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百態] 靜州往事 作者:小橋老樹(已完成)

 
Babcorn 2017-3-26 10:43:13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6 85816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4:40
第四百六十三章 又要地震

     轟隆隆聲音如洪荒怪獸的怒吼一般從不遠處傳來,腳下大地跟著不停地抖動。

    向陽壩小學校門口站著九家村民。他們伸頭望著黑黝黝的山崗,神情各異。

    「是不是我們那邊垮了?」

    「房子遭沒有?」

    「我才修的房子,花了八萬塊錢。」

    「黑嶺山那邊垮沒有?」

    ……

    大家七嘴八舌頭地問話,陳民亮又打一個電話,道:「肯定遭了,全山溝都被填滿了。大鵬礦積有十來年的尾礦,還是山體滑坡,混在一起衝了下來。」

    老朴呆呆地看著山崗,突然大吼道:「錢沒有拿出來?」

    其他人家都聽了勸,收拾了細軟就跟著王橋離開了家。唯獨老朴是個硬頭黃腦殼,堅持不走。在緊張情況下,王橋動了拳頭,將老朴打倒,並直接拖出來。這一重拳打得老朴只顧著痛,把拿錢的事情搞忘了,家裡現金和存摺就放在床下面的厚木櫃子裡沒有取出來。

    如果不潰壩,老朴放在家裡的錢是安全的,如今房子被埋了,皮之不存,毛之焉附,肯定被陷在了泥石流裡面。

    陳民亮道:「你有好多錢?」

    老朴哭喪著臉,道:「有一千多現金,還有存摺有一萬多塊錢。」

    陳民亮笑道:「這個有啥子嘛,你是存在信用社的,到時由村裡蓋章,直接找信用社換存摺。」

    老朴道:「存摺可以補,現米米誰來賠?」

    陳民亮毫不客氣地道:「你龜兒子逃脫一命都靠了王書記,還恩將仇報,把王書記砍傷了,明天等到去坐牢。」

    老朴辯解道:「是我老娘砍的,又不是我。」

    陳民亮嚇唬道:「老娘砍的,你去抵罪。母債子還,天經地義。」

    老朴是全村有名的犟拐拐,認死理,咬住了就會不放。但是他文化水平不亮,腦筋轉得不快,被支書嚇唬以後,梗著脖子來到王橋身邊,道:「老娘砍了人,我去坐牢就坐牢。我的錢要還給我,否則我要找人拚命。」

    對於腦袋說靈不靈、說不靈有很靈的渾人,陳民亮這個老基層都很有些無語,道:「早知如此,王書記就不應該救你,讓你被埋了。」

    其他村民雖然家被埋了,好歹重要錢財還帶著身上。他們心痛房子,可是比起光溜溜來到小學校的老朴一家人就要強得多,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心裡就舒服多了。至於老朴在王橋身邊鬧,他們都沒有勸。老朴這個楞頭黃經常咬到一點道理就不松勁,好多次都給大家帶來了好處。這一次大家都受到損失,若是老朴鬧一鬧有了成效,說不定還都能得到補償。

    在這種心態下,大家都做旁邊者。

    王橋顧不得鮮血長流,也不理睬站在身邊的老朴,道:「陳書記,你再核對一下大鵬礦,一定要準確。」

    得到確切消息以後,王橋對站在身邊的老朴毫不客氣地道:「走一邊去,別站在我面前。」趕走了老朴,他撥通了吉之洲的電話號碼,穩了穩心神,道:「吉書記,大鵬礦發生了潰壩,非常嚴重。下游九家人已經完全轉移,沒有人員傷亡。現在把他們安置在向陽壩小學,情緒基本穩定。」

    吉之洲連聲道:「好、好、好,黑嶺山礦怎麼樣?」

    王橋道:「我率了一隊人在向陽壩,黎鎮長在城內抗澇,暫時沒有瞭解到黑嶺山的情況。副書記李紹傑專門給陽和鎮打過電話,提醒他們注意防洪。」

    掛斷電話幾分鐘以後,全縣都行動起來,華成耀帶著一路人馬奔赴遲遲得不到消息的黑嶺山礦。

    吉之洲親自率隊前往向陽壩村小。

    潰壩發生十來分鐘以後,鄉村醫生才在雨水中趕到向陽壩小學。

    在電力局家屬院,呂琪內心極度不安。她在電話裡聽到了王橋沉悶地「啊」地一聲,然後又聽到有無數人驚叫,隨後電話就掛斷了。在這風大雨急雷緊的夜晚,這一聲啊意味著肯定遇到了突發事件,否則依著王橋的性格,不會發出這一聲悶哼。

    她隨即又撥打了電話,電話一直無人接聽。

    「友樹,我是呂琪。」呂琪想了一會,果斷地撥通了劉友樹的手機號碼,講了與王橋通話的情況。

    劉友樹今天恰好在縣委辦值班,道:「我剛才接到報告,大鵬礦潰壩,應該沒有傷亡,他們都轉移到了向陽壩小學。你放心,沒有太大問題。」

    呂琪道:「我想到向陽壩小學,能不能幫我找個小車。沒有駕駛員都行,我能開車。」

    劉友樹曾經在城關鎮工作過,熟悉城關鎮駕駛員。他立刻就聯繫了城關鎮一輛小車,直截了當地明說是王橋的未婚妻要車,同時簡單講了情況,提醒小車順便多準備幾箱礦泉水,向陽壩小學應該需要。

    雖然王橋和呂琪還沒有宣佈婚事,可是憑著劉友樹對於王橋和呂琪的瞭解,他已經將斷定兩人肯定會結婚。劉友樹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原因能夠阻擋經歷十年無助等待還能走到一起的一對戀人。

    駕駛員聽說是王橋未婚妻要用車,當即就將夜間睡覺被打斷的怨氣消散得一乾二淨,迅速開車去小賣部拿了水,然後來到電力局家屬院。

    大鵬礦和黑嶺山礦都在一個方向。吉之洲一聲令下之後,各部門的車輛都朝這兩個地方匯合,更主要是朝黑嶺山礦匯合。

    全城行動之際,讓吉之洲和華成耀目瞪口呆甚至魂魄掉地上的事情發生了,黑嶺山比大鵬礦晚半個小時潰壩,山下七戶民居被埋,失蹤二十五人。

    這是將震驚全省的重大災害,沒有誰敢隱瞞,無線、有線電波在空中縱橫交錯,朝著省市相關部門飛去。昌東縣城緊急動員起來,武警消防、公安、衛生、民政、鄉鎮企業局等部門全部動員起來,開始緊急救援。

    縣紀委、組織部、宣傳部、檢察院等職能部門燈火通明,緊急商量著對策。

    呂琪坐著車前往向陽壩途中,看到無數閃著警燈的車輛呼嘯前行,心懸得老高。即將進入向陽壩時,有警察設卡,無關車輛不能入內。

    一個身高體肥的一級警督站在車前,另一個小子民警吼道:「哪個單位的車,無關車輛不能進去。」

    小車司機拿出城關鎮工作證,道:「我是城關鎮的人,給向陽壩小學送水。」

    親自帶隊設卡的副局長邱寧勇揮了揮手,放小車通行。他望著一輛接一輛的從各個工地調過來的挖機,自言自語地道:「王橋運氣還真******好,只要遲半個小時,他就要進地獄了。」這時他腰間手機響了起來,是妹妹的來電。

    「向陽壩發生潰壩?」李寧詠直截了當地道。

    邱寧勇道:「你的消息不慢啊,我正在公路上設卡。」

    「我正要朝宣傳部走,如果事情重大,說不定還會立刻到縣委宣傳部去指導。縣委宣傳部的人都蠢得很,很容易落入記者圈套。」李寧詠打了個哈欠,道:「我只聽說潰壩,還不知道具體情況,到底怎麼回事?」

    邱大勇道:「王橋運氣好到爆,大鵬礦潰壩前,九戶村民二十多人剛剛轉移,晚半個小時,就是滅頂之災。黑嶺山被埋了七家人,二十多人,恐怕都沒有搞頭了。」

    李寧詠倒吸了一口涼氣,道:「這是重大事故,省裡至少一個副省長要來指揮。你剛才說王橋運氣好到爆,我不是這樣認為,王橋這人精明,眼光比起那些土鱉們高得多,當初他堅決反對陽和礦整合黑嶺山和大鵬礦,結果反對無效。現在證明他的觀點對的。牛家肯定要吃不了兜著走了,或許,這就是他們家族由盛到衰的轉折點。」

    邱大勇哼了一聲,道:「王橋這種忘恩負義的人,你還要為他說好話。」

    李寧詠道:「至少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對我挺好。時間過得久了,我就想起他的好處。」說到這裡,她有些失落,道:「錯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我以後麻煩了。昨天來了一個相親的,按理說各方面條件都不錯。可是我把他和王橋一比,頓時就覺得相親的那人是一個油頭粉面的小白臉。」

    「你是瓊瑤書看多了。」邱大勇見一輛車又要裡面闖,道:「不說了,又有車來了。」

    讓公安局分管領導去守卡,不讓不相關車輛進入現場,以免影響救援,這是吉之洲親自交代的任務,因此,老袁局長就讓最不講情面的常務副局長邱大勇帶隊設卡。

    「幹什麼的,停下來,檢查。」一位民警上前攔住來車,邱寧勇穿著雨衣,背著雙手,在後面虎視眈眈。

    副駕駛位置的車窗搖了下來,正是一直打不通手機的陽和鎮長陸軍。他臉色蒼白,眼睛發紅,聲音惶急,道:「邱局,是我,陸軍,我要到黑嶺山。」

    邱寧勇有些吃驚地看著陸軍,道:「黑嶺山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你還沒有去?」

    陸軍道:「手機沒電,在這裡睡著了。」

    邱寧勇道:「趕緊去,華縣長都過去有十分鐘了。」

    小車轟響著,破雨前行。車內,陸軍大口大口地喝著礦泉水,用來沖淡自己身上的酒味。

    昨夜,他一直和牛清德在別墅裡喝酒,喝酒以後,又有兩個從外地過來的「女大學生」來玩。雖然他對女大學生的身份有所懷疑,可是青春身體卻作不了假,讓他爽得格外痛快。

    在痛快之時,他將手機電池取了下來,這樣就不被人打擾。

    陽和礦的人始終聯繫不上牛清德,開車闖進了別墅,這才驚醒了陸軍的美夢。得知黑嶺山和大鵬礦同時潰壩,陸軍腳軟得站不起來,走不動路。

    牛清德開礦數年,見過了好多次事故,膽子大得多,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淹,這是地質災害,不可抗力。」

    牛清德的話如稻草,讓溺水的陸軍似乎有了依靠。

    小車經過向陽壩小學時,陸軍緊緊盯著黑暗中的小學。現在他最痛恨的人就是王橋,如果大鵬礦沒有徹底轉移,那麼大鵬礦和黑嶺山礦相繼出事就是天災,如今大鵬礦無人傷亡,黑嶺山二十五人生死不明,那麼天災就要讓位於人禍。想到這裡,他渾身發抖,恐懼感一點一點在身體裡聚集。

    他此時最想做的事情是昏倒,不再面對如此複雜的局面。

    向陽壩小學,呂琪進入教室就見到王橋正在接受一位醫生的治療,從右肩到後背有一條長長的口子,觸目驚心。

    一位很有官相的中年人在發火,道:「衛生局的人還沒有到,有醫生過來沒有。」發火之人是吉之洲,他見到向陽壩轉移現場鬆了一口氣,可是一股內火始終憋著,見鄉村醫生治傷笨手笨腳,就把火氣燒到了衛生局頭上。

    呂琪走上前,接過鄉村醫生手中的工具,輕言細語地道:「不用處理了。只能消消毒,然後去逢針。」她低頭溫柔地問王橋道:「還疼嗎?」

    王橋握了握呂琪的手,道:「剛才有點痛,現在麻木了。」

    呂琪道:「剛才你哼了一聲,就是這個傷。」她看著傷口,先是疑惑,後又憤怒,道:「這是砍傷,誰幹的?」

    王橋搖了搖頭,道:「回家給你說。」

    老朴在眾人或明或暗的鼓勵下,牽著老娘的手,來到吉之洲面前,道:「吉書記,我們一家人住得好好的,沒有招誰惹誰,現在房子被沖了,怎麼解決。」

    吉之洲態度冷靜而平和,道:「現在先救災,救災第一,救助的事情等救完災,調查清楚再談,行不行。」

    老朴老娘一下就跪在吉之洲面前,大哭道:「清天大老爺,要為我們作主。現在啥都沒有了,早曉得就埋在土裡面。」

    吉之洲趕緊將老朴老娘扶起來,老朴老娘不肯起來,使勁大哭。吉之洲看了大鵬礦的情況,正準備前往黑嶺山,心中不耐煩,又無法對災民發火。

    他就回頭看了王橋一眼。

    王橋明白這一眼的意思,光著上身就走了過來,對著村民發火,道:「說實話,今天不是我和陳民亮,你們全都遭求了。你們如果有良心,就配合政府工作,在這裡安安生生地住著。」

    發火之時,肩頭血水冒了出來。

    村民們都知道王橋此言不虛。多數村民都低下頭,沉默以對。更有幾個中年人站了起來,把老朴和老朴老娘半拖半勸地弄開。

    王橋送吉之洲走出向陽壩小學。

    吉之洲上車前,神情凝重地道:「彭克案剛過,昌東又要地震,哎。」這句話原本不應該說出口,可是想著二十五個失蹤人口,就覺得心灰意冷,殺氣盈胸。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4:40
第四百六十四章 這是我的未婚妻

     吉之洲離開以後,王橋吩咐隨後趕來的副書記李紹傑,道:「我暫時還不能走,在如此重大的災害面前,我就算已經沒法出力,也得坐鎮指揮。誰知道還會發生什麼事情,遇到事情不在場,總是說不過去的。」

    李紹傑明白王橋的意思,黑嶺山二十五個失蹤人口是震驚全省的大事,省市主要領導肯定要陸續到達現場,首先是前往黑嶺山現場,其次是到向陽壩小學。作為城關鎮主官,留在現場肯定更加合適。

    李紹傑指了指傷口,道:「王書記,還在流血,我建議你到縣醫院處理一下,再回來。我守在這裡,問題不大。如果有重要領導要過來,我提前打電話。」

    王橋肩膀傷口火辣辣的,越來越痛,於是點頭道:「也行。那我先到醫院去處理,然後回來。」

    呂琪急道:「事不宜遲,趕緊去。」

    老趙開著車,載著王橋就直奔醫院。

    在小車的晃動下,傷口流出了很多血,將王橋褲子都打濕了。

    小車開到時,縣醫院最好的外科醫生都已經等在治療室。吉之洲罵人的話通過鄉村醫生迅速傳到了衛生局局長耳朵裡。在這一次事件裡,衛生局雖然稍顯冤枉,可是有過「非典」教訓,沒有誰再敢跟吉之洲書記較勁,何況受傷的王橋本身就是縣委常委,昌東實力派人物。

    呂琪一直陪在王橋身邊。當手術縫合傷口時,她牽著王橋的手,將頭轉到了另一邊。

    「傷口入口處比較深,我已經處理好了,王常委明天要來換藥。」外科醫生手腳還算麻利,清創縫合都很流暢。

    呂琪道:「醫生,傷口很長,有沒有問題。」

    外科醫生客客氣氣地道:「我開了些消炎藥,確保傷口不發炎。如果不發炎,就沒有什麼問題。」

    呂琪道:「我就是有點擔心發炎,傷人的那把鐮刀看上去很髒。」

    外科醫生道:「我處理過,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處理完傷口,呂琪謝過醫生後,問王橋道:「我們回家休息?」王橋搖頭道:「剛接到李紹傑電話,杜書記要來,已經在路上了,很快就要到向陽壩。」呂琪道:「杜書記是誰?」王橋道:「市委。書記,靜州一號人物。」

    王橋所穿衣服被徹底毀掉,回家換衣服又來不及。呂琪見醫院門口有一個燈光昏暗的小店,進去轉了一圈,提回來一件皺巴巴的老式T恤。她幫著王橋穿上衣服,道:「剛才我在燈光下仔細看你的後背,傷口好多,都是這些年留下的痕跡嗎?」

    王橋不願意把氣氛弄得過於傷感,開玩笑道:「這兩天,你應該看見我的後背啊。」

    呂琪勉強笑了笑,道:「你這人,都當書記了,還油嘴滑舌的。」

    王橋趁著無人注意,摸了摸呂琪的腰,道:「我只在你一人面前油嘴滑舌。你回家吧,今天肯定是不眠之夜。」說到這裡,他突然憤怒起來,道:「城關鎮給縣政府至少有三次正式報告,建議要加大陽和礦、大鵬礦和黑嶺山礦安全措施,每次報告交上去都石沉大海。礦產老闆貪婪,為了錢不顧一切。相關政府人員麻木,心思根本沒有放在工作上。這是橙色預警啊,人命關天的大事,我天天提心吊膽,他們這些人居然就敢絲毫不放在心上,我完全無法理解他們的心態。當官是一種責任,他們卻當成了撈取利益的手段。」

    呂琪道:「按我的理解,這次事故是村民和企業的事情,和政府沒有直接關係。發生這種事情,政府依法裁判,讓企業主賠到傾家蕩產就行了。」

    王橋握緊了呂琪的手,道:「從理論上是如此,可是省情不同、市情不同、縣情不同。說不定搞來搞去,政府還會成冤大頭。你不要搖頭,真有這種可能性。我算是村民的救命恩人,可是若是有人挑撥,在後面出爛點子,說不定在後期處置上我還會很傷腦筋。」

    說話間,兩人來到了老趙車邊,這才將牽著的手鬆開。

    上車不久,剛停了一個小時的雨水又傾盆而下,打在車上彭彭作響,在車頭激起一層水霧。王橋望著窗外暴雨,道:「若是繼續下雨,救援難度就太大了。」

    老趙:「王書記,我說句實在話,以前小時候我見過泥石流,鋪天蓋地的,當時沒有逃脫,肯定就被埋了。地震還有可能躲在角落裡,泥石流來了,根本沒有地方躲。」

    王橋知道老趙說的是實話,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這也是救援責任。」

    小車至向陽壩村口又被警察攔住了。警察見到搖下車窗的王橋,趕緊放行。

    邱寧勇在路口站的時間長了,腰酸背痛,坐在警車裡休息。看了坐在小車裡的王橋一眼,又將頭靠在椅子上,道:「今天晚上是幾家歡樂幾家愁,王橋是假裝悲痛,肚子裡早就樂開了花。」

    向陽壩小學裡,僥倖逃出生天的村民們都睡在了臨時床上,有的輾轉不安,有的沉入夢鄉。副書記李紹傑和村支書陳民亮坐在辦公室裡抽菸。兩人也不知抽了幾枝煙,整個屋子全是煙味。

    「你們在熏臘肉?」王橋推開了門,見到滿屋煙味,用手在鼻前扇了扇。

    李紹傑將香菸摁滅,道:「剛才來了三個記者,我要求查看記者證,他們拿不出來,還大吼大叫,我恨不得踢上幾腳。」

    王橋道:「他們到哪裡去了?」

    陳民亮道:「幾個村民出來罵了他們一頓,現在應該轉到黑嶺山去了。」

    王橋道:「把窗子開了,屋裡怪悶的。」

    陳民亮道:「外面蚊子多得很。」

    王橋道:「裡面這麼多煙,蚊子進來都變成了臘蚊子。」

    李紹傑見到跟在王橋身後的呂琪,主動招呼道:「呂老師,樓上收拾了一間辦公室,你可以去休息。我們要等著杜書記來,一時半會休息不了。」

    呂琪搖頭道:「我就在這裡坐一會。你們別管我,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縣委隨行人員原本說很快就要到向陽壩,等了一個多小時,就在等候的人都開始打瞌睡時,外面車燈射了過來。這是有五輛車組成的小型車隊,車燈刺破了黑夜,可以清楚地看到如瀑布一樣的大雨。

    小車沒有打喇叭,除了發動機轟響外,沒有其他噪聲。小車甚至沒有開進向陽壩小學,全部停在學校外面的圍牆處。

    一溜穿著雨衣的人無聲無息地走進向陽壩小學。

    王橋、李紹傑和陳民亮等人受到了這一行人散發出來的嚴肅勁的感染,沉默不語地迎接來人。吉之洲陪著杜高立走到前面,低聲道:「這是城關鎮黨委書記王橋,他和村幹部一起,剛把九家人轉移走半個小時,大鵬礦就垮了。」

    杜高立陰沉著臉,沒有與還有些印象的王橋握手,直接問道:「轉移的老鄉情況怎麼樣?」

    王橋道:「現在情緒都比較平穩,安置在辦公室裡,都睡了。」

    杜高立道:「村民們房子都沖垮了,財產受到了損失,又失去了家園,你們要做好安撫工作。在黑嶺山救援工作正在緊急開展的時候,這裡不能亂,亂了,城關鎮黨委要負責任。」

    王橋道:「根據吉書記安排,城關鎮每天都有班子成員守在這裡,村民們有什麼反映,我們能解決的都要想辦法解決。另外,城關鎮的應急搶險隊伍也都做好了準備,隨時聽從指揮。」

    杜高立搖搖頭,道:「山高溝深,雨水又大,暫時用不上太多的人,讓應急搶險隊伍備勤,只要有任務,立刻就能拉出來。你這一段時間就堅守在向陽壩小學,把這一塊村民穩住。」

    在杜高立身後有各部門的人,宣傳部派出兩個人,一是熟悉城關鎮情況的李寧詠,另一個是宣傳部副部長兼外宣辦主任。

    李寧詠穿著雨衣站在教室外面的走道上,與王橋只隔了幾米遠。王橋要和********說話,就站在屋門口,位於燈光最明亮處。她在暗處,將站在明處的王橋看得清清楚楚。王橋穿了一件土裡土氣的外套,臉色有些蒼白,臉頰削瘦,仍然英氣逼人。

    在未分手的時候,李寧詠最喜歡王橋沉睡的樣子。王橋沉睡時總是很安靜,還有些平時很少看到的憨氣,這與他醒來時有著反差,讓她喜歡。

    由於諸多大員在前,李寧詠無法上前,就站在外圍遠觀王橋。

    王橋道:「杜書記,吉書記,請到辦公室坐一坐,喝口熱茶。」

    杜高立點了點頭,道:「哪位是村支書,給我講講九戶人的情況。」

    陳民亮是第一次在如此近距離與市委。書記說話,雙手握住杜高立的手,道:「杜書記,您這麼晚冒著大雨來看望向陽壩的村民,給我們很大鼓勵。」

    杜高立緊緊握著陳民高的手,道:「我要代表市委感謝向陽壩村兩委,你們在危難關頭挽救了二十位村民的生命,功德無量。」雖然吉之洲報告是王橋帶著村民進行了轉移,但是杜高立下意識還是認為應該是村支部帶領村民轉移。他估計王橋是提前作了佈置,算是有預見性。

    陳民亮不能瞭解到杜高立真實想法,只是把最想說的話講了出來,道:「這都是王書記帶著我們幹的。為了讓村民轉移,王書記還被村民誤解,有一位八十歲村民還用鐮刀傷了王書記。現在,村民們都很感謝王書記。」

    杜高立這下真有些吃驚,道:「王橋受了傷,讓我看看傷口。」

    「我已經到縣醫院處理了,沒有問題。」王橋一邊解釋,一邊還是脫下了外套。

    在脫外套的時候,一直站在屋裡的呂琪就走上前,道:「你別動,我來幫你,別把傷口弄破了。」

    王橋就舉著雙手,讓呂琪幫著脫下外套。

    呂琪對眼前兩位領導模樣的人道:「王橋在縣醫院逢了二十七針,被鐮刀刀尖從肩膀劃到了腰上。」她見王橋傷口處又有些滲血,聲音有些哽咽。

    吉之洲在匯報時並沒有講王橋受傷,於是解釋道:「他們動員村民轉移時,村民們沒有意識到會有這麼大的地質災害,不願意離開家。王橋見情況緊急,把一位堅持不走的村民拖了出來。那家老娘心疼兒子,腦筋又不是太清醒,才誤劃了王橋。」

    杜高立臉色鄭重起來,道:「王橋做得不錯。」

    呂琪有點討厭這位提出看傷口的領導,等到杜高立看了兩眼後,就很輕柔地幫著王橋將T恤衫穿了回去。

    王橋向兩位領導解釋了一句:「杜書記,吉書記,這是我的未婚妻呂琪。她從縣醫院跟著過來的。」

    杜高立道:「小呂,你要把王橋照顧好,不要感染。」

    呂琪嗯了一聲,道:「謝謝領導關心。」

    隨後,杜高立就在屋裡向陳民亮詳細詢問每一家的情況。穿著雨衣的李寧詠站在屋外,眼光一直盯著呂琪。

    「這是我的未婚妻呂琪」,這句話的力量勝過天空中的驚雷,讓李寧詠只能靠在牆上才能站穩。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4:40
第四百六十五章 組織處理

     王橋考慮到杜高立和吉之洲兩位書記連夜奔波,肚子肯定會餓,就悄悄作了安排。因此在談話時,從城關鎮伙食團帶來的廚師就將稀飯、饅頭和可口鹹菜端了出來。在救災的緊急時刻,如果晚上吃大魚大肉會帶來負面影響。稀飯饅頭屬於救災標配,這是杜高立和吉之洲都認可了。

    所以隨行人員都進屋,脫下了雨衣。

    王橋招呼其他客人時才看到了臉色蒼白的李寧詠。兩人對視一眼後,王橋朝她點了點頭,道:「來了,喝點稀飯。」李寧詠指了指門口,道:「你到這邊來,我問你幾句話。」

    李寧詠是市委宣傳部幹部,杜高立的隨行人沒之一。她將城關鎮黨委書記王橋叫到一邊談話,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呂琪憑著天生的敏感,注意到李寧詠望著自己的眼光充滿嫉妒。

    在門外,李寧詠冷冷地看著王橋道:「你和我那個才幾天,從哪裡冒出來一個未婚妻?」

    女人所有的刁蠻,只有在所愛的人面前才有效,否則就有可能變成胡攪蠻纏。王橋知道在此時不能跟李寧詠講任何理論上的道理,單刀直入地道:「我以前在舊鄉教過書,她是我在舊鄉時的戀人。剛才國外回來,我們準備結婚。」

    李寧詠委屈地道:「不是說過好馬不吃回頭草嗎?為什麼她能回頭,我不能。」

    王橋沉默了幾秒鐘,道:「想聽實話嗎?」

    李寧詠道:「說!」

    王橋道:「我內心深處,更愛她。」

    如果不是有市委諸多大員在身旁,聽到這句大實話,李寧詠必然會發作,此時她銀牙緊咬,忍住滿肚子火氣,道:「如果我們還在一起,她回來了,你怎麼辦?」

    王橋道:「生活不能假設。」

    李寧詠不依,道:「我需要你假設?」

    王橋道:「真要假設,如果我們沒有分手,那肯定還在一起。」

    李寧詠朝呂琪方向看了一眼,道:「那她回國,怎麼辦?」

    王橋道:「只能當成回憶。」

    李寧詠幽幽地嘆息一聲,道:「你對當初的事,始終耿耿於懷。」

    王橋道:「這是一道檻,很難翻越。」

    李寧詠恨恨地道:「我最討厭你說大實話。」說完就用腿尖狠狠地踢了王橋的小腿骨,轉身就走到一邊。外面雷聲已經停下,風帶著雨水撲在臉上,讓李寧詠一下就雨水滿臉。

    皮鞋踢在了小腿骨上,這不是一般的疼痛,這個疼痛感甚至超過了後背的鐮刀。王橋就拿著手機裝打電話,另一手撐在牆上。過了好一會,疼痛感才消失。

    諸多大員們都沒有注意到發生在門外的小事情,吃過稀飯饅頭,吉之洲安排王橋道:「多備一些饅頭和稀飯,弄點腐乳和你們自泡的辣泡菜,省裡來人在路上,如果休息,就安排在你這邊。你要把村民安撫好,有什麼要求,可以先穩住。這不是錢的問題,是政治局面,就算花錢也得買平安。你要明白,我們省我們市都需要一個穩定的局面。」

    王橋道:「我明白,吉書記。」

    吉之洲道:「有任何情況都和我聯繫,現在走在鋼絲上,一步都不能錯。」

    臨行前,杜高立和王橋握了握手。

    市委這一行人極有紀律,從進門到離開就沒有喧嘩,有交談都是小聲地在耳邊說話。九家人都沉入睡夢中,根本不知道有重要官員來過,因此也沒有來圍觀,更沒有人來提要求。

    望著走進風雨中的市委一行人,王橋立即蹲了下來,拉開褲子,只見小腿有一個黑黑印子。他瘸拐著回到辦公室,沒有見到呂琪,問李紹傑道:「呂琪呢?」

    李紹傑是知道王橋和李寧詠的糾葛,道:「呂老師上二樓去了。你和小李談話,呂老師看見的。」

    王橋自嘲道:「女人就是麻煩。」

    李紹傑深有同感,道:「不麻煩就不是女人。」

    王橋道:「那我先上去。生活中需要女人,所以我們必須要解決掉麻煩。」

    在李紹傑眼裡,王橋就是一個異人。不管從相貌到出身,李寧詠都是不二人選,可是王橋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李寧詠,選擇了呂琪。當然,呂琪從相貌到學歷都很不錯。但是李寧詠的父親畢竟是邱老虎,這對前途是極有幫助的。

    王橋的心思確實不是李紹傑能夠理解,他也不會跟同事們敞開心扉談感情,最多調侃一二。上了二樓,他推開村小負責人辦公室,就見到呂琪背過身,專心看窗外的雨。

    王橋坐在呂琪身旁,解釋道:「那個女的是市委宣傳部的幹部,叫李寧詠,差一點就和我結婚了。」

    呂琪道:「這是我日記中沒有的人?」

    王橋道:「沒有,那是以後的事情。」

    呂琪道:「很漂亮的人,也很年輕。」

    王橋道:「差點和我結婚的人,自然不會太差。剛才她問我們的關係,然後踢了我一腳,真狠,都是金庸害人,讓不少女子都喜歡給男人留下點傷疤。」

    「你怎麼不隱瞞。」

    「我是光明磊落的,為什麼要隱瞞?這事不必隱瞞,不能隱瞞,更不用隱瞞。」

    呂琪低頭看著王橋小腿上腫起來的印痕,道:「愛之深,責之切,那個女孩其實是愛你的。為什麼分手?」

    王橋道:「我們進入談婚論嫁階段時,我被雙規過一次,雙規結束,政治前途暗淡,於是她提出分手了,不是她直接來談的,由她大哥約談了我。後來她有意重歸於好,被我拒絕了。我不能忍受背叛,特別是在我處於低潮時。」

    呂琪道:「你拒絕,說明愛得不夠深,否則會原諒她的。」

    王橋想了一會,道:「她當時是昌東電視台主持人,年輕漂亮,我確實動過心。現在回想起來,你說得很對,確實是愛得不夠深刻,還達不到不顧一切的狀態。」他伸手握著呂琪的手,道:「人在男女之情上是有額度的,給這個人多一些,給其他人就少一些,我希望我能執你之手,與你偕老。」

    王橋是一個有硬度的人,平常很少講柔情蜜意的話。這時講出來的這句話就呂琪體會到他的情意和誠意,就主動伸手握著他的手,道:「我們去結婚吧。就算記憶回不來,我也跟著你。希望我們都不要辜負對方。」

    王橋緊握著呂琪的手,道:「那我們就將命運都交給對方,生死不棄!」

    呂琪眼中又閃現淚花,道:「生死不棄!」

    天空中又響起一聲炸雷,將無盡黑暗撕出了一個大口子。

    到了七點,天大亮,雨水還未停。村民們剛剛起床吃了早飯,與黨委書記王橋等人討論起災後重建。王橋知道在重大災害面前,災後重建工作肯定會得到市縣大力支持。為了把好事辦好,他也是真心想聽一聽大家的意見。

    等到大家你一語我一言說了想法以後,王橋道:「如何重建還要看上級政策,我個人有一個想法,不一定成熟,可以和大家探討。你們住在半山上,其實生活很不方便,不如在山腳找一塊安全地方,集中修一個聚居區,這樣水、電等基礎設施都好一些。」

    這個想法得到多數人支持。黑嶺山二十五人被埋,確實把大家都嚇壞了,如果在原地重建,再來個滑坡就糟糕了,不一定有這次的運氣。

    現場只有老朴反對到山下集中居住。他是個鐵腦殼,堅持認為以前的房子是祖祖輩輩生活過的地方,風水好,不能離開。

    其他群眾就集中火力反駁他,有的道:「礦渣肯定把山溝填滿了,老朴狗。日的把礦渣挖開,都夠得你幹。」又有的說:「礦渣有污染,以後水井都打不起,還是要到山下去住。安自來水,這樣就安全一些。」還有的道:「老朴你狗。日的不要亂講,大家都想搬下山,你腦袋有毛病,還想住在山上。」

    被大家一陣批評,老朴有點蔫,不說說。他心裡沒有服氣,悶頭亂想事。

    村民們商量著,等到雨小一些,就到現場去看一看。

    王橋特意給吉之洲打了電話,談了村民的想法。兩人商量之後,吉之洲同意兩個事,一是可以帶著村民們回家看看現場;二是有親戚朋友投靠的可以投靠,願意住在向陽壩小學校的可以繼續住在學校裡。

    王橋剛掛斷電話,鄧建國市長、宮方平副縣長等人陪著分管安全的副省長拖著疲憊之軀從黑嶺山礦來到了向陽壩小學,看望轉移到此地的九家村民。

    按照副省長的意思,村民們被組織起來站成一個彎月形。剛從中央部委調到省裡工作的副省長面對著彎月形隊伍,準備講幾句話,慰問一下受災群眾,給大家鼓勁打氣。

    老朴這一輩子從來沒有見到過省級大官,想湊過去講講房子的事情,可是看到王橋用眼睛瞪著自己,有點畏縮地退後一步,拉著自己的媽說了幾句。

    副省長剛剛清了清嗓子開始講話,老朴老娘就顫顫地走了過去。

    她彎著腰,身材矮小,頭髮全發、臉上全是皺紋,是個典型的農村老太太形象。她徑直走到副省長面前,撲通跪下,抱住副省長大腿,道:「清天大老爺,要為我們農民做主。」

    王橋見老朴老娘越眾而出,知道她十有八九要亂說。可是在副省長面前,單方面攔住老朴老娘說不定會引起更壞印象,就用目光示意老朴,讓老朴把老娘攔住。

    老朴有自己的打算,躲過了王橋的眼光。

    老朴老娘抱住副省長的腿,眼淚鼻涕縱橫。

    副省長狠狠地瞪了王橋等諸位站在一邊的縣鎮村幹部。當村支書陳民亮想要去拉開老朴老娘時,副省長嚴厲地道:「放開老人家,有什麼話不能讓老人家說!愣著作什麼,拿一張椅子過來,讓老人家坐著說話。老人家這麼大年齡了,她站著,你們看得過去嗎?」

    村支書陳民亮忙了一整夜,自認為是有功之人,沒有料到被派頭十足的副省長用嚴肅的口氣批評,話裡話外的意思彷彿自己有什麼事情瞞著上級一樣。他氣得胸口上下起伏,鬆開老朴老娘,走到一邊。

    王橋知道很多高級領導沒有基層生活的經驗,每次到基層都是從在考斯特上看路邊的基層。他們領導著基層,卻對基層人和事是霧裡看花,隔了無數層。他又用力握了握陳民亮的胳膊,以示安慰,然後親自端了一張椅子,放在老朴老娘身邊,蹲下身,勸道:「老朴媽媽,你放手,起來坐著說話。」

    老朴老娘的神智有時清楚,有時糊塗,可是對打了兒子的這個人印象十分深刻。她完全沒有認識到自己用鐮刀砍了救命恩人,反而牢牢地記得是這個人打了兒子。她抱著副省長大腿不放,回頭對著王橋吐了口水,道:「他打我娃兒,是壞人。」

    王橋被吐了一臉口水,很有些狼狽。

    副省長不滿地對王橋道:「你到一邊去。」他想扶起八十歲的跪在地上的老太婆,誰知老朴老娘抱得很緊,扶了兩下都沒有扶起來,就有點尷尬。老朴老娘一兩個月沒有洗澡,一股酸臭沖得副省長差點嘔吐出來。

    隨行工作人員將老朴老娘扶起來,坐在椅子上。

    副省長憤怒地道:「這就是魚水關係,什麼魚水關係,就是油和水關係,油在上面,水在下面。難怪要出這麼多的事情,省委省政府天天強調干群關係,你們都當耳旁風了。」

    鄧建國市長從多方面瞭解到實際情況,知道王橋在這次災害事故上立下了大功,否則大鵬礦埋掉幾十個人,會驚動******的。他知道在副省長發火的情況下,直接勸說效果不佳,於是轉了個角度,問老朴老娘,道:「老人家,你有什麼要說?」

    老朴老娘想起兒子的話,道:「房子沒有了,我以後咋活啊!」

    鄧建國道:「市裡已經開始安排災後重建工作,老人家放心。」

    老朴老娘記得兒子說過中間這人官最大,腦子裡又總有兒子被打的畫面,她指著王橋又對副省長道:「他打我兒子。」

    副省長嚴肅地看著王橋,道:「你打人沒有,不要找理由,回答是和不是。」

    王橋道:「是。」

    副省長問:「你是什麼職務?」

    王橋道:「昌東縣委常委、城關鎮黨委書記。」

    副省長認真地對鄧建國道:「這人作風粗暴,蠻橫無理。我要建議市委責成縣對這種幹部進行組織處理,不能讓這種害群之馬繼續為害一方。」

    副省長如此處理問題,讓鄧建國如吃了一口蒼蠅,難受極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4:40
第四百六十六章 絕不估息

     副省長提出建議後,向陽壩的空氣中似乎猛然間就陷入停頓,除了外面的雨聲,就是屋內人的呼吸聲。

    這個詭異氣氛讓副省長猛然意識到自己衝動了。他在睡夢中接到大鵬礦和黑嶺山礦相繼潰壩的報告後,以最快速度來到現場。站在黑嶺山山頭看著滿溝礦渣和瓢潑大雨,他心裡明白二十五人肯定已經遇難。

    帶著對基層瀆職幹部的火氣來到了陽和礦,還沒有來得及安慰僥倖逃出生天的村民,就聽說了一位鎮書記居然毆打受災村民,頓時一股怒氣勃然而生,要求「組織處理」的話脫口而出,同時胸中升起了「為民除害』的崇高感。

    可是,村民們沒有預料中歡呼,而是用一種陌生的眼光瞧著自己。副省長醒悟到有什麼地方不對,他瞧見鄧建國市長沒有表情的表情,又瞧了瞧圍在身邊的村民,清了清嗓子就要繼續講話。

    對於他來說,從部委到省上,都是在高級機關工作,一個鄉鎮黨委書記在他眼裡確實算不得什麼。即使把話說說衝動了,到時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誰知,副省長還沒有來得及開口,憋了一肚子火氣的村支書陳民亮猛然間發作了。他從隊伍中走了出來,另一支手抓住了老朴的衣領,將老朴拖得東倒西歪。

    陳民亮對著副省長罵道:「你以為你官大就了不起,張口就要組織處理,處理你媽個。批。沒有王書記,這些人全都得死。你他媽。的要處理王書記,老子帶全村的人到黨。中央去上訪。」

    他拍著胸膛道:「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是向陽壩的村支書陳民亮,今天就要罵你,不用你叫嚷組織處理,老子不干了,就是一個普通農民。」

    他抬腳又踢老朴,道:「這就是被王書記打的老朴。他死到臨頭還不肯離開家,被王書記拖出來,這樣才救了他一命。他的良心被狗吃了,為了自己的一點利益,如瘋狗一樣亂咬人。老朴,趕緊給王書記道歉,否則老子要打你。反正老子不當支書了,和你一樣是農民,打你白打。」

    王橋沒有料到形勢會突然間急轉直下,厲聲制止道:「陳民亮,不要發瘋,冷靜。」

    陳民亮火冒三丈地繼續對著所有村民道:「這個當大官的不問青紅皂白就要處理王書記,你們這些災民就跟我一起,先到省委去上訪,給王書記討個公道。你們有沒有良心,敢不敢去?」

    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將抱著的孩子交給身邊人,道:「沒有王書記,我和我兒都跑不了,王書記就是救命恩人,哪個龜。兒子不去。」

    在陳民亮大吼大叫之下,村民們樸素的情緒都被點燃。老朴想跑,被圍上來的村民踢了好幾腳。老朴老娘糊塗的腦袋又有些清醒,猛地又抱住副省長,道:「清官大老爺,他們又打我兒,你要給我們農民作主。」

    杜高立和吉之洲兩位書記交給王橋的任務是將災民安置好,免得後院起火。王橋一直小心翼翼控制著向陽壩小學裡面村民的情緒,而且準備帶著他們看過現場後就分散開來,免得聚在一起情緒出問題,沒有料到一個副省長會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作為了一位不是常委的副省長,對基層幹部沒有「斬立決」的威力,必須要通過當地走相應程序。所以一般情況下副省長對某個幹部有意見都會在心裡記一筆,而並非當場說出這種不著調的建議。

    王橋從內心深處對這位草率的副省長完全沒有好感,可是職責所在,必須得維護現場秩序。他望了鄧建國一眼,見鄧建國輕輕點了點頭,便站了出來,大聲道:「各位父老兄弟,聽我說一句。」

    經過這幾天接觸,王橋在九家人面前形成了極大的威信,建立了真正的『魚水』之情,聽到他說話,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王橋道:「我作為城關鎮黨委書記,和村社幹部一起組織大家轉移,這是職責所在,談不上救命之恩。至於打人之事,組織調查自然會弄清楚真相。目前,全省全市全縣都將精力關注在黑嶺山救援之上,你們要想幫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配合政府一起搞好災後重建工作。我希望在災難面前眾志成城,不僅要救災,還要建好一個美好家園。至於我自己的事情,我相信組織一定會正確對待。」

    聽了王橋勸告,九家人這才安靜了下來。他們不再群情激憤,但是也沒有興趣聽副省長講話,一哄而散,回到各自的臨時休息點。

    在現場只剩下被省政府工作人員拉住的老朴老娘,和被村民們揍了幾拳踢了幾腳的老朴。老朴老娘眼中只有兒子,一邊哭一邊掙扎,道:「他們又打我兒,清官大老爺,他們又打我兒。」

    副省長已經知道自己做了錯事,對這個誤導自己的人有了幾分厭惡,不再理睬老朴老娘。

    王橋也確實沒有興趣再去面對副省長,走到鄧建國面前道:「鄧市長,等到雨停以後,村民們要去看潰壩點,然後願意投親靠友的就讓他們去,我們會隨時與他們保持聯繫。這個方案吉書記請示過杜書記的,杜書記同意了,還讓我盡快把他們分開。」

    鄧建國點了點頭,道:「那就按照即定方案執行。」

    副省長弄得灰溜溜的,不願意在向陽壩休息和吃早餐,轉身就走出向陽壩。他臉色鐵青,胸口不停起伏,暗自下定決心要在職權範圍內將陽和礦所有的髒事查個底朝天。一般情況下,這種大礦和地方勾結很多,他不相信那個年輕的城關鎮黨委書記會和地盤上的大礦沒有一點權錢來往。只要有一點漏洞,這個黨委書記就必然會為今天的事情付出慘痛代價。

    鄧建國暗自搖頭,跟隨在副省長後面,沉悶地往走。

    王橋意志堅強,情緒穩定,沒有受到副省長更多影響,帶著眾人就去看現場。

    九家人如今變成了八家人,由於老朴做出了沒有良心的事情,超出了所有村民的底線,大家都不願意跟著他一起。村民是聚集在一起生存的,有其自身的生存邏輯。如今王橋符合了他們的生存邏輯,因此他們站在王橋這一邊。

    人是集體動物,凡是被孤立以後,那個味別提多少酸爽。老朴就遠遠地跟著大隊伍,狼狽得很。

    每個群體都有好人有壞人,有高尚者有卑鄙者,有聰明的有愚笨的,凡是給每個群體貼上固定標籤者,多半是才從書齋走出來的。

    現了現場,從大鵬礦到山底的那一條清水潺潺的山溝消失不見,被蓋上了一條黃褐色土層,土層從上而下,將所有阻擋者全部埋葬,別說房子,就連房子周圍的大樹都全部被推倒。看到這個現場,村民們都沉默起來,同時也明白在黑嶺山下面的二十五人,壓根就沒有逃出生天的可能性。

    「我們去找陽和礦,討個公道。」一位村民發出了一聲喊叫,頓時得到了群起響應。

    王橋站在村民最前頭,擺了擺手,道:「你們不要亂來,現在省市縣都關注此事,肯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陳民亮道:「聽王書記的,別添亂。」

    村民們安靜了下來。

    在回向陽壩的路上,陳民亮已經平靜下來,道:「我沒有料想到老朴會在關鍵時刻撤爛藥,王書記,你會不會有事?那個副省長屁事不懂,也不瞭解情況,就隨便放屁。」

    王橋搖了搖頭,道:「我估計省領導是剛從現場回來,心頭有氣,所有發了火。省領導只是建議,最終還得由地方來決策,就算要免職,還得啟動相應程序。放心,我肯定沒事。」

    陳民亮道:「真沒事?」

    王橋道:「省領導發了火就走了,最終要交給地方處理。杜書記瞭解現場情況,不會做出不符合事實的決定。這位省領導從其性格來看,不是一個大度的人。這次被你罵了一頓,他肯定會記在心上。」

    陳民亮用無所謂的態度道:「我就是一個沒有脫產的幹部,本質上就是一個農民,與陽和礦沒有任何瓜葛,罵了就罵了,他未必能把我啃兩口。大不了不當支書,隨便到哪個礦上去,當個副廠長沒有問題。」

    王橋笑道:「這倒是實話,在基層摸爬滾打三十年,這就是財富。」

    看罷現場後,九家人對王橋態度又有變化,以前說是救命恩人只是從理論上來說,如今從現場回來,實實在在感受到了當日『千鈞一髮』的緊迫性。

    呂琪站在二樓上,旁邊是體形巨大的杜建國,以及手提攝像設備的張曉婭,他們剛從黑嶺山回來,準備採訪一下安全轉移的九家人。三人是第二次見面,不算是陌生人,就站在走道上交談,等著王橋。

    杜建國在災害發生前來過向陽壩,當時還認為王橋有些過於緊張,沒有料到居然當真會潰壩,當真會發生驚天動地的大案。

    見到村民們回來,他帶著張曉婭趕緊迎了過去。聽說大部分村民們要離開,於是趕緊對村民們進行採訪。九家村民裡有八家村民都不約而同談起了副省長的威脅,談起了王橋的救命之恩,談起了災後重建的信心。

    採訪完八家村民,杜建國特意去採訪了老朴和老朴老娘。老朴老娘見到大胖子杜建國,又習慣地要下跪。杜建國早有準備,伸手接住老朴老娘,儘管鼻子裡塞得有餐巾紙,還是被臭得差點把老朴老娘甩開。

    經過在大報數年鍛鍊,杜建國已經成為一個成熟的新聞工作者,按照即定策略,迅速就逼近了事情真相。當然,這也和他前期瞭解情況有關。

    送走了大部分村民,已經接近了十點。王橋這才回到二樓辦公室,新買來的T恤衫透出血跡。

    杜建國看慣了王橋生龍活虎的樣子,並不認為這個傷有多少嚴重,道:「蠻子,把衣服脫了,讓張曉婭給你來一張特寫。」

    王橋道:「用不著吧。」

    杜建國道:「來一張吧,這樣才有震撼力。」

    張曉婭就拿著相機拍照,透過鏡頭看著受傷的男性後背,她不由得想起了以前受傷的爺爺。她從小就跟著爺爺成長,爺爺在夏天睡覺時,她總喜歡用小小手指在爺爺身體上的傷疤上開小火車。如今看到王橋後背上的傷口,不由得有些心悸,又想起垂垂老去的英雄爺爺。

    呂琪看著愛人的傷,心裡痛得很,道:「等會我們去醫院,看來得重新處理。」王橋回頭溫柔地笑道:「沒事,這點小傷還打不垮我。」

    張曉婭在王橋回頭笑時,按下了快門。

    杜建國和張曉婭採訪完向陽壩當事人,又回到黑嶺山救援現場。救援現場雲集了數十台各型機械,可是面對巨大的潰壩體,數十台機械都沒有太大用處。

    在臨時主持的工作會議上,副省長講完救援工作以後,黑沉著臉道:「目前已經過了寶貴的搶救期,本著不放棄一個生命的原則,繼續全力救援……根據省委。錢書記的指示,要嚴格追查責任,絕不估息。由省安監局局長為組長的事故調查小組已經到了昌東,開始了調查工作。」他用拳頭擂了桌子,憤怒地道:「必須查出真相,給死難者以交待。否則,作為分管安全的副省長,我就回家賣紅薯。」

    縣。長華成耀一直在現場指揮,累了十幾個小時了,滿眼血絲,心裡充滿了強烈不安。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4:40
第四百六十七章 暗洞裡的尖頭魚

     救援在緊張地進行,上百台挖機在拚命地挖土,還有生命測量儀每一寸土地尋找倖存者。但是,多數人都明白,生存希望實在是渺茫。

    向陽壩小學安置點在第二天晚上被撤掉,只有老朴和老朴老娘住在裡面。

    王橋在晚上發起燒來,有傷口發炎的因素,也有一直淋雨的因素。他長期堅持鍛鍊,身體壯實得如牛一樣,很少生病。今天發起燒來著實兇猛,很快就燒到了四十度。

    王橋看著坐在床邊憂心忡忡的呂琪,道:「沒事,不就是四十度嗎,定期發發燒,還能增強免疫力。」

    呂琪嗔怪道:「你也是太拼了,地球離開誰一樣轉,昌東沒有你同樣運轉得很好。那位副省長在現場提出要把你組織處理,我忍不住都想說粗話罵人了。這和我爸爸當年情況非常接近,冒著生命危險打黑,反而被誣陷為黑社會,差一點去坐牢。」

    王橋道:「我接受你的意見,現在救援沒有我的事情,災後重建還要放在下一步,所以我想請幾天假,回一趟家,你與我父母見一面,定下婚期。我和你再到羊背砣走一趟,看一看我們曾經一起共同生活過的地方。」

    呂琪想了想,道:「等你退燒以後,我們先到羊背砣,看一看你洗的淋浴和種的果樹,還要去看一看那個暗洞。然後再回家。」

    王橋道:「可惜那個暗洞沒有水了,牛清德在上游開礦,直接把水源斷掉了。後來那個礦是廢掉了,我讀大一的時候去看過,還是沒有水。」

    呂琪道:「這樣說來,你有好些年沒有去看過那個暗洞,說不定那個暗洞又有了水,重新有了很多尖頭魚。」

    王橋道:「這是一個美麗的夢。」

    呂琪道:「據你描述,你不知道暗河是在什麼地方被斷掉的,所以,也有可能經過幾年時間,又重新出水。一切皆有可能,要敢於做美夢。」

    在王橋睡著不久,吉之洲來到了醫院。

    「吉書記,你好。」呂琪知道吉之洲是王橋堅定的支持者,趕緊站起來打招呼。

    吉之洲道:「小呂,王橋情況怎麼樣?」

    呂琪道:「最高時發燒到四十度,現在溫度降下來,他剛剛睡著。」

    吉之洲道:「那就好好休息幾天,把事情交給黎陵秋就行了。」

    迷迷糊糊的王橋聽到了吉之洲的聲音,睜開了眼睛,翻身坐了起來,道:「吉書記,九家人除了老朴和老朴老娘,其他都各自投親靠友。城關鎮做了安排,每個鎮領導聯繫一戶受災村民,有什麼情況第一時間能瞭解,不會有什麼異常情況。」

    吉之洲感嘆地道:「如果大家都和王橋一樣負責,我就少操多少心。」

    呂琪想起副省長說過的話,道:「今天那位領導還說要組織處理王橋。」

    吉之洲私下對那位新到任的副省長頗有些看不上。但是這種看不上只能埋在心裡,絕對不能給任何人表達出來。道:「這只是信息不對稱。」

    王橋道:「吉書記,我想休息兩天,帶呂琪見一見父母。前段時間憋得太緊,我得緩口氣了。這兩場大雨結束,估計今年不會再有這麼猛的雨水了。」

    吉之洲道:「今年確實壓力大,從非典到暴雨,每個月都有一道檻。你好好休息幾天,回來要滿血復活啊。」

    聽到一向嚴肅的領導說出滿血復活這種話,王橋笑了起來。

    徵得吉之洲同意以後,王橋也就瀟灑地將城關鎮的事情交給了黎陵秋和李紹傑。一位鎮長和一位副書記都是經過了考驗的同事,由他們兩人來穩定局面,城關鎮日常運轉沒有問題。

    王橋順口說起這種想法的時候,呂琪笑道:「你是入戲太深了,城關鎮離開了誰都一樣轉,你只是其中一個比較優秀的領導者而已。而且像我們現在的選擇幹部體制,不太可能把一個太差勁的人放在城關鎮關鍵崗位上。」

    王橋同意了呂琪的看法。以前黨委書記宋鴻禮主政城關鎮的時候,城關鎮幹部們都認為宋鴻禮是最好的黨委書記,都覺得城關鎮要發展,離不開宋書記。而現實是走了宋書記,來了王書記,城關鎮一樣運轉良好。

    至於陽和礦後事處理問題,由於此事太大,省、市、縣領導聚焦於此,已經沒有王橋多少事了。

    等到退燒以後,王橋駕車離開了昌東縣城,和呂琪一起前往舊鄉。

    王橋此時心情真正放鬆下來,道:「你的日記本上記錄了當初我和你第一次到舊鄉的情景嗎?」

    呂琪道:「記是記了,不知道和你的印象是不是一樣?」

    王橋笑道:「當初你是一個冷美人,根本不理我。」

    呂琪道:「在報到那一天的日記裡,我寫的最多的是我爸的冤案,我沉浸在那件事情上不能自撥,對你只有淡淡一筆——有一個中師生分到舊鄉小學,和我一個車。」

    小車在前往舊鄉的縣道上奔馳。這條縣道經過前年改造,已經是全程水泥路。從舊鄉到縣城仍然是盤山道路,所用時間大大縮短,舊鄉和縣城的距離實際上縮短了。

    王橋很有感慨地道:「我們其實相當有緣分,第一次坐在一起是在長途客車上,第一次聽你說話也是在長途客車上。」

    呂琪道:「再給我講講細節。」

    王橋講起了呂琪日記本上忽略的事情:「當時,有一個冷面女子面無表情地坐在靠窗的位置,將行李放在腿上,有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那個冷面女子就是你,高傲得很。舊鄉班車很擁擠,車上沒有買到坐票的男男女女站在車道上,空中還有濃重魚腥味和汗臭味。我現在都記得起車上的濃重魚腥味道,以前很討厭這個味道,但是現在不僅不討厭了,還覺得親切。當時我有幸和你坐在一排,有一個胖大婦女站在我身邊。這個女的總是靠著我,吃我的豆腐。」

    聽到這裡,呂琪笑了起來,道:「你不要吹牛了,當初你就是中師畢業,還嫩得很。」

    很久以來,大鵬礦都是懸在王橋頭上的一把劍,如今這柄劍終於斷掉,危機解除,王橋心情非常輕鬆,調侃道:「老牛吃嫩草,這句話你應該記得。」

    「自吹自擂!」呂琪又道:「你剛才說第一次聽見我說話,也是在車上,難道我們一天遇到幾次,都沒有說話?」

    王橋道:「你當初真的很高傲,嘴巴閉得緊,一直不說話。」

    小車此時進入了舊鄉境內。舊鄉位於巴岳山深處,峭壁懸崖,淺溪清澈見底,頗似旅遊風景區。

    呂琪打量著兩邊的風景,道:「怪了,在我的日記裡從來都沒有寫過舊鄉風景秀麗。」

    王橋道:「旅行就是從自己住厭的地方到他人住厭的地方,所謂風景是遊人對山與水的解讀,生於此間的人們看山就是山,看水就是水。」

    呂琪將思緒從風景中轉了回來,繼教追問道:「那我和你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

    王橋道:「你當時肯定受不了車內的味道,將頭扭向打開的車窗,迴避渾濁空氣和擁擠人群。客車一路顛簸,到半山坡突然向右傾斜,你沒有注意到,一下就撞在我身上,然後和我說出了第一句話——對不起。從中午吃飯開始,你與我數次碰面,這是第一開口,我印象深刻的原因是你說的不是昌東話,而是靜州城裡口音。對於山南省城來說,靜州城裡口音很土氣,對於巴東縣來說,靜州城裡口音很時尚,所以印象很深。還有,我答了沒有關係後,問你是不是到舊鄉中學報到,你態度依然冷淡,將臉扭向了窗外,明顯不願意繼續和我交談。」

    呂琪抿嘴笑道:「那時我一直想到被雙規的父親,誰還有心情搭理你這個小屁孩。」

    在談笑間,小車開到了舊鄉。在舊鄉沒有停頓,直接開向羊背砣。

    羊背砣村小如今完全破敗。實行計畫生育多年以後,適齡兒童大大減少,往往將幾個村小合併在一起。羊背砣村小規模小又偏僻,學生就轉移到其他村小。目前牆內雜草叢生,有雞和狗在草叢裡歡快地跑動。

    王橋牽著呂琪輕鬆地垮過垮掉的圍牆。

    呂琪道:「我要看那間自制的浴室,日記本上著重寫到這間浴室,在羊背砣洗淋浴,對於當時的我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羊背砣村小有四間房屋供老師居住,由於只住了王橋一個人,王橋就奢侈地將一間房改造成淋浴。

    原來的房間長期不住人,地面潮濕得生了青苔。他為了改造浴室,特意推倒了一小段圍牆,取下來的磚塊就鋪在了這間房裡,磚縫則用三合土細細地抹了,四周牆角鋪上馬蠻子提供的竹筒,這樣可以將水導流出門,形成了能排水的浴室。

    十年時間,王橋原本以為這間浴室已經不復存在。此時來到荒廢的校園,推開虛俺的房門,他吃了一驚,浴室居然仍然是浴室,裡面長滿了雜草,導水竹筒大部分腐朽,但是痕跡依然存在。

    王橋道:「我走了以後,又分來了一個年輕女教師住在羊背砣,她應該是利用了我做的這個浴室。後來並校以後,估計就沒有人來過這裡了。」

    二樓,以前裝水的大桶鏽得只剩下最底下一圈。樓板破敗不堪,看上去彷彿隨時會倒塌。

    「蠻哥,蠻哥。」住在隔壁的馬蠻子早就發現有人,他站在院牆邊看清楚王橋以後,立刻高興地喊叫起來。

    呂琪問:「那就是馬蠻子?」

    王橋點頭道:「正是,今天晚上就住在他家。」

    呂琪有些猶豫,道:「他家乾淨嗎?」

    王橋道:「不乾淨?」

    呂琪使勁搖頭,道:「那還是算了。中午在他家吃飯,下午看一看暗洞,看完暗洞就回城。」

    王橋早年承包的果樹園在近幾年給馬蠻子帶來不少收益,因此,每次馬蠻子看到王橋回來總是忐忑不安。王橋深具領導者的氣度,也瞭解馬蠻子的心思,見面就道:「馬蠻子,以前的協議還算數,你不要多想。今天有老朋友來,弄點好吃的。」

    馬蠻子打量了呂琪好一會,才道:「你是呂老師。」

    呂琪日記裡也有馬蠻子,今天見到真人,果然與日記中一樣「粗」。她打招呼道:「馬蠻子,和十年前沒有變化啊。」

    馬蠻子顯是有些羞澀,道:「老都老了,還能有啥變化。」

    幾人坐在馬蠻子院子裡面聊天,王橋問道:「這間小學破敗得這樣厲害,村裡應該租出去?沒有人住的房子,敗得更快。」

    馬蠻子道:「這個地方上不著天下不沾地,誰來租?租來沒有任何用處。如果不是有這片果園,我都要搬家了。」

    吃午飯時,王橋仍然是滴酒不沾,但是從車上帶來了兩瓶山南紅送給馬蠻子。山南紅是好酒,價格不便宜,馬蠻子難得喝到如此好酒,不等王橋來勸酒,左一杯右一杯,很快就干了半瓶下去。山南紅有六十度,幹了半瓶以後,馬蠻子醉倒在床,鼾聲大作。

    馬蠻子老婆最怕馬蠻子喝酒後耍酒瘋,見到馬蠻子喝醉,乾脆找個藉口到場鎮去。

    王橋拿著工具進了果園,將暗洞入口處打開,與呂琪一起進入洞中。

    洞中有些涼幽幽的,空氣極新鮮,沒有酸腐敗味道。呂琪牽著王橋的手,道:「這個洞好黑,我有點怕。」王橋道:「沒事,我太熟悉這個洞,再走幾百米就有岔道,走了第二個小岔道就是暗洞,暗洞和外邊是通的,不會出現有毒氣體,就是要防蛇鼠。」

    走過第二個小岔道,聽見了潺潺流水聲。走得越近,水聲越急。兩人來到暗洞時都驚住了。

    暗河水量大,裡面有無數的尖頭魚在歡快地游來游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4:40
第四百六十八章 結婚

     連續暴雨讓暗河水量很大,嘩嘩聲音在洞內迴響。

    呂琪蹲下身,仔細看著水裡的尖頭魚,道:「這和我日記本裡寫的尖頭魚一個樣,菜市場的尖頭魚沒有這麼漂亮,一點都不生動,也不健康。」

    王橋笑道:「你的日記真是一個百寶箱,什麼都記得有。」

    呂琪道:「這算是我的一個好習慣。」

    王橋眨了眨眼睛,道:「我們曾經在這個暗洞裡留下過美好回憶,記得嗎?」

    呂琪知道這是指的什麼,臉上飛起一朵紅雲,道:「這是一個秘密,我不給你說。」

    暗洞意外地又恢復了生機和活力,這讓王橋心情極佳。他找了塊乾淨石頭坐下,將鞋子脫了下來,伸進河水,河水清涼,有尖頭魚在腳下游動。

    這一刻,王橋覺得生活是公平的,給了他許多磨難,也給了他慷慨回贈。

    兩人並排而坐,坐了很久。

    呂琪依在王橋懷裡,仰頭看頭頂的洞口。洞口在半山陡坡上,約有一米大小。透過洞口可以看見藍藍的天,有無數白雲緩慢地飄過。她感慨地說了一句:「如果時間就停在這一刻,那人生就完善了。」

    王橋道:「這話有問題,時間停在了這一刻,我們就沒有小孩,小家庭就不完整。要不,我們現在就來為人類做貢獻。」

    呂琪道:「我見過你坐在台上的嚴肅勁,很難想像部下們聽到你如此調情,會是什麼表情。」

    王橋刮了呂琪的鼻子,道:「生兒育女,這是人之大倫,在任何場合都可以理直氣壯地說。」

    呂琪雙手抱著王橋的脖子,熱烈地親吻著,過了良久,她抬起頭,道:「我們去登記結婚。」

    「現在?」

    「就在現在。」

    王橋道:「那好啊,我馬上打電話,讓社會事務辦搞婚姻登記的小李留下來,給我們辦結婚證。但是,我還沒有準備禮物!」

    呂琪將脖子上那條鐵絲做成的項鏈拉了出來,道:「什麼禮物能比得上這條項鏈。只是,我們結婚還沒有給父母講。」

    王橋道:「他們一定會尊重和理解我們,會給我們祝福的。走吧,我們現在就出發。」

    兩人充滿激情地離開了溶洞,臨走前,王橋還是小心地將洞口封住。

    呂琪道:「這個溶洞怎麼處理?」

    王橋道:「這是上天送給我們的結婚禮物,到時以我爸的名義將這一塊地租下來,重新在羊背砣修一套房子。在農村修房子花不了多少錢,不用拿產權,能住幾十年就行。山背後是果園,前面可以再搞點果園,這房子就是管理用房。我們週六週末就過來休假,吃點尖頭魚,生生孩子,還有比這更加愜意的事情嗎?」

    王橋描述的畫面強烈地感染了呂琪,呂琪道:「那我就不到山南大學,能不能聯繫靜州學院。」王橋道:「靜州學院是從專科升上來的,以你的學歷相比,到這個學校任教有些不划算。」呂琪道:「我們兩個人能夠在一起就足夠了,何必在意這些身外之物。」王橋道:「確實如此,我著相了。」

    小車裡迴蕩著〈梁祝〉的優美旋律,直奔縣城。回到縣城之時已經過了下班時間,王橋又給小陳打電話,道:「小陳,今天麻煩你等一等。」小陳在辦公室裡笑得十分愉快,道:「王書記,我等在辦公室,你不用急。但是今天我有一個要求,要吃喜糖。」王橋道:「這是肯定的。」

    城關鎮裡聚了很多人,班子成員和二級班子都在辦公室裡等候著新人到來。

    得知王橋回來的消息,黎陵秋站在走道上喊,「快點,快點,王書記回來了。」平時挺穩重的副書記李紹傑提著禮花,急匆匆跑到一樓,進了辦證房間。

    王橋和呂琪走進辦公樓時,辦公樓人去樓空,很是安靜,包括辦證室也關著門,沒有燈光。他有些疑惑,道:「我剛和小陳通了話,她應該在的。」

    推開門,只聽得一陣啪啪響聲,小屋裡至少有十幾支禮花被拉開,同時,房間裡綵燈被打開,照相機閃光不停。整個房間被五彩禮花所包圍,王橋和呂琪身上披了厚厚一層。他們兩人是臨時說起要結婚,都穿著平常衣服,衣服上佈滿了禮花以後,色彩斑斕,這才有了結婚的氛圍。

    音樂響起,《婚禮進行曲》頓時就佈滿了整個空間。

    黎陵秋送了一大把玫瑰給王橋,道:「王書記,今天是你的大喜事,我們全鎮機關幹部決定給你搞一個簡單又隆重的儀式,五樓已經佈置出來,等會辦了儀式以後,我們上樓聯歡。沒有表演,就是傳統的擊鼓傳花,玩一個小時,我們再送你們進婚房。」

    王橋抱著玫瑰,道:「結婚是臨時動議,婚房根本沒有準備。」

    黎陵秋笑道:「我們買了新被子,到時給你換。」

    這間民政辦結婚室是在黎陵秋建議下重新裝修的,裡面可以舉行簡單婚禮。結婚室正中是國徽和一張檯子,設有化妝室、更衣室和親友觀禮區。小陳是專門抽調過來的大學生,正式稱呼叫做頒證員,條件之一是相貌端正,這個很好理解,結婚是喜事,頒證員若是個醜八怪,那就是純粹噁心人;條件之二是普通話尚可,聲音洪亮,口齒清晰,這個也好理解,就不細說。

    小陳有些靦腆地道:「王書記,我們需要你和呂姐的相片?」

    王橋道:「這個,我們還真沒有準備。」

    辦公室小林道:「我這裡有王書記的相片,但是沒有呂姐的。」

    大家都有些為難,結婚是神聖的,斷然沒有推遲時間之舉,可是沒有相片,結婚證上的鋼印就沒有辦法蓋上去。王橋道:「我辦公室有十幾張和呂琪的合影,剪下來,也可以用。」

    小林一路小跑,上樓進入王橋辦公室,從抽屜裡找出了十來張相片。這些相片都是王橋和呂琪的合影,但是從姿勢來看都和結婚照相差挺遠。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出主意,最後就分別將最接近大頭照的頭像剪下來,做為結婚照。

    弄好了相片,小陳又為難地道:「王書記,結婚證上面我不敢填?」

    王橋道:「為什麼?」

    小陳道:「王書記是書法家,我那幾行字寫在結婚證上,實在不好意思。」

    王橋就坐在頒證桌子上,親筆寫下了自己和呂琪的資料。寫完了資料,又親手蓋上鋼印,這才到更衣室換上新襯衣。

    呂琪則被黎陵秋等女同志擁到了更衣室,換上了潔白婚紗。在換衣服的時候,黎陵秋道:「得知你和王書記要在今天結婚,有的同志提出要逗份子,我說現在紀委查得緊,就別逗份子,大家一起給王橋和你搞一場熱門的婚禮,祝福比份子更重要。這套婚紗是我們班子共同買的,雖然是在我們民政辦的頒證室裡結婚,也得把女人最美的那一天留下來。」

    呂琪端正在坐在鏡前,保持著微笑姿勢,由宣傳幹部杜芳幫著化妝。凡是城關鎮搞大型活動,多是由杜芳幫助化妝,其化妝水平很不錯。

    當穿上白色婚紗、化了妝的呂琪出現在大家面前之時,屋內都靜了靜。所有男人都湧出了一個共同心思:「王橋太幸福了,娶了一個國色添香的女子當愛人。」

    王橋這一段時間天天與呂琪在一起,見到容光煥發的呂琪還是愣了愣,也久久挪不開眼睛。

    一對新人手挽著手來到了頒證台前面。

    黎陵秋親自充當頒證員。她換上白襯衣和黑西褲,依著程序提示表開始一問一答。最初大家都還在笑著竊竊私語,可是隨王橋和呂琪滿臉虔誠迅速打動了所有人,讓大家安靜了下來。

    黎陵秋道:我是城關鎮黎陵秋,很高興能為二位頒發結婚證。今天是個神聖的日子,請二位鄭重回答我的問題:請問你們是自願結婚嗎?

    王橋堅定地道:「我們是自願結婚。」

    呂琪同樣堅定地道:「我們是自願結婚。」

    黎陵秋:請二位面對莊嚴的國旗和國徽,一起宣讀《結婚誓言》。

    王橋和呂琪一起宣讀《結婚誓言》:

    我們自願結為夫妻,從今天開始,我們將共同肩負起婚姻賦予我們的責任和義務:上孝父母,下教子女,互敬互愛,互信互勉,互諒互讓,相濡以沫,鍾愛一生!今後,無論順境還是逆境,無論富有還是貧窮,無論健康還是疾病,無論青春還是年老,我們都風雨同舟,患難與共,同甘共苦,成為終生的伴侶!我們要堅守今天的誓言,我們一定能夠堅守今天的誓言。

    誓言宣讀完畢,呂琪眼淚如滂沱大雨,流個不停,沖壞了妝容。

    十年愛情長跑,如今終於有了圓滿結果,這讓王橋心潮澎湃。他壓制著內心激動,當著眾多部屬的面將呂琪抱在懷裡,用紙巾為愛人擦去眼淚。

    現場掌聲如雷,久久不息,心軟的女同志眼裡都泛起了淚花。

    被眾人從辦公室簇擁著出來,剛走到大門口,在大樓前就響起了禮花。由於事起突然,沒有特別準備大禮花,就從附近商店裡買來十幾個春節期間沒有賣完的禮花,在院中齊放。

    禮花在天空開出了絢麗花朵,引得城關鎮居民們都站在窗邊觀看。如今昌東城市裡富裕戶們遇到喜事,都喜放禮花,居民們見到禮花齊放就知道有喜事,等到禮花放完,又各做各事。

    在城關鎮五樓會議室裡張燈結綵,大家玩起了擊鼓傳花遊戲,這也是每年城關鎮遊園活動的心備節目。當花傳到王橋心裡的時候,所有人都喊:停、停、停。

    結果,這朵花就留在了王橋手裡。

    王橋和呂琪手拉手,唱起了那首唱的改過歌詞的《重逢》:

    男:你慢慢走來走進我的視線這樣重逢像是夢

    女:多少年過去深情已是曾經如今終於我們重逢

    男:忘記你多麼難你該知道

    女:離開你多麼苦你該明了

    合:你有你我有我原有不同的路感謝天讓我們今天重逢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6 14:41
第四百六十九章 不是結尾的結尾

     尾章一:主要人物各自的命運

    半年後,昌東********吉之洲調至江州市農委擔任市農委副主任,括號正處級。

    縣委常委王橋被任命為昌東縣縣委副書記、紀委書記。

    宋鴻禮調到昌東縣人大擔任了縣********副主任。

    城關鎮黎陵秋成為城關鎮黨委書記,縣檢察院掛職幹部李紹傑當選為城關鎮人民政府鎮長。

    由於受到黑嶺山礦潰壩影響,昌東官場再次地震,總計牽涉幹部十七人。引人注目的是縣長華成耀涉嫌嚴重違紀違法,正在接受組織調查;陽和鎮黨委書記金澤義和陽和鎮鎮長陸軍涉嫌嚴重違紀違法、瀆職,受到開除黨籍、開除公職處分,並移送司法機關處理;市政府秘書秦真高被雙開。

    另外,昌東縣委副書記牛清揚退居二線,一批幹部受到紀律處理。

    涉事的企業直接負責人黑嶺山礦礦長被判刑,陽和礦董事長牛清德判有期徒刑兩年,緩期三年執行。

    此事引起了另外一個江湖的連鎖反應。

    牛清德在前一階段受到過死亡威脅,如今受到黑嶺山礦潰壩影響,其在昌東根基被連根撥起。他原本以為家裡有錢有勢,誰都無法撼動。在黑嶺山出事之後,他忽然發現一切都變了,所謂葉大根深不過是一句笑話。他不由得想起《紅樓夢》電視劇中的一句曲子:「忽喇喇似大廈傾,昏慘慘似燈將盡。呀!一場歡喜忽悲辛,嘆人世終難定!」

    在嚴峻現實之下,牛清德最終放棄了對涂三旺礦山志在必得的收購。浮出水面的收購大戰表面上波瀾不驚,但是水面下變得格外血腥,靜州老牌社會人胡哥與新近崛起的大哥洪平開展了一系列硬碰硬的搏殺。洪平最得力的干將老五在大排檔喝酒之際,被一位漫不經手走過的路人頂著其頭部開了一槍,血濺三尺,當場死亡。

    在鬧市開槍殺人引起了全社會恐慌,省公安廳介入。

    鷹鉤鼻光頭趙海在世安機械廠蹲守了十天,將胡哥堵在廠區大樓處。那天胡哥是去給以前工廠帶過自己的師傅過生,想著在世安機械廠應該安全,沒有帶手下。結果大意失了荊州,陰溝裡翻了船,被趙海帶人堵在陰暗樓門洞裡,一聲槍聲,胡哥的江湖生涯被永遠定格在四十八歲。

    省廳震怒,抽調精兵強將,省廳老資格處長孟輝、沙州公安局副局長王建國作為專案組正副組長,悄悄到靜州展開工作。一個月後,除了首犯洪平失蹤以後,包括趙海等人皆在雲……南邊境被擒獲。在靜州存在並囂張了十來年的黑社會組織被人民****的鐵拳砸得粉碎。

    靜州刑警大隊副大隊長楊洪兵受到牽連,辭去公職,與妻子小鐘專心經營靜州最有特色的舊鄉尖頭魚酒店,所有貨源皆為王橋提供。

    邱家三兄妹發展勢頭都還不錯。在打黑除惡鬥爭中,邱寧剛受到了省委省政府的表彰,後被任命為靜州檢察院檢察長。邱寧勇仍然在昌東公安局任副局長。李寧詠掛職後擔任了靜州市委宣傳部辦公室副主任。當邱寧剛任職不久,邱大海突然中風,經搶救後脫險,行動受到了影響,不再擔任市人大副主任。

    晏琳掛職回到省委辦公廳以後,發表了數篇與基層組織建設有關的文章在有份量的國內理論刊物上,在省委辦公廳眾多人才中脫穎而出,不久以後升職為副處級秘書。晏琳的父親則從紅旗廠廠長職位調入******相關部委,成為了部委的司局級官員。

    呂一帆以前一直依託於丈夫的生意體系,經過數年經營,在2003年底自立門戶,公司總部設在了山南,除了貿易公司外,還經營了一家頗有特色的女子健身俱樂部,生意紅火。她的兒子三歲有著尋常五六歲小孩子的身高,運動能力特別強,特別喜歡游泳,在水裡滑如泥鰍。

    杜建國數篇重磅報導在國內引起了廣泛關注,特別是關於黑嶺山礦和大鵬礦的系列深度報告,被譽為教科書式經典調查報告。

    青皮趙波與妻子共同創建了極有特色的律師事務所,最擅長辦理疑難案件。

    王曉與林海結婚以後,又育有一子,相夫教子,不再將精力投入到生意中,深受林家人的尊重。

    2003年底,張大山因病逝世,終年八十七歲。

    尾章二:楚小昭和張曉婭的夜話

    五年後,楚小昭結婚旅行來到了山南省府。她將新婚丈夫拋在一邊,抽出時間單獨與閨蜜張曉婭通宵夜談。

    兩人鑽到鋪蓋窩裡,聊完楚小昭的感情生活後,話題轉到了張曉婭身上。

    楚小昭道:「曉婭,別光談我的事,現在要談你的事情了。你眼光未免太高,大學不談戀愛,工作也不談。女人最美的時光就只有幾年,等到年老珠黃,更得降等嫁人」

    張曉婭輕輕嘆息一聲,道:「我其實喜歡上了一個人,但是他結婚了。」

    楚小昭驚訝地道:「啊,我們寢室的小公主居然喜歡已婚男人,是誰?」

    「王橋。」

    王橋一直是楚小昭的心頭之痛,輕易不敢去搖動,今天聽到「王橋」這兩個字,楚小昭猛地坐了起來,道:「真的,什麼時候開始的?」

    張曉婭道:「從他的妻子呂姐被查出重病以後,我發現自己就不由自主愛上了他。以前我對他也有好感,甚至算得上很喜歡,但是就是從呂姐生病以後,我愛上了他。」

    楚小昭道:「我聽得稀里糊塗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曉婭道:「這事說來話長。」

    她從王橋和呂琪從舊鄉教書開始講起,講到了兩人陰差陽錯分手,講到了呂琪失憶回國,再講到王橋和呂琪結婚。

    聽到了這裡,楚小昭眼裡充滿了淚水,道:「王橋確實是一直值得愛的人,我單相思一場,也不冤枉。後來,後來是怎麼回事?」

    張曉婭陷入回憶中,神情有些憂鬱,過了一會才道:「他們結婚一年後生了一個漂亮的女兒。在女兒滿週歲的時候,我們全家都參加了週歲酒。那天呂姐眼睛看東西有些花,走路也不穩,昏倒在地。」

    楚小昭已經開始關心呂琪的命運,道:「她得了什麼病?」

    張曉婭道:「全省最好醫院的最好醫生一致判斷是腦癌。,王橋當時已經是靜州另一個縣的縣長了,聽到這個消息以後特別悲傷,毅然提出辭職。他的一個長輩在省委組織部任職,覺得王橋仕途一片光明,辭職太可惜了,就將他調到一個國營企業去做黨委副書記,報到之後就到山南大學讀研。用這種擦邊球的方式,保留了王橋的公職。」

    楚小昭道:「他當縣長時很年輕啊。」

    張曉婭道:「是全省當時最年輕的縣長。」

    楚小昭道:「調到企業工作,真可惜。」

    張曉婭道:「就是這一件事情,讓我徹底看上這個男人的。他為了自己的愛人,將所有人都看好的大好前程毅然拋棄。雖然還有一個尾巴,可是畢竟與以前不一樣了。他們夫妻倆前往全國最好醫院找到全國最好醫生求醫,不同醫生對呂姐的病有不同看法,有一派肯定認為是惡性腫瘤,另一派醫生通過波譜掃瞄結果,以及從病人腦部症狀是突發而不是漸進這一點來判斷,覺得這一病灶不像是腫瘤,而是一種罕見的炎症,甚至提出失憶也有可能與腦部炎症有關聯。雙方都不同意對方意見,互不妥協,王橋夫妻就到了國外求治,也沒有明確答案。回國後,他們沒有開顱,採用一位中醫名家的方子進行保守治療。」

    楚小昭首:「他們現在怎麼樣?」

    張曉婭道:「王橋和呂姐現在居住在柳溪。從呂姐查出病到現有好幾年時間了,如今呂姐所有症狀都消失了,非常健康。呂姐後來沒有到靜州師範工作,就在柳溪全心全意搞尖頭魚開發。有一句話叫做是金子到哪裡都發光確實有道理,他們夫妻倆在治病期間,在柳溪小河邊建了一個尖頭魚養殖基地,將小河水引進基地,模擬野生環境,第一次成功地對尖頭魚實施了人工養殖,而且品質沒有下降。如今昌東尖頭魚成為昌東最有名的特產,全部銷往一線城市,呂姐掌握的資產至少在好幾千萬吧。」

    楚小昭道:「王橋也在搞養殖?我總覺得他都做到了縣長,去養尖頭魚有些可惜?」

    張曉婭道:「當醫生宣佈呂姐不再是病人以後,恰好王橋擔任黨委副書記的工廠經營陷入破產境地,工人們圍攻了省政府。王橋臨危受命,擔任了這個工廠的廠長。他擔任廠長有一年多時間,十年都處於虧損狀態的工廠有了盈利。」

    ……

    聊完王橋的故事,楚小昭擔心地看著張曉婭,道:「他們夫妻倒是有一個團圓的結局,你怎麼辦?」

    張曉婭嘆息一聲,隨後又笑道:「所有人的人生都不是圓滿的,或許我的白馬王子就在前面等著我。」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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