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奸臣 作者:府天(已完成)

   關閉
mk2257 2011-12-31 11:54:4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55 1362896
mk2257 發表於 2011-12-31 22:45
第六百五十三章 昔日故人,天子雄心

    徐勳並沒有興趣去看錢寧之死,但在御前聽李逸風稟報刑場情形的時候,對尚芬芬那個曾經的頭牌本就沒有好感的他,自然少不得輕描淡寫地添了一句話。畢竟,他聽說過錢寧曾經供述此女在南昌時就為寧王府中人收買,並要挾其從命云云,要挾的話他是不相信的,但尚芬芬這種混跡歡場心機深重的女人,在南昌府時和寧王府的人勾勾搭搭,卻也不奇怪。

    從前靠著錢寧榮華富貴,寧王府會勾搭上她,也是因為錢寧的權勢。可如今她判了流戍遼東,並不算重,可在刑場卻又大罵丈夫,此等婦人若不該死,誰人該死?

    這樣的小小插曲,須臾便被他忘在了腦後。因為,終於成功剿匪回來的張宗說徐延徹和齊濟良那兒才是他更加關注的,更不用提曹謙和江彬這兩個幕後英雄,馬橋這個情報頭子,再加上劉六劉七這兩個傑出貢獻人物。到後期與其說是在剿匪,不如說是在練兵。現如今府軍前衛儘管有些損傷,但比起從前那些空有精鋭裝備的幼軍,如今連精氣神都不一樣了。

    因而,群臣廷議論功行賞之際,奉旨出席的他在眾人吵吵嚷嚷著如何褒獎的時候,只是輕飄飄地說了一句話:「府軍前衛是先帝在世的時候,按照宣廟還是皇太孫時舊制,為當時還是東宮的皇上預備的帶刀親衛,各位大人可別薄待了他們。」

    小皇帝的護短性子。眾人已經領教了多時,再加上此次確實是貨真價實的剿匪成功。並無殺民冒功之事,張宗說是貴氣之子。徐延徹是勳臣之後,齊濟良則是公主之子,三人都是大明朝頂尖圈子中的代表人物,至於其他如曹謙江彬馬橋這樣的,短了任何一個的功勛都難保徐勳會鬧出來。於是,在又是商議了大半個時辰之後。當宮中傳旨,張宗說授錦衣衛都指揮使時,就是再執拗的大臣,也不得不擬出了一個軍職大批發的升賞方案。

    就連劉六劉七。也撈到了讓他們喜出望外的好處,兒子在國子監的恩蔭生空缺名正言順了不說,自己也都得了四品指揮僉事的職銜。儘管並不是世職,但他們更看重兒子能否讀出點名堂來,成為真正的地方大族,再加上靠山徐勳從最初的伯爵直升國公,他們高興都來不及,哪裡會有絲毫的不滿?

    獻俘之日,一大堆五花大綁的人赤足被押解到了午門之前。此次歷時一年多的剿匪,畿南群盜在官兵時而用計。時而用間,時而聲動,時而擊西的連番運作下,再加上那一股被劉六劉七率人吃下後迅速雄壯起來的內應,最終被分頭擊破,即便有人千方百計逃離,但其中除卻重傷後被白瑛帶走的楊虎,其餘要緊人物非死即俘。此時此刻,被押解跪在闕下的。都曾經是一方人物。

    還有更遠處被繩子串成一串的,則是無關緊要的小嘍囉。這其中,一個人用仇恨的目光緊緊盯著那午門之內,可不管他再如何運足目力,仍是只能看見那黑壓壓的群臣背影,看不見他想見的人,也看不清那位君臨天下的天子。家破人亡一事無成,被人帶離焦府送回寧王府,千方百計逃出來卻又掉進了匪窩。被人叫了多年的小白,他甚至都快忘記自己的本名了。

    好容易讓他受盡屈辱的扇子吳一夥被人剿滅,落入大刀馮那夥人手中的他原本只想忍氣吞聲暫時逃一條性命,可誰料那竟然是徐勳插入匪窩的暗線。他逃了出來打算廢掉徐勳的這顆棋子,可那幫子該死的綠林土匪竟然沒一個相信他的話,哪怕他下狠心斬了左手三根手指讓他們信了,卻也是已經晚了,最後又讓他成了戰俘。現如今站在這宮城之前,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即聲嘶力竭地吼了出來。

    「徐勳,你這個冒認勳親的混蛋,你不得好死!」

    還不等他吼出第二聲,一旁押解他們的錦衣衛中就已經有人倏然竄了出來,直接當胸給了他重重的一下,一時間他雙膝一軟重重倒在地上,只覺得喉嚨口一陣腥甜,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他掙紮著想要爬起身,卻不料有人倏然間在他身前身後的繩索上斬了兩刀,把他拖出來後又在他背上重重一拍。在他眼前一黑昏過去之前,隱約聽到人冷冷言語了一句。

    「把他前後這兩個人繼續串起來,把他先押回去!幸好這聲音不大,否則追究下來你們都沒好果子吃!」

    這一場意外除卻讓那些早已經絶了指望的俘虜騷動了一陣,並沒有引起更大的風波。畢竟,徐良的追念亡妻疼愛獨子在京城是有名的,哪怕有人聽到這小插曲的傳言,也是絲毫不信。畢竟,要真不是親生兒子,徐良早就續絃留個後了,怎會拖到現在還是單身,而且還打算一輩子繼續這麼單身下去?

    等到眾人賞功陞官從宮中回來的次日,徐勳便奏請皇帝,在宮中西苑演武場擺下了賜宴,竟是從小兵到軍官一個不落。當遠遠望見鑾駕行來的時候,一時間便只聽萬歲萬萬歲的聲音猶如山呼海嘯一般傳來,讓坐在御輦之中的朱厚照一時面色赤紅。即便如此,當聲音止歇之際,他仍是對一旁的徐勳輕聲說道:「若有一天,朕能夠和他們一塊並肩迎敵殺敵,他們這天子親衛四個字方才真正坐實了!徐勳,朕還記得在南昌城牆上面對寧王大軍時的那一刻……真的,那種時候和任何時候都不相同。」

    見小皇帝的目光中流露出了深深的悵然,徐勳知道朱厚照這會兒最可能想到的人,想到的事,這會兒自己說話還不如不說,於是自然而然默不作聲。

    等到朱厚照來到了演武場上的高台站定,那大風將他身上那一襲玄色大氅吹得颯颯作響,紋絲不動的他在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突然一掀身上的大氅,大聲說道:「今日無天子,朕只為諸位有功將士賀!」

    儘管昨日已經進過宮,受封賞的時候也亦步亦趨地隨眾人磕過頭,但隔著那麼遠的距離,即便劉六劉七都是好弓馬,可要看清楚坐在奉天殿御座上的朱厚照還是力有不逮,今日身在前排的他們竟是第一次好好端詳這位正德天子。此時此刻,當他們聽到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一時都不禁覺得心頭火熱,竟是忘乎所以地隨著其他人一塊高呼起了萬歲。

    朱厚照說到做到,接下來一絲一毫冗長的禮儀也沒有,直接吩咐人上了酒菜,旋即便吩咐一個內侍在後頭捧著酒甕,自己拉了徐勳逐席過去。起頭還是一杯一杯的喝,但到後來經徐勳一勸,發現那酒宴一直擺到過了豹房,他若是這麼喝下去簡直是醉死都別想喝完,因而也就是走一走罷了。即便如此,當從頭走到尾,仍然是從不到午時,一直走到過了申時。醉意加上興奮讓他忘記了身上的疲憊,竟又拉了徐勳一路走到了鄰近太液池的淾祥橋。

    「朕想過了,回頭等朕立了太子,朝中一片太平,朕一定要學太宗皇帝那樣,親征蒙古,打得那些韃子不敢犯邊!天子守國門,朕如今已經明白了,這個守字可不是守在京城不挪窩,該出去的時候就得出去!倘若不是這一次去江南江西轉了一圈,朕還不知道這個盛世爛成了這個樣子……太宗幾次北征,宣廟亦從過北征,親自巡邊擊退兀良哈人,英廟土木堡雖敗,可終究有那膽氣……不能因為英廟一時之敗,便因噎廢食!」

    徐勳聽到那因噎廢食這四個字,當即若有所思地說道:「可皇上之前去江西,就這麼幾個人知道便已經跳腳了,倘若今後要親征,群臣必定群起反對,皇上莫非有對策了?」

    「當然有!」朱厚照立時挺起了胸膛,嘿然笑道,「若朕不是個皇帝,而是總兵朱壽,這打仗的事情豈不是名正言順?」見徐勳瞠目結舌之後立時哈哈大笑,他不禁惱羞成怒地說道,「你別笑,反正到時候你也逃不掉。現如今蒙人都知道了你的名聲,回頭朕給你改個名字,再給你個副總兵噹噹,你想在京城躲清閒,門都沒有!」

    君臣二人對視一眼,最後齊齊看向了瓊華島上那座俯瞰宮城的萬歲山。

    當帶著深深醉意的徐勳從西安門出宮之際,恰是看見李逸風快步迎了上來。他一手托住了這位要行禮的錦衣衛大當家,這才笑著問道:「你這是在等人?」

    「卑職就是在等國公爺。」

    「車上說話。」

    上車坐定之後,李逸風的臉色微微變幻了一陣子,隨即開口說道:「國公爺是否聽見了外頭傳言,之前獻俘獻捷之時,有人在午門外瘋言瘋語,指斥國公爺當年冒認勳親?」

    此話一出,徐勳若有所思挑了挑眉,隨即便若無其事地說道:「聽說了,但既然是你錦衣衛把人押了下去,可是審出了什麼主使?」

    「卑職生怕這人胡言亂語,是親自去審的,結果他供述說……」遲疑片刻,李逸風便用極低的聲音說道,「他供述說,自個是太平裡徐氏長房長子徐動。」
mk2257 發表於 2011-12-31 22:46
第六百五十四章 恩怨情仇了

    「徐動……徐動?」徐勳唸著這個名字,記憶中終於浮現出了一個人來。儘管說起來只是四年前的事,但對他來說,卻彷彿是很久以前一般,久到他連其人形貌都已經記不得了,只依稀知道還有這麼一個人物潛逃在外。於是,他須臾便哂然一笑道,「是有這麼個人。怪不得他會吼出這麼一句話來,畢竟我在徐氏一族長大,他這由頭找得不錯。」

    李逸風審了個開頭,問出了人的身份,便死死堵住了人的嘴沒有再審下去。這起頭徐動就敢當眾大聲嚷嚷徐勳不是徐良的兒子,誰知道後頭還會說出什麼要命的話來,他可不想聽見什麼不敢聽的!於是,他把人弄昏之後嚴令不許別人接觸,立時就來見了徐勳,此刻見徐勳彷彿是當成笑話聽了,他仍是極其恭敬地說道:「他畢竟姓徐,再加上不是什麼有名頭的要緊人物,所以卑職設法銷了他的名字,回頭就把人送給國公爺。」

    徐勳本想說殺了算了,可想想徐動在外漂泊這麼些年,倒是突然生出了幾分興趣,當即就答應了。等到回了如今已經改成了興國公府的徐府,不多時李逸風差人送了一個黑布套套頭昏迷不醒的人過來,他便吩咐將其人押到了後頭的地窖中,換了一身衣裳便親自過去。可才走出屋子,他便和徐良碰了個正著。

    「這是去哪?」

    「李逸風送了個人來,我閒來無事,去問問。」

    「我正想找你說此事,可是那此前在午門前咆哮的傢伙?」徐良立時沉下了臉,見徐勳點了點頭,他便追問道,「你既然親自去見,可是從前舊人?」

    「沒錯,是太平裡徐氏長房長子徐動。」

    「居然是他!他既然敢這樣嚷嚷出來。必定知道什麼,我和你一道去見他!」

    見徐良如此堅持,徐勳知道是因為寧王之亂中,徐邊蹤影音訊全無的緣故。想了想也就答應了下來。等到了地窖,吩咐兩個心腹親衛守在外頭,他便和徐良一塊掌燈下去。說是地窖,不如說是徐勳根據記憶之中的地下防空洞造的,不過是以防萬一,如今卻才第一次派上用場。等到了最深處,看到那個被綁得嚴嚴實實。卻還昏迷不醒的人,他上前隨手摳出了其口中那個軟木塞,繼而便到旁邊的木桶中,隨手舀了一瓢涼水澆在了那張臉上。

    被那冷水一激,徐動一下子驚醒了過來。看清面前這兩個人,打了個冷戰的他倏然便冷靜了下來。之前審他的那個人他第一時間就認出來了,便是曾經去過南京的錦衣衛高官之一,而他只說出了自己的身份便被人重新制住。現如今身在這裡,那事實就已經很清楚了。兜來轉去,自己還是落在了徐勳手中。可好在徐良就在旁邊,他還有機會!

    「徐勳!」

    這咬牙切齒帶著深深仇恨的兩個字,聽在徐勳耳中卻沒有激起他的任何漣漪。他上輩子就不是個好人,這輩子更不是個好人,惦記他的仇家多了,徐動不過是個小人物。因而,他皮笑肉不笑地挑了挑嘴角,便慢悠悠地說道:「死到臨頭還要拉上我下水,都這好幾年過去了,你可是越來越沒長進了。也難怪徐家長房會絶後。」

    「你趕盡殺絶傷天害理,你會不得好死的!」

    「我趕盡殺絶?你倒是顛倒黑白,是誰先想要奪產害人命的?你們家既然做了初一,就別怪我做十五!原本不過是幾十板子的事,可你弟弟非得要找死去掘墳,怪得了誰?至於你被革了功名。自然是因為有這豬一樣的弟弟和老子,這也能怪我?長房丟了宗長,家業破敗,從前積下的仇怨自然全都一塊發了,卻也和我無關。」

    「你……」徐動氣得目眥俱裂,然而瞥見一旁的徐良,他克制再三,終於把這些怒火全都硬生生壓下,這才冷笑道,「好,好,我不和你鬥嘴。你如今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國公爺,可這一切是怎麼來的?還不是因為你為了富貴榮華,冒認是別人的兒子?興安侯,徐勳如假包換是徐邊的兒子,和你沒有絲毫的關係……我那個二叔徐邊根本沒死,他一直躲在寧王那個叛逆身邊!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認得出來,我在寧王府見過他!」

    此時此刻,不但徐勳勃然色變,就連徐良也倒吸一口涼氣。此時此刻,兩人全都異常慶幸是把人押在地窖中,而且是最深處,否則光是這句話就能引起一場難以估計的風暴!說時遲那時快,徐良一個箭步衝上前去,一把撈起徐動的衣領,一字一句地厲聲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你還知道些什麼!」

    見徐勳呆立不動,彷彿是被這個消息給震得懵了,而徐良則是如此激動,徐動頓時一陣狂喜,知道自己哪怕死了,也可以報這一箭之仇。

    因此,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立時用最快的速度說道:「他早就不認得我了,可我卻認得他,尤其是他手中那串佛珠,還有他走路那與眾不同的樣子,我小時候曾經覺得很神氣,所以化成灰也會認得他!我在寧王府只是小人物,他不曾防備我,一次他祭奠亡妻和結拜義兄的時候,我躲在一邊偷聽過,清清楚楚聽到他說,他連兒子都丟棄了,一心追隨寧王,就是為了那血海深仇!因為這個,我悄悄湊近過他好幾次,險些被他發現端倪,可終究被我發現,他是寧王的錢袋子,在眾多宗室身邊埋藏過人,說不定之前那麼多宗室被害,就是他的手筆!」

    聽到這裡,徐勳皺了皺眉,心中只覺得依稀抓住了什麼東西。而徐動則是抓著這最後的機會,厲聲說道:「興安侯,你被人騙了,你的兒子早就被徐邊害死了,徐勳根本就不是你的兒子!你的那些榮華富貴都留給他一個外人,難道你是瘋的不成?只要你稟報皇上,皇上一定會徹查這件案子,還你一個公道……」

    這話還沒說完,徐動的話就一下子被堵在了喉嚨口。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那隻死死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看著徐良那滿臉厲色,心裡突然湧上了一個念頭。

    莫非徐良早就知道?不可能,誰會願意自己的血脈被一個外人頂替,而且還甘心情願不再續絃留下後嗣?除非瘋了傻了,否則絶不可能!

    因而,覺察到那隻手收得越來越緊,手腳都被緊緊綁住的他甚至根本沒辦法掙扎,只覺得能呼吸到的空氣越來越少。他以為徐良只是想以此恐嚇讓他說出更多的東西來,然而,直到他翻白眼昏死過去之前,卻一直都沒等到徐良鬆手。

    儘管徐勳自己也殺過人,然而,看著徐動在徐良的手底漸漸一絲動靜也無,最後不知死活地低垂著腦袋在那兒,他仍是只覺心頭生出了一股深深的悸動。眼看著徐良一言不發地去一旁那個水桶那兒洗了手,甩了甩水珠子便徑直走到了他的面前,他忍不住輕聲叫了一聲爹。

    「他說的,和我想得差不離。」徐良毫不講究地在衣裳上抹了抹手,隨即淡淡地說道,「徐二爺之前那些年一直都是光做善事的好人,斷然沒有失蹤這許多年,卻去給寧王助紂為虐的道理,但若是報仇,那就說得通為什麼放著兒子在家鄉不管不問了。死了這麼多宗室,還有寧王直系全滅,他這仇人總脫不開這些死的人裡頭。現如今他不出現,必然是大仇得報,你又再不用他操心,於是身無牽掛,不是死了就是隱了,總之是再不可能找到人。徐動一死,天底下再也沒有知道這一茬的人了。」

    說到這裡,徐良突然伸出手按在徐勳雙肩,一字一句地說道:「從今往後,再也沒什麼隱患,你不管想做什麼,都只管按你想的去做,爹永遠是你的後盾!」

    「爹……」

    前世裡徐勳雙親在的時候不知道珍惜,他們死了方才把所有的心力放在復仇上,即便最終大仇得報,子欲養而親不在的痛苦絶望卻一直伴隨著到他橫死。而到了這個世上,面對的是一個拋下兒子十幾年不露面的便宜父親,他自然沒辦法生出什麼親情和歸屬感來。好在老天爺終究彌補了他的這一缺憾,送了一個父親給他,一個最好的父親給他。

    徐勳忍不住緊緊把徐良擁了在懷中,旋即緊緊閉上眼睛,竭力忍住眼睛裡的那種酸澀感覺。他輕輕抽動了一下同樣酸澀難當的鼻子,這才一字一句地說道:「爹,咱們的日子還長著,我會一輩子孝順你的!」

    「那是當然,你要是敢忤逆,我到皇上那兒告你不孝!」徐良說了一句極其生硬的笑話,旋即方才低聲說道,「不過,你別忘了你答應過,給徐二爺留一個奉祀的兒子。為了這個,你得和悅兒多多努力才是。若沒有他,你們兩個興許也碰不到一塊。」

    想到這一條,徐勳微微一愣,沉默良久,這才點點頭道:「不論他究竟想的是什麼,究竟做過些什麼,既然我說過的話,便會言出必行。」

    徐良這才笑著鬆開了手。見徐勳不自然地側過頭去眯了眯眼睛,他便嘿然笑道:「只若是如此說來,你至少得生上三個兒子。既然現如今你比從前閒了,總該好好努力才是!」
mk2257 發表於 2011-12-31 22:47
第六百五十五章 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上)

又是一年秋高馬肥時。

每到這一時節,草原上各部族的首領都會帶著養精蓄銳的馬匹和騎兵,南下到各邊鎮騷擾一個遍。那些堅城他們自然是過而不理,但那些大城周邊的村莊以及小縣城等等就沒有那麼好運了。但凡一過夏日,提心吊膽的日子就要來了。甚至連西北邊牆那些連成一線的堡壘,往往也是從守將到兵卒全都提起了十萬分小心。

說是相互呼應,但一旦虜寇大軍真的襲來,一個堡壘能支持的時間決計夠不上別地趕來救援的時間!更何況機動兵力都是有限的,等到各鎮大軍真的開來之際,那些虜寇必然不是一擊得手揚長而去,就是已經深入後方劫掠,竟是讓人防不勝防!然而這些年,隨著朝廷在諸邊加大投入和軍將整訓,這種局面漸漸有所改觀。

這一年看上去並沒有任何不同,但對於領兵的脫火赤而言絕非如此。達延汗巴圖蒙克儘管仍是雄心壯志,但他的身體已經遠遠不如從前了。而烏魯斯博羅特未死的消息傳遍各方,更是和火篩一塊內附陝西三鎮之後,草原上一度被壓制的各部蠢蠢欲動之勢自然更加嚴重。巴爾斯博羅特雖則有一些父親當初的手腕,但卻沒有滿都海那樣堅強而勇武聰慧的女人全心全意輔佐,因而即便大汗的其他兒子已經領了左右三萬戶,可權力還沒有完全聚攏手中。

更重要的是。他先頭已故的大哥還留下了子嗣!

明廷之中雖然聽說發生了一次莫大的動亂,但從表面看上去。卻呈現出了非同一般的欣欣向榮之勢。那個曾經用詭計讓他吃了虧的平北侯徐勳,如今已經封了臣民能夠得到的最高爵位國公。聽說不怎麼過問外頭的事情了,只在家裡享受著嬌妻兒女環繞。而文官們天天吵個不停,但稅收聽說卻有相當的增長。哪怕這些往日很容易得到的消息,現如今也比從前難得多了,因為沿邊九個邊鎮的管理比從前嚴格了許多,但凡九邊總兵府的上下軍官。全都要在京城講武堂接受為期兩個月到半年不等的集中培訓,聽說教官之一就是興國公徐勳。

「早知道如此,當初就是花費再大的代價,也要把他殺死在我們的草原上!」

「大人。前頭就是紅門堡了。」脫火赤才喃喃自語了一句,正跟在他後頭的一個中年人便策馬上前來提醒了一句。數年的草原生涯讓原本白面無鬚的他顯得有些滄桑,臉色顯出了幾分和蒙人相似的紅黑色,上頭佈滿了刀刻一般的皺紋,這便是用之前那面牙牌冒用了司禮監奉御的那位了。如今他早已習慣了白勝這個名字,見脫火赤回頭看了他一眼,老本都吃完,在巴爾斯博羅特身邊有些混不下去的他便陪著笑臉說道,「都說晉商最有錢,這一次若是能大掠而回。濟農一定會對大人更加賞識。」

脫火赤原本看不慣這麼一個不男不女的傢伙,然而,此人既然自告奮勇要當領路的,而且對明廷還有些瞭解,他也就捎帶上了他。此時此刻,他微微點了點頭,隨即對身邊一個從奴隸提拔起來的侍衛吩咐道:「傳令下去,把人都押好,拆牆的時候。動作要快!」

要不是火篩臨死前來了那麼一招,整個河套如今再難駐牧,明人據黃河而守,整個西北最好攻略的地方眼下就猶如一塊無處下口的骨頭,何必走大同西邊這一線!這還不算,明人居然還有工夫把陝西那一線的邊牆整個加固了一遍,完工之日,那位近幾年很少出門的興國公徐勳親自帶隊巡視了一遍邊牆,聽說一路上殺紅了眼睛,整整砍掉了二十幾顆腦袋!如果不是大同這一帶重新整修尚需時日,現如今這幾個地方是最好鑽空子的,日後卻是難說,他這一回也不會一口氣帶上了這過萬的兵馬!

巴爾斯博羅特這位濟農的嫡系已經被他差不多掏空了,倘若此次有失,那麼回頭巴爾斯博羅特十拿九穩的汗位也就落空了。這是一場賭博,但那巨大的賭注對應著同樣豐厚的回報,須知大同總兵才剛剛換掉,據說才上任的是一個叫朱壽的年輕人,還不到三十歲!也不知道是不是明廷的皇帝因為用了一個徐勳的關係,因而特別喜歡重用年輕人。

曾經一路打到歐洲的蒙古騎兵,儘管在退守草原之後,一度丟掉了曾經附庸他們的工匠以及平民等等,但在明廷不復建國之初的強勢之後,攻城的工具等等仍然是在歷次寇邊中逐漸完善。那些被驅使著第一波上前用人命築起入城通道的人,往往都是他們從各邊鎮的村莊縣城中擄去的奴隸,這一回打紅門堡自然也是如此。脫火赤本以為那些作為炮灰的奴隸恐怕要死傷殆盡方才能夠一舉破紅門堡城,但一番小小交戰的結果卻讓他大為滿意。

只死傷了百餘奴隸,數十騎兵,他們竟然就此長驅而入!

「直插太原府,一路殺過去!」

跟著脫火赤此番而來的,都是往年入寇多次的老人了。大小是個軍官的都知道明廷消息越來越難打聽,那些走私的商隊每次到來都是大談苦經,道是封鎖如何如何厲害云云,交易的東西卻比往日豐盛精美了。一想到這些已經用慣了的好東西今後就要弄不到,已經習慣了享受的他們怎麼耐得住?因而,脫火赤的命令點燃了一眾人等心頭那股火苗,一時間,從紅門堡、永泉營堡、將軍會堡三地沒費多大勁破關而入的上萬軍馬,就這麼湧入了山西之地。

儘管所經村莊彷彿都是聞風逃空不見人影,但他們的收穫仍然異常豐厚。從糧食牛馬到金銀細軟,從上到下的兵將都把馬背上的褡褳和懷裡塞得鼓鼓囊囊,儘管也有零星的小股明軍攔截接觸,但都是不戰而潰。一時間更是讓脫火赤以下的軍官漸漸生出了驕狂之心,就連脫火赤想到大同剛剛換了主官,那一絲懷疑也就無影無蹤了。因而,當前方終於出現了一座比之前所經村莊更大的武州城時,他便毫不猶豫地下了攻擊的命令。

數百銳騎就這麼朝城門疾馳而去,然而,先頭人員才剛踏入距離城池百步之內時,就只聽一陣轟隆隆的聲響,一時間竟是地動山搖。在中軍的脫火赤看來,就只見那些先頭部隊的馬蹄之下彷彿埋藏著什麼東西似的不斷爆開,後頭的人雖也有盡力勒馬的,但由於剛剛看見城牆之上空蕩蕩的不見明軍堡壘衛城常有的火炮等等,兵員也就是稀稀拉拉幾個,因而起頭速度都太快,此時就是想收都來不及。而那些寄希望於盡力前衝,指望著能擺脫這危險地帶的騎兵,則是在疾馳之中帶起了更多的爆炸聲,一時間硝煙瀰漫什麼都看不清。

等到爆炸聲漸漸止歇,硝煙塵土漸漸散去,面色鐵青的脫火赤方才看清了前方情景。還能夠騎在馬上的人已經寥寥無幾,甚至於還有不少失去了主人的戰馬在茫然徘徊,有被掀下馬背逃過一劫的人茫然四望,更多的是躺在地上哀嚎的人,以及橫臥在地痛苦嘶鳴的戰馬。面對這一幕,脫火赤咬牙切齒好一陣子,最後方才厲聲喝道:「去個人查探一下情形!」

這一輪爆炸之後,理論上不存在剛剛那種從地上陡然勃發的危機。即便如此,剛剛那一場來得太過突然,脫火赤這一聲令下,隔了好一會兒方才有人勉勉強強策馬上去查探。這不看不打緊,一看之下,回來的人全都是面如土色。和從前那些只是爆炸的火器不同,這一次不知道明人在其中添了些什麼機關,眾多受傷的人身上全都紮著各式各樣不規則的鐵片和瓷片,甚至有重傷的人就這麼流血過多死在他們面前。

聽到這樣的回報,脫火赤不禁倒吸一口涼氣。此次的行軍路線甚是隱秘,他是和巴爾斯博羅特以及幾個心腹軍官商議許久,方才最終定下的。現如今才打到武州就突然遭遇到這樣的突襲,必然是明軍有了準備,而倘若如此,最可疑的人就只有一個!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狠狠抓緊了手上的刀,目光一瞥身側稍稍落後一步的白勝,見其面色慘白眼神飄忽不定,他幾乎是剎那間猛然拔刀出鞘,一個旋身便利落地往人劈了過去。然而,他終究是從前擊後,儘管白勝來不及躲閃,但這一刀也只是把人劈翻了下馬,繼而在其胸口拉出了一道恐怖的血痕。

「大人,和小人無關,小人根本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然而,白勝的這辯詞聽在脫火赤耳中,卻是半點可信度也無。他毫不猶豫地衝著左右使了個眼色,當幾個親衛圍上前去把人亂刀砍了,他方才長長舒了一口氣。對於這種不男不女的閹人,他從來就沒有半點信任,所幸這白勝在巴爾斯博羅特面前也已經差不多失寵了,不管這一回的損失是不是此人通風報信,都可以栽在此人頭上!

因而,他只是片刻工夫便沉聲吩咐道:「把輕傷的帶上,改道,打河曲!」

過了河曲就能迅速越過邊牆回去,這一次的收穫勉強也算得上是不錯了,這武州都能埋設如此火器埋伏,指不定其他地方也早就設好了套子等他們鑽,他才不上這個當!
mk2257 發表於 2011-12-31 22:48
第六百五十六章 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下)

    臨清水河威遠衛城的北城牆上,一個腰背雄闊的年輕人正抱手而立,身上大氅被刮來陣陣北風給吹得颯颯作響,眼睛卻看著那不久之前還有人駐牧,如今卻人影全無的清水河。突然,背後一個親衛快步走了上來,行禮之後低聲說道:「總鎮大人,虜寇去河曲了。」

    「嗯,去了河曲?」

    被稱呼為總鎮大人的自然是新任大同總兵朱壽……或者說,是自個封了自個總兵的正德皇帝朱厚照了。相比剛登基那會兒的青澀,如今他比從前高了一個頭,多年在西苑之中習練弓馬的結果自然是讓他比父親弘治皇帝祖父成化皇帝都顯得高大健壯,而因為年輕而有意蓄好修剪出來的那一叢小鬍子一翹一翹的,非但並不顯得威嚴,反而有幾分滑稽。然而,這些親信的衛士們卻沒有一個敢進諫這一點,因為唯一敢進諫的那位國公爺,現如今正在偏頭關。

    「嘖嘖,讓那些商隊一而再再而三地散佈消息,這些傢伙還真上了當。被炸了一通就停止南下趕去了河曲想撈個便宜就走人,哪有那麼容易,也不看看在偏頭關的人是誰!」嘿然一笑之後,朱厚照就突然開口問道,「對了,河曲那兒是誰守著?」

    「回稟總鎮大人,是江彬。」

    「他這個昔日的大同遊擊將軍重回大同重操舊業,看來總頂得住,頂不住還有徐勳呢……嗯,傳令下去,咱們不理會這些個虜寇,照著先前的佈置,把他們老巢和補給輜重等物的老巢給我端了!當年王越一把火燒得虜寇數十年不敢進河套,他既然能做到,現如今咱們也要一把火燒得這些韃子不敢進大同!」

    「得令!」

    正在黃河邊上的河曲縣儘管有古塞雄城之名,但時至今日,西北有神木堡。東北有偏頭關,南有府谷,河曲縣因設流官治理,等閒並不駐兵。因在大同鎮以及延綏鎮之間。又鄰近蒙古屢遭騷擾,雖有黃河在側,但河曲從元末到如今,一直都是個窮地方。然而,往日只能靠那深地窖來防範於未然的全縣百姓,當得知虜寇大軍來襲時,第一次卻生出了幾分底氣。

    相比從前那些民團,城中這一次可是駐紮了千餘兵馬,總該有些作用吧?

    面對呼嘯而來的虜寇大軍,江彬不得不慶幸自己此前還領著出來試驗新型火炮的命令,四門炮加上充足的彈藥,好歹足夠支撐一段時間。儘管兵馬不夠充足,但他在全城下了死命令徵集青壯上城牆,自己又冒著流箭親自在牆上督戰,硬是讓如今決計算不上堅城的河曲在大半日的狂攻之中屹立不倒。當虜寇的攻勢終於減緩下來。分明預備繞過河曲繼續北退的時候,他扶著垛口仔仔細細一看,突然回頭喝道:「來人,整軍!」

    「副鎮大人,敵寡我眾,此時出擊豈不是羊入虎口?」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江彬沒好氣地掉了一句書袋,隨即便惡狠狠地說道,「說得粗俗一點,就是人家瞧不上咱們,這才更是要把人打痛!虜寇這樣兒分明是撈飽了就想走,要是這麼把人放跑了,趕明兒追究下來,我這放跑了人的就是最大的罪人!少說廢話,快去預備,說不定總鎮和偏頭關那兒都預備好了,我這兒得把人死死纏住!」

    這一仗打完,小皇帝該心滿意足回京城繼續當天子了,總不可能還窩在大同當什麼總兵。徐勳這興國公也不可能窩在偏頭關當什麼副總兵,他這個副總兵就能夠轉正了。可要是這一仗打不好,他這個總兵就是扶正了也會被人在背後指指戳戳!

    前次剿匪事後,江彬便提了副總兵佐張俊鎮守宣府,歷練幾年後便調來了這大同繼續任副總兵。要說歷練資歷都已經熬夠了,如今輔佐那個來歷不明的朱壽,在別人看來簡直是小皇帝的又一次胡鬧,只有江彬自己知道這是多大的露臉機會,因而自然渾身是勁。此時此刻聚集了兵馬之後,他就對這些自己一手拉起來的將士們高聲嚷嚷了一句。

    「別的我也懶得多說,總而言之,衝殺的時候我在前頭,斷後的時候我在最後頭,援軍隨時會到,我等著給大家慶功的那一天!」

    「哦!」

    在一陣響徹雲霄的高呼之後,江彬一時一馬當先從河曲城東門疾馳了出來。隨著一應人等終於完全馳離了城門,城門緩緩關閉,此前早已得令的火炮手立時將彈藥裝填入了早就重新調校好的火炮之中。隨著第一發測試距離的先行落下,一時間第二發第三發第四發先後落在了虜寇後軍之中,繼而又是如是兩輪齊射。當火炮聲終於止歇之後,江彬終於率軍殺入了後隊之中。左衝右突的他倏忽間就把剛剛被火炮打亂陣型的後隊撕開了一個口子,隨即一陣衝殺從右而出,卻是絲毫沒有收手的意思,竟是再次帶人殺了進去。

    刀劍交擊之間,江彬只聽倏然連聲箭響,知道躲閃不及,面前一個韃子又死命將他擋住,一時間他索性把心一橫,不要命似的衝著對方悍然直殺了過去。等到劈了對方落馬之際又橫刀帶領麾下將士殺出之際,就只見他左肩一箭,右耳一箭,左脅亦是一箭,竟是身披三矢。眾目睽睽之下,他隨手揮刀砍斷了左肩左脅的箭支,又一把將右耳所中之箭一把拔下,這才衝著目瞪口呆的左右厲聲喝道:「看什麼看,繼續殺進去,能留下多少是多少!」

    後隊的騷動自然傳到了脫火赤的耳中,面對身邊眾將紛紛請戰,面沉如水的他想起河曲城中的火炮,武州地下埋藏的火器,如今騷擾後隊的竟只有區區千餘人,總覺得這一切要多蹊蹺有多蹊蹺,因而當機立斷地下令道:「不用管他們,留下後軍被他們纏住的那上千人,足夠這些明人吃個大苦頭了。不要停留,立時破關而出!」

    老牛堡和偏頭關之間有一段邊牆是多年之前就殘破不堪的,這是脫火赤多年襲擾明人邊境的經驗了,此前又從商隊和細作口中多次證明了這一點。這一次他入寇之前就早早選定了這一條後路。當遠遠看見那殘垣斷壁之際,他心中如釋重負,立時在左右親衛簇擁下一抖繮繩加快了速度。然而,突然之間,他的眼睛突然捕捉到了那殘垣斷壁前頭的物事,頓時倒吸一口涼氣,那密密麻麻四處都是的,除了一條條絆馬索,更有無數橫七豎八的搊蹄,鐵拒馬,地上更是撒著無數密密麻麻的鐵蒺藜。

    相比建造邊牆亦或是挖戰壕的麻煩,這些東西布設起來極其簡單,但此時此刻卻相當於一場莫大的麻煩。更讓他驟然間背心發涼的時候,那些殘垣斷壁的後頭,傳來了聲音悠長的一陣陣號角聲和戰鼓聲。

    偏頭關雖和雁門關寧武關合稱外三關之一,但原本只設守禦千戶所,從上至下的軍將加在一塊也就是九百餘人。托如今嚴查空額的福,這幾十人的缺口是兵部武庫司暫時沒人可勾補,而不是掌管此地的閆千戶膽大妄為。所以,在這偏頭關突然來了一位徐副總兵之際,他方才能夠勉強保持鎮定。可看著那來來往往全都是一溜小跑,訓練有素得讓人無話可說的傳令親兵們,還有簽押房門口猶如釘子似的紮著一動不動的護衛們,他每每還是有些咂舌。

    聽說這是定國公府的一家親戚,可這架勢也大了吧?

    「報!虜寇大軍已經被攔在了邊牆之內,兩位曹將軍已經率軍從左右殺出去了。」

    「知道了。」

    「報,江副總兵已經牢牢咬住了虜寇後軍,披創不肯退。」

    「江彬就是這老脾氣,讓他去!」

    「總鎮大人帶著徐將軍齊將軍和張將軍,領兵八千,已經出了威遠衛!」

    「阿彌陀佛……」

    這最後一句話奏報上去的時候,閆千戶忍不住有些納悶。這位徐副總兵聽說和那位總兵大人相交莫逆,聽著人貿然出關,怎麼不說別的,而是唸叨那一聲阿彌陀佛?然而,他絲毫不敢湊到前頭去問,只能到下頭廚房吩咐不要吝惜菜蔬好生款待云云,只偶爾會思量一下別人都是衝殺在前,為何這位副總兵卻是窩在自己這偏頭關。

    一日之後,諸多軍報方才相繼而來。那位新任大同總兵朱壽大人,在昭君青塚附近一把火燒了脫火赤安設的後隊營帳輜重以及攻城雲梯等等種種器具,奪回明人奴隷及工匠等等上千,最初被蒙人掠歸的牛馬四千餘,斬首四百,餘敵四散奔逃。而在老牛灣以東打算破關而出的脫火赤中軍,則是在附近兵馬的一再阻截下,只有四千餘成功逃脫,餘下的被生擒的潰逃的死傷的不計其數。此前已經頒令下去,但使拿住逃脫的虜寇,可交官府換取賞錢官職,亦可留用為奴,只需報官領一通文書即可。

    報捷文書才到京城當日,司禮監掌印太監蕭敬便命文書官把小皇帝的御札送到了時任內閣首輔楊一清的案頭。小皇帝那龍飛鳳舞的筆下,楊一清真正在意的只有那一行讓他頭痛不已的字。

    「大同總兵朱壽殺敵有功,朕欲升其為總督宣大甘延四鎮軍務鎮國公,可乎?」

    還可乎不可乎,好好的皇帝不做,非要來這一套,傳言出去成何體統!

    想到如今已經六歲,聰慧機敏少年老成的皇太子,楊一清心中生出了深深的欣慰。好在東宮儲君不像朱厚照,從小就表現得極其穩重,否則天下臣民連個盼頭都沒有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12-31 22:49
第六百五十七章 會當淩絕頂
孟子曰:孔子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

    不論這句話是不是有些誇大,東嶽泰山在天下的眾多名山之中,一向具有非同小可的意 味。尤其是封禪泰山,自從秦始皇登臨泰山勒石為自己歌功頌德,從古至今,能夠以封禪這種最隆重的禮儀登上泰山的皇帝屈指可數。秦二世胡亥、漢武帝、漢光武帝、唐高宗、唐玄宗、宋真宗,此外雖也有祭祀的皇帝,卻都稱不上封禪二字。

    直到了明時,驅逐韃虜得了天下的開國之君明太祖朱元璋卻是崇尚簡樸的人,對於封禪這等勞民傷財的勾當沒什麼興趣,永樂皇帝朱棣雖也屢次北巡北征,可對泰山也不如前朝那些皇帝心向神往。一度吸引了無數皇帝的神山泰山,便只有偶爾官員祭祀。

    這一天的泰山山路上,亦是香客遊客不絕。香客們自然是沖著那東嶽廟去的,至於遊客則多半是今科秋闈中舉志得意滿,沖著明年春闈去的舉子們。在這些人當中,一行仿佛是兄弟兩個似的年輕人和三四個從人自然絲毫不顯眼,可只要仔細觀察,便能看到上下有好幾撥人在悄悄策應著他們。

    終於,起頭興致勃勃的那個小鬍子年輕人扶著一旁的一塊山石站住了,繼而便氣喘吁吁地說道:“累死了,都爬了一個多時辰了,怎麼還沒到頭?”

    “泰山乃是五嶽之首,自然不是那麼容易登頂的。”徐勳笑眯眯地看著朱厚照,想起小皇帝在山腳下大手一揮地說不要什麼馱轎,自己決計能夠一口氣登頂,同樣兩條腿有些泛酸的他便輕咳一聲說道“登山切忌不時坐下休息,這一坐下,再站起來往上爬,可是要比之前更累一倍。怎麼樣。實在撐不住。讓人背馱轎上去吧?”

    “哼,你少囉嗦,我還沒那麼沒用!”

    朱厚照沒好氣地一擺手,卻是一時脊背挺得筆直,甩開大步一口氣又上了幾十級臺階。然而,這一下子的猛力衝刺,卻讓他的膝蓋有些吃不消了,竟是站在臺階上雙腿微微顫抖,直到後頭徐勳上前扶住了他的胳膊。他才大口大口喘了兩口粗氣。正調勻呼吸之際,他突然聽到一旁傳來了幾個人說話的聲音。

    “從古至今,這泰山都被稱為神山,能夠封禪泰山的大多都是明君英主。說起來,秦漢唐宋,屢有封禪之舉,為何到了我朝,卻是沒有一位萬歲爺登頂泰山封禪的?足可見。今不如古啊!”

    “這話嘛……咳咳。劉兄實在是說得過了,我朝歷代先帝爺雖說都不曾封禪泰山,但一直也是遣官祭祀的。畢竟,古往今來,每朝每代封禪的帝王也就是那麼幾位……”

    盡管這話還沒說完,但朱厚照聽著立時不樂意了,當即冷笑道:“這是不是明君,和封禪泰山有什麼關係?秦二世封了。結果秦二世而亡,被人掀翻了江山;漢武帝也封了,可他把文景二帝辛辛苦苦積攢的國庫全都打空了,晚年逼死皇后太子,立了個幼子,頂多只算是前半位明君;至於唐高宗,雖說文治武功都勉強還使得。可別忘了他還有個險些奪了李唐的媳婦;唐玄宗更不用說了,晚年安史之亂,大唐盛極而衰;倒是漢光武復了大漢江山,宋真宗也算是文治了得全始全終,可和他們比起來,我朝太祖太宗有過之而無不及!”

    事涉老祖宗,朱厚照這和群臣天天爭執吵架吵出來的嘴皮子功夫,竟是半點不含糊!

    見到這情景,徐勳自然不會插嘴,只是在旁邊笑呵呵抱手看熱鬧。而這時候,被朱厚照突然搶白了一通的那幾個書生在面面相覷了一陣之後,當即有人反問道:“那為何我朝太祖太宗不曾封禪泰山?”

    朱厚照根本沒見過那兩位本朝功績最大的老祖宗,此時此刻頓時有些猶豫。這時候,徐勳方才不慌不忙地說道:“那是因為我朝從太祖太宗皇帝開始,始終體恤民生。 漢武帝封禪泰山,隨行萬餘人;宋真宗封禪泰山,隨行千六百人。這許多隨行人員的開銷哪裡來,難道不是民脂民膏?太宗時,曾有大臣提出封禪泰山,卻為太宗皇帝駁了,其中深意,自然還在這不過好大喜功之舉。沒想到這體恤天下臣民百姓的一片苦心,倒是被人曲解了。”

    這擺事實遠比講道理更加清晰明瞭,一時間,那幾個書生頓時啞口無言。隔了好一會兒,方才有個年長的輕咳一聲說道:“這位公子所言確實有理,不過,我倒是聽說朝中有些傳言,道是興國公頌當今皇上文成武德,如今盛世太平,正該封禪泰山……”

    他說過這話嗎?徐勳此刻頓時愣住了,暗想朝中確實有些拍馬屁的官員建言過封禪,可是和自己一毛錢關係都沒有,他這算不算躺著也中槍?

    而朱厚照的反應則更激烈,不等人說完就冷笑道:“以訛傳訛,純屬放屁!”

    小皇帝身後的那些侍衛聽了這話全都樂不可支,偏生還不敢顯露出來,憋得都快內傷了。這前頭的話還算稍微客氣一點,後頭的就完全不給面子了。果然,那中年書生也被噎得臉上赤紅,正待反駁之際,徐勳便淡淡地說道:“興國公雖說在讀書人當中名聲有好有壞,但這種建言還是說不出來的。還是剛剛我那句話,太祖太宗皇帝 盡皆功業赫赫,尚且體恤民生不提封禪,當今皇上就算建功立業,難道還要去做太祖太宗最討厭的好大喜功排場事?以興國公的性子,挑唆挑唆皇上悄悄到泰山游幸遊幸,那種可能性還差不多。”

    此話一出,不但朱厚照,就連那幾個侍衛也都大笑了起來。而那幾個書生一時都尷尬得無以復加,有心想要反唇相譏幾句,可理都在別人這一邊。就在這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的當口,後頭突然傳來了一個淡淡的聲音。

    “正如這位公子所說,興國公為人實際,沒有好處的事情是不做的。他爵位已經到頂,膝下一子出繼養父,二子都有爵位承繼,如今連國事都不太管了。封禪泰山對他來說有什麼好處?而當今皇上登基以來。政令種種都是因勢而為,這封禪二字從未見於廷議部議,不過是一二跳樑小丑在那兒鼓噪,什麼時候就成了朝中有傳言?既是得了舉人功名,以訛傳訛怎要得!”

    因那話語是從後而來的,眾書生頓時齊齊扭頭。待看到後頭那人形貌,那年紀最大的中年書生頓時大吃一驚,慌忙長身一揖道:“見過恩師。”

    其他人在一二認得的人指引下,也慌忙行禮道:“見過陽明先生。”

    尚未轉頭的徐勳正琢磨著這聲音仿佛有些熟悉。乍然聽到這一稱呼,他立時急忙轉身,果然就看見那身穿青色長衫的不是別人,正是多年不見的王守仁。儘管王守仁在貴州龍場驛儘管只呆了兩年許,其後他就授意張永在朱厚照面前說了說情,把人調回了南京,但和當年在兵部任主事,繼而又在西苑練兵。其時意氣風發的那個青年相比。如今四十余歲的王守仁消瘦了幾分,發間也隱現幾根銀絲,整個人瞧上去內斂而深沉,再無從前那種銳氣外露。

    王守仁眼神閃動地 看著徐勳和朱厚照,良久方才躬身一揖,站起身後便掃了一眼那幾個紛紛行禮的書生,目光落在了那個中年書生身上:“茂才,我記得你是我當年主持山東鄉試時取中的舉人。至今已經有……十二年了吧?你十二年四考會試,至今卻一直不曾題名,你自己不妨好好思量思量,這究竟是什麼緣故。”

    盡管兩個人的年紀差不多,但科場之上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那中年書生哪裡敢爭辯。唯唯諾諾地應了之後,竟是再沒了今日攀登泰山的心情,當即便狼狽地下了山。至於其他幾人雖是和王守仁並未有師生之情,但陽明先生在南京開課收弟子,也有人去聽過講,深知如此名士一句話對他們將來的會試會有怎樣影響,一時間少不得 都滿臉慚愧連連感謝教誨云云,連王守仁剛剛向朱厚照和徐勳見禮意味著什麼都忘了去深究,不多時便全都溜下了山。

    直到這些人都走了,來往上下山的人不知道剛剛這一場變故,王守仁方才緩步上前,到朱厚照和徐勳面前再次拱了拱手道:“小侯爺,徐老弟,久違了。”

    這多年前的舊日稱呼,頓時拉近了好些年沒見的三人之間的距離。朱厚照看著王守仁那早生華髮的樣子,便決定大度地原諒他當年惹火了自己,以及死不認錯的倔強,笑眯眯地說道:“既然碰上便是有緣,今兒個我和徐勳說了一定要登頂泰山,你也來比一比如何?”

    “若是我贏了則如何?”

    王守仁這輕飄飄的一句話頓時激起了朱厚照的火氣和好勝心,他幾乎想都不想地開口說道:“你若是贏了,我便答應你一件事!”

    “小侯爺金口玉言,莫要忘了!”

    朱厚照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只見王守仁一下子越過他快步登山,一愣之下慌忙追了上去。看見這兩人你追我趕的樣子,幾個護衛慌忙跟上,前後的其他的便衣護衛亦是緊張了起來,一時間,不緊不慢的徐勳反而落在了最後頭。

    盡管王守仁的出現有些突然,但徐勳此前也聽說了王守仁告假到山東探訪友人,再加上其那南京右僉都禦史的名頭象徵意義大於實質,而且這些年雖有上書,但早不復當年的動輒慷慨激烈,因而自不會認為人能夠消息靈通到在泰山上守株待兔。不怎麼擔心王守仁會提出過分要求的他繼續一路按照自己的節奏登山,當他帶著兩個護衛輕輕鬆松到了中天門之際,就看到朱厚照正在那喘氣,王守仁卻不見蹤影。

    “伯安呢?”

    “天知道!”朱厚照惡狠狠地迸出了三個字,隨即方才氣餒地說道“我天天騎馬練武射箭,沒道理還拼不過他的!”

    “爬山和騎馬練武射箭都不一樣。”徐勳見朱厚照露出了一個你不用安慰我的表情,他便笑呵呵地說道“爬山也有爬山的技巧,這膝蓋用力過度,下山的時候腿軟發抖, 到那時候可是想下都下不來。所以一路上得分配好體力。畢竟到了中天門才上了一半。若是如剛剛那樣用力過猛,剩下的路就不用走了。來人,去把我之前帶上的東西拿來。”

    等一個護衛急急忙忙取來了一把登山杖,徐勳不由分說塞到了朱厚照手中,這才笑著說道:“還有後半程呢,咱們上!”

    盡管體力頗好,但前半程不得其法時快時慢耗費了太多體力,後半程朱厚照著實累得不輕,這才知道徐勳那把登山杖是多有必要的東西。等到上了玉皇頂玉皇廟。他一屁股就坐在了一旁的臺階上,腰酸背痛自不必說。就在這時候,老早消失不知道上了哪兒的王守仁卻再次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小侯爺看來是輸了。”

    “哼!” 從鼻子裡使勁冷哼了一聲之後,朱厚照方才沒好氣地說道“得了,你要有什麼要求直接說!不過我可告訴你,就算……”他左右看了一眼,見護衛們已經把四周看住了。沒有其他香客能過來。他方才繼續說道“就算君無戲言,朕能答應的事情也是有分寸的,你可別拿什麼朕不可能答應的事情到朕面前來說!”

    “臣自然不敢。”朱厚照既然連朕的自稱都出來了,王守仁便換上了一副鄭重的表情,輕輕一揖方才說道“臣本想上書建言皇上,不料泰山之行竟然能再度窺見天顏。因而便不得不欺以打賭戲言。臣所言之事,非指別地,而指宣德年間棄守的奴兒干都司。如今河套已復,小王子諸子爭位,一時不敢南進,然臣聽說女真諸部卻人口日多。太宗當年將奴兒干衛升為奴兒干都司,正為治女真諸部。此為長治久安之計,廢了大為可惜!”

    一番話說得朱厚照若有所思地蹙起了眉頭,而徐勳雖則料到王守仁應該是借打賭言大事,卻不料所言如此合自己胃口,當即似笑非笑地說道:“伯安言此事,該當知道此事的難度不在於去做,而是讓何人去做。當年永樂年間除了領兵的武官之外,尚有出身海西女真的亦失哈隨行。如今你可有好人選否?”

    “臣請行。”簡簡單單的三個字之後,王守仁見朱厚照和徐勳君臣二人盡皆露出了心動的表情,他便索性直言說道“臣前歲告病休養時,曾經過遼東進過女真,帶回來一個女真孤兒,因而如今也粗通女真土語。”

    朱厚照一聽說王守仁居然借著告病休養的由頭偷偷溜去了女真腹地,忍不住氣急敗壞地說道:“好你個王守仁,你這簡直是……先斬後奏!”

    “皇上錯怪伯安了,這頂多算是先調查後彙報。”徐勳不動聲色給王守仁說了一句好話,這才笑眯眯地說道“當然,讓伯安把前去女真腹地的前因後果以及期間過程寫成最詳細的奏疏,您好好看看如何?嗯,讓他寫上十來萬字?”

    王守仁知道徐勳已經被自己說動了,這話分明是有意給自己支招。但是十來萬的字數實在是太恐怖,須知太史公那麼多年寫一本史記才多少字?儘管自己路上的見聞已經都記錄了下來,但要整理好給皇帝看,同時還要說服朝中文武大臣,總得再費不少功夫。

    於是,他當即躬身說道:“皇上若是允准,臣立時回去準備。”

    “去吧去吧……不超過十萬字別呈上來!”朱厚照有意補充了這麼一句,卻完全沒去想以王守仁的水準,十萬字他看起來是個什麼滋味。

    而心頭大振的王守仁告退之際,見徐勳討了相送的差事,送他到了那下山的石階旁,他臨下山之際,卻突然停下步子扭頭說道:“世貞賢弟,大恩不言謝,當年你力救我脫險,又使人讓我得以出貴州回南京,今日又幫了我這一次……當年能在兵部之前認識你這麼一個人,我之幸也!”

    “哪裡,若沒有我,伯安兄仍然會是名滿天下流傳千古的陽明先生。”

    徐勳笑著說了一句,見王守仁拱了拱手後飄然下山,他頓時輕輕舒了一口氣。哪怕平亂甯王的事他代替王守仁幹了,哪怕王守仁在貴州龍場驛沒呆兩年,但那位學貫古今被稱為千古一聖的王陽明,終究還是掩不住那本身的璀璨光芒!

    等徐勳回到了玉皇廟,得知朱厚照已經去了登封台,他少不得快步沿路進去。這本不是尋常人能來的地方,但玉皇廟乃是成化年間重建,又是敕建寺廟,僧官領的是僧錄司的俸祿,朱厚照隨行護衛不過出示了身份腰牌,就輕輕巧巧進去了,徐勳自也不例外。然而到了登封台前,見朱厚照一個人若有所思地站在上頭,他便在下頭出聲說道:“王伯安已經下山了。”

    朱厚照倏然回頭,那午後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顯出了燦爛的金色。眯縫著眼睛的小皇帝背著手說道: “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造化鐘神秀,陰陽割昏曉。蕩胸生層雲,決眥入歸鳥。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從前讀杜子美這首《望嶽》,還不覺得如何,今日身臨其境方才覺得果然心懷壯闊,這是在京城在宮中感受不到的。哪怕不封禪,能見如此雄闊河山,此行不虛!”

    說完這話,朱厚照突然三兩下從登封臺上走了下來,因又說道:“徐勳,你可是說過的,要陪著朕踏遍大好河山,可作數?”

    看著滿臉激昂興奮的朱厚照,徐勳自然笑呵呵地點了點頭:“自然作數!只要皇上長命百歲,這泰山不過是開始。”
mk2257 發表於 2011-12-31 22:50
尾聲 奸臣!

    明史奸臣傳。

    興國公徐勳,興安侯良,因貧養於太平里徐氏。少不讀書,為養父宗族所斥。勳狠戾,陰附南京守備太監傅容門下,暗知宗房交給事中趙欽,欲以其田宅附趙。因將養父田宅獻魏國公徐俌為修繕貢院孔廟,孤身出宗。後欽事發,勳因得錦衣衛都指揮葉廣垂青,興大案置欽於死,因得認祖歸宗。

    勳奉生父良回京,上下鑽營,良庶,以勳故,得襲興安伯爵。勳因慧黠見寵於東宮,得掌府軍前衛。孝宗崩,東宮睿宗立,時蒙元犯邊,致有虞台嶺之敗。勳調諸宣府,私出虞台嶺,大敗虜寇於沙城,又掩其行踪復襲數部,一時聲震敵後,生擒敵酋烏魯斯博爾特。俟歸,睿宗大悅,因封平北伯,大見恩寵。

    尋內閣劉健謝遷等謀逐八虎並勳,使戶部韓文導百官伏闕,事機不密,遂為勳所趁。時勳在金陵,星夜回京,私調十二團營兵馬,因逐劉謝,貶韓文,百官因革退者,不計其數。勳與劉瑾大見任用,時勳尚不足二十也。

    正德二年,勳奉旨巡邊,逢安化王朱寘鐇謀逆,悉平之。收火篩部內附,復得河套。回朝論功,睿宗大悅,晉為平北侯。其父良父以貴,同晉侯爵。時勳與瑾不睦,爭奪日烈。瑾昔力主復寧王中護衛,時廷和慎劾寧王數罪,瑾怒,吏部張彩,勳門下舊人矣,輒調楊廷和南京官,附瑾門下。瑾大悅,謂得人,慶者十數日。

    然睿宗疑寧藩日重,因使勳及瑾並張永諸人謁陵南京,並查寧藩事。

    至南昌府,寧藩逆謀日急,挾瑾行不軌事,瑾怒而刺王,二者同死。勳遂調江西諸衛平亂,以南京諸衛平匪,寧藩亂一晝夜而平。時帝在京因小疾數月不朝,提督內廠東廠錢寧,勳舊部,暗通寧藩,陰謀調兵不軌,事發捕之下獄。時寧藩陰使刺者害宗室親藩者數十人,帝怒甚,寧藩孫盡皆誅除,瑞昌宜春二王附逆並誅,孫禁錮,餘者如錢寧等多死。然勳因平亂有功,封國公,論者皆以為過矣……

    看著手中那一沓小箋紙,還未看完,書案後頭的老者便一時眉頭緊皺,隨即對身前恭恭敬敬站著的那位年輕官員說道:“讓你寫的是奸臣傳,不是讓你給他歌功頌德!要不是此人留下那麼多亂七八糟的制度,還有他那個不知道在海外呆了多久的幾世孫收容了末代明帝,我朝的江山早就穩固了!記著,把人往閹黨奸佞裡頭寫,那些平亂打仗的功全都放在他部下身上!總而言之,這就是個不學無術心狠手辣橫行不法的奸臣,奸臣!​​”

    “是是是,首輔大人。”

    連聲答應之後,那負責寫這一篇明史傳記的翰林方才捧著那一沓小箋紙退出了屋,擦了一下額頭的汗珠,這才在心底暗罵了出來。還說人家是奸臣,可咱們如今的武朝,根本就是從人家那兒篡來的,而且還是官制等等都照抄了人家的,再說這江山何止尚未穩固,那位末代興國公收容了小皇帝在海外,聽說已經拉起了一支聲勢浩大的兵馬,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殺回來!他可不想厚著臉皮再改奸臣傳了,回頭借病辭官算了!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7

LV:8 領主

追蹤
  • 450

    主題

  • 19387

    回文

  • 4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