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從大佬到武林盟主 作者:小樓聽風雲(連載中)

 
Babcorn 2019-9-24 19:39:37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7 18635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4 23:42
第294章 災難(求訂閱)

  「嗚……」

  蒼涼悠遠的號角聲中,汪洋般的北蠻大軍如同潮水一樣退去,如同他們衝上來時那般,毫不拖泥帶水。

  張楚率領血虎營逆著撤退的北蠻大軍,一路向南砍殺。

  當擋在張楚眼前的最後一個北蠻人倒下,張楚終於看清了南方運河上的情況。

  他的眼睛驀地瞪得溜圓,闖過了屍山血海都不曾顫抖的身軀,突然劇烈的顫慄起來。

  運河,已經化為了一片火海。

  所有的三桅大船,都被熊熊烈焰包裹。

  濃煙,瀰漫了十餘里。

  就像是千百個迷茫的靈魂,在大地上徘徊、在山川間奔走。

  「噗!」

  張楚突然噴出一個鮮血,身軀一歪,從馬背上栽倒在地。

  「楚爺!」

  簇擁在他身後的騾子見狀大驚,連忙跳下馬一把扶起他,卻見他雙眼暗淡無神的望著天空,烏青色的嘴唇劇烈的顫抖著。

  他沒有流淚。

  因為他的淚已經流乾了。

  騾子見了他這個樣子,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重複:「還有我們呢,還有我們呢……」

  他的確是不知道該說點什麼了。

  不到三個月的時間。

  老夫人走了。

  孩子也沒了。

  熊哥也戰死了。

  現在,連兩位嫂嫂都……

  自家大哥真是什麼都沒了。

  騾子覺得,這一切若是發生在他身上,他肯定已經瘋了……

  他剛剛這樣想,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哀嚎。

  他一扭頭,就見到李正哀嚎著,調轉戰馬瘋狂的向著撤退的北蠻大軍追去。

  騾子這時才記起,花姑、李幼娘和小錦天也在船上。

  他大驚失色,慌忙大喊道:「正哥,正哥,你別去,你回來……」

  聽到騾子的叫喊聲,張楚又嘔出了一大口鮮血,失聲痛哭道:「李狗子,你別去,你回來,我求你了……」

  從未違背過他命令的李正,第一次將他的命令當成了耳旁風。

  他像一頭陷入絕境的孤狼,撕心裂肺的哀嚎著,瘋狂鞭打胯下戰馬,在血色的荒原上飛速遠去。

  他身後血紅色的披風招展著,在陰鬱在天空下,就像是一團墜入深淵的火焰。

  他的哀嚎聲,就像是喚醒了什麼。

  下一秒,又有數百人,赤紅著雙眼,跟著他朝北方衝去……這些人,大多都是家眷在那兩條船上的血虎營將士。

  張楚見狀,想大喊,口中卻又噴出一大口鮮血。

  他終於眼前一黑,徹底昏死過去。

  騾子嚇得顧不上派人去追李正,連忙扶起自家大哥,暴怒的咆哮道:「醫官,醫官呢?都他娘的死完了麼?」

  ……

  「叮鈴鈴……」

  朦朦朧朧,張楚聽到馬車風鈴的晃動聲。

  除了風鈴聲,他還聽到了無數「嗚嗚」的哭泣聲。

  哭聲遠遠近近,像九幽下的亡魂低泣。

  又像是又無數隻蒼蠅在他耳邊縈繞。

  他心頭沒由來的一陣煩躁,本能的大喊道:「大熊、大熊,讓哭的人閉嘴!」

  他剛剛喊出聲,就感覺有兩個人撲到了自己身上,搖晃著他大叫道:「老爺,老爺!」

  他努力撐開沉重的雙眼。

  映入眼簾的是知秋欣喜的憔悴面龐,和哭成花貓的夏桃。

  他愣了許久,突然驚醒,一把擁住姐妹倆,淚如泉湧:「你們還活著,太好了,你們還活著,太好了……」

  姐妹倆也伏在他身上嚎啕大哭。

  三人緊緊地相互依偎著。

  像是擁抱著自己的整個世界!

  ……

  張楚鑽出馬車,領著大量玄武堂弟兄簇擁在馬車四周的騾子見他出來,欣喜的迎上來:「楚爺,您醒了。」

  張楚的目光在馬車周圍掃視了一圈兒,眼神暗淡了幾分:「李正還沒回來?」

  騾子臉上剛剛浮起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但隨即又強笑道:「應該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吧。」

  張楚站在馬車的車轅上,茫然的掃視四周。

  四周到處都是老百姓。

  不。

  現在或許叫他們難民更合適一些。

  眼神呆滯。

  蓬頭垢面。

  衣冠不整。

  哭泣聲此起彼伏。

  現在已經是南遷的第二天了。

  他足足昏迷了一天一夜。

  知秋告訴他,這一天一夜裡,北蠻人的騎兵又突襲了南遷大隊四五次。

  每一次都會殺死很多很多的鎮北軍官兵和老百姓。

  張楚聽完她的話,心頭瞬間就想明白了北蠻大軍為什麼要燒船。

  沒了船,鎮北軍就沒了快速運轉老百姓的交通工具!

  沒了船,錦天府這十餘萬老百姓,就是他們的盤中餐、板上肉!

  沒了船,錦天府這十餘萬老百姓就會成為鎮北軍擺脫不掉的累贅!

  沒了船,從錦天府到北飲郡太白府的這五百多里路,每一里都可以成為葬送鎮北軍與錦天府十餘萬老百姓的修羅場!

  北蠻人,不但要把鎮北軍留在武定郡境內,連武定郡這十餘萬百姓也沒準備放過!

  好一手毒計!

  果真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更可怕的是,北蠻人成功了!

  鎮北軍現在已經被北蠻人打得毫無脾氣。

  反擊,反擊無力!

  張楚不知道鎮北軍現在還剩下多少將士,但肯定沒有從錦天府出發時多。

  當時鎮北軍還有五萬將士,那位霍世子都沒敢跟十五萬北蠻大軍死磕,而是選擇了興師動眾的南遷。

  現在,自然更不會了!

  撤退,也無法撤退!

  鎮北軍立足玄北州數十載,靠的是什麼?

  靠的是鎮北軍戍守北疆數十載,保護玄北州老百姓不受北蠻人侵擾積累下的名聲!

  靠的是玄北州兒郎前赴後繼奔赴北疆參軍的擁戴!

  鎮北軍若敢拋棄這十餘萬老百姓,鎮北軍數十年積累下的名聲立刻就會毀於一旦!

  玄北州的老百姓或許能體諒鎮北軍丟失永明關,一路敗退的難處,但絕不可能再繼續擁護一支拋棄同胞,獨自逃命的軍隊。

  沒了群眾基礎,鎮北軍即便是還能保存下一點點骨血,也於事無補了。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北蠻大軍,以狼群戰術一點一點的撕光他們的肉、喝光他們的血。

  至少張楚想不出,鎮北軍還能用什麼辦法,來解決眼前的困境。

  這是一場災難……

  張楚長嘆了一聲,問道:「幼娘和小錦天呢?」

  騾子:「就在後邊那一架馬車上。」

  ……

  「楚爺,您醒了。」

  哭腫了雙眼的李幼娘見到張楚進來,強打起精神問候道。

  張楚輕輕「嗯」了一聲。

  他看了看李幼娘,這個天真懵懂的小姑娘,像是一下子就長大了許多,瀰漫著悲意的眼神深處,出現了只有成年人才會有的憂慮和迷茫。

  張楚伸出雙手,低聲問道:「孩子怎麼樣?」

  李幼娘看了看張楚的雙手,遲疑了一會兒,才慢慢將懷裡的孩子輕輕遞到到張楚雙手上:「喂了一點點馬奶,剛睡著。」

  張楚小心翼翼接過小錦天,看著襁褓裡吮著大拇指熟睡的小人兒,悲從心來。

  這個孩子,可能永遠都記不起他爹娘的樣子了……

  「你不用擔心以後的生活。」

  張楚用力的眨了眨眼,強行擊散眼眶中剛剛升起的水霧,「這孩子是我的乾兒子,就算你哥……回不來了,我會也把他養大,只要有我張楚一口稀的,就一定會有他一口乾的。」

  李幼娘的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她一側身跪倒在地,哀聲道:「俺代俺哥和俺嫂嫂,給您磕頭了。」

  張楚一把拉住了她,沒讓她一頭磕下去。

  「你哥要是在,肯定不會跟我這麼客氣。」

  「你好好照顧小錦天,等安頓下來了,你就進我張家門,改姓張罷……」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4 23:42
第295章 死志(求訂閱)

  「噗通。」

  張楚面前最後一名北蠻騎兵,重重的倒下。

  他面無表情的甩了甩萱花大斧上的鮮血,再回過頭,黑潮一般的北蠻大軍,在悠遠而蒼涼的號角聲中漸漸遠去。

  這是=北蠻大軍第幾次突襲了?

  第五次?

  還是第六次?

  張楚記不住切了。

  似乎用斧頭砍人砍多了,腦子就沒那麼好使了。

  「血虎營集結!」

  他高聲喊道。

  一道道行尸走肉般的人影,提著紅豔豔的刀槍,晃晃悠悠的從屍山血海中匯聚到張楚的面前。

  張楚慢慢的掃過一張張被血污覆蓋的臉,發現又少了一百多人。

  從錦天府出發時,他麾下有三千五百五十條鐵打的硬漢。

  又有三千人,永遠倒在了這五百里南前路上。

  從一萬三千人。

  打到不到四千人。

  再從四千人。

  打到不足五百人……

  他們是那麼的頑強,能以血肉之軀,擋住北蠻凶騎的鐵蹄!

  他們又是這麼的脆弱,每一場廝殺下來,都會倒下一大片!

  張楚不嘆氣了。

  他已經嘆不出氣來了。

  那顆曾經熱血、多愁善感的心臟,已經在一場又一場高烈度的廝殺中變得麻木、冷硬。

  南遷已經走了四天。

  雖然北飲郡太白府,已經遙遙在望。

  但張楚已經沒有信心,能將最後這五百人活著帶入太白府了。

  甚至,他自己若是戰死在下一次北蠻人突襲當中,他都不會太意外。

  這四天裡。

  他殺了太多太多的北蠻人。

  在北蠻大軍中的氣海大豪盡皆被鎮北軍中的氣海大豪攔截住的大環境下,他在戰場上當真可以算得上是所向披靡。

  無論是八品北蠻騎將。

  還是七品的北蠻騎將。

  在他手下都只有能接他一斧,還是能接他兩斧的區別。

  殺了四天,連一個值得他拔出驚雲的對手都沒遇到……

  人命在他手下,已經變成毫無意義的東西。

  屠夫殺牛宰狗,都會有些許憐憫之心。

  他已經沒了。

  包括他自己的命。

  誰都會死。

  那麼多的七品、八品都死了……

  他憑什麼特殊?

  他沒什麼資格特殊。

  而且,就算是抵達太白府又怎樣。

  太白府並不是擁有銅牆鐵壁的庇護所。

  搞不好,太白府就是下一個錦天府。

  ……

  趁著大軍短暫安營紮寨的檔口,張楚和姬拔並肩走入中軍帥帳,朝上方的霍鴻燁一揖到底,異口同聲的恭聲道:「末將參見少帥!」

  帥帳內人不少。

  包括各軍統帥,以及前番鎮北軍進入錦天府時,簇擁在霍鴻燁身側的諸多氣海大豪。

  但張楚記得,當時簇擁在霍鴻燁身側的氣海大豪,足足有二十多位。

  而現在,已不足二十位。

  張楚用眼角的餘光掃視一了圈兒,看到了狄堅,看到史安在……沒有看到聶犇。

  他在狄堅和史安在的臉上,沒有看出什麼異色,但帳篷裡瀰漫著濃郁的血腥味兒和草藥味,和好些個氣海大豪煞白的臉色,告訴了他,那些不在場的氣海大豪都哪兒去了。

  也使他明白,鎮北軍氣海大豪們與北蠻氣海大豪們的交手,並不是像他想像的那般,只是打著玩兒。

  他們亦是在以命相搏!

  「兩位將軍辛苦了,請坐吧!」

  霍鴻燁的臉色也十分憔悴,黑眼圈深重像熊貓眼一樣,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很多天都沒睡過安穩覺。

  不過也是,要說整個玄北州誰的壓力最大,莫過於這位冠軍候世子了。

  他肩上承擔的,可不止是鎮北軍的生死存亡,還有玄北州所有老百姓的生死存亡。

  如今仗打成這副模樣,只怕夜夜都有冤魂入他夢中悲泣……

  「前軍的情況怎麼樣?」

  待張楚和姬拔落座後,霍鴻燁開口輕聲問道。

  姬拔將目光投向張楚:你是大哥,你先說。

  張楚抱拳,澀聲道:「稟少帥,前軍可戰之兵,已不足……一個千戶所!」

  他的話音落下,帥帳之中沉默了許久。

  他們或許在等待一個好消息。

  然而張楚帶給他們的,卻是一個壞到不能再壞的壞消息。

  從一支二萬五馬軍、步軍,外加輜重兵、弓箭手、以及運糧隊,合約五萬人的整齊大軍,打到只剩下一千人的殘兵敗將,連主將都已戰死……

  鎮北軍前軍的軍魂,已經算是被徹底的打散了。

  哪怕日後鎮北軍還能以這點殘兵敗將重建前軍,新的前軍也和當初前軍沒有任何聯繫了。

  過了許久,霍鴻燁才長嘆了一口氣,問道:「還能頂住北蠻大軍下一輪突襲麼?」

  張楚與姬拔對視了一眼,同時重重的一點頭,咬著牙說道:「能!」

  「那就頂住了!」

  霍鴻燁也忽然狠狠一咬牙:「明日抵達太白府,我們就有援軍!」

  援軍?

  張楚凝眉,心頭一萬個不相信。

  哪來的援軍?

  玄北州若還能拼湊出援軍來,鎮北軍至於被北蠻大軍像攆兔子一樣從北疆一路攆到北飲郡?

  玄北州若還能拼湊出援軍來,鎮北軍至於從十五萬大軍,打到只剩下萬餘殘兵敗將?

  玄北州若還能拼湊出援軍來,鎮北軍至於坐視南遷的十餘萬老百姓,被北蠻大軍反反覆覆屠殺?

  怎麼可能有援兵!

  張楚心頭悲哀,暗道這位冠軍候世子,只怕已經做好了以身殉國的心理準備。

  抵達太白府之日,也就是鎮北軍與北蠻大軍決一死戰之時!

  「那我又該何去何從?」

  張楚迷茫的在心頭問自己。

  知秋、夏桃和李幼娘他們,他前日已經派騾子,率領一百玄武堂弟兄,快馬加鞭護送他們去狗頭山。

  他已經了無牽掛。

  隨時都可以一走了之。

  他游擊將軍的官位只是個散官而已,他能陪著鎮北軍一路廝殺,已是仁至義盡。

  他對得起聶犇、史安在、霍鴻燁對他的提拔之恩……

  然而短暫的迷茫之後,他的眼神又迅速堅定了下來,心頭萌生死志!

  這一路,他麾下戰死了那麼多弟兄……

  他們都沒做逃兵。

  他是他們的大哥。

  他是他們的將軍。

  他們死了。

  他還活著。

  他不能給那些好漢子丟臉!

  生死之間是有大恐怖,螻蟻都尚且偷生。

  但這世間,總有些東西,比活下去更重要……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4 23:42
第296章 赤虹(求訂閱)

  「呼,呼……」

  阿牛拚命的喘息著。

  清晨濕潤的空氣吸入他小小的胸膛中,就像是刀子一樣。

  娘親手納的千層底布鞋,早就磨破了,他不敢低頭,害怕看到踩出來的血印。

  他很餓。

  從昨天到現在,他只吃一小塊生馬肉,那還是一位路過的鎮北軍軍爺,見他可憐扔給他的。

  生馬肉一到手,他就迫不及待的囫圇塞到了肚子裡,味道一點也不好,很腥、一股子鐵鏽兒,噁心得他昨天晚上都還想吐。

  但他不敢吐,害怕真把那一塊馬肉吐出來了,只能一直強忍住。

  如果娘還在,那該多好啊,她一定能用那一小塊生馬肉,美美的熬上一大鍋肉湯,又有滋味兒又頂飽。

  可娘已經不在了。

  他也實在是太餓了,等不到去找同行的大叔大嬸兒們搭伙了。

  他很累。

  他迷糊的腦子,已經記不真切,上一次睡個囫圇覺是哪天了。

  大大前天?

  不對,娘就是那天晚上死的。

  大前天?

  不對,弟弟就是在那天晚上走丟的。

  前天?

  也不對,爹就是前天晚上被北蠻雜種砍斷了一條胳膊,沒一會兒就斷了氣兒。

  那些短壽的北蠻雜種,就是死活都不肯讓他們好好睡上一覺。

  白天就跟吊靴鬼一樣,遠遠的跟在他們後邊,只要站得高點,就能看到那些烏漆嘛黑的北蠻雜種,他們但凡只要慢上一點,那些雜種就會撲上來狠狠咬他們一口。

  天一黑,那些北蠻雜種就跟被狗草了一樣,「烏拉烏拉」的衝上來砍殺他們。

  每天晚上,他們這一路上都會少好多好多人……

  所以他不敢睡。

  他怕睡下去,就再也起不來了。

  他家就剩下他一個了,他無論如何也要活下去、活下去……

  他咬著牙,一遍又一遍的對自己說道。

  但他還是覺得,自己的腦袋越來越疼,眼前越來越黑……

  他控制不住的一頭栽倒。

  忽然,一隻大手抓住了他。

  「小弟弟,挺住啊,太白府就快要到了!」

  阿牛頭昏腦漲的一扭頭,就見到一個十五六歲的大哥哥,抓著自己的膀子往前跑。

  他心頭忽然又像是憑空生出了一股子力氣一樣,拚命的邁動一雙小短腿兒繼續往前跑。

  後方的廝殺聲,還未停歇……

  ……

  「嘶律律……」

  身處重重包圍中的青驄馬不安的長嘶,提醒自己的主人,差不多就行了,周圍還有這麼多敵人呢。

  張楚沒空搭理它。

  他單手按著一匹瘋狂掙扎的北蠻戰馬,腦袋趴在馬脖子上,大口大口的吞嚥溫熱的馬血。

  圍在他四周的北蠻重重疊疊,一眼望出去,看不到一個赤甲的鎮北軍將士。

  但這麼多北蠻兵,卻沒有一個人敢沖上。

  這其中固然有夠膽衝上來的,都被他一斧子砍翻了的原因。

  但真正的原因,還是這些北蠻兵被他現在這副嗜血的模樣給嚇住了。

  張楚現在這個樣子,的確不怎麼像人,倒是很接近各種鬼故事裡靠吸血為生的那種玩意兒。

  張楚倒沒覺得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馬血是不好喝。

  但和人血對比起來,馬血完全在他的接受範圍之內。

  就當是吃血旺了……

  北蠻戰馬的掙扎力度越來越小。

  熟悉的熱流包裹著張楚,他剛剛消耗掉的大半血氣,迅速回滿!

  張楚輕輕一巴掌拍在身下戰馬的胸膛上,暗勁一吐,就將戰馬的心臟絞成了一團肉泥,給了它一個痛快,也算是感謝它助自己一臂之力。

  他站起來,在重重疊疊的北蠻凶騎包圍下,悠然的伸了一個懶腰,順帶呼出了一口鐵鏽味兒撲鼻的廢氣。

  「啊得,啊得……」

  有北蠻兵被他的動作嚇得驚恐大叫,包圍著他的北蠻大軍登時齊齊後退了一步。

  張楚面無表情的翻身上馬,正準備隨意找一個方向再衝殺一陣,忽然聽見一聲炸雷般的爆喝:「某家姬拔,北蠻小兒,誰敢一戰!」

  他皺了皺眉頭,調轉馬頭,縱馬向姬拔大喊聲傳來的方向殺過去。

  「姬拔挺住,張楚來也!」

  萱花大斧裹挾著淒厲的氣爆聲上下翻飛,一騎騎北蠻凶騎被他連人帶馬劈成一堆爛泥,密不透風的北蠻大軍,硬是被他單人獨騎殺出了一條血路。

  曾經的張楚,為劉五所說的,七品高手能在萬軍之中來去自如,單人便可屠殺千軍而驚駭莫名。

  一晃半年,他已經比劉五所說的那種七品高手,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連砍殺了上百北蠻凶騎後,張楚終於撞進了一個戰團當中。

  就見已經沒了戰馬,連頭上雉羽冠都已經被打落的姬拔,批頭散髮、金甲浴血,在亂軍之中勢如瘋虎的揮舞方天畫戟。

  他的戟法,大開大合、又凶又猛,全是以勢壓人、以力壓人的沙場技法,一人一戟,便如同一條惡龍,將無數北蠻凶器碾成碎片。

  張楚縱馬上前,大喊道:「上馬!」

  聽到張楚的大喊聲,姬拔這才如夢初醒,連忙縱身躍上青驄馬。

  張楚調轉馬頭,二人合力朝著鎮北軍本陣殺去。

  「嗚……」

  蒼涼悠遠的號角聲再度傳來,已將鎮北軍本陣衝擊得搖搖欲墜的北蠻大軍,再次退去。

  張楚跨坐在戰馬上,茫然四顧。

  朝陽如殘陽。

  紅彤彤,卻沒有多少暖意的陽光灑滿戰場。

  到處都是傾倒的旌旗。

  到處都是無主的戰馬。

  到處都是高高的屍山。

  成群結隊的烏鴉,在天空盤旋著、怪叫著。

  等待著又一場盛宴……

  「哈哈哈。」

  姬拔沒有張楚那麼多愁善感,他重重一拍張楚的肩頭,酣暢淋漓的大笑道:「老張,咱們又活過來了……咱老姬,欠你一條命!」

  張楚沒空搭理他,他迎著東方初生的朝陽,歇斯底里的大喊道:「血虎營,集合!」

  一條條鐵打的漢子,拄著紅豔豔的長刀、拄著血糊糊的長槍,相互攙扶著走到他眼前站成一排,努力挺起胸膛,接受張楚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掃過。

  張楚為他們驕傲。

  他們亦為自己能有張楚這麼一位將軍而自豪。

  張楚的目光,一個一個的從他們的臉上略過。

  每一張臉,他都停留了很久。

  就像是要將這一張張臉,都深深的刻進自己內心深處。

  一百一十八個。

  只剩下一百一十八個!

  八品的將領,只剩下焦山一人!

  張楚的心臟在顫抖!

  他第一次盼望,霍鴻燁說的是真的,太白府那邊,真有援軍在等著他們。

  一萬人裡,能活這一百一十八個,也是好的啊!

  ……

  撥開層層青山。

  一座龐大的城池,終於顯露在了南遷大隊人馬的眼前。

  城池灰撲撲的,有些醜。

  但在南遷的老百姓們和鎮北軍將士們的眼中,卻美得像是纖塵不染的世外桃源一樣!

  然後張楚沒有聽到歡呼聲。

  他感覺到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腳步。

  從走。

  變成小跑。

  再變成狂奔。

  終於有人哭了出來。

  哭聲就像是一種傳染病,從老百姓中間盪開,迅速瀰漫了整條馳道。

  連跟隨在張楚身後的一百一十八條血虎營將士當中,都有「嗚嗚」的低泣聲。

  哭聲當中,包含了太多太多的苦難……

  苦難,在這十五萬人踏上南遷路的那一刻,就已經開始。

  區別只在於。

  有的人,在苦難中結束餘生。

  有的人,餘生都儘是苦難。

  「轟轟轟……」

  滾雷一般的馬蹄聲,又從後方傳來。

  不需要任何警示,馳道上的所有大離人都把命拼到了兩條腿上。

  進城!

  進城!

  只要進了城,就安全了!

  這幾乎已經成了所有南遷的大離人心頭的執念!

  或許用魔障來形容,更為的貼切。

  連張楚都沒能超脫這個魔障,不斷催促著身後的一百零八名血虎軍兒郎瘋狂的向太白府狂奔而去。

  近了。

  越來越近了。

  但就在最前方的老百姓人群衝入護城河前方時,令張楚瞬間崩潰的一幕,發生了!

  太白府的城門,竟然「吱呀吱呀」的合上了。

  「開門啊,嗚嗚嗚……俺家就剩下俺一個了!」

  「求你們行行好,開開門吧,把我的孩子放進去吧」

  「你們還是人嗎……」

  狂奔到城門下的老百姓們,拚命的錘打著城門。

  低泣聲,演變成了嚎啕大哭聲。

  但黑漆漆的城門,就像是一個黑面酷吏,巍然不動的聳立在那裡,斷絕了所有南遷大離人的生路。

  一股赤甲馬軍簇擁著一道紫色的人影,縱馬行至城門前。

  「北飲郡郡守呂遼何在,滾出來見本公子!」

  霍鴻燁暴怒的咆哮聲,在護城河前炸開。

  「下臣呂遼,參見世子!」

  一道身穿朱紅色的公服,頭戴烏紗帽的蒼老人影,在城頭上遙遙向下方的霍鴻燁施禮。

  「開城門!」

  霍鴻燁用不容置疑的語氣,爆喝道。

  「請世子恕下臣,無法從令!」

  城頭上的蒼老人影抱拳,哀聲道:「若是其他事,哪怕世子是要下臣的人頭,下臣也當雙手奉上,以報昔年老侯爺的提攜之恩,但下臣如今身為太白府郡守,身負這滿城百姓生死存亡之責,萬不敢為報一己之恩,置滿城百姓於刀兵之災!」

  「待北蠻賊子退兵之日,下臣定當自戕,親下九泉向老侯爺請罪!」

  城頭上的蒼老影人說到這裡,已是涕淚橫留。

  城下的霍鴻燁不說話了。

  張楚聽了,心中對這位名叫呂遼的郡守也是肅然起敬。

  如果這位呂郡守所言,是發自肺腑的話,那的確是一位值得他尊敬的好官。

  他是守過城的人。

  他知道,這城門開好開,但開了若想再關上,就很難了……

  北蠻大軍將至,城門一開,城外的數萬百姓、將士,絕對是一窩蜂的進城,不可能有任何秩序。

  屆時,哪怕太白府的城衛軍,拿刀槍砍殺入城的人流,也絕對阻擋不了進城的人流。

  進了城就能活。

  留在城外就是個死。

  誰不拚命?

  屆時,北蠻大軍就能跟著入城的人流,一鼓作氣,攻下太白府!

  屆時,發生在雁剎郡、止戈郡、逐馬郡的屠城慘劇,立刻就會在太白府上演……

  所以,雖然這位呂郡守斷絕的也是他生路,他卻依然對這位呂郡守肅然起敬。

  當最後一絲本就不該存在的虛幻希望破滅後,張楚反而釋然了。

  既然無論如何都要死,那就死吧!

  知秋、夏桃他們,有騾子和那麼多老兄弟照顧,不會出什麼問題,騾子手裡掌握著血影衛,真要鬥法,楊長安不是騾子的對手。

  正好這一個月裡宰了那麼多北蠻人,娘的仇、報了,孩子的仇、報了,大熊的仇、也報了……

  只要臨死前再殺一波北蠻人墊背,那就有得賺。

  唯一可惜的是,小老頭的仇,不能給他報了……

  張楚面容冷峻的緩緩抽出了五天未曾出鞘的驚雲。

  簇擁在他周圍的一百一十八個血虎營勇士,見了他的動作,都沉默著將自己身上攜帶的零碎,都摘下來扔到地上。

  有銀子大錢,也有衣裳布鞋,還有行軍煮飯的釜……

  這些東西,都沒用了。

  北蠻大軍的馬蹄聲,越來越近,後往望去,已經能看到一條黑線,出現在馳道的盡頭。

  適時,霍鴻燁的爆喝聲,傳遍五軍。

  「鎮北軍,列陣迎敵!」

  「決一死戰,就在今日!」

  士氣低迷了整整五日的鎮北軍,瞬間爆發出了震天的吶喊聲:「死戰!死戰!」

  大軍轉向。

  還沒丟棄拒馬的輜重兵們,抬著二三十個人形拒馬飛奔到大軍前方,補下拒馬。

  弩手千戶,指揮著手底下僅剩的幾十名弩手,拉著七八架床弩,佈置到拒馬後方。

  高高的塔樓,再次以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搭建起來,數名壯士抬著那桿紫色霍字帥旗,爬上塔樓迎風招展。

  依然是那麼的穩如泰山、有條不紊。

  穩如泰山得悲涼!

  有條不紊得悲涼!

  張楚沉默的率領一百一十八位血虎營勇士,行至床弩後方,與同樣只剩下一百來人的怒獅營並列。

  「看來這一次,是真挺不過去了!」

  姬拔與張楚並肩而立,臉上依然帶著笑意,「咱還想著,找機會把欠你的一條命還你呢!」

  張楚撇了他一眼,淡淡的說道:「不著急,下輩子再還也一樣。」

  「哈哈哈。」

  姬拔大笑道:「那你下輩子可一定要比咱早生幾年,明明年紀比你大,還喊大哥,挺不好意思的……」

  兩人旁若無人的閒聊著。

  奔騰而來的北蠻大軍,已經進入他們正前方一里之內。

  但這一次,他們沒有再「烏拉烏拉」的一頭撞上來,而是穩住陣腳,一點一點的朝著鎮北軍陣前壓過來。

  這是不準備給鎮北軍任何突圍的機會了。

  九百步。

  七百步。

  五百步……

  但就在決戰一觸即發之時,一道公鴨嗓般尖銳的聲音,卻詭異的壓下了城外滾雷般馬蹄聲,清晰的傳入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聖旨到!」

  不陰不陽的聲音。

  不倫不類的話語。

  卻像是有魔力一樣,瞬間就吸引了城外所有人的注意。

  連那些北蠻兵,都像是瞬間學會了大離話一樣,勒住了胯下前行的戰馬,舉目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張楚順著聲音回頭,就見城頭上不知何時站了一黑烏紗罩白髮,白眉無須的白袍老者,他雙手高舉著一卷白玉軸雙龍戲珠赤色絲綢。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

  「冠軍候霍青,公忠體國,護玄燕百姓四十五載,功於社稷、德行九州,特晉鎮北王,封雁鎩郡,霍氏一門,世代享王爵,欽此!」

  話音落下,忽聞龍吟聲。

  一道龍形的赤色長虹,自南方而來,電射鎮北軍陣中。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4 23:42
第297章 絕代梟雄

  龍形的赤色長虹,自南方而來,電射至城下鎮北軍陣中。

  速度極快,連鎮北軍的諸多氣海大豪,都未能看清楚,赤色長虹落於何處。

  但城頭上的白袍老太監,見了赤色長虹的落腳點後,面色卻是猛然一變。

  不過隨即就又恢復那了一副似笑非笑的陰柔表情,合起手中聖旨,目視著城下軍陣的某一處,高聲道:「王爺,接旨吧!」

  張楚聞言,心頭一陣陣驚疑不定。

  什麼,霍青還活著?

  按照年紀來算,那位冠軍侯,不,現在應該稱之為鎮北王,已是近百歲高齡了!

  不對,據他收集到的資料,只顯示霍鴻燁之父霍雲,於二十二年前續冠軍侯爵位,接任鎮北軍主帥,從未說過,那位初代冠軍侯霍青已死!

  還有,根據鎮北軍的將校品級,五軍主將便已是氣海大豪,那位冠軍侯,只怕很早很早就已經是修意宗師了吧?

  小老頭是四品,還一身的暗傷,都堅挺到了八十多歲,修意宗師,活上一百歲高齡,很正常吧?

  但聽城頭上那個老太監話裡的意思……霍青人在鎮北軍中?

  怎麼可能?

  他若是鎮北軍中,怎麼可能會眼睜睜的坐視這五百里南遷路上的災難?

  正當他思緒混亂,自相矛盾之時,忽然聽見鎮北軍中響起一道蒼老又沉穩有力的聲音。

  「本王,謝主隆恩!」

  話音未落,一道身上瀰漫著實質般的赤光的人影踏空而起,宛如攀登樓梯一般,踩著空氣一步一步走向城頭。

  那是一員身形佝僂的老卒。

  他身上披的甲,是鎮北軍中最低級的步軍甲,手裡提著一面蒙皮大盾和一桿白蠟桿紅纓槍。

  「這是霍青?」

  張楚遠遠的眺望著那員老卒,心頭一陣驚疑不定,他沒見過這員老卒,但這樣的老卒,鎮北軍中不少……

  沒過多久,霍鴻燁的驚呼聲,就實錘了這員老卒的身份。

  「祖父!」

  霍鴻燁的驚呼聲中,充滿了不可置信,甚至有點懷疑人生的味道在裡頭。

  張楚和霍鴻燁接觸得不多,無法只通過他的一聲驚呼,卻確定什麼,但只要霍鴻燁不是影帝的話,那他應該是不知道霍青隱藏在鎮北軍中這件事的。

  老卒聞言,偏過頭向中軍帥旗之下頷了頷首,腳下一步一步登空。

  他的頭盔無聲無息碎裂,一頭雪白長發散落下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轉黑……

  大盾和長槍墜落,一道青影不知從北方多遠之外飛來,宛如活物般圍繞著他旋轉了兩圈後,停在了他右手旁,不斷發出清越的槍鳴,給人的感覺就像是走失許久的狗子終於找到了主人那般興奮……這是一桿槍刃足有三尺上,與其說是槍刃,還不如說是一把劍刃的青色大槍。

  老卒穩穩的握住大槍,佝僂的背脊,慢慢挺直,瘦弱的身形,像充氣一樣漸漸變得魁梧。

  當他身上瀰漫的赤光隱去,老卒已經變成一位國字臉,劍眉入鬢,面容不怒自威的魁梧中年男子!

  他登上牆頭,毫無敬意的向城頭上的老太監伸出一隻手。

  老太監面浮怒色,卻不敢與其爭鋒,只能將手中的聖旨,交到老卒手中。

  老卒轉過身,面前北方,長聲道:「明月國師,送了一路,何惜一見?」

  不見黑壓壓的北蠻大軍之中有何異動,只聞一道蒼老的聲音,在天地之間迴蕩:「君侯瞞得故人好苦,若早知君侯已踏足大宗師之境,太陽之子又豈敢踏足南朝!」

  聲音重重疊疊,忽遠忽近,宛如有無數個人在天地之間說話一般。

  然而城頭上的老卒卻只是冷冷一笑,微微一縱身,身形便化作一道青光,眨眼間便越過了一里地衝入北蠻大軍之中。

  所過之處,方圓一里內北蠻凶騎,盡皆如同颶風下的蒿草一樣,層層疊疊的倒下。

  「烏拉!」

  數道烏黑的人影,從北蠻大軍之中衝天而起,怒喝著撲向青光。

  剎那間,氣勁縱橫,每一道,皆有開山裂石之力!

  這些人影,皆是氣海大豪!

  然而這些人影還未能靠近青光,便似乎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當頭砸中,猛然噴出一大口鮮血,重重的從空中墜落!

  「嗚嗚嗚嗚……」

  蒼涼卻不復悠遠的號角聲在北蠻大軍中盪開,一炷香前還雄糾糾、氣昂昂,誓要一戰徹底覆滅鎮北軍的北蠻大軍,徹底潰敗。

  「嘭!」

  北蠻大軍之中,一道銀色的光影衝天而起,與青光狠狠的對撞了在了一起。

  餘波盪開,大地掀起數尺高的土浪、運河河水倒捲而上、百年大樹頃刻間就化為漫天木屑。

  所有鎮北軍將士,都已經被這一系列的變故給驚呆了。

  張楚站在軍陣最前方,嗅著充斥著濃重血腥味的北風,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幕是真的。

  修意大宗師,竟然有單人擊潰十萬軍的恐怖實力!

  但既然是這樣,那霍青為什麼一早不出手?

  為什麼還要等到鎮北軍丟失永明關,一路敗退到北飲郡後才出手?

  為什麼要等到小半個玄北州,都落入北蠻人手裡之後才出手?

  為什麼要等到玄北州的老百姓死傷數十萬後才出手?

  難道就為了裂土封王麼?

  張楚絞盡腦汁的根據自己手頭現有的資料,來分析事情的始末。

  但分析來分析去,他依然看不透局勢的變化。

  他對這個世界的瞭解,還是太少了。

  他不知道,方才自南方激射而裡的那道赤光,是什麼東西。

  他不知道,北蠻大軍背後的統帥所說的大宗師,到底是二品、還是一品。

  他無法確定,霍青方才從鎮北軍中踏空而起時,那副垂垂老矣的模樣,到底是一種改變外貌的手段,還是他當真已經老到那個地步了。

  他只能確定,這次北蠻人入侵,是一個巨大的陰謀。

  而根據誰獲益、誰最有嫌疑的破案法則,得封鎮北王的霍青,無疑是這次北蠻入侵唯一的贏家。

  張楚以霍青為出發點,復盤這次北蠻人入侵的始末,忽然發現,此次北蠻入侵若真是霍青一手佈局,那當他當真是位絕代梟雄!

  以玄北州縱橫數萬里為盤,數十萬軍民為兵,數十氣海大豪為將,與京城那位九五之尊下一盤名之為「誰先繃不住,誰就輸了」的棋局!

  霍青贏了,逆天改命、裂土封王!

  ……

  是日,初代冠軍侯霍青,晉鎮北王,以無敵之姿破十萬北蠻凶騎!

  北蠻大軍退守武定郡,與鎮北軍隔郡對峙!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4 23:42
第298章 回家

  北蠻大軍早已退得無影無蹤。

  鎮北軍於太白府外安扎的大營,已初見規模。

  張楚與姬拔剛剛安頓完各自麾下的將士,就收到了霍鴻燁的傳召,一起前往中軍帥帳。

  張楚跨坐在青驄馬上,一路上打量著大營中諸多鎮北軍將士,忽然發現,鎮北軍的士氣,竟然有些許回升。

  所有的將士,都在興高采烈的談論方才鎮北王單人擊潰十萬北蠻的那一幕。

  初時張楚還在感嘆,這些大頭兵的腦子,真和魚一樣大,只有七秒鐘的記憶。

  這麼快就只記得鎮北王大殺四方,忘記了鎮北王一直作壁上觀,任由北蠻人屠殺他們的袍澤、屠殺他們的同胞。

  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一兩個人興高采烈的談論,或許是魚的記憶,這麼多人一起興高采烈的談論,那就肯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他沉思了良久,心頭忽然又想明白了很多東西。

  那個白袍老太監選擇在那個節點,當著那麼多北蠻人、鎮北軍將士以及北飲郡滿城老百姓的面,公開宣讀聖旨,應該是有目的的。

  什麼目的?

  將鎮北王的真面目公之於眾!

  「看吧,你們所崇拜、你們所信賴的冠軍侯霍青,其實就是個偽君子!他明明有能力擊退北蠻人救下你們,他卻沒有這麼做,而是眼睜睜的看著那麼多人死去!」

  殺人誅心!

  如果一切順利,霍青會得了「鎮北王」的王爵之位,失去他在玄北州的民心!

  哪知霍青棋高一著,竟然一早就化身為一個鎮北軍老卒,和鎮北軍眾將士並肩殺賊。

  並且在現身的過程中,刻意震碎了頭盔,露出滿頭華發。

  這其實就是在告訴鎮北軍和玄北州所有老百姓:看吧,我都已經老邁成這副模樣了,還在為守護你們而奮戰。

  至於後邊突然返老還童、突然大殺四方,這都可以歸結於白袍老太監所帶來的那道龍形赤光之上。

  普通的軍士、普通的老百姓,並不知道什麼是修意宗師。

  他們只相信他們所看到的。

  但張楚絕不相信,霍青在沒有返老還童之前,會連一擊之力都沒有!

  五百里南遷路上,何等的淒慘!

  霍青哪怕只出過一次手……哪怕僅僅只有一次。

  張楚也能自己騙自己,霍青當真是大限將至,無法救他們,而不是拿他們當成裂土封王的進身之階。

  但霍青沒有!

  一次都沒有!

  ……

  兩人行至霍鴻燁的帥帳前,剛準備伸手去掀起帳簾,帳簾就已經被掀開了。

  幾位氣海大豪鐵青著臉從帥帳內走出來。

  張楚和姬拔連忙退到一邊,給幾位氣海大豪讓路。

  張楚在幾位氣海大豪之中見到了狄堅,忍不住小聲問候道:「狄大人。」

  狄堅看了他一眼,勉強的頷了頷首,一言不發的與同行的幾位氣海大豪繼續往外走。

  大袖飄飄間,張楚注意到,狄堅隱藏大袖下的手,捏成了拳頭。

  他的眼神,越發的暗淡了……

  兩人走進帥帳,面朝上方的霍鴻燁一揖到底:「末將參見少帥!」

  霍鴻燁罕見的換上了一身金邊白袍,坐在黑鐵大椅上,申請疲憊的一手支撐著額角,張楚與姬拔進來,他都沒有抬起頭來看二人一眼。

  「兩位將軍來得正好,請坐罷!」

  「謝少帥!」

  兩人依禮,分坐於帥帳兩側。

  「本公子欲以兩位將軍為柱石,重建前軍,張將軍……」

  張楚忽然起身,搶在霍鴻燁封賞前一揖到底:「少帥,末將此來,是特向少帥辭行的。」

  他的話音剛落,姬拔就忍不住一下子竄起來,失聲道:「老張,你來時可不是這麼說的……」

  霍鴻燁朝姬拔擺了擺手,抬起頭,面上浮起悲意,「怎麼,連張將軍也要棄本公子而去麼?」

  「末將不敢!」

  張楚說道:「只不過末將本是一介市井黔首,只知與眾兄弟大碗酒、大塊肉,渾渾噩噩的廝混度日,統兵作戰於末將而言,實是趕鴨子上架,硬著頭皮而為之,如今末將身邊的弟兄一個接一個的戰死,末將只覺心力交瘁、五內俱焚,實無法再繼續留任軍中擔任要職,請少帥開恩,准許末將解甲歸田!」

  他言辭懇切,每一言皆發自內心。

  霍鴻燁思來想去,也找不到挽留他的理由,只能道:「張將軍,能否再慎重的考慮幾日?我們過幾日再談這個好嗎?」

  以他的身份,能對張楚說出這種相當於示弱的話,已經是相當難得了。

  但張楚卻是毫不猶豫的搖頭:「末將去意一絕,請少帥開恩……」

  考慮?

  不需要考慮!

  如果這種事都還需要考慮,他怎麼對得起那一萬錦天府守城將士?

  怎麼對得起他四聯幫那三四千弟兄?

  怎麼對得起大熊和李正?

  怎麼對得起老娘和他那沒出世的孩子?

  霍鴻燁沉默了許久,終於艱難的開口了:「張將軍實是一員難得的將材,你若能繼續留在前軍效力,前軍當如虎添翼,然張將軍歸意已決,本公子若是再繼續強留張將軍,未免也太不近人情。」

  張楚正準備謝恩,霍鴻燁又道:「但解甲歸田什麼的,張將軍就不必再提了,軍中提解甲歸田一說,儘是些老將,張將軍年紀輕輕,正是為國效力的好時候,豈能輕提解甲歸田。」

  張楚一抬頭就要說話,就見霍鴻燁對自己擺了擺手。

  「張將軍且先聽本公子說完,張將軍的游擊將之職,原本就是散職,本公子原意是借此次重整前軍之機,予張將軍前軍參將之職,就地轉成職事官,如今張將軍去意已決,就保留游擊將之職,歸家歇息一些時日,正好重建血虎營,一應軍餉輜重,皆按照怒獅營配給,待到本公子麾下人馬實在不湊手時,再調張將軍和血虎軍營回軍效力……張將軍看,如何?」

  一旁的姬拔拍手稱快:「這樣好、這樣好,老張,咱還欠你一條命呢,你要卸甲歸田了,這條命咱怎麼還你?」

  張楚對這個結果很不滿意。

  雖然霍鴻燁開出的條件,不可謂不優厚。

  但張楚現在是真不想再和鎮北軍扯上半個大錢的關係,這讓他覺得噁心。

  但霍鴻燁已經作出了讓步,他若是繼續強求,只怕會適得其反。

  他要保住性命。

  好好的活著。

  等待……能報仇的那一天!

  ……

  張楚率領一百一十八名血虎營勇士走出鎮北軍大營。

  他勒住青驄馬,回頭看了一眼身後人喧馬嘶的鎮北軍大營,再看了一眼前方廣闊的天地,心頭忽然湧起一股「久在樊籠裡復得返自然」的感慨。

  「將軍,我們去哪兒?」

  有人問道。

  張楚望著前方,輕聲道:「回家。」

  (第三卷黑雲壓城城欲摧‧終)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4 23:43
第四卷 莫愁前路無知己

第299章 狗頭山

  一縷金色的朝陽,慵懶的披灑在狗頭山上。

  就見山上有一座還未完工的山寨。

  一座座吊腳樓式的木質房屋,傍山而建,連綿成片,出沒在清晨淡淡的霧氣中,若有若現,別有一番詩意。

  但仔細看,就會發現,山寨內的房屋,大多都只修建完了主體,連房頂都還沒來得及蓋的半成品,木料和磚瓦無序的到處堆積著,雜亂無章,就像是一片廢墟。

  整座山寨,也就那山前那一寨牆還算利落。

  以成年男子腰身粗、三四丈高的原木為材,數根並排打進地下,縫隙以糯米灰漿填塞,上方還修建可供弓箭手射擊的樓台……只要防守得當,就是七品高手正面衝擊,也很難越過這一面寨牆。

  但擋住七品高手,也是這座山寨的極限了。

  如果來襲的是氣海大豪,那麼即使把這面木牆,再加高一倍、加厚一倍,也毫無意義……

  天剛剛亮,山寨裡的居民們才三三兩兩的起身,站在自家門前,與周圍的鄰居互相拱手問好。

  看起來,山寨裡的日子雖然有些窘迫,但也還算悠閒、愜意。

  若是和已經淪陷,化為人間煉獄的北方四郡相比,這裡已經是人間仙境!

  忽然,急促的馬蹄聲打亂了獨屬於清晨的這份安寧和平靜,山寨裡的住戶們,都又是緊張又是疑惑的望向從山寨外衝進來的那一騎。

  就見一名面熟的玄武堂弟兄,一邊打馬前行,一邊狂喜的高聲呼喊道:「幫主回來啦!」

  「幫主回來啦!」

  居民們愣了愣,回過神來一窩蜂的向山下湧去。

  幫主回來了?

  那個幫主?

  這山寨內,從來就只有一個幫主!

  ……

  「楚爺,您回來啦!」

  騾子笑吟吟的上前,親自拉起青驄馬的韁繩,轉身往上山。

  狗頭山的山形,顧名思義,就是一座狀似狗頭的山包。

  狗鼻樑子,是入山口,很窄,只能容納兩架馬車並行,兩邊皆是懸崖峭壁,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險要之勢。

  過了狗鼻樑子,山勢變陡,幅度增加……這一片就這就是狗眼睛中間那一段。

  再往上,山包起伏的幅度變小,場地變得寬敞,也就是狗子天靈蓋那一塊兒。

  山寨,就坐落在天靈蓋上。

  而此時,張楚與麾下的一百一十八名血虎營勇士,已經越過了戒備最為森嚴的狗鼻樑子,開始上山。

  張楚任由騾子給自己牽馬,目光左右掃視,看到了兩片已經長出綠油油苗子的莊稼地,地裡種植的是什麼作物,他也認不出。

  不多時,密集的腳步從半山腰上傳下來。

  張楚一抬頭,就望見山上有無數男女老少用下來迎接他。。

  他心頭頓時有些忐忑。

  那些男女老少們興沖沖的陣勢,就像是下來迎接一支大勝凱旋的兵馬。

  但事實上,他們只是一隊殘兵敗將。

  如果是大勝凱旋的話,活著回來的人馬會更多一些……

  他有些心虛的低下頭,問騾子道:「寨子裡怎麼樣?有什麼問題嗎?」

  「之前是有問題的。」

  騾子輕快的回道:「您回來了,就沒問題了。」

  張楚聞言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冷。

  楊長安是什麼人,他非常清楚。

  有眼光,有能力、有野心,武力也不弱!

  他之前放楊長安來坐鎮狗頭山,看重的就是他能獨當一方的能力。

  自然也料到了,他肯定會鬧出點令大家都不太愉快的幺蛾子。

  但楊長安的格局,注定了他也就只能鬧出點幺蛾子。

  成不了大氣候……

  很快,山上的人潮就迅速湧到了張楚身前。

  「幫主,您終於回來了。」

  「是啊幫主,您再不回來,我們都要尋思著去尋您了……」

  「是啊,您不在,俺們心裡總覺得空落落的,沒主心骨兒啊!」

  無數人七嘴八舌的歡迎張楚歸來。

  還有一部分人,踮起腳尖、拉長了脖子打量張楚身後那一百一十八騎。

  不多時,有人歡呼著衝入了一百一十八騎中,抱著馬背上的騎士,又是哭又是笑。

  有人淚如泉湧,還不得不一邊流淚一邊強顏歡笑的加入七嘴八舌的人群,迎接張楚的歸來。

  所有人都稱呼張楚為「幫主」。

  雖然他們之中大多數人,都只是四聯幫幫眾的家眷……

  張楚環視了一圈,心底才平復了一兩日的悲意,再一次浮上心頭。

  「老少爺們兒!」

  他跨坐在馬背上,熱淚盈眶的四下拱手,大聲道:「我張楚無能,未能將所有弟兄都完完整整的帶回來,很多弟兄甚至都沒能落下一具全屍!」

  「他們都是好漢子的,是我張楚沒用,大傢伙心頭若有怨氣,儘管朝我張楚招呼,要殺要打都行,我絕不還手!」

  「幫主,俺不怪你!」

  一個頭上裹著花布頭巾,滿臉淚痕的憔悴小婦人站在人群裡,懷裡摟著一個半大的娃,大聲哭喊道:「俺當家的是跟北蠻牲口乾仗死的,他死得爺們,沒丟俺老趙家祖宗十八輩兒的臉,以後回了家,他都能堂堂正正的進祖祠受後人拜祭!」

  小婦人的話音剛落,就又有一個鬚髮花白的老叟,哀聲道:「趙家媳婦兒說得對,我們不怪你!娃子是為了保家衛國戰死的,死得不孬!」

  「您已經盡力了,要不是您,我們這大一家子也活不了,俺兒子以前在的時候就老說,他這輩子能跟您、能跟熊堂主,是走了大運氣的!」

  群人中流淚滿面的人群,竟反過來安慰張楚。

  失去了至親,他們不痛苦?

  不,他們比誰都痛苦!

  但人心都是肉長的。

  張楚是怎麼對他們的,帶眼睛的都能看到。

  人命是有價的。

  每一個加入幫派的人,他和他的家眷,都早已經做好了他某天提著刀子出去,就再也回不來的心理準備。

  而張楚給出的補償,顯然已經超過了那條命所值的價。

  他們這些老弱婦孺,都是因為張楚而活命。

  他們又有什麼立場,去怪罪張楚?

  張楚看著一張張淚流滿面的臉,視線漸漸模糊。

  他一言不發的跳下馬,「噗通」的一聲跪在人群前方。

  人群轟然散開,無人敢受他大禮。

  但張楚仍然連磕了三個響頭,嘶聲道:「我代戰死的弟兄,向父老拜別啦!」

  人群中克制的低泣聲,終於崩潰成嚎啕大哭。

  ……

  「烏拉……」

  「殺啊!」

  張楚雙眼定定的凝視著張結著蜘蛛網的房梁,戰場上嘈雜的喊殺聲在他耳旁迴蕩,他的眼前又浮起一張張凶狠到猙獰的面孔。

  他把牙齒咬得「鏗鏗」作響,右手在被縟間亂抓,似乎在尋找萱花大斧或驚雲。

  「爺!爺……」

  輕柔的呼喊聲,將張楚的心神從血紅色的戰場拉扯回來,一隻白皙修長的手掌的在他眼前亂晃。

  他急促澎湃的心跳平復了一些,一低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滿是憂慮的俏臉。

  「爺,您醒啦!」

  知秋眼神中滿是心疼,但見他看向自己,還是強行揚起嘴角,笑靨如花的輕聲道。

  張楚緊繃得好似鋼筋一般的身軀,這才終於鬆弛了下來。

  他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輕聲問道:「我睡了多久?」

  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的裡衣和被縟,都已經被汗水打濕了,黏糊糊的,極不爽利。

  窩在他懷中的知秋,提起袖子輕輕擦拭他汗津津的額頭,放緩了聲音輕聲道:「已經兩天了。」

  「兩天兩夜了?」

  張楚凝眉,想也不想的朝門外大喊道:「大熊,安排熱湯……」

  他一開口,知秋的身子一下子就僵硬了,提起的袖子也不敢再落到他額頭上。

  她看到,自家男人的眼神就像是被烏雲遮住星光的夜空一樣,一下子就暗淡了下去。

  「是,楚爺!」

  門外傳來騾子低沉的聲音。

  ……

  張楚沐浴更衣後,換上了一襲白袍,在一百烏甲烏盔的玄武堂簇擁下,往山寨最高處的聚義堂行去。

  沿途不斷有居民向張楚拱手問好。

  張楚一邊回禮,一邊藉著這個機會,仔細打量這座山寨。

  兩天前他率領一百一十八名血虎營勇士上山,只是粗略的看了一眼,就徑直讓騾子領他去找知秋,補覺去了。

  他當時實在太疲憊了。

  人累,心也累,什麼都不想管,只想一覺睡上一天一夜。

  反正騾子也說了,山寨裡的問題,不過是些小問題……

  張楚一路打量著整座山寨,卻是越看越皺眉。

  他能看出,楊長安修建這座山寨,是花了很多心思的。

  以樓房為戰壕,狹窄的人形過道為壕溝,將整座山寨,設計成了一座巨大的軍陣。

  若有大隊人馬,從山寨大門衝入,立刻就會被這一條條狹窄的過道,分割成無數的小隊人馬。

  從這一點看來,是有利於山寨守軍,借助地利反擊。

  但楊長安並沒有上過戰場。

  他只考慮到了刀劍,沒考慮到其他問題。

  以張楚駐守錦天府,與兩萬北蠻大軍鏖戰三天三夜的守城經驗來看,楊長安這種設計,完全就是……破綻百出、愚不可及!

  過道修建得如此密集,且樓房大多為全木質,敵人只需要一波火箭,立刻就能將整座山寨付之一炬!

  屆時,這些狹窄的過道,反倒會成為葬送這滿寨住戶的修羅場!

  即使敵人蠢到不會用火攻,這種設計也沒有多大意義。

  如果敵方統軍將領只是下三品力士,那麼緊守寨牆就可禦敵,完全沒必要把敵人放進山寨內,借助陣型地利來一點點磨死敵軍。

  如果敵人統軍將領,是中三品的氣海大豪,那麼對方完全可以揮刀強行破出一條可供大軍前行的寬闊過道,這種設計,依然是毫無用處!

  再站在己方的角度出發。

  這種狹窄的過道,第一影響生活水平,會讓整座山寨內的居民都有一種生活在下水道的陰鬱感,時間一長,必定民心不穩。

  第二,一旦發生戰爭,無法快速的調集人力物力,進行防禦,加大防禦難度……

  總而言之,這座山寨的設計,就是一個不懂兵事的外行,拍腦袋想出來的腦殘設計。

  還是那種自以為很高明的腦殘設計!

  更關鍵的是,山寨已經建成了這個樣子,如果要推平了重建,浪費的人力物力,將呈倍數增加!

  張楚的眉頭越皺越緊。

  這個楊長安,果然是個成不了大氣候的玩意兒。

  ……

  張楚腳步如風的踏進聚義堂。

  楊長安一襲青衫,外罩鶴氅,長發以翡翠小冠攏於頭頂,英姿勃發的高居於虎皮大椅之上,直到他進來,才起身見大笑著迎向他:「哈哈哈,幫主,你可真能睡啊!」

  他大笑這行至張楚面前,捏著手口稱「屬下拜見幫主」,卻沒有一點下拜的意思。

  似乎是在等張楚嚮往常一樣,伸手扶他,說上一句「不用多禮」。

  張楚看了一眼堂上那把張虎皮大椅,再看了看堂內左右多出來的四張陌生的凶惡面孔,以及被排擠到坐在門邊,不斷朝自己使眼色的張猛,薄薄的唇角一挑,低頭似笑非笑的看著楊長安,雙手負在身後,紋絲不動。

  三個八品、一個九品。

  真是……好雄厚的本錢吶!

  楊長安被他的目光看得心頭一陣陣不自在,硬著頭皮硬抗了一會兒,最重還是抵抗不住當初張楚留給他的心理陰影,心不甘、情不願的拜了下去。

  他認為自己是做了充足準備的!

  聚義堂內加上他一共四位八品,再加上山下,他用足夠多的代價,換取了「最後關頭,我會出手」承諾的荊舞陽。

  怎麼著,也足以威逼張楚退位!

  但不知道怎麼回事。

  他看到張楚依然覺得心頭滲得慌。

  「長安吶!」

  張楚終於開口,輕聲呼喚道。

  楊長安本能的一躬身,正要應聲,立刻又反應過來,清俊的臉一下子就漲紅,直起身,梗著脖子直視張楚,大聲道:「屬下在。」

  張楚慢悠悠的說道:「你也是一把歲數的人了,怎麼還不知道飯可以亂吃,位子不可以亂坐這個道理呢?」

  「啪。」

  話音未落,他就一個大嘴巴子,閃電般的甩在了楊長安的臉上!

  力道之大,當場就打得毫無防備的楊長安,原地旋轉了一圈,撲倒了在他拉攏來的一名八品高手身上。

  他直接就懵了。

  張楚怎麼敢?

  他憑什麼敢?

  他是腦漿子裡只有肌肉的蠢貨嗎?

  還是他瞎了看不出這大堂裡還有三個八品?

  堂內的另外三位八品,也都瞠目結舌的望著張楚。

  他們早就聽說過張楚的霸道作風,但如今得見,才發現張楚比他們聽聞得還要霸道十倍!

  一時之間,大堂內安靜得落針可聞。

  張楚才懶得管他們是怎麼想的。

  若是倒退半年,他說不定還會有心情,陪幾個八品鬥智鬥勇,看能不能收下當狗。

  現在?

  六品之下,皆為雜魚!

  雜魚就該有雜魚的覺悟!

  沒有,就去死!

  他面容冷峻的隨手從腰間抽出一方絲綢汗巾,慢悠悠的拭了拭打楊長安的手掌,然後隨手將價值不菲的絲綢汗巾扔到地上,頭也不回的往後一伸手。

  騾子立馬一個箭步上前,輕輕將驚雲刀放到張楚的掌心……以前,這種事都是大熊做的。

  張楚接過驚雲,目光掃過了那三條雜魚,淡淡的說道:「你們三個,自斷一臂,可以活,敢出手,就死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4 23:44
第300章 清理門戶

  「鐺!」

  張楚面無表情的揮動連鞘的驚雲,撥開一把劈向他面門的長刀,腳下一個箭步突進,左手一掌推在身前敵人的下顎上,打得他的臉頰偏向右方,同時抓刀的手,一拳搗在了敵人的心口上。

  「噗。」

  這名張楚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八品武者,當場就一口老血噴向右方,前一秒還霸氣側漏的身姿,瞬間就就僵住了,直挺挺的向身後倒去。

  張楚掃過面前的三具八品屍體,隨手將驚雲扔給騾子。

  殺了三個八品,他渾身上下竟然連血點子都找不到一滴,白袍依舊勝雪。

  經歷了那麼多渾渾噩噩的廝殺後,再面對這種雜魚,他連拔刀的慾望都沒有……

  他理了理衣衫,目光投向一旁瑟瑟發抖的楊長安。

  楊長安整個人都已經懵的。

  似乎是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三個八品,每一個都是和張楚照面的瞬間就撲街了。

  三人撂一塊兒,都沒能在張楚手下走過十招。

  這怎麼可能!

  張楚怎麼可能會這麼強?

  他還是八品麼?

  「長安吶!」

  張楚看著他,淡淡的說道:「找幫手呢,還是要找強一點的,這種雜魚,派不上大用場啊。」

  他的語氣很輕柔,輕柔得就像是良師的諄諄教導。

  然而楊長安卻只覺得毛骨悚然,渾身每一根汗毛都豎了起來!

  「噗通。」

  他重重的跪倒在地,拚命的膝行到張楚面前,哭喊道:「幫主,饒命啊,都是他們逼屬下的,他們勢大,屬下也是想保住咱們四聯幫這兩三萬家眷啊……」

  張楚一腳壓在了他的胸膛上,阻止了楊長安想要抱他大腿的動作。

  「現在說這些,你不覺得遲了點嗎?」

  「出來混,有錯就要認、挨打要立正,你是執法長老,勾結外賊、犯上作亂,該受什麼刑,不需要我來告訴你罷?」

  言罷,他腳下暗勁一吐,楊長安當場就倒飛了出去。

  「噗。」

  楊長安撞翻了一把椅子,噴出一大口血來,卻連擦都沒顧得上擦就驚恐無比的望著張楚,哀聲道:「幫主饒命,饒命啊,留屬下一命,屬下還有用,屬下還能替您打江山啊幫主……」

  依照四聯幫幫規,勾結外賊、犯上作亂,當死於萬刃之下……簡而言之,就是亂刀砍死!

  張楚面無表情的大步行至堂上,坐於虎皮大椅,目光再度落在楊長安的身上:「你自己動手呢,還能落一痛快,若要等我動手送你一程,只怕就沒那麼利落了……」

  楊長安看著張楚,知道今天張楚是鐵了心的要殺他!

  他不嚎了,雙目赤紅的慢慢站起來,死死瞪著堂上的張楚,一個字一個字的往牙縫外崩:「你夠狠,我就是化作厲鬼,也要纏你一輩子……」

  張楚「哦」了一聲,不咸不淡的說:「那你可要注意了,纏著我的厲鬼蠻多的,別一不小心被其他厲鬼給吞了,連鬼都沒得做……給他把刀。」

  「啪。」

  騾子隨手從身側的一名玄武堂弟兄腰間抽出一把刀,扔到楊長安腳下。

  楊長安看了看腳下明晃晃的刀子,剛剛才狠下的心,一下子又慫了。

  「噗通。」

  他渾身顫慄著再一次跪倒在地,涕淚橫流朝張楚磕頭道:「幫主,您饒屬下一命吧,屬下知錯了、真的知錯了,您大人有大量,就當屬下是個屁,把屬下放了吧……」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

  楊長安顯然不是有勇氣面對這種大恐怖的人。

  張楚靜靜的看著他,冰冷的眸子中沒有絲毫漣漪,「再給你十息,不自行了斷,我便執行幫規!」

  「一!」

  「二!」

  「三……」

  他勻速的一聲、一聲數著數。

  聲音既不凶狠,也不暴戾。

  但落在楊長安的耳中,卻像是死神的腳步聲。

  他伸出手,顫顫巍巍的撿起身旁的長刀。

  他最後一次望向張楚,眼神中充斥著無法言語表達的怨毒。

  「張楚,老子在黃泉路上等著你!」

  他嘶吼著,將長刀架到脖子上,狠下心一拉。

  鋒利的刀刃,隔斷了他的大動脈。

  殷紅的血像噴泉一樣湧了出來……

  鮮血噴到他的臉上,他又後悔了,怨毒的眼神頃刻間就又變成了驚恐,他伸手去捂自己脖子上的傷口,但足有半尺長的傷口,又哪裡捂得住……

  鮮血越流越多。

  染紅了他乾淨的青衫。

  染紅了他雅緻的鶴氅。

  染紅了他身下的地面。

  他重重的倒在了地上,抽搐了幾下,不動了……

  至死,他的雙眼都死死的望著虎皮大椅上的張楚。

  張楚冷淡的抬起頭,望向堂下的騾子:「山寨內,還有哪些人參與了此事?」

  騾子一抱拳,道:「稟幫主,荊舞陽,以及楊長安的舊部們,都參與此事,咱們自己人都不知情。」

  「將楊長安的舊部,連帶他們的家眷,一起逐出山寨!」

  張楚慢悠悠的說道:「傳荊舞陽來見我!」

  「是,幫主!」

  騾子應了一聲,轉身快步走出大堂。

  張楚身子往後仰,悠然靠在虎皮大椅上,再沒看堂內的四具屍體一眼,彷彿它們只是擺設。

  他望向大門邊的張猛,輕聲呼喊道:「猛子啊!」

  張猛身軀一抖,一個箭步竄到堂下,滿頭大汗的朝張楚抱拳道:「屬下在!」

  「你沒有參與這件事,我很欣慰!」

  張楚清清淡淡的說:「到底還是自己人靠得住。」

  張猛再次一揖到底,委屈的說:「幫主,屬下就是再長十個膽子,也萬萬不敢對您有二心!」

  「很好,山寨內現在是個什麼情況,給我說說?」

  「是!」

  張猛直起身,回過頭朝大門外大喊道:「你們還都杵著作甚?還不給幫主送茶!」

  張楚笑了。

  張猛還是一如既往的有眼力勁兒。

  「幫主,山寨內的各個要害職位,都被楊長安的人把持了,屬下上山來,楊長安好言好語的誆著屬下,卻什麼事都不讓屬下插手。」

  「屬下只知道,現在山寨內有兩萬四千多人,六十萬斤糧食,當初從錦天府帶過來的銀錢還剩下多少,屬下不清楚,但應該不多了,楊長安這些日子一直都在為了銀錢發愁。」

  「六十萬斤?」

  張楚慢慢皺起了眉頭:「前番我不是下過令,讓楊長安再籌措六十萬斤麼?他沒照辦?」

  張猛抱拳:「屬下不知。」

  張楚冷笑了一聲:「果然是死有餘辜啊!」

  頓了頓,他朝堂下那三具屍體揚了揚下巴,問道:「這三條雜魚,楊長安是從哪裡弄來的?」

  張猛:「這三人的詳細來歷,可能要羅堂主才清楚,屬下只是聽聞,楊長安最近和北飲郡這邊的幾個江湖門派走得很近,半個月前,還大張旗鼓的去給一個什麼勞子掌門賀壽。」

  「難怪有膽子反我,原來是找到靠山了……」

  張楚一直都知道,楊長安是一個非常識時務的人。

  當初四聯幫形勢比他長樂幫強,他就完全不顧一幫之主的臉面,親自來找張楚投誠。

  那時張楚就知道,楊長安只要尋找到比四聯幫更強的靠山,肯定會毫不猶豫的拋棄四聯幫另攀高枝!

  他只是沒看出楊長安竟然還有交際花屬性,來北飲郡才短短兩個來月,就能和江湖門派勾搭上……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4 23:44
第301章 傳功長老

  荊舞陽走進聚義堂。

  他第一眼,看到了地上躺著的四具屍首。

  第二眼,他就看到了捧著茶碗,悠然的坐在四具屍首上方喝茶的張楚。

  這明明應該是一副非常血腥、殘酷的畫面。

  然而荊舞陽卻從這一幕中,看出了一股子詭異的和諧味道。

  也正是這股子詭異的和諧味道,令他感到毛骨悚然,一股寒意在背心轉悠。

  「哈哈哈!」

  他強笑道:「張幫主,前日就聽聞你回來了,當時就想去拜見你來著,羅兄弟卻說你在補覺,不見客。」

  張楚放下茶碗,溫和的笑道:「有勞荊兄掛念,請坐。」

  荊舞陽見了張楚的笑容,懸起的心放下不少。

  哪知,他才剛剛落座,突然就聽到張楚問道:「荊兄,我張楚自問,待你還算不錯吧了?」

  荊舞陽心頭一凜,強笑道:「張幫主此言何意?」

  「沒什麼意思。」

  張楚搖頭,狀似疑惑的問道:「就是在想,我是不是待荊兄太好了,讓荊兄誤以為我張楚好欺負了,都敢聯合我的手下,一起反我了!」

  荊舞陽慌忙從座椅從彈起來:「張幫主何出此言?荊某一直視張幫主為友,豈能聯合張幫主的手下反張幫主?」

  「再說,你們四聯幫的內務,我一個外人插手,能得到什麼好處?」

  他又不蠢。

  給他許諾種種好處的楊長安,都已經變成一具屍體躺在地上了,看樣子還是自戕而死,他當然不可能承認!

  張楚擺手,淡淡的說道:「荊兄不必多言,是與不是,你自己知道,我也知道,這就夠了,我又不是縣太老爺,不需要用證據來證明……雖然這個證據,我也拿得出來。」

  荊舞陽眼皮跳了跳,但還是強撐著說道:「張幫主,這中間肯定有什麼誤會,荊某的確未參與過任何欲對你不利的謀劃。」

  張楚不看他,自顧自的說道:「我現在給荊兄兩條路走。」

  「第一條,荊兄對我出手,我先打死荊兄,再送盼大家和荊兄的孩兒,下去與荊兄團聚。」

  「第二條,荊兄即刻就任我四聯幫傳功長老,以自身血氣,助我麾下的弟兄習武。」

  他抬眼,看向臉色鐵青的荊舞陽,認真的問道:「荊兄只有一次選擇的機會,荊兄準備怎麼選?」

  此時此刻,荊舞陽離張楚不過兩丈有餘。

  而大堂內,只有一個連九品都不是張猛。

  荊舞陽蠢蠢欲動著,似乎有些克制不住的想要對張楚出手。

  張楚似乎沒有察覺到他的蠢蠢欲動,依然沒有作什麼的防備,整個人看起來全身上下都破綻。

  僵持了許久,荊舞陽忽然像是洩了氣的皮球一樣,整個人一下子就萎靡了下去:「我選第二條!」

  他沒把握在堂外的玄武堂甲士趕到之前,殺死張楚。

  他見過四聯幫那些犢子殺人,那是死多少人都不會有人後退一步的……

  他沒把握,在四聯幫這麼多人的圍殺下,突出重圍。

  他輸不起。

  張楚輕嘆了一口氣,什麼都沒說。

  然而荊舞陽看著他眼神中的遺憾,心頭忽然一陣惡寒!

  ……

  騾子與無精打采的荊舞陽擦肩而過,走進大堂躬身道:「楚爺,事情辦妥了。」

  張楚:「驅逐了多少人?」

  騾子:「一千來人。」

  張楚點了點頭,末了又朝堂下那三具屍首揚了揚下巴:「這三個八品,是那個門派的?」

  騾子沒有任何猶豫,張口就答:「十魁寨、金刀門、錦帆塢。」

  「喲!」

  張楚小小的驚訝了一把,「還是三個不同的江湖門派啊!」

  「呵!」

  騾子冷笑了一聲,氣憤的指了指楊長安的屍首:「您是不知道,這廝拿著咱們辛苦賺來的血汗錢,在這邊裝闊氣,大灑銀錢,還自封為一幫之主,若不是這般,這些人如何會來給他撐腰!」

  原來楊長安的反叛,不是一時興起,而是早有預謀的。

  張楚朝他虛按了按,示意他坐下再說:「你剛說的這三個江湖門派,都是些什麼貨色。」

  騾子:「都是中小型門派。」

  中小型門派,是以前張楚和騾子送張府那些孩子,去武定郡各大江湖門派學藝時,給武定郡的江湖門派分的級。

  門派內有一個七品高手坐鎮的,為小型門派。

  門派內不止一個七品高手坐鎮的,為中型門派。

  至於連七品都沒有的江湖門派,那就是不入流……

  「哦,這些江湖門派膽子很大嘛。」

  張楚淡淡的說道:「他們不知道,這座山寨是我張楚的地盤麼?」

  這還真不是他自我感覺良好。

  他「血魔刀」的名聲,在玄北州內是聲名遠播的!

  就算不在乎他「血魔刀」的名聲,他現在畢竟還掛著鎮北軍遊記將的散職,鎮北王剛鬧了一出一人破萬軍,玄北州那個江湖門派,敢不給鎮北王面子?

  雖然張楚十分噁心這層皮,但他不得不承認,這層皮,是真得很有用……

  「這個……」

  騾子「呵呵」的冷笑道:「他們還真不知道,據屬下收到的消息,楊長安在和那些江湖門派打交道的時候,對您的存在,可一直都是諱莫如深啊!」

  張楚也笑:「那你就派人把這些屍首送回去,讓他們知道,這座山寨是誰的地盤……告訴他們,楊長安之前給他們送了多少銀兩,十倍給我送回來,缺了一兩,我張楚會親自上門找他們討!」

  「得嘞!」

  騾子陰笑道:「屬下保證把話給您帶到!」

  他不在乎自己大哥惹事,他只想找幾個靶子,讓自家大哥發洩一下。

  大哥,真的是太苦了……

  「山寨之前是誰在主持修建?」

  「老牛。」

  「通知他,拆了,重建,晚點我會把圖紙交給他!」

  「這……楚爺,據屬下所知,糧食恐怕撐不住了。」

  「烏老大現在人在何處?」

  「在北飲郡內。」

  「代我請他過來,就說我想他,請他過來小聚。」

  「明白。」

  「山寨內的人心怎樣?」

  「眾志成城,人心可用!」

  「很好!」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4 23:44
第302章 太平城

  「老牛,這一堵寨牆,還要加高,至少也要加高到四丈!」

  張楚站在寨牆之上,仰望著傍山而建的山寨,腦海中漸漸勾勒出一座山城的雛形。

  騾子和工頭老牛分別站在他左右兩側。

  「規格,就按照錦天府的城牆來修,先包上七八層磚牆,磚牆外再包青石條……所需的土石,儘量從進山口兩側的峭壁下開採。」

  他口中的峭壁,就是狗頭山狗鼻樑子那一段兒。

  進山時張楚就已經看過了,那一段路兩邊的峭壁,都不是太深,不過兩三丈。

  這點高度,擋住一般的山賊、官兵還行,如果來襲的是鎮北軍和北蠻凶騎那個水準的精悍大軍,一個時辰之內就可以填出一條足以走馬的通道來!

  張楚已經決定要將狗頭山當成安身立命的基礎來經營,當然要幾乎加深!!

  雖然無論是鎮北軍,還是北蠻大軍,攻打狗頭山的幾率,都非常小……

  工頭老牛聞聲,面露難色,小聲道:「楚爺,不是我老牛推脫,這種大活兒,沒有個幾百號泥瓦匠和一兩年的時日,連想都不敢想,但您方才才吩咐小老頭,先抓緊時間建好房屋……」

  老牛說的是實情,張楚自然也不會蠻不講理。

  張楚略一沉思,偏過頭看騾子:「我們四聯幫還有多少弟兄?」

  四聯幫的人馬,並沒有全部戰死在錦天府和南遷路上。

  四聯幫鼎盛時期,錦天府總舵有三千幫眾,區縣八舵有四千人馬。一共加起來,超過七千人!

  在張楚得知北蠻人入關之初,他就已經開始著手安排,四聯幫的南遷事宜。

  到北蠻人第一次攻打錦天府之前,四聯幫就已經有四千人馬,分批護送家眷南遷、

  只剩下三千精銳幫眾,隨張楚留在錦天府迷惑郡衙的視線。

  其後,張楚率領這三千精銳出城,結果正好撞上了北蠻大軍攻城,四聯幫打得只剩下一千來人。

  後來張楚出任錦天府郡兵曹之後,借助職務之便,以這一千人為骨幹,重新擴張成三千人馬。

  之後的守城戰、南遷路,都是這三千人在廝殺。

  就這三千人,張楚還派出過三批人,分別護送楊長安、張猛、騾子和知秋他們,先行來狗頭山。

  騾子:「楚爺,還有五千弟兄。」

  張楚思量了一會兒,道:「剔除上過戰場的弟兄,你再截留三百人操持山寨內的事務,其餘人,全部分成兩班輪流調到工地參與建設山寨,幹活勤快又聽招呼的人,有獎勵,幹活偷懶還不聽招呼的,會受罰。」

  騾子點頭道:「是,屬下回過頭就安排。」

  張楚回過頭對老牛:「給你找了四千壯勞動力,這下沒問題了吧?」

  老牛心頭還有些疑慮,但張楚都做到這個份兒上,他哪還敢再推諉,只能硬著頭皮道:「沒,沒問題了!」

  「後邊,我會讓焦千戶過來,坐鎮寨牆,他鎮守錦天府東城門多年,最瞭解城牆的一應配備,這一堵寨牆具體怎麼建,你按照他的意見來便是。」

  「還有這些房屋,也盡快拆除了,按照我給你的圖紙重建,有什麼問題,你可以直接找羅堂主稟報,他解決不了的事情,他會來找我。「

  「是,楚爺!」

  張楚拍了拍手,道:「那今天就先這樣吧。」

  「楚爺。」

  騾子忽然插話道:「咱們這座寨子還沒名字呢,您給取一個吧!」

  「名字?」

  張楚凝視著喧鬧而平靜的山寨,嘆息道:「就叫太平吧,太平城!」

  騾子眼神一凝,小聲問道:「叫城?是不是……」

  「無事。」

  張楚淡淡的說道:「等得空了,我走一趟太白府,看能不能請呂大人,派一些官吏入駐咱們太平城。」

  「是,楚爺!」

  ……

  在數十玄武堂甲士的簇擁下,張楚和騾子閒聊著往家走。

  「現在已經開墾出多少耕地?」

  「山上有四十多畝地,山下還有八十多畝地。」

  「不夠,你提拔一名懂種田的香主,給他分一百名弟兄,單獨負責組織寨裡的家眷們開荒種糧,要盡快完成自給自足……乾脆這樣,在北飲郡的官吏入駐太平城之前,你先按照縣城的縣府的配置,搭建一個小衙門,尋找合適的人選,出任屯田官、戶籍官、紡織官等等,我們在這兒不是暫住,必須要做長遠打算!」

  「這您得給屬下一點時間,等屬下挑好了人,再帶到您面前給您過目。」

  「嗯……對了,當初我們灑出去的那些孩子,現在還聯絡得上麼?」

  「只聯絡得上一部分,剩下的,屬下還在尋找。」

  「儘量尋找,有情況不太好的,想辦法接回來。」

  「是,楚爺。」

  「你自己的武道修行也別落下了,趕緊了進八品,不然我出去辦事了,你鎮不住太平城。」

  「是,楚爺。」

  ……

  張府的落腳處,位於聚義堂左側,是以前盤踞在狗頭山的山賊,留下來的幾間閣樓之一。

  張楚離家門還很遠,一條大黃狗已經從家門竄出來,搖頭擺尾的迎接他回家。

  看著這只大黃狗,張楚心中忍不住感嘆。

  數百里山山水水,連氣海大豪都死了一打,這只大黃狗竟然還活著,還養出了一身膘……

  這才是真正的人不如狗啊!

  他這廂正感嘆了,就見知秋領著夏桃和李幼娘迎了出來。

  「老爺,您回來了。」

  知秋笑盈盈的向張楚福了一福。

  張楚微笑著向她點了點頭,目光轉向李幼娘。

  李幼娘輕減了許多,也消沉了許多,臉上再也沒有一絲一毫少女的稚嫩和跳脫。

  張楚走上前去,看了看李幼娘懷裡的小錦天,「睡著了?」

  「嗯。」

  李幼娘低眉順眼的輕聲回應道:「奶娘給剛他喂完奶,就睡著了!」

  張楚伸手給小豆丁掖了掖小被子,輕聲道:「以後這裡就是你家,知秋和夏桃都是你的姐姐,有什麼需要,你找她們,或者直接找福伯,別拿自己當外人,等你成年了,我就娶你過門。」

  李幼娘聽言,俏臉上終於浮起了兩抹紅暈,怯怯的點了點頭。

  「進去吧,外邊風大!」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4 23:45
第303章 長頭髮

  張楚回來了。

  太平城裡所有人,都像是吃了一顆大大的定心丸,心裡頭一下子就有底氣了。

  哪怕日子依然有些苦,但也總覺未來的日子,一定有奔頭。

  這是一種近乎盲目的信賴和崇拜。

  是任何人都取代不了。

  楊長安不行。

  騾子也不行。

  也唯有張楚,能大刀闊斧的對太平城做出種種規劃,城裡這兩三萬人的心頭還不會牴觸。

  什麼?幫主要我們把建了一半的房子,拆了重建?

  那就拆!

  什麼?幫主要我們去下苦力,給那些泥瓦匠打下手?

  那就去!

  什麼?幫主要我們去開荒種地,保證自給自足?

  那就種!

  張楚只是輕飄飄的幾句話,卻將太平成裡的兩三萬人全發動了起來!

  青壯們,挑土的挑土、劈柴的劈柴、燒磚的燒磚、和泥漿和泥漿,整個太平城都成了一座紅紅火火的大工地。

  婦人們,做飯的做飯,開荒的開荒,補衣裳的補衣裳,能做的不多,卻也保證了太平城的後勤。

  除了老人和小孩,太平城裡的每一個人,都在為建設自己的家園貢獻著自己的力量。

  張楚都沒例外。

  練髓只需要時刻保持淬煉骨骼周圍的血氣充盈就行,並不需要閉關清淨。

  他每日服下一顆蛟骨丹後,就拎著酒葫蘆去建城牆。

  一千多斤重的青石條,他能一個肩膀扛兩根奔走如飛,一連跑個七八轉都不帶喘大氣的!

  七八人人勤勤懇懇的幹上四五天,都不一定能趕上他一天的工作量!

  連他這個做幫主的,都親自來工地下苦力了,那些心頭還有點怨念的四聯幫幫眾,自然就不好意思磨洋工了。

  直到張楚回到狗頭山的第八天,他二次練髓即將收尾,才才在家休息了一日。

  ……

  「呼……」

  張楚盤膝坐在自家二樓,呼吸沉穩而悠長。

  他左邊的下顎骨處,湧動滾滾的血氣。

  昨天,他已經將左手的一塊指骨,提前進行了第三次淬煉。

  等到最後這一塊下顎骨二次淬煉完,他就可以正式開始三次練髓了。

  時間推移,太陽由東向西,他感覺到下顎骨處血氣的消耗速度,正在飛速減慢。

  越來越慢……

  當下顎骨處的血氣消耗完全停滯的那一瞬間,張楚忽然感覺到自己全身骨骼都泛起一種又酥又麻的異樣感覺,感覺很像他前世在東瀛泡的通電浴一樣!

  舒爽得他幾乎呻吟起來!

  這種感覺,他完成一次練髓時,是沒有的。

  然而這種通電浴式的舒爽感覺,來得快,去得也快!

  張楚站起來,略微一活動身體,就聽到一聲聲炒銅豆似的骨鳴聲,從尾椎骨一路響到了頸椎根。

  神清氣爽!

  他試著空揮一拳,就聽到「嘭」一聲,氣爆如雷鳴。

  「去工地上找兩根青石條試試力量增幅!」

  他心頭暗道了一聲,走向大門。

  然而他邁出的右腳才落地,就聽到「咔嚓」的一聲,腳下一空,身軀失去平衡向前栽倒。

  「嘭。」

  一聲巨響。

  閣樓外,親率一百玄武堂甲士為自家大哥護法的騾子,聽到屋裡傳來的似是打鬥聲的動靜兒,心頭一驚。

  「所有人,跟我來!」

  他大喝一聲,一把抽出腰間的長刀,轉身就一腳踢開了房門。

  然後屋內的情景,卻讓他瞬間目瞪口呆。

  明明在二樓閉關的大哥,出現在了一樓,身邊一地碎木片,好像是餐桌的殘骸。

  他頭頂上的木樓板,出現了一個大洞,透過那個大洞,一眼就能看見二樓。

  騾子隱約間猜到了什麼,收起手裡的長刀,憋著笑問道:「楚爺,您這是……?」

  後邊那半句「哪一出兒」,他沒敢說出口。

  「沒什麼。」

  張楚繃著臉皮,強裝出若無其事的說道:「沒收得住力而已。」

  他抬腿慢慢的往外走,腳掌一落到夯土地面上,瞬間就下陷了一寸餘,鞋印都清晰可見!

  看得簇擁在門口往裡張望的玄武堂甲士們,心驚不已。

  鄉下蓋房子不比城裡,城裡蓋房子地面都鋪石板,乾淨又耐磨,而鄉下都是將用碾子將黃泥反覆夯實了做房屋地板,雖然不甚乾淨,但硬度並不比石板地面差多少,就算是成年男子拿鐵錘一錘砸上去,都不能留下多深的一道印記!

  而此刻自家幫主,竟然能一步走出一個腳印來!

  張楚走出閣樓,正巧知秋帶著夏桃和李幼娘趕過來。

  「哎呀,老爺,你長頭髮啦!」

  夏桃遠遠的瞅見了夕陽下有點發黑的光頭,就高聲驚呼道。

  「咦,還真是。」

  經夏桃一提醒,知秋定眼一打量張楚的頭頂,發現是長出了很短很短的一點點頭髮。

  張楚詫異的伸手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頭頂,欣喜的發現,真的有點硌手!

  終於長出來了!

  終於不用繼續做光頭大佬了!

  光頭雖然涼快、省事兒,但真是太醜了……

  他以前認真思考過,自己為什麼不長頭髮的問題。

  得出的結論有兩個。

  第一,當初練金衣功的時候,傷到了髮根兒……畢竟是鐵鍋炒自己,髮根都被燙掉了,自然也就長不出來了。

  第二,金衣功練出來的肉身太過強橫,髮根被頭皮封在頭皮下,長不出來。

  他以前不確定到底是那個原因,導致了他不張頭髮。

  現在看來,應該是第二個了。

  如果是第一個,那就真是一輩子都不可能長得出來。

  種子都沒了,土地再肥沃也沒用。

  相反,只要種子還在,哪怕上邊壓了一塊石頭,只要土地夠肥沃,也一定能撐開石頭長出來。

  這一點也側面印證了,三次練髓大幅度的增強了他的體質!

  從這一點來考慮,他的頭髮其實早就能長出來的。

  八品晉七品,那可是質得飛躍,必定長頭髮!

  只是他想要厚積薄發,選擇了多次練髓,從而導致了他的頭髮,遲遲沒能長出來。

  想到這裡,張楚回過頭惡意滿滿的壞笑著拍了拍騾子的肩頭:「你之前不是擔心練金衣功不長頭髮嗎?看看,我的頭發現在長出來了,你可以放心練了!」

  然而他這個下意識的動作,卻拍得騾子齜牙咧嘴,老成的面容漲得通紅:「楚爺,輕點,屬下快被您拍散架了……」

  張楚的手一僵,訕訕的收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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