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從大佬到武林盟主 作者:小樓聽風雲(連載中)

 
Babcorn 2019-9-24 19:39:37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7 18623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4 23:51
第334章 火種

  時光追不上白馬。

  轉眼間,又是一年。

  ……

  夕陽西下。

  暑氣漸退。

  張石頭一隻肩膀上掛著兩隻錘頭足有水缸大小的短柄錘,另一隻肩膀上掛著幾隻獐子、兔子,在幾條草狗的簇擁下,踏進越發高大巍峨的張府大門。

  剛一進門,他就看到一個穿著開襠褲的小豆丁,張開一對兒小手搖搖晃晃的迎過來:「石頭哥哥,抱抱!「

  幾條草狗聽到小豆丁稚嫩的童音,撒著歡的就迎了上去,圍著他又是搖頭又是擺尾。

  「哎呀,大灰臭臭。」

  小豆丁嫌棄的揮舞小手,想要將幾條草狗趕得遠一些。

  壯士少年見狀,一咧嘴,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齒。

  他隨手將肩上掛著的錘子和野味取下來扔到一旁,張開雙臂將迎上來將小豆丁抱起來,一張嘴就」啪嗒「的一口,香在了小豆丁粉嫩嫩的小臉兒上。

  小豆丁「咯咯咯「的歡笑著,小手使勁兒撐著壯士少年的腦袋,不讓他親。

  一身鵝黃色的留仙群,綰起頭髮做婦人打扮的李幼娘,從裡屋走出來,見了地上的野味,溫婉的笑道:「石頭,又出去打山了?」

  壯士少年抬起頭,憨憨的點頭,語速很慢的一句一句說道:「嗯吶,我想打一隻野豬給阿媽補補身子,但山裡的野豬見了我就跑,打不到。「

  李幼娘笑道:「還是我們石頭有孝心。」

  「是石頭回來了嗎?」

  柔柔順順的聲音從屋裡傳來,李幼娘一回頭,就見到夏桃扶著知秋,從裡屋慢慢走出來。

  知秋挺著大肚子,身子也富態了不少。

  李幼娘連忙迎上去,扶住她另一隻手:「大姐,你怎麼出來了。」

  「沒事,太陽都落土了。」

  知秋笑著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輕聲道:「老爺說,適當出來走走,透透氣,更好。」

  「老爺是男兒家,他哪知道婦人懷孕該注意些什麼,當年我嫂嫂懷錦天的時候,可是在屋裡躺了整整兩個來月。」

  「沒事的,臨盆還有兩三個月呢……石頭,快過來讓阿媽看看。」

  「哎。」

  石頭侷促的走上台階,離得老遠就停下了腳步,不肯再接近了。

  他知道自己手重,唯恐靠得太緊,不小心傷到了阿媽和阿媽肚子裡的弟弟妹妹。

  這孩子什麼想法都寫在臉上,知秋哪能看不出來。

  她「噗嗤」的笑出了聲,「瞧你身這一身草沫兒,以後太陽太毒,不出去,知道嗎?」

  說來也怪,這麼熱的天,她待在置有冰塊兒的涼屋裡,都覺得燥熱難耐,這孩子出去野了一天,身上竟然連一點汗跡都沒有。

  老爺早就說這孩子的體質,和常人不一樣,現在看來,還真是不一般。

  「孩兒知道了。」

  石頭笨手笨腳的揖手道。

  知秋伸手從他發間摘下幾根草屑,笑道:「這都是誰教你的?」

  「騾子叔教的。」

  「哼,鎮裡那麼多事他不操心,成天來教你些有的沒的,下次見了他,別理他。」

  「孩兒遵命。」

  「好啦好啦……來人。「

  幾個下人聞聲轉出來,躬身道:「大夫人。」

  「把石少爺打回來的野味拿下去處理好,正好今日府裡有客人,晚上一併整治出來,再給石少爺燒一桶熱水,伺候他洗澡。」

  「是,大夫人。」

  夏桃聞言,奇道:「姐姐,是烏叔叔也來了麼?「

  這兩年,來拜訪張楚的人很多。

  但有資格踏進張府大門的人,卻是不多,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極少。

  當然,騾子、張猛、余二這些老人,算不得客人,他們得算是張府半個主人。

  「不是。」

  知秋微微搖頭,「好像是老爺昔日在鎮北軍中的同僚……好像是姓姬來著。」

  ……

  太平會總舵落成已有大半年。

  這座總舵佔地十八畝。

  涵蓋花紅、青葉、厚土、三川四堂的堂口,以及議事大殿。

  太平會總舵的議事大殿,通體玄色,地上鋪有四象雲紋的羊絨地毯,堂內擺放的交椅茶几,也都是上好的楠木打製而成,每一把,都價值白銀千兩!

  這一套門頭,都是太平會總舵落成那日,烏潛淵派人送來的賀禮。

  此時此刻,大堂內卻只有兩人。

  唇邊蓄起短鬚的張楚,身著白底銀邊墨色山河紋長袍、頭戴朱玉冠,坐於堂上。

  不著黃金鎖子家、雉羽冠,改著赤色錦緞戎裝,依舊英武不凡的姬拔,坐於堂下。

  兩天已經不邊際的寒暄了許久。

  「直說吧!」

  姬拔養氣的功夫,終究還是不如張楚,終於兜不下圈子,放下茶碗開門見山道:「咱今日前來,就是想請你出山,做我前軍副將,咱哥倆,再並肩縱橫戰場,驅逐北蠻,還我河山!」

  「哈哈哈……」

  張楚大笑著放下茶碗,調侃道:「就知道你沒這麼好心,跑這麼遠來瞧我……不過咱們哥倆,交情歸交情,你要喝酒,我可以奉陪到底,至於什麼出任前軍副將,哪怕你成就六品氣海大豪,也免談!」

  姬拔愣了愣,問道:「你怎麼知道咱已經踏足六品?」

  張楚也愣了愣,失聲道:「什麼,你真六品了?」

  姬拔撓頭,「啊?你不知道啊?」

  張楚沒好氣兒的道:「我上哪兒知道去?」

  這二人,相處的時間並不長,但卻是戰場上並肩殺敵殺出來的交情,是以縱然姬拔已然踏足六品,二人說話依然還和以前一樣沒什麼顧忌。

  姬拔想了想,點頭道:「也是,咱三日前才踏足六品,剛從少帥那兒領了前將軍的虎符印璽,就直奔你這兒來了,你怎麼可能會知道。」

  張楚大感興趣的追問道:「七品晉六品,到底是怎麼一個晉法兒?是不是非常難?「

  「不是難,而是凶險!」

  姬拔感慨的點頭:「七品晉六品,首先要五氣朝元,於內腑中凝練出金木水火土五行血氣來,平衡五行血氣,氣海自生,開氣海,則真氣出!「

  「五行相生相剋,但凡有絲毫差池,立時血氣暴躁,十數年苦修一朝喪!「

  「咱就被這一關,硬生生卡了一年半,不得寸進!「

  「話說老張你還在練髓吧?少帥每個月給了你那麼多蛟骨丹,你現在至少也五轉了吧?其實差不多也就得了。」

  「以前咱也覺得,練髓多幾轉很重要,但現在踏足六品後,才覺得,其實練髓多幾轉、少幾轉,其實也不是那麼重要,只要能練到起『玉髓』之境,血氣循環往復,就足以,再多幾轉,提升的餘地也很小……」

  「哎,不對,咱們不是在說你出山,重回前軍的事兒嗎,怎麼扯起這些了……「

  姬拔這人就這樣,面對著他不熟悉或者瞧不上眼的人,那是惜字如金,還動不動就翻臉。

  但只要熟悉之後就會發現,這廝其實就是個話癆,還有點好為人師的癖好。

  然而他

  他還在思考七品晉六品那一個關卡。

  這一年多以來,他也通過各個渠道,收集過一些七品晉六品的信息,但大多都只是一些模糊不清的隻字片語。

  沒辦法,他現在還接觸不到氣海大豪的圈子,就算能通過一些努力,和一些氣海大豪搭上一點邊兒,非親非故的,也沒人願意誠心指點他。

  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麼清楚的知道,七品晉級六品的過程。

  平衡五行?

  可他血氣,早已被火氣佔據。

  先前他從那個北蠻六品白狼主身上得來的那股寒冰之氣,不可謂不強大,但入他體內之後,都被火氣打壓得跟耗子一樣,只能蜷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根本發揮不出應有的威力。

  連那股寒冰之氣都經不住火氣的打壓,他從內腑中凝練出的五行血氣,只怕更經不住火氣打壓!

  這還怎麼平衡?

  張楚想不明白,心想著姬拔也算是靠得住朋友,就問道:「老姬,如果無法平衡五行,是不是就無法生出氣海來了?「

  姬拔想也不想的道:「這是當然,不然怎麼會有那麼多七品,被這一關活活卡了一輩子,到死都不敢冒險突破六品。」

  張楚想了想,覺著是自己沒表述清楚,索性一抬手,催動血氣。

  」嘭。」

  一蓬足有人頭大小的赤色烈焰,從他的手心之中冒來出來,熊熊燃燒。

  張楚沖姬拔揚了揚這一蓬烈火,問道:「情況是這樣的,我以前陰差陽錯,吃過一顆火紅色的果子,然後我的血氣,就變成這樣了,剛聽你說,七品晉級六品,必須要平衡五行,但我估計就我這樣,沒法子平衡五行了,你看,有沒有什麼特殊的法子,能讓我開氣海?」

  姬拔瞧著他手心裡那一蓬烈焰,目光都直了,嘴裡還不斷碎碎念道:「果不其然、果不其然!」

  他早就知道張楚的血氣有異。

  想當初,他可是在張楚的血氣下,吃過苦頭的。

  但那時,他還沒開始平衡五行,壓根就沒往這邊想。

  後來倒是往方面想過,但又拿不的確。

  從內腑中凝練出的五行血氣,太微弱了,就像是一顆火星子。

  別說是憑藉那一點五行血氣傷人,血氣消耗大一點,這一顆火星子都會熄滅,又得重新再來。

  而張楚這,都特麼是一團篝火了!

  「哎,發什麼愣呢,跟你說話呢!」

  姬拔猛地回過神來,皺著眉頭思忖了半晌,才慢慢說道:「咱從沒聽說過你這種情況……不過,咱覺得,你七品可以試試直接開氣海!」

  張楚追問道:「什麼意思?」

  姬拔不答,同樣一抬手。

  「刺啦。」

  一蓬拳頭大小的血紅色火苗,從他掌心中升騰起來,「此乃怒焰真氣。」

  張楚看了看他手心那一蓬火苗,心頭並不意外。

  他走就知道,七品晉級六品時,可以通過某種特殊方式,讓真氣擁有特殊的屬性。

  北蠻人的氣海大豪,真氣屬性基本上都是水和冰。

  大離屬火德,尚赤,文武百官、將士兵甲,皆以赤為尊,鎮北軍又常與北蠻人交戰,軍中氣海將,當然以火屬為主。

  「怎麼得來的?」

  他心中不意外,但還是順著姬拔的話問了一句,權當捧哏。

  「開氣海的時候,以一顆地心火種為引,熔煉出了怒焰真氣。」

  張楚似有所悟。

  按照姬拔的意思,可以將五行平衡的氣海,視作一方沃土,那一刻引子,視作一顆種子。

  種瓜得瓜。

  種豆得豆……

  「你的意思是說,讓我七品大成時,直接再以一顆火行的引子,點燃我血氣中的火氣,得出真氣?」

  張楚若有所思的問道。

  姬拔點頭道:「是這個意思。」

  「這……可行麼?」

  姬拔一抬手,好不負責的說:「那咱就不知道了,你這本來就死馬當活馬醫,若能成,你就能跨過平衡五行那一關,直接突破六品。」

  「若不能成……你可能就會自焚而死。」

  要不考慮到現在打不過姬拔了,張楚真的很想把他拖出去,吊打一百遍!

  媽的,這麼不負責任的話,你也敢說出口?

  絕交啊!

  「不過從道理來說,這應該是可行的。」

  「需知,真氣乃是一種比血氣強大無數倍的力量,平衡五行血氣,實質上就是得出一丁點最接近真氣的血氣,開氣海,就是熔煉這一絲絲血氣,得到真氣。」

  「這一關,是可以多次嘗試的,開氣海開了十幾次,才突破六品的氣海,多不可數,咱有軍中前輩指點,還有地火之種,都開了三次才開出真氣來。」

  「你的血氣,因為有了這股火氣,本質上就比尋常的血氣,要強大很多倍,但你無法五行合一,想要開氣海,就只能孤注一擲。「

  「成,就六品。」

  「敗,就自焚而死!」

  「你能做的,唯有做足準備。」

  「第一,盡力增強自身血氣,以供開氣海的消耗……以咱的經驗,差不多百分血氣,才能熔煉出一份真氣來。」

  「第二,尋找一顆比你血氣中的火氣,更加強大的火行引子,不然無法熔煉你的血氣。「

  張楚認真傾聽,心頭覺得姬拔說得很有道理。

  果然,能修行到氣海大豪這個境界的,就沒蠢貨。

  真蠢貨,只怕連這些複雜的武道知識都理解不了。

  「那正好,咱們倆試一試。」

  張楚起身,舉著手心那一蓬火焰走過去。

  姬拔看了看他手心這一蓬火焰,再看了看張楚,一臉不可思議的問道:「你認真的?」

  「廢什麼話,說試試就試試!」

  張楚一臉不耐,其實他心頭,對自己血氣裡的著一股火氣,還是有信心的。

  小老頭當初可是用這一股火氣,壓制自身寒毒的。

  小老頭巔峰時是四品。

  能傷他的,至少也是四品!

  連四品的寒毒都能壓制,這火氣,怎麼著也比鎮北軍供軍中將軍修行的火行引子厲害吧?

  姬拔伸出手,掌心中再次冒起一團血紅色火焰:「你可要想好了,咱這可是真氣……「

  張楚看了看他手心那一蓬火焰,從自己掌心中撤回一部分血氣,將火焰體積調整到和姬拔手中那一團差不多大小,然後推動手心這一團烈焰,慢慢靠近姬拔手心那一團火焰。

  兩股火焰觸碰在一起。

  下一秒,兩團火焰就同時發出「噼裡啪啦」的炸響。

  張楚只感覺一股巨力襲來,他左腿向後邁了一步,穩住身形,目光緊緊的凝視著那兩團火焰。

  姬拔也緊緊的盯著兩團已經慢慢融合在一起的火焰。

  在二人的注目下,張楚的赤紅色火焰,慢慢吞噬了姬拔的血紅色火焰。

  姬拔:……

  張楚:……

  自己血氣裡的火氣很強大,這不出張楚的預料。

  但這並不見得是好事……他後邊上哪兒去找一顆比這股火氣還強的火行引子?

  不過,如此說來。

  他現在應該還能打得過姬拔。

  姬拔畢竟才剛剛突破六品,體內真氣應該還不算雄厚!

  要不,趁現在還打得過他,先揍這廝一頓?

  想到這裡,張楚一虛眼,看姬拔的眼神瞬間就不大對頭了。

  「咕咚。」

  姬拔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吞了一口唾沫,沒底氣的說道:「你想幹嘛,咱可是客人!」

  張楚:「呵呵……」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4 23:51
第335章 北伐

  新月至中天。

  太平鎮熱鬧的夜市開始散去。

  唱戲雜耍的手藝人們,敲響收鼓鑼。

  經營吃食的小商販們,也推著各自吃飯的傢伙,搖頭晃腦的哼著小調歸家。

  張楚與姬拔坐在太平會總舵外的平台上,倚著欄杆,俯瞰著夜色下的太平鎮。

  夜風徐徐,吹散了酒香。

  張府的下人們,第三次提著食盒上山來,將桌上還帶有殘溫的殘羹剩菜撤下去,重新換上熱氣騰騰的菜餚。

  姬拔酒量很好,剛上桌那會兒氣勢也很高,大有「老子打不贏你,灌翻你」的無畏氣概。

  然後現實又給他狠狠的上了一課,並告訴他,不用謝。

  「老張、老張,你聽咱說。」

  他一隻手撐著腦袋,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但整個人坐在椅子上搖來晃去,就好像天與地都在旋轉一樣。

  「聽著呢,你說吧。」

  張楚下巴枕著欄杆,頭也不回的輕聲道。

  夜空下燈火通明的太平鎮,有鮮活的市井煙火氣,也有世外桃源般的安寧之意,猶如他記憶中,煙雨飄搖的江南水鄉。

  總也看不夠。

  「你聽咱說,你,你一定要跟咱回前軍!」

  姬拔甩著腦袋,一句一句的說道:「咱這次來,可是給前軍兩萬多弟兄立下了軍令狀的,一定要請你回去。」

  「你知道的,咱是粗人,要咱上陣殺敵、要咱破陣斬將,都是小事!」

  「但要咱將前軍的弟兄們囫圇帶出去,再囫圇的帶回來,咱辦不到!「

  「換其他人來,咱們又信不過!」

  「誰都信不過!」

  「除了咱們自己弟兄,誰還拿咱們這些大頭兵的命當命啊?」

  「你行!」

  「你是咱前軍的將軍!」

  「咱信得過你!「

  「弟兄們也信得過你!」

  「這次北伐,咱們就指著你……別死人了,前軍咱都快不認得了。「

  張楚回過頭看了他一眼,又一言不發的回過頭,重新目光入下方的太平鎮。

  只是總也看不夠的太平鎮,忽然吸引不住他的目光了。

  我行?

  我怎麼不知道我行?

  我還欠著那麼多座墳,我怎麼就行了?

  「北伐。」

  他在心頭底底的唸誦著這兩個字,思緒在夜空中隨風飄蕩。

  一念間,跨越數百里,重回錦天府!

  ……

  「楚爺。」

  「楚爺。「

  「楚爺。」

  張楚睜開雙眼,急切的左右掃視。

  沒有人。

  也沒有鬼。

  急切的目光,一點一點暗淡下去,再次合上。

  不知過了多久,他再次睜開雙眼,將胸膛上的柔荑輕輕拿開,輕手輕腳的起身,就著一身月白色的裡衣走出臥房。

  他漫步穿過長廊,轉進客廳。

  油燈亮起。

  照亮了堂上那一方落滿塵埃的長條形木匣。

  張楚雙手將木匣取下來,輕輕打開。

  驚雲靜靜躺在匣中,鯊魚皮刀鞘在昏黃的油燈光線下,越發的深邃、沉靜。

  他凝視驚雲。

  驚雲似乎也在凝視他。

  他隱約間聽到了一個聲音,不知是在他耳邊,還是在他心間,輕輕的發問:你準備好了嗎?

  張楚不答。

  也答不出。

  沉默良久,他最終還是伸出手,穩穩的拿起驚雲。

  ……

  清晨。

  早起散步的知秋,還未走到客廳,遠遠的就望見自家男人坐在堂上,手持一方雲巾動作緩慢的拭刀,腳步頓時一滯。

  他好像,有一年多沒碰過那把刀了吧?

  張楚察覺到有人站在客廳外沒動彈,一抬眼,就看到怔在門外的知秋。

  他拿著雲巾的手頓時一僵,隨即就若無其事的還刀入鞘,將驚雲重新送回匣中封存好。

  「今天怎麼起這麼早?」

  他迎上去,輕輕擁住知秋。

  知秋將下巴擱在他肩頭上,低語道:「老爺,有心事嗎?」

  張楚撫著她的後背,輕聲笑道:「我能有什麼心事,就是睡不著,想出來倒杯水喝,見驚雲的盒子上都積了塵,才記起好久未曾給它做過保養,就順手取出來擦一擦。「

  他在解釋。

  知秋心頭有數了。

  她輕輕「嗯」了一聲,清清淡淡的說道:「老爺,你要是有什麼想做的呢,就儘管去做,不用記掛家裡,家中衣食無憂,還有妾身和兩位妹妹替您看管,不會有什麼變故的。」

  張楚輕輕敲了敲她的額頭,」你還大著肚子呢,我能放下心上哪兒去?「

  知秋底底的竊笑,但目光中總有一抹憂色。

  ……

  張楚親自送姬拔出鎮。

  姬拔牽著馬,欲言又止、止復欲言,只得長吁短嘆。

  張楚權當未看見。

  直到出了鎮,送他上了馬後,張楚才道:「老姬,咱倆是兄弟吧?」

  姬拔毫不猶豫的回道:「那當然,過命的兄弟!」

  「既是兄弟,你就當理解我。」

  張楚指了指身後佇立的太平鎮鎮牆,再指了指周圍進出太平鎮的老百姓們,「你們還有那麼多大人、將軍管,他們,只有我管。「

  姬拔順手他手指,四下看了看,一咬牙道:「這事兒算咱做得不地道,讓你難做了!」

  「走!」

  他劈手從張楚手中奪過戰馬韁繩,大喝一聲,領著十幾名親兵,一路絕塵而去。

  張楚目送他消失在山道兒盡頭後,才轉過身,慢慢的往回走。

  還未進城,騾子就像是個幽靈一樣,不知道從哪個人堆裡鑽出來,低著頭湊到他身後,一邊亦步亦趨的跟著他往鎮裡走,一邊低語。

  「楚爺,莫要上這賊將的當,霍鴻燁籌謀北伐不是一天兩天了,他來請您出山,肯定是受了霍鴻燁指使……您不欠他鎮北軍和他霍鴻燁什麼,鎮北軍每個月拿給您的蛟骨丹,都是咱們拿白花花的銀子買的。」

  騾子說事,向來只敘述事情經過,是非曲折皆由張楚自己斷定。

  這一次,他罕見的摻雜了個人的感情在內。

  有些事,過不去就是過不去……

  無論過了多長時間。

  張楚不可置否的輕輕「嗯」了一聲。

  他相信騾子說的,姬拔前來,背後有霍鴻燁推動的因素。

  他也相信,姬拔昨日醉酒後所說的那一番話,是掏心窩子的真心話。

  霍鴻燁……太著急了。

  張楚不知道,霍鴻燁是急著證明自己,還是急著彌補他霍氏遭下的冤孽。

  他只知道,霍鴻燁這一次,步子邁得太大了……

  鎮北軍,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鎮北軍了。

  如今的鎮北軍,是連姬拔這種憨直的嫡系將領,都已經不敢再全心全意的去相信的鎮北軍。

  肯定又會扯到蛋。

  張楚一言不發的穿過一條條街道,筆直走進太平會大殿。

  騾子不放心他,亦步亦趨的跟著他走進大殿。

  「查,』鐵鎖橫江『梁重霄生平!」

  「查,玄北州火行奇物排行分佈!」

  「追蹤,鎮北軍北伐進程,實時回報!「

  騾子聽出他語氣有異,不敢再勸,揖手道:「是,楚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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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章 萬眾

  「楚爺,這個月攏共收入二十九萬四千五百六十七兩,下發例錢六萬三千五百二十七兩,還余二十三萬一千一百四十兩。「

  「銀兩和賬本都在這裡,請您過目。」

  張猛立在堂下,雙手捧一摞賬簿一揖到底,身側壘著二十餘口包鐵大木箱子。

  張楚微微揚了揚下巴,伺立在堂下兩側的十餘名厚土堂幫眾上前,當著張楚和張猛的面,打開堂下的一口口大木箱子,清點箱中銀兩。

  又有一名幫眾,雙手從張猛手中接過賬簿,轉呈給張楚。

  張楚隨手中賬簿中抽出一本,一邊翻閱,一邊問道:」這個月抽查的是哪幾個分舵?」

  「文曲分舵。」

  「沅江分舵。」

  「平狼分舵。」

  張猛抱拳,畢恭畢敬的回道。

  「有問題嗎?」

  張楚頭也不抬的接著問道。

  「三舵的賬面,都有問題。」

  「大問題屬下已轉交厚土堂,由羅堂主調查處理。「

  「小問題屬下已派人嚴厲申斥過該舵舵主,並已記錄在案,待季末考核時,一併送到厚土堂。」

  張楚依然在看賬本,只是輕輕」嗯「了一聲,並不在意:「這個月的例錢,發了多少人?」

  「稟幫主,一萬零二百四十七人。」

  「終於破萬了啊!」

  張楚合起賬本,笑道:「不容易啊。」

  張猛也笑:「是不容易啊,好久都沒在總舵看見羅堂主的人影,被上門來叫苦的老兄弟們煩怕了吧?」

  「哈哈哈……「

  張楚大笑。

  太平會給一萬零二百四十七人發了例錢,並不代表太平會只有一萬零二百四十七人。

  這只代表,太平會如今有一萬零二百四十七個正式幫眾。

  太平會現在到底有多少人,其實張楚都不太清楚。

  當初推行分舵制的之時,他並未給各分舵設定人數上限,只頒布了一個嚴格的入門考察機制。

  太平會新晉幫眾考察機制:凡欲入太平會門牆之門徒,必先在太平會內拜一名大哥,在該名大哥手下聽差三月。

  三月期滿,若所拜大哥覺得滿意,再推薦給上級香主、堂主,亦或者分堂主、舵主,逐級審查,層層上報。

  每一層審查、每一層上報,都會刷掉一批不太穩妥的門徒。

  最後上報至厚土堂堂主羅大山,由羅大山核准之後,下發腰牌、印信,從此才能自稱是太平會的人,太平會每個月下發例錢時,也才會有他那一份。

  最終留存在厚土堂的幫眾檔案,所有逐級上報之人,皆有畫押。

  若哪名新晉幫眾日後違反太平會幫規,輕則連帶其大哥一起處置,重則,連同這名幫派檔案上有畫押的香主、舵主,一併處置!

  這個考察機制,都已經不能說是嚴格了。

  說是嚴酷更恰當一些。

  沒有人願意擔責。

  太平會以前那些老兄弟,有幾個不知道張楚對待違反幫規的人是個什麼態度?

  有誰會拿自己的前程、自己腦袋去冒險?

  但當初張楚推行這個入門考察機制,的確是經過了諸多考慮的。

  太平會的勢力範圍擴大了。

  盤子也越來越大。

  他不希望泥沙俱下,什麼人都能打著他太平會的旗號,在北飲郡內招搖過市。

  因為他們一旦作下什麼惡事,旁人唾棄的,不會是他們的臉面,他們也沒那麼大臉……旁人只會唾棄他太平會的臉面,只會唾棄他張楚的臉面。

  張楚不願為自己一點都不知情的破事背黑鍋。

  更不允許那麼多老弟兄拿命才洗白的招牌,再被人塗上黑色!

  事實也確如他所料。

  太平會十八分舵的攤子鋪開後,第一批想進太平會的人,什麼身份都有。

  紈褲子弟。

  地痞流氓。

  江洋大盜!

  這些人想進太平會,有的是想保住自己現有的利益,有的是想打著太平會的旗號繼續作威作福,還有的是想借太平會和官府的關係給自己洗底……

  有些人的檔案,甚至都混進厚土堂了,只差最後一步就能拿到太平會的腰牌和印信!

  當初刷掉這批人的檔案後,各分舵都冷清過一陣子。

  後來隨著太平會的名聲越來越響亮、勢力越來越強大,嚴酷的入門考察機制,再也擋不住成群結隊往太平會裡鑽的北飲郡青壯們。

  很多人在某一輪被刷下去後,又直接重新開始第二輪考察,大有」老子和這個破考察機制槓上了,你太平會不收我,我就不走了「的無賴氣勢。

  而且還真有考察了好幾輪,最終審查的人都心軟了,想著問題不大,就放他入門的勵志事例存在,在太平會底層等待考察的門徒之中廣為流傳……

  就直接造成了,每個分舵旗下,都有為數眾多的門徒,有的分舵,門徒數量甚至已經超過了正式幫眾!

  他們都是沒例錢拿的。

  跟的大哥夠仁義,每個月或許還能落下三瓜倆棗。

  要跟的大哥鐵公雞,那每個月就只能在堂口領點口糧果腹。

  但即便是這樣,各分舵的門徒數量,還在上漲……

  太平會的腰牌,到底有什麼魔力?

  是吃飯能不給錢?

  是嫖.妓能不給錢?

  還是不納糧、不交稅?

  都不是。

  只是同樣的錢,能吃到更多的飯。

  只是同樣的錢,能嫖到更美的妓。

  只是納糧、交稅時,能從官吏那裡得到一個和氣的笑臉。

  更是一個改變自身命運的機會……

  ……

  張楚隨手將賬簿放到茶几上,饒有興致的問道:「給仔細我說說,這個月各堂口分別發了多少人的例錢。「

  這事兒張猛知道,太平會每月下發的例錢,均是由厚土堂開條,幫眾們憑條到青葉堂領取。

  「紅花堂,七千六百二十一人。「

  「青葉堂,一千五百八十八人。」

  「厚土堂,六百三十九人。」

  「三川堂,三百九十九人。」

  張楚輕輕「嗯」了一聲,心裡計較著,後邊的福利政策,是不是往三川堂那邊稍微傾斜一下。

  太平會的人員分佈格局,是他一手引導,有現在這樣的結果,他當然也不會意外。

  但三川堂頂著一個堂口的名聲,卻不到四百人,的確有點寒顫。

  荊舞陽這一年多也還算賣力,給太平會培養出了七十多個九品,騾子也是得了他的指點,才邁過了八品的坎……

  還沒等他決定,堂下清點工作已經完成。

  一名厚土堂香主上前,揖手道:「幫主,已清點完畢,合共二十三萬一千一百四十兩。」

  張楚點了點頭,隨意的說道:「留下九萬兩,明日一早押赴太白府,其餘銀兩,封存進銀庫!「

  「是,幫主!」

  厚土堂香主揖手退出大堂,又招呼來一大批厚土堂幫眾,從二十餘箱銀兩中分出一批,其餘銀兩均先用火漆封口、再貼上封條,數人一箱慢慢抬出大殿外。

  張楚對錢不感興趣,沒興致陪他們走一趟銀庫。

  他起身活動了一下肩膀,道:「天色也不早了,猛子,派人跟家裡打聲招呼,上我哪兒喝酒吧,石頭昨日打了一隻梅花鹿,今兒府裡肯定吃鹿肉。」

  張猛一笑,」那敢情好,我也好久沒見著小錦天了。「

  「走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4 23:51
第337章 好得很

  張楚與張猛從太平會總舵出來,走上兩架一模一樣的玄色馬車,駛向張府。

  說起兩架玄色馬車,還有故事。

  起初,張楚是不乘車的。

  太平鎮本身就不是太大,從張府步行到太平會總舵,一盞茶的功夫就能到。

  但那段時間,張楚一出門,沿途所有人見了他,都立刻放下手頭的活計,來於他作揖、問好。

  誰家的雞崽兒生了開窩蛋,也煮熟了追著他一定要他嘗嘗。

  張楚其實很享受這樣的待遇,人嘛,誰還沒個虛榮心啥的。

  但每天都這麼來兩遭……他就有些遭不住了。

  於是,他就吩咐下邊人弄來一輛馬車,每天乘車往返張府與太平會總舵。

  剛開始,的確消停了兩天。

  但很快就沒用。

  因為全鎮就他一輛馬車,這也太好辨認了。

  他的馬車走到哪兒,依然到處都是作揖問好的,依然有大媽大嬸追著馬車要他嘗嘗自家雞蛋,自家烙的大餅。

  張楚沒轍,索性一狠心,給幫中裡所有香主級以上的大哥一人弄了一台規格一致的馬車,讓他們所有人出門都必須乘車。

  鎮裡的馬車多了,老百姓們終於無法辨認出哪一台馬車是張楚的,轉頭就將火力對準了張府。

  好長一段時間,張府都沒買過一個大錢的米面,全是鎮裡的老百姓們自發送上門的。

  直到知秋懷孕了,鎮裡的老百姓們知道她受不得驚擾,送糧隊才就地轉化為「護苗隊」。

  就張府附近的那幾條街,大媽們洗個衣裳要把木盆端到門口,虎視眈眈的盯著每一個靠近張府的人。

  誰要敢在那幾條街搞出什麼大動靜,都不需要護衛張府的弟兄出面呵斥,住那幾條街的老百姓都能打爆他的狗頭!

  太平鎮老百姓的主體,都是前四聯幫幫眾的家眷。

  他們知道很多很多事。

  所以他們打心眼裡敬著張楚,有了好東西也總想送張楚嘗嘗鮮。

  ……

  馬車行駛過一條繁華的街道,坐在馬車閉目養神的張楚,忽然聽到一陣打鬥聲。

  他一凝眉,輕聲道:「停車!」

  」籲。「

  駕車的弟兄勒住健馬。

  張楚掀起車窗裡走下來,駕車的弟兄隨手從車廂裡抽出一把連鞘的雁翎刀,雙手奉給張楚:「幫主,以防萬一。「

  張楚看了一眼,溫和的笑道:「不用。」

  下三品,無人能在太平鎮傷到他。

  中三品,他拿不拿刀,結果都一樣。

  他抬起頭,望向打鬥聲傳來的暗巷,忽見一個身穿麻衣、黑布蒙面的精壯漢子,拎著一把帶血的雁翎刀從暗巷裡衝出來,抬手對做了一個「OK」的手勢,然後就又火急火燎的衝回了暗巷裡。

  張楚心頭有數兒了。

  「幫主。」

  張猛抓著一把雁翎刀從後方馬車裡衝出來,護到張楚身前,急聲道:「屬下請放響箭!」

  在太平鎮內,張楚出行不會攜帶大量近身護衛,沒這個必要,也不需要這個排場。

  所以現在他二人身邊,也就兩個駕車的弟兄。

  張楚沒在意暗箱裡的打鬥聲,饒有興致的打量護在自己身前體態已經微微發福的張猛,「不用緊張,是騾子的人在裡邊辦事。」

  張猛鬆了一口氣,收起手裡明晃晃的長刀後,有些埋怨的低聲道:「騾子幹什麼吃的,兇徒都摸進鎮裡。「

  他一直都知道騾子手底下有一隊人專職負責打探消息,只是不知道詳細情況。

  張楚拍了拍他的肩頭,輕聲道:「理解理解,騾子也不容易。」

  張猛輕輕「嗯」了一聲,不復多言。

  張楚重新將目光投入對面的暗巷,心道這次來的,又是哪一夥人。

  摸進太平鎮,還埋伏在他回家的必經之路上,想幹什麼,不言而喻!

  「有點意思啊!」

  張楚心下暗道。

  有句話說得好:哪有什麼歲月靜好,只因有人在為你負重前行。

  太平鎮的安樂日子,和太平會與日俱增的實力,全得益於血影衛鎮壓住了北飲郡的一切暗流。

  在過去的一年多里,太平會並未再大動兵戈。

  但暗地裡的腥風血雨,卻是一日也未消停過。

  合歡門。

  錦帆塢。

  江洋大盜。

  土匪山賊。

  過江龍。

  多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殺不勝殺。

  太平會把持著的利益,實在是太招人眼紅了。

  若非在有血影衛在暗地裡給太平會保駕護航,張楚怎麼可能會有一年多的安生日子過?

  只怕早就四處救火,疲於奔命了。

  數十息後,一大批巡邏的太平會幫眾,就順著打鬥聲,從四面八方圍了過來。

  動作還算迅速。

  張楚想著暗巷裡都是見不得光的血影衛探子,便朝這些幫眾揮了揮手,命他們散去。

  不多時。

  騾子赤著膀子,從暗巷裡出來。

  張楚一見他泛紅的上身,就知道他的衣裳肯定已經被血濕透了,不能穿出來見人了。

  騾子小跑著趕到張楚面前,忐忑不安的揖手道:「楚爺。」

  張楚溫和的「嗯「了一聲,問道:」幾人?」

  騾子偷偷摸摸的瞄了他一眼,見他面上沒有怒意,心下頓時鬆了一口氣,語速極快的答道:「一共十二個,一個八品、七個九品,人人攜帶手弩、毒箭,憑分舵腰牌分散入鎮、分散住店,彼此間沒有任何聯絡,若非其中一人晌午吃飯時,吃了六個大包子和四個醬肘子,險些就被他們瞞了過去。「

  「有備而來啊!」

  張楚虛起雙眼,語氣轉冷:「有活口麼?」

  「沒有!」

  騾子搖頭,「這些人齒後都有毒囊,力竭被擒後,全自殺了!」

  「好得狠!」

  張楚雙眼都咪成一條縫了,狠聲道:「徹查腰牌來歷,相關人等,從重處置!」

  「查清這夥人的來歷,午夜前回報!」

  騾子許久未見自家大哥發這麼大火,不敢遲疑,連忙揖手道:「是,楚爺!「

  張楚轉身往馬車走,頭也不回的大聲道:」來人!「

  「屬下在!」

  「傳令,關鎮門,若無我與羅堂主手令,任何人不得進出!」

  「傳令,清查太平鎮,來歷不明、身份可疑之人,一概拿下!「

  「傳令,調集八百紅花堂甲士,護衛我府邸。」

  「是!」

  應聲之人,領命飛奔而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4 23:51
第338章 山中無老虎

  晚來風急。

  太平鎮卻不復往日的安寧、熱鬧的景象。

  夜市取消。

  臨時宵禁!

  無數騎士,手提燈籠於太平鎮內來回奔走,馬蹄聲交相呼應。

  大隊紅花堂甲士,封鎖了太平鎮每一條街、每一條巷,挨家挨戶的敲響板門,入內查探。

  擾民至此,卻沒有老百姓抗議。

  下午發生在太平會總舵通往張府必經之路上的那件事,早已傳遍整個太平鎮!

  他們都憤怒了!

  耄耋老者都手持棍棒虎視眈眈,隨時預備歹人現身,亂棒將其打死!

  太平鎮,是幫主領著他們,一磚一瓦、一石一木修建起來的。

  太平鎮的安生日子,是幫主帶著鎮裡的好兒郎們,一刀一槍拚殺出來的。

  竟然還有歹人想在太平鎮殺幫主?

  幫主要真有個三長兩短,太平鎮還能有這麼安生的日子?

  這還有王法嗎?

  這還有天理嗎?

  不將這些歹人亂棍打死,難解他們心頭之恨!

  就在這個晚上,所有隱藏在太平鎮的奸細、探子,都見識了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

  往日裡家長裡短的鄰家大嬸,在領著太平會的人來指認自己,某天領了陌生人回家。

  往日裡笑臉以待的客棧掌櫃,在領著太平會的人來指認自己,某天一餐吃了二斤肉。

  往日裡稱兄道弟的同行朋友,在領著太平會的人來指認自己,某天認出了幾個大字。

  他們倉皇出逃。

  他們狼奔豕突。

  但轉過去是敲鑼打鼓,手持棍棒的太平鎮百姓。

  轉過來是長刀明晃晃,滿臉獰笑的太平會幫眾。

  怎麼著都是死!

  偶有入品武者悍然突圍,也會迅速被太平會的大隊人馬撲滅。

  太平會,早已不是初入北飲郡時那個大貓小貓兩三隻的四聯幫殘部了!

  如今的太平會。

  七品有八人!

  八品二十八人!

  九品……破兩百!

  鎮牆上,還有大量從鎮北軍淘來的「殘次品」床弩,連八牛弩這種高度管製品,太平鎮內都藏著三架!

  即便六品氣海大豪來襲,太平會都未必沒有一搏之力……當然,也只是一搏之力,不成就全幫覆滅!

  至於下三品的武者,來多少死多少!

  一年多以前,張楚就不懼合歡門與錦帆塢聯手。

  一年已過,即便是合歡門與錦帆塢聯手,也已經沒有和太平會平等對話的資格!

  張楚留著他們,只是不願當出頭鳥。

  「文成武德,一統江湖」這種口號,聽著是帶感,但命不夠硬,誰喊誰死!

  ……

  藏也藏不住。

  跑又跑不掉。

  打還打不贏。

  一個個奸細、探子,被這麼被挖出來。

  識時務者,就地束手就擒,先保住一條命。

  不識時務者,屍體都已經涼了。

  一具具屍體,從太平鎮各個角落拖入厚土堂,會有人來給屍首登記,順藤摸瓜……

  老百姓們則端著水、拿著笤帚出來洗地,不願讓這些歹人骯髒的血,污了自家的清淨地頭……

  太平鎮在行動!

  ……

  張府身處太平鎮風暴的中心,卻出奇的寧靜。

  八百披甲挎刀的紅花堂甲士,早已封鎖了張府附近所有街巷,不讓外界的大殺聲驚擾到張府的婦孺。

  而在所有人眼中,都弱不經風、受不得驚擾的知秋,其實遠比他們想像中的要淡定。

  張楚歸家,她只是淡淡的問了幾句府外密集腳步聲的因由,然後就該吃吃、該喝喝、該睡睡。

  一點也沒因外界的廝殺,虧待了自己腹中的孩子。

  知秋溫溫婉婉、柔柔弱弱的外表,的確具有很強的欺騙性,令很多人都會不由自主的忽略掉,她也曾跟著張楚從錦天府一路衝殺出來的經歷!

  連北蠻大軍突襲鎮北軍,燒船斷絕生路那種大陣仗,她都能沉著應對。

  這點小場面?

  毛毛雨而已!

  臨近午夜。

  張府內還是燈火通明。

  張楚端坐客廳上方,手持一本刀譜,慢慢翻閱著。

  騾子一臉疲憊之色的走進客廳,朝著張楚揖手道:「楚爺。「

  張楚放下手裡的刀譜,朝他揚了揚下巴,」坐吧,我吩咐伙房下了雞蛋面,邊吃邊聊。「

  騾子笑了,「還是您瞭解我。」

  張楚也笑著輕聲道:」難為你了。「

  騾子搖頭,「分內的事,有什麼難為不難為的,您今兒沒當著下邊人的面兒,怪我出紕漏,已經給足我臉面了。」

  張楚:「做兄弟的,有今生沒來世,能過得去也就過去了,哪有那麼多怪罪。」

  二人說話間,府裡的下人端著兩大碗熱氣騰騰的雞蛋面進來了。

  張楚與騾子一人一碗。

  待送面的下人退出客廳後,騾子端起手裡的大海碗朝張楚示意:」那也是我們兄弟幾個命好,能遇上您這樣的大哥!「

  張楚勉強的笑了笑,埋頭吃麵。

  騾子吸溜了一大口面條,一邊咀嚼一邊道:「下午那夥人是一夥流寇,從封狼郡那邊過來的。」

  「領頭的人,外號『烏梢蛇』,本名秦升。」

  「此人在封狼郡那邊的江湖地位,與』血手人魔『張駿在武定郡的地位有些相似,也算是個人物。」

  「前陣子,他們的人在沅江縣挑了咱們一個分堂主,我設伏坑殺了他們一半兒人,剩餘的人逃走後銷聲匿跡了好一陣子,我一直以為他們已經撤回封狼郡那邊兒了,沒想到還有膽量派人進咱們太平鎮。「

  「剩下的事兒,您別管了,七天之內,我會把他的人頭掛到咱們太平鎮的鎮牆上。」

  張楚看了他一眼,輕聲道:」別大意,能在封狼郡混到那個位子,肯定不是蠢人。「

  「蠢肯定是不蠢。」

  騾子笑吟吟的開口,但語氣卻有些發寒:「但這裡是咱們的地盤,還輪不到他做還莊。」

  張楚:「嗯,多派點人手,要覺得沒把握,我也可以出去活動活動。」

  」一夥流寇而已,那有資格讓您親自出手!」

  騾子眯著眼睛,眸子中絲絲精光流轉:「上一次算是我大意輕敵,才讓他們撿回了一半兒人的命,這一次,我不會再放走一個!」

  「楚爺,這只是個小事兒,還有兩個正事,我要向您匯報。」

  張楚沒抬頭:「說吧!」

  「第一件事兒,封狼郡江湖上,新進出了一個『將北盟』,正在四處攻城拔寨,秦升這夥人就是被他攆過來的,有意思的是,那將北盟走的,還是咱太平會的路子……領頭之人,您認識。」

  張楚抬眼看他:「誰?」

  「獨孤方。」

  這個名字張楚聽著耳熟,回想了一小會兒,問道:」青霞門三代大弟子,『仇惡劍』獨孤方?「

  「您這記性,我不服氣都不行……就是這個人。」

  「嗯。」

  張楚回想了一下獨孤方當初在他手下聽差時的表現,點頭道:「這人還算是個人物。」

  「您也覺得有意思吧?「

  「更有意思的是,剛剛我徹查秦升這夥人的時候,查到獨孤方頭上,無意中……查到了烏潛淵的影子。「

  張楚放下筷子,凝眉道:」你的意思是,烏老大和獨孤方有接觸?「

  騾子搖頭:「不是,我的意思是,烏潛淵極有可能才是『將北盟』背後的大東家,獨孤方,不過是烏潛淵推到台前的一枚棋子。」

  張楚方才提騾子提到」將北盟「這三個字的時候,沒在意,這會兒聽到騾子將這個」將北盟「和烏潛淵聯繫在一起,他才覺得有些耳熟。

  他仔細回想了一番,忽然記起來,當年,聶犇的官寺就叫「將北樓」。

  烏潛淵,曾喚聶犇一聲「世叔」。

  而聶犇,早已死在了南遷路上。

  他相信了騾子的推斷。

  烏老大,到底想幹什麼?

  半晌,他重新拿起筷子,說道:」說第二件事。「

  「今晚大掃除,鎮裡掃出一大堆探子,我方才已經初步核實過這些人的身份、背景,情況不太好!「

  「怎麼個不好法兒?」

  「這些探子的背景,太複雜了。「

  「北飲郡所有有名有姓的江湖勢力,都在咱們太平鎮安插了探子。」

  「還有一部分來自於西邊上原郡的江湖勢力。」

  「還有幾個零星的烏氏探子……北邊那個烏氏。」

  騾子肅穆道。

  張楚終於放下了手裡的麵碗,面不改色的問道:「這不是很正常麼?」

  如今每日進出太平鎮的人流量極大,有狗頭山方圓百里來此趕集的百姓,也有來此朝聖的江湖中人,還有成群結隊的行商。

  人流量大了,自然也就給了那些想往太平鎮安插探子、奸細的有心人機會。

  張楚和騾子老早就知道,自家地盤裡有蒼蠅。

  之所以沒有掃掉這些蒼蠅,是因為不願意為了幾隻蒼蠅,影響到太平鎮的正常發展。

  發展商業和經濟,需要一個和平、穩定的環境。

  三天兩頭的大掃除,乾淨是干淨了,可鎮裡的老百姓們也就得繼續過苦日子了。

  再者說,張楚其實也不懼別人往太平鎮安插探子。

  太平會又不造反,沒什麼見不得光的。

  即使有見不得光的東西,也絕對不是這些蒼蠅能夠接觸得到的。

  張楚今日會大發雷霆,清查全鎮,並不是因為那十二個死士。

  而是因為,他們手裡的手弩和毒箭。

  這些東西,對他當然是構不成威脅……毒箭?毒箭也要能射出他的皮肉,才能毒到他!

  但卻能威脅到其他人。

  比如張府這些婦孺。

  再比如太平會的堂主、香主。

  他可以允許自己的臥榻之側,有蒼蠅隱匿。

  但絕不允許,這些蒼蠅帶毒!

  ……

  騾子:「有探子是很正常,但不正常的,是這些探子,大部分都是近兩個月才潛進咱太平鎮!」

  」兩個月?「

  張楚心頭一動,臉色漸漸肅穆起來,「把你的推斷,說與我聽一聽。」

  騾子嘆了一口,輕聲道:「楚爺,鎮北軍,要北伐了吧?」

  張楚虛了虛雙眼。

  他想到的,也是這個。

  老虎要走了。

  猴子們覺得,他們可以稱大王了。

  還真以為,他張楚能有今天,全靠鎮北軍扶持!

  張楚閉上雙眼,心頭嘆息,這些人,怎麼就這麼……不知死活呢?

  他都已經給了一條生路讓他們走,不願把事做絕,為什麼非要作死呢?

  活著不好嘛?

  他再睜開眼時,目光中已無半分憐憫,」做事吧!「

  「一,徹查北蠻烏氏在北飲郡的所有據點,整理好後,一併給烏潛淵送去。」

  「二,摸清上原郡的江湖勢力分佈,特別是往咱們鎮裡派探子的那些個江湖門派。」

  「三,監控北飲郡江湖風向,暗地裡有反我太平會之意的,滿門徹查!「

  「四,秘密召集四千紅花堂人馬,尋一隱秘之處,整合操練!」

  「十天後,掃蕩北飲郡,這一次,一個不留!」

  騾子納悶的看了自家大哥一眼,疑惑道:「十天?」

  以他對自家大哥的瞭解,這種事,他通常都忍不了十天那麼久。

  「十天之內!」

  張楚起身,擲地有聲:「我必七品!」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4 23:51
第339章 八轉

  「嘭。」

  石室厚重的鐵門,緩緩關閉。

  張楚長發披肩,盤膝坐在一方蒲團上,幾米陽光,散落在他寬大的月白色素淨長袍上,好似一朵幽谷中開放的曇花,朦朦朧朧的淡淡白光,為陰暗的石室增添了幾許柔和的氣息。

  他一手拖著下巴,凝視著面前一字排開的三兩大木箱子出神。

  箱中裝的,不是銀子。

  是他通過各個渠道蒐羅來的山參。

  「八轉……」

  他呢喃出聲,眉頭緊鎖,似有猶豫之色。

  他已七轉大成,距八轉只差最後的臨門一腳。

  八轉在即。

  九轉自然也不遠了。

  就這麼放棄。

  他著實不甘心。

  但問題是,他等不起了。

  梁重霄留下的那四壇火氣藥酒,已於三月之前,消耗殆盡。

  鎮北軍的蛟骨丹,六轉之後,也徹底失去了效用。

  六轉之前,火氣藥酒、蛟骨丹、飯桶流金手指、《照骨經》四管齊下,他一個兩月便能完成一轉。

  六轉之後,火氣藥酒、飯桶流金手指、《照骨經》三管齊下,他用了四個月才練至七轉。

  七轉之後,只剩下飯桶流的金手指和《照骨經》可用,他足足用了七個月,才將七轉練至大成。

  這還是在飯桶流的金手指,後期發力的前提下,才做到了這一步!

  練髓初期,蛟骨丹的效用,確要比飯桶流金手指的輔助作用更強悍。

  但到後期,飯桶流的輔助作用,已經遠遠超越了膠骨丹的輔助作用。

  每躍上一轉,他的血氣便會在上一轉的基礎上,增幅三到四成。

  練至六轉,他的一身血氣,已是一轉時的四五倍之多!

  一轉時,他一身血氣,只能同時淬煉五塊骨骼。

  二轉時,他一身血氣,便能同時淬煉七塊骨骼。

  至六轉,他一身血氣,已足以支持他同時淬煉二十塊骨骼!

  所以即便是單次淬煉的時間從一天一輪,一路增加到七八天一輪。

  再到蛟骨丹失去效用、火氣藥酒消耗殆盡,變成近二十天左右一輪。

  但平均算下來,他的速度其實並沒有慢多少。

  這也是他能在火氣藥酒消耗殆盡後,還能用十一個月,從六轉初期強修到七轉大成的原因。

  這是尋常的八品武者,望塵莫及的速度!

  尋常的八品武者練髓,每多一轉,血氣總量是也會得到增幅。

  但血氣總量增加,血氣恢復速度的提升,卻遠遠追趕不上血氣總量的增幅速度。

  一轉的八品武者,血氣消耗過巨,休養個一兩天就能緩過氣來。

  六轉的八品武者,血氣消耗過巨,就少說也要休養個七八天,才能回覆全盛狀態。

  七八天的時間,骨骼都已經自動癒合一半兒了,這還怎麼淬煉?

  這是個驚喜!

  曾經,連張楚自己都以為,飯桶流這個金手指會隨著他的境界越來越高,逐漸變成一個無足輕重的廢金手指。

  慢慢的他才發現,這個金手指……大有可為!

  可即便是有飯桶流的金手指兜底,若要九轉,至少也還要再苦修一年!

  他等不起了!

  鎮北軍北伐在即,太平會很快就會成為眾矢之的,他必須要盡快晉級七品,鎮壓即將到來的狂風暴雨。

  若只是這個事,他倒也不是非晉七品不可。

  哪怕不晉七品,他也有把握,將那些作死的蠢貨統統按進棺材裡。

  昨夜騾子說的那句話,他心頭其實很是贊同:北飲郡是太平會的地盤,還輪不到別人做莊!

  何時開戰。

  他說了算。

  何地開戰。

  他說了算。

  如何開戰。

  照樣是他說了算!

  一群插標賣首之徒,還沒有與他同桌博弈的資格!

  真正的問題,還是他血氣中那一股火氣。

  前番姬拔來太平鎮,已經把七品晉六品的關隘說得很清楚了。

  他血氣中火氣過盛,無法平衡五行,只能借助更強的火行種子,火上加火鍛燒自身血氣,強開氣海。

  他自身血氣裡的火氣是怎麼來的,他一清二楚。

  想要尋找到比這股火氣更強的火行種子,談何容易?

  當然,他能確定,肯定是有的。

  小老頭還沒到氣海無敵的境界。

  若是有,他晚年也不至於落得那般境地。

  所以小老頭能尋來的火行之物,稀罕肯定是稀罕,但絕對算不上最強。

  但那肯定是氣海大豪那個層次才能接觸到的玩意兒。

  而他現在……

  張楚見過很多次氣海大豪出手。

  還撿過一個殘血北蠻六品氣海的人頭。

  氣海大豪到底有多強,他心裡是有逼數兒的。

  他現在是能殺七品如殺狗。

  但氣海大豪殺他,也如殺狗。

  以八品之身,去尋找那種東西。

  找不到是做無用功。

  找到就是作死……

  倒是晉級七品後,可以試試。

  他八品,是個氣海大豪,都能殺他如殺狗。

  但他若晉級七品,那情況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至少六品的氣海大豪,是沒什麼資格在他面前裝逼了……

  他不是膨脹。

  姬拔是鎮北軍嫡系將領,他能拿到的火行種子,即便算不上稀罕,肯定也不會是爛大街的大路貨。

  霍鴻燁也不會幹那種自毀長城的蠢事。

  然而前番他凝聚自身火氣,與姬拔的怒焰真氣較量,結果卻他的火氣完勝!

  雖然那時候的姬拔,才剛晉六品,還未到他最強之時。

  但他晉七品之後,實力也會再上一層樓!

  ……

  是繼續熬一年,圓滿八品。

  還是現在晉級七品,為晉六品做準備。

  這並不是一個太難以抉擇的選擇題。

  張楚理清思路,遺憾的輕輕嘆息。

  「也罷,世事不如意,十之八九。」

  「我在八品停留的時間也的確太長了……八轉就八轉吧!」

  他停留在八品的時間,真的很長嗎?

  其實並不長,滿打滿算,也才兩年半。

  昔年青龍幫幫主侯君棠,一轉八品晉七品,都硬生生磨了四年!

  他能只用短短兩年半的時間,就以八轉之身晉七品,已經足以羨煞九成九的八品武者!

  更別提,他這個八品,還如此特殊……

  他會覺得這兩年半漫長,只因這兩年半裡,他經歷了太多太多的無能為力,也失去了太多太多的親朋友好。

  痛苦的經歷,總會將時光無限拉長……

  但也會教人思索,教人成長。

  逆境,從來都是一塊磨刀石。

  扛不住,一蹶不振。

  扛得住,一飛衝天。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4 23:52
第340章 偽君子與真小人

  魯大有站在櫃檯後邊兒,哼著不葷不素的小調兒把一個算盤撥打得「啪啪」響。

  「噼裡啪啦」的算珠碰撞聲,像極了大錢在錢袋裡的碰撞聲。

  店裡的小二們,也樂滋滋的躲在大堂的角落裡,優哉游哉的就著茶水嗑南瓜子。

  換做往日,魯大有早就拎起笤帚,趕那群憊懶貨上街攬客了!

  但今日,魯大有卻是難得大發慈悲,放任他們偷懶,自個兒捏著一個歪嘴兒小茶壺,美滋滋的撥著他的算盤。

  三天。

  一天十兩銀子!

  足夠他全家好幾年的嚼谷了。

  真是好多年難得一遇的豪客啊!

  嗯,隔壁家王二牛家的小丫頭,好像也可以去說項一下了……

  想到妙處,魯大有忍不住「嘿嘿嘿」的笑出了聲,覺得這日子真是有滋有味兒。

  忽然,一行人踏進客棧。

  魯大有匆忙撇了一眼,就見領頭的人穿著一身兒料子極好的黑色袍子,帶著斗篷看不清面容,左臂袖管空蕩蕩,有些駭人。

  跟在這人身後的數名漢子,雖然衣著樸素,赤手空拳,但個個身量高挑、面容冷峻,渾身散發著一股生人勿進的清冷氣息……

  他心頭一緊,連忙放下手頭的歪嘴兒小茶壺,轉出櫃檯滿臉堆笑的迎上去,作揖道:「客官,小店已被人包下,這兩日不接客,請您到別家打尖兒、住店,請您海涵、海涵。「

  「我找天字一號房的客人。「

  領頭之人停在他面前,不咸不淡的說道。

  這人的聲音有些嘶啞,魯大有聽著,像是個老者的聲音。

  他沒讓出去路,還是滿臉堆笑的作揖道:」請客官見諒,見諒,敢問客官貴姓?「

  「白。」

  領頭之人淡淡的吐出了一個字兒。

  魯大有聞言,臉上的笑容頓時越發燦爛了,連忙讓開去路,彎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您可算來了,天字一號房的貴客,都等您一日了……小三子,還不滾過來給貴客領路。」

  「不用。「

  領頭之人扔下兩個字,邁步就往後院行去。

  魯大有彎腰,不敢直視身前經過的人。

  然而一個隨行之人,從他身前路過的時候,不輕不重的撞了他一下。

  他卻只覺得一股巨力襲來,踉踉蹌蹌的往後退了兩三步,老腰重重的嗑在桌角,疼得他張開就要痛呼出聲。

  但他愣是將這一聲都到了喉嚨眼的痛呼,硬生生嚥了回去。

  他是開客棧的。

  三教九流,什麼人物他沒見識過?

  就這些個人,雖然身無長物,但他一眼就能看得出來,這些人都是吃刀頭飯的強人!

  惹不起、惹不起!

  一行人穿過客棧大堂,進入後院。

  然後一間太白府內聲名不顯的小客棧後院,竟有無數身著麻衣的精壯漢子把手。

  這些精壯漢子見了推門進來的一行人,面上也沒有什麼異色,依然面色不改色的平視前方,仿若未見。

  而領頭之人見了這些精壯漢子,腳步也未有絲毫遲疑,徑直往裡走。

  跟隨在他身後的隨從,隨著他的腳步迅速散開。

  只剩下領頭之人,獨自走上客房閣樓。

  「嘭。「

  領頭之人,推開了天字一號客房的房門。

  房內一名頭髮花白的灰袍中年人,聞聲起身相迎,笑道:「白癜風,你可算是來了!」

  立在房門前的領頭之人,取下頭上的斗篷,露出一張同樣鬚髮花白的滄桑面容。

  不是合歡門掌門,白世忌,又是何人?

  白世忌掃了一眼房內的擺設,輕輕嗤笑了一聲,淡聲道,「你倒是會選地方!」

  灰袍中年人「哈哈」大笑道:「這不是你合歡門家大業大,怕你黑了我嗎?」

  「這麼怕,怎麼不把地方定在你錦帆塢?」

  「我倒是想啊,就怕你不敢來啊!」

  能厚顏無恥得如此光明正大,不是錦帆塢大當家吳老九,又是何人?

  白世忌立在房門口久久無言,似乎不習慣和如此厚顏無恥之人打交道。

  好一會兒,他才邁步走進房內,於圓桌茶几旁落座。

  吳老九慇勤得如同小廝一般,提起茶壺倒了一盞茶,推到白世忌面前。

  白世忌卻是連看也沒看一眼。

  吳老九見狀,笑吟吟的說道:「咋的,怕我吳老九下毒啊?」

  白世忌抬頭,輕蔑的看了他一眼,「你做不出來?」

  「這倒也是!」

  吳老九順勢坐到白世忌對面,理直氣壯的說:」若擱在以前,能有機會藥死你,我當然不會放過!「

  「但此一時、彼一時嘛!現在我們是盟友!盟友你懂嗎?就是我的底褲可以脫給你穿,你的底褲脫給我我不穿那種!「

  白世忌額頭的青筋跳了跳,費了好大的勁才忍住了打死這個老癟三的衝動!

  吳老九彷彿沒看出他心頭的衝動,大刺刺的說道:「說吧,這麼著急約我見面,干雞毛!」

  白世忌低頭研究茶几面的花紋,不去看他:」我們安插進太平鎮的釘子,被太平會拔了!「

  吳老九面色紋絲不動,接口道:「我知道啊,然後呢?」

  白世忌忍不住抬眼看他,一句一頓的說道:「我說,我們安插進太平鎮的釘子,被太平會拔了!」

  吳老九皺眉,不耐的說道:「我都說了,我知道,然後呢?」

  「嘭。」

  白世忌一掌拍塌了茶几,起身怒目而視的看著吳老九,爆喝道:「吳老九,你到底什麼意思?」

  「哎呀呀呀,咱們白掌門生氣了呢,好嚇人哦!」

  吳老九陰陽怪氣兒的刺了他幾句,旋即面容陡然轉冷,神色陰戾的一句一頓道:「姓白的,你莫是沒搞清狀況?」

  「是你們求著我,和你們一起對付太平會!」

  「不是我吳老九上桿子求著你們帶著我錦帆塢,一起和太平會過不去!」

  白世忌俯視著他,突然一笑,陰冷的說道:」沒搞清狀況的,恐怕是你才對吧?」

  「你覺得,你現在還有回頭路可走?」

  」你別忘了,你的人,已經暴露了!「

  「以太平會那位的脾性,你覺得他會放過你?「

  「你中途反水,你覺得,東邊那位公子爺,會放過你?」

  「你是不是活膩味了?「

  吳老九彷彿早就料到白世忌會這麼說,連眼皮子都沒眨一下。

  「我是生還是死,就不勞您白大掌門費心了。」

  「太平會那位可是我老大,了不起,我去找他磕一個,準能保住性命。」

  「至於東邊兒那位……俗話說,縣官不如先管,北飲郡現在還是我老大的地盤,就算他想整死我,也得先整死我老大再說!」

  他不緊不慢的說道。

  「倒是白大掌門你,你說我要是現在就把你這些時日干的那些破事兒全捅給我老大,你覺得,你再把自己的右臂砍下來送過去,能不能撐到東邊那位公子爺整死我老大?」

  白世忌的面色,終於陰沉了下去。

  他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這廝不要臉的程度。

  和太平會翻臉。

  是他一年前就開始準備的事。

  他丟了一條胳膊,始終是要撿回來的。

  但不是現在。

  時機還未成熟。

  他還需要時間。

  他這一年多的心血,不能斷送在一個真小人的手中!

  「條件!」

  半晌,他終於冷冷的說道。

  吳老九聞言,臉上終於露出了笑意,」你合歡門中,還保存著兩顆』葵水之精『吧?」

  白世忌的眼神,瞬間就被怒火覆蓋,低低怒吼道:「吳老九,你別太過分!」

  「不過分、不過分!」

  吳老九連連搖頭,」兩顆』葵水之精『,換你合歡門滿門老小的性命,這筆買賣,怎麼算都是你賺大發了。「

  言罷,他起身往外走:」是要寶貝,還是要你合歡門滿門性命,你自己思量……不過,要快哦,我老大的人,估計都已經上路了。「

  「哈哈哈……」

  吳老九大笑著揚長而去。

  只餘下白世忌,面色鐵青的立在房中。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5 17:39
第341章 總角之交

  就在白世忌與吳老九密會於客棧之內時。

  城外鎮北軍大營帥帳之中,霍鴻燁也在會見一位闊別已久的朋友。

  「記得你最喜歡吃老徐做的桂花糕,嘗嘗,看味道有沒有變。」

  霍鴻燁著一身寬大的白色常服,笑吟吟的親手將一個小碟子推到對面。

  坐在他對面的人,穿著了一身灰撲撲的麻衣短打,皮膚黝黑粗糙,跟個苦力似的,與俊美而英氣的霍鴻燁坐在一起,極不相稱。

  然而他坐在霍鴻燁對面,神態卻極為坦然,沒見半分侷促。

  他看了一眼碟中明黃色的糕點,淡笑著問道:」徐叔還在麼?」

  「不在了。「

  霍鴻燁微微搖頭,略有幾分遺憾的說:「這是小徐做的,但用的還是他們老徐家的方子,想來味道應該沒有變化才是。」

  「那我就不嘗了,人變了,味道沒變也不一樣。」

  坐在他對面的人微微一笑,輕輕將面前的碟子推回霍鴻燁身前。

  霍鴻燁苦笑,低聲道:「潛淵,你這又是何苦呢?事情已經過去了,大家都知道,你是清白的……」

  坐在他對面的,不是烏潛淵又是誰?

  烏潛淵面色沒有絲毫動容,依然淡笑的說道:「木已成舟,如今再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還是說正事吧,我此次前來,是給你送糧草來了……十萬石糧草,囤積在這四處,你派人去接收吧。」

  他從懷中掏出一封信箋,放在案几上,輕輕推到霍鴻燁面前。

  霍鴻燁看了一眼,微微凝眉。

  烏潛淵不等他發問,主動說道:」且寬心,這批糧草,是在西涼州籌措的,不會影響到玄北州老百姓的生計。「

  一石近百斤。

  十萬石,就是近千萬斤。

  玄北州如今只剩四郡之地,如果這十萬石糧草都是在這四郡之地籌措,那真會嚴重影響到玄北州百姓的生計。

  霍鴻燁聞言,眼神深處閃過一抹訝異之色。

  他喜笑顏開的朝烏潛淵拱手:「你我總角之交,就不談『謝』字了,不過你這十萬石糧草,可真是解了我的燃煤之急!」

  烏潛淵笑著拱手還禮,「我也就這點能耐了……少帥,此次北伐,你有幾成把握?」

  「你還是喚我鴻燁吧,聽你喚我少帥,總覺得生疏。」

  霍鴻燁道了一句,而後收了臉上的笑意,正色的吐出兩個字:「五成。」

  烏潛淵微微凝眉,右手敲擊著座椅扶手,好一會兒才道:「太著急了啊……用我一位摯友的話來說,步子邁得太大,容易扯到蛋啊!」

  「這話有點意思!」

  霍鴻燁頷首,爾後輕嘆了一聲,道:「我又何嘗不知道,當下不是北伐的好時機。」

  「但什麼時候北伐,又哪是我說了就了算的。」

  「京城那位,一月一封就藩書往我案頭上送。」

  「軍中老將,三天兩頭率眾請戰逼帥!」

  「滿玄北的老百姓,暗地裡都在戳我霍氏一門的脊樑骨!」

  「我在太白府,每日都像坐在火爐上炙烤一般,寢食難安。「

  話語之中,深切的無奈、無力之意,溢於言表。

  烏潛淵看著他,低聲問道:「王爺呢?王爺為何不出面主持大局?」

  「王爺爺已經在主持大局了。「

  霍鴻燁身子慢慢後仰,疲憊的靠在座椅上,淡淡的說道:「他老人家一直在暗處與金狼王、大巫祭對峙,只要他老人家一日不露面,北蠻人的宗師便一日不會踏足南土。「

  烏潛淵眼神深處閃過一次嘲弄。

  「那還有沒有什麼,是我能幫上忙的。」

  他面色如常的問道。

  「你能給我送十萬石糧草過來,我已經感激不盡了。」

  霍鴻燁笑著說道:「其他的,暫時就不麻煩你了,等你的將北盟,成氣候兒再說吧。」

  烏潛淵聞言,微不可查的虛了虛眼。

  我的將北盟?

  什麼的時候,我的將北盟已經變成人盡可知的事了?

  「那好!客套話我就不說了,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儘管派人知會我。「

  「你這句話倒是提醒我了,有個事你或許還真能幫得上忙。「

  霍鴻燁忽然說道。

  「但說無妨。」

  烏潛淵想不也想的回道。

  「傳聞你和太平會張楚,挺熟的吧?」

  霍鴻燁狀似不經意的輕聲問道。

  烏潛淵眼皮都沒眨一下,直接搖頭道:「傳聞不實,我只是和張楚打過幾次交道,談不上熟。」

  「那就可惜了。」

  霍鴻燁嘆氣道:「我還道你與那張楚很熟,能幫我說項一下,請他回軍中任職。」

  烏潛淵訝異的問道:「怎麼還需要旁人說項?你的將令都不好使麼?」

  霍鴻燁:「這倒不是,只是那張楚是員驍將,要他回軍中任職,總要他心甘情願才好,以將令將他強壓回軍中,非我所願也。「

  烏潛淵平平淡淡的點頭道:」那個張楚,的確是個能人。「

  霍鴻燁見他不願多說,就笑道:「好了,不說正事了,你難得來一趟,陪我小酌幾杯吧,玉堂差不多也該回來了,咱們仨好好聚聚……可惜秦無敵與狄瘋子他們幾個不在,無法大醉一場。」

  烏潛淵似有意動,但想了想後,還是婉言謝絕:「下次吧,北伐在即,軍中肯定還有許多大事等你拿主意,恰好這上原郡那邊也還有些腌臢事需要我走一趟,酒就不喝了。「

  說完,他站起身來,向霍鴻燁揖手道:「我就告辭了,代我向玉堂問聲好。」

  霍鴻燁起身:「上原郡那邊的事麻不麻煩,需不需要我派幾個好手陪你走一趟?」

  「多謝了。「

  烏潛淵輕描淡寫的笑道:「我過去了,什麼麻煩事也都解了。」

  「那我送送你吧。」

  「你我無需如此客氣,我畢竟還是朝廷欽犯,讓旁人看到你與我一道,與你無益……留步。」

  「那你慢行。」

  霍鴻燁目送烏潛淵戴上斗笠,挑開帳簾離去。

  不多時,青衣老奴輕手輕腳的挑開帳簾走進來,躬身道:「世子,派出去的好手已經輟上烏潛淵了。」

  霍鴻燁點了點頭,順手從案几上拿起烏潛淵留下的那封信箋遞給青衣老奴,「派人去信上的地址,將糧草運回來,順道查一查這批糧草的來源。」

  青衣老奴雙手接過信箋,沒急著拆開:「您可曾掏過烏潛淵的話?「

  「烏潛淵自己說這批糧食是在西涼州籌措的,但我不信!」

  「是,老奴下去後就派人去西涼州與燕北州核實。「

  「再派人去摸一遍太平會的底子,重點查一查,太平會背後,有沒有烏潛淵的影子。」

  「老奴前段時間才徹查過太平會,沒在太平會內查到烏潛淵的人。」

  「再查一遍!」

  「是,老奴這就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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