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十國帝王 作者:我是蓬蒿人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6 17:59:1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52 101651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7 08:53

第950章 雄才大略為君王,盛世帝國新大唐(三)

  “此番北伐契丹,樞密院與總參天下軍事府,已經制定出了作戰計畫,預計發兵十五萬。”

  崇文殿中,樞密使夏魯奇,總參天下軍事府的謝玉幹、朱厹,向李從璟稟報關於今年出兵契丹的計畫,“如今我朝兵馬四十萬,除卻洛陽二十萬禁軍外,便是河西、安西、南詔、交趾、幽雲的邊軍和各地駐軍,此番出兵契丹,有幽州盧龍軍作為先鋒,禁軍發兵十五萬已是足夠。”

  “出征計畫朕並不擔心,上回便是樞密使和太子,打退了契丹對儀坤州的進犯,此番北伐仍由樞密使與太子同往便可。之前,太子的主要任務是勞軍,這回樞密使可以多教授他一些沙場學識,至於行軍征戰之法,還是樞密使拿主意、負責任。”李從璟說道,“戰後民政諸事,包括對契丹百姓的內遷,朕已經交給了王朴,樞密使不必分心。”

  夏魯奇點頭道:“出征諸事都在準備當中,不日就會完成,臨了何時發兵,但憑陛下定奪。”

  太子是皇后之子,夏魯奇卻是豆娘的父親,李從璟讓這兩人領兵掛帥出征,可謂用意深遠,既有考驗之意,也有昭示之心。如今,夏魯奇兼任總參天下軍事府的參謀長,往後,樞密使一職便會撤銷。軍事方面,有總參天下軍事府與兵部,已是足夠,不需要再多出一個職能重複的樞密院,軍事大權說到底,還是集中在李從璟這個大唐皇帝手裡。

  從崇文殿出來,謝玉幹與朱厹並肩而行,前者不無感歎道:“從同光年間到定鼎七年,從陛下出鎮幽州到君臨天下,從扼制契丹南侵到反占儀坤州,我大唐幾度向契丹用兵,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場戰事終於要迎來結局……可真是不易啊!”

  朱厹感同身受道:“的確是不容易。若無陛下當年出鎮幽州,何來今日的滅契丹國之戰?”

  謝玉幹點點頭,忽然問道:“待得來日滅了契丹,渤海國會如何?”

  “還能如何?”朱厹伸手拍了拍肥大的肚腩,笑得臉上肥肉激蕩,“自然是設行省了。”

  “設行省……”謝玉幹抬頭前望,憑空生出幾分豪氣,“滅國設行省,壯哉我大唐!”

  ……

  春雨淋漓。

  “自打張一樓去了安西,聽說天山南北都是稱讚我大唐仁義的聲音,這廝在安西的民政舉措如何,由此已是可見一斑。這回滅契丹設行省,契丹民政較之安西更為龐雜,用武之地不少,我曾向陛下請命去契丹,奈何陛下不准,臨了還是派了王公前去。”蘇禹珪的府中,蘇逢吉站在屋簷下,雙手攏袖望著雨滴成串,跟前者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不無失落之意。

  “你是財政大臣,陛下自然不會讓你擅離中樞。”蘇禹珪實話實說,“王公昔曾追隨陛下于幽州,對契丹諸事都熟悉,乃是主持契丹民政的不二之選。”

  “橫刀立馬,建功塞外,是我等唐人的畢生追求,此番錯失良機,我怎能不感到可惜?”蘇逢吉歎息道。

  蘇禹珪寬慰道:“若是契丹戰事順利,來年朝廷還會用兵吐蕃,你可以再試試求求陛下。”

  “吐蕃?那就更不可能了。”蘇逢吉搖搖頭,“陛下把江文蔚、張易放在河西,數年沒有半分調動,既不派去西域又不派去契丹,擺明瞭就是日後要用在吐蕃。”

  蘇禹珪奇怪的看了蘇逢吉一眼,目光中帶上了兩分審視意味,“你想做宰相?”

  蘇逢吉苦澀一笑,並不避諱,“陛下的用人之法,已經很是明顯,兩任宰相馮公、莫公,前者是跟在征戰的陛下身後,走遍了大江南北的,後者是出海歸來才做上相位的,不曾跟隨大軍征戰,不曾歷經沙場,不曾塞外建功,哪裡能做宰相?姑且不說江文蔚等人,便是學院的趙普、李重美等人,都被陛下帶去了參與河西、安西之戰。”

  說到這,蘇逢吉喟歎道:“橫刀立馬,建功塞外,不僅是我唐人的畢生追求,也是通向宰相之位的必經之路!”

  蘇禹珪的神色沒有格外變化,望向庭院中被春雨淋打的花圃,“做不做宰相,這件事我從來都沒想過……不過我最近倒是聽到一些風聲。”

  “甚麼風聲?”蘇逢吉好奇的問。

  蘇禹珪目不斜視,“聽說你這位財政大臣,有貪污受賄的嫌疑。”

  蘇逢吉瞪大了眼,“蘇禹珪!你還防著我呢?這事現在不歸你管了吧?那是禦史台的職責!”

  蘇禹珪皮笑肉不笑道:“我是《大唐律》的主要起草人,畢生都有監督律法施行之責。”

  蘇逢吉無奈道:“真有你的!”

  這是一場看似無關緊要的談話。

  但也正是這場談話,讓已經自覺做不成宰相,便想充分利用手上職權“假公濟私”的蘇逢吉,收斂了不該有的心思。

  ……

  春雨初歇,院中還有水汽,不過因為鋪滿石磚,積水倒也幹得快,只是未等水汽散盡,便有兩人持劍躍至院中,開始捉對廝殺。這其中一人著紅色勁裝,身形嬌小,是名女子,另一人青衫長劍,風姿出塵,像是世外修士。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過後,兩人才停下手來,這時便有僕役搬了椅子茶凳,置於院子邊,讓兩人休息。

  緩了氣,飲上一口清茶,劍子看向第五姑娘,聲音依舊清清冷冷的,“想不到幾年沒見,你的劍術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也不知陛下這些年有沒有因為政事,耽擱了身手。”

  第五姑娘呵呵道:“若是陛下果真因為政事耽誤了身手,你不就可以贏他一回了?”

  劍子哼了一聲,“我也從來沒輸過!”

  第五姑娘瞥了他一眼,“那是陛下讓著你,別說你還沒察覺過。”

  劍子頓時羞得滿面通紅,大叫:“你快些幫我帶個話給他,我要進宮去跟他比武,這回我一定會贏下他!”

  第五姑娘歎息道:“怕是沒有機會了。”

  劍子滿面不解:“為何?”

  第五姑娘低下頭,雙頰緋紅,“過兩日,我也要進宮了。”

  “你也要進宮?”劍子疑惑半晌,忽然反應過來,“那豈不是說,整個洛陽城,不,整個大唐,我再也找不到交手之人?”

  領悟到這點,劍子咬牙切齒:“自打桃夭夭進了宮,我就再沒跟她交手過,這回連你也進去了……陛下輕易又沒個閒暇理我……我,我還要這劍何用?!”

  說罷,竟是憤然起身,將長劍擲了出去。

  第五姑娘好笑的看向他,“要不你也進宮?”

  “我進不去!”劍子回頭惱火道,卻發現第五姑娘目光戲謔,這讓他腳底升起一股涼意,“你……你這話是甚麼意思?”

  第五姑娘悠悠道:“別裝了,真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其實也是女兒身?”

  ……

  幽州。

  “近來耶律德光可有甚麼異動?”

  “異動談不上,都在意料之中,他應該是得知了陛下要在今年用兵契丹的消息,正在厲兵秣馬,準備來日與我王師決戰。”

  節使府邸中,李彥饒正在跟剛從契丹歸來的趙象爻座談。

  “定鼎三年的儀坤州之役,暴露了契丹前些年蓄積的軍力,耶律德光用炸藥、火炮等物,猛攻儀坤州軍堡群,想要重現長興年間,我軍攻克儀坤州的戰役,殊不知儀坤州防線早已今非昔比……耶律德光進攻儀坤州受挫,轉而利用騎兵優勢,在草原上與我等周旋,採用奔襲戰術到處點燃烽火,卻也沒有占到半分便宜。”

  李彥饒如是說道,“這回我大唐有備而來,契丹被迫應戰,耶律德光能夠蓄積多少兵力,基本都在我等的掌控範圍內,他的臨死反撲,註定打不開局面。”

  趙象爻笑道:“無論如何,這都是耶律德光的生死戰役,自打耶律敏出任契丹宰相,十多年來,契丹已經發生了太多變化,他若是再不絕境反擊,怕是往後不用我大唐兵馬北伐,他的契丹國就成了我大唐的藩屬。”

  李彥饒露出思索之色,“我朝複河西、安西後的這些年,回鶻、黠戛斯,包括韃靼、吐蕃,都在不停遣使洛陽,朝見吾皇,就更不必說南海之外的那些邦國了,在這種四海皆臣、八方來朝的大勢面前,耶律德光怎能不驚慌焦慮?這天下就剩他一個契丹國了,孤立無援,又顯得弱小,這回耶律德光還有聚集兵馬,與我大唐決一死戰之心,已是殊為難得。”

  趙象爻面有追憶之色,“天成元年初,陛下帶領盧龍、百戰軍一臨西樓,耶律阿保機死,耶律倍上位,室韋、韃靼劃土自治,使得契丹國勢大挫;長興元年,陛下二臨西樓,耶律倍死,二十萬契丹兵馬自相殘殺,其國已經頹喪;如今,到了定鼎七年,王師終將三臨西樓,也是時候將契丹國從草原上抹去了!”

  ……

  秋,洛陽發禁軍十五萬,陸續抵達幽州。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7 08:54

第951章 雄才大略為君王,盛世帝國新大唐(四)

  首先抵達幽州的是先鋒百戰軍,與盧龍軍是故人,時任主將趙弘殷,也是老面孔,李彥饒出城相迎、安排紮營事宜的時候,與趙弘殷相談甚歡。

  出征契丹的軍隊由太子李重政與樞密使夏魯奇率領,前者是招討使,後者是行營都統,來的也是禁軍精銳,久負盛名的將領,除卻出鎮河西、安西的部分,如安重榮、高行周、王思同、李從璋、李彥卿等,俱都隨行在列,不過孟平沒有隨軍前來,作為軍功已滿的將領,他如今統率五萬禁軍坐鎮洛陽。

  趙弘殷沒有在幽州停留多久,既是先鋒,自當有先鋒的位置,兩日後就去了儀坤州。抵達儀坤州後,趙弘殷著即安排駐紮,並且派遣大量遊騎、斥候,依照慣例,對方圓五十裡範圍內的敵軍勢力,進行拉網式的清掃。

  隨著十五萬大軍陸續過境,幽州一線的百姓,俱都聽聞了帝國要滅契丹的風聲,於是群情激昂,婦孺老弱自發組織起來,攜帶酒肉吃食守在官道旁,見著行軍隊伍便湧出來,逮著誰就是誰,把攜帶的東西都塞過去,青壯男兒則紛紛湧向軍營、官寺,振臂請命隨軍出戰。

  ——然而更多的青壯,卻早已被組織起來,運輸大軍的各種物資,保障大軍的後勤供應。

  ……

  依舊是初秋,依舊是幽薊邊界。

  官道旁有一家木棚搭成的小店,看起來依然頗為簡陋,裡面依然只有三五張木桌,幾條板凳,簡單卻不淩亂,桌凳擺放得很是整齊有度。

  木櫃旁,一個年邁的老人,依舊斜躺在籐椅上,眯著眼睛享受午後的斜陽,低聲哼著不知名的小曲,手指在扶手上有節奏的輕輕敲打,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

  小溪邊,照例響起一陣悠揚的笛聲,婉轉綿長,正如這初秋的風,和風中飄然的落葉,帶有一絲淡淡的蕭瑟和清愁,卻又似精靈般輕盈靈動。店中的客人不知不覺被吸引,都偏過頭望過去。

  哼著曲調怪異小曲的枯瘦老人,停止了手上的動作,微微起身,看向溪邊。他那已經渾濁的老眼中,依然有憐愛,只不過憐愛之外,還有些難以言說的情緒。

  小溪旁吹響梆笛的,不再是那豆蔻年華的少女,而是人到中年的婦人,只不過她的膚色依然很光滑,讓她看起來還不到三十歲。一曲罷了,婦人沒有等老人喊她招待客人,就主動從溪邊回來。

  笑著與老人言談兩句,婦人就進了棚子,主動招呼棚子裡不多的客人,詢問他們的需求,為他們端上茶水。

  事情並不多,婦人做完之後,就搬個了小凳,坐在老人身邊,與他閒話家常。夕陽從棚簷落下來,散發著些許暖意。

  “官寺每年都會給您派發糧食銀錢,足夠您衣食無憂了,怎麼還要守著這件小棚子,每日來回折騰,您也不嫌累?”婦人溫柔的語氣中帶著些許責備。

  老人笑了起來,露出已經沒剩兩顆牙齒的牙床,“衣食無憂又如何?若是手上沒個事做,那會閑得慌,就真是混吃等死了。這棚子雖然不大,但卻是趕路人歇腳的好地方,我守著這個棚子,每年也不知要方便多少人。”

  婦人又是敬佩又是無奈,只得說道:“我就說怎麼昨天看帳本的時候,發現您每年還倒貼銀錢呢,原來就沒指望著賺錢。”

  老人笑得像個頑皮的孩童,透露著一股自我滿足的得意。

  不時,官道上出現了一支騎隊,不是軍中甲士,也不是行商隊伍,談不上鮮衣怒馬,卻也衣著不凡,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等閒角色,像是哪個大戶人家出遊。

  籐椅上的老人,眼睛眯了起來,眼中一閃而逝的精光,暴露出他心緒的波動。因為他發現了一個故人,準確的說,是和許多年前一樣,裝扮一樣的故人。

  那個故人,年過不惑,背著六把刀。

  這世上會背六把刀的人不多。實際上,老人一生也只遇見過一個。事實上,讓他至今印象深刻的,不是那個背六把刀的人,而是那人跟隨的對象。

  眼下,在那個背六把刀的人身前,是一個錦衣少年公子,玉帶白馬,豐神俊朗,沒有帶冠帽,這意味著他還沒到及冠之年。

  騎隊在小店外停了下來,當先的錦衣少年下了馬,走到老人面前,行了一禮,笑著道:“老人家安好。”

  老人祥和的笑了笑,很好的將眼中微弱的精芒斂去,“郎君有何貴幹?”

  “來討碗茶水喝。”少年郎的笑容不輕不重,沒有刻意為之的謙和,反而讓人覺得親切。

  涼棚裡的婦人神色有些異樣,自打她見到那錦衣少年,就在遲疑著要不要去見禮,不等她拿定主意,老人已經讓她伺候些茶水,婦人便收起了心思,專心做些已經很多年沒有做過的事。

  婦人伺候少年郎茶水的時候,老人看向那背著六把刀的男子,“你我可曾見過?”

  男子站在少年郎身旁,寸步不離,聞言笑道:“劉老好記性,同光二年,在下曾隨主人到過此地,也跟劉老討要了幾杯茶水。”

  劉老露出追憶之色,半晌後點頭道:“的確是同光二年。我不會忘記,正是那一年,當今陛下出鎮幽州,率百戰軍在葫蘆口大敗契丹賊,從此幽燕百姓,便跟著陛下戍邊複土,開始了轟轟烈烈的歲月……”

  說著,劉老看向中年男子,“想不到快二十年了,今日還能再見足下,足下風采不減當年,真是幸甚。”

  錦衣少年聽到這裡,轉過頭來看向中年男子,臉上帶著揶揄的笑,“出行前我還納罕,為何這回到幽州來,你要弄這一身行頭,背上六把刀,原來是為了讓人認出來。”

  中年男子嘿然道:“想當年,我在幽州也是有過不少光輝事蹟的!”

  話至此處,劉老看錦衣少年郎的目光就大不一樣了,不過雙方誰也沒有主動戳破身份。

  “不出意外,今年之後,北方就不會再有契丹賊了。幽雲邊境的將士百姓,為大唐戍邊數百年,肩上這副沉重的擔子,也終於可以卸下來。”錦衣少年郎頗有些感慨的對劉老說道。

  劉老點點頭,渾濁的眼中含著滄桑,“幽雲軍民,為大唐戍邊數百年,為中國戍邊千餘年,一直跟長城之北的蠻賊廝殺不休。一代接一代,一輩傳一輩,這長城內外,也不知沾染了多少鮮血,埋下了多少白骨……國家強弱不定,而邊患連年不休,幽雲的軍民既悲憤又無奈,然平心而論,大家也都期盼著邊患真正消除那日的到來,可以永久過上太平日子。當年陛下出鎮幽州的時候,被稱為幽雲之福,變了幽雲的天,也讓我等都看到了一點希望……不曾想,這點希望,在不到二十年的時間裡,就要變成現實了……”

  說起往事與自個兒的切身體會,劉老的話多了起來,錦衣少年多是靜聆聽,偶爾應和兩句。

  不知不覺間,一個多時辰過去,騎隊重整隊伍,再次出發。錦衣少年郎與劉老拱手作別,臨行之際,錦衣少年郎既沒有豪言壯語,更不曾許下甚麼承諾,只是目光更加堅定。

  他本也無需豪言壯語,更無須許下承諾,因為他此行的任務,就是把豪情用在實處,把承諾變為現實。

  眼看著騎隊消失在視野中,劉老複又躺在籐椅上,慢悠悠的哼起小調。只是臉上的笑容,卻是再也收不住,那是看到某種大業與榮光,被後輩繼承之後的欣喜與自豪。

  “您可知道這少年郎是何人?”婦人在劉老身旁坐下的時候問。

  “怎麼能不知道?”劉老嘿然笑道,“那刀客之前是陛下的親衛,如今能讓他隨行護衛的,除了太子還有誰?”

  婦人輕笑道:“他叫丁黑,方才也看到我了,不過和您一樣,沒有戳破這場聊閑。”

  “那太子就不認得你?”劉老奇怪道。

  婦人回答:“太子還沒長大,我就從軍情處退了出來,這些年我在洛陽深居簡出,太子又是個勤政的儲君,便是有兩回來府上拜會,或者宮廷設宴的時候,碰過面,眼下我這副裝扮,倉促間他又哪裡認得出來。”

  劉老點點頭,接過婦人手中的茶水喝了一口,“細細兒,你都回來兩天了,怎麼不見杜千書那小子也回來看看我?難道這小子官越做越大,孝心卻越來越少,不稀奇我這兩碗粗茶了?”

  “那倒不是,他這回到幽州來,是跟王樸一起的,要謀劃著處理戰後契丹民政大事,忙碌的時候分不開身也是有的,您就不要怪他了。”劉細細寬慰道。

  劉老哼了一聲,佯裝不滿,“嫁出去的孫女潑出去的水,胳膊肘淨往外拐!”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官道上又出現了數騎,為首的正是杜千書,老遠就下馬小跑過來。

  看著杜千書過來,劉老雙眼微微眯起。

  這個小跑起來跟小時候好似沒甚麼兩樣的傢伙,到底還是娶了青梅竹馬的細細兒——那個曾今不惜跟著李從璟的商隊,也要去西樓找他要一個答案的豆蔻少女,那個不惜進軍情處成為一個殺手,也要離他更近一些的癡情小娘子。

  ……

  李重政趕到古北口的時候,儀坤州的戰事已經開始,雖然他執意要去前線,卻還是被眾人攔了下來,最終他就站在古北口的關隘上,面北聆聽彼處的金戈鐵馬。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7 08:55

第952章 我有一個夢想(大結局)

  儀坤州。

  夏魯奇站在城牆上,眺望著北方草原,在他腳下,層層疊疊的軍堡群,依然昂頭聳立著。不同于長興元年,李從璟北臨契丹,率盧龍軍攻下儀坤州的時候,眼下的儀坤州軍堡,是利用學院研製的“水泥”建造,以契丹的炸藥水準,對軍堡群的威脅已經不足以致命,這也是前兩年,耶律德光沒有突破儀坤州防線的重要原因。

  “這回契丹沒有兵犯儀坤州,而是依照西樓周邊的地形,擺開了防禦陣勢,看來耶律德光也知道無法進攻得勝,只能寄希望於龜縮防守,拖垮我軍。”夏魯奇身旁,高行周笑著說道,“畢竟契丹物資補充較為方便,而我軍雖然背靠幽雲,實則兵械補充還是仰仗洛陽。”

  夏魯奇向來穩重,在穩重中帶著進攻銳氣,沙場之上,他能攻能守,若是敵軍沒有絲毫破綻也就罷了,但凡有一絲空隙露出來,就會被他抓住,而後迅速突破,此時聽了高行周的話,夏魯奇道:“此言有理,依照實情而言,耶律德光的確應該龜縮防守。但耶律德光此人,前些年還敢來犯我儀坤州,雖然彼時有石敬瑭、巴拉西等共同行動,但此人的心性可見一斑。”

  “那依大帥的意思?”高行周試探著問。

  夏魯奇沉吟片刻,“高將軍,就由你領橫沖軍,去衝擊契丹防線。耶律德光到底是何打算,有沒有佈置陷阱,我等敲打他一陣,也就能試出來了。”

  高行周點點頭,“正該如此。”

  ……

  西樓。

  耶律德光沒有住在城裡,而是住在了軍營大帳,說不上甚麼與士卒同食同住,但也足夠表明他的態度。

  高行周率領橫沖軍主動猛攻的消息,被耶律斜涅赤送到了耶律德光面前。看罷軍報,耶律德光沉吟不語,耶律斜涅赤問道:“在此之前,雙方已經交手十餘場,如今高行周率領橫沖軍突進而來,可見夏魯奇是想展開大規模進攻,不知陛下打算如何應對?”

  耶律德光目光深沉,“夏魯奇用兵老道,與之對陣,容不得半分懈怠。高行周大舉殺來,只不過是他的試探之舉,唐軍全面進攻七老圖山防線,未必就會馬上開始。”

  耶律斜涅赤不解,“唐軍既然大舉北犯,自當兵鋒直指西樓,為何如今卻在七老圖山之前停留,不敢輕易全數出動?”

  耶律德光冷笑道:“我軍兵馬,依七老圖山佈防,他若冒犯來攻,豈不正好給了我機會?用兵之道,虛虛實實,越是戰術明確,便越是不能著急,出了岔子!”

  耶律斜涅赤露出恍然之色。

  耶律德光接著道:“這些年來,我軍在七老圖山修築高牆關塞,防線堅固,彼攻我守,我軍有天時地利人和,縱然唐軍甲兵鼎盛,要攻克我軍防線,也不是那般容易!”

  耶律斜涅赤露出笑容,“那是自然,只要拖住唐軍,戰事就大有可為。”

  耶律德光思索半晌,忽然問:“李重政可到儀坤州了?”

  “他沒有到儀坤州,遠遠龜縮在古北口。”耶律斜涅赤回答道。

  耶律德光露出深思之色。

  ……

  兩月後。

  耶律斜涅赤急急忙忙進帳,向耶律德光稟報:“陛下,七老圖山,守不住了!”

  耶律德光高居主位,聞言並無格外的神色變化,只是面黑如墨,好半晌,他才問道:“還能守多久?”

  “最多五日!”

  “若是把朕的宮廷宿衛都派上去呢?”

  “至多能多堅持三日!”

  “那就派上去!”

  “陛下!”

  “耶律斜涅赤!”耶律德光忽然站起身,盯著耶律斜涅赤,“朕現在問你,你可敢走一趟古北口?”

  “古北口?”耶律斜涅赤愣住。

  “李重政就在古北口,若是能突襲將其擒獲,則此戰仍有迴旋餘地!”耶律德光目露凶光。

  “陛下……”

  “即便不能,唐軍見我迂回奔襲古北口,也會回救,只要唐軍背朝七老圖山而退,我軍就能趁勢反撲!”

  “臣願去古北口!”

  ……

  四日後,古北口,深夜。

  關隘上火把通明,冷風習習,李重政矗立在星海下,一直望著北方,也不知在想些甚麼。

  “殿下,時辰不早了,還是早些去歇息吧。”丁黑見李重政一時半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不禁出聲勸道。

  李重政沒有轉身,他負手抬頭,望向遼闊星海,“我大唐十數萬將士,在七老圖山與賊血戰,本宮身為太子,又是招討使,哪裡能夠酣睡?”

  丁黑也知道李重政的脾性,索性不再多勸,“軍報上說,大軍即將突破七老圖山,若是此戰勝了,十五萬大軍兵臨西樓,耶律德光也就沒有負隅頑抗的機會了。”

  他這話剛說完,李重政陡然目光一凜,凝視關外。

  關外,點點螢火,悠忽點亮,彙聚成海,向關隘潮水般襲來。

  不時,有遊騎奔回,在關前即大喊:“賊軍來襲!”

  寂靜的城頭,頓時沸騰起來。

  丁黑面色大變,“太子殿下,快走!”

  李重政仍舊望著關外,不緊不慢的反問:“走?去何處?”

  丁黑急切道:“自然是退回州城!賊軍夜襲關隘,必是有備而來,古北口很可能有一場慘烈血戰,太子怎能身處險境?”

  李重政回過頭來,看著丁黑,認真的問:“你覺得耶律德光傻不傻?”

  丁黑一怔,“太子此言何意?耶律德光當然不傻!”

  李重政笑了笑,複又看向關外,那火把連接成的海洋,已經分外波瀾壯闊,馬蹄聲轟隆如雷,震得關隘都似在顫抖,“既然耶律德光不傻,此番奇襲古北口,只會是為本宮而來,惟其如此,他才能扭轉契丹的不利戰局。既然是為本宮而來,他怎麼可能想不到,我有可能從古北口退回州城?既然想到了,他又怎麼可能不做佈置,安排人馬半道設伏?大敵當前,本宮從古北口退回,能帶走多少人馬?若是半道遇伏,豈不正中耶律德光下懷?”

  丁黑愣了半晌,“契丹兵馬要闖關而入,在我們背後設伏,不可能沒有動靜啊!”

  李重政徐徐道:“等著吧,不到天明,就會有軍報傳來。”

  李重政所料不差,耶律德光為贏得此戰,做了許多準備,其中就包括針對李重政的“斬首”行動。佛曉時分,有軍報傳到古北口,說一股契丹兵馬,於昨日襲擊了倒水溝軍堡,從彼處而入,正向古北口殺來。

  聽到這個消息,丁黑驚出了一身冷汗,若是昨夜當真撤了,跟這支契丹人馬碰上,必定危險萬分。

  李重政卻道:“犯不著慶倖,那支賊軍沒有碰到我們撤退,必然會從背後襲向古北口,眼下,我等面臨的,是被兩面夾擊之局。”

  丁黑聞言急得滿頭大汗,“如此,太子的處境就危險了……需得立即遣使儀坤州,讓夏帥遣軍回救!”

  李重政從坐塌上站起身來,“是該遣使儀坤州,不過卻不是讓夏帥遣軍回救,而是讓他一鼓作氣突破七老圖山,殺向西樓!”

  丁黑大驚失色,“太子殿下,你……你這是意欲何為?”

  “意欲何為?自然是滅契丹的國!”李重政來到丁黑面前,與他對視說道,“耶律德光奇襲古北口,兵行險著,這說明在正面戰場上,他已沒有絲毫勝算!當此之際,大軍正該一鼓作氣,拿下契丹國,豈有因一人之難,令三軍半途而返的道理!”

  丁黑急得團團轉,“可你是大唐太子,你若有些許閃失,那可是關係到國本……關外賊軍勢大,背後又有呼應,古北口形勢危殆……”

  “形勢危殆,那就奮力一戰!”李重政仰首挺胸,氣宇軒揚,“丁黑,你是父親身邊之人,當知父親南征北戰二十載,為大唐流下了數不盡的鮮血,然父親可有一次退縮?而今,賊軍殺來,也是該本宮為大唐流血的時候了!此戰,本宮決不後退,也絕不拖大軍後腿!”

  丁黑急得伏地而拜,哭訴道:“殿下!賊軍勢大,身為太子,不能涉險啊,一旦你有甚麼閃失,陛下也會痛心!”

  房裡房外的侍者護衛,皆伏地而拜,大喊:“請太子三思,勿令陛下痛心!”

  看著這些跪倒一片的人,李重政目光決然,不容置疑道:“我大唐,坐擁天下三百餘州,有無數英傑俊彥,有無數英雄豪傑,李重政身為太子,不敢在天下英雄面前丟我大唐的臉!今日,本宮若向夏帥求援,貽誤戰機,貽害戰局,那才會真的令陛下痛心!今日,大敵當前,賊軍犯邊,本宮豈有不戰沙場之理!今日,大唐的太子可以戰死,但大唐的尊嚴不容辱沒!”

  “太子殿下……”

  “本宮心意已決,爾等毋庸多言,若有熱血男兒,且隨本宮一道,上城殺敵!”

  言罷,李重政來到門口,耳聞關隘上的交戰廝殺聲,張開雙臂,一字一頓道:“來人,為本宮著甲!”

  ……

  戚同文站在洛陽城前,抬頭凝望高聳入雲的城牆,看見城牆上佇立如神兵天將的甲士,心潮如浪起伏,他複又看向寬闊如江海的定鼎門大街,眼神觸及到車水馬龍的人流,悠忽間不禁熱淚盈眶。在他身旁,同行歸來的李穀,也是雙手輕顫,眼眶泛紅。

  戚同文喟然而歎:“定鼎元年,我等奉命前往河西,先行改善河西農事,為河西長治久安做準備,哪曾想,這一去就是七年……”

  去時還是弱冠少年,如今已是青年俊彥的李谷,滿臉風沙殘留的痕跡,彼時的洛陽布衣書生,尚有稚氣未退,而今,早已是活脫脫的邊地粗糙壯漢,他眼中閃爍著榮耀的光芒,“七年之間,踏遍河西、安西,數經生死險境,如今終於再見巍峨神都,方知此行不負初心,方知此行雖有千辛萬苦,終是不負男兒志氣,不負國家所托!”

  戚同文同有所感,頷首道:“七年前,我等挺直腰板去了河西,而今,我等也可以昂首挺胸再入定鼎門!”

  在定鼎門外,早有官吏在等候迎接。戚同文與李穀說話的當口,相迎的官員已經快步走了過來,為首便是章子雲,他對戚同文一行人深深一禮,“諸位先生,此行辛苦,陛下已在宮中等候,請隨我入宮。”

  戚同文與李穀相視一眼,不約而同整整衣襟,昂首大步走進定鼎門。

  他們已然知曉,此番再入定鼎門,大唐的青史上,必然會留下他們的名字。

  ……

  見過戚同文與李谷後,李從璟接到了北邊傳回的軍報。

  他在崇文殿看完這份軍報時,雨落洛陽城。

  手持軍報,肅立殿門,望著雨中的洛陽城,李從璟久久不曾挪動。

  耶律斜涅赤率領契丹精騎,迂回奇襲古北口,太子李重政率古北口守軍,在被兩面夾擊的不利態勢下,與敵血戰三日。

  三日後,夏魯奇突破七老圖山,兵鋒直進西樓。直到這時,夏魯奇才令李從璋回援古北口。

  李從璋趕到古北口的時候,雄關已成地獄,屍積如山,血流成河,火光遍地。

  太子李重政站在血火關頭,問李從璋,大軍是否已經突破七老圖山。

  李從璋回答,大軍已經突破七老圖山。

  太子笑了笑,而後倒了下去。

  此一戰,太子不避矢石,親上戰陣,與敵血戰,刀傷四處,箭傷六處,其它傷口七處,終率劣勢兵力,打退耶律斜涅赤進攻,直至援軍趕至,才累倒在城頭,一睡兩日方醒。

  雨聲漸大。

  李從璟又看了一邊軍報,臨了露出一個笑容,“這就是我大唐的太子,這就是我大唐的兒郎,這就是我大唐盛極天下、威服諸邦的資本!”

  ……

  定鼎七年冬,李重政、夏魯奇率禁軍十五萬,並及盧龍軍,滅契丹國。

  ……

  定鼎八年,于契丹國故址設遼寧行省,以耶律敏為布政使。

  耶律德光,押送洛陽。

  同年,於韃靼部設蒙古行省,以阿狸為布政使。

  巴拉西,送洛陽。

  定鼎九年,渤海國大明安自請為大唐行省,李從璟許之,設吉林行省,以大明安為布政使。

  同年,蒸汽機在洛陽學院面世,引發科技浪潮。

  定鼎十一年,郭威率禁軍,匯同李彥超,出兵吐蕃。

  定鼎十二年,平吐蕃,設西藏行省。

  同年,改元復興。

  復興元年秋,宰相莫離上奏,請重建大明宮,李從璟許之。

  ……

  春日,風和日麗。洛陽宮城,李從璟與莫離在閣樓中對坐暢飲。

  “歷經近十載,大明宮終是建成了,離身上又卸去了一個重擔。今日來與陛下暢飲,也是想借此時機,跟陛下告老還鄉,回晉陽去閒居。”莫離飲盡了杯中的石凍春,放下酒杯的時候,對李從璟如是說道。

  李從璟呵呵笑道:“從定鼎五年到復興十年,宰相還沒做夠二十年,就想著要偷懶了?”

  莫離撫了一把鬍鬚,笑道:“宰相是沒做到二十年,但離如今,卻已是知天命的年紀了。這個時候回鄉養老,還能再到處走走,看看我大唐的大好河山,若是再等一些年,怕是就走不動嘍!”

  李從璟又飲了一杯,咂咂嘴,不無調侃道:“辭了官,你倒是能落個清閒自在,我就不行了,便是想去四處看一看我大唐的錦繡河山,也是沒個機會——總不至於到處巡遊,或是微服私訪吧?”

  莫離笑道:“萬里河山,不都在陛下心中嗎?未必一定要在眼前的。”

  李從璟笑駡了莫離幾句,“年輕的時候沒見你阿諛奉承過,臨到老了倒是油嘴滑舌起來。”

  言罷,李從璟忽然陷入了沉默,良久,才喟歎道:“從晉陽少年郎,到如今的帝王將相,莫哥兒,這三十多年來,虧得有你在身旁啊!”

  莫離心有所感,也不禁大受觸動,“晉陽少年郎,孟平,章子雲,那些年身在市井,或者窗前溫書,或者混跡街頭,嬉笑怒駡,可真是意氣風流。”

  李從璟點點頭,“淇門建軍,多了李紹城、蒙三、王不器、衛道、李榮、趙象爻、丁茂、史叢達、林英林雄兄弟……當然,還有桃大當家,第五姑娘。”

  “神仙山桃大當家,不僅把臣和孟平等人卷到了山上,神仙山下單騎長槍,還差些將百戰軍主將挑下了馬。當年風姿讓人至今思之,猶且神往不已。”莫離半是感慨半是打趣。

  李從璟繼續追憶,“到了懷孟,就有了郭威,有了兩萬百戰軍,而後就有了皇后,有了丁黑,出戰河上,奔襲大樑,又是許多人許多事,思之不及。”

  莫離笑道:“出鎮幽州,就有了四大才子,八大驍將,辦演武院,便有了無數傑出將校,安重榮、趙弘殷……”

  李從璟站起身,來到窗前,“三十多年,太多人和事,如今歷歷在目,言之不盡啊!”

  莫離也起身,站在李從璟側後,同樣望向窗外,“三十多年,當年的志向,可都實現了否?”

  酒溫香仍在,只待當年人。

  臨了,莫離向李從璟行禮告退。

  待得莫離走出閣樓,行於走廊之上,李從璟轉身望去,似乎又看見了當年那摺扇白袍的翩翩公子,瀟灑無雙風流萬千,他禁不住喊道:“莫哥兒!”

  莫離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到閣樓裡的李從璟,那個昔日青衫長槍的少年郎,似乎正站在晉陽小院的屋簷下,刹那間他喉嚨硬如磐石,深深一禮,“李哥兒!”

  ……

  夕陽西下。

  余暉灑落在李從璟肩上,李從璟矗立在閣樓上。

  桃夭夭抬起頭,望見了閣樓上的李從璟,那個在此刻顯得有些孤單的身影。她又看了一眼遠去的莫離,不知不覺間鼻頭有些泛酸。她比誰都清楚,是這兩個人,聯手締造了如今的盛世大唐。

  榮耀背後,繁華盡頭,總是只有孤獨。

  走上閣樓,桃夭夭站到李從璟身旁,輕輕拉住他的手,緊緊放在手心。沒有半句言語,她只是憐愛的凝望著他,就像他凝望著他的帝國。

  感受到手心的溫度,李從璟溫和的笑了笑,“年少時,我曾無數次問自己,人的一生,要怎樣活才算有意義,我的一生,又該如何渡過,臨了才不會對自己不滿意。”

  “我想了很多年,後來我有了答案。我想,在我老去的時候,在夕陽下,與珍愛的妻子並肩而坐,泛舟河上,相偎相依,然後我回首我一生,有過一番施展了自己抱負的事業——那便是圓滿了。”

  李從璟轉頭看向桃夭夭,眸子裡只有她的臉,“我知道這個想法有些奢侈,我要的有些過於多了,所以我很慶倖,慶倖我今天得到的。”

  桃夭夭笑得像個孩子,把頭埋在了李從璟胸前。李從璟緊緊抱著她,看向窗外的世界,“做了該做的事,遇到了該遇到的人,我想,無論是千年之前還是千年之後,這都是最圓滿的人生了。”

  ……

  大明宮落成的時候,洛陽城萬人空巷,無論是達官顯貴,還是市井百姓,無論是外邦商賈,還是各國使節,都爭相湧向大明宮。

  李從璟大宴群臣,並於宴席開始前,發表了那篇傳遍海內外的演講。

  “四千年前,我們的祖先,在我們腳下的這片土地上,為我們的文明,畫上了第一個符號。”

  “四千年來,在無數先人的血汗與智慧上,這片土地出現了偉大的漢唐文明。漢唐文明,不僅會彪炳史冊,流芳百世,更應該傳遍天下,恩澤萬民。”

  “如果那一日果真到來,身為唐人,朕與爾等皆可以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毫無疑問,漢唐文明,乃天下第一之文明。縱然眼下不是,日後也會是。因為漢唐文明相容並包,開放博大,自強不息。我們先進,但我們仍舊不恥下問,我們強大,但我們依舊謙遜好學。”

  “因是之故,大唐的江山社稷,理當光芒萬丈,沒有瑕疵。”

  “若是有一個官吏還在貪贓枉法,大唐就不該滿足。”

  “若是有一個唐人還衣食堪憂,大唐就不該滿足。”

  “若是有一個唐人的尊嚴還在受到侮辱,大唐就不該滿足!”

  “若是天下之大,還有甚麼學識是唐人不知道的,大唐就不該滿足!”

  “若是天下之大,還有一塊地方是唐人未曾踏足的,大唐就不該滿足!”

  “若是天下之大,還有一個邦國對大唐不敬,大唐就不該滿足!”

  “朕有一個夢想,大唐能夠恒強不衰,永受四海萬邦之朝貢!”

  “朕有一個夢想,唐人皆知是非善惡,皆識禮義而友愛,皆有報效國家之念!”

  “朕有一個夢想,每一個走出國門的唐人,都能讓人一眼看出來,這就是唐人!”

  “朕希望你們知道自己從哪裡來,希望你們記住祖先的光榮與屈辱,希望你們知道自己身上流淌的血,到底是甚麼顏色!”

  “朕希望你們無論何時,無論面對甚麼境遇,都要記住,守護我漢唐榮光,守護我漢唐文明,守住我們唐人之所以是唐人的底線!”

  “朕希望你們所有人,希望每一個唐人,都扛起大唐的旗幟,永不滿足已獲得的成就,永不畏懼還未戰勝的敵人,永不停止征服的步伐!”

  “因為你們是唐人,是一直在前進的大唐人!”

  ……

  (全本完)

  ……

  完本了。

  臨了,諸多不舍。

  回首那些故事那些人,俱都歷歷在目,真不想與他們道別。

  一個日夜相伴的老友離開了。

  不圓滿。但我知道,這就是路的盡頭。

  這些日子,有嘗試過繼續往前走,終究還是無奈的發現,我只能走到這裡。

  既然如此,與其拖著,不如給上終點,畫上句點,留一段美好的回憶。

  而我知道,在《十國帝王》的世界裡,故事沒有停止,那些人還將繼續前行。

  ……

  這本書寫了很久,出乎我意料的久,當然,原因是我更新渣。

  當初決心寫五代,是打算立足南唐,走南方路線的,幾經周折,落筆在李從璟身上,頗為倉促。所以書的前期,準備不足,史料缺乏,考究也少,有故事沒歷史。

  寫這本書的過程,是對那段歷史深入研讀的過程,也是學習如何寫好歷史文的過程,如果現在讓我再開一本唐末,我有把握寫成精品——至少也是精品。

  因了歷史文日益苛刻的政策,很多原本做好鋪墊,打算濃墨重彩的地方,只能一筆帶過。

  或許是這本書寫得太久,楊吳的內容寫完後,已是精疲力竭。特別寫完石敬瑭後,轉入新書準備期,兩邊拉扯,就更是力不從心。還有些個人原因,導致原本該寫好的東西,沒有很好的寫出來。

  無論如何,這本書有值得驕傲的地方,也有留下諸多遺憾的地方。而今再回首,心頭只剩下一些感謝,感謝訂閱、打賞讀者的一路支持。對你們,我心中有愧。雖然不想說這無能的話,但真的很抱歉。

  歷史文是家國情懷,是男兒志氣,是年少時縱橫天下,把歷史與黎民扛在肩上的夢,感謝你們陪我做完這個夢。你們是熱血好兒郎,若是有酒,真想與你們對月當歌,大醉三千場。

  ……

  新書肯定有,只是出現了讓我始料不及的波折,所以,屆時再通知——如果大家有想法的話,發新書的時候,我會補寫一些後記和番外,詳細交代一下某些人物的命運。

  ……

  再拜頓首,謝謝大家。願大家頭頂常懸明月,照亮腳下的前路與歸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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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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