然和海濤拜了堂,就是我的侄兒媳婦,六叔也沒有什么見面禮給你,這塊紫玉就給你了。”說著,他摘下紫玉,塞到了低著頭走過來的越青煙手中。越青煙一愣,明凈的容顏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驚疑神情。

  李顯正色道:“青煙,我雖然不懂得什么蠱術,可是這塊紫玉至少可以壓制你的同心蠱一段時間吧,就是不能,這也是我給侄兒媳婦的禮物,你這孩子雖然有些糊涂,可是我倒是很喜歡你的脾氣,為了兄長練這種傷人傷己的邪術,我想你當初雖然不知道這同心蠱的害處,可是刺血喂食蠱王,這種勇氣至少本王沒有,聽你們剛才的話,你這孩子是準備犧牲自己的性命救父兄了,所謂在家從父,本王不說你錯了,只是如今你已經是姜家的媳婦,出嫁從夫,以後可不許擅做主張了,我這個侄兒雖然單純些,可是愛恨分明,以後你要相夫教子,恪守婦道,知道么?”

  越青煙強忍淚水,低聲道:“青煙不知道公公和相公的意思如何?”

  李顯看看姜永和姜海濤,姜永想了一想,心道這個媳婦倒是性子強韌,若是好好教導,一定能成為濤兒的賢內助,也免得濤兒將來宦海覆舟,不過不知道她身上的蠱毒能不能驅除,想來想去,他既不願駁了李顯的面子,也不想讓老妻難過,便道:“堂也拜過了,這個媳婦我自然認可。”

  姜海濤卻是性子單純,方才恨不得殺了越青煙,可是如今卻是面色紅紅地道:“全憑父親和六叔作主。”

  李顯朗聲笑道:“好了,薛氏,你先送青煙去新房吧,越文翰,你也跟著海濤去料理一下外面的殘局,其他的事情我就不管了,如今總算大局已經平定,不過讓大家小心些,鳳儀門的餘孽還沒有蹤跡呢?至於越氏的事情么,陸燦,你怎么說?”

  陸燦淡淡道:“越氏自然還是南楚的越氏,我們南楚的海運還仰仗越氏呢?不過海氏應該不會介意繼續和南楚商賈合作吧?”

  東海侯和李顯交換了一個眼色,現在越氏的宗主可還在陸燦手心裏呢,東海侯笑道:“陸將軍不用擔心,只要有生意,海氏是不會拒絕的。”

  李顯拊掌道:“好啊,那就趕快重新擺宴吧,外面的事情交給海濤去做,咱們還得多喝幾杯才是,這可是大喜之日呢。”

  眾人聽了李顯的話各自反應不同,東海侯等人都是苦笑應命,齊王爺的威風畢竟壓人,慶王蘇醒之後就鐵青了臉不說話,但也沒有作聲,茍廉比較幸運,一直冷眼旁觀,而且也沒有他插話的餘地,陸燦只是微微含笑,而身邊的伏玉倫卻是小心翼翼地望著陸燦,神色十分緊張。林碧面上帶著淡淡的苦笑,而林彤則好奇的望著李順,這可是她久聞其名的人物呢。
咶咶 發表於 2008-1-8 17:55
第四部 北漢烽煙 第十一章 靜海之會
作者:隨波逐流

  姜海濤,東海侯哲嗣,善水戰,性忠勇,太宗愛之如親子,大雍隆盛二年率東海部眾降雍,平楚役中履立戰功,大雍隆盛九年晉封靖海公,元配越氏,有賢名,然性端嚴,人傳公有河東疾,越氏富才略,或有人言,公一應奏章文書,皆越氏掌管也。

  《雍史。靖海公傳》

  夜色朦朦,林碧站在客房窗前,望著黯淡的星空,她身後一個中年近衛正在向她稟告探察到的情報。

  “在喜堂上變亂的時候,所有的客人和我們這些隨從近衛都被東海侯的屬下圍得死死的,東海侯練兵果然有不凡之處,越氏的大船被東海侯的水軍摧毀得很厲害,我們去看過,海面上都是屍體和船舵船帆的碎片,那艘船若是不好好修理,恐怕是不能用了。”

  林碧嘆息道:“這裏畢竟是東海侯的地盤,除非是大軍來攻,百多個人想要搗亂,不過是火中取栗罷了,如果不是越青煙使用了早已失傳的同心蠱,恐怕根本就不可能佔到上風,說到這裏,本宮倒是很佩服設下計策的人,若是他們成功了,不僅控制了東海、海氏和越氏,還讓大雍和南楚損失慘重,至於我們,雖然得不到什么實際的好處,但也沒有什么損失,想來那些人還想我們趁機進攻大雍呢。好端端的一樁婚事,既是親上加親,又是郎才女貌,誰會想到新娘子會暗藏殺機呢?這幕後主使可真是夠深沉的心機啊,若是慶王、東海侯父子、陸燦一起死了,只怕天下頃刻之間就會大亂,也難為他們找到敢養同心蠱的人,也難得越青煙這份資質,據說修練同心蠱,對於蠱主的要求是很苛刻的。不過最令本宮震驚的還是江哲的應對,不過是短短的半月之期,這人就調動了一切可以調動的資源,一個釜底抽薪,讓越氏兄妹再沒有必死之心,一管飛天神火,足可以應對最不堪的情況。東海來了這么多人,是敵是友難以判斷,可是這人就有本事讓我們都隨了他的計策行事。修先生,你說我們可以做什么,才能擺脫這個人的威脅?”

  那個中年近衛猶豫了一下,道:“殿下,今次師尊派了我們過來,本來是希望能夠幫助殿下鏟除異己的,可是如今的局勢,東海已經被驚動了,我們恐怕很難下手,那個李順我們也見到了,這人武功之高,不是我們可以抵擋的,除了師尊之外,只怕無人能夠穩操勝券,而且就是勉強進行刺殺,只怕也不能殺死江哲本人,反而和他結怨太深,此人心機陰毒,若是他誓死報復,我們反而得不償失。”

  林碧嘆息道:“我也知道這個道理,可是此人若是重新出仕,就是我們的敵人了,我很擔心庭飛會中了他的詭計。”

  中年近衛傲然道:“殿下放心,大將軍軍略無雙,又有我們保護,不論什么陰謀詭計,只要我們不去理它,哪裏還會上當。戰場上面乃是堂堂正正的廝殺,這人能起什么作用,而且我看他們也不會好到哪裏去,聽郡主說,那慶王李康對齊王李顯恐怕已經是恨之入骨了,兄弟不合的跡象十分明顯,我們助他一臂之力,說不定能夠讓大雍自毀長城呢?”

  林碧嘆了一口氣,正要說話,這時外面傳來林彤的聲音道:“小妹妹,你來做什么啊?”

  林碧心中一動,側耳聽去,外面傳來一個小女孩稚嫩的聲音道:“柔藍奉父親之命,請嘉平公主、紅霞郡主前往靜海山莊做客。”

  外面傳來林彤有些猶疑的聲音道:“小妹妹,你的父親是哪一位?”

  小女孩得意地道:“我爹爹姓江名哲。”

  林碧心中沒有震驚,反而覺得心中暢快,她早就懷疑這個小女孩的身份,可惜對於江哲的情報,北漢只知道一些重要的事情,對於江哲的私事卻很含糊,所以林碧不能確定罷了。聽到這裏,她推門而出,笑道:“柔藍小姐,林碧得到令尊邀請,不勝榮幸,一定會前去赴會的。”

  柔藍高興地道:“那就太好了。”

  林碧仔細瞧去,只見柔藍手中還有幾張帖子,便笑著問道:“小妹妹還要去送帖子么?”

  柔藍道:“是啊,還有陸燦大將軍的帖子,齊王殿下的帖子和慶王殿下的帖子呢。”

  林彤道:“柔藍,你年紀這么小,怎么不讓別人送過來呢?”

  柔藍歪著頭道:“這是爹爹給藍藍的任務,藍藍當然不能讓別人做啊。”

  林碧看著小柔藍一臉的天真稚氣和認真,不由一笑,心道:“能夠養出這樣可愛的女兒,我也應該去見見江哲呢。”

  同樣的星空下,陸燦心中也是愁腸百結,伏玉倫如今已經被軟禁起來,要殺此人不過是舉手之勞,可是想到此人乃是尚相的東床快婿,陸燦便有些猶豫不決了。

  在即將出發的時候,陸燦接到了江哲的書信,心中聊聊數語,告知南楚有高官意欲圖謀東海,趁機陷害自己,讓陸燦尋找越氏宗族被軟禁之處,心中提到了幾個可能的地方,而陸燦的屬下果然在禁軍大營裏面找到了越氏宗主。多年徵戰,如今的陸燦已經不會是那么天真的人了,他並不會因為江哲而做出損害南楚利益的事情,當時他想來想去,都覺得雖然尚維鈞有心謀害,可是自己既然已經事先知道,那么保住性命也應該不難,而且若是事情成功,那么南楚得到的利益也讓陸燦十分心動。可是思之再三,陸燦卻發現自己不得不做了江哲的棋子,既然江哲已經得到情報,那么必然會事先設下圈套,到時候南楚必然失敗,觸怒了東海,只怕反而會損失慘重。而且尚維鈞仗著鳳儀門餘孽的力量,這兩年來氣焰囂張,雖然鳳儀門已經成了過街老鼠,可是那的確仍然是一支強大的力量,鳳儀門對於南楚來說是一柄雙刃劍,用得好,可以對抗大雍,若是用不好,只怕禍起蕭墻,就是他們僥幸取得了成功,只怕對於南楚也是禍非福。所以陸燦還是按照江哲的建議救出了越氏的人質,雖然他們被禁軍軟禁,可是憑著陸家在南楚軍方的力量,還是讓陸燦將人救了出來,而且還將消息封鎖起來。而且越氏現在的主事人越文翰也承了自己的人情,這越家是不會太輕易的立刻投靠大雍了,而且看在越氏的面子上,東海也不能對南楚過分敵對。雖然等到圖窮匕現的時候,越氏還是靠不住的,可是投靠大雍,在南楚背後下絆子這種事情大概是不會做了。說起來南楚也沒有吃虧,可是陸燦心中卻是鬱悶難安,先生的計策越來越如天馬行空,將來大雍和南楚敵對之日,自己能夠應付么?想了半天,陸燦低聲道:“先生,你素來喜歡離間之計,不知道離間你和大雍朝廷有沒有可能呢?

  他站起身,走到旁邊的客房,這件客房門口有兩個近衛宿衛,正是軟禁伏玉倫的所在。陸燦走進去的時候,看見伏玉倫臉色蒼白地坐在椅子上,他一看到陸燦進來,連忙上前拜倒道:“大將軍,下官都是奉了岳父的命令,求大將軍饒命。”

  陸燦臉色淡然,道:“起來吧,我知道你作不了主,不過事已如此,你說我該怎么處置你呢?”

  伏玉倫驚恐地道:“只求大將軍饒命,但有所命,下官無不從命。”

  陸燦微微一笑道:“我要你回去告訴尚相,我陸燦沒有和他爭權奪利的心思,可是也不容人欺到頭上,我知道鳳儀門餘孽隱藏在尚相身邊,我也不管尚相如何做法,可是我希望你提醒尚相,鳳儀門素有反骨,可以用,卻不能不防,若是尚相利用他們鏟除異己,只怕到頭來南楚反而成了他們的天下。”

  伏玉倫心中一喜,知道自己的性命終於保住了,連忙指天誓日的承諾必然會勸告尚維鈞。陸燦心中一嘆,心道,若是我殺了此人,只怕只有謀反一條路可以走了,雖然此人將來可能會報復,可是總不能現在就和尚相弄得誓不兩立啊。

  走出伏玉倫的房間,陸燦對身邊近衛道:“好好照顧伏大人,不可讓他和外人接觸。”在回到南楚之前,陸燦並不希望有他人可以影響伏玉倫,使他改變了答應緩解陸家和尚維鈞之間矛盾的承諾。

  剛走出幾步,就看到一個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走了進來,手裏舉著一張大大的紅帖子,身後跟著兩個東海的侍衛,她一看到陸燦就笑著道:“陸師兄,藍藍替爹爹送帖子來了。”她好奇地看著這個青年,她已經從別人口中得知這個青年是爹爹第一個弟子,所以就趁著送帖子來看看這個大師兄。

  陸燦已經知道這個女孩就是恩師的女兒,雖然不明白恩師怎會多出了這個女兒,可是並不妨礙陸燦從這個女孩身上尋找恩師的影子。他溫和的上前,伸手抱起柔藍,仔細看去,這個小女孩靈秀慧美,雖然年幼,可是眉宇間卻已經有了幾分恩師的神蘊。柔藍好奇地道:“陸師兄,你也是帶兵打仗的將軍么?”

  陸燦露出真心的笑容道:“是啊,我也帶過兵。”

  柔藍做了一個鬼臉,道:“我還以為大將軍都像麟弟弟的父親那樣威風呢,可是碧公主那樣美麗,陸師兄這樣斯文,原來大將軍沒有特定的樣子的。”

  陸燦又是一笑,放下柔藍,收起情懷,接過帖子,看了之後淡淡道:“請師妹轉告先生,就說陸燦不便前去祝賀,還請先生見諒。”

  柔藍奇怪的問道:“陸師兄,你怎么不去呢?我的小弟弟很可愛呢,你不想見見么?”

  陸燦微微苦笑,若是自己真的去了,只怕是會惹起無數非議,自己雖然不在意,可是若是在這個時候落下這個話柄,還怎么帶兵呢,現在可還不是他能夠解甲歸田的時候,東海之事,尚維鈞也是不能理直氣壯地指責他的,畢竟鳳儀門餘孽名義上是不能出現在南楚的,可是若是自己去拜訪江哲,這個通敵之嫌就解釋不清楚了。可是這些事情他又怎么和這個小女孩說呢,所以他只能淡淡道:“請轉告先生,燦謹祝小師弟福壽綿綿,請恕燦不便登門之罪。”

  柔藍乖巧地道:“噢,我回去會告訴爹爹的。”說罷,又是蹦蹦跳跳地離開了陸燦的住處。

  陸燦望著柔藍的背影,心道,先生邀人參加小師弟的抓周盛宴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露出淡淡的苦笑,陸燦心裏明白,不論自己去還是不去,都不能消除尚維鈞對自己的懷疑猜忌,自己不過是想尚維鈞不能名正言順的出手罷了,若非如此,他倒是真的想去看看江哲要做些什么,就算是進了圈套也好過什么都不知道吧。腦海中突然浮現一個想法,他隱隱知道尚維鈞和北漢是有著暗中的同盟協議的,他從前並不過問這些事情,可是今次在東海遇到了北漢軍方的重要人物,嘉平公主,若是自己能夠和她達成共識,那么對於南楚和北漢應該都有好處吧,雖然深夜求見有些失禮,可是嘉平公主總不至於將自己拒之門外,而且不論結果如何,都會讓人誤會我和北漢軍方已經有了協議,對自己是只有好處的。望著迷蒙的夜色,陸燦心中苦澀非常,從前只想著殺敵報國,盡忠職守,想不到我陸燦也有苦心孤詣,只為了茍全性命的一天。

  另一間客院裏面,李顯身穿寬松的便袍,倚在軟榻上,雙手枕在腦後,狀似悠閒,但是他的眉宇間卻帶著一絲愁容,他不是遲鈍的人,慶王充滿恨意和嫉妒的眼神他看得很清楚,這次在東海,自己壓了慶王的風頭。這個三哥性子是陰沉還是偏激,李顯始終拿不準。當年行刺紀貴妃一事雖然顯出了李康矢志復仇的決心和勇氣,可是鳳儀門的高手,堂堂的貴妃娘娘,這樣的刺殺也未免有些兒戲,這件事情也顯示了李康不夠冷靜和偏激的一面。可是李顯心中卻曾經懷疑,如果李康不進行這樣一次魯莽的刺殺,是否會得到鎮守東川的機會,而且李康這樣將自己和鳳儀門的仇恨擺在了明處,因為他皇子的身份,鳳儀門反而不便對付他,若是李康有個三長兩短,那么鳳儀門就是最大的嫌疑犯。所以多年來,雖然李康總被鳳儀門壓制,但是不僅安全無虞,而且勢力還在穩定的增長。若是李康真的早就想到了這些事情,那么李康的心機可不是“深沉“兩字可以形容的。

  而且李顯也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若是皇兄李贄稍微動了一絲懷疑忌憚,那么一定是群起而攻的格局,到時候自己就是失去兵權,也還是輕的,恐怕只有圈禁至死的可能,這個時候,自己又大大得罪了三哥,慶王李康,現在這個朝廷中身份最尊貴的親王。其實李顯很明白,只要自己親自去見李贄,認真請罪服軟,那么扭轉現在的困境不是不可能的,可是只要想到屈膝於李贄,李顯心中就是一陣鬱悶,那個自己追在他後面想要壓過的皇兄如今已經是大雍天子,九五至尊,自己若是向他低頭,豈不是也成了為了茍全性命富貴而奴顏婢膝的軟骨頭么?越想越是苦惱,李顯心想,需得快些見到江哲,他隱隱感覺,唯一能夠讓他擺脫這個僵局的恐怕只有那個文弱的書生。

  想起江哲,李顯心中泛起一陣暖意,這個人啊,南楚初見,他對自己是冷淡而戒備的,可是不知怎地,他總是覺得這個青年文弱的體魄隱藏著某種令人驚懼的力量,第二次見面,這人和自己狹路相逢,他救了自己的性命,雖然十有八九是因為為了從雍軍手中脫身。雖然自己知恩圖報放過了他,可是心中的遺憾卻是十分深重。然後江哲被皇兄帶回了大雍,解衣推食,想要招攬他,江哲卻答應了自己的招攬,當時自己是不可置信的驚喜,可是最後這還是一場鬧劇,帶著憤怒離開雍王府的時候,自己是恨不得殺了他的,可是接下來他遇刺重傷,可是自己想到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要救他的性命。後來太子和雍王之間誓不兩立,獵宮慘變,自己也被軟禁,自己為了種種原因挾持了江哲,不管是為了保住他的性命還是將他當成人質,可是總歸是救了他的性命,自己原沒有挾恩圖報的意思,所以事後被雍王軟禁之時,他也從沒有希望過江哲救自己性命。可是這人卻是滴水之恩報以涌泉,先是讓自己和他一起做鳳儀門主的人質,使得自己有了“戴罪立功”的機會,然後北漢趁機進攻,也是此人留言推薦,自己才有機會重披戰袍。李顯心中早就將江哲當成了可以結交的好友,雖然此人心機深沉,可是卻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若是他將你當成自己人,那么就不用擔心被他出賣。所以,這次他冒著被彈劾的危險到了東海,就是希望能夠得到這個人的幫助,讓自己擺脫目前的處境,在攻破北漢,平滅南楚之前,他李顯絕不甘心就這么被陷害,大丈夫應該馬革裹屍,死於沙場,怎能死在囚牢之中,小人構陷之下呢。

  正在李顯患得患失的時候,他身邊的侍衛進來稟報道:“殿下,柔藍小姐替江先生送來帖子,邀請殿下去靜海山莊參加小公子的周歲喜宴。”

  李顯精神一震,總算來了正式的邀請了,他笑道:“讓柔藍進來。”

  柔藍走了進來,見到李顯,乖巧地上前行禮叩見,上次船上見面,齊王的身份還沒有挑明,自然沒有人告訴柔藍齊王的身份,而雖然過去曾經在大雍宮中見過齊王,但是當時柔藍年紀還小,自然也不記得齊王的相貌,如今身份都已經明朗,柔藍這次來見李顯也就按照禮數拜見,她自幼就被雍王妃撫養,又多次進出宮廷,對於這些禮節自然十分熟悉,行禮叩頭十分順暢自然。

  李顯笑道:“柔藍,快起來吧,你如今已經是長樂的女兒,也應該叫我一聲舅舅,哪有這么多禮數。”說著,將柔藍提起放到膝上,問道:“你爹爹和娘親身體都好么,聽說他們已經有了兒子,他們兩個身子都弱,不知道你的小弟弟身子好不好。”

  柔藍興奮地道:“小弟弟壯的很,而且都不喜歡哭,太爺說娘親身子調養的好,小弟弟很健壯呢。爹爹和公主娘親都很好,還常常駕舟出海呢,不過爹爹的頭發都變成淺灰色了,聽太爺說,是因為藥力激的,不過以後爹爹就不用擔心舊傷復發了。”

  李顯好奇地問道:“你的太爺是指誰啊?”

  柔藍忽閃了一下大眼睛,道:“舅舅不知道么,太爺姓桑的,爹爹和娘親都將他當成祖父看待的。”

  李顯笑道:“原來是醫聖桑先生,想來也是,隨雲離京之時,不說是病入膏肓也差不多了吧,果然只有桑先生才能救得了他。”

  柔藍搖頭道:“太爺說,爹爹自己也可以醫好的,不過會多花幾年時間,而且效果也不會這么好。”

  李顯狀似無意地問道:“你爹爹邀請了慶王沒有?”

  柔藍道:“順叔叔說,慶王殿下是陛下的使者,我去送帖子太不禮貌了,所以順叔自己去了。”

  李顯會心的一笑,看來在江哲心目中,慶王不過是外人,想到今後就是慶王攻擊自己,自己也有了有力的後援了。

  這時,李顯眼睛的餘光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躲在內間門口猶豫著不敢出來,李顯不由好笑,雖然麟兒表現出的態度有些冷淡不耐煩,可是看來他還是很想親近小柔藍呢,不過現在天色太晚了,柔藍也得回去休息了,李顯也只能裝作沒有看見,又問了柔藍兩句閒話,就讓人送柔藍回去了。送走了柔藍,李顯充滿了期待,看來靜海之會,自己會有心滿意足的收獲呢。

  在新房之內,越青煙心中十分不安,喝完合巹酒之後,姜海濤就去料理善後了,而且越青煙也知道在自己蠱毒未解之前,是不能圓房的,可是她感覺到姜海濤在新房之內神色總是有些冷淡,不由心中憂慮。這時,薛秋雪走了進來,看到越青煙神色惶惶,笑道:“怎么了,這樣緊張,我是來幫你卸裝的,新郎今天不便過來,姑母說讓我來陪你,免得你孤單。”

  越青煙勉強一笑,在薛秋雪幫助下卸了釵環鳳冠,她忐忑不安地道:“嫂子,你說相公是不是還生我的氣呢?”

  薛秋雪噗哧一聲笑了,道:“傻孩子,小侯爺既然沒有當面拒絕娶你,就是心中喜歡你,只是你還沒入洞房,就讓新郎昏倒在地,這面子上未免過不去,完成大禮之後,人已經娶到手了,新郎放下心了,就不免想起舊帳了,這些男子,沒有不愛面子的,你哥哥不就是為了我向裴將軍求救而跟我嘔氣么?”

  越青煙羞澀地道:“嫂子,哥哥是吃醋呢,若非你想出法子,只怕我們一家骨肉離散,死於非命,哥哥不會和你鬧別扭太久的,想起當初哥哥追求你的時候,可是就差掏出心肝給你看了。”

  薛秋雪眼中閃過一絲羞澀和甜蜜,但是繼而神色一正,道:“青煙,有件事情你哥哥讓我囑咐你,如今越氏的危機還沒有過去,越無糾的死黨雖然多半已經死在東海,可是越氏內部還是有他的人的,而且宗主他們落在陸燦手上,我們承了陸燦的人情,這人情遲早要還的,大雍和南楚終究不能和平共處,到時候我們越家還要有所選擇,這次回去,你哥哥會接掌宗主之位,族內要進行清洗,南楚在南閩的勢力也會增強,雖然你哥哥已經和海氏達成協議,得到了船圖海圖,可是也被迫將一部分海運的生意讓給海氏,這樣一來,十數年之內,我們都沒有可能壓過海氏,這一點你哥哥倒不擔心,可是等到大雍和南楚起了戰爭的時候,海氏可以一心一意跟著東海,我們卻是得左右搖擺,最後恐怕還是要壯士斷腕,才能保全越氏,所以越氏今後的路可是艱難得很。”

  越青煙深色焦急地道:“那么哥哥想讓我做什么?”

  薛秋雪堅定地說道:“青煙,你哥哥說,他只要你做一件事情,就是安心的當姜家的媳婦,不要為越家做任何損害姜家的事情,也不要為越家爭取什么利益,這是男人的事情,你已經盡了做女兒,做妹妹的責任,現在你是姜家的媳婦,將來是孩子的母親,你一切一切都要為姜家著想才行。”

  越青煙明凈的眼中滿是淚水,道:“嫂子,可是我總不能看著哥哥受苦啊!”

  薛秋雪安慰道:“傻孩子,你忘記了么,姜家和越家畢竟是姻親,只要你得到他們的敬重喜愛,他們為了你自然會顧著越家,你若是失去了丈夫的愛重,那么你就幫不了越家了,所以記得,你只要做一個好妻子就行了,而且越家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打垮的。”

  越青煙狠狠的點頭,道:“嫂子放心,青煙不會再被任何人利用,若是姜家以後懷恨,不肯幫助越氏,最多青煙和越氏同生共死罷了,青煙絕不會做出有違婦道的事情的。”

  薛秋雪笑了,又道:“我們也已經接到邀請,參加靜海山莊之會,到時候你也會陪著海濤去拜見他的恩師,而且你的蠱毒也要他想辦法呢,所以你可以好好休息,那人身份超然,若是得到他的賞識,你在姜家的地位就會有很大的不同呢。”

  越青煙眼中閃過一絲憧憬,道:“嫂子,我也很想看看江先生和長樂公主,聽說他們是一對神仙眷侶呢?”

  薛秋雪笑道:“那你很快就可以看到了,不過可別忘記了,那人智謀無雙,稱得上是天下最可怕的人呢。”
咶咶 發表於 2008-1-8 18:16
第四部 北漢烽煙 第十二章 有子足矣
作者:隨波逐流

  大雍武威二十七年九月卅日,姜海濤的大婚雖然出了變故,可是畢竟順利舉行,為了不讓客人敗興而歸,奇珍會還是按期舉行了,借著四方賓客如雲的良機,奇珍會的成功自然會吸引更多的商賈投入遠洋貿易,所以負責舉辦盛會的海無涯和海驪都是煞費苦心,難得大雍、北漢、南楚都有貴人在此,這邀請的帖子自然是早就送了過去,而且帖子後面還附著奇珍會上將要拍賣出售的珍寶的清單,其中不乏價值連城的異國珍寶,所以倒也引起了這幾位在本國數一數二的重臣的興趣。而且他們都接到了江哲的帖子,為了等候迎接的船只,也要待到十月二日的,這奇珍會若是不去參加,反而會讓人以為東海之變對其有了特殊的影響,所以眾人都參與了盛會。海仲英拿出來的異國珍寶果然是令人目不暇接,倒也令諸人覺得不虛此行。而參加了這次盛會的東海貴賓:齊王李顯、慶王李康、嘉平公主林碧、紅霞郡主林彤、南楚大將軍陸燦和東海之主姜永、姜海濤父子,則是與會者中最吸引眾人目光的人物,這些人都是舉足輕重的各國重臣,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有人留心在意,希望能夠看到一絲端倪,畢竟誰都知道,當今天下,已經是戰火熊熊,陰雲密布的格局了,東海雖然暫時置身事外,可是一旦戰起,這些身家都在各國的商賈,他們的身家性命可能就在這些人的一念之間了。

  而十月初一日,南楚的坐舟首先離開了東海,陸燦在離開東海水軍的勢力範圍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到了船底的暗艙,去見一個本不應出現在南楚使節船上的人——韋膺。

  神色冰冷,眼中帶著陰蠡的韋膺看到陸燦走進,嘲諷地道:“陸將軍很是謹慎呢,直到今日才來相見,不過不知道陸將軍想如何處置在下呢?”

  陸燦神色淡然地道:“韋首座不過是不敢驚動東海的人,所以才會束手就擒,而且難道首座不謝謝我的示警么?”

  韋膺臉上露出一絲陰冷的笑容,道:“不錯,我是應該謝謝陸將軍的,陸將軍遣人用本座和伏大人事先約定的信號,傳來消息,所以本座帶了屬下避到南楚使節的船上,可惜等待本座的是陸將軍的精衛,如今本座的屬下都被陸將軍殺的殺,擒的擒,如今船已離境,將軍是來和韋某算帳的么,既然如此,還不如將本座交給大雍,這樣一來,將軍所得的好處不就更大了么?”

  陸燦嘆了一口氣道:“首座何必說氣話呢,這次的事情本將軍也是身不由己,尚相準備借刀殺人,將陸某陷在東海,本將軍確也想殺了伏玉倫和首座,也免得我南楚步上大雍的後塵,可是本將軍清楚的很,我若是這樣做了,就是和尚相翻臉了,尚相是國主的外祖,一手掌控朝中內政,若是將相不和,等不到大雍南下,我南楚也就完了,所以本座不殺你,你們對大雍心懷仇恨,我們南楚對大雍也是仇深似海,所謂同仇敵愾,若是你們想陷害於我,也要想想有沒有人可以替我領兵上陣。”

  韋膺沉默了片刻,道:“尚相想要自毀長城,我本是不讚同的,可是你是江哲的弟子,這一點尚相放心不下,我也不會忘記,而且鳳儀門的事情,我做不了主,如果全部按照我的計劃,絕不會讓那薛秋雪有機可乘。”

  陸燦正色道:“我和江先生雖然是師徒,可是我是南楚重臣,絕沒有背叛君國的可能,而且說一句不客氣的話,先生軍略,我至少學了五成,我也不必妄自菲薄,這些年徵戰不休,我自信用兵不遜於任何人,我為將帥,至少可以抵禦大雍鋒芒,若是換了尚相的心腹領軍,只怕南楚遲早覆亡,到時候你們再沒有依托,如何向大雍復仇,今次相談,我也不要你們支持我,只要你們不幹涉南楚的軍務,不起叛逆犯上的心思,其他的事情我也懶得過問。”

  韋膺神色數變,道:“這件事情我一人不能作主。”

  陸燦笑道:“我不急,如今我已經佔了上風,所以你們可以慢慢考慮,其實以我的本心,是想將你們鏟除的,只因你們雖然可以對大雍造成威脅,可是對本將軍來說,你們更是南楚的亂源,可惜尚相對你們很重視,所以陸某也不能斬盡殺絕,這一次,我雖然殺了你屬下多人,可是也是因為他們都是兇名在外的盜匪,我想韋首座也不會計較才對。”

  韋膺淡淡一笑,對於這些被陸燦所殺的屬下,他倒真是不是很在意,畢竟幾個心腹都留了下來,那么就不算什么損失,只是這一點他卻不便承認,免得落下一個薄情寡義的名聲。

  陸燦見韋膺已經心平氣和,道:“不過本將軍現在來見你,是有一件事情讓你去辦,這件事情你若是辦得好了,也未必不能挽回損失。”

  韋膺默不作聲,只是露出詢問的神色,陸燦壓低了聲音,說了一番話,韋膺縱是深沉,也是面色數變,良久才道:“陸將軍果然夠狠,這件事情若是成功,別說是你殺了我幾個屬下,就是你殺了伏玉倫,又有什么關礙,將軍放心,這件事情韋膺必定拼盡全力,絕不敢有半點懈怠。”

  陸燦眼中閃過一絲凄然,道:“既然如此,就請韋公子稍後下船,我已經準備好一切,只要公子趕到我所說的地方,將信物交給指定的人,或許就可以心願得償。”

  韋膺露出了陰森的笑容,沒有說話,可是面上卻露出了得意和自信的神色。

  十月二日,東海侯世子姜海濤親領水軍,護送齊王、林碧等人前往靜海山莊,靜海山莊地處蓬萊,路程並不遙遠,清晨出發,不過兩個時辰,就已經到了蓬萊,姜海濤站在船頭,指著前面的小港灣對齊王等人道:“這裏叫做眉月灣,以其狀如新月而得名,這裏水勢平緩,就是海上起了大風浪,這裏也不會收到影響,所以江先生特意揀了這裏修建了靜海山莊。六叔請看,靜海山莊倚山面海,風景雅致,先生最喜歡憑欄觀海,若是風和日麗的時候,還經常泛舟海上,小侄就曾經伺候過先生垂釣呢。”

  這時,柔藍拉著李麟走了過來,笑道:“舅舅,舅舅,爹爹最喜歡釣魚,可是偏偏總是釣不起來,一直到現在,藍藍都沒有吃過爹爹釣起來的魚呢,就連藍藍都釣起過一條大魚,這裏可是四季都有好多好多的魚蝦的。”

  姜海濤笑道:“是不是你被大魚扯進海裏的那一次,聽說倒真是一條大魚,不過不知道是人釣魚還是魚釣人?”

  柔藍一聽氣得雙手叉腰,道:“濤哥哥最壞了,總是揭人家的短,啊,不跟你說了,爹爹娘親在碼頭上呢。”說罷,柔藍手舞足蹈地想著站在遠處的小順子衝了過去,熟練的在小順子的協助下攀上了他的肩頭,然後一邊揮手一邊喊叫道:“爹爹,娘親,藍藍回來了,藍藍回來了。”

  不過這時候,卻沒有留意她的激動興奮了,所有的人目光都向岸上瞧去,就在山莊前面的小小的私人碼頭上,站著靜海山莊的主人。

  雖然距離尚遠,可是眾人幾乎都是練武之人,大多人都能將岸上諸人的面貌看的清清楚楚。站在最前面的是一個青衣秀士,從面貌上看大概未到而立之年,雖然發色淺灰,兩鬢星霜,可是只見他優雅從容的風採,眉宇間動人的光彩,就不會令人懷疑他已經接近垂暮之年,反而讓他整個人流露出一種沉靜幽冷的獨特氣質。而站在他身後半步的是一個風姿淡然如仙的清麗少婦,正是長樂公主。在長樂公主身後,站著一個年紀將近三旬卻仍是未婚裝束的秀麗女子,和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相貌靈秀中帶著狡黠。

  林彤的目光可沒有去瞧江哲,雖然口中說著好奇,可是在她心裏,那和姐姐齊名的長樂公主才是她最關心的人物,憑著敏銳的目光,林彤一直仔細打量著長樂公主,只見她相貌雖然清麗秀雅,可是比起自己姐妹來說卻是遜色一籌,時近秋末,她身穿一身雨過天晴色的華貴衣裙,外罩秋香色披風,雖然只是站在那裏,卻是說不出的溫婉高雅,烏黑的長發只用一根碧玉簪挽住,除了一對明珠耳飾之外,她周身上下再無一件首飾,華貴而素雅,正是她給人最深的感觸。這時一陣冰涼的海風吹過,長樂公主柳眉一皺,回過頭低聲吩咐了一句什么,站在她身後的少年立刻將手中抱著的一襲玄色披風遞給長樂公主,只見她上前一步對著那青衣秀士說了一句什么,距離還遠,林彤自然聽不見她在說些什么,只是見她柳眉輕蹙,微笑中帶著嗔意,然後那青衣秀士接過披風披上,長樂公主露出淡淡的笑容,伸手替那青衣秀士係好披風。雖然只是簡單隨意的幾個動作,可是那種平淡中蘊籍著的神情款款,卻讓林彤滿腔敵意化成烏有,只覺得果然只有這樣的女子,才配和姐姐相提並論。

  站在碼頭上,我看著甲板上熟悉或者陌生的客人,心中涌起莫名的情緒,終於還是回到了天下紛爭的戰場上,雖然心中惋惜這段有生以來最平靜快樂的日子的終結,可是我還是只能這樣做。

  我的目光從船上眾人身上一一掠過,齊王李顯,不僅絲毫不減當年的霸氣,身上更是多了一些陰鬱深沉和濃厚的殺氣,看來這些年他還是十分自苦啊。而站在他身邊不遠處的男子,衣著華貴,相貌和李顯有幾分相似,神色疏離中帶著高傲,這位一定是慶王李康了,在他身後目光炯炯,藍衫飄飄的不正是數年不見的茍廉么。那兩位身穿勁裝大氅,身佩寶刀的女子,相貌一般的明傃,眉宇間更是英氣逼人,這樣的女中豪傑,定然是北漢的林氏姐妹。而站在姜海濤身邊的少女,紅衣似火,相貌如霜,也肯定是他的新婚夫人越青煙了。我將眾人一一看過,然後目光落到了那個站在船頭,肩上扛著大呼小叫的柔藍的青衣少年身上,不由露出微笑,除了他之外,還有誰能夠這么完美的完成這樣的任務呢?

  船停了,搭上了跳板,第一個下船的果然是柔藍,幾日不見,她似乎更加活潑,蹦蹦跳跳地就跑了下來,貞兒在我身後笑道:“藍兒這個孩子就是這樣頑皮活潑,說起來當初她可是皇嫂親自教導撫育的,怎么性子還是這樣急躁。”

  我心虛的不敢搭話,這個十有八九是我調教出來的壞習慣,如果我不是總拿著各種零食逗她追著我跑,或許她會是一個小淑女吧。

  這時候,藍兒已經跑到我身邊,像小猴子一樣蹦到我懷裏,我勉力抱著她嬌小的身軀,再次悲嘆了一聲,心中感嘆,別人總說書生手無縛雞之力,果然如此啊。我無奈而又苦惱地道:“藍藍,幾天不見,你好像又重了。”

  柔藍小臉氣得通紅,報復地伸手來扯我的頭發,我心裏大叫糟糕,這時候貞兒給我解圍道:“藍兒,不要鬧你爹爹了,還有客人在呢。”

  柔藍歪著頭想了一下,不情不願的從我身上跳了下去,站到了一邊。

  這時候李顯已經一馬當先地走到我和長樂公主面前,長樂公主上前一步襝衽行禮道:“六哥安好,不知道父皇和母後可康泰么?”

  李顯仔細打量了一下長樂公主,笑道:“父皇和太後娘娘身子都好,不過他們都很挂念你,你的膽子也夠大的,堂堂一個公主殿下,就這么說走就走,可真讓我刮目相看呢。”

  長樂公主臉上飄過紅雲,也不理會這個調儻自己的六哥,又上前給慶王行禮,慶王和長樂公主幾乎沒有見過幾面,親情淡薄,雖然相互見禮,卻只是禮數罷了。不過對於林碧姐妹,長樂公主倒是十分熱情,她上前笑盈盈地道:“長樂久聞殿下聲名,聽說殿下在北漢鎮守代州,戰功顯赫,乃是女子中的豪傑,長樂素來文弱,最是敬佩妹妹這樣的女子,這次有幸邀請到公主參加小兒的抓周喜宴,真是榮幸之至。”

  林碧也襝衽還禮道:“公主過謙了,碧亦久聞殿下俠骨冰心,蒙江先生邀請來到靜海山莊,能夠一見賢伉儷,才是碧的榮幸,匆匆前來,沒有準備給令郎的賀禮,本是失禮之事,可是公主殿下和江先生都不是世俗中人,想必不會見怪。”

  長樂公主忙道:“殿下不必客氣,碧公主願意前來,已經是隨雲和李貞之幸了。”這時長樂公主看見站在林碧身後的林彤,正打個一個呵欠,杏眼朦朧,似乎有些困倦。便道:“郡主可是有些疲倦么?若是不嫌棄,李貞可以安排郡主小憩片刻。”

  林彤尷尬地點點頭,她昨天晚上可是沒有睡好覺呢,一心想著可以見到那對傳奇的夫妻,在見到兩人之後,興奮之情一過,困意就涌了上來。

  長樂公主微微一笑,道:“小六子,你伺候郡主先去休息一下,等到午間開宴的時候再請郡主過來。”

  那個相貌靈秀狡黠的少年走了過來,伸手肅客。林彤不比林碧,一直在代州長大,將軍府也沒有宦官,又幾乎沒有去過北漢皇宮,看到長樂公主竟然讓一個少年前來相陪,不由愣住了。林碧和長樂公主相視一笑,明白她一時懵懂住了。長樂公主輕笑道:“小六子是本宮母後親賜的內侍,最是聰明伶俐,郡主若是有什么要求,只管問他就是。”林彤這才明白過來,赧然一笑,知道這個小六子是長樂公主從大雍皇宮裏面帶出來的太監,這才跟長樂公主和林碧行禮告退。

  林碧雖然一直和長樂公主說著話,可是她眼睛的餘光卻是始終留心著江哲,畢竟那才是她最關心的人物。

  我上前迎接兩個大舅子的時候,心裏滿是尷尬,從前只覺得長樂跟我私奔只是我們兩人之間的事情,畢竟我們兩人都不欠大雍什么,可是今日見到齊王和慶王,明明應該是他們對我有所求才是,可是我卻覺得渾身上下都不自在,完全沒有了平日瀟灑自若的心態。陪著小心,上前躬身一禮,道:“兩位殿下蒞臨靜海山莊,哲不勝榮幸。”

  慶王露出溫和的笑容,還禮道:“久聞隨雲才名,本王早就想見上一見,只可惜隨雲你效黃鶴杳然,令本王難覓仙蹤,如今你和長樂已經成婚,等到回京之後就是駙馬都尉的身份了,可不能再效範蠡子陵之行了,本王還想領教你安邦定國的才能呢?”

  我微微一笑,心道,安邦定國自然有人可以去做,又不是非我不可,這慶王殿下未免有些太俗氣了,不過礙著他的身份,我還是彬彬有禮地道:“殿下教誨,哲銘記於心。”

  齊王卻在旁邊怪笑道:“好你個江哲,平日看你溫文爾雅,一張口就是禮數,如今卻拐走了長樂,連兒子也有了,本王可不知道是先給你一拳,替父皇和太後娘娘教訓你一頓呢,還是先謝謝你讓長樂容光煥發,再無昔日的苦楚辛酸。”

  我含笑看看一聽到齊王說出“給你一拳”就無聲無息地站到了齊王身後的小順子,道:“殿下饒命,哲的身體如今雖然康復,可是若是殿下飽以重拳,只怕哲的性命就沒了,雖然我的性命殿下不用挂心,可是若是有人報復起來,只怕殿下就要吃苦頭了。”

  李顯感覺到身後的絲絲涼氣,連忙道:“開玩笑,開玩笑的,好了,外面海風太大,還是去看看我的小外甥吧,不知道是像你還是像長樂?”

  我見李顯服軟,便也趁機下臺,道:“哲在聽濤閣安排了茶點,那裏景致清幽,可以看海潮,賞日落,小兒的抓周之禮也在那裏舉行,定好了時間是午時,現在還有一個時辰的時間,就請諸位先到聽濤閣品茗觀海如何?”

  這時,林碧已經跟著長樂公主走到我的身邊,聞聲笑道:“慶王殿下和齊王殿下乃是江先生的姻親,若說客人,恐怕只有本宮算的上,本宮也正想憑欄觀海呢。”

  我的目光落在了林碧的身上,這位嘉平公主,身為北漢國主的甥女兼義女,世代鎮守代州抵禦蠻族的林家在北漢的地位十分崇高,身為當代林家的核心領袖,又具有公主的高貴身份,再加上和龍庭飛的婚約,這個女子可是關係到大雍能否將北漢納入版圖的重要人物,所以我才會邀請她來此,這次見面的機會,她會和我一樣珍惜,能夠有機會在這么近的距離研究自己的敵人,這並不是常有的機會,可惜我卻沒有機會先見到龍庭飛。

  直到這時,姜海濤才有機會帶著新婦前來拜見,我笑道:“雖然你是我的弟子,不過今日是來做客,就一起過去吧,端娘,你領著少夫人去拜見太爺吧。”這時候那個中年秀麗女子上前應諾,李顯記憶力極佳,立刻認得這個女子就是從前長樂公主居住的翠鸞殿的尚儀,記得是姓周的,端娘大概是她的名字吧。越青煙來之前已經得知自己要去拜見的太爺就是醫聖桑臣,能否重得生機與否就要看那人的醫術了,不由十分緊張,從前她悍不畏死卻是因為知道已無生機,如今卻是曙光已現,自然是不甘心身死了。那中年女子似乎留意到了她的緊張,輕扶她的手臂,引領著她向山莊裏面走去。越青煙心中雖然緊張,可是還是忍不住用眼睛的餘光打量著靜海山莊,畢竟這裏的主人就是一手力挽狂瀾的江哲啊。這一看不由心中更是多了些欽佩。越氏在南閩可以說是一方霸主,又是傳承十幾代的世家,自然是屋舍連綿,富麗堂皇,越青煙頗為擅長宮室布置,如今她用品鑒的目光看去,只見處處屋舍錯落有致,亭臺樓閣,花木扶疏,雅致清麗,薛蘿藤蔓,青翠可愛,人行其間,只覺心曠神怡,無一處不動人。以微觀著,這裏的主人果然是非同尋常。

  眾人隨著江哲夫婦沿著鋪的平整的青石小路登上山頂,在廣闊平坦的山頂上,一座飛丹流檐的二層六角形樓閣獨自佔據著這一方幽靜,遺世而獨立,孤高絕隱。這裏就是聽濤閣。

  聽濤閣是靜海山莊地勢最高的一處樓閣,四周百丈之內再沒有可以擋住視線的樹木和建築,聽濤閣外觀端麗莊嚴,每個屋角都懸挂著黃銅風鈴。一陣海風吹過,那些風鈴叮咚作響,它們的樣式位置都是經過精心設計的,各自有著微妙的不同,使得它們混合在一起的聲音宛若天籟。

  李顯的目光落到了站在閣門口的一個藍衫青年,這人相貌俊秀,膚色白皙晶瑩,這人他是認得的,是江哲身邊的侍衛董缺,不過兩年多不見,雖然輪廓宛然,可是面貌卻似乎有了許多細微的變化,李顯差點認不出來他來了。對這個人,李顯總是心中有些疑竇,雖然幾年前曾在江哲身邊見過他,可是他總是有意無意的避開自己,李顯也曾經懷疑這人有些古怪,可是他軍務繁忙,也懶得多費心思,今日重見,李顯心中也只是閃過一個模糊的念頭,便不再留意。

  董缺上前稟報道:“公子,閣中一切均已經準備妥當。”

  我滿意的點點頭,這個董缺這幾年將靜海山莊上下打理的妥妥當當,這個總管可是沒有白當,小順子現在除了我身邊的事情幾乎什么都不再過問了。帶著眾人上了聽濤閣,因為今日有了外面的貴客,所以我自己的屬下幾乎都沒有出現,只有盜驪、赤驥也跟著大家上了聽濤閣,盜驪也還罷了,身為海氏的少主人,自然有資格入座,赤驥卻是以我的舊日仆從身份來的,這樣的身份原本是不能入閣的,倒是齊王將他當成侍從帶上了聽濤閣。所以聽濤閣上除了靜海山莊的人之外,就有了八個客人:齊王李顯、慶王李康、嘉平公主林碧、茍廉、海無涯、海驪、姜海濤和盜驪。聽濤閣二樓的花廳雖然十分寬闊,可是在中間擺著一張大木桌的時候,活動的範圍就小了許多,所以諸位貴賓都更喜歡憑欄觀海。

  這裏視野十分開闊,站在閣中可以俯瞰海灣內外的風光,海灣內側風平浪靜,碧波如鏡,海灣外策卻是峭壁如削,海浪湍急,這一座聽濤閣可以同時看到碧海兩種面貌,果然是一處絕好的觀海樓閣。

  不過在林碧心中卻是想到,這座聽濤閣可以將靜海山莊上下景致一覽無遺,若是在這裏有一個武功高強的人物坐鎮,那么就可以將整個山莊納入保護之中了。

  這時,董缺帶著仆婦仆從送上來茶點,香茗配上精致的糕點,淡淡的香氣立刻充滿了整個樓閣,我向林碧施了一禮,道:“公主鳳駕蒞臨,哲無以為謝,內子頗愛廚藝,聽濤閣中所備茶點均是內子親手準備,還請公主品嘗。”

  林碧含笑謝過,道:“江先生居住在這樣的仙境,又有長樂公主相陪,這樣的日子真是令人羨慕,怪不得先生不願意理會世俗之事,其實碧真是羨慕先生,遠離戰爭殺伐,不是什么人都有這樣的福氣的,敝履繁華,富貴浮雲,真是令碧心中傾慕,我若是先生,是絕不會拋下這樣的生活重新踏入紅塵俗世的。”

  我聽了喜悅的一笑,道:“殿下還忘記了一件事情,所謂有子萬事足,如今我兒女雙全,這樣的生活我可是不願輕易放棄呢。”

  李顯一聽面上變色,他此來的目的就是要將江哲請出東海,可是林碧這樣說,分明是在暗中警告江哲不要介入大雍和北漢的爭端,而江哲也似乎隱晦的表現了不願脫離這樣的生活的心意,雖然江哲是不可能和大雍撇清的,可是他也知道江哲對這樣的生活似乎是十分喜愛,若是江哲不肯出山,就是李贄也不能過於迫他的。這樣一想,李顯不由更加苦惱,江哲特意邀請自己過來,不會是為了婉拒自己的要求吧?
咶咶 發表於 2008-1-8 18:38
第四部 北漢烽煙 第十三章 出賣愛子
作者:隨波逐流

  這時,門外傳來幾個人輕微的腳步聲,只聽聲音便知道不是練武之人,然後兩個侍女推開了閣門,在幾個侍女的簇擁下長樂公主抱著一個小嬰孩走了進來。在她身後跟著的是柔藍還有李麟,方才柔藍陪著公主去抱孩子過來的時候,可沒有忘記把他拉著。

  李顯第一個跳了起來,笑道:“我要看看這孩子是像長樂多些,還是像隨雲你多些。”當然除了見到小外甥的喜悅之外,他也想暫時避開這種尷尬的氣氛,來日方長,大不了綁了人帶走,李顯煩惱地想著。不過他很快就把注意力集中在嬰孩的身上。

  雖然還不滿一周歲,可是這個小嬰孩卻是精神十足,好奇的大眼睛滴溜溜的亂轉,承襲了父母外貌的優點,雖然年紀還小,卻可以看出將來長大也會是一個相貌清秀俊雅的少年。

  李顯越看越是覺得這個孩子的眼睛不知怎么像極了自己,忍不住伸手將孩子抱了過來,雖然已經有了幾個子女,可是從來不會特意留心他們的李顯本質上來說還不算是真正的父親,所以抱著這個小嬰兒對他來說簡直比拿著刀槍還要艱苦。而且那柔軟嬌弱的嬰兒身體也讓李顯手忙腳亂,唯恐力氣過大傷到了他。不過這個小孩子似乎是精神十足,似乎也看出了李顯的窘迫,咯咯地笑個不停。李顯越發歡喜,忍不住伸手將他舉得高高的。長樂公主驚叫道:“六哥,你不要嚇到了慎兒。”誰知那個小嬰兒不僅不害怕,反而歡聲笑了起來。明亮的眼睛裏面充滿了興奮和好奇。李顯心中涌起一陣暖流,這個小小的嬰兒第一次帶給李顯從未領略過的親子之情。

  帝王之家本來就是親情淡漠,再加上昔日和秦錚並不和睦,所以對於他的嫡子李麟,李顯從前並不關注,直到秦錚死後,李顯心中愧疚,這才對李麟重視了起來,可是由於從前的疏遠和李顯心中的苦楚,對於李麟,李顯更像是一個統帥、師長而非是父親,他用心的教導李麟,希望即使不能繼承王位,也能夠讓這個孩子承襲自己的衣缽,成為優秀的將軍。可是對著這個小外甥,李顯卻是打從心裏喜愛,一時間只恨這個孩子不是自己的兒子,這些年來,除了殺伐之外本已經是了無生趣的李顯,卻是第一次重新涌起對生命的渴望。

  李麟怔怔的望著父親,他從未見過父親如此開心,這一刻他恨不得取代那個小嬰兒,領略到父親懷抱的溫暖。這時,有一只手輕輕撫摸著他的頭頂,他抬頭望去,只見一個青衣秀士正含笑望著自己,眼光是那樣的溫暖,李麟只覺得淚水盈滿了眼睛,他連忙側過臉去,不想讓人看見自己的懦弱。那個青衣秀士眼中閃過一絲憐惜,然後轉過身去,笑道:“好了,殿下不要戲弄慎兒了,若是驚壞了他,貞兒會心痛的。”

  李顯依依不舍的將嬰孩還給長樂公主,嘲笑道:“你不要裝樣子了,我可是聽皇嫂和太子殿下說過,當初最愛欺負柔藍的可是你吧。沒見過這樣的父親,就知道欺負兒子女兒,不如把慎兒給我算了,免得受你這不良父親的氣。”

  我一聽可差點氣歪了鼻子,這個齊王,從前就喜歡看我的好戲,每次見面一定是不忘了鬧點別扭,雙手懷抱,我冷笑道:“這兒子自然是不能給你了,不過好歹你也是他的舅舅,這樣吧,你若是以後娶了王妃,生了一位嫡出的郡主,我就讓慎兒叫你一聲岳父如何。”

  李顯一聽,臉色初時陰沉下來,他為了秦錚之事心有愧疚,不僅遣散了姬妾,而且還拒絕了,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他可不會認為江哲不知道,心中自然有些惱恨。

  但是不知怎地,過了片刻,他卻漸漸覺得這個主意不錯,若是這江慎做了自己的女婿,那么女婿也是半子,倒是會讓自己心滿意足,可是自己現在雖然有一兩個女兒,都是庶出不說,年紀也比江慎大了許多,若是想要江慎作女婿,還真得再生個女兒出來。江哲讓自己另娶王妃,生個嫡女,也不算是過分,畢竟江慎乃是長樂公主的長子,而且他的父親又是這樣的人物,這門親事恐怕會有很多人惦記呢。

  想到這裏,李顯心道就是為了這個女婿,也得娶個王妃才是。再說他也想到如今家中無人主持中饋,那些庶出子女也是無人管教,不過是讓他們自生自滅罷了。若是有個顯德的王妃替自己照顧,省去自己的麻煩不說,也不會耽誤了那些兒女的將來。而且可能是看到江哲一家其樂融融,不由令李顯有些愧疚,心道,所謂齊家治國,自己就連家事也是一團混亂,也難怪敗給了皇上,長久以來因為奪嫡落敗而鬱結的心結居然有些松動。

  心中執念消除,李顯的腦子立刻靈活起來,立刻想到這倒是一個絕佳的好機會,連忙道:“那我們可說定了,若是我有了嫡女,將來慎兒可要做我的女婿。

  我看看愛子,心道,兒子,你別怪我隨隨便便就定了你的終身,做了我的兒子,這婚姻之事恐怕是不能任憑你作主了,就是我不管,也會有人關心呢,齊王雖然性子執拗,可是倒是一個率直的人,他的女兒應該也會很出色呢。不過為了你的幸福,我就再多給你幾個選擇吧。想到這裏,我又道:“那好,指腹為婚也不是沒有過的事情,不過我也不想委屈了慎兒,這樣吧,將來你多生幾個女兒,讓慎兒自己選擇如何?”

  李顯也不在意自己將來的女兒被人挑選,道:“那你我就擊掌明誓,約定此事,此事有這么多客人為證,長樂也在當面,這樁婚約你可不能抵賴。”

  我微微一笑,心道,若是將來慎兒正是有了別的意中人,大不了將他逐出家門,讓他自由自在也就罷了,他若不愛名利富貴,我只有高興,難道還會怪他么,再說了,所謂青梅竹馬,日久生情,將來慎兒和齊王的女兒有機會日日相見,若是那個女子還沒本事讓慎兒動心,那也怪不得我。這樣想著,我舉起手掌道:“當然不會抵賴,殿下若是有了嫡女,又和慎兒相配,這樁婚事就是殿下無心,哲還要登門求親呢,除非慎兒不是我的兒子,否則這樁婚事就這么定了。”

  李顯雖然軍略非凡,可是對於這等言語的細枝末節,自然不會留心,便也舉起手掌,和我擊掌為誓,約定了這樁指腹為婚的姻緣。

  看著江哲和李顯擊掌明誓,閣中貴賓卻是心思各異,林碧心中大叫不好,若是齊王因此和大雍上層和解,那么豈不是不利於我北漢,但她不露形色,只是微笑祝賀,李康心中覺得怒火熊熊,他可不想看著齊王又壓到自己頭上,就連對江哲也是生出了無窮的恨意,可是轉念一想,這兒女之事豈是可以說有就有的,自己也未必沒有機會攪散他們的好事,所以也沒有露出什么痕跡。倒是茍廉真是心中歡喜,心道,齊王殿下雖然性子執拗,可是皇上對他倒是真的愛重,既然他答應娶妃,那么這可是一個彌補皇上和齊王之間感情的好機會,江哲果然是厲害,不過三言兩語,就解決了這樣一個大難題,若是皇上知道,不知道得多高興呢。

  不管眾人什么心思,都是一派喜氣洋洋,只有還不知道自己被父親給出賣了的江慎好奇地看著那閣子中間擺著的大木桌上面形形色色的物件。不時伸手想去觸摸那些東西,卻是距離太遠,沒有辦法碰到。忍不住,江慎臉上有些扭曲,眼看就要轉化成傾盆大雨了。閣門一下子被撞開了,匆匆忙忙趕來的林彤高聲問道:“開始抓周了么,抓到什么了?”小嬰兒也被嚇了一跳,眼淚還沒有滴下就被嚇回去了,忘記了哭鬧的江慎,又是好奇的看向了林彤。

  長樂公主微微一笑,她方才心中有些不快,心道,怎么隨雲也不和商量一句,就給慎兒指腹為婚。可是她畢竟出身皇室,自然知道越是身份高貴,越是沒有可能自己擇婚,不用說慎兒是自己的兒子,就是憑著江哲在大雍和皇兄心中的地位,搞不好就連自己夫妻二人也沒有給兒子選擇妻室的權力呢,如今江哲這樣給兒子定了婚,倒也是未雨綢繆,若是能夠讓六哥回心轉意,不再和皇兄對著幹,這倒也是一件喜事。但見室內氣氛密雲不雨,慶王李康和嘉平公主林碧都是有些神思不屬,正有些煩惱如何轉圜,一見林彤魯莽的闖了進來,便笑道:“郡主不用著急,還得過片刻呢,方才侍女已經去請郡主了,想必是和郡主錯過了。

  已經小睡了大半個時辰的林彤徹底清醒過來,尷尬地道了歉,退到林碧身後。長樂公主見時間已經差不多了,笑道:“隨雲,我看應該開始了,要不然慎兒可要著急了。”我看看慎兒好奇的目光,道:“那就讓他去抓吧,我也很想看看慎兒會抓到什么呢?”

  這幾天忙得我差點累死,幾乎都不敢上來看書評了,擔心讀者生氣,不過總算完成了這些文字,4000多字呢,勉強可以交差了。這一周兩章的分量,只差了半章,應該不算過分吧。^_^,想要補上另外半章恐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抱歉。

  ————————————————

  這抓周乃是流傳已久的民俗,只要是稍微殷實的人家都會在子女周歲的時候遍邀親友前來聚會,聽濤閣中央的木桌上早就擺了許多東西,而江哲和長樂公主都不是尋常人,這抓周準備的物品也是十分精致貴重。

  一個銀盤裏面放著一方金印,兩個黑檀木盤,一個裏面放著三本精裝的書冊,分別是《論語》、《老子》、《金剛經》,另外一個裏面放著上好的湖筆、徽墨、宣紙、端硯,一個黃楊木盤裏面放著算盤、元寶和帳冊,一方紅緞上面放著一具精心制作的白玉琴,長度只有半尺,一副墨玉水晶精制的圍棋,價值連城,烏黑的鐵盤裏面放著一把短劍,一柄彎刀,都是綠鯊魚皮鞘,金吞口,黃絨挽手,華貴非常。不過放在桌子最中間的卻是一盒長樂公主親自下廚制作的糕點,香氣撲鼻,令人垂涎。

  這些物品華貴非常,就是手掌權勢富貴的齊王等人,也不免覺得有些過於奢侈,齊王看罷,笑道:“既然是我的女婿,那我也不能委屈了他。”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塊晶瑩剔透的紫玉兵符放到了桌子上面。

  長樂公主驚道:“六哥,這可是你統率大軍的兵符,這怎么好拿出來讓慎兒抓取呢?”

  李顯笑道:“不過是應個景,就是慎兒抓住了,我也得收回來,不過是想看看這個孩子有沒有帶兵的命。”

  我微微一笑,道:“殿下這么想恐怕要失望了,帶兵之人,需得心狠,我看慎兒是個軟心腸的人,恐怕是帶不了兵的。”

  李顯揮手道:“這可不一定,誰是一生下來就心狠的,本王軍中,很多勇士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連殺人都不敢,如今不也是殺人如麻,心狠如狼么?”

  慶王眼中閃過一絲寒芒,笑道:“六弟這樣熱心,我這個三舅也不能不表示一下。”他從腰間解下一個有些陳舊的明黃荷包,上面繡著四爪金龍,荷包鼓鼓囊囊,卻不知道裏面是什么物事。

  李顯眼中閃過一絲迷惑,別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這是什么東西,當年慶王的生母慘死之時,李顯雖然有些瞧不起這個平素有些懦弱的兄長,卻還是去安慰他,卻看到李康抱著母妃的粧盒垂淚。李顯雖然性子率直,也知道不該去打擾,便在暗中看著,當時慶王李康就從他母妃的粧盒裏面取了一只玉鐲放入身邊的明黃荷包。而第二天李康就從皇宮消失了。多年之後李康再次出現在大雍朝廷上面之後,身邊總是帶著這個荷包,別人不去理會,李顯卻是記在心裏,他也頗為感動慶王的孝心。只是一來他和慶王性子不合,二來,李顯當時又是太子一黨,所以沒有慶王親近,到了今日,兩人之間已經是兄弟之情十分淡薄,難以挽回了,李顯自然不會再提及當年想要安慰三哥的事情,所以李康也絕不會想到李顯知道這荷包裏面的物事。

  我看著這個荷包,覺得有些奇怪,對於不明不白的東西,我是不會要的,因此說道:“不知道慶王殿下送了什么厚禮,若是太貴重,只怕小兒擔當不起。”

  李康笑道:“這件東西並不貴重,只是先母的一件遺物,若是令郎喜愛,說不定我們兩家也有姻緣之份。”

  我愣了一下,方才我剛剛說讓慎兒做齊王的女婿,怎么慶王這就來提親,這時,我看見慶王李康的目光落到了柔藍身上,立刻明白過來,母親的遺物自然是送給妻子或者兒媳的最好禮物,慶王竟然是想要柔藍作他的兒媳婦。

  心中的怒意再也不可遏制,雖然出賣了慎兒,小小年紀就給他訂了婚事,可是這不代表我可以將柔藍的婚事這樣草草訂下,在我心裏,兒子自然是可以隨便一些的,反正最不濟將來可以讓他逃家,女兒可是應該偏寵的,別說是慶王那不知好歹的兒子,就是大雍皇室任何一個子弟,也別想娶我的女兒。我的柔藍將來要嫁一個愛她如同珍寶的男子,那些三妻四妾的皇室子弟怎配做柔藍的夫婿。

  臉上的神色變得漠然,我淡淡道:“殿下好意,哲心中感激,不過哲平生最疼惜這個女兒,她的婚事還要她自己願意,如今藍兒年紀還小,這婚姻之事還不便談及。”

  這番話可是絲毫沒有給慶王面子,連我都有些擔心他會翻臉,不過出乎我的意料,李康神色絲毫不變,笑道:“看來犬子是沒有這個福氣了,江先生的小姐,自然是金尊玉貴,理應有更好的良配了。”

  這句話似是羨慕又似嘲諷,但是李康說來卻是十分平和,我見他沒有發作,心中也是暗暗松了口氣,不由有些後悔將他請來,原本是為了他的身份,畢竟他是當朝的親王,長樂的兄長,可是他這一來,不僅讓我結了一個仇人,還使得大雍內部的矛盾落入外人的眼中,可惜我卻不能礙著他的面子和表面上的和睦,就這樣誤了柔藍的終身。看林碧眼中閃過若有所思的神採,也知道恐怕這次邀請她過來是有些得不償失了。只是世間沒有後悔藥可以吃,心中暗道,罷了,以後總有法子彌補今日的損失的。我面上勉強露出笑容,道:“好了,貞兒,快讓慎兒動手吧,我看他要忍耐不住了。”

  長樂公主溫柔的一笑,親手將愛子放到木桌之上,任他自幼行動。江慎睜大了眼睛,露出歡喜好奇的神色,方才還急著想去拿那些有趣的物事,如今卻是不肯伸手,只是仔細打量。

  過了片刻,小嬰孩開始移動,他迅速向中間爬起,拿起了一塊香氣撲鼻的糕點。。

  我不由呻吟了一聲,聽說若是抓周的時候最先去抓糕點,代表著將來這孩子可能會好吃懶做,雖然客人多半會客氣的恭維,說這孩子將來必定衣食周全。我原本想把糕點拿掉的,因為長樂的糕點連我都愛不釋手,恐怕慎兒也抵不住誘惑,可是貞兒卻說這是規矩,如今果不其然,慎兒第一個就去拿糕點。

  這時,一直站在屋角沉默不語的小順子突然笑了,我瞪了他一眼,道:“你笑什么?”

  李順笑道:“少爺果然是公子的兒子,公子不是跟奴才說過,當年公子抓周也是第一個就去抓糕點么?”

  他這句話一說出來,屋子裏面靜默了片刻,然後李顯大笑了起來,其他人雖然礙著我的面子,卻也是笑容滿面。我不覺有些尷尬,不過心想,這樣一來,別人可就不會笑話慎兒了,小順子雖然丟我的面子,可是保住了慎兒的面子,也算有功。

  這時,慎兒已經放下了糕點,大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伸手拿起了算盤,我心中一抖,然後笑道:“這也好,這也好,江某最是頭痛管理帳目,如果不是有親信屬下幫忙管理產業,只怕江某早就一窮二白了。慎兒將來能夠精明些,也免得敗壞家業。”這些話倒不僅僅是安慰,我有本事創業,但是管理那些瑣碎的帳目可是我最頭疼的,幸好我一直揚長避短,不插手這些事情,若是慎兒精明一些,至少我不用擔心他將來成了敗家子。

  然後慎兒丟下了算盤,伸手拿起了那柄精美的佩刀,我有些遺憾地想到:“明明還有一柄劍的,怎么不去拿呢,誰不知道佩劍之人往往文武雙全,拿刀的可是魯莽武夫居多呢。”

  我有些心急地繞著桌子轉了幾圈,恨恨地道:“慎兒,你這小子怎么回事,當年為父可是第二個就拿起了文房四寶,你怎么對書本和筆墨一點都不中意。”閣中眾人無不失笑,那些熟悉我的人還罷了,慶王李康和林碧、林彤心中都覺得好笑,想不到這才智過人的江隨雲,竟然也會有如此稚氣的一面。不過我可沒有留心他們的神色,一心一意地望著慎兒,希望他給我些面子。

  這時,慎兒放下了佩刀,伸手向黑檀木盤伸去,我心中一喜,屏住了呼吸,生怕驚擾了他。慎兒的小手一掃,筆墨紙硯立刻亂成一團,他卻伸手向另外一個盤子伸去,我心中暗喜,心道,若是拿了書本,也是極好的。果然慎兒伸手拿了一本書,然後小手好奇地撕扯起來。

  我卻只覺得腦子裏嗡的一聲,一把上前,拎著慎兒的衣領把他提了起來,大聲罵道:“臭小子,你是怎么回事,當初為父我雖然也抓了一本老子,可是第一個可是拿了論語,你倒好,居然抱著金剛經不放,做什么不好,偏要去做和尚,豈有此理,快把這本書扔了,你就是一個字也不認得也沒有關係,這和尚可是絕對不能做的。”

  長樂公主哭笑不得,上前道:“隨雲,你不要衝動,拿了佛經也不過是和佛門有緣罷了,怎么就扯到做和尚呢,抓周不過是個儀式,哪有你這么當真的。快放手,別傷了慎兒。”

  我赧然道:“是啊,是啊,是我太衝動了,誰讓這小子不給我留點面子。”說罷我看看慎兒,擔心他會不會受驚,可是不看還好,一看之下我是哭笑不得,只見慎兒雖然雙手緊緊抱著金剛經,兩只小腳卻是晃晃當當,在那裏蕩起了秋千。

  我悻悻地道:“家門不幸,怎么出了這么一個憊賴的小子。”

  李顯忍不住笑道:“隨雲,你也不用擔心,我看這孩子頑皮活潑,將來可是習武的好材料。”

  這時,小順子突然目光一閃,向窗外望去,冷冷道:“何方高人蒞臨靜海山莊,邪影李順有禮了,還請現身。”

  我心中一驚,這靜海山莊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來,可是這莊中機關暗哨無數,怎會有人闖到這裏還沒有被人發覺呢?

  這時,門外傳來一聲柔聲的佛號,然後有人道:“李施主武功精進如此,真是令老衲佩服,方才老衲見江檀越正在馴子,不便打擾,還請恕罪。”

  然後閣門被緩緩推開,一個身穿灰色袈裟的中年僧人含笑而立,我卻覺得頭皮一緊,赧然道:“慈真大師,江某可不是說做和尚不好,還請大師見諒。”心中暗叫倒霉,怎么偏偏我的話給這位宗師身份的高人聽見,若是他以為我對佛門有偏見可怎么辦。

  慈真大師微微一笑,道:“老衲明白檀越心思,檀越年將而立,膝下只此一子,難免冀望甚深,不過老衲見這個孩子資質絕佳,若是檀越許可,老衲想收他為徒,不知檀越意下如何。”

  我脫口就要拒絕,卻看到小順子輕輕搖頭,我心中一動,這慈真大師斷不會是想要我的兒子出家,慎兒乃是公主所出,又是我膝下獨子,就是慈真大師再怎么愛才,也不會讓慎兒去做和尚啊。

  這時候,慈真大師又道:“裴雲雖是我少林護法弟子,如今卻是手握重兵,很多江湖上的事情都不便插手了,老衲見令郎品性資質都十分出眾,所以心中喜愛,若是檀越首肯,老衲情願將令郎收為關門弟子,還請檀越和公主殿下放心,看令郎面相,將來必是福壽綿綿,多子多孫的命,絕不會出家為僧的。”

  我心中了然,或者慎兒資質非凡,不過我看這老和尚十有八九是為了握個人質在手,若是慎兒拜入少林,我和小順子將來自然絕不可能和少林為難,這老和尚對我仍然是有所忌憚疑心呢。不過轉念一想,慎兒總是沒有一刻安靜,看來是沒有做文章的本事了,若是練武,除了慈真大師,天下可沒有更好的師父了,少林的武功據說是天下最正宗的武學,練不好也不會練壞,拜了這樣一位師父,將來還有誰敢為難慎兒呢?

  這千種思緒一閃而過,我含笑道:“慎兒能夠拜到大師門下,自然是他的福氣,可是我們夫妻只有這一個兒子,只望他平安長大,承歡膝下,若是大師帶他離去,豈不是太傷我們做父母的心腸么?”

  慈真大師微微一笑,道:“老衲已經決定暫時在長安浮雲寺挂單,如今令郎年紀還小,老衲也可暫時留在江先生家中施教。”

  我心中大喜,道:“成交。”一言既出,才發覺失言,連忙道:“既然如此,哲多謝大師美意,不過大師怎會遠來至此呢?
咶咶 發表於 2008-1-8 18:55
第四部 北漢烽煙 第十四章 心腹之患
作者:隨波逐流

  林碧站在甲板上,目光冰冷的望著漸漸遠去的靜海山莊,一個中年近衛走到她身後,稟報道:“殿下,不知道我們下一步應該怎么辦?”

  林碧輕蹙柳眉,道:“我初入靜海山莊,仍然存了伺機動手的想法,可是靜海山莊殺氣隱伏,我便知道不可輕舉妄動,原想既已知道靜海山莊所在,或者會有良機,不料慈真大師竟會蒞臨東海,讓本宮十分慶幸沒有擅自發動,看來我們只有在途中刺殺了。”

  中年近衛皺眉道:“可是慈真大師不是奉了大雍皇帝的旨意,前來迎接長樂公主和江哲回長安的么,他們一路上都會有重兵保護,還有慈真大師和邪影李順這樣的人物保護,就是師尊親至怕也是無能為力吧,若是平白損兵折將,未免太可惜了。”

  林碧沒有回答他的疑問,反而輕拂秀發道:“蕭護衛,你久在庭飛身邊,又是國師弟子,眼力自然是非同反響。你對齊王和江哲兩人如何看法?”

  蕭護衛雖然沒有目睹聽濤閣上面的情形,卻也早已聽過林彤繪聲繪色的講述,猶豫了一下,道:“齊王確是名將,但是比起大將軍還差得遠呢,行動舉止未免過於囂張,威勢淩人,或者有可乘之機。至於江哲,屬下覺得十分好笑,屬下曾經聽說此人才智過人,可是聽了郡主所說,怎么覺得此人像個長不大的孩子,讓屬下都有些懷疑他是否真的是那個神機妙算的雍王首席謀士了。”

  林碧淡淡一笑,道:“本宮初時也覺得好笑,未見江哲之前,我心中想著他是一個驚才絕傃,心思周密的奇才,海邊初見,本宮覺得他飄然出塵,不類世間之人,可是聽濤閣上卻是讓我開了眼界,這個江哲倒是赤子心腸,可是這正是他可怕之處。從前我只是對他戒備,如今卻是對他恐懼。”

  蕭護衛奇怪地問道:“雖然他的舉止有些好笑,可是公主若是說他善於掩飾,屬下也不會覺得奇怪,可是為什么公主認為那是他的本色,卻又認為他更加可怕,屬下也曾學過兵法戰策,都說為將者要冷靜無情,才能戰無不勝,我想這出謀劃策也是一樣,不是說智者無情么,若是江哲尚有感情上的弱點,怎么公主反而認為他更加可怕呢?”

  林碧眼神變得幽深,道:“我林家時代為將,雖然稱不上兵法大家,可是卻也有些獨到的心得。有人說帶兵打仗需要冷酷無情,這倒也不錯,可是根據我們多年領兵的經驗,若是敵軍主將完全的無情,只按照兵法和形勢用兵,倒是十九必敗的。主將若是過分無情,就會將麾下將士不當人,也就更加不會把敵軍將士當成人,這樣雖然可以幾乎不被情感所誤,可是打仗靠的是士兵,主將可以無情冷靜,他麾下將士卻是有血有肉的人,會恐懼,會仇恨,這樣用兵,終究是眾叛親離的下場。

  做謀士也是一樣,謀士的等級可以粗略的分為上等,第三等的謀士雖然各有長才,但是也各有弱點,若是互鬥起來,不過是各有勝負,這等人不需畏懼,第二等的謀士就是心性冷酷無情,他們心中只有利益的存在,這樣的人物雖然可怕,卻也有著可乘之機,畢竟人孰無情,這樣的人雖然計策厲害,可是往往低估了被他們計算的對手的感情因素,自古以來,梟雄往往死於非命,精於謀算的人往往自作自受,就是因為他們忘記了對於某些人來說,利益權勢抵不過忠義親情,而且一個人若是心中只有利益,那么所作所為就是有跡可尋,這樣一來,若是他們的對手富有智謀,就可以猜到他們的計策,只要力量充分,取勝就不難了。而最可怕的一等謀士,就是本身也有豐富的感情,可是出謀劃策的時候卻可以屏棄感情的影響,這樣的謀士已經是鳳毛麟角,難以對付了,可是這樣的謀士也有弱點,他們的才華和心機往往讓人心生忌憚,不願和他們接近,所以他們往往會難以盡情發揮自己的才能,也難以讓身邊的人盡心盡力的執行他們的計策。這三等謀士雖然可怕,可是都還有可以著手的弱點。可是江哲卻不一樣,他已經超越了這個界限。

  你也見識過他的計策,洞徹人心,如同弱水,無孔不入,最善於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外力,對人心洞如觀火,可是今日我一見他,便知道這人最可怕之處就是他的赤子之心,不論他用計如何歹毒,可是他對身邊的人卻是一片赤誠,這樣一來,他身邊就不會有人掣肘,就可以完全發揮他的才能。你也聽說了,不僅大雍皇帝李贄對他推心置腹,就是和李贄一向不和的齊王李顯對此人也是十分厚愛,竟然不會因為江哲觸動他的逆鱗而震怒。如今,他的兒子成了齊王未來的女婿,又是少林慈真大師的關門弟子,就連少林也不再將他視作潛在的威脅,這樣一個人,既有驚天動地的手段,又有春風化雨的魅力,有他在,大雍就不會再有內亂紛爭,你說,這人是不是可怕得很。說一句心裏話,此人乃是我北漢的心腹之患,他一日不死,我一日不能心安。”

  蕭護衛眼中閃過殺機,道:“莫不如我們派出人去,想法子不惜一切代價暗殺了他如何?”

  林碧不置可否,又道:“你認為齊王比起庭飛來說,軍略孰高孰低?”

  蕭護衛驚道:“殿下怎會這樣問,那齊王怎比得上大將軍,不說他這些年來在大將軍手上從來沒有討過好去,就是在南楚德親王手上,他不也是慘敗而歸么?”

  林碧嘆了一口氣,道:“其實用兵之道,說起來雖然復雜無比,可是實際上也不過是領精兵、知進退罷了,這就已經是難得的名將了,若是再能夠偶出奇兵,當世之間也只有一二人可以做到。齊王也是軍略不俗的人,當時名將,若論臨陣指揮,只怕是無人能出齊王之右,而大雍鐵騎精銳不在我北漢軍之下,可是齊王始終被庭飛壓制,就是在南楚也是落敗而歸,就是因為他天性執拗,爭強好勝。這樣的性子雖然有些好處,在落敗之時,常常百折不撓,履敗履戰,終有勝利的一日,可是也常會當退不退,以至被人所乘。齊王個性高傲,輕易不肯服人,若是勸諫之人不是他心裏敬佩之人,往往就會無功而返,所以他在北疆數年,也不能勝過庭飛,只不過齊王確實有將帥之才,而且經歷奪嫡之變之後,性子也隱忍了許多,這才維持了大雍北方疆界的穩定。這次見到齊王,我原本並不擔憂,因為他雖然氣勢逼人,可是卻是性子依舊執拗難改,而且他心中死志勝過求生的意念,本宮原本想回去之後告知庭飛,讓他可以從這個方向著手。

  可是齊王見到江哲之後就不同了,那種執拗的心志變成了繞指柔,而且性子開朗了許多,甚至就連從前的死志也變成了生氣勃勃,這樣的齊王不是我想見到的,而我更擔心江哲留在齊王身邊,有這樣一個齊王愛重的謀士替他出謀劃策,庭飛的壓力就太大了。”

  蕭護衛道:“殿下,那江哲不是要回長安么,我們想法子不讓他到齊王軍中就是了。”

  林碧冷冷一笑,道:“我可不信江哲真的會回去長安,這種情形之下,恐怕他會直接跟著齊王去軍中吧,齊王的性格很霸道,恐怕就是江哲想要陪著長樂公主回長安,他也不會放人的。”

  蕭護衛驚道:“不可能吧,慈真大師可是來傳旨的,江哲難道敢違背大雍皇帝的旨意么,而且他就不擔心雍帝懷疑他和齊王勾結么?”

  林碧微笑道:“你可看到聖旨了么,不是就聽到慈真大師的傳話么,你怎么知道真正的旨意是什么,而且,江哲可是會凜遵聖旨的人么?”

  蕭護衛道:“那么殿下如何打算呢?”

  林碧看看遠處的天空,道:“我倒要看看江哲有沒有這個本事回去北漢軍營。齊王、江哲,你們都是我北漢的心腹之患,我是絕不會讓你們輕而易舉的到達戰場的。陌路相逢成知己,他年沙場見此心。李顯啊李顯,你可還有生死無恨的胸懷么?”

  曙光剛剛透出厚厚的雲層,沉靜的曠野就被清脆的馬蹄聲和車輪聲驚醒,在空曠的官道上,一輛外面罩著青色布幔的四輪馬車在四百多名騎士的拱衛下輕快的前進著,這四百多名騎士分為四隊,一隊開路,一隊斷後,另外兩隊則是左右護持著馬車。他們的衣甲顏色也是分為兩色,護著馬車的兩隊騎士,一隊都是黑衣黑甲,一隊則是赤色衣甲,而前後的兩隊騎士則都是赤色衣甲。若是深知大雍軍隊詳情的人見了定要驚疑不定,只因大雍軍中不論是何人的軍隊,基本上都是穿著青色衣甲,青色近黑,但是除了一支軍隊之外,其他軍隊絕不會穿著純黑色的衣甲,那支軍隊就是雍王的近衛軍。除此之外,齊王近衛是赤色衣甲,秦彝軍近衛則喜穿白色衣甲,禁軍則是黃色衣甲。如今雍王登基,原先的禁軍改稱龍驤衛,仍舊負責拱衛皇城,但把從前的雍王近衛軍則改稱虎 衛,拱衛宮城,龍驤虎 並稱禁軍,虎 衛服色仍然尚黑,並沒有因為負責保護天子而改變從前的作風。如今大雍境內誰不知道,除了禁軍之外,黑色衣甲不是誰都可以穿著的。那么這支將近百人的騎士就只有可能是大雍皇帝李贄身邊親信的虎 衛了。可是和他們一起保護馬車的卻是齊王的近衛,不由令人驚疑這車中之人的身份了。

  我笑著看向眉頭緊鎖的齊王,道:“殿下,這次我請東海侯襄助,將東海封鎖了半個月,林碧定然沒有機會提前傳信回去,憑著我們這支力量,應該可以平安的回轉殿下的大營了。殿下為什么還要憂心忡忡呢?”

  齊王嘆了口氣道:“我也相信北漢沒有辦法將情報送出去,直到昨日我才知道你邀請林碧就是為了限制北漢的行動,再調動東海侯的勢力襄助,就是為了防止北漢大軍提前得到情報,在路上伏殺我們,畢竟這條路離邊境不過幾十裏路,若是北漢騎兵在路上伏擊,我們是很難逃生的,這一帶接近邊境,大雍的軍力並不能佔著絕對的上風,我又不能調動過多的軍隊來保護,免得打草驚蛇或者被人所乘。但是我帶了三百親衛,皇兄又派了一百虎 做你的親衛,有這四百騎兵,就算是遇上了敵人,我們也能尋機突圍或者固守待援。再說,若是沒有數日的時間策劃,我可不信北漢有本事布下天羅地網。”

  說到這裏,齊王失笑道:“說起來你和皇上也夠謹慎了,誰會想到虎 衛竟然已經等在濱州了,而且慈真大師一到,林碧一走,你就立刻啟程,恐怕現在林碧還落在我們後面呢,就是現在林碧已經傳回去了消息,也來不及了。”

  我不由問道:“既然如此殿下為什么還是如此憂心呢?莫非是擔心李麟么,有貞兒照顧他,你還不放心么,麟兒年紀還小,就是再著急,也不能讓他現在就上戰場啊,這次讓他跟著貞兒回京,你不用擔心的。一路上可是有慈真大師保護呢。”

  李顯又是皺了皺眉頭,道:“我知道長樂會好好保護麟兒,我原本就不擔心,可是不知怎么,我總覺得我們忽略了什么?我們雖然暫時切斷了林碧和北漢的情報通道,可是北漢可是有魔宗高手的,若是他們已經得到了消息,我擔心他們會半路伏殺,隨雲你不通武藝,若是遇上敵軍,我擔心你的安危。”

  我輕笑道:“這點險總是要冒的,這是最近的路,快馬加鞭,五六天之內就可以到達大營,到時候有三十萬大軍保護,殿下就不用擔心了,就是遇上了敵軍,有殿下指揮拒敵,哲也是放心的,再說小順子也隨軍同行,最不濟也可以護著我殺出重圍。”

  李顯的眉頭略微舒展,說也奇怪,本來他也覺得江哲的計劃十分縝密,可是一路上李顯覺察到有些異樣,這一帶本來常有北漢遊騎遊弋,可是這次回程卻是一個都沒有碰上,這反而令李顯感覺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危險。

  這時有人在車外稟道:“殿下,江大人,有些不對,派出去的斥候沒有了回音。”

  李顯眉頭緊鎖,道:“前面地勢平坦,正是騎兵發揮威力的戰場,不可不防,派兩個人,不要騎馬,到前面去看一看。”兩個齊王近衛下馬,脫去沉重的鐵甲,換上便衣,隱入路邊的草叢裏,轉眼間就消失在我的視線裏。

  我隔著窗子向四下望去,只見深秋時節,道路兩邊的枯草高可過人,秋風一吹,波浪起伏,再加上這條道路地勢頗高,兩邊則是斜斜向下延伸,就是藏了千軍萬馬也未必能夠看出來。我的心裏也不由一寒。莫非真的有伏兵么,難道我設下那多么迷障,希望他們認為我正在準備返回長安的,卻都落空了么?可是這么短的時間,他們怎么可能設下埋伏呢,雖然現在大雍的邊境幾乎對於北漢是不設防的,可是並不代表他們可以不經過周密的計劃就進入大雍境內行動。

  這時候前方突然傳來尖利的銅哨聲,我心中一抖,這是斥候傳來的警報聲,他們竟然沒有悄然返回,看來已經遇到了極大的危險,看來不僅有伏兵,而且恐怕規模還很龐大。

  齊王聽到警報聲,劍眉一軒,跳下馬車,翻身上了一匹火紅的戰馬,護衛的騎兵都是訓練有素的軍士,很快的擺開了迎敵突圍的陣形。一直負責駕車的小順子臉上浮現出了憂色,他檢查了一下駕車的馬匹,低聲問道:“公子,馬車速度太慢,恐怕跟不上,我們怎么辦?”

  身臨險境,我反而平靜下來,冷靜地道:“你我不善於臨陣指揮,這些事情自有齊王殿下操心,這輛馬車乃是精鋼制成,車廂四周都嵌著鋼板,只要護住了馬車,就不用擔心我的安危,一會兒,你也聽從殿下的吩咐,這種情況,恐怕若不出奇制勝,我們都會死在這裏。”

  這時,齊王已經下令改道向大雍境內奔去,看來他是想和這一帶鎮守的雍軍會合,就在這時,四面八方號角聲起,我已經將車窗裏面的鋼板擋上,透過車門上面的小窗子向外望去,只見視野裏已經出現了風馳電掣的北漢騎兵,人如虎,馬似龍,他們穿插縱橫,很快就遙遙將我們這支軍隊包圍起來。我用心算了一下,敵軍至少有三千人以上,這絕對不是一次偶遇,北漢進入大雍境內遊弋的軍隊一般都是百人左右的小隊騎兵。這時,我看見正前方豎起的一面黑底紅字的大旗,那上面寫著一個大大的“石”字。

  “飛虎將軍石英,”我聽到齊王高聲喊道:“你竟敢潛入我大雍境內肆虐,可是不將我大雍看在眼裏么?”

  那大旗下面一個三十多歲,面龐瘦削,神情冷峻的一個中年將領也高聲道:“北漢大雍乃是敵國,齊王殿下不知自重,輕身涉險,也怪不得石某,今日你是有死無生,若是下馬投降,或者我看在你身份尊貴,不取你的性命。”那個將領身邊有一個身穿北漢軍衣甲的軍士,面甲已經放下,看不到他的容貌,我可以憑著超絕的目力看見那個軍士正在指著我的馬車的方向說著什么。然後我就看見那個中年將軍的目光也落到了馬車上,那冰寒的目光掃過,我只覺得渾身冰寒。這時,那個中年將軍大聲喝道:“兒郎們,給我殺了李顯,俘虜那輛馬車,誰能給我帶來李顯的人頭,賞金百斤,誰能給我俘虜那輛馬車上面的人,賞金千金。”

  然後,那個中年將軍合上面甲,手中的馬槊一舉,帶頭衝了下來,而齊王李顯則是冷冷一笑,手中的寶刀向前一指,高聲道:“突圍!”說罷,我就覺察到馬車開始迅速跑起來,我連忙緊緊握住車廂壁上的把手,門上的小窗口也被小順子從外面關上了。車廂裏面一片漆黑,我看不到外面的戰場,可是我能夠感覺到四周震耳欲聾的喊殺聲。

  這一刻,我在黑暗中默默苦笑,我已經想通了很多事情,為什么林碧明明還在我們後面,可是伏兵似乎已經等了很久的樣子,只因我錯估了一個人,陸燦,只有可能是陸燦,他去見林碧,不是為了結盟或者別的什么,而是為了和林碧達成一個協議。南楚負責傳遞情報,北漢負責伏擊,不論我如何足智多謀,對著千軍萬馬也只有一個下場。林碧和陸燦倒是都明白以拙勝巧的道理。說也奇怪,我本來應該心中悲涼,我平生第一個弟子陸燦,就這樣下了狠心,要將我這個師父送入黃泉。可是我心中卻是有些隱隱的歡喜,在我看來,陸燦本就少了幾分狠心和固執,如今的他才可以說是我的得意弟子啊。默默的聽著外面的聲音,我知道在這裏我是派不上什么用場的,如果死在這裏,不知道是否會是笑話呢?
咶咶 發表於 2008-1-8 19:10
第四部 北漢烽煙 第十五章 水深火熱
作者:隨波逐流

  又過了片刻,我的心情終於平靜下來,仔細的盤算著如何應對現在的局面,四百對三千,雙方都是精銳,可是我們這邊有我這個累贅,恐怕是想逃也逃不掉,陸燦的事情以後再想不遲,現在逃命才是當務之急。我強迫自己忘記身處顛簸黑暗的車上這個事實,仔細的想著如何能夠自救救人。過了片刻,我心中突然一亮,那個飛虎將軍傳令要生擒我,殺死齊王,看來對他來說,我和齊王的重要性並不一樣,從賞金上來看,似乎我對他們重要一些,可是在我看來,卻非是如此。對於帶兵的將領,自然是齊王的生死對他們更重要,而我的重要性恐怕這些將領未必能夠領會,對他們來說,可能我只是一個他們需要完成的任務才對,或許就是因為這個緣故,我的賞金才要高些,這是為了避免那些將士不要都只顧著去追齊王吧。就算是我估計錯誤,他們將我看得比齊王還重,對於我的計劃來說,也沒有什么大礙。

  我正在這樣想著,突然車門被人用力拉開,我看見衣衫盡是鮮血的齊王對著我喊道:“隨雲,我們必須分兵才行。”

  我心道,果然是英雄所見略同,連忙道:“哲也正有此意。”探出頭去,我看見原來我們到了一處狹窄的路口,兩側都是山岩,齊王命人阻住路口,暫時遏制住了追兵。我連忙從車上拿了那件特制的青色大氅,係在身上,然後吩咐小順子道:“你快些換上衣甲,然後帶我乘馬,我們和齊王殿下分道而行,請殿下再分五十人給我,想來這樣就可以讓敵軍力量分散了。”

  齊王眼中閃過欣慰的神色,道:“正該如此,不過隨雲,你要小心,如果他們的目標是你,我擔心你難以脫身。”

  我笑道:“或許吧,不過對於北漢將士來說,恐怕在他們心目裏你才是首要的目標,所以這次承受壓力最大的可能就是殿下。”然後我和齊王匆匆研究了一些作戰的細節,過了一會兒,守住路口的騎兵已經有些精疲力盡了。這時,小順子已經準備好了一切。他先解下那兩匹拉著馬車的駿馬,這兩匹白馬都是事先精選的,完全可以勝任戰馬的工作,小順子將其中一匹馬交給其他騎兵牽著,然後換上白色的精制衣甲,又從馬車車座下面拿出兩截長槍,將它們接起來,變成了丈二長槍。小順子走過來先把我扶上戰馬,然後他自己也跳了上去,讓我坐在他身後,他細心的用帶子將我和他綁在一起。這時候,百名虎 衛和五個齊王近衛也已經組成一隊,我在馬上看了齊王一眼,冷靜地道:“殿下,臣先走一步了。”

  說罷,小順子一聲令下,我們這支包括百名虎 衛和五十名齊王親衛的騎兵一馬當先向曠野衝去,衝出數裏之後,我回過頭去,看見齊王已經帶著另外一支騎兵向另外一個方向逃去,而我特制的那輛馬車卻被推翻在路口,阻擋住了追兵,我的馬車頗為沉重,看來一時半刻他們是過不來了。

  這次分兵我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不過齊王能夠這么快就想通這件事情倒是更令我佩服,他可是一直都在作戰呢,敵人的目標是兩個,我們就是在一起力量也不會大多少,而敵人卻可以全力以赴,現在雖然我們分兵力弱,可是敵人也會為了如何安排分兵而躊躇,總歸我們是不會吃虧的。而且只顧逃命無力反擊那是必敗之局,如今齊王可以說是已經沒有牽挂,就可以想法子反擊了。

  這時,前方的小順子說道:“公子,後面大概有一千人的追兵,我們要怎么做?”

  我心中一喜,果然對那些驕兵悍將來說,齊王這個大雍的統帥才是最重要的,不過一千騎兵也不是一個小數字,如果不能一舉殲之,我們也不能脫身去幫助齊王。看看周圍的地勢,我道:“讓呼延壽往荒野裏面去,我身邊帶著二十支飛天神火。”

  小順子一點就透,立刻點頭道:“我明白了,水火無情,果然是好辦法。”說罷他便和統領騎兵的呼延壽研究起來,呼延壽本是我在雍王府的時候身邊的近衛,這次皇上特意派了他過來,也是因為這個緣故,要不然堂堂一個虎 衛的副統領,怎會屈尊如此。我聽見他和小順子說著如何引敵人上鉤,果然是精於用兵的將領。我在心中默默祝禱可以一舉成功,不然我的小命恐怕就要送在這裏了。

  這時,後面的追兵漸漸有些近了,沒辦法,小順子的騎術雖然也很出色,可是和這些幾乎成日在馬上生活的騎兵來說還差得遠呢。幸好呼延壽指揮的不錯,轉來轉去,總算沒有被後面的敵軍給合圍。又過了片刻,敵軍已經給我們誘入了一片荒草離離的曠野,秋末時節,枯黃的野草幹燥易燃。小順子一見風向合適,一聲高呼,眾人加快了馬速。而身後的北漢騎兵果然還是控制著馬速追擊,這是我們早就預料到的,在騎兵追殺敵人的時候,最忌諱的就是全力策馬,這樣一來,由於過於消耗馬力,很容易被落下,所以一般來說,除非是已經合圍或者敵軍前進無路的時候,一般是不會全力策馬的,基本上都會控制著馬速,不急不緩地跟著敵軍,等到他們人困馬乏的時候,再發起猛攻,才能一舉得勝。當然這是敵我雙方騎兵素質差不多的時候的準則,如果敵軍太弱,自然是不用這種手段的。因此小順子他們加快馬速,後面的追兵被落下了一些,卻沒有同樣加快馬速,免得被我們給拖垮了。

  可惜這次他們如此做卻是錯了,就在雙方相距超過將近兩裏路的時候,呼延壽一聲呼嘯,我軍分成了十幾個小隊,四散開來,我能夠聽到身後的北漢敵軍高聲大笑,想必他們以為我軍要分散逃跑了,這樣一來,他們是必勝無疑的了,我甚至能夠聽出來他們的笑聲裏面帶著可以狩獵獵物的欣喜。就在這時,小順子突然策馬回頭,然後手中多了一個小銀筒,連續按動上面的機關,從裏面飛出火焰,迅速點燃了枯黃幹燥的草原,若是平常的放火之法,恐怕還沒有等到大火燃起,北漢敵軍就已經突破了火焰防線了,可是這次小順子使用的飛天神火非同尋常,只是頃刻之間,大火就已經蔓延開去。而就在這個時候,四散的雍軍也從另外幾個位置點燃了同樣的大火,大火很快就連接成了一片,月牙形的火圈向北漢騎兵撲去,這裏四下都是荒草蔓蔓,北漢騎兵想要繞過火圈來追擊,卻是已經來不及了。只得向後退去,可是他們的方向正是下風處,火焰帶著黑煙追趕著他們,他們剛跑出七八裏路,卻絕望的發現,同樣的大火阻擋了他們的歸途。

  我能夠聽到火海裏面悲慘的叫聲,心中凜然之餘,也不由有些得意,幸好因為這飛天神火形狀小巧,威力極大,所以我在馬車上面帶了二十支,如今雖然幾乎全部用掉了,卻破掉了一千鐵騎追兵,也是物有所值。雖然我也知道全殲敵軍是不可能的,不過至少可以滅掉他們大半的人馬。

  不過讓我有些遺憾的就是恐怕派去後面放火的四個人恐怕是九死一生了。為了達到殲滅敵軍的目的,我讓呼延壽派了四個人在途中離開,迂回到兩側,見到前面火起,北漢軍奔逃回來的時候,再加上兩把火,這樣火勢就可以連起來,阻擋敵軍的生路。可是飛天神火太厲害了,現在風又這么大,他們恐怕是回不來了。不過我心中很敬佩他們的勇氣,雖然明知道留下來放火很危險,他們卻是個個爭先,讓我不由有些汗顏。

  不過這些事情也顧不上了,呼延壽收攏了軍隊,我們也得快些離開,現在離火場太近,如果風向一變,恐怕我們也得陪葬。

  拋下了生死不知的追兵,我們趕向預定的會合地點,大雍在邊境多有寨壘,齊王和我約定了會合的地點,到時候齊王就可以憑借堡壘固守,而我們就可以從後突襲北漢軍。說來也是沒有辦法,二十支飛天神火想要對付三千騎兵只怕是不夠的,所以我只能先誘使他們分兵,然後再殲滅其中一支,也幸好追我的騎兵較少,否則恐怕還要經過一番苦戰呢。我一邊聽著耳邊的風聲,一邊祝禱希望齊王殿下可以平安的趕到會合的地點,否則我可是什么辦法都沒有了。

  而這時的我當然不會知道,大概半個時辰之後,當最開始著火的原野已經只剩下一片黑色的灰燼的時候,幾匹被燒得焦黑的戰馬屍身被推開,從戰馬之下站起一個渾身都是黑灰的男子,他厲聲喝道:“江哲,韋某與你誓不兩立!”

  這人正是韋膺,當日他奉了陸燦的命令,帶著林碧的信物到了北漢軍中,奉命接應林碧的飛虎將軍石英得到林碧的軍令之後,就帶了三千騎兵,潛伏在齊王歸途伏殺。而對大雍恨之入骨的韋膺也自告奮勇地參與了這次行動,而讓他振奮的是,江哲果然也隨著齊王同行。後來石英分兵追殺的時候,韋膺也選擇了追殺江哲,可是卻被火海所困。韋膺心機靈敏,他自知騎術平平,不可能逃出火海,便趁著混亂之時,仆殺了幾名落後的北漢騎兵,殺了他們的戰馬,然後藏身在馬腹之下,血水之中,這才勉強逃過了火海葬身的命運。他憤怒的詛咒了一番,然後踏上了回轉南楚的路程,他可不會笨到再去追殺江哲,孤身一身去對付百多名騎兵,他沒有這個勇氣。

  等到我們終於趕到固山寨的時候,雖然我是被小順子帶著的,可是仍然是筋疲力盡,兩腿內側都被馬鞍磨破了,我今年年將而立,可是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苦頭,等我被震耳欲聾的喊殺聲驚醒的時候,才發覺我們這支騎兵停在山坡之下,上面不遠處就是山頭,我能夠聽到山頭那邊的廝殺聲。

  小順子把我扶了下來,道:“公子,前面就是固山寨了,齊王殿下被圍在寨外,寨內的守軍幾次要想出來營救都失敗了。”我心中一緊,咬著牙站了起來,道:“你扶我去看看。”

  小順子伸手攬住我的腰,也不見他如何動作,就已經帶我上了山頂,躲在一塊岩石之後,然後我就看到了戰場。

  固山寨得名是因為這座寨子建在一座小山頭上,與其說是小山,不如說是一座岩石丘陵,而且寨子裏面有一眼水量極大的泉水,順著山勢流下。修建宅子的時候,繞著寨子一周挖了兩三丈深的溝渠,然後引泉水灌入,固山寨既有地勢的優勢,又有“護城河”拒敵,是一座頗為重要的寨壘。可惜因為寨子太堅固,所以裏面駐守的軍隊大多都是步兵,只有三百騎兵而已。我向下看去,只見就在距離寨子千步之遠的地方,齊王殿下帶著百多名傷痕累累的騎兵衝殺不休,被一千多名騎兵困在陣中。而另外的七八百北漢騎兵則遊弋在固山寨外,阻攔固山寨的援兵。我可以清晰的看到,在護城河邊上,有大片的屍體和一些無主的戰馬在遊蕩。而在寨子的最高處,筆直的黑煙正在滾滾向上涌動。

  這時呼延壽也跟了上來,憂心忡忡地道:“大人,方才寨內的軍士曾經想出寨接應,可是卻被擋了回去,雖然現在寨子用烽火通知臨近各寨,可是沒有一個時辰恐怕他們是到不了的。大人,我們必須救援齊王殿下才行。”

  我驚嘆地看著下面交戰的雙方,這可是我第一次如此近的看到精銳騎兵的交鋒,雖然力量懸殊了一些,可是齊王一點也沒有流露出怯意,每一次衝刺都是向敵軍軟肋而去,而指揮北漢軍的飛虎將軍石英雖然應變迅速,始終將齊王等人困在陣中,但是卻是始終不能壓制住齊王。我有些奇怪的問道:“呼延壽,雖然可能是因為齊王殿下戰法高明,可是怎么我覺得石英有些名不副實呢?”

  呼延壽道:“大人有所不知,北漢的幾位將軍長處各自不同,石英擅長千裏奔襲,這次殿下身邊的親衛精銳只在石英所部之上,所以石英不能以急襲得手,這行軍布陣的本事,北漢軍中以鬼面將軍譚忌為首,而在我大雍軍中,臨陣指揮騎兵,鮮有能勝過齊王殿下的,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局面。

  我心中暗道一聲僥幸,若是這次追殺伏擊我們的是鬼面將軍譚忌,大概我就可以給齊王收屍了,當然這還是如果我有可能逃過一劫的情況下。這次北漢的安排不是不周到,可是卻沒有料到我會帶著本來是為了東海之會準備的飛天神火,另外又忘記了如今秋高草長,乃是最是容易使用火攻的季節。而石英的戰法被齊王克制卻也是無奈之舉,我想北漢也不能事先想到齊王會去東海的,一定是得到林碧的情報之後才匆匆派了在附近的石英前面,若是這些條件差了一點,今日就不是這個格局了。仔細觀察了半天戰局,我正色道:“小順子,一會兒你跟著呼延將軍順勢攻入北漢軍中,你雖然騎術差些,可是應該勉強比得上一個普通騎兵了,你這幾年練了姜家的槍法,應該用上的,如果能夠取得石英的性命自然是最好,如果不能,也要讓石英不能再如臂使指地指揮敵軍。你們看這個安排如何?”

  小順子和呼延壽都微微皺眉,呼延壽先道:“大人,李爺武功高強,末將當年也曾親眼所見,可是大人你的安危要緊,如果李爺也上陣殺敵,到時候若是被亂軍傷了大人,我們可是擔待不起。”

  我苦笑道:“呼延將軍,這也是不得已之事,你要指揮軍隊,恐怕斬將奪旗的事情你是騰不出手的,而且若是不能取勝,就是你們都在這裏保護江某,也是無濟於事。這樣吧,你留幾個虎 保護我,只要你們速戰速決,我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危險的。”我可不好意思說呼延壽沒有絕對的把握壓制石英。

  小順子倒是沒有出言,他是明白現在的局勢的,也知道江哲令出如山,心道,只有自己快些殺了石英,然後馬上回來保護公子,才是最好的解決法子,心中不免有些後悔沒有讓江哲多帶幾個心腹護衛過來。這時,下面齊王已經有些陣形散亂,看來是強弩之末了。我連忙下令道:“呼延將軍,你快些行動,若是殿下受傷,只怕我們擔當不起。”

  呼延壽低聲應諾,安排了幾名武功高強的虎 衛保護我,便回身上馬,小順子看了我一眼,也上了戰馬,這時我想起一件事情,連忙湊近喊道:“小順子,還有一件事情?”小順子臉上露出詢問的神色,俯身低頭,我在他耳邊匆匆說了幾句話,然後連忙退到一邊。

  呼延壽見眾人都已經準備停當,一提馬槊,無聲的指向天空,然後猛然下指,將近兩百人的騎兵衝上了山頂,然後風馳電掣一般狂嘯而下,站在一邊的我只覺的地動山搖,碎石亂滾,差點跌倒在地上,幸好身邊的幾個留下來保護我的虎 衛攙住了我。

  這幾個虎 衛也都是當年在寒園保護我的近衛,這幾年都已經升職,至少也是六品的武官了,不過前些日子他們一和我見面,就跟我訴苦,說是當年我出走之後,他們因為“保護不力”被當年的雍王,如今的皇上狠狠訓斥了一頓,總算雍王知道他們委屈,沒有責罰他們,反而因為他們在我身邊待了幾年,都給予了重用,可是還是很長時間都抬不起頭來。幸好是他們,定然不會嘲笑我,當初在寒園的時候,他們可是都負著隨時留心我的身體狀況,一旦看見我面色不好,就得隨時去請雍王府專門負責替我診治的禦醫的。雖然我現在已經基本上恢復健康,可是在他們心目中大概還是那個隨時都可能斷氣的藥罐子吧。

  都我站起來的時候,正好看見小順子隨在呼延壽身後衝入了北漢軍的騎陣中,白馬銀槍雪戰袍,威風凜凜,倒讓我心中有些嫉妒,可惜啊,我是沒有可能上陣殺敵了。黑紅兩色的鐵流勢不可擋,北漢軍沒有料到會有伏兵,一時間陣勢大亂,而齊王所部聲勢大震,拼力廝殺,這時,寨內也已經驚動,寨門大開,僅剩下百多人的寨內騎兵也殺了出來,雖然大雍軍力量仍然不如北漢軍,可是內外夾擊,三方猛攻,北漢軍一片混亂。

  石英萬萬沒有料到會在這個時候身後出現敵軍,事先他們已經清除了許多大雍的斥候,而且那些寨壘之內的雍軍秉承齊王的嚴令,是輕易不會出寨的,所以他本來可以穩當當地圍殺齊王的,而帶著護衛“逃跑”的那個江哲也沒有被他放在眼裏,一個智謀出眾的謀士可不一定會是能夠領軍作戰的將領。如果不是林碧的指令中特意要求石英一定要擒殺江哲,那個南楚使節又是那樣堅持,他跟本就不會派了一千人去追江哲,至於江哲能夠脫身這一點,石英可是絕對沒有料到的,所以他跟本就不會想到附近會有援軍。而一眼看到黑紅兩色的衣甲,石英第一個念頭就是想到了追擊江哲的那些騎兵的安危,心中冰寒的同時,下令阻敵的命令也不免晚了一刻,就只這么一瞬之間,敗局已成。

  石英甚為果斷,立刻下令撤軍,自帶親軍斷後,北漢鐵騎仗著人多,四散逃去,石英剛剛一槊將一個擋路的雍軍撩倒,前面白影一閃,一個身穿白衣白甲的騎士擋住了自己的去路,面甲掩住了那人面容,看不見他的容貌,可是他的身材並不高大,石英冷冷一笑,自恃力大勇沉,一槊撩去,那個騎士也不閃避,一桿銀槍從環轡間斜探而出,槍槊撞在一起,石英只覺得好像撞入了一團棉花,著力處似實還虛,不由身子一個踉蹌,這時那騎士的銀槍倏地裂開,散成滿天槍影,槍尖激起的無數細小而冰寒的氣流撲向石英。石英大喝一聲,馬槊當空一劃,熾熱的勁風擋住了銀槍的攻勢,“叮叮叮”一串兵刃交擊的尖銳聲響和暴起的風浪讓兩人身邊數丈方圓之內再也無人能夠立足。

  石英乃是北漢著名的武將,在戰場上雖然也遇過敵手,可是從來沒有像今日這般艱苦,若非是他察覺到那人的槍法和騎術相差很大,利用自己騎術上面的優勢,恐怕也不能和那人鬥了一個旗鼓相當。雙方鬥了十幾個回合,那人漸漸佔了上風,突然銀槍化作流星逸電,刺破了石英的防線,石英拼力閃躲,仍然被那人一槍刺穿了右肋,石英慘叫一聲,不顧生死,手中馬槊竭力出手,那人策馬退了一步,石英轉身逃去,他身邊的十幾個親衛不約而同的擋住了那名敵將的攻勢,銀槍化作點點星雨,空中閃現朵朵燦爛的嫣紅,當那十幾個親衛喪命在銀槍之下的時候,石英已經在其他的親衛保護下衝出了很遠。那雪袍戰將見已經追之不及,高聲叫道:“石英,轉告嘉平公主殿下,就說南楚可沒有安下什么好心腸,他們不過是傳傳消息,你們卻是損兵折將,這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計策還看不透么?”

  石英耳中聽得明白,雖然明知那是挑撥離間,可是心中還是平白生出惱怒,不由懷疑起南楚的用心,據那使者所說,指使他的人乃是南楚陸燦,據說陸燦就是江哲的弟子,難道弟子還不知道師父的本事,莫非陸燦就是知道我們不可能輕而易舉得手才傳遞消息給我們的么?

  我在高處聽到小順子的喊聲,面上露出微笑,陸燦和林碧聯手害我,這個仇不能不報,北漢的軍方領袖可是龍庭飛,若是能夠讓龍庭飛對陸燦有了戒意,那么就可以避免北漢和南楚勾結的太深,我也可以少些麻煩。

  又過了一陣子,戰場上已經平靜下來,只剩下清理善後的大雍軍士了,我這才在幾名虎 衛的保護下向山上走去。只有短短一段路,若是騎馬轉瞬就到,可是我雙腿內側早已是血肉模糊,實在不願意乘馬,走路雖然也很苦痛,也只得認了。走到山下,齊王帶著親衛迎了上來,他渾身上下傷痕累累,鮮血狼藉,十分狼狽,不過他可沒有放在心上,一見我就大笑道:“隨雲,你好本事,以後幹脆也指揮殺敵好了。”

  我強忍著白他幾眼的衝動,道:“殿下這可是為難我了,若是我都能上陣殺敵,那么就是南楚也是人人都可以從軍作戰了。

  這時,寨內的守軍將領也過來恭請我們入寨,我見小順子正在和呼延壽他們一起善後,覺得現在也不會有什么危險了,便和齊王並肩走向寨門口處的吊橋,那裏的屍體很多,還沒有經過清掃,可是這裏除了我之外人人都是久經沙場,誰也沒有放在心上。我也只能視而不見地向寨內走去,心想,趕快沐浴更衣,睡上一覺,才是要緊的事情。

  朦朦朧朧的,李虎睜開了眼睛,他是飛虎將軍石英手下的一個小小的騎兵什長,在阻截固山寨援軍的時候不慎被刺落馬下,恰好頭部撞擊到岩石上,因此昏迷不醒。戰時倉促,也無人注意到他還未死,他昏迷了許久,直到石英落敗而走,這么長時間,也就沒有人想到這裏還會有活人。忙著清理戰場的雍軍還沒有來得及顧及這裏,只是簡單地把擋著吊橋的一些屍體拖走罷了,然後就去打掃戰場,救護戰友,將傷重的北漢軍補上一刀或者押到一邊。所以李虎就這么躺在那裏,無人過問。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正好看到一個穿著皇族金色戰甲,外披赤色戰袍的將軍和一個青衣文士並肩走向吊橋。李虎心中如同烈火焚燒,知道肯定是北漢軍敗了。他緊緊握了一下手中始終沒有松開的馬槊,拼盡最後的力量,突然坐起,將手中的馬槊擲了出去。他見眾人幾乎都穿著戰甲,又擔心自己力弱不能一舉得手,這一槊卻是擲向了那青衣文士。

  使盡了渾身力量的李虎只覺的眼前發黑,在看到那青衣文士後心被他的馬槊刺中之後,身軀搖搖欲墜,在身邊眾人瞠目結舌中跌落橋下之後,李虎也沒有力量抵擋衝過來按住自己的雍軍,任憑他們捆綁毆打,他心中滿是歡喜,放聲大笑起來。
咶咶 發表於 2008-1-8 19:30
第四部 北漢烽煙 第十六章 我心依依
作者:隨波逐流

  陸燦站在甲板之上,望著一望無際的碧海,明明是風和日麗的天氣,可是他心中卻是一片孤寂,雖然早就知道那人已經是大雍的重臣,深受大雍皇室的信賴,而且又娶了昔日的王後,大雍的寧國長樂公主,可是陸燦心中卻無法產生對那人一絲敵意。他對那個人可以說是很了解的。昔日江哲在做自己的西席的時候,也只有十幾歲的年紀,自然是不似如今這般深沉。陸燦深深的記得江哲平日最愛的就是偷懶,除了規定的時間之間絕對懶得監督自己讀書,初時還經常跑出去逛街或者遊玩,不過這人終究是好靜的,到後來最經常做的事情就是拿了一本古籍,泡上一壺香茶,坐在樹蔭下津津有味的閱讀。不過這人也很好誘惑,只要自己拿了什么新奇美味的糕點,多半都可以讓他答應替自己寫功課,或者作些別的什么小事。想到這裏,陸燦不由失笑,可是笑容很快就消失不見。

  他是知道的,自己這個師父生平最是沒有大志,在南楚當了狀元之後,除了曾經在籌立崇文殿的事情上十分用心,以及曾經襄助德親王攻蜀之外,基本上就是屍位素餐了,所以後來江哲因為上書直諫而被貶斥的消息傳來,陸燦第一個念頭就是,師父不是想借機抽身了吧?可是沒有,師父還是留在建業,當時陸燦還曾經慚愧的想,或許是自己想差了,如今師父已經是堂堂的翰林學士,怎能以從前的標準衡量。可是就在之後不久,雍王攻破建業,恩師被擄去大雍,而當陸燦得到準確的消息之時,一切已經事過境遷,恩師投效雍王,而且被南楚刺客重傷。這樣的局勢,讓陸燦再也無法存有救回恩師的念頭。因為陸燦已經明白,南楚已經永遠失去了一個本有可能成為擎天玉柱的棟梁之材。

  接下來,陸燦默默的注意著江哲的事情,始終默默無聞的江哲在獵宮之變中一鳴驚人,力挽狂瀾,然後拋卻榮華富貴,帶著長樂公主私奔而去。雖然有些遺憾大雍終於被強有力的君主所掌握,可是陸燦還是默默的祝禱自己的恩師可以從此安享餘生,因為他也得到過情報,知道恩師為了雍王,可真是鞠躬盡瘁,據說離去之時已經是病入膏肓了。

  可是就在不久之前,江哲的一封信讓他徹底明白,江哲不會在大雍沒有一統天下之前歸隱,江哲的生死榮辱已經和大雍皇室緊密的聯係在一起了,所以前艙在心中已久的殺機終於爆發了,陸燦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若是江哲繼續為大雍效力,那么最後成為祭品的一定是南楚,陸燦不能眼睜睜看著家國覆亡,不論國主昏庸還是聖明,陸燦都不能讓陸家三代效忠的南楚成為大雍鐵蹄下的戰利品,所以陸燦在自保的同時,下了決心,除去江哲。其實說服北漢伏殺江哲,陸燦並沒有完全的把握,可是他也知道這是唯一的機會,只得盡力一試。他相信對付江哲最好的辦法不是謀定後動,而是用最快的動作,用最猛烈的攻勢,用直接了當的手段去攻擊。雖然沒有百分百的信心,可是早已察覺到江哲對自己並沒有特別的戒心的陸燦,相信很有可能成功。

  殺死一個敵人,甚至可以說是一個叛逆,原本應該是大快人心的事情,可是為什么心中如此之痛,陸燦仰天長嘆。

  同樣的晴空,林碧心中卻也是一陣悵然,她知道,按照時間推算,這個時候應該是齊王和江哲被石英伏擊的時候了,一個是統帥大軍阻擋北漢兵鋒所指的大將,一個是智謀如海,手段通天的軍師,這兩個人一死,至少數年之內北漢可以安枕無憂,原本林碧應該興奮期待,可是卻總是有些不能釋懷。這兩個人給林碧的印象都很不錯,齊王雖然有些殺氣太重,性情也似乎有些暴戾,可是林碧能夠感受到李顯心中的悲愴沉痛,而且齊王本質上是一個性情中人,這讓林碧心中對他多了幾分好感和賞識,她甚至曾經將李顯和龍庭飛比較,龍庭飛雖然明顯勝過李顯,可是林碧卻隱隱覺得龍庭飛過於完美,令她在尊重傾慕之餘也有些自慚形穢,她總覺得如果自己不是嘉平公主,那么自己根本配不起龍庭飛,這也是她這幾年有意無意拖延婚事的一個原因。而李顯就不同了,有過人之處,也有明顯的缺點,反而讓林碧覺得頗為可親可愛,而李顯不時流露出來的落寞更讓林碧心中多了幾分憐惜,之前林碧心中只當李顯是敵人,所以還不覺得,可是在李顯很可能喪命的時候,林碧卻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李顯的音容笑貌。

  而江哲呢,那個在傳聞中心思陰毒可怕的謀士,帶給林碧的卻是一團迷霧,猶記得初見面時他氣度閒雅,令人見之油然而生敬慕,更記得聽濤閣上他稚氣顯露,童心猶存的另外一面,這個人,林碧隱隱覺得,或許很多人都誤解了他,或者他本就是一個恬淡無害的異類,只有當你觸犯了他的時候,他才會露出猙獰的面目。

  還有溫柔嫻雅的長樂公主,林碧可以感覺到她的平安喜樂,從前坎坷的人生似乎在她身上看不到影子,可是林碧心中明白,這才是這個女子值得敬佩的地方,天下有幾個女子可以坦然面對從前的傷痕累累,又有幾個女子可以放棄唾手可得的權勢富貴,跟著病弱的情郎攜手共赴茫茫的前途呢?

  還有柔藍,那個受盡寵愛卻是不顯驕矜的小女孩,還有江慎,那個還不解人事,就被父親“狠心出賣”的可憐男孩,林碧只覺得心中一陣劇痛,她是在毀滅怎樣一些人的幸福啊!

  痛過之後,林碧終於收拾起惆悵的心情,她告訴自己,不論那些人是怎樣的可親可敬,可是他們都是北漢的敵人,他們的死亡可能會換取無數北漢將士的生存,漸漸的恢復平靜的心情,林碧低聲道:“這是命運,如果失敗的是我,那么我也願承擔所有的後果。”

  在通往長安的路上,迤邐而行的公主鸞駕之中,長樂公主神色淡然地望著遠處的天空,這次大雍朝廷可是給足了面子,在長樂公主在慶王李康的護送下進入大雍勢力範圍之後,太上皇李援和雍帝李贄就各自下了一道詔書,公告天下。

  “武威二十五年十一月,朕尤在位,顧念寧國長樂公主孀居寂寥,賜婚天策帥府司馬江哲,唯司馬因國事臥病,不堪辛苦,朕心不忍,特許二人私下完婚,儀成六禮,禮部文書皆具。於今駙馬病愈,朕甚思念,特詔還朝,欽此。”

  “駙馬都尉江哲,素有功於國,今賜封楚鄉侯,食邑三千戶。欽賜朕潛邸為寧國長樂公主府邸。公主世子江慎,賜封安國公,食邑五千戶,長女柔藍,賜封昭華郡主,食邑千戶。欽此。”

  這兩道旨意不僅輕輕松松地掩蓋了當日長樂公主私奔的事實,還封江哲為鄉侯,更將年僅周歲的江哲長子江慎封了國公,這已經是外戚朝臣最高的爵位了,就連江哲的養女也封了郡主。如此封賞,就是再沒有眼力的人也知道江哲夫婦深得皇室寵幸,絕對沒人敢提及當年的事情了。

  可是長樂公主心中卻是十分淡然,當初出走之時,她就已經拋卻了一切,若不是大雍局勢不穩,就是再重的封賜也不能讓長樂公主重回長安,更不願讓夫君重入宦海。可是長樂公主也清楚這其中的難處,如今夫君已經去了北疆前線,若是自己留在東海,先不說江哲會擔心自己的安危,就是皇室也不免擔心前線兵權誰屬。自己若是不進京為人質,就是皇兄相信自己夫婦,那些大臣也不免會秘密進諫的。與其讓那些人心中生出疑念,不如自動一些。所以長樂公主入京之事早就已經決定了。

  輕輕嘆了一口氣,若是還有選擇,長樂公主寧願留在東海不問世事,可惜這卻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時柔藍興衝衝跳到鸞駕之上,問道:“娘親,慎兒呢,看我給慎兒編了花環呢。”

  長樂看了一眼那精致的花環,笑道:“編得很好看呢,是不是麟兒教你的,我看你方才和他在一起嘀嘀咕咕的。”

  柔藍眨了眨眼睛,道:“才不是呢,麟弟只會舞刀弄劍,怎么可能會編花環,是我跟尚儀學的,方才我不過是看麟弟很孤單,所以才去和他說話的,誰讓三舅舅那么過分,不讓麟弟和我坐一輛車,說什么我是郡主,麟弟雖然也是皇族子弟,卻沒有爵位,又說什么要避嫌,不讓我們坐一起。”

  長樂公主眼中閃過一絲冷然,淡淡道:“藍兒,你去跟你三舅舅說一聲,就說慎兒一直被慈真大師佔著,我一人乘坐鸞駕很是寂寞,讓麟兒和你與我一起乘坐吧。”

  柔藍大喜,道:“我這就去告訴他。”說罷跳下鸞駕,興衝衝的跑向慶王的馬車,身後自有侍衛緊緊跟隨保護。

  長樂公主心道:隨雲臨行之前要我好好照料麟兒,我怎能看著他被人欺負。不由對久未蒙面的三哥添了幾分惱意。

  這時長空如洗,一行秋雁鳴嚦而過,長樂公主聽了不知怎么,覺得心中一緊,不由向北望去,不知夫君可到了大營沒有?

  “阿嚏”我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然後就聽到齊王的竊笑聲,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若是我真得給那個北漢軍一槊刺死,現在他想哭恐怕都哭不出來。說起來也是僥幸,因為想到上戰場之後隨時都可能有危險,所以我特意精制了一件護身的金縷衣,這金縷衣乃是古書上面所記載的奇物,乃是用雲南苗疆特產的紫金沙混合異域烏茲煉制的軟銅,熔煉之後抽成紫金絲,這種紫金絲細如毛發,柔韌無比,卻是可也吊起千斤之物,用這種紫金絲混合西域金猩的毛發紡成的細線,編制成一件薄如蟬翼的內衣,穿在身上倣若不覺,卻是可以刀槍不入,不說制衣的工藝十分復雜,就是為了得到那些原料,也是費盡心力,為了保命,我可是花了千萬金銀和無數心思啊,就是這樣,我還不放心,又特制了一件青色大氅,夾層裏面縫了三札牛皮,這可是制作皮甲的材料,雖然不如我的金縷衣那般刀槍不入,但是可以護住全身,總算是聊勝於無。雖然我費了不少心思和金錢,不過總算是物有所值,那一槊雖然刺中我的後心,將我撞落吊橋,倒是沒有刺傷我,就是力道也消去大半,當然這也是因為那個北漢兵根本沒有多少力氣了。可是秋末時分,泉水寒徹,再說那護城河裏面還有屍體血水混雜其中,我的水性也只是勉強可以浮在水面上,因此我落水之後著實吃了不少苦頭,若非是小順子遠遠看見,知道我應該沒有受傷,連忙衝過來把我救了出來,只怕我沒有被刺死也會被溺死,誰讓齊王他們都以為我被擊中後心,怕是死了,一時之間都反應不過來呢。不過吃了這樣大的虧,從水裏被撈上來之後又是吐得天昏地暗,在齊王面前,可是丟盡了面子,怎能讓我不鬱悶呢?更別說寒水一浸,我這身子終究不如常人,又感染了風寒,真是出師不利啊。

  小順子眼中閃過一絲憂慮,問道:“公子,是否多休息幾日再啟程,你身子素來不好,若是不好好治療,屬下實在放心不下。”

  我懶洋洋地道:“不行啊,這裏可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雖然北漢軍退走了,可是還要提防他們會有大軍到來,還是快到大營好些。而且齊王殿下離開大營的事情本來是瞞著下邊的將士的,如今恐怕已經是人盡皆知,如果殿下不回大營主持大局,恐怕於軍不利,你放心,我不過是吃了點苦頭,到了大營,也好休養,總比困在路上的好。對了,手爐熱了么。”

  小順子連忙將準備好的手爐取來,我抱在懷裏,緊了緊大氅,道:“我在路上就好好發一下汗,你們不用管我,等我到了大營,再叫醒我吧。”說完,我舒舒服服地躺在馬車之上,閉上了眼睛。齊王有些好笑地看了看我,將自己的大氅解下,也蓋在我身上,然後跳下馬車,上了戰馬,看到臉色苦惱的呼延壽,便問道:“呼延壽,怎么了,從昨日就看到你一直苦著臉?”

  呼延壽苦澀地道:“末將臨行之時,陛下曾說,命我等好好保護江大人,還說若是江大人受了什么損害,就要重重降罪,如今大人不僅因為急行軍而受了很多苦楚,而且又落入水中,受了風寒,只怕皇上若是知道,定會惱怒我等保護不力。”

  齊王安慰道:“這個本王也沒有辦法,不過你們何必擔憂,難不成皇上還會再派人來么,再說你們為了保護隨雲也損失了不少人,現在雖然隨雲受了些驚嚇,但是也沒有什么太大的損傷,無論如何總是總是有功的,再說皇上素來賞罰分明,將來你們多多盡心,讓隨雲給你們多美言幾句,難道皇上還能怪罪你們么?”

  呼延壽聽了心中稍安,不由感激地看看齊王,他方才是人在局中,不免糊涂,如今被齊王點透了關節,自然明白過來,心道,遇到敵軍本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如今能夠保得齊王殿下和江大人的平安,就已經是大功一件,陛下明鑒萬裏,賞罰分明,怎會憑白加以怪罪呢?

  我在車上將他們的說話聽得一清二楚,雖然距離遠了一些,可是對我來說,自然是沒有問題,心中不由嘆了一口氣,齊王李顯,果然是對麾下將士關愛備至,即使呼延壽本是雍王親信,只要做了他的屬下,齊王也就一視同仁,難怪能夠深得軍心,引得朝中重臣憂慮呢?

  若論才華氣度,李顯其實不弱於當今皇上李贄,但是他卻有一樣大大的缺憾,就是他的固執和偏激,這一點雖然是缺憾,卻也算得上是優點,只因李顯之所以能夠成為今日大雍的武將之首,就是因為他百折不回的氣勢。自從李顯帶兵以來,不是沒有落敗過,可是李顯卻是敗而不餒,再加上他精通戰陣,生性勇猛,每次落敗必帶親軍斷後,所以即使落敗也不會傷筋動骨。而李顯又善於從經驗中吸取教訓,卷土重來之時必然更加兇猛,令人頭痛非常。多年徵戰,大雍雖然猛將如雲,可是若是想要尋一個能夠壓得住軍中驕兵悍將的人物,除了李贄之外,就只有齊王李顯了。

  兄弟兩人比較起來,李贄思慮周密,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可以說是大雍的軍神和領袖,而李顯卻是大雍的利刃,軍中將士的偶像,因為李顯作戰雖然有勝有負,但是他作戰之時不屈不撓,領軍作戰身先士卒,落敗之時親自斷後,無不令將士敬服,而李顯的努力和進步更是人人都可看到的,對於仰之彌高的雍王,將士多是敬畏,而對於齊王,卻是多了幾分親近。若論軍心,雍王麾下自然是忠誠不二,可是齊王所部也不遜色,當日獵宮奪嫡之時,若是齊王下了決心,和雍王一博生死,那么雍王雖然最終多半仍會取勝,可是大雍國力必然因此衰退。這也是事先最令雍王和我頭痛的地方,若非是連番變故,說不定在獵宮變故之前,我們就對齊王下手了。

  齊王的固執和偏激讓他在戰場上成為敵軍最頭痛的敵人,若是對上雍王,基本上來說敵軍多半已經是必敗無疑,所以往往一戰而定,也就沒有什么好說了,若是對上齊王,雖然敵軍可能取勝,可是只要不能在戰場上留下齊王,那么就要面臨狂風暴雨一般的反擊和不死不休的報復,那種壓力多半能夠讓敵將恨不得一開始就落敗了。齊王能夠抵擋天縱之才的龍庭飛,除了軍事上面的才華之外,主要就是靠了他堅毅的心志,迫得龍庭飛無法一舉功成,從起初的連戰連敗,到後來的平分秋色,齊王的進步人所共見。

  可是這個明顯的優點,在政事和家事上就成了很明顯的缺點了,若非如此,齊王也不至於落得今日的窘境。根據我的調查和判斷,當初齊王殿下為了能夠佔據軍方首席的位置,鐵心投靠太子李安,而他和鳳儀門秦錚的聯姻自然有政治婚姻的意味,可是李顯對秦錚確實曾經動了真情,可是秦錚卻偏偏和師門瓜葛不斷,這就觸犯了齊王的逆鱗,齊王此人,獨佔欲極強,所以為了掌握軍中大權,明知李贄更應當繼位,卻仍然投效太子,也為了秦錚的軟弱和搖擺而將其屏除在心門之外。若是齊王不那么固執,或許當日他就會效忠雍王,不會落得今日君臣相疑的格局,若是齊王不那么偏激,就不會疏遠秦錚,若是他肯用心對待秦錚,或者很有可能讓秦錚最後拋棄鳳儀門,也就不會有曉霜濺血,夫妻永訣的悲劇發生了。

  反過來說,若是齊王不那么固執偏激,一心一意地跟太子、鳳儀門合作,不因為心中的鄙夷和芥蒂而疏遠太子和鳳儀門,獵宮之變,鹿死誰手還未可知呢?

  就是因為齊王這古怪的個性,才有了今日他的窘境,我聽聞齊王因為王妃秦錚之死而心中悲慟,不肯續弦,這也是皇上和齊王不和的流言能夠到處紛傳的緣故,可是在我看來,齊王對於秦錚,雖然有夫妻之情,卻未必是真的如此深情難忘,倒是很有可能因為齊王心中存著昔日不該放棄和鳳儀門爭奪,以至秦錚泥足深陷,最後自盡身亡的愧悔吧。這樣的心情或許才是齊王陷入不可自拔的死結的原因吧。

  其實我總覺得齊王屢次拒絕皇上的好意,並非是存心不肯和皇上和解,恐怕還是心結難消,沒有臺階可下,不過這不是長久之計,皇上畢竟是皇上,忍了一年兩年,忍不得十年八年,再說皇上就算是能忍,那些重臣們也會屢屢進諫,日日就是,就是皇上相信齊王殿下不會有反意,也不能太過乾罡獨斷,到時候,恐怕齊王就不能領兵了,這樣一來,豈不是讓齊王更加怨恨,這樣一個帥才,若是平白毀了,我可是不甘心的,再說齊王這個人若是和皇上和好,必然是鐵了心效忠皇上,到時候大雍江山固若金湯,我也就可以安心歸隱了。難得這次齊王終於退了一步,來尋我解圍,這個好機會我怎能放過,皇上也是精明的人,和我雖然沒有事先交流,卻是想到了一起去,這次我們君臣再次聯手,一定能夠讓齊王殿下心悅誠服地服軟。而且也是機緣巧合,齊王這樣高傲固執的人,居然對慎兒十分喜愛,甚至答應再娶正妃,只要齊王動了心,我就有法子化去他心中的寒冰,想到美好的前景,我不由輕輕一笑。等到他們兄弟君臣和睦,應該就沒有我什么事情了吧,現在么,不過是他們之間少了一個臺階罷了,我就委屈一下,充當這個臺階吧。至於軍務上面的事情我可不會插手的。

  我正想得高興,突然呼延壽叩動車門道:“公子,皇上的旨意已經到了大營,殿下問是否需要加快行程。”

  我皺皺眉頭,自從遇襲之後,齊王也顧不上什么隱秘了,不過是一夜之間,就傳下數十軍令,現在澤州、鎮州境內是風聲鶴唳,不說別的,如今身邊的護軍就有數千,而得了軍令前來保護齊王的軍隊更是絡繹不絕,這大軍行動起來可是頗費錢糧,行軍計劃更是已經定下,如果現在加快行程不說影響到軍事上的布局,恐怕還得輕騎趕路,這個苦我就吃不了。

  這時,小順子輕輕道:“齊王怕也不想急行軍呢?”

  我心中一動,仔細想了一想,果然如此,聽齊王的口氣,不過是不想落一個怠慢欽使的罪名,所以讓我拒絕罷了,心中一笑,這齊王也是動了心思了,雖然是想拿我做擋箭牌,可是看在他也有心和皇上和解的份上,我就幫他一把吧。想到這裏,便道:“請轉告殿下,就說還是按照計劃行程吧,欽使來傳旨,恐怕我也有份,再加緊趕路,只怕我的性命倒要搭在路上了。”

  果然我說了之後,齊王就沒有再來打擾,若是從前,只怕齊王不是問也不問就加速行軍,就是不理不睬,依然故我,如今的變化對我來說倒是可喜,至少齊王不會拗著性子做事了,不過想用我做擋箭牌,可是需得付出代價的,我總是要討回來的。
咶咶 發表於 2008-1-8 19:51
第四部 北漢烽煙 第十七章 選將立威
作者:隨波逐流

  大雍武威二十七年,十月十六日,哲初入澤州大營,任監軍,杖悍將以立威,眾軍折服,軍心乃安。

  ——《南朝楚史。江隨雲傳》

  數日之後,終於到了澤州大營,遠遠看著犄角相連,隱伏殺機的大營,心中不知怎地憑空生出驕傲的念頭,上有雍王這樣的明君,中有一幹虎將,下有這樣的雄兵萬千,若是大雍不能一統天下,真是沒有天理了。

  齊王走到車前,笑道:“隨雲,這次你可不能坐車了,我命人準備了一匹性情溫順的戰馬,你應該沒有問題吧?”

  我微微一笑,道:“應該沒有問題。”

  說罷我在小順子扶持下躍下馬車,騎上了那匹齊王所說的溫順戰馬,雖然風寒尚未完全痊愈,但是已經大致無礙了,青衣飄飄,倒也是氣度不凡,心裏慶幸當日逃命落水的狼狽模樣沒有給太多人看見,我策馬落在齊王身後一步向大營馳去。

  離大營還有數裏之遙,營門大開,衣甲鮮明的兩列騎兵雁行而出,然後上百名品級足夠的將軍隨後而出,策馬親來迎接,加上他們身後的親兵,一個個氣勢洶洶,在我看來不像是迎接,倒像是上來挑戰的一般。

  那些將軍到了我們面前,一個個揮刀行禮,然後高聲道:“末將等恭迎大帥回營。”

  我總算也在軍中呆過,沒有被他們的吼聲鎮住。眼光一閃,將這些將軍面貌都看了清楚,有一些頗為熟悉,卻是在雍王府見過面的,只不過我在雍王府也是深居簡出,卻是不怎么相識,不過站在眾將之首的那人我是記得清清楚楚,正是我那個最不愛讀書的弟子,荊遲,聽說他已經做了齊王的副手,兩年不見,他氣質更加沉穩,少了幾分魯莽氣息。還有一半將領頗為陌生,看他們看向齊王的目光忠誠狂熱,其中有一兩個人我記得在齊王身邊見過,想必這些人都是齊王的親信將領,這些將領隱隱分成了兩派,中間隔著明顯的距離,之間涇渭分明,我微微苦笑,不知道是不是齊王故意不去交好那些傾向雍王的將領,若是他肯用心,至少這些將領不肯明目張膽的拉幫結夥。

  齊王回禮之後,高聲道:“陛下欽使何在?”我自然知道齊王為何這樣著急見到皇上的欽使,大雍軍令,無武職者不得擅入軍營,我如今沒有武職在身,就是齊王也不便讓我進軍營的。

  隨著齊王的高呼,有人高喝道:“奉敕令,齊王李顯、楚鄉侯江哲接旨。”

  我抬目看去,一個緋衣官員捧了黃綾聖旨從營門策馬而出,李顯和我連忙下馬,香案早已經準備好了,荊遲帶著眾將簇擁著李顯和我跪下聽旨。

  那名官員高聲朗讀了一遍聖旨,眾將聽得明白,卻是任命楚鄉侯江哲為監軍,便宜行事。澤州大營上下都需受江哲監督。其實這些日子以來,這些將領心中都隱隱猜到了聖旨上面寫得內容,任命監軍,也不是什么特別的事情,只不過皇上和齊王之間的關係眾人皆知,若是任命了別人,那些將領不免懷疑皇上是不放心齊王,準備對齊王對手了,可是任命江哲做了這個監軍,可就不一樣了。軍中地位高的將領都知道這個江哲是皇上的心腹軍師,對於江哲的事情知道得不少,雍王方面的將領自然知道江哲的厲害,相信若是他做了監軍,那么齊王定然無法起異心,而齊王方面的將領卻是知道齊王能夠“戴罪立功”鎮守澤州,就是這人向皇上留書推薦的,而且這人是齊王親自請來的,,就是再笨的的人也知道齊王對他的敬重。所以軍中將領雖然互相有隙,可是對這個監軍卻是都接受了他的存在。雖然江哲名聲頗為響亮,可是這種文弱的書生,卻是這些將領不願親近接受的一類人,再加上將領對監軍身份的人物的忌憚排斥情緒也是難免,這些卻是與江哲本人無關了。

  聖旨宣過之後,謝過欽使之後,齊王下令升帳,這是軍中的大事,一旦傳令升帳,逾時不到是要斬首的,不過今次升帳卻是比以前更加嚇人,大帳之內,虎 衛和齊王的親兵兩側站立,雖然前日合力廝殺作戰,如今已經不像一開始那樣彼此戒備,可是還是存了一較高低的心思,雙方都氣勢洶洶,那些解了兵器進帳議事的將領都覺得背後寒氣四射,不由都是心中直打突。初時的驚訝之後,這些將領也都是從血火中殺出來的猛將,自然也都不忿這些親衛的氣焰,也都露出了殺氣,弄得大帳之內氣氛緊張,倒像是立刻就要燃燒一般。

  李顯心中苦笑,看了一眼坐在東側上首的江哲,心道,我若是強行壓制,只怕反而會激化矛盾,你的職責就是調解軍中的對立情緒,怎么還是袖手旁觀呢,一邊想,一邊使了幾個眼色。

  我看在眼裏,心中道,若是他們打了起來,豈不是顯得我無能么?我仔細看了眾將一圈,目光落到荊遲身上,看來還是得拿他開刀才行。不過這也不是冤屈了他,澤州大營兩派對立,他就是雍王一派的首領,倒不是這家夥存心爭奪權利,偏巧他就是無遮攔的性子,平日行事不免懈怠禮儀,而且這人心直,對於皇上自然是不敢稍有放肆,對著昔日敵對的齊王卻是不免有些大大咧咧,若是別人也就罷了,偏偏他是皇上的心腹將領,在澤州大營內可以說是除了齊王就是他了,他這樣無心行事,別人卻不免以為是皇上示意他掣肘齊王,所以雍齊兩派將領的對立也就顯露了出來,偏偏這個荊遲又是個極重情義的人,這樣的人都有些護短,若是兩派將領鬧了起來,這荊遲總是帶著親信袍澤打頭陣,結果讓齊王越發難作。若是齊王置之不理,軍心不穩無法克敵,若是齊王想要殺一儆百,偏偏這荊遲即是皇上愛將,又是無心之過。如今我若是不處罰荊遲,就不能鎮住雍派將領,這也是我要拿他開刀的理由。

  想到這裏,我微笑道:“元帥,本監軍初來乍到,還不清楚軍中事務,不知道如今軍情如何?”

  李顯一愣,心道隨雲怎么這么積極,前日我跟他說起軍情,他還懶得聽呢,總是到了大營再說,如今怎么主動問了起來。他正要搭話,我輕輕給他使了一個眼色,李顯立刻住口不言。階下眾將,能夠入得帳來的都不是有勇無謀的匹夫,所以雖然齊王沒有答我,可是他們個個也是啞口無言。只有荊遲,數年不見,早就心癢癢地想跟我問候,可是一直沒有機會,如今一見我出言詢問,齊王又是默然不語,只道是齊王故意給我難堪,他又是除了齊王之外的第二人,便開口道:“稟告先生,末將——”

  他剛要說話,我突然臉一沉,喝問道:“荊遲,監軍和元帥說話,你為何胡亂插話?”

  荊遲一愣,連忙辯解道:“先生,末將無心插話,只是元帥沒有回答,末將才多言了?”

  我冷冷道:“豈有此理,一軍之中,帥位只可一人獨據,我和元帥說話,元帥又沒有許可你代為回答,你怎敢多言,難怪我聽聞你飛揚跋扈,目無尊上,今日一見果然如此,若非你平日無所忌憚,今日怎有膽子搶在元帥前面答話。”

  荊遲先是有些委屈,可是他早已習慣將我的話翻來覆去的想上幾遍,這一想居然冷汗直流,想到數年來自己雖然無意,在軍務上和齊王多有紛爭,甚至有時迫著齊王改變主意,雖然有時自己說得對了,可是這樣子無禮,難怪齊王一派的將領總是和自己為難,荊遲不是笨人,想到昔日離京之時,皇上讓自己好好支持齊王,自己卻是如此行為,怪不得江先生要出言斥責。想通了之後,心中委屈全消,反而是心驚膽戰,他可是知道江先生手段厲害,心腸鋼硬。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荊遲戰戰兢兢地道:“末將知罪,請先生責罰。”

  我心道,這荊遲果然是仍然畏懼我昔日的餘威,拿他開刀可是選對了人了,目光一掃,只見雍王一派的將領人人面有不安之色,看來這幾年都是沒有少給齊王添麻煩,而齊王一派的將領卻是人人歡欣。

  我故意露出冰冷的神色,道:“本監軍承皇命監督眾將,荊遲犯上不敬,有害軍心,罪在不赦,呼延壽,你給我將他推下去斬迄報來。”

  階下眾將立刻嘩然,雍派將領看著那面寒似水的監軍,心道莫非是監軍和齊王合謀要鏟除荊遲,可是這監軍乃是皇上欽命,總不會偏向齊王吧。那些齊派將領雖然惱恨荊遲,可是數年並肩作戰,卻也對他頗為了解,雖有敵意卻也不能不承認這人乃是難得的大將,若是殺了也不免覺得惋惜。這時,呼延壽已經寒著臉帶了兩個虎 衛就要將荊遲推下去。

  雍派將領雖然心中疑慮,可是看到那些虎 衛的服飾,都知道這是皇上的禁衛,心道莫非是皇上有心殺了荊遲不成,更是不敢阻攔,有的更是擔憂起來,若是荊遲不肯憑白送命,攪鬧起來,可就糟了,那樣我們也沒法子替他求情了。誰知出乎他們的意料,平日飛揚跳脫的荊遲居然只是苦著臉束手就擒。若是換了別人,荊遲自然不甘心這樣被綁起來,可是當日在寒園我早就磨得他軟了,在我面前,荊遲怎也鼓不起勇氣反抗,再說我身後站著一個小順子,荊遲可是深知小順子的手段的,自然更加不敢反抗,就是冤枉也喊不出口,他可是知道我的本事,當年在寒園他可沒有少因為強辯而被我懲戒,所以荊遲心中早就有了成見,若是不含冤,或者還會沒事,若是強辯含冤只怕是罪加一等。想到寒園裏面堆著的那些他抄過的書籍,荊遲就不寒而栗。

  等到呼延壽將荊遲帶了下去,李顯心道,怎么人都帶下去了莫不是隨雲真的動了殺機,而不是裝個樣子而已。忍不住看了江哲一眼,道:“隨雲,還未開戰,就斬殺大將,未免有些可惜,不如饒了他這一次吧?”

  我淡淡道:“軍中鐵律,輕慢主將乃是死罪,若是人人如此,軍中豈不失了規矩。”

  這時,階下眾將一看不好,這個監軍是真的鐵了心要殺人了,雍派將領連忙紛紛上前懇求,不過這次可都是先給齊王行禮之後再說話了,齊王一個眼色,那些也是心有戚戚焉的齊派將領也是紛紛求情。我這才臉色溫和地道:“既然眾將都為他求情,我就饒了他這一次,傳令下去,將荊遲杖二十,而後若再有怠慢上位者,定斬不赦。”

  軍令傳下,又過了片刻,呼延壽等人帶了上身精赤,血痕宛然的荊遲前來復命,我這才收起怒容,淡淡道:“荊遲,杖罰你也受過了,以後可不許再犯,陛下命你為副,你怎可如此糊涂,擾亂軍心,以前的事情到此為止,今後不許再擅自行事,否則就是齊王殿下不管你,我也不會放過你。”

  荊遲雖然受罰,心中卻想,既已受刑,看來先生不會生氣了,便欣然答應。我見他這些神態,知道他雖然聽命,但是還沒有戒懼之心,靈機一動,便道:“荊遲,方才罰你,乃是軍法,你好歹從我數年,也算是我的弟子,作為師長,我也要罰你不從上命,這個刑罰你若是不想受,可以斷絕師徒恩義,我就不再管你。”

  荊遲一聽連忙道:“先生盡管責罰,弟子並無怨言。”他可是頗以身為我的弟子為榮,怎肯破門而出。再說若是真的斷絕師徒恩義,不說如今我的身份,就是別人的恥笑也是受不起的。

  我微微一笑,道:“你也知道,我門下雖有鐵律,可是對你卻只有一種懲罰,小順子,你待會兒到他帳中監督他抄寫軍規百遍,不許他偷懶,找人代寫。”

  李顯忍不住笑道:“早就聽說隨雲你最喜歡罰荊將軍抄書,如今一看果不其然。”

  荊遲苦著臉應諾,看看齊王,心道:“我可再不敢和他作對,罰我抄寫什么兵書軍規也就罷了,若是先生惱怒起來,罰我抄寫那些四書五經可怎么辦呢?

  接下來,齊王給我引見了軍中眾將,其中有幾人我頗為留意,樊文誠、黃齡,齊王身邊親衛軍的統領,夏寧、羅章乃是齊王麾下有名的猛將,這四人都是齊王的親信,當年太子李安就是拿了兵符也調不動他們。雍王方面的將領我雖然也認得幾個,可是如今長孫冀遠在關中,裴雲屯兵長江北岸,司馬雄更是統領禁軍,如今自然都見不到,剩下的這些將領我雖然多半聽過,卻也很難引起我的注意。之後齊王下令十日之後全軍大比,命眾將各自準備,言語中隱隱暗示大比之後就要出兵攻打北漢,眾將這幾年本就隱忍得難受,聽了這個消息自是人人振奮,都想著在大比之中佔先,也好出戰之時打頭陣。

  等到眾將退下,我本想去自己的營帳休息,卻被齊王硬扯到了他的寢帳,既來之則安之,反正我的營帳也得小順子他們整理好了才能入住,所以我就舒舒服服的倚在齊王那張大床之上,而齊王則是似笑非笑地盯著我,好像等我問他什么。

  我卻是裝聾作啞,好像不知道他在等我問他出兵之事,其實仔細想來,如果不是皇上和齊王都想著出兵平漢,又何必這么緊張兩人之間的芥蒂呢,更用不著皇上親自寫信相請,還要派了虎 來催我前去,齊王也未必就這么急著去請我,否則我就是再休息幾年恐怕也不要緊。

  過了片刻,李顯終於苦笑道:“隨雲,你不要裝聾作啞了,還是快點說說你對這次出兵有什么看法吧?”

  我故意驚問道:“殿下何出此言,大雍規矩,監軍不可過問戰事,這些事情殿下自該去問軍中大將和幕僚才是。”

  李顯氣結,他卻是聰明,眼珠一轉,道:“隨雲,你可知道鎮守邊關事關重大,不得聖旨不能回京。”

  我愣了一下,道:“自應如此。”

  李顯露出狐狸一樣的笑容道:“若是我們和北漢對峙,別說是一年兩年,就是三年五年,我也有法子讓你不能回京,卻不知道到時候慎兒還認得你么?”

  我聽了倣若晴天霹靂,心道,糟糕,我怎么忘記了這件事情,若是北漢不能攻克,我就不能回京,想到貞兒、柔藍和慎兒,心中更是焦慮,想了半天,不由失笑道:“殿下可真是隨雲的克星,當年在南楚的時候,我對殿下可是戒懼得很,殿下的侍衛手一按上刀柄,我便立刻屈服,如今殿下的殺氣我卻是不怕了,卻又被殿下拿家室來威脅,讓我做監軍,卻不知到底是讓我壓制殿下還是殿下壓制我啊?”

  李顯苦笑,道:“那是你沒有準備對付我,否則大概我就是被你賣了還在替你數錢呢。好了,快些想想,這次皇上的意思就是除掉龍庭飛,只要此人一死,北漢就是遲早覆亡的局面,可是龍庭飛領軍作戰從無敗績,本王雖然驕傲,也知道沒有必勝的把握,若是和他拼兵力,恐怕會損失慘重,到時候大雍元氣大傷,又如何對付南楚呢。”

  我見齊王心誠,暗道,罷了,若是困在這裏,也是沒有趣味,要想報復齊王還怕找不到機會么,再說,我既然來了軍中,若是不理軍務,只怕皇上那裏也說不過去,還是平了北漢要緊。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道:“殿下和龍庭飛比較,誰的軍略強些?”

  齊王想了一下道:“本王擅長戰陣,在戰略上似乎不如龍庭飛,而且此人在軍事上面的天賦確實出色,本王應該不如他,不過是靠著兵多將廣罷了,不過本王倒也自信,這龍庭飛就是本事再強,也不可能讓本王一敗涂地就是了。”

  我搖頭道:“殿下所說只對了一半,龍庭飛軍略確實強過殿下,這些年來,他屢次進攻大雍,都是得勝而歸,最次也是全身而退,北漢軍驍勇善戰,龍庭飛麾下頗有幾個大將,再加上明時勢,知進退,所以大雍屢次敗在龍庭飛之手。可是殿下若是和龍庭飛作戰,卻也不會弱過他,只是殿下心中只想著鏟除龍庭飛,所以才不免被龍庭飛玩弄於股掌之上。”

  齊王有些迷惑,道:“隨雲你不是也認為北漢有龍庭飛才是我軍挫敗的主因么?”

  我笑道:“正是如此,北漢若沒有龍庭飛支撐,早就被大雍所破,可是這並不代表我們對付北漢就是對付龍庭飛啊?”

  齊王想了一想,道:“莫非你是想離間龍庭飛和北漢朝廷的關係么,只怕是很難,現在龍庭飛迫得信任,又是準駙馬,就是想要離間也沒有這么容易。”

  我搖頭道:“離間並不容易,現在的北漢主雖然不是什么明君賢主,但是卻有一樣好處,就是敢放手,敢信人,龍庭飛得侍這樣的主君,也是他的福氣,這離間一策,用在龍庭飛身上卻是無用的。就是有用,只怕也耗時太多。”

  齊王道:“那么隨雲你是什么意思呢?”

  我微微一笑,道:“龍庭飛用兵雖然千變萬化,可是萬變不離其宗,他用兵喜歡奇正相輔,常常自率大軍,然後遣一軍為偏師,或者自領大軍攻城破寨,或者令偏師襲我側翼輜重,我雍軍雖眾,卻往往落得一個被他恃強淩弱的機會。”

  李顯有些尷尬地道:“正是如此,他每次用兵或者派遣譚忌飄忽我大軍左右,或者讓石英千裏奔襲,我為了對付龍庭飛總是不敢輕易分兵,就是這樣,一有松懈,還往往被龍庭飛所乘,這些年來,北漢屢次進犯,用兵都是千變萬化,讓我不明白龍庭飛是如何如臂使指地指揮偏師?”

  我輕輕一笑,道:“你這是把龍庭飛想得太高了,他就是再有本事,也不能分出分神指揮偏師,殿下不見龍庭飛常用譚忌另領一軍,而石英雖然也會獨自出擊,卻往往一擊而退,不似譚忌一般飄忽難測,應該說譚忌也是一個將才,只可惜光芒被龍庭飛掩蓋罷了。”

  李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你說的不錯,龍庭飛就是三頭六臂,如果沒有得力的將領,也不可能履戰履勝,這一點竟給我忘記了,只因大雍將領多半都敗在龍庭飛手上,所以對他頗為忌憚,卻忘了他身邊的幾個大將的重要性。”

  我冷冷道:“龍庭飛是北漢軍的魂魄,他麾下的將領就是他的羽翼手足,既然龍庭飛不可輕攘,那么我們就先斷絕他的羽翼,折斷他的手足,消磨他的心志,打擊他的信心,這樣連番打擊,龍庭飛是蒼鷹,也要陷入羅網,就是猛虎也要虎落平陽,殿下還怕他能夠翻出大雍的手心么?”

  齊王只聽得一陣心寒,良久才道:“我們應該如何進行?”

  我也不回答,站起身來,半晌才道:“若是殿下肯依從我的計策,一件件按照計劃進行,我可以擔保一年之內,龍庭飛授首,北漢稱臣,不知殿下可願遵從?”

  齊王正容道:“先生之命,李顯無不遵從。”

  我又道:“此事不可外泄,否則若是龍庭飛防備到了我們的手段,又要多費手腳,所以除了我和殿下之外,任何人都不能知道此中真相。”

  齊王笑道:“這是自然,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幾事不密則成害。本王自然知道守密的重要性。”

  我滿意地道:“既然如此,我便進行第一步,十日後的大比正是好時機,我要選一個人。”李顯目光一閃,沒有說話。

  十日之後的大比熱鬧非常,這次齊王下令只比較戰陣,各軍選出千人來以木制兵器互相交戰,這一次的大比的結果倒是令人萬分驚訝,因為荊遲杖傷初愈(實際上是我不許他出戰,他實際上已是副帥身份,)怎可與眾將爭鋒),故而他的這一軍是由參軍宣松領軍的,宣松雖然通曉軍機,可是武藝不高,很少領軍上陣,所以人人都道他必敗無疑,誰知這宣松居然指揮有方,十幾場廝殺,竟然一場未敗,就是不能取勝也能得個平手。

  這個宣松我也聽過他的名字,此人投雍王之後不就,就被派到荊遲軍中做參軍,後來荊遲常年滯留長安,都是此人領軍,想不到竟有如此手段。我一邊驚嘆,一邊問齊王道:“殿下,這樣的人才應該讓他作將軍才是,怎么還讓他做參軍呢?”

  齊王尷尬地道:“軍中同僚多年,誰不知道宣松可以領軍,可是大雍的規矩,不能上陣殺敵的就不能作將軍,宣松雖然通軍務,可是他是幕僚出身,又是文人,所以不能讓他領軍。”

  我忍不住笑道:“當日東晉之所以衰敗,是因為輕視武人,用文人統軍,以至於外不能禦蠻夷,內不能平叛亂,後來局勢紛亂,各方將領紛紛割據獨立,這都是重文輕武的害處。如今大雍想必因此定下不許文人領軍的律條,只是未免矯枉過正,這樣的人才不讓他領軍,真是暴?天物,怪不得我見這些年來的戰報,荊遲這一軍是攻如烈火,守如磐石,我還奇怪呢,荊遲的性子,若是讓他進攻,那是無敵的先鋒猛將,若是讓他防守,只怕是力有不逮,卻原來有這么一個槍手。這樣的功績卻讓他屈居人下,至今連入帳議事的資格都沒有,真是可惜。”

  齊王聽了不覺面紅耳赤,其實若是李贄還在領軍,只怕早就破格將宣松升為將軍了,只是李顯雖然不會故意為難李贄的舊部,卻也懶得為了提拔偏向李贄的將領而更改舊例。

  我裝作沒有看見,道:“不過這倒也好,這次宣松正可以派上用場,這樣的大功立下來,殿下也可以名正言順的保舉他提升將軍,讓他自領一軍了。”

  李顯連忙道:“就依你,就依你。”

  我輕笑出聲,目光飄向遠處,那裏荊遲正扯著宣松說些什么,離得太遠聽不清楚,可見他得意洋洋地拍胸膛的模樣著實好笑。小順子不知何時回到我身後,傳音道:“荊將軍是跟宣參軍說,他和您關係很好,一定有法子可以讓宣參軍自領一軍去做將軍。”

  我不由動容,想不到荊遲竟有這樣的胸懷和眼光,倒也讓我刮目相看呢。

  附錄十七禁律、五十四斬

  其一:聞鼓不進,聞金不止,旗舉不起,旗按不伏,此謂悖軍,犯者斬之。

  其二:呼名不應,點時不到,違期不至,動改師律,此謂慢軍,犯者斬之。

  其三:夜傳刁鬥,怠而不報,更籌違慢,聲號不明,此謂懈軍,犯者斬之。

  其四:多出怨言,怒其主將,不聽約束,更教難制,此謂構軍,犯者斬之。

  其五:揚聲笑語,蔑視禁約,馳突軍門,此謂輕軍,犯者斬之。

  其六:所用兵器,弓弩絕弦,箭無羽鏃,劍戟不利,旗幟凋弊,此謂欺軍,犯者斬之。

  其七:謠言詭語,捏造鬼神,假托夢寐,大肆邪說,蠱惑軍士,此謂淫軍,犯者斬之。

  其八:好舌利齒,妄為是非,調撥軍士,令其不和,此謂謗軍,犯者斬之。

  其九:所到之地,淩虐其民,如有逼淫婦女,此謂姦軍,犯者斬之。

  其十:竊人財物,以為己利,奪人首級,以為己功,此謂盜軍,犯者斬之。

  其十一:軍民聚眾議事,私進帳下,探聽軍機,此謂探軍,犯者斬之。

  其十二:或聞所謀,及聞號令,漏泄於外,使敵人知之,此謂背軍,犯者斬之。

  其十三:調用之際,結舌不應,低眉俯首,面有難色,此謂狠軍,犯者斬之。

  其十四:出越行伍,攙前越後,言語喧嘩,不遵禁訓,此謂亂軍,犯者斬之。

  其十五:托傷作病,以避徵伐,捏傷假死,因而逃避,此謂詐軍,犯者斬之。

  其十六:主掌錢糧,給賞之時阿私所親,使士卒結怨,此謂弊軍,犯者斬之。

  其十七:觀寇不審,探賊不詳,到不言到,多則言少,少則言多,此謂誤軍,犯者斬之。
咶咶 發表於 2008-1-8 20:15
第四部 烽煙再起 第十八章 蒼鷹折翼(上)


  大雍武威二十七年十月二十七日,剛剛舉行過軍中大比,澤州大營上下都得到軍令,準備出征,就在一切齊備之後,前線傳來敵情,在澤州東峪出現了北漢的前鋒游騎,李顯聽了探報皺眉道:「隨雲,怎麼龍庭飛會這時候出兵呢,雖然他每年都會出兵攻打澤州,可是基本上不是在春耕時分就是秋收季節,如今新糧已經入倉,他這時來進攻未免有些奇怪?」

  我披著長衣,在燈下看著地圖,淡淡道:「今年春天,龍庭飛曾經入寇澤州,所以秋天不來也沒有什麼奇怪,不過此人通曉軍略,我們大雍這樣大的動作,殿下你親入東海,哲重入軍旅,皇上和殿下又是忙著籌備物資,整頓軍馬,這種種徵兆都說明大雍將有戰事。龍庭飛手下肯定有人時時探聽我方軍情,如今沁州已經降霜,天氣開始轉為寒冷,但是距離大雪封道還有一月之期,也算的上是我們進軍的一個好時機,龍庭飛定是擔心我們進軍沁州,劫掠殺戮,然後在降雪之前毀掉他們的存糧,這樣接下來的冬天北漢可就難過了。我們兵強馬壯,若是進攻沁州,龍庭飛就是天大本事也不能面面俱到,與其被我們困著攻打,自然不如以攻代守,先下手為強,等到他們退去之後,明年春天之前我們就不能進攻了,再說了,前些日子北漢軍伏擊我們的事情,就是我們沒放在心上,你以為他們會相信我們不記仇麼。」

  李顯其實心中也有類似的看法,他看向我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在澤州給他們一個教訓好了,以逸待勞也沒有什麼不好,你覺得我們該如何進行呢?」

  我指向沁水與十里河交界之處的廟坡道:「殿下,你覺得這裡如何,這可是個甕中捉鱉的好地方?」

  李顯看了一會兒,道:「你認為派誰去比較好?」

  我輕輕道:「名義上鎮守那裡的應該是荊遲,可是實際上主持那裡的人是誰就要看殿下你的器量心胸了。」

  李顯眼中閃過一絲寒光,道:「本王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這次本王就按照你的計策行事,什麼功勞面子,只要最後我軍勝了,本王就是天大的功勞,難道還會去和部將爭功麼?」轉而又道:「不過本王擔心他們不會入圈套。」

  我微微一笑,道:「廟坡這裡存放著澤州大營的所有糧餉,若是敵軍都想不到攻擊這裡,那麼除了和我們硬碰硬,就沒有任何勝算,難道同等軍力比拚之下,我們又是以防禦為主,難道還會落敗麼,興兵犯境,若是不能因糧於敵,那麼就是打個平手,也是敗了,而且還請殿下放心,龍庭飛就是再厲害,也不能輕易贏了這一局。」

  李顯這才放下心來,看著地圖道:「按照斥候的回報,後日龍庭飛的主力就會到達秦澤,而我們正好在那裡迎戰。」我點頭道:「秦澤地勢平坦,雖有些荒原丘陵,但是還是很適合兩軍作戰,也難怪這些年來大雍和北漢基本都會選在這裡決戰。」

  李顯感歎道:「是啊,秦澤荒原之上野草繁茂,都是浸透了兩國戰士鮮血的緣故啊,本王和龍庭飛在秦澤交戰至今已有四次,本王都是只能勉強全身而退罷了,我大雍在秦澤埋葬了無數忠勇的將士,這次本王要讓龍庭飛受到折翼之痛,希望他夠聰明,可別讓本王望穿秋水才好。」

  我胸有成竹地道:「這個王爺不用操心,我們留下的線索,足夠他們發現廟坡乃是我們存糧之處,而且北漢軍將領自負得很,就是發現可能有問題,也會想盡辦法來達成任務,可是這次他們卻會發現撞上了鐵板。」李顯微微一笑,沒有說話,除非是龍庭飛親自帶兵偷襲,其他的北漢將領還沒有被李顯放在眼裡。

  颯颯秋風,荒草離離,毗鄰秦澤北面的十里原廣袤荒涼,幾個身穿暗黃色軟甲的大雍斥候伏在丘陵之後盯著遠處的天際,丘陵下面,幾匹戰馬在那裡悠然的吃著草料。其中一個斥候有些疲倦地揉了揉因為長期望著遠方而覺得酸澀的眼睛,就在這時,他的同伴驚道:「敵軍來了。」他連忙抬眼望去,只見蒼穹盡處,碧藍的天空背景上,突然浮現出一條深棕色的曲線,不過是呼吸之間,那起伏不定的線條越來越清晰,在黃色的原野上飛速的移動著,又過了片刻,已經可以看清楚那線條是由成千上萬北漢鐵騎組成的,而在一片深棕色當中,最耀眼的就是位於騎陣中心的一片火紅。而幾個斥候也看到了在頭上的天空裡翱翔著的幾頭蒼鷹,這是北漢軍用來探聽軍情的猛禽。而這些斥候都十分清楚,大雍和北漢的統帥都有一個共同的愛好,就是讓自己的親衛穿著紅色甲冑,不過雖然都是紅色,在戰場上倒也容易分辨,不說盔甲的樣式不同,齊王的親衛使得都是馬槊長矛,而龍庭飛的親衛卻都是硬弓勁弩。幾個斥候知道龍庭飛果然已經親率大軍入侵澤州,自己的行蹤恐怕也已經被頭上的蒼鷹發覺,若是再呆下去只怕是沒命回營了。便悄無聲息地上了戰馬,策馬飛奔,回去報告軍情去了。

  又過了一陣子,北漢軍已經到了近前,原本飛奔中勢如潮水一般洶湧起伏的散列隊形迅速的集中收縮,這一收縮陣線,那狂奔如雷的戰陣的氣勢越來越凌人,帶著令人窒息的壓力,令人相信若是前方有人擋路,定會給這支鐵騎撕個粉碎。在距離丘陵數里之外,速度開始減慢,然後在那些大雍斥候監視的丘陵下面停了下來。只有百騎左右的紅甲騎士簇擁著一個穿著火紅戰袍的將領速度不減,直接衝上了丘陵,然後停住戰馬。

  那紅袍將領掀起掩蓋住面容的面甲,露出一張英俊的絕無瑕疵的面容,深邃得猶如淵海的深碧雙目露出湛然的神采,俯視著眼前那滲透了大雍北漢勇士鮮血的原野,那睥睨天下的傲然身姿彷彿山峰一樣高大。他身邊的近衛和身後的千萬北漢軍勇士望著他的背影,眼中都露出甘願效死的狂熱光芒。

  這時,有四個近衛排眾而出,同時高聲發出了節奏輕揚的呼哨,天上盤旋的蒼鷹都是一個俯衝,分別落到了四個近衛的左臂上。而策馬而立的龍庭飛似乎沒有絲毫留意,只是目光澹澹地看著將要展開血戰的沙場。又過了片刻,整軍之後的各軍主將都策馬上了丘陵,恭恭敬敬的立在龍庭飛馬後。

  北漢眾將幾乎都是身材雄壯,英氣迫人,但是其中卻有一個青袍將領與眾不同,他身材瘦削修長,雖然也是身高八尺,卻是沒有什麼凌人的氣勢。可是他面上覆著一個相貌猙獰的青銅面具,只露出一雙如同冰雪一般冷酷無情的幽深黑眸。他馬上掛著的兵器乃是一柄長戈,通體漆黑如墨,只有開刃處如霜雪一般寒芒四射。若是一眼望去,只覺得這人似乎落落寡合,和眾將都隔著一段距離,除此之外也不覺得有什麼異常之處。可是其他將領望著他的目光卻都是有些畏懼退縮,彷彿這人乃是天地間最可怕的存在一般。

  龍庭飛沒有回頭,可是他能夠感覺到身後那種詭異的氣氛,心中輕歎一聲,他不是不知道麾下眾將對鬼面將軍譚忌的排斥和忌憚,可是譚忌是他不可缺少的臂膀,也就只好委屈眾將了。龍庭飛麾下人才濟濟,雖然先鋒將軍蘇定巒身死雍都,可是如今魔宗派來的三位弟子鹿伯言、鹿仲天、鹿叔函卻幾乎都可以和蘇定巒比肩,每次出兵,磐石將軍段無敵必然在後面嚴陣以待,穩穩地守住北漢軍的退路,飛虎將軍石英如同一柄利劍,可以輕而易舉地刺透敵人的要害,可是他們卻都不如譚忌來得重要。

  鬼面將軍譚忌,出身本是澤州和沁州交界處的山中獵戶,住在深山之中,既不完糧也不納稅,心中也無國家之念,可是十四年前,北漢和大雍對峙之時,大雍的一位將軍在領軍偷襲敵營的時候,路過了與世無爭的譚家寨,為了守秘,那位嗜血的將軍下了屠殺令,除了帶了所有積攢的毛皮,想到山外給心愛的女子買一支金釵的譚忌之外,全寨二百餘人被殺得乾乾淨淨。而心急難耐連夜趕回的譚忌就在雍軍大肆屠殺之際返回了山寨,可是無能為力的譚忌只能躲在山梁之後,眼睜睜的看著家園盡毀。自知無力報仇的譚忌一把大火焚燬了山寨,然後穿越一條只有寨中獵戶知道的崎嶇山道趕在雍軍之前進了沁州。之後,那位千里偷襲沁州的將軍被嚴陣以待的北漢軍圍殲,當時還是偏將的龍庭飛麾下多了一個親兵近衛。

  之後譚忌從一個小卒逐步升到了將軍,雖有龍庭飛賞識,卻也是艱難萬分,只因譚忌慘遭巨變之後,性情大改,不喜與人交談,又以嚴苛軍法帶兵,同僚部下都是畏之如虎,就是比他位階高的也都對他心存忌憚。北漢軍的習俗,喜歡勇猛狂放之士,這樣一來不免多些驕兵悍將,可是譚忌麾下卻是軍律森嚴,稍有違犯,就是杖責鞭打,若有再犯,就是斬首,初時有人不服,以勇力抗之,可是譚忌雖然外貌文質彬彬,手段卻是殘狠無比,將那些反抗的軍士全部擒拿處死,並加上叛逆犯上的罪名,連家人也受到牽連,這樣一來,再沒有人敢觸犯譚忌。軍規肅然之後,譚忌便用心訓練了一支精銳的騎兵,這些騎兵都是遠攻近戰,馬上馬下都十分出眾的勇士,長戈、馬刀、硬弩是他們隨身必帶的武器。譚忌又從龍庭飛學習戰陣,而且可以說是青出於藍,沙場之上,可以憑著騎陣擊敗數倍之敵,或許是因為相貌不夠威武,譚忌幾乎是終日帶著青銅鬼面,所以人稱鬼面將軍。後來譚忌又在軍中選了一批資質過人的勇士,親傳戈術,以其中最出色的三十六人為親兵,更讓這些人都戴了和自己樣式相同的青銅面具,稱作鬼騎,這些鬼騎只帶長戈,最擅衝刺,每逢戰時,就奉了譚忌之命,或攻敵人軟肋,或遇強用強,摧敵之鋒銳,這三十六鬼騎乃是譚忌用來摧毀敵軍戰意軍心的利器,譚忌又是不斷訓練候補,如有陣亡立刻補上新人,譚忌的威名倒是大半都是這三十六鬼騎替他睜來得。

  不過若是僅僅如此,也不至於人見人畏,這譚忌最令人詬病之處就是嗜殺,雖然戰亂紛呈,從軍殺敵,沒有不殺人如麻的,可是卻也有個底線,殺俘不祥,因果報應,也是幾乎人人都信的。征戰之初,雖然也有殺戮平民,肆虐婦孺的事情,可是隨著天下局勢漸漸清晰,若是沒有必要,這殘殺無辜的事情也是能不做就不做了。可是譚忌卻是分外的冷酷無情,兵鋒所知不留俘虜,大軍所過之處雞犬不留。這樣的殘狠,就是同僚的北漢將領也是難以忍受的。幸好還有龍庭飛時時耳提面命,管制拘束,否則這譚忌恐怕就會更加過分。這樣一個精通戰陣,所向披靡的將領,又是心如鐵石,冷酷無情的人物,怎不令人戒懼呢?

  龍庭飛心中又是歎了一口氣,其實他雖然器重譚忌,可是卻不喜歡他。依著龍庭飛的個性,是不喜歡譚忌這種陰狠殘酷的手段的,可是龍庭飛卻又知道,除了譚忌之外,麾下眾將還難以獨當大雍鐵騎,而且譚忌的殘酷手段,也是北漢軍能夠在大雍境內肆虐的重要保證。若非是大雍邊民畏譚忌如同鬼魅虎狼,北漢軍恐怕會阻力重重,因此雖然譚忌多有不為龍庭飛所喜之處,卻是始終得到龍庭飛的重用和信賴。

  收起無奈的心思,龍庭飛微笑道:「譚將軍,你說我們這次應該如何進攻呢?」

  青銅面具之後傳來幽冷的聲音道:「大將軍心中自然早有成算,末將無知,卻也知道我軍不過十萬,敵軍卻有三十萬,若不能攻敵之必救,摧敵之肝膽,就是有敗無勝,若是將軍許可,末將願領一軍,盡毀敵軍根基。」

  龍庭飛滿意地道:「譚將軍說得不錯,我軍遠來,敵軍佔了地利人和,我們若是不能出奇制勝,就是有敗無勝,蕭桐,你來告訴大家我們得到的情報。」

  龍庭飛近衛之中,曾經隨著林碧去東海的蕭護衛排眾而出,朗聲道:「大將軍,諸位將軍,屬下奉了將令探察敵情,已經得到敵軍動向,這次敵軍統帥帶了十五萬主力,明日就會到達秦澤戰場,據探馬回報,領軍的是齊王本人,監軍江哲也隨軍同行,而敵軍輜重大營安在廟坡,負責鎮守的是敵軍副將荊遲,大概有三萬人馬。另外澤州境內分散駐守十二萬大軍也已經開始集結。」

  蕭桐乃是魔宗愛徒,專司負責搜集軍情,他手下多有魔宗高手,搜集到的情報自然不會有差,可是眾人面面相覷,其中一個將軍問道:「蕭護衛,荊遲乃是敵軍大將,怎麼去守輜重呢,這不是殺雞用牛刀麼?」

  蕭桐笑道:「將軍有所不知,這荊遲雖然是敵軍大將,又是雍帝心腹,卻是和齊王不睦,如今雍帝正一門心思和齊王修好,這荊遲自然要受點委屈,末將得到情報,監軍江哲初入澤州大營,就杖責了荊遲,所以齊王就趁機剝奪了荊遲的職權,將他貶到後方去守輜重。荊遲原本帶著七萬大軍,也被齊王拆分了,只讓荊遲帶著三萬人去守輜重,另外四萬人被齊王留在了中軍。」

  另外一個將軍笑道:「李顯還自稱能帶兵呢,這樣趁機報復,也未免心胸狹窄了一些。」

  譚忌冷冷道:「這也未必是李顯心胸狹窄,你們不是也聽說過,這兩年多來,荊遲也沒有少給齊王掣肘,這種良機,李顯若不利用,也太可惜了,不過這李顯還是手下留情的,若是他存心對付荊遲,就是讓他去送死也未必不行。」

  他這一說話,眾將都是默然不語,場中頓時充滿了尷尬的氣氛,龍庭飛心中一歎,朗聲道:「荊遲也算是出色的戰將,他帶著三萬人馬守護輜重,我們想要一舉摧毀敵軍要害,也是十分艱難,李顯這樣做也不算是大材小用,譚忌,你可有信心將荊遲部擊敗,盡奪敵軍糧草輜重。」

  譚忌冷然道:「荊遲雖然是一員猛將,可是性情如烈火,對付這種人,末將自有把握,請大將軍放心,末將必定讓敵軍進退兩難。」

  龍庭飛滿意地點點頭,道:「好,譚忌聽令,我給你精兵一萬,命你在十日之內,敗荊遲,破敵軍輜重,之後你可自由行動。不過一定要在十一月月底之前返回本部,你可有異議?」

  譚忌幽幽道:「末將領命。」,那聲音帶了幾分狂熱。北漢眾將聽了都是心中戰慄,若是譚忌自由行動,澤州又該是血流成河了,多年征戰,譚忌曾經三次攻破固縣,兩次血洗河西,甚至曾經深入到端氏鎮和嘉豐一帶,就連澤州重鎮的晉城周邊也曾經被譚忌洗劫過。對於澤州軍民來說,譚忌是可以止小兒夜啼的魔鬼。

  龍庭飛輕輕一歎,若不是北漢兵微,何必要用此凶人殘殺無辜百姓,可是這種事情卻總是要有人去做的,除了譚忌,還有誰能去擔這個惡名。

  縱馬下了丘陵,譚忌被親信的三十六鬼騎簇擁著走進自己的中軍,原本譚忌自負戈術高明,並不喜歡這樣的保護,可是兩年多前,鳳儀門的殺手就是趁著鬼騎衝陣之時,化裝成親兵模樣,將譚忌刺成重傷,若非譚忌武功高明,再加上親軍捨命保護,只怕譚忌已經命喪戰場,從那以後,譚忌就時刻留心自己的安危,三十六鬼騎若不上陣廝殺,就終日和譚忌形影不離,他們都和譚忌穿著相似的衣甲,再加上都是帶著同樣的青銅面具,除了親信之外,根本無法迅速有效地分辨他們的身份。若是鬼騎衝鋒之時,譚忌若是沒有一馬當先領著他們衝鋒,就是以鬼騎的候補人選為近衛,其他人根本不能接近譚忌身側,這樣一來,若想刺殺譚忌,沒有宗師本領,根本就是難逾登天,非是貪生畏死,在譚忌看來,就是死,也應該有足夠的亡魂陪葬。

  譚忌其實很明白龍庭飛對自己的觀感,對於他這樣敏感的人來說,龍庭飛雖然沒有明確表示出來,可是那種隱隱的厭惡和排斥,其實譚忌心中瞭如指掌,可是他從來卻不怨恨,是龍庭飛親自傳授兵法給他,也是龍庭飛請名師傳授他武功,他也知道龍庭飛其實是看中了他的殘狠和冷靜,他只是龍庭飛手中的利器,甚至有一天,龍庭飛會在無法忍受他的作為之後將他棄如敝履,可是譚忌卻是不能改變自己的做法,他明明知道,只要他肯約束自己的行徑,不要超過眾人忍耐的限度,就可以得到龍庭飛的真心信賴和眾將的接受。可是對於譚忌來說,他的人生早就在家族盡毀的那一刻就已經死去,當他看著心愛的女子裸身躺在血泊之中,當他看著白髮的祖父被生生釘在門板之上,當他看著敬愛的父親死不瞑目,仍然張手護著年幼的弟妹,當他看著慈愛的母親咬舌自盡的慘狀,譚忌早就沒有了任何對人生的眷戀。

  可是他心中的怨恨是如此深重,讓他即使看著仇敵死在北漢軍的馬蹄之下也仍然不能消解,所以他選擇了從軍,將手中的屠刀揮向曾經的鄉親,他恨那屠殺自己族人的大雍軍隊,恨那些為了保全財產性命全力支持雍軍的澤州百姓,只有血火才能讓他心中的悲痛暫時消解緩和。緊握手中的長戈,譚忌眼中閃過冰涼的殺機,就讓這長戈沾染更多的鮮血,用來祭奠他父母親族的亡靈吧。

  十月三十日,在急行軍之後修整了一夜的雍軍從秦澤南面進入了戰場,距離今年春季的那一次雙方都很克制的交戰之後,改變北疆局勢的秦澤會戰開始了,這一戰,十五萬雍軍和九萬北漢軍,在方圓百里的秦澤屍堆如山,血流成河。

  而在同時,帶著萬餘精兵的鬼面將軍譚忌,順沁水而下,直奔廟坡,所過之處,因為雍軍依然堅壁清野,並無人跡,可是譚忌仍然下令哨探齊出,若遇生人,盡皆斬之,就在十一月二日,譚忌已經遙遙望著廟坡輜重大營,開始籌劃如何殲敵取勝了。而這時,秦澤之上,兩軍經過初期的試探佈陣之後,戰局開始展開。

  策馬站在高坡之上,齊王李顯的王旗和帥旗在寒風中狂舞,火紅色的鐵騎將中軍護得水洩不通,在帥旗之下,一個穿著金甲,騎著火紅色的戰馬的大將左側,我仍是披著那件特製的青色大氅,俯視著千軍萬馬,在我身後,小順子白馬銀槍,目光冷淡如冰,而在我身側,一個身穿輕甲,外罩青色戰袍的中年人手提馬鞭,若有所思的望著下面的戰局,他相貌儒雅斯文,細眉長目,文質彬彬,雖然穿著甲冑,可是除了腰間懸著佩劍之外,卻是沒有任何其他兵器。他不時傳下各種諭令,由他身後那些赤色甲冑的齊王親兵飛快的傳下軍令,指揮著前面的戰事。而我的目光卻是透過重重阻礙,落到遠處敵軍中那一片火紅當中,在那迎風飄揚的赤龍旗下,有一個縱在千軍萬馬當中也是佼然不群的峻拔身影。

  這時,龍庭飛在指揮作戰的同時,也在留心著敵軍的中軍大營,那大雍皇室的旗幟下面,那和自己敵對了數年,越戰越是頑強的敵人,齊王李顯,以及他身邊那總在沙場之上,也是意態悠閒的青衣書生。這就是自己面前的敵人麼,龍庭飛心中湧起強烈的鬥志,可是轉瞬他又冷靜下來,他的目標不是盡殲敵軍,而是盡量的消耗敵軍的軍力,在譚忌的配合下蠶食鯨吞雍軍的實力,只有這樣,他才能讓北漢軍越戰越強,甚至可能讓雍軍再無力進攻本國。

  可惜啊,龍庭飛心中湧起一絲無奈,按照他的計劃,本已經在大雍朝野挑起了針對齊王的狂潮,可是這些在江哲出任監軍之後就遭受了巨大的挫折。在中書令鄭瑕、尚書右僕射石彧的主持下,聯手壓制了朝中對齊王的彈劾和攻擊。這個江哲江隨雲,不過是小小的舉動,就讓自己一番苦心付諸東流,也難怪公主要想盡辦法伏殺此人,可惜石英功敗垂成,龍庭飛眼中閃過一絲沮喪之後,繼而又鼓起信心,心道,這人就是智謀再高,只要我用兵沒有差錯,還怕他掀起什麼風浪麼?想到這裡,龍庭飛微微一笑,道:「三位鹿將軍,你們領本部下去衝殺一陣子,我見敵軍右翼有些動作遲緩,良機不可錯過。」
咶咶 發表於 2008-1-8 20:42
第四部 北漢烽煙 第十九章 蒼鷹折翼(中)
作者:隨波逐流

  鹿伯言、鹿仲天、鹿叔函本是一胞所生,一般相貌,一樣勇猛,又是心有靈犀,被魔宗收為弟子,傳授武藝,三人聯手攻擊之時,當真是所向披靡,是蘇定巒之後北漢軍最出名的先鋒,他們觀戰多時,早已經心癢難耐,見龍庭飛下令,都是轟然應諾,各自策馬飛奔到本部中軍,準備廝殺。

  雍軍出動了五萬步兵,弓箭手,長矛手,藤牌手參差錯落,層層疊疊,擺了一個固如金湯的大陣,而七萬騎兵隱在步兵陣後,鋼澆鐵鑄的精銳騎兵紋絲不動地等待著中軍的號令,除了偶爾有騎兵輕輕安撫一下被戰場上面的慘烈氣氛吸引得躍躍欲試的戰馬之外,幾乎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還有三萬步兵按照中軍的指揮隨時準備替換疲乏的同袍,步軍大陣之中殺氣隱隱。

  而北漢軍都是騎兵,三萬騎兵遊弋在雍軍陣外,強弓硬弩尋找著雍軍的軟肋,一層層的削弱著敵軍的防守。這是一場拼實力的大戰,沒有絲毫取巧的餘地。鮮血飛濺,染紅了原野,滿天飛舞的弓箭不時地帶起血雨。

  經過了半天的苦戰,北漢軍面對堅韌的敵軍始終不能取得滿意的戰績,龍庭飛也是將北漢軍輪換上陣,雙方幾乎是在進行著消耗戰。而到了午後,雍軍的右翼因為被連續的猛烈攻擊,終於有些支撐不住,北漢軍的攻擊過於頻繁,讓這一面再也無法換上生力軍。就在這時,龍庭飛出動了鹿氏兄弟。

  鹿伯言手持馬槊,他身後的騎兵都是使用馬槊長矛,這只騎兵主要就是擔任攻堅的任務的,不過他們身上仍然帶著小巧的復合弓,需要的時候也可以擔任遊獵的角色。鹿伯言手持馬槊,高聲道:“隨我來。”說罷一馬當先衝進了雍軍的右翼,兩軍撞擊在一起,將雍軍的防線再次削弱,這時,鹿仲天和鹿書函也帶著自己所部隨後衝進了雍軍右翼,他們三人配合十分默契,進攻的勢頭減弱之後便飄然遠去,由另一人接替攻擊,他們之間的交替攻擊幾乎是毫無縫隙,連續的猛烈強攻終於撕裂了雍軍的防線。如同潮水一般涌入雍軍陣內的北漢軍開始了肆意殘殺,血肉橫飛。

  這時雍軍中軍傳來了號角長鳴的聲音,雍軍右翼如聞綸音,拼命抵擋北漢軍的步兵向兩側分散。在他們身後露出了青色衣甲的大雍鐵騎,馬蹄如雷,他們硬生生地迎上了北漢軍攻擊最猛烈的騎兵。兩軍絞殺在一起,這一刻戰場的重心就在這裏。

  鹿伯言已經和兩位弟弟匯合在一起,三人同聲高聲嘶喊,他們都是越強愈強的勇將,一時之間竟然和大雍重騎鬥了一個旗鼓相當。這時北漢中軍傳來高亢的號角指揮聲,鹿伯言腦中一清,知道自己不該和重騎兵硬碰。他手一揮,高聲呼道:“衝他們的中軍。”說罷帶著部下轉向大雍中軍的步兵,而他的兩位弟弟也嫻熟的接替他留下的空缺,騎陣變換自然流暢,北漢驍騎如同利刃一般切入了大雍的中軍。

  我在大雍中軍帥旗之下將敵軍的變陣看的清清楚楚,不由動容道:“好一支騎兵,江某早就聽聞北漢騎兵騎戰天下無雙,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那穿著金黃甲胄,面具放下的的騎士悶聲悶氣地道:“北漢先鋒騎兵確實精銳,這還是換了統領之後的表現呢,雖然戰術更加精良,可是比起從前先鋒將軍蘇定巒帶領這支騎兵的時候,氣勢已經弱了很多。不過我們大雍的鐵騎也不比他們差,只是可惜他們都是輕騎,往來自若,我們的騎兵速度不如他們,澤州一地又是一馬平川,最適合他們縱橫,若是兩軍直接交鋒,他們的輕騎還是不如我們的鐵甲騎兵的威力大。大人你看,現在北漢騎兵不是已經避開了我軍重騎的鋒芒了么?”

  我看得也是連連點頭,道:“你說的不錯,不過別忘了你現在是扮著殿下,可別亂說亂動。”

  那個騎士嘟囔了一句什么,沒有繼續說話。

  這時,宣松已經傳下軍令,大雍的中軍彷佛化成了海洋,將那支北漢騎兵的洪流匯入其中。隨著大雍連續投入兵力,我可以清晰的看到在他的指揮下,那支北漢騎兵越來越艱難的移動著,這時,北漢軍也再次出動了兩萬騎兵,意圖從外圍擊穿大雍的軍陣,可是這軍陣卻是非常堅韌,抵擋著內外的夾攻,而大雍的重騎兵也再次發威。一次次的撞擊著北漢軍的軟肋。接下來的作戰簡直是令我眼花繚亂,雙方的用兵方式都是精準而無情的,不過我還是能夠看出來,北漢軍的進攻犀利而變化多端,宣松的用兵卻是堅韌而平穩,雙方幾乎是有序而冷酷地消磨著生命和時間。直到夕陽西下,北漢軍終於突破了大雍的軍陣,在龍庭飛親自斷後下緩緩退去。宣松也趁勢收兵,其實若是認真說起來,龍庭飛不是不可以早些讓騎兵成功突圍,只是那樣一來未免損失慘重,也不會有現在的戰果,而最後宣松也不是不可以強行阻止北漢軍一段時間,只是這對於今日的勝負結果並沒有什么幫助,只是會增多無依的損傷,所以最後雙方可以說是頗有默契地各自退兵了。這一日,北漢軍留下了將近六千具屍體,而大雍軍則是傷亡兩萬五千多人。並非是龍庭飛的指揮強過宣松太多,而是大雍軍今日乃是以步兵為主力,而北漢軍卻是來去如風的輕騎。這樣的傷亡比例已經是不錯的結果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雙方的主將都沒有犯什么過分的錯誤,就只能這樣消耗生命和戰力了,大雍鐵騎雖然殺傷力更強,可是若是重騎輕易出動,不是被龍庭飛找到空隙,令我軍損失慘重,就是龍庭飛不願和我們硬拼,轉而和我們遊鬥,這樣一來,就失去了纏住北漢軍的可能。

  北漢軍大都是輕騎,又是人帶兩馬或者三馬,行軍速度比我們快得多了,我估計龍庭飛若不是想纏住我軍主力,恐怕未必會和我們正面作戰呢?而對於我軍來說,若是不經過這樣一場血戰,就不能讓北漢軍相信我軍的主力全部在此地。從前北漢軍入寇,常常是四散侵擾,可是自從數年前齊王重鎮邊關,就建立了堅壁清野的防禦體係,所以北漢軍若是想要攻城拔寨,必然是艱難萬分,而且還很容易被齊王大軍斷了歸途,所以北漢軍也就改了作戰方式,龍庭飛常帶大軍和齊王盤旋,而另遣偏師入侵澤州內部,若是齊王想要嚴守不出,那么北漢軍就可以從容地攻破外圍的城寨,若是齊王前來和北漢軍主力作戰,那么偏師就可以自由來去,若是齊王想要先去堵截偏師,那么龍庭飛就可以率北漢軍主力從後追襲,而且譚忌最善偷襲遁逃,石英又是行軍迅速,雖然大雍軍隊強過北漢,卻是被北漢軍迫得應接不暇。所以這幾年來,齊王多半都是帶兵和北漢軍主力大戰一番,而那支偏師就只能依靠各地的防守力量,為此不斷地收縮防線,澤州一帶幾乎是人煙散盡,都是這幾年徵戰連綿的結果。

  這次,齊王採納了我的建議,以宣松為主將迎戰龍庭飛,親自帶兵去迎戰或者說是誘殲譚忌,這絕對是出乎意料的決定,大雍眾將本來沒有可以敵對龍庭飛的,誰會想到如今越來越有把握逼退龍庭飛的齊王會不親自領兵呢。不過這也是幸虧還有宣松的存在。我本來是想實在不行,我就親自領兵,加上眾將的協助,至少可以勉強打個平手吧,如今有了宣松,我就可以放心了,畢竟我沒有真的指揮過作戰。

  我佩服地看看宣松,稱讚道:“宣參軍果然是用兵老練,龍庭飛之意也不是在於決戰,依我看明日他就不會這樣猛攻了,對於麾下兵馬的愛惜,他只有在我們之上。想要讓龍庭飛沒有多餘的精力懷疑殿下不在軍中,就要看宣參軍的本事了。”

  宣松望著江哲那張平靜的笑臉,心中不由生出無限的感激,他本是文人,可是從軍之後,他卻越來越發覺自己更適合指揮作戰,可惜大雍約定俗成的規矩,想要獨自領軍,必須能夠上陣殺敵,若是武藝不精,就斷然沒有作將軍的機會。這些年來,雖然宣松可以說實際上領著一軍,可是卻始終不能正位。初時,是因為荊遲不在軍中,所以宣松代為主掌軍務,後來荊遲重新領軍上陣,麾下卻是領了兩軍,這本是李贄為了加強荊遲的實力,而荊遲見自己頗有帶兵的本事,索性便讓自己自領一軍,可是名義上他仍然只是一個參軍罷了。直到日前大比,自己大勝眾軍,荊遲笑嘻嘻地說要替自己說項。當時宣松心中雖然歡喜期待,卻也是惴惴不安,他自然知道江哲此人,雖然入雍王幕中比自己要晚,可是這人的身份可是不同尋常,乃是雍王最親信的心腹,若是他能夠替自己說一句話,那么自己多年來的期待就可以夢想成真。可是宣松也聽荊遲說過,這位江大人似乎生性有些疏懶,無關之事從不插手,所以也不敢抱了太大期望。誰知當夜自己便被召入齊王大帳,並被授予臨時指揮大軍的重任,只要這次自己能夠成功的阻擋龍庭飛的步伐,那么戰後必然可以得到擢升,想要獨自領軍再非夢想,這一戰關係重大,所以宣松始終戰戰兢兢。如今好不容易撐過了一天,宣松不由松了口氣,擦了擦額上的汗水,在馬上行禮道:“還要多謝監軍大人,若非大人推薦,宣某焉有指揮全軍的機會。”

  我笑道:“這也是宣參軍多年來厚積薄發,才有今日的成就,在下不過是多說了幾句好話罷了。”

  這時那身穿金色盔甲的“齊王”在馬上伸了一個懶腰,苦惱地道:“大人,不若明日讓喬祖做替身吧?不能上陣殺敵,還得披著這一身重鎧,真是萬分痛苦。”

  這時他身後擔任侍衛的喬祖不由求饒道:“大人,我哪裏有殿下的風範,還是讓馬肅來扮殿下吧。”

  我不由笑出聲,道:“放心,你們一個都逃不了,這幾日都要輪流做殿下的替身。”馬肅和喬祖不由同時痛苦的呻吟了一聲。我心中暗笑,心道,當日在獵宮你們四人奉了齊王之命將我從含香苑擄到齊王居處,雖然是救了我的性命,可是卻也沒有安著好心,後來還幾次勸齊王殺我,免得留下禍根,雖然說最後齊王沒有採納你們的建議,可是此仇不能不報,陶林和莊峻在齊王身邊,今次無法報復,你們落到我手上,哪有不報復的道理。今日我不過是讓你們扮扮齊王殿下,雖然是得一天端著架子不能亂動,可也不算是太難熬,而且從今之後恩怨兩清,你們還是佔了大大的便宜,那兩人說不定沒有你們運氣好呢。心中這樣想著,嘴角不由露出得意的笑容。喬、馬兩人只覺得一陣心寒,心道難怪他指名讓我們兩個留下的時候,殿下那種笑容呢,又是吞吞吐吐的說什么江大人喜歡記仇,卻原來這位江大人的性子是這般睚眥必報。想到這裏,兩人心中不知是喜還是憂,若是這樣了結了過去的過節,倒也不錯,就是不知道這十幾日到底會給他怎樣戲弄,想到這裏,也不知道對兩位隨侍齊王的同伴是羨慕還是同情,畢竟他們遲早也會落到這位監軍的手上。

  這時,小順子上前道:“公子,明日你還要在戰場上待上一天么,我見你氣色不是很好。”

  我抱怨道:“這裏風沙又大,坐在馬上一天,累也累死了,若不是我得在這裏替齊王殿下掩飾,早就讓你駕了馬車來了。”

  這時,已經安排好退兵事宜的宣松走過來,關切地道:“大人明日不妨帶了營帳來,可以在裏面休息片刻,只要不時露個面,應該不會引起對方的懷疑的。”

  我笑道:“不用多慮了,明日應該龍庭飛不會再這樣拼命了,他這點家底若是拼光了,也不用我們憂心如何進攻北漢了,宣參軍還是想想怎樣和他周旋吧,只要撐過十日,齊王殿下那邊應該就可以傳來捷報了。”

  當夜,我們在秦澤南面三十裏之處扎營,到了晚上,我正睡得朦朦朧朧,只聽見帳外突然傳來喊殺聲,我連忙起身,披上大氅,小順子就睡在外帳,他見我從內帳出來,低聲道:“是敵軍偷營,公子不用擔心。”

  我有些緊張,雖然宣參軍說過敵軍可能會偷營,事先做了準備,可是我還是很擔心被敵人得手。不顧小順子的攔阻,我走到帳門外看去,只見黑夜之中,火光四起,無數陰暗的影子在營外曠野中中穿梭而過,夜色昏暗,過了片刻,北漢軍大概是見我軍營盤守得嚴密,便如潮水一般退去。而就在北漢軍剛剛撤退的時候,從另一處營門暗暗掩出的雍軍一部齊聲呼喝,弩箭齊飛,不過北漢軍也是早有防範,悄然隱入了黑暗之中,雙方都沒有過多的損失。

  我心中剛剛舒了一口氣,突然後營火起,卻是北漢軍二次來襲,這一次他們也沒有入營,只是點了火箭射入營盤,宣松連忙下令救火,等到反擊的人馬出寨,北漢軍已經退去了。一夜之間,北漢軍數次前來侵擾,北漢軍飄忽不定,我軍可沒有法子在夜裏和他們纏鬥,雖然沒有損失多少,可是卻是一夜無眠。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時候我還是有些呵欠連天,倒是那些將軍軍士卻是輪流休息,雖然精神也不好,卻不像我這般萎靡。看來他們早就有這樣的準備了,問過宣松等人才知道,北漢軍最喜歡偷營,大雍軍也曾想回敬過去,可是每次想要偷營,不是給人伏擊,就是陷入重圍,所以索性只是守穩了營盤,將靠近外側的位置布置上重重崗哨罷了。我心中不快,心道,都是偷營,怎么他們就這么容易得逞,我們卻是損兵折將,問過眾將,才知道北漢軍最善長使用鷹隼和獒犬,鷹隼可以在白日行軍的時候查看敵情,獒犬卻可以在晚上守夜,據說我軍若是接近敵營十裏之內,就難以避過獒犬的鼻子。我越想越是氣惱,索性下令今日不要出戰,命令將營盤外面三百步之內全挖成深達丈餘的縱橫交錯的壕溝,讓北漢軍根本就無法接近營寨,然後在每處營門的位置都留下了一條完好的出路,這樣一來,我軍就可以出入自如,而敵軍可別想隨便過來偷襲。

  宣松站在我身後,看著熱火朝天的“工地”,猶豫地問道:“若是北漢軍將出路封住,我們又該如何是好?”

  我笑道:“這有什么關係,第一,我軍有重騎,若是北漢軍願意用輕騎和我們硬碰,我可是求之不得,第二,我令眾軍挖壕溝的時候準備了許多木板,萬一路途堵死了,只要將木板鋪成一條通道即可,而且,我軍還有一半步兵,對他們來說,這樣的地形可是更加有利。”

  宣松這才點頭稱是,其實這樣的法子也不稀奇,只是偏偏大雍和北漢都是以騎兵為主力,又都是求勝心切,喜歡憑勇力取勝,以攻代守,在防守上未免有些懈怠,而且北漢軍飄忽不定,連帶的大雍軍也不能固守一地,而且限制了敵方的騎兵,也不免限制了自己的出擊路線,也就想不到這樣費心費力地挖掘壕溝。不過對於我這個一心想要防守的人來說,這樣子卻可以確保安全,再說這次我也不信龍庭飛敢撇下我們去攻打別的地方,這幾年齊王精心搭建的防禦體係可沒有那么多破綻可以利用。而且這樣一來,至少不會再有人驚擾我的清夢了,就是真需要拔營,也沒有什么要緊,這么多軍士,讓他們動動筋骨也是好的。。

  我們這裏忙著,小順子突然走到我身邊,低聲道:“公子,遠處有人窺營,是一個高手。”

  我聽了之後,一邊轉身和宣松等人說笑,一邊打了一個手勢,傳下令去,過不了多時,穿著齊王金甲的喬祖從大帳中走了出來,一邊走一邊似乎很滿意的點頭,走到我身邊之後,故意和我閒聊了兩句,然後我們兩人一起回轉大帳。進帳之後,我連忙問小順子道:“是什么人窺營,你可看清楚了么?”

  小順子道:“離得很遠,屬下沒有看清楚,不過來人武功很高,看來是北漢軍諜探中的好手。”

  我也不為意,幾個諜探而已,不過是看看今天我們怎么沒有出戰罷了,讓他們回去卻是更好的選擇。不過我轉念一想,有一個計劃卻是現在用最合適,不會引起北漢的疑心,便說道:“喬祖,齊王殿下曾許我使用死士營,你去找一個合適的人,武功要高強一些,我要用他做事。”

  喬祖早就得到了齊王的指令,自然不會多問,吩咐了幾個近衛,不多時,幾個近衛帶了一個軍士進來,我仔細看去,這人也是形貌彪悍,氣度沉穩,只可惜卻是死士身份。齊王軍中的死士營都是犯罪的軍士組成,也有一部分本就是充軍的囚犯,齊王將他們編入死士營,讓他們執行一些九死一生的任務,凡是有立下大功的,就可以免去死罪,甚至可以恢復軍職。這些人大多兇狠成性,武功高強,又都是犯了死罪,為了求生,執行起任務來都是十分用心,也只有這樣的人才合我用。

  我將這個軍士打量了半天,才道:“本監軍有件事情要你去做,這件事情十分危險,你若是能夠成功回來,我就稟明殿下,免去你的死罪,恢復你的軍職,你若是身死,也可列入陣亡名冊,家人也可得到撫恤。不知道你可有膽量去做么?”

  那個軍士下拜道:“小人自知身犯死罪,蒙殿下恩典,許以戴罪立功,不敢推搪,但有任務,請大人吩咐。”

  我將方才匆匆寫好的一封書信遞給他,道:“你將這封書信送到廟坡大營荊遲將軍手裏,他看了信就明白了,記著,信在人在,信亡人亡,聽說你曾是江湖人身份,武功在一流之上,可要好好用心辦事才是,若是丟了書信,會有什么後果本監軍也不必多說。”

  那名軍士接過書信,他不是蠢人,知道這件事情若是容易,也不會特意從死士營選出自己來,他在營中武功已經可以說是數一數二的了,既然特意選了他,定是九死一生的重要任務。又磕了一個頭道:“小人家中只有母親和幼弟在,還求大人多多照應。”這卻是軍中傳統,若是去執行幾乎是必死的任務,都會在行前交待遺言。

  我有些不忍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放心吧,你的母親兄弟,自有朝廷贍養。”

  見這個軍士就要退出帳去,我心中一嘆,幾乎是用耳語的聲音道:“你只要讓那封書信落到北漢諜探手中就行了。”我說的聲音很低,那個軍士已經去遠,應該是聽不見的,可是我見他身軀頓了一頓,似乎聽見了我的說話,卻沒有回頭,反而加快了步伐。

  望著他的背影,我對小順子淡淡道:“這人心性剛強,又是頗為聰明,我這樣一說,他定然明白這一去需要犧牲性命才能更好的完成任務,畢竟他若逃生,那封書信的可信度不免差了一些。我這樣一說,他定會心中感激,就是本可以逃生,恐怕也會甘心送了性命,我是否心腸太狠,定要迫他去送死呢。”

  小順子微微一笑道:“這不就是死士營存在的意義么,他若是立下大功,公子可以稟明殿下,對他的家人多加撫恤,想必這總比他身負死罪,屈辱而生好得多吧。”

  我冷冷一笑,道:“心狠也得繼續狠下去了,這人雖然是條漢子,但是我還是擔心他會事到臨頭,貪生怕死,你跟著去看一看,若是他想要偷生,你就送他一程。不過可別露了形跡,憑你的武功,除非是魔宗親臨,想來不會有問題?”

  小順子輕輕點頭,道:“公子安危需得當心。”

  我失笑道:“這千軍萬馬若是還保不住我的性命,就是你在也沒有用了。”

  小順子莞爾一笑道:“那可說不好,若是我做刺客,就是千軍萬馬,也可取得公子的項上人頭。”

  我不由摸摸脖頸,覺得好像有一股涼氣從那裏掠過。心知這小子是不忿我說他無用,故意來嚇唬我的。

  這時,數裏之外,鷹目炯炯地望著大雍軍營的蕭桐心中千回百轉,今日探營,他特意親來,就是因為昨日一戰令北漢軍眾將心中起了疑慮,雖然大雍軍仍然是十分堅韌善戰,可是怎么卻是倣佛變了一個人指揮一樣,齊王李顯上陣作戰的時候往往身先士卒,而且戰風彪悍,這次用兵卻是頗得“穩”字真諦。心中既有疑問,便要仔細查探,所以蕭桐親任斥候。不過見了大雍軍在營寨外挖壕溝的舉動,蕭桐心中也相信了昨日眾人商量過後的猜想,必定是江哲替李顯出謀劃策,若是李顯,絕對不會想出這樣的憊賴法子的。而且蕭桐打從心裏不相信齊王李顯敢於放著龍庭飛不管,不在中軍指揮。不過從昨日的用兵上看,那江哲雖然不錯,但也算不上什么出類拔萃的奇才,行軍作戰雖然極有條理,但是卻絲毫看不出什么奇特之處。這也難怪,那江哲雖然名冬天下,卻不過是個謀士,這領軍作戰未必是他的長處。這樣一來,蕭桐更是不會相信齊王敢離開軍營了。又看了片刻,蕭桐正準備撤走。這時,蕭桐突然看到從雍軍大營的營門出來了單人獨騎,向南面急馳而去,蕭桐心中一動,這個時候,這個方向,定是齊王傳令給後面的輜重大營,譚忌可正對廟坡虎視眈眈,若是得到什么情報,定會有些幫助,就是沒有什么幫助,破壞敵人和後方的聯絡也是一件好事,雖然現在還不便使用大批偵騎,可是魔宗弟子最善江湖搏殺,對付一個信使自然不需費什么心思。想到這裏,蕭桐放飛了身邊的一支黑鷹,那黑鷹一個盤旋,也向南面飛去,帶去了截殺的指令。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showerpio

LV:6 爵士

追蹤
  • 7

    主題

  • 125

    回文

  • 1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