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奸臣 作者:府天(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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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7 2011-12-31 11:54:4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55 1362915
mk2257 發表於 2011-12-31 22:15
第六百二十四章 反攻倒算?

     劉瑾一出江西布政司衙門,眼見一行自己精心挑選出來,又用銀子統統餵飽了的京衛精銳全都候在那兒,而馬車也正停在自己面前,剛剛從裡頭跟出來的幾個徒子徒孫小意殷勤地伺候著,分明是和從前一樣前呼後擁風光無限的模樣,他卻不由自主地感到一種彷彿一個人置身冰天雪地的寒意。

     這一步跨出去,他便再也沒有回頭路;可要是不跨出去,從徐勳到這一回跟著他一塊出來的張永谷大用等人,也同樣不會放過他。想當初他們在東宮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那是何等的齊心協力,現如今那幾個即便不是穿一條褲子,可大事上頭連成一線,唯獨卻把他一個人踢了出來。早知道如此,他就應該手指縫中漏出些好處來分潤了其他人,也不至於讓人都被徐勳給拉了過去,更不會有如今情勢。

     「公公,公公?」

     聽到耳畔傳來的聲音,見幾個徒徒孫全都滿面擔心地看著他,明顯是之前被困在這布政司衙門,這些人心裡就已經七上八下,如今看他這失神模樣就更擔心了,劉瑾少不得整理了一下心情和表情,讓自己又顯出了從前那副萬事盡在掌握之中的鎮定自若,沒好氣地挑了挑眉道:「咱家不用你們這些小兔崽子擔心。吩咐他們都預備好了,去寧王府!」

     隨著劉瑾那一行人離去,布政司衙門的封鎖卻並未解除,恰恰相反,徐勳對大堂上下一眾官員告了一聲罪,到後堂裡卻也顧不得和朱厚照說話,徑直招手叫了阿寶上前,沉聲吩咐道:「你挑一個妥當人,你自己親自去都司衙門,對張公公谷公公說已經事發了,讓他們立刻按照之前商量的動起來。按察司衙門那邊就叫那人去。讓馬公公他們去都司衙門會合,動作要快!」

     朱厚照強忍著沒發問,可等到阿寶答應一聲一溜煙就跑了,他頓時忍不住了。三兩步竄上前一把抓住徐勳的袖問道:「你這番分派,難道是提防著寧王朱宸濠?」

     「若是剛剛周儀和寧王府那三個人是在別人面前捅出寧王的逆謀來,那麼,寧王朱宸濠還能打通上下關節,甚至於倒打一耙,可是,這事兒偏偏是在我和劉公公面前被捅破的。」徐勳輕輕吸了一口氣。隨即便看著朱厚照說道,「茲事體大,皇上,我這就讓人護送你出城。」

     「朕難得出來一次,興許就能親眼看到這種謀逆反叛的好戲,幹嘛要走?」朱厚照卻沒好氣地冷哼一聲,挺直胸膛露出了幾分帝王威勢,「當初宮中被人看住的時候。朕尚且能悄悄溜出來前往京營找人,現在這不過是才露出端倪,朕有什麼好怕的?朕就不相信倉促之中寧王就敢舉兵動亂。要是他敢,這不是正好,趁著咱們在這兒,將他們一網打盡!」

     小皇帝既然表現出了如此魄力和決心,徐勳略一斟酌,知道勸是勸不住的,也就沒有再勉強。只是,他深知自己如今肩膀上擔著的責任,少不得伸出三根手指頭和朱厚照約法三章。眼見小皇帝嘴上答應得比誰都順溜,但眼睛卻骨碌碌直轉。他哪裡不知道人正打的什麼主意,卻索性只當成沒看見。

     等到從後堂出去再次上了大堂,他見一眾布政司官員立時擺出了正襟危坐的架勢,便沉著臉說道:「諸位,今天既然是爆出瞭如此駭人聽聞之事,本欽差少不得要仔仔細細查問。更何況既然事涉都司衙門。現如今就請諸位移步都司衙門吧。」

     此話一出,堂下頓時一片嘩然。可是,面對著徐勳那犀利的目光,為官清正的自忖接下來不過是看好戲而已,至於為官污濁甚至於和寧王本有些交往的,眼看王綸都已經被帶下去了,還不知道是怎個結局,也不敢提出異議。至於左右布政使官位雖高,可一個是好好先生,另一個則是對寧王的為所欲為深惡痛絕,恨不得有個人能治一治,因而到最後竟是一絲一毫的反對聲音都沒有。

     在這樣的氛圍下,一眾人等形同被押送似的跟著徐勳一行人到了都司衙門。而在這裡,迎上前來的不止是張永和谷大用,還有從按察司衙門匆匆趕過來的馬永成和魏彬羅祥。儘管剛剛在這兒見到阿寶,他們都大略得知了布政司衙門中發生的事情,但此時此刻一見到徐勳,張永和谷大用還矜持些,馬永成那三個就按捺不住了,一開口便是連珠炮似的問題。然而,徐勳先是含笑示意谷大用幫忙應付著那些布政司的官員,隨即方才咳嗽了一聲。

     「物證人證齊全,再加上其他的各種旁證佐證更多,所以此事能夠輕輕鬆鬆辦成鐵案。」

     最恨不得劉瑾被踩在泥裡萬世不得翻身的不是別人,正是屢屢在劉瑾手上吃虧的馬永成和魏彬羅祥。此時此刻聽到徐勳竟然說這是鐵案,早先吃虧最大,冒險也最大的羅祥頓時獰笑道:「好,好!沒想到劉瑾也會有今天!他當初把寧王誇得賢德無雙,這才哄了皇上復他護衛,現如今寧藩不但劣跡斑斑,而且還打算謀逆反叛,我看他這臉往哪裡擱……不,應該說我看他如何對皇上交待!」

     魏彬也嘿然笑道:「這一次,他是不死也要脫層皮!」

     馬永成的言語則更直接:「打蛇打七寸,但若是沒把蛇打死,異日說不准要被蛇狠狠咬一口!難得的好機會就不要錯過,否則是要遭天譴的,這次不把劉瑾拍死,下次就輪到咱們倒霉了!」

     這話立時引來了魏彬和羅祥的熱烈附和。當下三個人便緊鑼密鼓地當著徐勳和張永的面商議了起來,其中不乏某些陰毒的策略。然而,徐勳這個挑起了話頭的當事人卻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步,而且緊緊皺起了眉頭。而張永也早就瞥見了和阿寶並列站在一塊看似恭順,但臉上表情已經極其難看的朱厚照,自然亦是一聲不吭。

     直到三人話頭越扯越遠,越說越不像話的時候,徐勳方才再次重重咳嗽了一聲,見馬永成最先恍然醒悟,又拉了羅祥和魏彬一把,兩人這才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他便沉聲提醒道:「寧王是寧王,老劉是老劉,不能混為一談。總而言之,老劉去寧王府的事還沒個結果,如此潑髒水還早呢。如今之計,先把都司衙門清理乾淨了再說!」

     和之前徐勳在布政司衙門做過的事情一樣,張永和谷大用在都司衙門中亦是藉由早就聯絡好的一個都指揮僉事,搞起了互相揭發。在前任都指揮使戴宜死了之後,現任都指揮使柳芳並不是一個果斷人,而是優柔寡斷的角色,一見下頭開始窩裡鬥,他便立時三刻沒了主意。直到徐勳這邊把布政司的人全都一股腦兒帶了來,他又更加亂了方寸,這會兒行禮廝見之後,聽到事情始末,他訥訥許久方才吐出了一句話。

     「下官上任未久,都司中的這些情形實在是不清楚。」

     徐勳原本就沒有立時三刻追究柳芳這個都指揮使責任的意思,可聽到這麼一句經典的推搪之詞,他不由自主就覺得心頭一把火蹭地冒了起來。一想到兵部此前是劉宇,後來是曹元,現如今又換上了韓福那個雖說還清廉卻一心唯劉瑾馬首是瞻的傢伙,他心中打定主意回頭一定要騰出手把兵部清洗一遍,緊跟著便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柳都帥你上任尚不足一年,本欽差上奏的時候,自然會把這一點奏報清楚。」

     見柳芳立時三刻鬆了一口大氣,徐勳不禁暗自冷笑,當然,也少不得奏報柳芳上任不足一年不能制約下屬,卻撈了不少空餉!

     當徐勳抬腳邁進都司大堂,從一眾身著官服的武官身側走過,徑直來到了當中的主位前頭轉過身來,旋即環視了下頭一眼之後,剛剛還鬧鬧哄哄猶如菜市場的地方很快安靜了下來。他知道這些人敬的並不是自己,而是自己往日露出來的手段,以及在背後撐腰的天,當然更要緊的是摸不清如今的局勢,他便大馬金刀地在都指揮使柳芳的位上坐了下來。

     「柳都帥,不介意我雀佔鳩巢,在你的位上坐一坐吧?」

     柳芳正心裡惴惴事情鬧大了,自己要擔多少責任,聞聽此言立時滿臉堆笑地說道:「侯爺言重了,言重了。您是欽差,又是侯爵之尊,自然理當上座。」

     徐勳這才收回了看向柳芳的目光,似笑非笑看了眾將一眼,繼而慢條斯理地說道:「諸位輪年紀資歷,都是我的前輩,本來我奉旨巡查江西,並沒有到都司衙門挑刺的意思,張公公谷公公到這裡來,也只是例行公事,誰知道你們當中有人揭出什麼有人交接寧王府的事。藩王不得交接地方文武,這是多年以來的規矩!」

     稍稍一頓後,他捕捉到了幾個臉上或是緊張,或是惱怒的人,這才提高了聲音:「更何況,就在今日布政司衙門的大堂上,才剛有人揭出寧王私佔民宅強奪男女,縱火殺人勾結巨盜,支使其殺上書彈劾其的清官剛吏,乃至於私往廣東買兵甲的事。所以,這都司衙門若真的有人交接寧王,那我就不得不立時三刻查問清楚!」
mk2257 發表於 2011-12-31 22:16
奸臣 第六百二十五章 一觸即發,少君露餡


    都司衙門上下官員之中,除了正二品的都指揮使,尚有從二品的兩位都指揮同知和四位正三品的都指揮僉事。今日掌管練兵的都指揮同知鄭天明並沒有來,因而除了掌印的都指揮使柳芳外,尚有五個三品高官,清一色都是從世襲武官開始熬資格晉升,最年輕的也已經四十八歲了,甚至連家中兒子都比徐勛年長。至于南昌前衛的指揮使指揮同知指揮僉事們,當中不乏剛剛世襲軍職的,可即便如此,最年輕的也已經三十出頭。

    然而,盡管徐勛年輕,卻並沒有人敢小看了他。畢竟,徐勛已經不是剛剛入京時那個僅僅走了大運的興安伯世子,府軍前衛掌印指揮使,而是曾經在宣府兵虞台嶺大敗後騷擾蒙人多部扳回敗局,而後又在巡視陝西時平定了安化王朱��之亂,進而收火篩復河套,在朝中能和劉瑾抗衡的平北侯。即便那些光鮮的履歷上頭,興許有些東西只是好看的,可也不是他們這些並未在邊鎮磨練過,只是在最多對付盜匪的十三都司熬資格上升的人能夠抗衡的。

    可這查問清楚四個字實在是太重,前頭徐勛所言寧王的諸多罪名則更重。倘若這麼追究下來,那幾個往寧王府走動勤快的人甚至只覺得脖子上涼颼颼的。于是,在死一般的沉寂之中,少不得有人硬著頭皮說道︰“侯爺,都司衙門既然在南昌府,寧王府偶有宴客。自然少不得走個過場,若這也算是交接藩王。南昌府上下有幾個官員不曾給寧王千歲捧過場,難道全都得一竿子打下去不成?”

    “若只是去走個過場。自然不算。”徐勛搶在要出聲附和的人之前撂下了這麼一句,又伸出了兩根手指頭,“第一,諸如三節兩壽這樣逢年過節的時候去寧王府送禮道賀的,這是正常人情走動,決計不算交接藩王;第二。就算是平日宴客時去過寧王府,但只要坦坦蕩蕩的,也自然不算。但是……”他突然加重了語氣,一字一句地說道。“倘若收過寧王府的重禮,在都司衙門下轄的衛所千戶所里為寧王安插了一些人,那麼,休怪我辣手無情!”

    此話一出,有人如釋重負,也有人面上紋絲不動,心中驚濤駭浪。然而,把狠話撂下了,徐勛反而微微笑了起來,又沖著面色極其不自然的柳芳說道︰“嗯。我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柳大人可有什麼要補充的?”

    柳芳即便听不懂這種後世極其普遍的領導式征詢意見,但他卻很無師自通地明白該如何回答。因而,他便是畢恭畢敬地躬了躬身,滿臉堆笑地說道︰“侯爺所言字字珠璣,下官哪有什麼補充的。若是江西都司早有侯爺這樣的少年英杰來整飭整飭,不但軍中必然會為之一肅,江西一省內肆虐的盜匪山賊等等必然會為之一清。”

    這前面一肅,後頭一清。俱是兩頂極高的高帽子,徐勛雖說甘之如飴地領受了,卻也不免覺得柳芳敷衍塞責的本事一等一,這奉承巴結的本事同樣是一等一。

    于是,他含笑示意柳芳坐下,須臾又抬手示意其他人一一坐了,隨即便吩咐人去請了布政司的那些官員進來,這就開始拿出從未顯露過的一套本事,開始滔滔不絕地做起了關于布政司和都司整風運動的總動員,那第一第二第三第四林林總總說得井井有條。後頭馬永成三個正在頭踫頭地商量著如何把劉瑾搞下去,自然不會注意這些空話,而朱厚照卻是豎起耳朵認認真真地听著,到後來忍不住用胳膊肘使勁一撞谷大用。

    谷大用正心不在焉地想著劉瑾若是真的投了寧王朱宸濠,那麼謀逆的罪名一旦扣上去,其家人必然沒有幸理,徐勛那時候的承諾不用說必然泡湯,因而,當硬吃了朱厚照這一下子肘擊,他先是愣了一愣,好半晌才覺察到了疼痛,頓時哎喲一聲。眼見馬永成三個人都狐疑地看了過來,而魏彬甚至往朱厚照身上多瞅了兩眼,他頓時出了一身冷汗,抓起朱厚照的手腕就沒好氣地說道︰“你個不懂規矩的小子,看我替你家表哥教訓教訓你!”

    等到把朱厚照拖出了後,他才心有余悸地抹了一把額頭,隨即賠笑看著朱厚照說道︰“我說……壽哥兒,究竟什麼事?”

    見谷大用總算沒一嗓子把皇上那兩個字吐出來,朱厚照頓時滿意地舒了一口氣,旋即便警覺地看了一眼四周,這才壓低了聲音說道︰“徐……表哥究竟和你們商量了什麼,老老實實地給我說出來,不許有絲毫隱瞞!”

    一听這話,谷大用頓時苦了個臉。然而,他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和徐勛似的整日和朱厚照打太極,斟酌了一下如今的形勢,他便輕聲說道︰“壽哥兒就沒發覺,張公公不見了?”

    “嗯?”

    朱厚照這才意識到,剛剛出來的時候只見馬永成三個人又開始嘀嘀咕咕了,確實沒看見張永。于是,他眉頭一挑,若有所思地說道︰“表哥是不是讓張永去軍營里頭了?”

    谷大用立時對著朱厚照豎起了大拇指,見小皇帝露出了不耐煩的表情,他便低聲說道︰“江西都司一共有南昌前衛、贛州衛、袁州衛、吉安衛、南昌左衛五個衛所,此外還有九個千戶所,若是按照足額,則應該有三萬四千人。只不過如今軍戶逃亡日漸嚴重,雖說不知道正經數字,但料想不會超過三萬人。這其中,南昌左衛因為皇上……咳,因為劉公公的建言,已經又恢復為了寧王護衛,所以,如今江西都司所轄正軍估摸著頂多只有兩萬多人,其中南昌府則是只有五千,這還是足額的情況下,另外五千則是在寧王府。”

    朱厚照畢竟不是第一天登基的幼主了,立時明白了情勢的嚴重性。即便南昌前衛並無問題,這南昌府的情形也是五五之數,也就是說,因為自己那時候被劉瑾一時說動,竟造成了寧王府兵完全能夠在南昌府抗衡都司所轄的兵馬!一時倒吸一口涼氣的他想到南昌前衛的幾個軍官都留在前頭,又恍然大悟徐勛那番長篇大論是為了什麼。

    是為了拖延時間!可即便如此,徐勛的也實在是太會說了,而且一套一套有條有理煞有介事,倘若不是他知道徐勛是在瞎掰,還以為這真的是奉旨行事!要是他會這一招,趕明兒也能讓那些只知道在他耳根子旁邊� 鑼碌睦洗筧嗣淺  骱Γbr />
    想著想著,朱厚照頓時走神了,隨即才醒悟到最要緊的不是這些,而是張永是不是上南昌前衛去了!

    當下他少不得惱怒地瞪著谷大用,谷大用立時醒悟到自己廢話多了些,連忙干笑道︰“看我這記性……張公公去的是南昌前衛,當然不止他一個,還有五十精銳隨行,此外還得加上剛剛不在場的都指揮同知鄭天明。他在江西多年,而且是從南昌前衛一步步升遷上去的,資歷老人緣好,再加上有些真材實料,應該能鎮壓鎮壓。至于如今已經是寧王護衛的南昌左衛,這一年多應該早就被銀子喂飽了,所以只能看其中的錦衣衛暗線有多大本事了。”

    意識到如今形勢難測,朱厚照哪里不知道徐勛為何要派人護送他離城。然而,他非但沒生出什麼驚懼,反而覺得一股說不出的興奮從心底油然而生。他練騎射演軍陣,可一直都沒親身經歷過戰場,因而對于徐勛這個半吊子都已經立過兩回軍功,他自己卻憋屈地窩在皇宮,心底一直很不得勁。一想到今次竟能遇到這樣的大好機會,他竟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最好寧王朱宸濠能膽子大些……”

    谷大用听到這一句感慨,險些沒把眼珠子給瞪出來。然而,他立時就想到了前往寧王府的劉瑾,雖說知道接下來很可能便是敵人了,但他還是忍不住小心翼翼試探了一句︰“可老劉才去了寧王府,要是他能夠說動寧王,興許還能免去一場兵災。”

    朱厚照剛剛完全忘記了這一茬,此刻谷大用一提,他的臉色不知不覺就陰沉了下來。他突然扭轉頭看向了都司衙門的高牆,好一陣子才聲音干澀地說道︰“你覺得劉瑾此行能奏效?”

    “這個……”谷大用即使昧著良心,也不敢說劉瑾能夠說得寧王朱宸濠放棄逆謀,至于上書請罪就更不用提了。于是,當听到朱厚照長長嘆了一口氣時,他只能盡可能委婉地說道︰“畢竟如今還沒有結果,卻是不好妄下論斷。”

    朱厚照很沒有精神地擺了擺手,又重新進了後。這一次,他忘了遮掩,而谷大用也因為在那想著劉瑾可能做出的選擇而在原地發呆嘆氣,全都忘了後中還杵著馬永成魏彬和羅祥。那三個人的商量已經告一段落,正在那東張西望很沒耐心地听著徐勛在前頭的長篇大論。于是,當朱厚照垂著腦袋進來的時候,無意中瞥了一眼的羅祥立時就移不開視線了。

    盡管他之前也注意過徐勛這個甩不掉的表弟,可因為人大多數時候都低眉順眼地站在徐勛身後,又是滿臉青春痘的小結巴,再加上人一直都走在自己後頭,所以沒太在意。可現如今看著人的舉手投足,看著人那生悶氣的模樣,看著人那習慣性的步子,他的嘴終于越長越大,到最後竟是結結巴巴地吐出了一個字來。

    “皇……皇……”
mk2257 發表於 2011-12-31 22:17
奸臣 第六百二十六章 殺人立威



“皇什么皇!”

朱厚照心情正不好,此時此刻竟是也忘記了自己如今是徐勛的表弟,冷不丁側過頭來狠狠瞪了羅祥一眼。就是這么一眼,被羅祥這話驚動而同時看了過來的馬永成和魏彬亦是同時大驚失色,開口要驚呼的同時,又幾乎同時拿手去捂嘴。三個人六只眼睛帶著無限驚疑,可憐巴巴地看著朱厚照。

知道這下子定然是瞞騙不過去了,再加上倘若今次能夠平安應付過去,自己也沒必要繼續瞞著這三個服侍了多年的心腹,而這后堂也就是一個知道自己身份的阿寶在,因而朱厚照并沒有多少顧忌,冷冷瞥了三個人一眼低聲說道:“看見了也裝作沒看見,記住了沒有?”

三人本要應是,可想到朱厚照的身份是天大的隱秘,只得齊齊捂著嘴巴連連點頭,那樣子怎么看怎么可笑。然而,阿寶卻有些笑不出來,少爺是嚴令得幫著皇上隱瞞身份的,這下子可好,全穿幫了,回頭會不會對少爺的計劃有些阻礙?只是,盡管平素朱厚照還常常拉著他閑聊胡侃,但此時沉著臉的樣子,他絲毫不敢上前去打擾,只能站在那暗自嘆氣。

前頭大堂上的徐勛整整講了一個時辰。對于這些很少見識甚至不曾見識過清流文官子曰詩云引經據典本事的武官來說,此時此刻分外慶幸有一張椅子能夠坐著,可即便如此也是腰酸背痛。老人愛多話是可以理解的。因為人老則話多,可年輕人竟然能夠一本正經地說出那么多大道理。這實在是見鬼了。就是那些從前能夠一坐一上午一下午聽先生夫子教官講課的文官來說,對徐勛的本事也不得不做了更高一級的評估。

這年輕人不是一丁點可怕。而是極其可怕!不怕橫的,不怕文的,就怕又能橫又能文的!

許久不曾即興發揮過這種本事,今天說到興起喝一口水,然后繼續口若懸河,酣暢淋漓之際。徐勛完全把當年落拓謀生之際曾經為一秘書處的老同學代寫了三年各種發言報告的老底子給拿了出來,當隨口問了一句什么時辰的時候,他頓時愣了一愣,自己也有些訝異今兒個這拖延時間竟是能超水平發揮。想到后頭小皇帝等人恐怕是能聽得打瞌睡了。他少不得干咳了一聲,卻不料前頭的柳芳突然噌的一下站起身來。

“侯爺今日苦口婆心說了這許多,下官一定盡力去辦,一掃都司上下的烏煙瘴氣!”

布政司的文官們雖說和徐勛并沒有直接統屬的關系,但等閑勛貴沒法左右朝中的官員升遷銓選,可徐勛卻終究是天子寵臣,極有可能左右他們的前途,更何況沒人能受得了再一次長篇大論的轟炸。因而,以作為好好先生的左布政使周和為首,一大堆人也紛紛表了決心。那態度之誠懇,言語之激昂,足以讓徐勛感慨所謂喊口號,全都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然而,就在這文武兩邊全都寄希望于徐勛能夠開恩結束這一次的政治教育課時,外頭突然一個人毫無預兆地闖了進來,疾步上前單膝下跪大聲說道:“報,寧王府護衛逾千人正往都司衙門逼來!”

此話一出,以柳芳為首的和寧王府不過是面上交情的人頓時勃然色變。但是,哪怕從前和寧王府交往密切乃至于暗表忠心的,這會兒亦是面色鐵青。須知徐勛等人畢竟是欽差,寧王府此舉便是坐實了謀逆,除非能夠一舉功成,那么他們倚仗從龍之功能夠榮華富貴一輩子,可要是失敗了……他們連同他們的家人,全都是死無葬身之地!

直到這時候,方才有人意識到他們全都沒帶兵器,或者說剛剛進入大堂的時候就已經被人示意除去了。這本是表示敬意和預防行刺的慣例了,可此時此刻卻成了制約他們擒賊先擒王策略的最大障礙,尤其是當一二十個全副武裝的親衛涌入大堂,就是起頭盤算過某些主意的人也立時老老實實坐在那兒不敢動彈。

“終于來了……”徐勛自言自語地念叨了一聲,見那些文武官員坐著直接就打哆嗦的不少,佯裝鎮定雙腿打顫的不少,但也有大馬金刀毫不動容的。打量了片刻,他便從袖子里拿出一張紙片來,一個個名字照著念了下去。

“秦孝武、陸常青、楊艾、陳敬……”五六個名字之后,徐勛突然抬頭喝道,“撤了他們的座,先給我拿下!”

“平北侯!”

眼見親衛們在都司衙門一個書吏的指認下立時撲上去從文武官員隊列中粗魯地拉拽了人出來,其中那幾個武官全都在驚怒之下動手反抗,其中一個甚至亮出了隨身短刀,徐勛方才毫不動容地說道:“大變當前,若是事后查出確有冤屈的,我當親自賠罪,并奏報皇上予以升賞!但這會兒若是反抗的,格殺勿論!”

格殺勿論這殺氣騰騰的四個字,讓本來猶豫著打算是不是拉拉偏架的人全都偃旗息鼓,然而,那幾個反抗的武官卻并沒有就此罷休,其中一個甚至扯開喉嚨嚷嚷道:“寧王護衛有五千人,而且南昌前衛也全都在寧王殿下掌握之中,再加上王府另有私兵數千,你們若是再幫著這些奸佞,等王府大軍開來,爾等就全都化為齏粉了!”

“說得好!”

面對這石破天驚的嚷嚷,徐勛卻笑著使勁拍了拍巴掌,那響亮清脆的聲音讓幾個躍躍欲試的人影全都遲疑了片刻。就是這么一會兒功夫,有備而來的親衛們就把剛剛徐勛點名的那些人全都拿下扭送了上前。尤其是那個仍然罵罵咧咧不停的更是揪到了最前頭。

眼見其人耿著脖子仿佛想要沖著自己吐口水,徐勛往左邊讓了一步,擺擺手吩咐其他人讓開些,隨即一把抽出了身旁一個親衛的佩刀,干脆利落地一挺手臂,直接將刀送進了那人的心窩。那人顯見沒料到徐勛會突然下此殺手,待醒悟過來的時候,那刀已經搠入了胸口,隨著又往外一抽,他這才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慘叫。

虧得徐勛讓開了那一步,飛濺出來的鮮血只是濺在了他右臂少許,其他的則是余勢未減地直接噴濺在了那公案上,那驚悚的情形引來了剛剛好些嚇得站起身來的文官驚呼出聲,甚至有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就連武官們也有兩個忍不住叫了出來。然而,右臂濺血的徐勛卻似笑非笑地環視了眾人一眼,隨手將那把猶在滴血的刀輕輕丟在了地上。那咣當一聲響在眾人耳畔,響在眾人心頭,剛剛被拿下的一個文官忍不住腿肚子打顫,下一刻竟是嚇得失了禁。

“抬頭三尺有神明,他是找死,所以怪不得我。”

徐勛冷冷說出了一句話,隨即方才一字一句地說道,“希望諸位別忘了,當初安化王朱寘鐇是如何反的,又是如何成了笑話被平定的。就算以前的南昌左衛現在的寧王護衛和南昌前衛加在一塊,再加上那些個私兵,和南京衛幾十萬人,京城的京營十二團營京衛幾十萬人比起來,再加上各鎮身經百戰的邊軍,屆時會是個什么格局,諸位不妨好好想一想!”

說完這話,他便再次回到公案后頭徑直坐了下來,而一應親衛竟是二話不說把那幾個拿下的文武官員以及地上的尸體一塊拖拽了出去。只是其他人也就罷了,那都司衙門死透了的武官卻是隨著雙腳著地,兩行血跡一路延伸到了外頭,一時顯得更加觸目驚心。

見那些親衛訓練有素,整個過程中就沒有一個人說一句多余的話,甚至都不曾請示徐勛寧王府大軍開過來時應該如何防御,隱藏在文武之中幾個和寧王府暗中有些交往的人全都覺得心沉了下來。一時間,大堂中人人雖仍是那樣坐著,卻開始盼望起徐勛能如起初那般滔滔不絕說些話,至少能打破這僵硬得讓人發狂的氣氛。

而后堂中,朱厚照看到徐勛突然挺刀殺人的一幕,一時間也有些反應不過來。盡管賞過徐勛的軍功,也知道他能殺人,可此時這一幕來得太過突然,在一瞬間的驚愕過后,他生出的卻是一種血脈賁張的感覺,瞅見身邊谷大用不知道什么時候也湊了過來,他便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朕還是第一次看見徐勛這幅模樣。”

谷大用想起徐勛在京城時大多數時候都是笑瞇瞇的,顯得溫和而無害,旁人見識最多的是他那得理不饒人的步步緊逼,以及背后被算計落馬的凄慘,這種模樣就連他也是第一次見識,他不由得咧嘴一笑,卻是對朱厚照小聲說道:“皇上忘了?先前他巡視鎮遠關和黑山營的時候,就曾經用天子劍殺過黑山營一個副千戶。當然,這一次不是天子劍,殺的是南昌前衛一個指揮同知,的確是爵位升了,殺的人也升格了。”

“嗯?朕倒忘了這一茬。”

朱厚照的臉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但緊跟著便想到寧王遣護衛圍都司衙門,那便代表著劉瑾之前去寧王府徒勞無功,面色不知不覺又凝重了下來。他并不希望劉瑾有什么事,但更不希望劉瑾變節,面對這種矛盾的心思,他忍不住狠狠攥緊了拳頭。
mk2257 發表於 2011-12-31 22:18
第六百二十七章真正的瘋狂

“劉公公請喝茶。”

面對這送到自己面前的第六杯茶,忍了又忍的劉瑾終於忍不住拍案而起道:“寧王殿下若是再不出來,咱家可就不奉陪了!”

眼見劉瑾大步出門往外走,那送茶的小太監頓時愣在那兒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好在就在劉瑾前腳將要跨出門檻的時候,前頭突然閃出了一個人來,就這麼大張著手臂擋在了劉瑾身前:“劉公公怎麼這麼沒耐性?殿下立時就來,立時就來!”

儘管劉瑾的眼神如同刀子似的,但從前萬銳興許會畏縮,但眼下寧王朱宸濠既然已經豁​​出去走了最後一步,他當然也沒什麼好怕的,就這麼不由分說地一把拽住了劉瑾的胳膊,一面不由分說地把人往裡頭拉,一面往後頭打了個手勢。 等到屋子外頭直接站上了幾個全副武裝的護衛,他方才強行把劉瑾按在椅子上坐好,繼而滿臉堆笑地說道:“劉公公你能在這關鍵時刻來王府報信,殿下自然感激得不得了。但如今殿下正在見人,真的是抽不出一絲一毫的空擋。這麼著,我在這兒陪著劉公公一塊等……”

儘管萬銳口中說得好聽,但眼瞧著外頭杵著那些個人,而自己已經說了是十萬火急的大事,可寧王卻依舊不見踪影,縱使劉瑾再傻也知道朱宸濠必然在圖謀什麼驚天動地的勾當。 然而,想到徐勳的皮里陽秋,張永谷大用的推波助瀾,馬永成魏彬羅祥更是恨不得落井下石,自己面對這一加二加三的組合,分明極其應付乏力,他即便已經氣得心肝胃無處不疼,卻仍是沒辦法發火。 就在這種無與倫比的煎熬中又坐了兩刻鐘,他終於看到一個身穿赤袍的中年人笑瞇瞇地走了進來。

“哎呀,讓劉公公久等了。”朱宸濠猶如使喚自家下人似的對萬銳無所謂地擺了擺手,等到人恭恭敬敬地悄然退下。 他方才春風滿面地對劉瑾拱了拱手道,“真是對不住劉公公。本藩也知道你是好意來提醒,可實在是一時分身不得……”

不等朱宸濠繼續客套下去,劉瑾就單刀直入地問道:“寧王殿下就不要在咱家面前玩這一套了!咱家只問你。你剛剛見的是什麼人,分派的是什麼事?”

“這個嘛……”朱宸濠見劉瑾一副窮究根底的樣子,想想索性直截了當地說道,“當然是派了寧王中護衛的兵馬,去把都司衙門圍住了。倘若他們把本藩要的人交出來,那麼本藩自然會網開一面饒過他們,可若是他們不識相……”

朱宸濠露出了一個猙獰的笑容。 繼而笑瞇瞇地說道:“自然是玉石俱焚!”

儘管劉瑾已經約摸猜到了這麼一個可能。 然而,面對朱宸濠這毫不諱言的態度,他仍是感到一顆心猛地一縮,嗓音不知不覺也尖利了起來:“你知不知道如此做的結果怎樣?休說南京諸衛兵馬就不在少數,再加上京營十二團營和京衛,還有九邊的邊軍,倘若這些兵馬齊齊殺來,就是你有天大的本事。也必然化為齏粉!”

“想當初太宗皇帝還不是以孤軍力抗天下,到最後登上大寶?”

聽到朱宸濠這一聲冷笑,劉瑾險些給氣得倒仰。 一拍扶手就厲聲說道:“此一時彼一時,那是建文腦子給雷劈了,一條條盡出昏招!當然,也是因為太祖爺把元勳重臣全都一股腦兒清理光了,否則以傾國之力對付一藩,怎麼可能落得那樣的下場?寧王殿下,咱家最後再勸你一次,這事情不是什麼不成功就成仁,而是事有不偕就是身死族滅!”

“這一點本藩自然知道。”

自從即寧王爵位這多年以來,朱宸濠就被徐邊以及羅迪克還有眾多幕僚吹捧英明神武。 再加上复護衛之事手到擒來,在江西之內呼風喚雨,更是讓他產生了一種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感覺。 因而見傳言中眼高於頂目空一切的劉瑾竟是這般膽小的老漢,他不禁更生出了幾分鄙夷。 因而了,他只是看著劉瑾嘿然笑道:“論軍馬,本藩這麼些人確實微不足道。但你得知道……當今皇上還沒有子嗣!”

眼見得劉瑾面色大變。 朱宸濠方才盯著劉瑾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而先帝爺也就是當今皇上這一個獨子,倘若出了岔子,當然是該由憲廟其他諸子一系承繼。但還請劉公公放心,本藩做事一向極其周全,早就派了人去這各處。但使得到本藩舉義旗的消息,各處就會一一開始動手。如此一層一層殺上去,京城就算想要找一個可擁立的主子,也不再是一件容易的事。到了那時候,本藩身為親王之尊,豈不是捨我其誰?”

劉瑾結結實實打了個寒噤,見朱宸濠滿臉狂熱,彷彿殺的不是那些和自己有血緣關係的宗室,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倘若說安化王朱寘鐇造反,不過是被幾個野心勃勃的書生軍官,還有一個巫婆給挑唆起來的野心,那麼寧王朱宸濠……這傢伙完完全全是瘋的!

“寧王就不怕天下大亂?”

“亂世出英雄,那不正是本藩橫空出世解萬民於水火的大好機會?”

劉瑾終於放棄了再想什麼話頭來勸解的打算,心裡飛快地計算起了寧王謀劃這一場變亂成功的可能性。 儘管覺得朱宸濠是個瘋子,但他思來想去,最後卻不得不認為,儘管倉促而瘋狂,但此次的事並不是一絲一毫勝算也無。 倘若寧王真的除了自己的中護衛之外,還能掌握住南昌前衛,那麼南昌府便固若金湯。 倘若江西都司的其他各衛所也能夠歸入麾下,那麼整個江西的收入囊中,也不過時間問題。

最關鍵的是,錢寧乃是朱厚照頗為信賴的側近臣子,只要安排妥當,京城那邊小皇帝暴崩,一時間勤王的兵馬只會往京城雲集,而不會分心江西這一頭。 再要各地藩王宗室群起遇刺,那麼……整個天下固然是一時大亂,可寧王的謀劃確實有不小的成功可能!

劉瑾的臉色變幻了好一陣子,最終不禁使勁吞了一口唾沫,卻是沉默著再也沒說話。 而朱宸濠見他這樣子,哪裡不知道這位司禮監大璫是對自己的計劃心生懼意,​​一時更加得意了起來,笑瞇瞇地站起身便乾咳一聲道:“劉公公還是請在府中放寬心等著好消息吧!這間會客廳小了些,本藩讓人帶你雅間休息!”

把已經明顯失魂落魄的劉瑾丟給了門外的那些護衛和幾個小太監,朱宸濠就頭也不回地往書房走去。 對於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他最初當然是吃驚不小,甚至有些手忙腳亂,可是,當徐邊先是給他分析了一遍剛剛他對劉瑾說過的話,繼而召集王府護衛時,底下的人全都是一副忠心耿耿卯足了勁跟他幹的樣子,他沒費多大功夫就下定了決心,當即又是讓人兵圍都司,又是派了六百里加急的信使前往京城,催促羅迪克讓錢寧動手。

當做完了這一切之後,朱宸濠方才回到了自己平日起居的天書雅閣,往居中的太師椅上一坐,便懶洋洋地拍了兩記巴掌。 然而,還不等那些平日里最會討他歡心的歌姬舞姬們進來歌舞獻媚的時候,突然只聽外頭一聲扯開嗓門的通報。

“王妃駕到!”

聽到王妃兩個字,朱宸濠頓時面色一沉。 王妃婁氏乃是上饒人,聞名天下的名儒婁諒之女,性子貞靜端莊,婁府甚至曾經被天子賜匾額曰理學舊第,因而新婚的時候他對這個出身大家的王妃還是很滿意的,畢竟有如此妻子在,他結交清流名士就容易得多了。 可久而久之,他但凡稍有什麼出格的舉動婁妃就要勸諫,他漸漸就不耐煩了,這些年更是常常遠著她。 此時此刻聽到人又來了,還不等他推說自己累了或是其他什麼由頭,就只見婁妃盛服進門,臉上掛著深深的慍怒。

“聽說殿下讓人去圍了江西都司衙門?”

“是誰多的嘴?”朱宸濠一時大怒,掃了一眼婁妃身後的侍女,見人人都是忙不迭垂頭,他方才惱怒地說道,“爾等只要侍奉好王妃就是本分,外頭的大事若還有誰敢擅自言語,必定打死不饒!”斥了下人,他便盯著婁妃滿臉不悅地說道,“王妃只管教導子女,管好內務就行了,這些事情不用王妃操心!”

“都這種時候了,殿下還是執迷不悟?”婁妃見朱宸濠訓斥自己左右,就知道其的心意難回,但還是竭盡全力地勸解道,“這是罪延全族的大罪,寧府一系分封出去的那些郡王暫且不說,就是府中的其他妻兒妃妾亦是要一體株連,殿下就算不為別人著想,也請為兒女著想……”

這話還沒說完,婁妃突然只見面前一道黑影飛來,下一刻便覺額角一痛,隨即便一個不穩跌倒下來,見是朱宸濠捏著那個沒了蓋子的蓋碗正惡狠狠地瞪著自己,她忍不住再次張了張嘴,可口中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你只知道有難同當,卻怎麼不知道有福同享?倘若此番事成,你便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哪來這許多廢話!若不是知道本藩文才武略全都是上上之選,宜春王瑞昌王又怎麼會甘心奉我為主,將他們那些家丁家將全都交給我驅策?”說到這裡,朱宸濠便聲色俱厲地衝著那幾個嚇癱了的侍婢僕婦說道,“把王妃攙扶下去,若是再讓王妃說出這些混賬話,本藩唯你們是問!”! ! !
mk2257 發表於 2011-12-31 22:19
第六百二十八章 心黑手狠

  「交出寧王府的逃奴!」

  「寧王殿下乃太祖嫡裔,不容爾等橫加搆陷玷污!」

  都司衙門之外的一陣陣喧嘩讓堂上文武諸官全都是面色一片雪白。剛剛徐勳當堂殺死南昌前衛指揮同知楊艾給人帶來的震驚還未過去,此時此刻外頭這越來越大的鼓噪簡直如同潮水一般往這裡一陣陣衝擊了過來,自然而然就讓人頭皮好一陣發麻。事情到了這份上,倘若寧藩真的吃了秤砣鐵了心要衝殺進來,在場的人大多數就是一個死字;可要是敢貿貿然做些什麼,剛剛死了的楊艾就是榜樣!

  無論是都司還是布政司,都已經不是弘治年間那一批官員坐鎮了。再加上徐勳早先曾經對張彩暗示過,因而布政司的屬官大多數都是如周和那樣不作為的好好先生。而都司的軍官除了被寧王收買的那些,其他的頂多也就是和響馬盜匪之流交過手,甚至還屢屢吃敗仗之輩,此時此刻面色緊張的人不少,雙股打顫的人則更多,即便沒有人再和先頭那個被拿下的文官那樣直接失禁,可若是凝神細聽,還是能夠聽到人牙齒打顫的聲音。

  「他們不肯出來,殺進去!」

  「殺了這些狗官!」

  這突然之間猶如山呼海嘯一般的喊殺聲頓時讓堂上文武的臉色更加雪白一片。當瞧見徐勳依舊巋然不動地坐在那兒慢條斯理喝茶的時候,如周和這樣二十多年熬資格方才到了如今地步的三品高官,一時終於忍不住站起身道:「侯爺,萬一軍中嘩變,只怕事情會非同小可!當務之急,還是先平息了這一陣子……」

  徐勳不等其說完就哂然笑道:「怎麼平息?」

  周和頓時臉色一白,斜睨了一眼同樣面色蒼白的周儀和閻順等人,幾次張了張嘴,終究還是說不出把這四個始作俑者交出去給寧王府發落的話來。然而。他這個當年二甲出身的進士到底還惦記著那點讀書人的面子,可同樣讀聖賢書的布政司屬官之中,卻是有個人突然長身而立躬身施禮道:「侯爺,事急從權。哪怕事後再調集軍馬處置這些膽大包天的軍士們!否則此刻若不能將他們平息下去,只怕整個南昌府都會亂起來,這後果誰都承擔不起!不如先把他們要的人交出去,再緩緩圖之。」

  「哦,原來你們是這個意思。」徐勳聽到外頭已經傳來了刀劍交擊的聲音,喊殺聲已經越來越近,而堂上文武中不少人已經是在打起了哆嗦。他方才放下茶盞站起身,似笑非笑地說道,「你們之中有讀聖賢書的天子門生,有承襲武職的軍中子弟,面對這種事情原來就是這麼個態度?把舉發寧王逆舉的證人丟出去平息眾怒,換取自個兒的平安,這真真是臉皮比豬皮還厚!」

  徐勳在前頭這突然一罵,後頭的朱厚照在一愣之後。突然脫口讚道:「罵得好!」

  此時此刻,後頭馬永成三人既然全都認出了小皇帝來,再加上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動亂。一時間早已方寸大亂,此刻安安靜靜呆著還來不及,誰敢出聲?而前頭大堂上的眾人更是全都被徐勳給罵懵了。於是,這俶爾一聲讚歎顯得格外突兀,徐勳固然在一驚之後一時莞爾,而其他人有的臊得臉上通紅,卻也有人再也忍耐不下去了。

  剛剛在周和訥訥難言之際捅破了那層窗戶紙的布政司右參議便黑著臉說道:「侯爺隨扈雖有數百,但王府護衛卻有五千之多,倘若就這樣強拒,無疑是螳臂擋車!螳臂擋車。智者不為,侯爺也不是第一次面對危局,難道就打算這樣有勇無謀地硬撐下去?」

  「你倒是很會說話。」徐勳冷然一笑,繼而卻話鋒一轉道,「可你有功夫指斥本欽差有勇無謀螳臂擋車,還不如用冰水洗一洗你那熱得發昏的腦袋想一想。外頭那些軍馬興師動眾如此大逆不道地圍了都司衙門,又豈是為了他們四個?」

  那右參議頓時啞然。儘管他和堂上其他人一樣,都隱隱約約覺得寧王並不單單是為了周儀這幾個小角色而派出了王府護衛,但總難免會有這麼一絲僥倖,希望能借此爭取一點時間。至於周儀四人真的被丟出去頂罪會遭到什麼後果,這自然是不管他們的事了。儘管讀聖賢書的時候說什麼大義,說什麼氣節,但這個世上真正心心唸唸惦記著這些的,終究是少數!

  眼見那右參議蠕動著嘴唇,彷彿仍不死心想要說些什麼,徐勳方才一字一句地說道:「現如今外頭是索要周儀閻順他們四個,若是此時此刻遂了他們的心願,接下來他們變本加厲索要我這個平北侯,索要裡頭那幾位公公,甚至於索要你們這一個個文武官員呢?大變當前還只想著息事寧人,愚蠢!」

  「罵得好,罵得真痛快!」

  後頭的朱厚照儘管知道自己起頭那一聲讚歎石破天驚,但此時仍是忍不住眉飛色舞地連連點頭,旋即又對身側的谷大用低聲說道:「朕算知道為何徐勳這麼對朕的脾胃了。那些大臣總喜歡在朕面前那個不行這個不好,朕有心想反駁他們,卻老是找不到話頭反駁。可他卻總能把朕想說的話完完全全說出去,而且還能駁得人啞口無言,算是朕的……嗯,喉舌,就是這個詞!」

  說到這裡,小皇帝忍不住又輕輕揮了揮拳頭,一時滿臉的振奮:「怪不得他當初近乎赤手空拳,就能把那個南京城裡赫赫有名的偽君子拉下馬!」

  谷大用也就罷了,馬永成和魏彬羅祥聽到外頭喊殺聲越來越近,已經是面色蒼白如紙。而偏偏徐勳彷彿還不覺得事情嚴重,還在外頭滔滔不絕,而小皇帝一路混著跟他們來到了這南昌府還不夠,此刻甚至陷入了如此險地!這要是有一丁點閃失,他們自己的命搭上不算,滿門老小的命就全都不要了!

  他們正驚惶,偏偏朱厚照側耳聽著外頭的動靜,突然轉身往外走道:「走,咱們去看看外頭的動靜,朕還沒動手殺過人呢!」

  小祖宗!

  馬永成三人幾乎在朱厚照說出那句話的第一時刻做出了反應。他們無不是拿出了曾經在東宮練就的屢試不爽本領,兩個抱大腿一個抱著手,硬是死死將小皇帝攔了下來。死死抱著小皇帝右臂的馬永成幾乎是聲淚俱下地說道:「皇上千金御體,千萬不能冒這個風險……」

  「外間那些叛軍的刀劍可不長眼睛……」

  「皇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三人各自苦苦勸了一句,見朱厚照毫不動容,不禁全都是萬念俱灰。待發現谷大用在後頭呆呆看著他們,馬永成頓時怒從心頭起,張嘴就叫道:「老谷,這都什麼時候了,你居然還有心思袖手旁觀?」

  面對那三個人慍怒而又期待自己幫忙的目光。谷大用卻從懷裡蹭地掏出了一把短刀,隨即憨厚地笑了笑說道:「我當然不會袖手旁觀,看,我連到時候萬一得輪到咱們一塊上去幫忙時候的東西也準備好了。」
 
 「好!」朱厚照那陰沉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見馬永成三人俱是呆若木雞,他頓時沒好氣地甩開了他們,一按起頭徐勳在布政司衙門中就親自掛在他身側的佩劍,這才冷冷地說道,「若是真的抵擋不住,躲在哪裡也沒用,看看外頭究竟情勢如何,好歹能夠知道該如何應對,萬一真的出現最糟糕的結局,還會有些轉機!」

  話音剛落,他便只聽背後傳來了一個聲音:「外頭府軍前衛已經上了弓弩,一時半會他們攻不進來!」

  朱厚照扭頭見是徐勳,又見阿寶亦步亦趨跟在徐勳身後,立時知道是這小傢伙去前頭通風報信了,當即狐疑地問道:「你不留在前頭彈壓那些官員?」

  「我已經把話說到了那個份上,倘若還有人敢妄動,那麼自取死路怪不得我,我已經留了幾個護衛在那兒看著。」說到這裡,徐勳想起此前派了府軍前衛主力隨著張宗說幾個去畿南剿匪,而自己這次出來,再加上把馬橋派出了京,幾乎是把這些年練出來的府軍前衛全都掏空了底子,也使得曾經任過府軍前衛指揮使的錢寧除了內廠東廠無人能用,他頓時輕輕吸了一口氣,這才對朱厚照拱了拱手道,「此時動用的都是弓弩,就算一身武藝,萬一一支冷箭過來也難以格擋。皇上還是和我一塊在這裡等著張公公的好。」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朱厚照有些惱火地皺了皺眉,就在這時候,突然只聽外頭那喊殺聲之外,突然又出現了一陣陣驚呼,他頓時眼睛一亮道:「莫非是張永帶著人回來了?」

  無論是馬永成還是魏彬羅祥,此前因為朱厚照這個小皇帝突然出現在身邊,都早就把張永忘在了腦後,耳聽得徐勳和朱厚照先後提到張永,他們這才恍然醒悟張永先前竟是一直不見蹤影。儘管對於自個被隱瞞一事極其惱火,可耳聽得外頭那些喊殺聲變成了驚慌失措的各種嚷嚷,他們還是齊齊舒了一口大氣。而徐勳則是示意谷大用看好朱厚照,又沖著阿寶打了個眼色,這才氣定神閒地重新回到了大堂上。

  看了一眼下頭顯然對外頭狀況異常關切的布政司和都司文武官員,他便似笑非笑地說道:「各位可是聽到了外頭的動靜?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寧王府護衛兵圍都司衙門,當然有人看不過去領兵來救。所以,先前說什麼有勇無謀,說什麼螳臂擋車智者不為,實在是小瞧了我徐某人!」  
mk2257 發表於 2011-12-31 22:20
第六百二十九章 屍山血海

  有人看不過去領兵來救!

  這輕飄飄的一句話簡直讓少數幾個和寧王府暗中過從甚密的漏網之魚險些噎死。()就是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必然是徐勳早就設計好的,興許連寧王在得知周儀等人傾力一擊之後的反應,也是徐勳早就預料到的,否則這位何至於如此面不改色巋然不動?想想前頭一次安化王朱寘鐇正是折在徐勳手中,不禁有人生出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難道這一次也會和安化王造反一樣,以同樣的笑話而結局?

  而起頭險些要在眾人建議下被丟出去平息眾怒的周儀,剛剛還能一直倔強地挺直脊背穩穩當當坐著,此時此刻卻不由自主地癱了下來。倘若第六百二十九章屍山血海說在布政司衙門徐勳二話不說就攬下了此事,繼而在危機時刻又是痛罵了他那些自私自利的上司,他就已經感激涕零,那麼徐勳此時又鮮明地表示早已經布下後手,由是方才怡然不懼,他反而更是油然而生敬佩之心。

  他幾乎是踉踉蹌蹌離開了位子,突然面朝大堂之外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繼而才淚流滿面地說道:「蒼天有眼,使生賢臣輔佐吾皇,使奸佞無所遁形,一敗塗地!蒼天有眼!」

  他這接連兩聲蒼天有眼讓堂上不少文武的臉都黑了。尤其是起頭那個建議以其平息眾怒,結果被徐勳前後罵了兩次的右參議,更是面如死灰。哪怕曾經和他有過同樣想法卻不曾表露出來的人,也往往不動聲色地悄悄拖著自己的椅子或凳子和人離遠了些,免得沾染上這個必定要倒霉傢伙的晦氣。至於左布政使周和,則是不住輕輕擦拭著額頭上的汗珠,渾然不覺以這種天氣,他的汗實在是流得太多了些。

  外頭的廝殺聲一直不絕於耳,然而大堂外頭卻安安靜靜,除了那幾個在外頭第六百二十九章屍山血海看守的軍士,餘下連個人影都沒有。更不消說至始至終在最初報過寧王護衛圍了都司衙門後,就再也沒有人來稟報過外頭的戰況,而徐勳除卻退去過一次後堂,一次也沒有問過。

  在他這種老神在在的篤定態度下。其他人你眼看我眼,漸漸便有膽大心黑的人開始試探著給徐勳戴高帽子,什麼處變不驚大將風度,什麼神機妙算,什麼手到擒來,總之什麼好聽揀什麼話說。到最後徐勳忍不住打了個呵欠,這才把這突然捲起的馬屁狂潮給壓下去了不少。

  江西一直都是出名臣的寶地。雖說他是在寧王復護衛之後,授意當時主管文選司銓選的張彩把那些沒多大用場的官員往江西調,為的就是萬一寧王有什麼出人意料之舉,不會誤傷誤殺了能員,可沒想到這布政司還真的能如此不剩幾個頂用的!

  至於江西都司,除了被朱宸濠拉攏的,還有陳祿挖出來的頗有正義感和能耐的鄭天明,剩下的也都是些酒囊飯袋!

  「什麼時辰了?」

  徐勳突然問出來的這麼一句話讓眾人無不是為之一愣。緊跟著。立時有人快步出去到門口探了探天光,回來之後就滿臉堆笑地說道:「應該是午時前後。」

  「午時好,陽氣重。適合殺人,就算有什麼孤魂野鬼也會煙消云散了。」徐勳見自己這話顯然讓不少人打了個寒噤,他聽得外間聲音逐漸低了下去,便徐徐站起身道,「諸位不是很好奇外頭的情形麼,既如此,大家一塊到外頭看看如何?」

  這是眾人在大堂上憋悶了一個半時辰後,一直最想做的事情,可此時此刻徐勳提了,卻詭異地沒人敢附和。直到徐勳站起身來對後堂招呼了一聲。幾個太監和起頭跟著一塊來的那兩個如同伴當一般的少年興高采烈地跟著往外走,眼瞅著人都已經出了大堂,從都指揮使柳芳和左布政使周和以下,一應人等方才三步並兩步地快速追了出去。然而,周儀和閻順卻動也不動,只有傷勢未癒的陳宣和劉良彼此攙扶著。硬是掙紮著出了門。

  「自採,你就不想看看外頭什麼光景?」

  「他們想看是因為他們心裡驚惶不安,我卻不在乎。」閻順牽動嘴角露出了一個苦笑,隨即才一字一句地說道,「平北侯答應還江西,還江西百姓,也還咱們一個公道,那麼公道正義自在人心,他一定不會輸的!」

  聽到閻順竟是說出了這麼一句書生意氣十足的話,周儀不禁愣了一愣,旋即竟是對這種論調點頭附和道:「沒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朱厚照在後堂都快憋死了,此時此刻終於能夠站在都司衙門那堵大照壁前,他頓時長長舒了一口氣。然而,大門是緊緊關著的,而牆頭上已經不再年少的府軍前衛幼軍們卻都架著弓弩在牆上戒備,而一牆之隔的外頭,喊殺聲已經幾乎聽不到了,只有血腥味隱約傳來。儘管他很想立時到外頭看看是個什麼情景,可左邊是谷大用,右邊是馬永成,前頭是魏彬,後頭是羅祥,被包夾在當中的他又不能當眾甩臉子發火,只能氣呼呼地按捺了下來。

  好在沒等多久,他就只見徐勳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一眾扈從軍士,沉聲喝道:「開門!」

  隨著兩扇大門徐徐打開,外頭一股濃濃的血腥味立時往院子這邊竄了過來。文官們平日裡雖說也有瞧見過刑場大刑殺人,武官們儘管也殺過盜匪響馬,可看見大門口的台階上彷彿也倒臥著幾具屍體,膽大的神色難看,膽小的很少瞧見這一幕的自然更加不堪,徑直就到一邊去摳著喉嚨嘔吐了起來。而徐勳在接過一旁護衛遞過來的佩劍,扣在腰中起步往外走的同時,還不忘悄悄打量了一眼朱厚照,見人被四個大珰圍在當中,神色鎮定,顯見小皇帝是神經大條的人,他頓時放下心來。

  眼見得徐勳等人出來,都司衙門大門口的幾具屍體立時被人清理了出去丟在一邊,可是,門口大街上橫七豎八的屍體卻不可能這麼快清理。看見這些有的腦袋少了半邊,有的半邊身子都被劈開的屍體,心驚膽顫的文官們終於再也受不住了,更何況在那血跡未乾的地上行走實在不是一件讓人心神愉悅的事,竟也顧不得徐勳事後興許會冷嘲熱諷,逃也似的跑回了都司衙門。而那幾個武官們走在這樣的屍山血海中,面色也好看不到哪兒去。尤其是那些個自忖和寧王脫不開干係的,更是暗自捏緊拳頭掙扎不已。

  可徐勳等人身前身後二三十的護衛簇擁著,就算自己肯豁出命去行刺,那也要能成功才有豁出去的價值!

  儘管朱厚照看過刑場殺人,作為天子一筆勾決死了的人也不在少數,但前者因為圍觀的人眾多,已經成了一種變相的娛樂,後者則只是一個個人名和數字,因而在最初的興奮和激動過後,他漸漸開始在意起了腳下那種粘稠不舒服的感覺,漸漸厭惡起了那些看上去死得頗為慘烈的屍體。尤其是看到路旁被額外搬運出來,有人默默往上蓋著白布的屍體,他知道那是忠心於自己的勇士,那種感覺就更強烈了。直到聽見一聲張公公,他才從恍惚中回過神。

  「死傷如何?」

  張永的身上亦是有幾處暗紅色的血跡,見徐勳問了這麼一句,他正要回答,突然也發現徐勳的右臂上亦是血跡斑斑,這一驚頓時非同小可:「怎麼,難道有刺客混到你那兒去了?這傷勢可要緊?」

  「沒事,是我殺人的時候濺上的,和你身上那些色彩差不多。」

  見徐勳一臉的無所謂,又瞥見朱厚照分明正在谷大用四人包圍之中,張永頓時醒悟到朱厚照的身份恐怕是被馬永成魏彬羅祥發覺了。他雖有些詫異,但這事兒能瞞住這麼多天那已經是僥天之悻,他也沒太在意,當即清了清嗓子說道:「因為南昌前衛那邊費了點功夫,不能把兵馬全都拉過來,所以這一趟死傷不少。死的足有三十多人,傷的則是上百。這還是因為我有言在先,殺敵一個賞銀十兩,若是死難撫卹二十兩,這才人人爭先,記功的時候險些還鬧了一場。」

  「你帶了多少兵馬過來?」

  「一千人。」張永雖然看見徐勳等人後頭還跟著都司的兵馬,但並沒有諱言,而是伸出一根手指頭輕輕搖了搖,「這一點,那些落荒而逃的寧王府護衛估摸著已經回去稟報了,接下來少不得還有硬仗要打。」

  「你來的時候,走的是那邊城門?可曾派人防守了?」

  「走的是東南面的琉璃門,也就是順化門。南昌前衛的軍營和大校場就在外頭,整軍之後就帶進來了,鄭天明還在那兒彈壓。」

  徐勳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隨即便笑著說道:「都說是槍刀劍戟琉璃門,敢情便是因為大校場在順化門外的緣故。既如此,在都司衙門繼續打這一仗未免沒意思,移守琉璃門!背靠軍營,如此一來,進可攻,退可守,卻比都司衙門便利多了!更何況……」 
mk2257 發表於 2011-12-31 22:21
第六百三十章 請君入甕

  「去了整整七八百,結果死了一百傷了三百,你居然還有臉回來?」

  寧王府承運殿中,面對低頭請罪的凌十一,朱宸濠的聲音幾近咆哮。此時此刻,不但凌十一大氣不敢出,其他堂上文武也是一片安靜。徐勳和張永來得太快太突然,而且是在乍一到閒適地遊蕩了幾天之後,劉瑾等人一來的次日便立時揭開了蓋子,實在讓人猝不及防。要說朱宸濠的應對已經是很迅速很及時了,可沒想到布政司衙門的人全都被帶到了都司不算,這一行人的所有扈從大軍更是據守都司衙門,而且不多時南昌前衛還派來了援兵!

  「還有南昌前衛……南昌前衛那些狗東西拿了本藩這麼多好處,他們怎麼敢吃裡扒外!」

  李士實想到此前就得到消息被徐勳拿下的布政司右參政王綸,心裡已經涼了半截。要說造反謀逆這種事,最要緊的便是出其不意,可他們這一次實在沒料到人來得那麼快事情來得那麼快,而且蓄勢的雷霆第一擊就已經失敗了,這不是什麼好預兆。然而,瞧見朱宸濠看著殿上眾人的目光中滿是疑忌,他不得不輕咳一聲站了出來。

  「殿下,之前張永和谷大用在都司衙門中齊集上下所有官員,就連南昌前衛的指揮使指揮同知指揮僉事也全都奉命廷上參見,定是有人趁著他們不在軍營之際,這才把兵馬調動了出來。」

  「說得輕巧,可本藩又不止給了他們那幾個好處,下頭的千戶百戶,至少有一多半都被本藩喂飽了,他們就那麼傻被人當了刀子使!」朱宸濠一下子提高了聲音,眼神中寒光畢露:「拿本藩的好處卻還要替別人辦事,等事成之後,本藩一定饒不了他們……一定饒不了他們!本藩就不相信此前他們從來不曾派人去軍中聯絡,突然就有這聯絡全局的本事!凌十一。你給閔廿四胡十三他們遞個消息去,就說讓他們不用只在鄱陽湖上頭飄著了,立時把人馬彙集起來回援南昌府,畢其功於一役!」

  說到這裡。朱宸濠就掃了一眼其他人,一字一句地說道:「總而言之,本藩就只有一句話,諸位務必一心一意,三心二意的人,本藩容不下!」

  還不等眾人真心或假意地附和,外頭突然有人高聲報名入見。一踏入承運殿,那王府護衛模樣的漢子就單膝跪下行禮道:「殿下,都司衙門的人全都轉移到了順化門!」

  一聽這話,朱宸濠先是為之一愣,隨即便哈哈大笑了起來:「徐勳小兒,果然不知兵。他只以為固守都司衙門,到時候本藩把南昌府七門全數一關,便是關門打狗。可他也不想想,南昌府地處江西,並非九邊前線。城門之外並無甕城,而且城門對外不對內,他那些兵馬夠什麼用!只要本藩能夠把南昌前衛悉數拉過來,他就是插翅難飛!就算南昌前衛真的悉數靠不上……嘿,本藩多年來苦心收攏的那些人豈是白吃飯的?凌十一,本藩給你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你把王府護衛點齊了,立時三刻給本藩圍了順化門!」

  儘管和閔廿四胡十三等人全都是贛中巨盜,但此時此刻見朱宸濠如此輕蔑的口氣說著閔廿四等人,再加上此前吃了那一頓劈頭蓋臉的訓斥。凌十一仍是心中大為不忿。想想輔佐一位真命天子所能得到的好處,他這才勉強按捺了心頭火氣,乾巴巴地跟著其他人一塊奉承連連。等到他和其他幾個寧王中護衛的武官一起出了承運殿,見幾人全都是滿臉堆笑地上來奉承,想到這些都是世襲的軍官,而自己不過是出身草莽。他的心情頓時為之大好。

  等寧王坐了天下,他就是大將軍,挨一頓罵算什麼!

  武官們都退了下去,一些不要緊的人也都避開了,這會兒承運殿上除了長史等王府屬官之外,便是李士實這樣寧王多年籠絡的心腹謀士幕僚。儘管剛剛朱宸濠說得底氣十足,但對於下了大本錢的南昌前衛,他自然不想輕易撂開手。然而,商議來商議去,底下人的主意無非是派人前去南昌前衛的營地曉諭勸說,但一說到誰去,眾人頓時你推我我推你,誰都不肯冒這個風險。畢竟,誰知道那軍營中究竟是什麼光景,會不會一去就被砍了腦袋?

  朱宸濠越聽越是火大,正要發脾氣的時候,身後一個小太監突然上前低聲說道:「殿下,大掌櫃說有要緊事對您稟報。」

  壓著火氣站起身來掃了眾人一眼,朱宸濠立時二話不說地拂袖而去。等到了後頭那兩間小小的退步,見徐邊正來回踱著步子,他頓時沒好氣地哼了一聲。而聽到他這聲音,徐邊立時快步上了前來,又在朱宸濠面前深深躬下了身。

  「知道殿下正在商議大事,本不該驚擾,實在是因為剛得知南昌前衛的事。」見朱宸濠面色更加不悅,知道那裡頭必然沒個結果,徐邊便低聲說道,「此前那些年送的銀子都是我經手的,論理那些數目早就該把他們喂得飽飽的,此次突然倒戈,必然徐勳張永在軍營當中說動了什麼要緊人。聽說先前鄭天明不在都司衙門,必然是此人無疑!他鄭家是南昌前衛的世襲指揮同知,人又豪爽大方深得人心,後來高昇到了都司衙門,否則若是尋常人去營地,恐怕只是徒勞送命!」
  
mk2257 發表於 2011-12-31 22:22
第六百三十一章 王對王(上)

  單身進去!

  劉瑾頓時心中咯噔一下。然而,一想到先前萬箭所指時的那種顫慄,他倏忽間就嘿然笑道:「好,咱家就依你之言單身進去!」

  此時此刻,那些隨行的王府護衛是早得了吩咐的,任由劉瑾想怎樣就怎樣,但劉瑾的那幾個這回從京城跟出來的徒子徒孫卻早已是受了一遍又一遍的驚嚇,一想到劉瑾有什麼萬一,他們便是死無葬身之地,一時間頓時全都急了。為首的一個撲通一聲跪下,緊緊抱住了劉瑾的大腿叫道:「公公不可,這要是他們萬一有歹心壞了您的性命……」

  話還沒說完,劉瑾就惱火地抬起一腳把人給踢飛了,聲色俱厲地說道:「他們要害咱家,剛剛只消一聲放箭,咱家這條命就已經送了,還用得著誆騙咱家進去?讓開,少在這兒哭哭啼啼一副熊樣,咱家看著有氣!」

  然而踢飛了一個,卻仍是有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請求以身代,儘管劉瑾也很希望讓別人代自己去冒險,可知道這是寧王讓自己獻上投名狀,而裡頭的人也決計不會相信別人,他少不得又甩開了那個纏人徒孫,整了整衣襟便邁開大步往前走去。

  到了橋頭,見兩扇大門緩緩拉開了一丁點,留出了一個可容人進出的空隙,他便毫不猶豫地側身閃了進去。等到那兩扇大門又在自己背後被緊緊關上,儘管心跳得厲害。可他還是先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即方才環視著這南昌前衛的軍營。

  這一掃之下。劉瑾立時就找到了很可能是剛剛說話的那個漢子。只見其人下頜一叢烏黑的絡腮髭鬚,人長得高大英武。乍一看去倒是難以辨明年紀,只從起頭那說話的嗓音來看,應當是四十出頭。他一動不動地盯著人看了好一會兒,終於只見對方大步走上前來,那佩刀和環鉤摩擦的聲音,還有那靴子蹬地的聲音。聽著不覺格外刺耳。

  「劉公公,先頭平北侯和張公公等諸位公公一直都在掛念您的安危,好在寧王棋差一著,竟是放了您出來。您就放心在這南昌前衛的軍營中呆著。卑職會立刻給平北侯他們報信!」

  只聽對方這話,劉瑾就知道這是個心眼瓷實的人,而且徐勳張永谷大用等人全都不在這軍營之中,他頓時暗自舒了一口氣。倘若他沒有被朱宸濠脅迫簽了什麼盟書,按了什麼血手印,他當然會順水推舟地留在這安全的地方。可他已經上了賊船,開弓沒有回頭箭,不可能輕易脫身,因而少不得飛快地動起了腦筋。於是,他眼見這軍官招手叫了一人過來。立時心生一計,慌忙開口阻止道:「且慢!」

  見人果然一時詫異地看了過來,劉瑾便笑眯眯地說道:「咱家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官職。」

  「看卑職這記性。」鄭天明慌忙再次躬身為禮,恭恭敬敬地說道,「下官都司衙門都指揮同知鄭天明。」

  「啊呀,你可是從二品的武官,不用一口一個卑職的。」劉瑾見人對自己恭敬,頓時更知道這人雖憨,卻也不是一絲功利心都沒有的。一時心中更高興了些,當即上前說道,「至於去給平北伯等人報信,不急在一時。來來來,咱家和你一見如故,卻是有幾句體己話要對你說……嘖嘖,鄭將軍真是好雄壯,咱家見過京營十二團營的勇士重將也多了,卻無一人有鄭將軍這般形貌,窩在江西都司這種地方著實可惜了……」

  劉瑾硬是要和鄭天明把臂同遊軍營,鄭天明拗不過只得答應。藉著這機會,劉瑾把這軍營的大概佈置看了七八分,隱隱約約看到靠南面的十幾根樁子上綁著有人。知道多半是親近寧王的那些人被拿下了,他卻有意裝成沒看見似的絲毫不問,等到跟著鄭天明踏入了議事廳,他就輕咳一聲道:「鄭將軍能否屏退左右?」

  這時候劉瑾已經鬆開了手,鄭天明背後的幾個親兵忖度著這老太監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暗算不了自家素來勇武的將軍,當即在領了鄭天明一個速退的手勢後,齊齊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眼見得這偌大的地方沒了別人,劉瑾立時深深吸了一口氣。

  「鄭天明,咱家此時同你說的話極其要緊,你可給咱家聽好了!」

  「是是,公公但請吩咐。」

  見鄭天明一副恭聆訓示的樣子,劉瑾心裡更多了幾分底氣。他清了清嗓子,面對鄭天明一字一句地說道:「咱家此行,奉了太后懿旨。平北侯徐勳,及宮中內官張永谷大用馬永成魏彬羅祥,欺君罔上罪在不赦,令在外誅除,以正朝綱!」

  此話一出,他就只見鄭天明一副呆若木雞的樣子。這反應完全在他意料之中,因而他少不得伸出手去按著鄭天明的肩膀,既親近又語重心長地說道:「咱家知道,你不過是被他們虛言矇蔽,所以一時才聽從驅策,因而不但無罪,反而有功。只要你能聽從咱家的指示,拿下那幾個奸佞,咱家保你為宣府總兵!」

  九邊重鎮,最要緊的便是宣府大同,這兩地的總兵但凡有功,必然簡在帝心,到時候陞遷調任回京,乃至於封爵,都不是不可能的,至少遠遠比在都司衙門當一個二把手強。因而,劉瑾有七八分把握能夠說動鄭天明。因而,眼見鄭天明低著頭,肩膀一陣一陣地抽動著,彷彿是激動到了極點,他頓時面色更加和藹可親了起來。

  「鄭將軍,你正當盛年,又是個有才能的,不過是缺少機會。但只要有咱家在,日後你決計不會缺少機會,臨老封個爵位也絕非難事……」

  「咯……咯咯……」

  聽到鄭天明彷彿強自壓抑的奇怪聲音,劉瑾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不知不覺就停下了話頭,有些疑惑地看著鄭天明。然而,眼見人抬起頭來,他終於發現是哪兒不對勁了,因而鄭天明臉上既不是激動也不是惶恐,而是強自忍笑的表情。直到這時候,他方才只覺得心裡咯噔一下,果然,就只見鄭天明使勁咳嗽了幾聲彷彿在清嗓子,繼而又擦了擦眼角。

  「劉公公還真是會說笑話。」鄭天明似笑非笑地說了一句,卻是沒了起初的那恭敬的樣子,「宣府總兵的位子固然很誘人,可再怎麼也比不上平叛寧王之亂的功勞來得誘人。」

  此話一出,劉瑾更是心中一緊。然而,他眼下已經是被人逼到了懸崖邊上,哪怕是最後一絲希望,他也想盡力再爭取爭取,當即強笑道:「什麼平叛,那都是徐勳他們幾個蒙人的。寧王奉太后懿旨誅除奸佞,徐勳張永谷大用幾個卻裹挾了布政司和都司的官員負隅頑抗,已然罪加一等,誣陷寧王謀逆也不過是信口開河……」

  這一次,他的話仍然沒有說完,就聽到了屋子裡傳來了一個突兀的笑聲。和剛剛鄭天明的憋笑聲相比,這聲音顯得更加肆無忌憚,而且也隱約有幾分熟悉。當他循聲朝那邊正位的屏風望去,眼見一個人從屏風後頭慢悠悠踱了出來的時候,他的一顆心終於沉到了無底深淵。

  「劉公公的笑話不但逗笑了鄭將軍,我聽著也實在忍不住了,所以方才笑了出來,勿怪勿怪。」

  「徐勳!」

  聽到劉瑾這兩個彷彿從心底深處迸出來的字,徐勳笑容可掬地拱了拱手,隨即便看著鄭天明說道:「鄭將軍,這軍營中我就交託給你了。倘若此次能夠將寧藩之亂輕鬆撲滅,依照從前我和張公公平亂朱寘鐇的例子,一個世襲伯爵總少不了你的。」

  鄭天明立時畢恭畢敬行禮道:「多謝侯爺提攜,卑職一定盡心竭力!」

  「至於下頭那些將校,除卻被你拿下的那些首惡,其他的你只管傳令下去,讓他們想一想,是附逆打到京師去,擁立朱宸濠登基,博一個封妻蔭子容易,還是如今奮力一擊,將這場簡直是笑話的謀逆撲滅了,然後論功行賞封妻蔭子容易!」

  「是,卑職遵令!」

  見劉瑾臉上的表情就猶如凍僵了似的,繼而露出了深深的頹然和沮喪,徐勳方才擺了擺手示意鄭天明先行退下,隨即方才端詳著一下子彷彿蒼老了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劉瑾。許久,他方才徐徐開口說道:「老劉可還記得,咱們倆第一次相見的情形麼?」

  「怎麼,事到如今你打算在咱家面前耀武揚威?」劉瑾打起精神,冷笑了一聲道,「怎麼不記得,那時候你不過是才剛跟著你爹進京的外鄉小子,偏生撞大運碰見了跟著壽寧侯大小姐出來的皇上,然後機緣巧合讓皇上看對了眼。要不是皇上一時興起在車上對你說了那麼一件事,而你又應對得體,你怎麼也不可能有如今的風光!咱家真的是小看了你,若是當時知道你如此難纏,咱家怎麼也會死死摁著你!」

  「看來,老劉你對我還真是一肚子怨氣。」徐勳笑吟吟地在劉瑾身後的一張椅子上坐下,自顧自地拿著早就放在那裡的一個紫砂壺,斟滿了自己面前小小的茶盞,這才抬起頭看著已然轉過身瞪著自己的劉瑾道,「剛剛你從進了軍營之後就沒少說話,坐下喝口茶潤潤嗓子?」
mk2257 發表於 2011-12-31 22:23
儘管恨不得把徐勳掐死,然而劉瑾終究還有自知之明。別說寧王朱宸濠也不曾指望過他大發神威挾持住南昌前衛哪個軍官,因而順利把這個軍營拿下,就是他自己,也從來沒有隨身帶兵器的習慣。畢竟,他是司禮監掌印太監,堂堂掌握批紅的內相,哪裡需要和人動手這麼低級?因而,瞥了一眼徐勳身側的佩劍,他不聲不響就坐了下來。

    徐勳給劉瑾面前的小茶杯注滿了,見其破罐子破摔似的拿了起來一飲而盡,他方才摩挲著手中的茶杯,面帶追憶地說道:「你剛剛說得沒錯,若沒有那一次巧遇,也就沒有後來的車上閒話,也沒有咱們兩個曾經分享過同一個秘密。雖說如今想想,皇上的心結未免有些可笑,可擱在當時卻是天大的事情。和母后疏遠,又因此與母舅家疏遠,而當時先帝爺卻偏偏是一心一意再無妃妾的人,想想皇上耳邊那時候的流言還真是有些莫名其妙,而後來那樁王女兒鄭金蓮的案子,則是更加滑天下之大稽。」

    作為勝利者,徐勳自然可以追憶過去,而劉瑾雖是心中滿滿當當都是不甘心,但他在臉上仍然隱藏得極好,甚至沒好氣地一把搶過了徐勳手中的壺,自顧自地喝著水。儘管先前在寧王府曾經灌了一肚子的水,後來頻頻往淨房沖,但如今這一趟出城,滿心的負擔終於在如今輸成了窮光蛋的情況下都拋開了。他也就沒有什麼好怕了。直到……眼前出現了一樣東西,卻是徐勳遞過來的兩張紙箋。

    「這是什麼?」

    「你看看就知道了。」

    劉瑾沒好氣地拿在手中一看。卻發現是寧王起兵的檄文,約摸是此前射入南昌前衛軍營的。他號稱不識幾個字。奏疏往往喜歡司禮監中的文書寫字等內侍念給他聽,但實則從來就識字通文,不識字只是蒙人的。當著徐勳的面,他也懶得裝樣子去問其是怎麼得到此物的,深深吸了一口氣後就一目十行地瀏覽了起來。

    「昔孝廟在生,獨寵張後。以宮人鄭氏之子充後嫡子,是為當今偽君朱厚照。孝廟崩則偽君竊據御座,以至祖制蕩然,朝會不立。忠臣義士盡皆離棄。奸佞閹豎橫行一時。亂政害民,苛政毒官。今闔城官軍歃血為盟,願誅除奉偽旨來贛之奸佞,余不得避,為順應天理人心,當親率三軍以除害。特茲曉諭官軍人等,各據其位不得擅離,積欠稅賦悉蠲免之,各路兵馬願勤王鋤奸者,厚賚之。如有敢抗者。共誅之!」

    看完這一篇檄文,徐勳見劉瑾的臉色赫然變成了了黑色,他便淡淡地說道:「先前在寧夏恰逢朱寘鐇之亂時,也有人炮製出了一篇檄文,卻是比這半文半白的貨色文理通順多了,而且只說主幼國危,奸宦用事,舞弄國法,殘害忠良。蔽塞言路,可沒有寧王這篇射入南昌前衛軍營中的檄文膽大,直接說皇上是什麼宮人鄭氏所出。看看這檄文,想想當年那查到最後也沒有頭緒的案子,難道老劉你就沒有什麼想頭?」

    劉瑾死死捏著手中那兩張紙,想到檄文上頭其實是連自己一塊罵了,他頓時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知道回頭一見寧王朱宸濠,對方必然會輕輕巧巧把此事帶過去,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喉嚨口竟是有幾分沙啞。

    「你是說,早在當初,寧王就已經有這不臣的意思?」

    「誰知道呢,興許吧。」

    被徐勳這態度一激,劉瑾頓時氣得面色通紅:「原來你是早有預備,這次下江南便是有意誆騙俺!」

    劉瑾這一激動,又掣出了舊日自稱來,徐勳卻是也放下了小茶杯,直視著劉瑾的眼睛說道:「寧王為了復護衛的事找上了你,你可以不接,但你偏生看在金銀財寶的面上接了;朝臣因為寧藩先頭那位藩王罪行纍纍對復護衛之事大為不滿,你卻不理會,依舊一力促成;楊慎在我的高昇宴上當庭指斥寧王,你要是聰明就應該當機立斷把自己摘出來,可你非但沒有,反而授意張西麓把楊廷和調到了南京;至於這一次,你倒是真的想再撇清了自己,可終究架不住皇上已經動疑心了。老劉,只要你早一步,我就算誆騙,你又豈能入彀?」

    徐勳的詞鋒眾多老臣們憋屈地領教過,而現如今輪到了劉瑾,他卻也沒比那些老臣好到哪兒去,臉紅脖子粗的同時,心裡更是惱火得無以復加。然而,和徐勳彼此互瞪了好一陣子,他意識到自己已經大勢已去,終於跌坐了下來,面上露出了深深的悔意。

    「你說的沒錯,是俺一條道走到黑。要不是俺心黑手狠,張永也就罷了,谷大用決計不會撇下俺不管,就是馬永成魏彬羅祥,也決計會留著一線餘地,不會跟在你後頭給俺砸黑磚。嘿,俺在宮中廝混了這幾十年,竟是忘了好處均沾的道理,活該有今天!很好,俺就算死了也不是個糊塗鬼,現在俺人就在這裡,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就是!」

    看到劉瑾那一臉光棍的樣子,徐勳彷彿又看見了那個當年初見時笑瞇瞇極其會鑽營的老太監,不禁嘿然笑道:「都這種時候了,老劉你還給我下套?什麼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你這司禮監掌印太監是皇上封的,要撤要貶要殺,自然也是皇上的主意!如今你既是為寧王想來賺這座南昌前衛軍營,看在咱們這一場交往的份上,我自然不會對你怎麼樣!」

    劉瑾本想拼著一死,日後只要朱厚照知道他是死在徐勳手上,哪怕朱宸濠手裡頭的盟書洩漏出去,興許會稍稍顧念舊時情分疏遠了徐勳。誰知道竟會聽到這樣的話!難以置信的他忍不住雙手按著兩人中間的高幾站起身來,心裡又是糊塗又是警惕。

    「你究竟想怎樣!」

    「我已經說了。不會對你怎樣。」徐勳緩緩站起身來,卻是淡淡地說道。「好教老劉你得知,咱們從南京出來的時候,我就已經知會了魏國公徐輔,守備太監鄭強,他們自然會以南京守備的名義,出動兵馬入贛剿匪。順便說一句。我這次出來帶著剿匪的聖旨,畢竟府軍前衛還在畿南幹著這麼一回事,我這個還未卸下府軍前衛掌印的平北侯,調動軍馬入贛剿匪也不算違例。至於江西都司的其他諸衛。都接到了南昌府剿匪的命令,估摸著也就在這一兩日該到了,這些話,煩請你回去告知一聲寧王殿下。」

    儘管知道徐勳是早就下好了套讓自己往裡頭鑽,可是,再一次聽到徐勳親口承認的應對,劉瑾仍是打心眼裡生出了一絲深深的驚悸。眼見得徐勳突然開口喚了一聲,立時外頭就有幾個人快步進來,雖不曾無禮地上來拖拽,但全都虎視眈眈地站在自己左右。一副他若是不從就把他架出去的樣子。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突然一甩袖子就大步往外走。可才還沒到門口,他突然聽到背後傳來了一個聲音。

    「差點被你給說得忘了,還有一件最要緊的事,你們幾個先出去!」

    劉瑾一時鬧不清楚徐勳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索性也不轉身。然而,後頭傳來的那一番話卻讓他倏忽間面色大變,竟是連腳下都有些不穩當。

    「老劉,看在咱們當年好歹相交過一場的份上。我最後指點你一條明路。就算你有把柄被朱宸濠攥在手上,可也未必需得一條道走到黑。身在曹營心在漢便是最好的選擇。倘若你能夠在最關鍵的時刻手刃朱宸濠,至少劉家上下其他人,都不用背一個叛逆的罪名。你是司禮監掌印,想來你應該很清楚,大明律上有這麼一條,凡謀反及大逆,但共謀者,不分首從,皆凌遲處死。祖父、父子、孫兄弟及同居之人、不分異姓及伯叔父兄弟之子,不限籍之同異,年十六以上,不論篤疾廢疾,皆斬。其十五以下,及母女妻妾姊妹,若子之妻妾,給付功臣之家為奴。財產入官。劉家好容易方才有如今的風光,你可別帶累了劉氏一家人!」

    面色慘白的劉瑾顫顫巍巍回過頭來,見徐勳面色淡淡的,他忍不住狠狠用指甲刺了刺掌心,聲音不用裝也是又尖又利:「俺不相信你這麼好心!先頭那鄭天明難道能保密,俺回去之後寧王若問起來呢?」

    「鄭天明你不用擔心,他只求前程,自然不會節外生枝。至於你回去寧王府,但只說這邊大勢已定,請寧王親臨城門督軍就行了。至於我麼,我不是濫好人,要不是答應了老谷,斬草除根這四個字,我興許會貫徹到底!不過,你們劉家可沒什麼人才,為了大開殺戒和老谷翻臉,我當然不會做這等事。」說到這裡,徐勳的臉上又露出了一絲饒有興味的笑容,「說起來,這就是我和你老劉的最大不同。只要是和我一條船的人,除非自己打算下船或是跳到別的船上去,那我一定會把他當成自己人,絕不會和你一樣把人當隨便支使的奴僕那樣看!」

    「好,好!」劉瑾好容易迸出這兩個字,喉嚨口一時一陣腥甜,那種血腥味沖得他腦袋都有些暈眩。然而,他卻拚命壓下這種感受,一字一句地說道,「你今天說過的話,你自己記住!若是異日你敢出爾反爾,俺就是做了鬼也不會放過你!」

    劉瑾踉踉蹌蹌地出了這議事廳,當重新站在明媚的陽光底下的時候,他的臉上卻是一片死灰色。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這是他多年宮中沉浮的教訓,就如同他倘若今次得勝,絕不會放過徐勳的老子媳婦女兒一樣!可是,谷大用卻偏偏給他求了那樣一個情,徐勳也竟然真的會答應,他們是真的大度,還是裝裝樣子,亦或是瘋了?

    管不了那許多了,徐勳所言並不只是摘出他家人的法子,而且興許也是他唯一的一條活路。但使若能一舉功成僥倖逃生,那麼,他還能把朱厚照的寵信奪回來,還能執掌司禮監權柄無雙,他並不是沒有機會!但最要緊的是,他得先過了回去之後見寧王的那一關!
mk2257 發表於 2011-12-31 22:24
第六百三十三章 論功行賞,親臨督戰

寧王府存心殿中,寧王朱宸濠聽著前頭圍堵順化門的王府護衛傳來消息說,已經封堵了所有退路,但南昌前衛的軍營那一面雖派駐兵馬,若有萬一卻可能腹背受敵,他便無所謂地擺了擺手道:「不用擔心,有咱們那位司禮監掌印劉公公去那兒!」

    劉瑾這一年多來聲勢大振,儘管有個徐勳在,還不能說是天下一時無二,可看看如今的朝堂,內閣劉宇曹元都是劉瑾的人,而六部之中最要緊的吏部和兵部都在劉瑾掌握,侍郎等等投效其的更多,因而此話一出,報事的人立時默不作聲地退下,其他起頭沒能出得什麼好主意的李士實等名士幕僚等等也都不敢多言,只能第六百三十三章 論功行賞,親臨督戰陪著朱宸濠繼續欣賞歌舞美人。綠色無彈小說〔www.163zg.com〕

    然而,在喝了一肚子美酒之後,朱宸濠突然笑瞇瞇地開口說道:「諸位都是本藩的肱股之臣,如今本藩既然已經舉起義旗,更讓人將那檄文散了出去,接下來便該正一正名分了。」見下頭人全都是一副呆若木雞的樣子,他便越發洋洋得意地說道,「當然,這南昌府並非什麼好地方,本藩自然不會如此操之過急想著登基,但各位的論功行賞,本藩卻不會吝惜。」

    說到這裡,他便看著李士實以下的一眾文官,笑瞇瞇地說道:「若虛,你和本藩交往也有些時日了,便以你為左丞相。」

    這官職一拜,就再也沒有回頭路。哪怕李士實從心底裡覺得朱宸濠這一次實在是太心急了,可對於接過這個將來興許會炙手可熱的官職,還是因為不識相而掉腦袋,他能夠做出的選擇只有一個。當即他立時站起身來,趨前納頭便拜道:「臣謝過皇上!」

    李士實這個致仕的右都御史是被當初上任的張敷華給硬生生逼退下來的,再怎麼也算是第六百三十三章 論功行賞,親臨督戰曾經的二品大員,因而他如此光棍地直接改了稱呼,其他人在瞠目結舌之餘,對於寧王朱宸濠大方地撒下各種官職。一時間自然也都二話不說領受了下來。即便是如今是生是死還不知道的布政司右參政王綸,朱宸濠也慷慨地給了一個兵部尚書。但在李士實等人想來,就算此番真的成功,王綸也頂多只能享受到這麼一個追封了。徐勳是不會放過他的。

    文官統統封了一遍,武官這會兒全都正在前頭或是圍堵攻打順化門,或是在南昌前衛的軍營那兒防守,因而朱宸濠自然只能派人前去傳達。不論是那些從南昌左衛轉為王府護衛的正經軍官,還是他從各處費盡心機招攬來的江洋大盜,他自然一視同仁,那一個個軍職毫不吝嗇地灑了下去。從都督到千戶百戶應有盡有,橫豎都是刺激人心。

    到最後一眾人等齊齊下拜山呼海嘯萬歲的時候,已經酒意上頭的他舉著酒杯志得意滿地站起身來,卻是面色潮紅地說道:「朕若是坐穩了這江山,絕不會虧待了諸位卿家的輔佐!」

    匆匆趕回來的劉瑾此時才到門口便聽見如此自大狂妄的一句話,對比自己在徐勳面前所受的憋屈,他險些沒氣得一頭栽倒下去。深深吸了一口氣後,他便整理了一下臉上的表情。竟是滿面春風地衝進了大殿。

    「寧王殿下,鄭天明已經被咱家說動了!」

    劉瑾見存心殿中眾人的目光倏忽間全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他卻是就這麼直挺挺地站在大殿中央。就這麼看著上首的寧王朱宸濠道:「鄭天明信了咱家所言的寧王奉太后懿旨鋤奸之事,因而幡然醒悟願意投效。」

    「好,好!」

    朱宸濠一時喜出望外。不管怎麼說,想當初他在南昌前衛下了多年的水磨工夫,倘若這支兵馬到手,他在江西就可以橫著走,而後再北上南京登基就容易多了。因而,他也顧不得劉瑾突然又神氣活現的態度,笑容可掬地從主位上下來,攜了劉瑾上座。

    「若是大事能成。劉公公當首功也!」

    前次還許諾平分天下,如今卻來說什麼首功?

    劉瑾恨得牙癢癢的,可如今之計他卻只能裝出了恰如其分的熱絡表情,笑吟吟地受了這所謂首功的誇獎。半推半就飲了一杯朱宸濠親手斟的慶功酒,他便開口說道:「只不過,這鄭天明畢竟心裡還有些彆扭。要想他真的倒戈,殿下不如親自蒞臨順化門前督戰,如此徐勳等人肝膽俱喪,底下人也會潰不成軍,而鄭天明也不敢再避不出戰。只要他帶著兵馬倒戈一擊,那順化門上區區那麼一點人能頂什麼用?」

    這番話說得入情入理,哪怕下頭的李士實等人也找不出由頭反駁,還是因起草了那道檄文而被朱宸濠封為右丞相的劉養正皺眉說道:「殿下千金之軀,萬一有人妄圖暗算怎麼辦?」

    「那還不簡單,殿下直接乘親王象輅,在四周襯上鋼板既可。至於前頭,百步穿楊就已經是好手,隔開兩百步,誰有那準頭?徐勳麾下是有善射的錢寧,可如今人卻不在!而南昌府可沒備著床弩之類的守城利器,更不用擔心他們出么蛾子。」

    這是劉瑾早就在路上想好的主意,此時此刻這麼一說,最後一絲反對的聲音頓時也沒了。然而,後頭角門處,站在那兒又是看又是聽逗留了許久的徐邊卻忍不住嘴角微微一挑,臉上露出了譏誚的表情,隨即悄然退了下去。才剛出了存心殿,他就看見一個小廝一溜小跑地衝了過來,他一想就出手攔下了人。

    「什麼事?」

    儘管徐邊身上沒有官職,但誰都知道他深得寧王朱宸濠信賴,因而那小廝立時行了禮,旋即壓低了聲音說道:「南昌知府衙門的通判李夢陽來了,在門口大罵殿下辜負聖恩大逆不道,門上已經把人綁了起來,想請問殿下該怎麼處置?」

    徐邊頓時愣住了,這才想起剛剛殿上那些文武當中,確實沒有李夢陽。想想也不奇怪,李夢陽雖說是文名斐然的名士,但才能就不好說了,朱宸濠籠絡了他,也就是為了給自己撐門面,斷然沒有和這種只懂書生意氣的傢伙商量大計的道理。然而,想想李夢陽竟然會在這種時候上了王府大門痛罵朱宸濠,雖然愚不可及,但到底總還有幾分風骨,他便定了主意。

    「殿下如今正因為劉公公帶來的好消息而高興得不得了,何必拿這種事敗了興致?那李空同就是一個迂腐的愣頭青,把人嚴嚴實實綁了關起來清清靜靜餓幾天,回頭他就明白了!記住,堵了他的嘴,如此他就算想說什麼也不至於聒噪!」

    「是,小的聽大掌櫃的!」

    「去吧。」徐邊見人答應一聲要走,突然又加了一句說道,「殿下才剛封賞了文武,接下來自然就該賞賜府中上下了,告訴下頭少節外生枝!」

    「是是是……」

    徐邊按下了李夢陽堵門大罵的事,寧王朱宸濠絲毫不知,自然聽了劉瑾的攛掇讓人備了親王的儀仗和象輅,預備去順化門給一眾王府護衛鼓舞士氣。當然,他對於自己的安危在意得很,除卻劉瑾所說的那些佈置,還有剩下的那些王府護衛之外,他更是又把從前暗地裡收攏的私軍也都帶了出去,以及投效他的宜春王和瑞昌王亦是召了來,再加上他們的家丁家將,一時間竟又湊出了兩千兵馬。這一路人等前往順化門,一時間恰是好不地動山搖,而劉瑾在好一陣子的巧舌如簧之後,自然而然便得以登上了朱宸濠的那輛象輅。

    然而,讓他心頭大為警惕的是,朱宸濠那一乘寬大的象輅中,並不單單只有他一個人,朱宸濠的左側赫然還侍立著另外一個戴著面具的男子。確定自己在先前的宴席上並未見過此人,劉瑾不禁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殿下這是為了萬全之策,在車中又帶了一個高手護衛麼?」

    「大掌櫃可不是本藩的護衛。」儘管剛剛在人前已經自稱過朕了,但朱宸濠之前聽了徐邊的勸說,決定暫時還是低調一些,畢竟,鄭天明那邊還以為他是真的奉了太后懿旨,等收了南昌前衛的兵馬後再高調不遲。見劉瑾滿臉驚疑,他就越發志得意滿地說道,「之前劉公公不是見過本藩的另外一個得力肱股羅迪克麼?那是本藩的智囊,這是本藩的錢袋,他們才是本藩真正的左膀右臂!」

    怪不得寧王有錢,這麼有錢!

    劉瑾心中咯噔一下,一隻手忍不住想要摸一摸那柄先前在軍營中徐勳送給他的匕首,可最後還是硬生生止住了。他可不是什麼千人敵的大將,但使能夠殺了或重創寧王就已經很了不得了,不能也沒工夫做多餘的事!

    因而,他只是皮笑肉不笑地打量了兩眼徐邊,旋即就收回了目光。及至象輅緩緩停下,四周圍傳來了高呼千歲的聲音,他眼見象輅緩緩停下,繼而又捲起了簾子,他少不得瞇著眼睛極力分辨著城牆上的人。然而,他畢竟一把年紀了,極盡目力也只能看到那些個小小的黑影,卻沒法分清誰是誰,唯一知道的就是,徐勳必然不在其中。

    那小子躲在最安全的南昌前衛!

    ps:明天起程去珠海啦,阿彌陀佛,存稿n天,不會斷更……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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