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從大佬到武林盟主 作者:小樓聽風雲(連載中)

 
Babcorn 2019-9-24 19:39:37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7 18637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4 23:35
第274章 血肉磨盤

  「防箭!」

  焦山高呼聲,在南城牆上迴蕩。

  城牆上的所有人,無論是城衛軍、廂軍的官兵,還是民夫隊和四聯幫的民兵,都熟練的抄起一塊塊盾牌擋在頭頂上。

  「篤篤篤……」

  一片密集的箭雨落在城頭上,卻並未掀起幾聲慘叫。

  今天是北蠻大軍圍城的第三天。

  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和煙燻火燎,瀰漫在空氣裡。

  城牆下堆積的屍體,就如同秋收後的麥稈垛子一樣,一堆接著一堆。

  三天時間。

  北蠻人在四座城門扔下一萬四五千具屍體。

  錦天府也在城外扔下了超過兩千具屍體……都是抱著爬上城頭的北蠻人,跳下城牆同歸於盡的勇士!

  沒有所謂的「雙方各自收屍,互不相擾」的狗屁默契。

  北蠻人只要敢靠近城牆,城牆的守軍便會毫不猶豫的拋下海量雜物,砸死他們。

  同理,錦天府方面也不會冒著被北蠻人攻破城池的風險,開啟城門出城收屍。

  雙方都任由己方的屍體,躺在城下靜靜的腐爛。

  戰爭,不存在人道主義!

  所幸,錦天府的初春還不算太暖和,不然,就這些屍體,就足以令錦天府十萬百姓喝上一壺。

  但即便是這樣,張楚還是多次下令,傾倒火油,在逼退攻城的北蠻大軍的同時,拋下柴火焚燒城下的屍體。

  城內許多木質房屋,都因此變成了一地廢墟。

  空氣中瀰漫的煙燻火燎味道,也是因此而來。

  但每每舊的屍體還未焚燒完,新的屍體又已經鋪了上去。

  北蠻人的攻勢一直很猛烈。

  似乎十分急於攻下錦天府。

  但看起來明明已經搖搖欲墜,似乎只要他們再來一輪進攻就會崩塌的各城門防線,卻頂住了他們一輪又一輪的猛烈進攻。

  北蠻人無疑是堅韌且頑強的。

  他們能死磕北疆永明關數十年,便很能說明問題。

  所以即便是錦天府擋住了他們三日強攻、來時整整齊齊的兩萬大軍已經只剩下不足五千之數,他們也未出現張楚先前所預料的「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情況。

  他們靠著砍殺袍澤遺下的戰馬充飢,一次又一次的向錦天府發起進攻。

  白天打!

  晚上打!

  他們像極了草原上的狼,堅韌而凶狠,追逐獵物數日不休、數十里不棄!

  在生死的逼迫下,錦天府的守軍也爆發出了驚人的韌勁兒!

  三日強攻,各城門的守軍,已下滑至不足一千之數……這還是在張楚將自己四聯幫的老底子,全填進了四城門的基礎上。

  這點人手,自然無**休。

  他們吃在城牆。

  住也在城牆。

  死死的咬緊牙關,頂住了北蠻人的一輪又一輪進攻。

  曾經的新丁,迅速蛻變為老兵油子。

  他們能前一秒才和衣入眠,下一秒殺聲起,立刻就睜開佈滿血絲的雙眼,抓起刀槍準備殺人。

  他們已經是精銳!

  鋼鐵一般的精銳!

  城衛軍、廂軍、民夫隊、四聯幫,攏共一萬三千號精壯漢子,填進錦天府這個血肉磨盤裡,最後得出的四千精銳!

  他們的成長,是肉眼可見的。

  張楚比他們更疲憊。

  他已經三天三夜未曾闔眼。

  他成長,這四千精銳都有切身感受。

  他是郡兵曹、四聯幫幫主。

  這四千人的最高的長官。

  他必須要統籌整個戰局!

  雖然,作為當前錦天府品級最高的官員史安在,完全可以一道命令,全面接盤這次錦天府攻防戰的指揮權。

  但史安在非但沒有這樣做,反倒極力配合著張楚的決策,安安心心的做起了一個高級打手。

  張楚並不知道史安在為什麼要將如此大的戰局,交由他一個戰場新丁來指揮。

  他也不想知道。

  他只想守住錦天府。

  儘可能的,多弄死一些北蠻人。

  於是乎,數十名傳令兵在各城門來回穿梭著,將實時戰況,稟報於他。

  包括但不限於敵方人數、己方傷亡、箭矢消耗、輜重消耗等等情況。

  一條條數據匯聚到他手中,在他的腦海中慢慢勾勒出了一個龐大的沙盤,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明了。

  第一天,他沒有插手南城門守將焦山的任何指揮。

  第二天清晨,他開始試著協助焦山指揮調度。

  第二天晌午,他開始接管南城門的指揮調度。

  第三天清晨,他已經能將命令,傳達到四大城門的某一個百戶所,進行細微的戰術調整。

  這當然不是什麼高深莫測的兵法。

  他沒學過兵法,現在學也來不及。

  這只是一種很淺顯的大數據運用。

  通常而言,攻城戰,守城方佔據的是戰術上的優勢。

  十五丈高的城牆,一顆雞蛋扔下去都能砸死人!

  而攻城方,佔據的是戰略上的優勢。

  一座城池不可能只有一座城門,守城方必須將有限的兵力,分散的到所有城門進行防守。

  而攻城方,卻可以自由的選擇,集結優勢兵力強攻哪一座城門。

  以各城門現在的情況,若張楚這個統籌全局的郡兵曹不做出調整,兩千北蠻大軍就有可能突破一座城門。

  只要進了城,單憑那三個北蠻氣海大豪,就足以屠城!

  但當錦天府攻防戰的戰爭沙盤在張楚的腦海中形成之後,北蠻大軍的動向就成了如同天平移動一樣直觀、明顯的走勢圖。

  當然,這也得益於北蠻大軍的統兵者,不是什麼深諳兵法的名將之流。

  那位北蠻統兵者的進攻目的,總是那麼明顯、直來直去。

  張楚只需要為稍微綜合一下四城門的攻擊強度,就能輕易的分析出,他將進攻重心轉移到哪座城門。

  這就好比下象棋。

  初學者,想要吃掉對手的車馬炮,總會用自己的車馬炮追著對手的車馬炮跑,攻擊意圖,一目瞭然。

  攻擊目的都發現了,剩下的就簡單了。

  北蠻向哪座城門增兵,張楚就跟著向哪座城門增兵。

  總之就是始終維持著雙方兵力平衡,將他們的優勢兵力強攻戰,變成勢均力敵的消耗戰。

  反正錦天府方面有著城牆地利,肯定不會虧。

  ……

  一場攻城戰打到這個地步,雙方其實都已經接近極限。

  就像是一根繃到了極點的彈簧。

  誰先繃不住,誰先斷!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4 23:35
第275章 生與死

  「嗚……」

  低沉的號角聲響起,南城門下的北蠻人再一次如同潮水般退去。

  前一刻還抓著刀槍悍勇殺敵的守城士卒們,瞬間無力的癱倒一地。

  城牆上鼓聲一停,早就等候在城下的錦天府老百姓們,紛紛提上竹籃沖上城頭,慰勞守城的士卒們。

  竹籃裡裝的,並不是什麼好酒好菜。

  煮熟了用棉布煨著的熱雞蛋、粗糙的高粱米窩頭、還帶著麥殼的粗饅頭……聞不到半點葷腥。

  但這些,已經是這些窮苦老百姓所能拿出來的最好吃食了。

  他們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吃食。

  癱倒在地上士卒們,接過老百姓們遞上來的食物就埋頭大啃。

  他們很疲憊。

  疲憊得他們現在根本就不想吃東西,只想找一床,睡上三天三夜。

  但北蠻人不會給他們歇息的時間。

  現在不吃,等北蠻人打上來,就沒得吃了……

  若是運氣不好,就只能做個空著肚皮上路了。

  前來勞軍的老百姓們,看著蓬頭垢面、狼吞虎嚥的守城士卒們,許多人都濕了眼眶。

  多好的後生啊……

  遭瘟的北蠻人,為什麼放著安生的日子不過,非要打個你死我活呢?

  大家都活著,不好嗎?

  ……

  張楚接過玄武堂甲士送過來的一大壺清水,一口飲盡後,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每一輪攻城,對他而言都是一場折磨。

  他的腦子裡裝得是腦漿,不是計算機的集成電路!

  但他卻在把自己的腦子,當成計算機用!

  每一輪北蠻人攻城,他都必須儘可能鉅細無遺的收集、處理各城門的戰場信息。

  精神上的透支,比體力上的透支,更加難受。

  但他沒辦法。

  錦天府十餘萬人的生死,皆繫於他一念之間!

  他輸不起!

  只能繃著!

  現在各城門的情況,都十分糟糕。

  輜重儲備,都已經所剩無幾。

  最晚投入城頭的士卒,也已經在城頭堅守了兩天。

  錦天府,正在一步一步的接近極限……

  任何一個戰術上的疏忽,都可能會導致城破人亡!

  ……

  他強撐著站起來,在十名玄武堂甲士的簇擁下巡視城頭。

  剛剛往肚子裡填了點食物的守城士卒們,已經在抓緊時間相互依偎著小憩。

  許多士卒看到他過來,想要強撐著站起來向他行禮,都顯得十分吃力。

  他們實在是太累了。

  張楚一路擺手,阻止了那些想要站起來向他行禮的士卒們,順著過道一路向北走。

  他看到了一張張疲憊到麻木的臉。

  他看到了一把把已經卷刃的長刀。

  他多想將這些士卒調下城頭,讓他們好好的睡一覺。

  這些士卒,是一萬三千人最後的骨血。

  每一個都是老兵。

  每一個都是精銳。

  但他們現在已經筋疲力盡。

  繼續耗下去,還不及那些新兵。

  拿老兵、精銳,填進這種低烈度的消耗戰裡,這絕對一個合格的將領應該做的事。

  只要給這些士卒一晚上。

  讓他們安安心心的睡上一夜,他們就能生龍活虎、精神抖擻的跟北蠻人再殺上三天三夜!

  但張楚手裡,已經沒有預備隊了……

  他心頭沉甸甸,一路繼續往前走。

  巡視了一節城牆後,他忽然見到一名士卒,雙目無神的抱著一具屍體坐在過道里。

  他的身邊,擺放著食物和清水。

  他沒動。

  也沒像其他士卒一樣,抓緊時間歇息。

  張楚從他的臉上,看不到對生的渴望,也看不到對死的恐懼,甚至連悲慼都沒有……

  他就那麼呆呆坐在過道里,目光沒有焦距的望著城外陰雲密佈的天空。

  他懷中的屍體,臉很髒,但依稀還能看出,他很年輕,頂多二十出頭,他的額頭上有一個猙獰的血窟窿,應該是箭矢射出來。

  他的雙目睜得大大的,似乎至死的不相信,自己會死在這裡。

  或許每個人生下來的時候,都曾以為自己就是這座天地的主角,直到他發現自己錯了的時候,他便開始長大。

  這個年輕士卒,沒機會長大了……

  張楚放輕了腳步,慢慢走過去,彎下腰輕輕幫年輕的士卒合上了雙眼。

  抱著屍體的士卒始終一臉呆滯,竟似沒有注意到張楚。

  「他是你什麼人?」

  張楚開口了。

  抱著屍體的士卒終於回過神來了。

  他抬起頭看了一眼張楚,眼神中既然沒有受寵若驚,也沒有驚慌失措。

  「他是俺弟。」

  他吶吶的回道。

  張楚注視著他空洞的雙眼,知道他心中只怕已經萌生死志。

  一個人連死都不再恐懼,自然不會再畏懼權勢。

  張楚挨著他坐下,用閒聊的語氣淡淡的問道:「家裡還有人嗎?」

  「沒了。」

  抱著屍體的士卒茫然的搖頭,「爹死了、娘死了,就剩下俺和弟弟了。」

  張楚默然。

  換了他,只怕他也不想活了。

  好半晌,他才輕聲說道:「你可以選擇死,這並不難。」

  「待會兒北蠻雜碎們再攻上來,你可以抱上一個北蠻雜碎,從這裡跳下去,一了百了,等仗打完了,我還會給你們兄弟倆找一塊風水寶地,厚葬你們兄弟倆。」

  「你也可以選擇活下去,帶著你爹、你娘、你弟弟那一份兒好好活下去,再苦再難也撐著活下去!」

  「我知道,這可能會很難……」

  「但你可以替他們去吃他們沒有吃過的好菜,替他們去喝他們沒有喝過的好酒,替他們去住他們沒有住過的大房子。」

  「若能出人頭地,你還能娶上十房八房婆姨,生上二三十個小王八羔子,把你爹娘傳給你和你弟弟的血脈,繼續傳下去。」

  他自顧自的慢悠悠說著話,越來越多的士卒睜開雙眼,靜靜傾聽。

  「兄弟,你家裡已經沒人了,你要再沒了,這世上就再也沒有人記得你爹娘,記得你和你弟弟了。」

  「只有你活著,你家才能延續下去……」

  「話我說到這裡,怎麼選,你自己好好考慮!」

  說完,他起身輕輕拍了拍這名士卒的肩頭,繼續巡視城頭。

  然而,還沒等他巡視完整個南城牆,北蠻人低沉的悠遠的號角聲,已經又傳來了。

  「嗚……」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4 23:35
第276章 失蹤

  流矢在城頭亂飛。

  一個個叼著彎刀的北蠻士卒,順著鐵索瘋狂的往城頭上爬。

  「穩住!」

  「放滾石!」

  焦山嘶啞的咆哮聲,就跟打雷一樣在城牆上迴蕩。

  打到這個地步,張楚也無法再安穩的坐在城樓裡統籌全局。

  他提著驚雲在過道中來來回回的狂奔,不斷將一群群沖上城頭的北蠻人壓回去。

  北蠻人的攻城戰術,沒有任何進步。

  依舊是遠方箭雨壓制,近處鐵索爬牆這種玩爛了的戰術。

  但他們骨子裡那股子像瘋狗一樣,一口咬住就打死也不松口的狠勁兒和韌勁,簡直噁心到了極點!

  不到四天時間,兩萬大軍就死剩五千。

  這種絕戶仗,要換了大離的官兵,哪怕是鎮北軍那種天下聞名的強軍,只怕也就早就全線潰敗了!

  而北蠻人,不但沒有潰敗,還保持住旺盛的攻擊慾望!

  這已經和統兵能力高低無關了。

  而是一種類似於種族天賦的玄乎玩意兒!

  和北蠻人對線,除非具有碾壓性的優勢,否則,就必定會被他們一點一點拖垮、磨死。

  好在錦天府目前還具有絕對的優勢……

  張楚麻利的一刀削掉一個剛剛爬上城頭的北蠻雜碎的頭顱,噴湧而出的鮮血濺了他一臉。

  「報!」

  「張大人何在!」

  傳令兵的大喊聲從城樓那邊傳來。

  張楚聞聲側過身子,大喊道:「我在這兒!」

  傳令兵頂著盾牌飛奔過來,揖手道:「稟大人,東城門敵軍將領失蹤!」

  「嗯?」

  張楚凝眉,立馬回頭俯瞰城下的北蠻大軍。

  烏泱泱的黑色人潮中,一顆白狼頭在陽光照耀下熠熠閃光,分外扎眼。

  那個白狼北蠻人,還在南城外。

  張楚統籌整個錦天府的攻城戰局,自然不可能忽視北蠻大軍那三個人形自走炸藥包。

  各城門他都安排了專人,專職負責盯死那三個北蠻氣海大豪,一旦他們有任何異動,都會第一時間匯報到該城門守將那裡。

  因為那三人,任中一個上了城頭,這錦天府的防線,就算是完蛋了。

  這一點,那三個北蠻氣海大豪知道。

  張楚也知道。

  所以他一在強令四城門守將,無論戰況緊張到什麼程度,都不可動用八牛弩。

  八牛弩只有在他們三個企圖強攻城門或者攀登城牆時,才能動用……

  現在東城門的氣海大豪失蹤了……

  他不沒時間多想,立刻下令道:「即刻前往西城門,詢問西城門敵方將領可否仍在西城門!」

  「喏!」

  傳令兵恭聲應諾,轉身狂奔出去。

  張楚轉過身,一邊砍殺爬城的北蠻雜碎,一邊在心頭琢磨著這事兒。

  他總覺得心頭有點揣揣不安。

  錦天府的守軍已經繃到極限。

  而北蠻人那邊也沒能好到哪去!

  他們再狠再堅韌,死的也是人、消耗的也是體力,他們從草原的風刀雪劍中磨礪出的堅毅意志,或許能夠麻痺疲憊,但也不可能神奇到無中生有的程度。

  現階段,據各城門彙總到張楚手頭的資料,圍攻錦天府的北蠻大軍已不到五千,而且也和錦天府的守軍一樣,都是疲憊之兵。

  這種情況下,只要張楚的統籌調度不出大毛病,北蠻人要想靠大軍攻下錦天府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所以,北蠻人要想攻下錦天府,突破點還在那三個氣海大豪身上。

  但各城門對這些氣海大豪都是嚴防死守,單人攻城他們已經試過數十次,無一成功。

  畢竟每一面城牆上,都架著三十架八牛弩,哪怕八牛弩準頭極低,三十架一起發射也足以強行射殺單個氣海大豪!

  「難不成,又想集結三位氣海大豪,猛攻一座城門?」

  張楚站在北蠻人的角度,思來想去,也只有這一條路可行。

  他之所以會說「又」,是因為北蠻人兩天已經幹過一次。

  兩天前,也就是他百騎劫營的第二天。

  北蠻人報復性的集中三位氣海大豪和優勢兵力猛攻北城門。

  所幸,北城門的守將獨孤方,前一日才被張楚訓斥過,他為求穩健,請來了他青霞門的兩位七品師長一同協助守城。

  三位北蠻氣海大豪大搖大擺的強行攻城。

  北城門三位七品親自操持八牛弩阻擋三位北蠻氣海大豪,一直拖到坐鎮城西的史安在,聞迅趕至北城,將三位北蠻氣海大豪逼退。

  錦天府方方正正,四面城牆都是連通的,西城牆又與北城牆交界,史安在從西城牆支援北城牆,三四百個彈指便可抵達。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這一次,他們又會選擇那座城門做為突破口呢?」

  張楚凝視著城下黑色人潮中那一抹淡淡的白色,心頭思緒急轉。

  西城門不太可能。

  以史安在五品的實力,配上三十架八牛弩,那三個北蠻氣海大豪只要沒有一起發羊癲瘋,就不太可能去西城門自找晦氣。

  據張楚得到的資料,三位北蠻氣海大豪中最強的,就是南城門這個白狼北蠻人了。

  百騎劫營那夜,史安在與這個白狼氣海大豪交手數十招,都未能拿下他。

  但這個白狼北蠻人,也只是接近五品而已。

  西城門不能去。

  北城門也不太可能。

  那三個北蠻氣海大豪兩天前才在北城門栽過觔斗,憑什麼有把握這一次就能攻下北城門?

  那就只剩下東城門和南城門。

  東城門,由郡衙各部主官鎮守,攏共有接近六位七品,防禦力比北城門還要強。

  而且東城門同樣和西城門交界,他們三個一旦強攻東城門,史安在照樣可以迅速支援東城門。

  思來想去,反倒是張楚自己鎮守的南城門,最有可能成為那三個北蠻氣海大豪選定的突破點。

  最直接的證據……白狼北蠻人,不還在南城門麼?

  但西城門那邊的反饋還未到他手裡,張楚目前還無法確定東城門的氣海大豪失蹤,到底是個例,還是真如他若料的那般,三大北蠻氣海大豪即將再度聯手,猛攻一城門。

  無法確定,他就不敢貿然請史安在過來坐鎮。

  史安在坐鎮西城門,除了與西城門的北蠻氣海大豪對峙之外,還肩負著預備迎戰止戈郡那一萬五千北蠻大軍的重任。

  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敢讓史安在離開西城門。

  「來人!」

  「即刻去東城門,請侯君棠侯大人,與孔常鳴孔大人至南城樓議事!」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4 23:35
第277章 總有刁民想害朕

  「烏拉……」

  「殺啊!」

  「殺他娘的!」

  南城門的廝殺還在繼續。

  但張楚明顯的感覺到,北蠻人的攻擊強度……放緩了!

  他能肯定,這絕對不是他的錯覺!

  或許是心理作用,反正他現在心頭總有一種「總有刁民想害朕」的不好預感。

  只可惜,他的金手指是飯桶流,而不是心血來潮……

  他已經停止砍殺爬上城頭的北蠻士卒,站在一架八牛弩旁,目光緊緊的註釋著城下那個白狼北蠻人。

  「報~」

  傳令兵拖著悠長的呼喊聲,飛速衝到張楚身側。

  「稟大人,西城門外的敵方將領,可確定也已消失。」

  傳令兵逼供逼近的揖手道。

  張楚心頭一涼。

  實錘了!

  這群刁民,果然想害朕!

  「即可回轉西城門,稟報史大人,言北蠻三大氣海大豪欲聯手強攻南城門,請史大人火速增援南城門!」

  「喏!」

  已經接連在城西和南城之間跑了兩個來回的傳令兵,沒有任何猶豫,一聲應諾,轉身狂奔出去。

  「來人!」

  「喏!」

  「速去北城門和東城門,各調一半床弩過來!」

  「喏!」

  又有兩名傳令兵,分別朝北城門和東城門衝去。

  張楚拄著驚雲,目光陰鷙的俯視著城下那一抹銀白色。

  那三個北蠻氣海大豪是不是真要強攻南城門,他並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即使種種線索、證據,都指向這個結果。

  但這中間依然存在變數……

  比如局中局。

  東西二城門外的兩位北蠻氣海大豪,故意隱藏起來,借他的手將西城門的史安在調開,然後趁虛而入,一舉攻下西城門。

  但這個假設,得基於兩點前提。

  第一,北蠻大軍的指揮官夠聰明。

  第二,北蠻大軍的指揮官知道他張楚夠聰明。

  所以可能性極小……

  如果北蠻大軍的指揮官當真夠聰明,就不會手握兩萬人的優勢兵力與三位氣海大豪的絕對優勢,卻把仗打成這個逼樣。

  張楚自忖,若他是北蠻人的指揮官,錦天府早就沒了……

  所以,他至少有七成把握可以確定,北蠻三位氣海大豪的目標,就是南城!

  七成把握,已經足夠他梭哈檯面,豪賭一把!

  只要能弄死一個北蠻氣海大豪,就賺大發了!

  張楚虛起雙眼,心頭髮著狠……

  ……

  「張大人!」

  侯君棠與孔常鳴見了張楚,縱然心頭都十分不爽他,卻也都不得不主動向張楚打招呼。

  勢不如人,他們連給張楚甩臉子的底氣都沒有。

  「勞煩二位大人跑一趟!」

  張楚心頭對這二人同樣沒有任何的好感……要是有好感,他也不至於調他二人來趟這趟渾水。

  不過面子上,他還是客客氣氣的,沒露出絲毫異樣。

  「張大人客氣了。」

  侯君棠與孔常鳴連忙回禮。

  「那我就不客氣了,我請二位大人過來,是因稍後會有一場惡戰,要請二位大人助拳。」

  張楚開門見山。

  侯君棠與孔常鳴聞言,目光不由的掃過城牆上的戰局。

  以他們的眼力當然能看得出,城牆上戰局雖然慘烈,但強度並不怎麼高。

  至少沒有到需要他們助拳的地步。

  張楚並沒有給他們解釋……他怕他解釋了,這倆七品立馬就腳底抹油了。

  七品阻六品,稍有差池,小命就沒了。

  就在他們說話的檔口,張楚從北城門與東城門調集的近百架床弩,排著長龍運進南城牆的過道中。

  八牛弩威力強勁,但其後坐力與威力是成正比的,必須要固定在城頭,普通的士卒才能操持,短時間內根本無法拆卸。

  是以,張楚只能調集床弩。

  但以床弩的威力,射殺七品都力有不逮,至於對六品氣海大豪能有多大作用,張楚心裡也沒底。

  有備無患。

  聊勝於無罷了!

  張楚並未在這些床弩上寄託太多的希望。

  但這些床弩一運進南城牆,侯君棠與孔常鳴立刻就嗅到了一股山雨欲來的壓抑氣息。

  兩人私底下交換了一個眼神,均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凝重和警惕……張楚調他二人過來,似乎沒安好心啊!

  「大人!」

  焦山的緊張的大喊聲,從北城牆方向傳了過來:「上來了!」

  張楚順著他的示意,抓起一塊盾牌護住面門,將上身夠出城牆,看向正在爬城的北蠻雜碎們。

  就見兩個作普通北蠻士卒打扮的黑甲士卒,一手抓著鐵索,如履平地的急速向城頭攀爬上來。

  而那個白狼北蠻人,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混進了城牆兩丈以內!

  的確學聰明了。

  知道偽裝成普通士卒,渾水摸魚了!

  要不是他一直派人死死盯著城牆,說不定就被他們混上來了。

  「火油!」

  他一聲令下,守城的士卒們抬起一甕甕早先預備好的火油,點燃後傾倒下去。

  常言道水火無情……

  燃燒著熊熊火焰,猶如岩漿一般的火油傾倒下去,兩個還在裝普通士卒爬城的北蠻氣海大豪,立刻就裝不下去了。

  也沒有再裝下去的必要了。

  因為他們已經知道,穿幫了!

  守城的火油俗稱「猛火油」,其實就是經過粗糙提煉後的石油,一經點燃火烈如焚,且有水潑火愈熾的特性,乃是火攻的利器。

  但正所謂一分價錢一分貨,火油這麼好用,數量自然不會太多、造價也不會太便宜。

  否則,只要北蠻大軍一靠近城牆,直接就一把火逼退,這仗也就不用打了……

  火油金貴,張楚每次動用都很謹慎,不到城門防線搖搖欲墜之時,他不會動用火油。

  而此時此刻,南城門的防線顯然距離搖搖欲墜還很遠……

  「嘭!」

  兩名爬城的北蠻大豪同時一腳跺在城牆上,手中抓著鐵索像人猿泰山一樣分別向左右兩邊一蕩,避開當頭澆下的火油的同時,像擺鐘一樣甩向城頭。

  而還在城下穩住張楚的那個白狼北蠻人,也陡然衝天而起,抓住一條鐵索飛速爬向城頭。

  「床弩,瞄準射擊!」

  張楚見狀,毫不猶豫的一聲令下,近百架床弩同時從箭垛口子伸了出去,瞄準內這三名北蠻氣海大豪來了一輪齊射。

  而已經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的侯君棠和孔常鳴二人,不需要張楚吩咐,已經各自找了一架八牛弩嚴陣以待。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4 23:35
第278章 心上一把刀

  「嗡。」

  百數十台床弩同時射擊,強勁而低沉的機括聲如同悶雷,密集的精鐵大箭如百舸爭流,場面蔚為壯觀!

  「烏拉!」

  就聽到一聲怒喝,三名北蠻大豪身上同時揮動彎刀,在身前劃拉出一道半月狀刀氣。

  宛若實質一般的三道半月刀氣,猶如浪潮一般席捲而上。

  床弩的威力,不及八牛弩,但也是足以射穿兩寸厚鋼板的強弩!

  然後落到這些半月形刀氣上,卻如同風中枯葉一般,直接被半月形刀氣席捲得倒飛了出去。

  幾支角度刁鑽的精鐵大箭,避開了半月刀氣,射中了這三個北蠻氣海大豪身上,但卻直接被彈開了……

  百數十支連鋼板都射得穿的精鐵大箭,竟然連這三個北蠻氣海大豪的油皮都沒蹭破!

  張楚扒著城頭目睹了全過程,心下沉甸甸的。

  他早就估摸著,床弩應該很難傷到氣海大豪!

  但估摸是一回事。

  親眼見到又是一回事。

  氣海大豪,果然強到炸裂!

  他猛吸了一口氣,面沉如水的轉過身,快步走到身後的八牛弩後。

  此刻南城牆上固定的三十架八牛弩後,都已站滿弩手。

  三名身覆數層甲冑、手持赤色小旗的令旗兵,冒著流矢站在箭垛上,不斷揮旗將三名氣海大豪的位置,傳達給眾多弩弩手。

  弩手們根據令旗兵的示意,不斷調整八牛弩的射擊方向。

  但這並不能讓張楚安心。

  八牛弩的弩身重達五千餘斤,是以弩手們調整八牛弩射擊角度的速度很慢,能不能射中,完全隨緣。

  真正有把握命中的,還是只有張楚、侯君棠、孔常鳴、焦山這四人所操持的八牛弩。

  他們的力量夠強,能夠迅速調整射擊角度,命中的幾率很高,而且他們可以快速復裝三棱鐵矛,一擊不中,還有第二次射擊的機會。

  但四架八牛弩,就算全部命中,能不能逼退三個氣海大豪也還是個未知數……

  只要有一個北蠻氣海大豪在城牆上站穩了腳跟,南城的防線,就算是完了。

  三名令旗兵揮舞赤旗的頻率越來越快。

  幾個彈指後,站在中間的令旗兵突然大叫道:「上來……」

  他的話還未說完,一道銀燦燦的刀氣就如同鯨魚的舌頭一樣,卷在他的身上。

  「嘭。」

  能抵擋流矢的數層甲冑,在銀色刀氣下卻如同白紙一般。

  令旗兵當場盪開,血漿如同瓢潑大雨一般四下飛濺。

  一滴溫熱的鮮血,飛濺到了張楚的眼瞼他。

  他的眼神深沉入湖,不見半分波瀾。

  抓著八牛弩的雙手,卻是陡然筋肉隆起。

  他緊緊的注視著城頭。

  就見一顆猙獰的白色狼頭從城頭下升起。

  他雙手抓著八牛弩,微微轉動了幾分,沒射。

  下一個彈指,白狼北蠻人提著彎刀衝天而起,人還未落到城頭,一刀銀白色的刀氣已經落在了城牆過道內。

  「轟。」

  城牆震顫,一大片守城士卒在銀燦燦的刀氣中炸裂,血漿混合著殘肢碎片漫天飛舞。

  他們都是精銳,都是鐵打一般的好漢子。

  但在白狼北蠻人刀下,卻脆弱得如同農夫鐮刀下的麥子一樣,一刀就是一大片。

  「啪。」

  一塊血淋淋的內臟糊在了張楚臉上,強烈的血腥氣拚命的往他鼻翼裡鑽。

  他的眼珠子,瞬間就紅了。

  但他沒吭聲,也沒動!

  若是倒退一年……

  不,哪怕只倒退半年。

  他也一定會大罵一句「草泥馬」,提起刀子不顧一切的撲上去跟白狼北蠻人玩命……哪怕,他明知道玩不贏!

  如今殺了這麼多人,經歷了這麼多生生死死,他已經學會了一個「忍」字兒。

  但忍是什麼?

  心上插一把刀!

  插得噴血!

  此時,那兩名盪鞦韆的黑甲北蠻氣海大豪,也已經從躍上牆頭。

  「射!」

  弩手百戶見狀,當即拚命大喊道。

  「嗡。」

  二十多道烏光,如同閃電般,射向三名北蠻氣海大豪!

  三名剛剛落到了箭垛上,還未來得及站穩腳跟的北蠻氣海大豪不約而同的怒喝一聲,周身奔湧出滾滾真氣,如同能量護盾一樣將他們的身軀團團護住,同時急舞彎刀,格擋飛向自己的三棱鐵矛!

  「嘭!」

  「嘭!」

  「嘭!」

  一根根命中他們的三棱鐵矛,射進刀光之中,恐怖的動能,衝擊得三名北蠻氣海大豪的護體真氣,明滅不定,搖搖欲墜。

  顯然,強行格擋八牛弩射出的三棱鐵矛,對他們而言也不是一件算得上輕鬆的事情……

  張楚並未隨著八牛弩百戶的命令射擊。

  他屏住呼吸,抬起手中的八牛弩不斷微調著射擊角度。

  直到第二根三棱鐵矛,裝進白狼北蠻人的刀光之中,衝撞得他的護體真氣猛然一暗,他才一拳頭砸在了八牛弩的激發錘上。

  「嗡。」

  射擊槽中的三棱鐵矛化為一道肉眼難以捕捉的烏光,電射向白狼北蠻人的胸口。

  他身前的八牛弩射擊聲,就像是一道信號。

  下一個彈指,南城牆的過道中同時響起了三聲強勁的機括低鳴聲。

  張楚沒回頭,但他知道,這是侯君棠他們的射擊聲。

  他緊緊的盯著那個白狼北蠻人。

  這一箭,他其實是能射白狼北蠻人的腦袋的。

  但為求穩健,他選擇射他的胸膛。

  剛剛擋住了第二根三棱鐵矛的白狼北蠻人,還沒來得及喘上一口氣,就見到第三根三棱鐵矛朝著自己飛了過來。

  「鐺!」

  黃金彎刀精準的劈砍在了三棱鐵矛的矛頭後端,但不知道是因為格擋之前那兩根三棱鐵矛花費了太多真氣,還是因為他手中的黃金彎刀太過鋒利。

  他這一刀,沒能格開三棱鐵矛,反倒一刀將三菱鐵矛斬斷!

  矛桿斜飛了出去。

  而鋒利的矛頭,去勢不絕的射在了他的胸膛上。

  「噗……」

  百狼北蠻人張口噴出一大口鮮血,身軀倒飛出牆頭,無力的向城牆下方墜落下去。

  張楚見狀,面無表情的掃了一眼左右兩邊的那兩個黑甲氣海大豪。

  左側的那個黑甲北蠻氣海大豪,前胸被大棱鐵矛貫穿,正站在城牆過道里,砍殺著諸多悍不畏死圍上去的守城士卒,侯君棠已經帶著人衝了上去。

  另一個黑甲氣海大豪已不見蹤影。

  想來也如同那個白狼北蠻人一樣,已被逼下城頭。

  看來這三個北蠻氣海大豪的運氣,都不怎麼好。

  隨緣箭法都隨到好幾根!

  說時遲,那時快。

  張楚只是掃了一眼兩側的情況,就一把抽出腰間的驚雲,縱身拔地而起,像一隻跳蚤一樣越過城頭,追著那個白狼北蠻人從城牆上跳了下去。

  忍字心上一把刀!

  他不準備忍了,他要這把刀拔出來,捅回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4 23:36
第279章 吸血

  張楚躍出牆頭,急速下墜。

  他向下方一掃視,一眼就發現那個白狼北蠻人……

  那廝這會兒正拽著鐵索吊在城牆的腰部,還在嘔血。

  「嘭。」

  他當即一拳轟在城牆上,拳頭擊碎了青磚,嵌進了城牆裡。

  他扣住轟出來的坑洞,止住下墜之勢後縱身一甩,朝那名白狼北蠻人撲過去。

  「嘔……求撒爾烏爾斯!」

  白狼北蠻人見張楚提著刀撲向自己,嘔出一大口鮮血後憤怒的咆哮了一聲。

  意思是……神經病啊!

  什麼仇什麼怨,你跳樓都要追著我砍!

  張楚聽不懂他的鳥語。

  也不想聽懂!

  一靠近,他就催動體內所有血氣,以鐵骨勁二疊勁秘法轟出一刀:「斬馬!」

  火紅色的斧形氣勁洶湧而出,借助下墜之勢迎頭劈向白狼北蠻人。

  若是全盛之時,白狼北蠻人自然不會將這一刀放在眼裡!

  他反手一刀就能輕而易舉的破開這道火紅氣勁,砍死張楚!

  但硬接了三支八牛弩三棱鐵矛後,白狼北蠻人已然受了極其嚴重的內傷,此刻他只要稍一運轉真氣,體內經脈便如同刀割,哪還有蔑視張楚這一刀的底氣?

  然而眼見火紅氣勁臨頭,他又不得不強行催動真氣劈出一刀。

  黃金彎刀劃出一個半圓,一道淡銀色的刀氣,迎向赤紅色的氣勁。

  兩股氣勁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轟隆」。

  氣勁激盪,在城牆上炸出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坑洞。

  而且坑洞底部,既有煙燻火燎的痕跡,又縈繞著淡淡的寒氣。

  ……

  「噗……」

  張楚只覺得胸口一悶,張口就噴出一大口鮮血,身軀被反震力道席捲著,向上反彈出丈餘。

  他感覺自己像是被一匹狂奔的野馬撞在了胸膛上,全身骨架都像是被震散了。

  而且胸腔內瀰漫著一股子冷意,就像是有人把他的肚皮劃開,塞了一坨冰塊進去。

  「嘩啦啦。」

  他一把拽住鐵索穩住身形,心頭暗道氣海大豪不虧是氣海大豪,即使身受重傷,隨手一刀竟然還有如此恐怖的威力!

  他還不太瞭解真氣。

  中三品武者修行的真氣,是一種比下三品武者的血氣更凝練、更強勁的高層次能量。

  通常而言,哪怕最駁雜的真氣,威力也是等量血氣的數倍。

  而融合了某種特質的特殊真氣,威力可以達到等量血氣的十幾倍,甚至是數十倍!

  白狼北蠻人的銀色真氣,顯然就擁有某種特質。

  正常情況下,哪怕他體內只剩下半成真氣,殺一個七品也不需要第二刀。

  只可惜,張楚體內的血氣,也不是普通的血氣……

  至少,他擠牙膏似的擠出來的哪一點真氣,殺不死張楚!

  ……

  張楚竭力催動體內所剩無幾的血氣,壓下胸口那股子寒意。

  「呼……」

  五六個彈指後,他張口吐出一條尺餘長的寒冷霧氣。

  再一低頭,就見下方的白狼北蠻人又向下方滑落了兩三丈,這會兒正死死的拽著鐵索,口頭跟不要錢一樣大口大口噴著血,而且臉色烏青烏青的,看上去像極了大雪天裡披著破爛單衣坐在街邊乞討的乞丐。

  張楚不猶豫,他抓著鐵索,雙腿在城牆上蹬了幾步,由頭上腳下,變成頭下腳上。

  他用右腿絞住鐵索,手一鬆,整個人順著鐵索飛速向下滑落。

  還未靠近白狼北蠻人,他就一次性鼓動體內所有的血氣,以鐵骨勁二疊勁的運轉秘法再次揮出一刀。

  還在吐血的白狼北蠻人,見到當頭落下的赤紅真氣,哪怕體內真氣暴走幾欲將他撐爆,也只能咬著牙,揮刀硬接。

  「轟。」

  赤紅氣勁轟然爆炸,散落的氣勁在城牆上炸出一個桌面大的坑。

  石屑紛飛、塵土飛揚,將白狼北蠻人的身形淹沒。

  張楚墜入塵土之中。

  ……

  「叮叮鐺鐺。」

  隨著一陣打鐵似的清脆金鐵交際聲,張楚壓著白狼北蠻人,墜出煙塵的範圍。

  兩人一邊快速的揮刀交戰,一邊急速的向下墜落。

  張楚能感覺到,黃金彎刀上的力道越來越弱了。

  而且那張近在咫尺的臉,也已經由烏青色,轉變成深紫色。

  看上去就像是一條大號茄子。

  「嘭。」

  白狼北蠻人落在城下的屍堆中。

  他雙手反握著黃金彎刀,死死架住驚雲,抬著頭直視張楚的雙眸中,燃燒著熊熊怒火,和歇斯底里的怨毒。

  城牆下,是他地盤!

  他心頭已經在盤算,要用那些酷刑慢慢炮製張楚!

  他是科爾汗部落的白狼主。

  科爾汗部落最強大、最高貴、在具有權勢的白狼主!

  他要用最殘酷的死法折磨這個大離人,洗刷他的恥辱!

  張楚直視他怨毒的雙眸,「呵呵」的冷笑了一聲。

  下一秒,他一個頭槌,狠狠的砸在了的白狼北蠻人的鼻樑山根處,當場就將他高挺的鼻樑和兩顆眼珠子砸爆!

  「嗷……」

  白狼北蠻人當場慘嚎了一聲,抽身就要後退。

  周圍的北蠻士卒已經圍了上來。

  他只要退入北蠻士卒中他能活下來。

  這一點,他知道。

  張楚也知道。

  眼見白狼北蠻人想逃,張楚將右腿上纏繞的鐵索揭開,左腿在城牆的猛地一蹬,一個餓虎撲食就將倒退白狼北蠻人撲倒在屍堆中。

  白狼北蠻人一刀砍向自己懷中,企圖將撲在他身上的張楚砍死。

  張楚連忙豎起驚雲,擋住了黃金彎刀。

  兩把刀又重重架在了一起。

  白狼北蠻人抓著黃金彎刀拚命往自己懷中壓。

  張楚抓著驚雲拚命往外推。

  若是一直這麼相持下去,張楚當然是有把我能幹掉這個白狼北蠻人的。

  因為白狼北蠻人的雙眼已經瞎了。

  他看不見,怎麼可能防得住他。

  但眼見圍過來的北蠻士卒越來越多,張楚急了。

  他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思考對策。

  索性棄了驚雲,一把按住白狼北蠻人握著黃金彎刀的手,同時張開嘴,凶殘的一口咬在了白狼北蠻人的勁動脈上。

  這一刻,他沒什麼想法。

  已經到了城下。

  周圍到處到是北蠻人。

  而他體內的血氣……已消耗殆盡。

  這一關,他恐怕是過不去了。

  但哪怕是死,他也一定拉上這個白狼北蠻人墊背!

  ……

  溫熱的鮮血,大股大股的湧進張楚嘴裡。

  一股子強烈的腥味兒,直衝天靈蓋兒。

  張楚幾乎要抑制不住吐出來。

  但他不能吐。

  不能鬆開這個白狼北蠻人。

  機會只有這一次。

  錯過了,今天就白死了!

  所以他只能死死的咬住白狼北蠻人的大動脈,大口大口的吞嚥……

  白狼北蠻人拚命的哀嚎著、掙紮著,帶著張楚在屍堆裡亂滾。

  這反倒幫了張楚大忙!

  他們倆不斷翻滾,圍上來的北蠻士卒根本就無法下手。

  想要分開他們倆。

  但一位氣海大豪的絕命翻滾,力道何等驚人,哪是這些沖在攻城戰前線的炮灰士卒所能靠近的!

  別說他們。

  連張楚都被白狼北蠻人蹂躪得很難受。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抱著一條小舢板,在和驚濤駭浪搏鬥。

  但再難受,他現在也做不了什麼。

  他騰不住手來。

  因為他的雙手,死命的抓著白狼北蠻人的雙手。

  一旦鬆開手,白狼北蠻人只要朝著他的腦袋或者後背心來一巴掌,他就交代了。

  死,今天肯定是死定了!

  但必須要拉上這個白狼北蠻人墊背,才不虧!

  於是乎,他只能報復性的改被動吞嚥為主動吸血。

  吸……

  拚命吸……

  吸死你的狗.日的!

  還別說,這個狗日的血是真踏馬的多!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4 23:36
第280章 吸殺六品 (祝賀Jmn大佬榮升白銀萌)

  天旋地轉中,張楚感覺到口中的鮮血越來越冷。

  就像是夏天裡的冰鎮酸梅湯……

  這絕不是活人應該有的溫度。

  然而懷中的白狼北蠻人,還在拚命的翻滾、拚命的哀嚎。

  雖然張楚能感覺得到,白狼北蠻人翻滾的力量正在飛速滑落。

  但他能確定,自己懷裡抱著的,的的確確是個大活人!

  這可真是見亡靈了……

  更令他心頭恐慌的是,他感覺到小腹有一股寒流升起,湧入他的四肢百骸。

  這股寒流,他非常非常的陌生。

  但正在快速恢復的血氣,卻明明白白的告訴他,這一股寒流是什麼東西。

  自己的金手指……還能這麼用?

  他喝的,可是活人的血啊!

  ……

  白狼北蠻人的掙扎越來越虛弱。

  湧入張楚口中寫鮮血也越來越少。

  不多時,張楚推開已經出氣兒多進氣少的白狼北蠻人,晃晃悠悠的爬起來。

  「呸!」

  他吐了一口血沫子,扭頭目光凶狠的掃視包圍著他的北蠻兵們。

  事實上,他現在並不需要裝凶。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現在的樣子有多凶戾!

  臉上、額頭上,全是鮮血,只餘一雙眼睛還有黑白二色。

  一張紅豔豔的血盆大口,一張口,連牙齒都是鮮紅色的,像極了壁畫上噬人的惡鬼!

  包圍著他的北蠻兵們,竟然被他這一眼嚇得齊齊倒退了一步。

  「阿得、阿得……」

  有北蠻士卒驚恐的大叫道。

  張楚不懂北蠻語,但從這些北蠻兵的表情中,他能猜到,他們大概是在喊「魔鬼」一類的詞語。

  沒想到這些殺人如麻的屠夫,也會有害怕的一天。

  果然是惡人還需惡人磨……

  張楚很想抱以冷笑。

  但嘴裡瀰漫著血腥味兒,令他笑不出來。

  他轉過身,慢悠悠的走到城牆下,彎腰拾起遺落在屍堆裡的驚雲,和白狼北蠻人的黃金彎刀。

  再走回白狼北蠻人的身體旁邊,用黃金彎刀割下他頂著白狼皮毛的腦袋,連帶著黃金彎刀的刀鞘,一起別在腰間。

  四周黑壓壓的北蠻兵們,都靜靜都看著他。

  沒有任何人敢來打擾他做這一切。

  哪怕他割下白狼北蠻人的頭顱時,許多北蠻兵眸子中都快噴出火來了,也依然不敢衝上來打擾張楚。

  這個樣子的張楚,令他們害怕。

  直到綁好白狼人的首級,提起插在一具北蠻兵屍體上的驚雲,面無表情的環伺周圍黑壓壓的北蠻兵,輕聲道:「你們還愣著作甚?」

  他的話,也沒北蠻人聽得動。

  但這並不妨礙,包圍著他的北蠻士卒們,從他輕蔑的目光中,看出他這具話的意思。

  一陣陣冷場。

  過了不知道多久,才有一名八品騎將,歇斯底里的怒吼了一聲。

  「烏拉。」

  下一秒,所有北蠻人一擁而上。

  烏泱泱的浪潮,迅速將張楚淹沒。

  只是,黑色的浪潮之中,有朵朵血色浪花綻放……

  ……

  史安在收回血淋淋的長劍,胸口被三棱鐵矛貫穿的黑甲北蠻氣海大豪,無聲無息的倒在了地上。

  「張兵曹呢?」

  史安在掃視了一圈兒狼藉不堪的城頭,沒見到張楚的人影,就問捂著肩膀止血的侯君棠道。

  侯君棠在四下張望了一圈,疑惑的嘀咕道:「方才還見他在這裡呢!」

  史安在一皺眉,暗道那張楚不會這麼倒霉,死了吧?

  張楚可不能死!

  如今整個錦天府的防禦皆繫於張楚一身,他要是死了,換了旁人一時半會也玩不轉啊!

  還沒得等史安在下令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就聽到城頭上有人大喊道:「不好啦,幫主掉城下啦!」

  稱呼不倫不類。

  但史安在不需要思考,就知道這人口中的幫主就是張楚,他連忙夠起身子,將上身彈出城頭,向城下張望。

  就見渾身鮮血,連光頭都反射著紅豔豔光芒的張楚,站在一座小山般高的屍山上,四面八方都是烏泱泱的北蠻兵,猶如黑潮一般的拚命往屍山上衝,其中還不乏九品、八品的北蠻騎將!

  然而,孤零零的立在屍山上的張楚,就像是一座在驚濤駭浪中,巍然不動的礁石!

  所有沖上屍山的北蠻兵,都被他一刀砍翻!

  無論是手提蒙皮大盾的北蠻兵。

  還是九品、八品的北蠻騎將。

  都是前腳沖上屍山,後腳就變成了屍山上的一具屍體,將屍上壘得更高。

  張楚的動作,趕緊利落,那種刀來刀斷、盾來盾崩的生猛畫面,極具視覺衝擊力!

  任誰看來,都會心悅誠服的贊上一句:好一員猛將!

  見張楚沒事,史安在微微鬆了一口氣。

  「胡鬧!」

  他不咸不淡的輕聲道。

  然而站在他身側的孔常鳴,從老上司的臉上卻分明看到了毫不掩飾的欣賞之意。

  「張大人,回城了!」

  史安在拔高了聲音大喝道。

  張楚聽到了史安在的聲音。

  但他沒回頭。

  也沒有移動。

  他不想走。

  因為他體內的血氣,已經暴走了……

  白狼北蠻人那一身鮮血,雖然沒有梁重霄留下的那四壇藥酒烈性,但後勁卻與那四壇藥酒不相上下!

  更令他頭疼的是,白狼人血液中的那一股寒意已經融入了他的血氣當中。

  這會兒正在與他血氣裡的火意,以他體內的血氣為戰場,不斷拚殺,誓要分出一個高低。

  他不知道怎麼應對這種變化。

  想來想去,也只想到了一個笨辦法……只要將體內的血氣消耗一大半,這兩股特殊力量沒了拚殺的場地,也就只能偃旗息鼓了?

  但偏生,他小腹中湧起寒流近似源源不斷,不斷補充著他消耗的血氣。

  他就只能這樣一直拚殺下去。

  左右城牆下也就剩下了千把北蠻兵。

  砍翻這一千多人,總能將體內暴走的血氣平復下來罷?

  權當廢物利用了!

  現在史安在來了。

  這就證明,城頭上那個黑甲北蠻氣海大豪已經撲街了。

  北蠻三大氣海大豪,已經撲街了兩個。

  剩下的那個黑甲氣海大豪他不知道在哪裡,但有史安在替他壓陣,晾那個黑甲氣海大豪也掀不起什麼大浪來。

  「烏拉!」

  一聲怒喝在北蠻兵人群中響起,一名身高八尺,一頭小辮兒猶如美杜莎的蛇發一樣亂甩的魁梧北蠻騎將,從北蠻兵的人群中一躍而起,雙手抓著一條萱花大斧,凌空劈向張楚,大斧上血氣澎湃,虎虎生風,威勢驚人!

  七品!

  張楚見了他手頭的萱花大斧,眼神一亮。

  「好兵器!」

  他主動迎了上去,手頭驚雲揚起,一招力劈華山斬向北蠻騎將。

  緋紅色的氣勁宛如山洪暴發般傾瀉而出。

  魁梧北蠻騎將怡然不懼,揮動著斧頭就硬撼緋色氣勁,企圖擊破緋色氣勁,一斧頭劈死氣勁後的張楚。

  「轟隆。」

  兩股氣勁交接。

  魁梧北蠻騎將只覺得一股無法阻擋的巨力來襲,完全穩不住陣腳,倒飛出丈餘後,才落在地上,腳下傾瀉出一股氣勁,直接在地面上震出了一個桌面大的坑!

  他心頭劇震。

  他能確定,這個大離人的血氣凝勁絕對不是七品的化勁!

  但八品的暗勁,怎麼可能會有如此磅礴的力道?

  張楚沒給他思考的時間。

  他欺身上去,手中驚雲急舞,幻化出一團刀光,罩向魁梧北蠻騎將。

  魁梧北蠻騎將被他一刀劈得心頭揣揣,不敢再攻,紮穩了馬步橫舉大斧格擋。

  哪知,張楚手頭的刀招竟然是虛招。

  驚雲還未落下,一記又重又狠又準的撩陰腳,已經狠狠的踢了上去。

  張楚彷彿聽到了雞蛋磕破的聲音。

  魁梧北蠻騎將本就黝黑的臉龐,瞬間就變成了絳紫色,也顧不得在招架張楚的驚雲刀,「嗷」的一聲就夾著褲襠跳了起來。

  入品武者對疼痛的忍耐力,是比普通人要高很多!

  但很顯然,真.蛋疼,這並不是一般的入品武者,所能夠忍受的……誰會沒事兒練蛋蛋的抗擊打能力啊?不怕斷子絕孫麼?

  魁梧北蠻騎將跳起來,身前空門打開,張楚趁機閃電般的將驚雲推進了他的胸膛中。

  這一幕,城頭上的所有人都看到了。

  史安在面帶笑容,似乎對張楚不拘一格的進攻手法極其讚賞。

  普通士卒只覺得胯下涼颼颼的,不自然的合攏了雙腿。

  唯有侯君棠與孔常鳴二人,只覺得心頭一陣一陣的發寒。

  那可是個七品啊!

  而且看起來,還是一個極強的七品!

  他們若是與其捉對廝殺,誰生誰死都還猶未可知!

  而張楚,竟然就這麼三拳兩腳就解決了……

  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們倆若是與張楚捉對廝殺,是不是也就是張楚三拳兩腳就可以活活打死的貨色?

  心理最複雜的是侯君棠。

  有不敢相信。

  一年半以前,他初見張楚時,張楚還只是個初入九品的年輕後生,見了他,連大氣都不敢出。

  更多是後悔。

  他一直都知道,張楚是認情分的,張楚是怎麼對待劉五的,他一直都知道,他只是嫉妒,嫉妒張楚年紀,嫉妒張楚一兩年就能走過他用了十幾年才走完的路,嫉妒得他控制不住想要打壓張楚。

  若是那點情分還在……

  就在侯君棠心頭百感交集之時,忽聞北方傳來轟隆隆的滾雷聲。

  他一扭頭,就見北方天際下,一條赤色長線奔湧而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4 23:36
第281章 游擊將

  北方天際那一道赤色長線,吸引了城頭上所有人的注意。

  猶如滾雷的轟鳴,沒有人陌生……

  因為四天前,他們剛聽過一次。

  那是萬馬奔騰的聲音……

  但是風雨飄搖的錦天府,再也經不起任何磨難了。

  城頭上的人聽到了。

  城牆下的張楚也聽到了。

  他頭皮發麻,當下不再留手,一躍而起,催動全身血氣一刀斬出!

  驚雲落下,一道足有兩三丈長、赤中帶銀的澎湃氣勁,宛如匹練般橫亙在烏泱泱的北蠻兵潮頭頂上。

  下一秒,這道龐大的赤銀氣勁轟然炸開,化成無數道巴掌大的氣勁,以漫天灑金錢之勢四散開來。

  「嘭嘭嘭嘭。」

  爆炸!

  一片一片的爆炸!

  一刀之下,近兩百北蠻兵被炸成了漫天血雨!

  血腥、殘酷的場面,把張楚自己都嚇住了!

  這一招破軍,是九莽刀第二招,是適用於戰場屠殺的群攻形殺招。

  但他之前試過這一招,威力差遠了,單從覆蓋面積上而言,頂多覆蓋三十來個人!

  而且上一次他試招時,在地面上留下的痕跡,屬於貫穿傷類型。

  可眼前這……是爆炸傷吧?

  「啊得,啊得……」

  北蠻兵驚恐欲絕的叫喊聲,打斷了張楚心中紛雜的思緒。

  他一定神,就見包圍著自己的北蠻兵們,終於潰敗了……

  他曾以為,這些北蠻兵真是一群不知疲憊、不知恐懼的殺人機器。

  原來,他們也是人……

  也會害怕,也會恐懼。

  只要你比他們更凶,更狠!

  此刻,北方天際滾滾而來的馬蹄聲,已經大如雷鳴。

  城頭上的大人物們,也都眺望著北方。

  似乎沒人注意到城下發生的一切。

  張楚本該鬆一口氣的。

  方才那一刀,已經超出了下三品的極限。

  即便算上鐵骨勁二疊勁的威力加成,也超出太多了。

  張楚自己當然知道,這一招破軍的威力,之所以能這麼強悍,肯定和他血氣裡的火意和寒意脫不了關係。

  但他血氣裡的火意和寒意,本身就不是下三品的力士能沾染的。

  真有人追究起來,他總不能告訴對方,我張楚是有金手指的男人吧?

  所以,城頭上那些大人物沒注意到他這一刀,張楚心頭怎麼能不松了一口氣?

  但此時此刻,他聽著北方天際傳來的馬蹄聲,他心頭這一口氣怎麼都松不下來。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錦天府的情況。

  錦天府的人力、物力,已經被他壓榨得七七八八了。

  只要再來五千……

  不。

  只要再來四千北蠻兵,錦天府就該完蛋了!

  張楚正大感絕望之際,忽然城頭上傳來一陣歇斯底里的歡呼聲。

  他一抬頭,就見城頭上的守城士卒們,高舉著兵器,又是哭又是笑的朝著北方歡呼不已。

  他愣了愣,心中陡然想到了一個可能,連忙一個助跑,沖上城牆,拽住一根鐵索飛速往城頭上攀爬。

  爬到一半,他就看清了北方滾滾而來的接天連地的赤潮。

  赤盔赤甲、槍林雪亮,即便是在狂奔之中,依然法度森嚴,不見混亂,猶如一股開山裂石的洪流,雄壯激盪!

  大軍最前方,一名身披黃金怒獅鎧、頭戴鳳翅紫金冠,胯下一匹棗紅駿馬的猛將,倒提著一桿方天畫戟,狂奔而來。

  人還未至,天崩地裂般的咆哮聲,已在天地間炸響:「某家姬拔,北蠻小兒,誰敢一戰!」

  「是鎮北軍!」

  張楚悲喜莫名,竟有一種想要嚎啕大哭一場的衝動。

  錦天府守住了!

  你看到了嗎,大熊!

  我們把錦天府守住了!

  ……

  故事的後來,有些人再也不曾提起,但心中卻從未忘記。

  ……

  北城門大開。

  胡亂擦拭掉臉上鮮血的張楚,混在錦天府的官員之中,跟隨史安在匆匆出迎。

  就見兩股煞氣騰騰的赤甲士卒,踩著整齊的步伐衝到城門兩側站定,挎刀而立,目不斜視,彷彿一干錦天府文武官員都是空氣。

  不多時,張楚就望見二十餘騎簇擁著一個面如冠玉,身披麒麟踏火鎧、頭戴珠玉小冠的俊美小將向城門行來。

  張楚快速的掃視了一眼,在簇擁著那個小將的二十餘騎中看到了聶犇的身影,心頭頓時一震,連忙低下頭,不敢再亂看。

  「籲。」

  二十餘騎行至史安在身前丈餘,才齊齊勒馬。

  「下官武定郡丞史安在,恭迎世子與諸位大人入城!」

  史安在一揖到底,畢恭畢敬的高聲道。

  站在史安在身後的張楚、侯君棠等人,也連忙一揖到底,長聲道:「恭迎世子與諸位大人入城!」

  「張兵曹何在?」

  一道溫潤如玉的聲音,不緊不慢的響起。

  張楚心頭一跳,不敢有任何猶豫,連忙一步上前,恭聲道:「末將在!」

  「起身吧!」

  溫潤如玉的聲音,輕輕說道,聲音中似乎還帶著幾分笑意。

  「是。」

  張楚畢恭畢敬的回覆了一聲,才直起腰身,看清楚了俊美小將的面容。

  狐兒臉,臥蠶眉,唇紅齒白,細皮嫩肉……

  咦,似乎有點眼熟啊!

  張楚努力想了想,驀的睜大雙眼。

  臥槽!

  這不是前年他陪老娘回鄉祭祖時,在金田縣外遇到的那個白袍裝逼犯嗎?

  他竟然是冠軍侯府的世子!

  這世界可真小!

  冠軍侯世子看出了他眼神中的震驚之意,舒爽的笑了。

  張楚在打量他的時候。

  他也在打量張楚。

  他看到了張楚的光頭,並在瞬間推測出了張楚所修功法。

  他也看到了張楚腰間的黃金彎刀。

  但他一張開,問得卻是:「令堂可還安好?」

  張楚得承認,無論這位冠軍侯世子,問這句是不是收買人心,他都十分感動。

  還記得她老人家的人,不多了……

  張楚再次一揖到底,恭聲道:「多謝世子掛念,家母已於第一次北蠻人攻城之時壽終大行。」

  冠軍侯世子唏噓的感嘆了一聲,點頭輕聲道:「節哀。」

  「謝世子。」

  張楚直起身。

  冠軍侯世子的目光,這時才落在了張楚腰間的黃金彎刀上,「你腰間的金刀,從何而來?」

  張楚抱拳道:「稟世子,此刀乃末將斬殺強敵,得來的戰利品!」

  他的話音剛落,冠軍侯世子身側就有人怒聲喝道:「混賬!金刀乃白狼主節仗,爾區區一個八品力士,如何殺得了白狼主,拾來的就是拾來的,豈能冒功!」

  怒喝出聲的,是聶犇!

  冠軍侯世子也在不住的皺眉。

  顯然,但凡是行伍之人,就沒有一人不厭惡搶過和冒功的。

  張楚面不改色。

  有些時候,罵你的人,不一定是在教訓你,而是在幫你。

  「請世子恕末將冒犯。」

  他不慌不忙的抱拳道了一聲,而後扭頭大喊道:「來人!」

  一名黑甲玄武堂弟兄應聲快步行至張楚身側,沒有理會周圍的諸多高官大將,徑直向張楚躬身道:「幫主!」

  「將我剛剛取下來的首級,取過來。」

  「是!」

  玄武堂弟兄轉身匆匆離去。

  冠軍侯世子的眉頭鬆開,饒有興致的看著張楚。

  周圍的所有人都在看張楚,眼神驚疑不定。

  先前張楚返回城頭,聽聞史安在召他去迎接鎮北軍進城,心想掛著一顆血糊糊的人頭去迎人不太禮貌,就順手取下首級,交給一名玄武堂弟兄。

  見到那顆白狼主首級的人,不知道那顆人頭是什麼玩意。

  知道那顆人頭是什麼玩意的,沒見到那顆人頭。

  不過數十個彈指,這名玄武堂弟兄就將那顆還戴著白狼皮毛的首級取了過來,雙手呈給張楚:「幫主,您說的是這玩意麼?」

  張楚沒接,抱拳朝前方的冠軍侯世子道:「稟世子,這把金刀,就是此人的。」

  史安在回頭仔細辨認了一會兒這顆血糊糊的人頭,也抱拳道:「下官可以為張兵曹作證,此乃北蠻科爾汗部的白狼主,三日前,張兵曹百騎劫營,下官為接應張兵曹,曾與之交手,未能留下他。」

  人證物證具在!

  在場的所有人的都猛抽了一口寒氣!

  八品殺七品,你張楚是怎麼做到的?

  「你是怎麼做到的?」

  冠軍侯府世子目帶驚異的問出了口。

  「請世子明鑑,末將鎮守錦天府南城門,此人聯合北蠻大軍中的另外兩位氣海大豪,企圖強攻南城門,破錦天府,末將提前推算出了他們的行動,請來了史大人,以及郡賊曹侯君棠侯大人、郡戶曹孔常鳴一同伏擊這三人!」

  張楚畢恭畢敬的娓娓道來:「他們三人一上城頭,末將等人便以三十架八牛弩擊之,此人身中三箭。重創墜城,末將追著他跳城,趁其重創強行將其斬殺!」

  他並沒有趁機添油加醋,反而儘可能簡明扼要的將斬殺這名白狼主的經過敘述了一遍。

  他說得簡單。

  但周圍眾多,哪個不是入品武者?

  又有幾人不是行伍出身?

  他的話音剛落,在場的所有人都用一種十分詭異的目光看著他。

  「這是個狂人!」

  所有人心頭都暗自震驚道。

  能於亂軍之中提前推算出三位氣海大豪的動向,這已經很不簡單,不過還在聰明人的範圍之內。

  但敢以八品之身,跳牆追殺一名重傷的氣海大豪,而且還真讓他給殺成了,這就接近非人的範疇了!

  重傷的氣海大豪,那也是氣海大豪!

  有道是虎死骨立。

  氣海大豪只要一刻沒嚥氣,都可能擁有瞬殺下三品力士的本事!

  江湖上,被重殘的氣海大豪,一聲大喝嚇得遠遁數十里的例子,比比皆是!

  而敢以八品追殺重傷六品,還真殺成了的例子,卻是聞所未聞!

  這種狂人,縱然還是八品,輕易也不能招惹!

  關鍵是還這麼年輕……

  「末將作證,的確曾見張兵曹跳城追殺這名白狼主!」

  侯君棠閃身從人群中走出來,一揖到底,大聲道。

  「下官也可以作證,張兵曹的確提前佈局,伏殺那三名北蠻氣海大豪,三名北蠻氣海大豪,皆被八牛弩所創,一人被史大人所殺,一人被張兵曹所殺,還有一人不見蹤影!」

  孔常鳴也不甘落後,閃身從隊列中走出,揖手大聲道。

  事實上,侯君棠當真親眼見到張楚跳牆了麼?

  事實上,張楚現在還需要這二人為他作證麼?

  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花花轎子眾人抬。

  張楚主動在冠軍侯世子面前提及他們倆,就是給他們倆面子,他們得兜著,還得報之以桃。

  「真猛士耶!」

  冠軍侯世子擊節讚歎道,頓了頓,陡然拔聲喝道:「吳軍正!」

  「末將在!」

  一名花白鬚發打理得一絲不苟、神情古板的老將越眾而出。

  「以我鎮北軍行功論,張兵曹鎮守錦天府不失、百騎劫營、獻計破敵、斬殺敵酋,數功並賞,該獎何?」

  冠軍侯世子大聲問道。

  吳軍正耷拉著眼皮,用沒有任何波動的冷硬語氣說道:「官升兩級,晉游擊將,統三千兵馬,獎蛟骨丹五十枚!」

  「好!」

  冠軍侯世子大聲道:「本公子便假父帥之權,辟張兵曹為我鎮北軍游擊將……哈哈,聶世叔,您不會捨不得放人吧?」

  話說到一半,他偏過頭,笑吟吟望著聶犇說道。

  聶犇撫鬚笑道:「張兵曹能得世子青眼,是他的機遇,老朽豈能阻張兵曹平步青雲。」

  「那小侄就先行謝過聶世叔了。」

  兩人旁若無人的自說著話。

  簇擁在冠軍侯世子身周的二十餘騎,盡皆笑吟吟的望著這一幕。

  立在張楚身側的錦天府文武官員,皆用羨慕、嫉妒的眼神望向張楚。

  然而,他們似乎都忘了,問問張楚自己的意見。

  張楚有意見麼?

  他當然有……

  他從來都不想任什麼官、為什麼將。

  他出任郡兵曹,客觀上是他無法拒絕史安在的征辟。

  主觀上,是他本身就忍不下那一口氣,想為他娘,為他那沒能看一眼這個花花世界的孩子報仇。

  如今。

  北蠻人他殺夠了。

  為了報仇還折了一名兄弟。

  他累了。

  真的很累。

  戰爭,絕對是世界上最耗費心力的一種工作……沒有之一。

  他現在只想帶著四聯幫剩下的弟兄,帶上他娘和大熊的棺槨,離開錦天府,去北飲郡,狗頭山好好歇息幾年……

  但他連史安在辟他為郡兵曹都沒資格拒絕,又哪有資格拒絕冠軍侯世子辟他為游擊將?

  這才是上位者真正的霸道之處。

  我不給你的。

  你不能開口要。

  我給你的。

  你不能拒絕!

  否則,便是不識抬舉!

  張楚茫然的慢慢扭頭,掃視周圍的所有人,只覺得這世界儘是妖魔,擇人欲噬。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4 23:36
第282章 家人

  張楚拖著沉重的身軀,慢慢挪進張府。

  聞聲迎出來的知秋和夏桃,見了他彷彿失了魂,只剩下一副軀殼的模樣,視線瞬間就被水汽淹沒。

  她們從未見過自家男人這個樣子。

  從未!

  他總像是一座大山。

  無論多大的風雨,到他這裡,就為止了!

  現在,這座大山,幾乎要被外界的風雨,壓到了……

  「老爺。」

  知秋的眼眶中蕩漾著淚光,但她還是使勁兒擠出了一個溫婉的笑臉,朝他福了一福,輕聲說道:「您是先沐浴,還是先吃飯呢?」

  娘走了,她就是這個家的女主人。

  現在,這個家的男主人要累倒了,她就必須要把這個家撐起來。

  夏桃沒她那麼堅韌。

  她見了張楚這個樣子,心疼得像是受了委屈的小獸一樣「嗚嗚」低鳴著,張開雙臂撲向張楚。

  見她撲過,張楚卻像是受驚的兔子一樣猛的向旁邊一躍,大喊道:「別靠近我,我身上全是人血……」

  他不忌諱殺人。

  那些人活著的時候他都沒忌諱過。

  死了他當然更不會忌諱。

  他只是覺得自己現在很髒……

  連肚子裡都是人血。

  夏桃被他的喊聲嚇住了……

  這是張楚第一次吼他。

  她眼睛裡淚水一下子就忍不住了,「簌簌」的往下掉。

  張楚看著她,心裡特別特別的煩躁,但還是強行擠出一抹笑容,努力放緩了聲音說:「是相公不對,你相公身上髒,你身上乾淨,別碰相公……」

  夏桃委屈的點頭。

  張楚扭頭看向知秋:「準備熱湯,越熱越好……」

  知秋不敢遲疑,應了一聲就往小跑著往伙房興趣。

  然而她一轉身,眼眶裡的淚花也同樣止不住的一個勁兒往下掉。

  她不是被張楚的喊聲嚇住了。

  她只是心疼自家男人。

  他這幾天到底經歷了什麼?

  會讓他覺得自己身上髒,讓桃子碰一下都不肯……

  ……

  浴桶裡的水換了兩次,洗出來的水還帶著淡淡的血色。

  張楚坐在滾燙的熱水裡,抓著一條汗巾狠命的搓著自己,將自己刀槍不入的皮膚都搓得像煮熟的大蝦一樣。

  「嘭嘭嘭。」

  低低的敲門聲傳來

  張楚沒回頭,徑直說道:「知秋嗎?你去歇著吧,我這兒不需要你幫忙。」

  敲門聲停歇了一會兒。

  「吱呀。」

  張楚一回頭,就見知秋拿著一條汗巾走了進來。

  他一皺眉,正準備說話,就見到了知秋眼神中的倔強,登時就把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嚥了回去。

  夫妻連心。

  就像他只說了一句「我身上髒」,知秋就心疼的淚如雨下。

  她知道,他肯定是在外邊經歷了什麼他很不願意回憶的事情,才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知秋進來一句話都沒說。

  但張楚依然明白她的意思……夫妻一場,你幹淨,我陪著你幹淨,你髒,我陪著你髒。

  他也什麼都沒說,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就把腦袋擱到木桶邊緣,安心的讓她給自己搓背。

  「剛剛嚇到桃子了吧?」

  「沒,她這會正在生自己的悶氣呢,惹您生氣了。」

  「我沒生氣,剛才是我不對,無論如何,我都不該衝她嚷嚷。」

  「沒事,她您還不瞭解嗎,就是個小孩兒心性,妾身待會給她做一屜豆沙包,她就什麼都忘了。」

  「嗯,這幾日家裡一切都好吧。」

  「一切都好,這幾日李正和騾子輪流帶人守在家門外,唯恐您不在,有賊人來家裡搗亂。」

  「嗯,他們倆還是靠得住的……」

  小兩口你一言我一語的聊著家長裡短。

  張楚那顆煩躁不安的心,漸漸的安定下來了。

  沒過多久,知秋就聽到了輕微的鼾聲。

  她一偏頭,才發現張楚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睡著了。

  但哪怕是睡著了,他的眉頭也依然皺成了一團。

  知秋用手輕輕去撫,但怎麼撫都撫不平……

  她咬著牙,不想讓自己的淚掉下來。

  她知道,哭幫不上自己的男人。

  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但她就是忍不住。

  她就是心疼。

  錦天府那麼多老爺們呢!

  憑什麼什麼事都要自家男人去扛?

  合著你們的命金貴,我家男人的命就不值錢麼?

  「您吶,怎麼就這麼不聰明呢!」

  她用蔥白的食指,輕輕點著張楚皺著一團的眉頭,話都還沒說完,淚就掉下來了,「為了一群不相干的人,去拚死拚活,真的值得麼?」

  他是全世界對她最好的人。

  她的心裡,只容得下他和妹妹。

  若能換他少皺一次眉,哪怕整個錦天府裡的人都死光了,她也不在乎。

  哪怕她那一對名之為父母的人,現在也還住在這座城裡。

  ……

  張楚醒來時,已經是第二日的傍晚了。

  他睜開雙眼,目光沒有焦距的望著房梁。

  耳旁似乎還縈繞著北蠻兵「烏拉」、「烏拉」的叫喊聲。

  還迴蕩著那些守城士卒,抱著北蠻兵從城牆上墜落下去的最後一聲呼喊。

  眼前似乎還能看到,猶如蝗蟲過境一般的密集箭雨……

  好半晌,他才猛然回過神來,自嘲的笑了笑。

  一將功成萬骨枯。

  看來自己果然不是做將軍的料。

  才打了三天仗,他覺得自己老了十歲。

  他從床上爬起來,取出一件白袍裹上,慢悠悠的走出房門。

  「老爺,您起來啦。」

  「老爺,您餓麼,鍋裡該給您熱著飯菜呢。」

  府裡的下人們見了他,臉上都帶著發自內心的笑容。

  只有他在這個家裡走動的時候,府裡的這些個下人們心裡才有底氣。

  張楚一路胡亂的點著頭,走到前院,就見知秋和石頭站在梅花樁上用樁功打熬樁功,夏桃百般無聊的坐在一旁瞧著他倆發呆。

  「阿爸。」

  石頭遠遠的就望見了張楚,激動的拉了拉身側的知秋,磕磕巴巴的大喊道:「阿爸!」

  沉浸在觀想狀態中的知秋被石頭喚醒,她見了張楚,笑著從梅花樁上跳下來:「老爺,您睡醒……」

  「咚。」

  她的話都還沒說完,就被一聲低沉的悶響給打斷了。

  張楚順著悶響一定神,見石頭站在院子裡,腳下的青石條已經裂開一片密集的蜘蛛網裂痕。

  他的眼神頓是一凝。

  這孩子修習樁功才多久?

  怎麼可能會有如何強悍的力道?

  他大步走過去,才發現石頭剛剛砸出來的裂痕,竟然是地面上最淺的裂痕。

  「石頭,乾娘不是告訴過你嗎,從梅花樁上下來的時候,一定要輕一點嗎?」

  知秋撫摸著石頭的頭頂,就像是在摸一隻小狗兒一樣。

  石頭一臉無辜,還在對知秋指張楚,磕磕巴巴的說道:「阿爸、阿爸。」

  「這孩子是什麼時候能將石板踩裂的?」

  張楚蹲下身,仔細打量著地上的裂痕,問道。

  知秋沒什麼感覺,回想著說道:「好幾日了吧,這孩子收不住自己的力道,這幾日沒少弄壞家裡的鍋碗桌椅。」

  張楚想了想,抬起右手牽起他,溫言道:「孩子,你拉阿爸試試?」

  石頭歪著頭看了看他,再看了看自己的手,過了好一會兒,似乎才理解了張楚的意思。

  也不見他如何做事,手上便陡然發力!

  張楚右手小臂上的肌肉瞬間隆起。

  石頭腳下的青石板再度崩裂。

  「好了孩子!」

  張楚面不改色的輕聲說道,心頭卻已經翻起驚濤駭浪。

  天賦異稟!

  這才是真正的天賦異稟!

  這孩子手下竟不下千斤之力!

  他習武才多久?

  張楚仔細一回想,驚駭的發現,從他將石頭撿回張府,到現在,滿打滿算也不到一個半月!

  更變態的是,如此強悍的力道,石頭的骨骼竟然完全沒有承受不住他力量的跡象!

  想當初他突破八品後,以青石條量力,單手力量超過一千三百斤,臂骨就疼得像針扎一樣!

  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思著,九品武者之下,這孩子打誰誰死!

  這意味著,這孩子若是練髓,一轉就相當於別人二轉!

  這意味著著,這孩子於在三品,有真正的無敵之姿!

  石頭見張楚望著自己,咧著嘴,朝張楚露出了一個憨憨的笑容:「阿爸。」

  張楚側過頭問知秋:「你教的?」

  知秋:「妾身是教他喊阿爹的,但不知道為什麼,他一開口就阿爸。」

  張楚想了想,點了點頭:「應該是雁鎩郡那邊傳過來的口語。」

  頓了頓,他又道:「這孩子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你們帶太危險了……他以後跟著我吧!」

  知秋沒意見:「您拿主意吧!」

  張楚牽著石頭轉身往客廳走去:「走吧,跟阿爸吃飯去。」

  石頭走了兩步,突然又拽住了張楚,扭頭吹了一聲口哨,口哨聲一傳出,他那條掉毛的邋遢老狗,就從伙房那邊鑽了出來,搖頭擺尾的圍著石頭繞圈圈。

  石頭也不在乎自己身上乾乾淨淨的雪白練功服,彎下腰就把老狗夾在腋下。

  老狗竟也不覺得難受,還夠著脖子去舔石頭的臉。

  張楚瞧著,倍兒有喜感。

  「來人!」

  他高聲喊道。

  一名玄武堂甲士匆匆走進來,躬身道:「幫主。」

  「通知李堂主和羅堂主過來見我!」

  「是!」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4 23:37
第283章 清點與復盤(三更)

  李正和騾子來的時候,就見到自家大哥和石頭坐在客廳裡吃飯。

  「楚爺。」

  兩人走進去,正要行禮,就見自家大哥擺手道:「別多禮了,坐吧!」

  兩人依言,分別坐到了自家大哥的左右。

  張楚手裡拿著饅頭:「傷亡清點完畢了麼?咱們四聯幫……還有多少活著的弟兄。」

  先前攻城戰打到最後,城衛軍、廂軍、民夫,幾乎都消耗殆盡,張楚再捨不得,也只能將四聯幫好不容易才攢起來的三千弟兄都填上去。

  當時那種局勢,他這是沒有選擇的選擇,沒有辦法的辦法。

  騾子和李正聞言,不約而同的用擔憂的目光望向張楚。

  張楚光是看著他們倆這副猶猶豫豫的模樣,就覺得手裡的饅頭沉重了數百斤。

  「說吧!」

  他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道:「我有心理準備。」

  騾子和李正迅速交換了一個複雜的眼神。

  無奈。

  憂慮。

  不忍。

  卻又不得不說。

  自家大哥是個什麼性子,四聯幫已經再沒有人能比他們倆更清楚了。

  此次四聯幫的傷亡慘重至斯,將詳細傷亡情況告訴大哥,無疑是拿一把刀子狠狠捅在他心窩子上。

  但現在戰爭已經結束了,這事兒已經拖不住了。

  他倆又沒膽子騙他。

  騾子躊躇了半晌,還是猶猶豫豫的小聲道:「還剩下九百四十二個完好和輕傷的弟兄了,重傷的和殘了的,有四百三十八個,其餘的弟兄,都沒了,屍體我們只找回三百多具。」

  張楚口口聲聲說著有心理準備,但聽到準確數字,仍覺得心頭堵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不是心疼四聯幫這點基業沒了。

  只要他還在,隨手就可以再創立一片比四聯幫還要龐大的基業。

  他是心疼那麼多活蹦亂跳的弟兄,就因為他一道命令,沒了一大半。

  屍體都毀在了攻城戰的烈火中……

  這是讓他們以後收紙錢都沒地兒收啊!

  騾子和李正一見他的眼珠子開始發紅,連忙站起來,一個給他倒茶、一個給他順氣兒。

  「您別著急、別著急……弟兄們是為守衛錦天府戰死,死得夠爺們,全錦天府的老百姓都感謝他們,今兒上午,還有好多老百姓來咱四聯幫總舵,要領他們的靈位回去,說要世代供奉。」

  張楚接過騾子遞過來的茶碗一口飲下,平息了好一會兒,才喘過了這口氣兒來。

  他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一張張鮮活的面孔,強行轉移話題:「四城門都解禁了嗎?」

  騾子知道他要問什麼,答道:「都解禁了,狗頭山那邊派過來,被北蠻大軍堵在城外的弟兄,今早已經入城了。」

  張楚微微喘息著問道:「狗頭山那邊情況怎麼樣?」

  「楊長老已經在武曲縣周邊站穩腳跟了,托您那封手書的福,武曲縣的縣尉也沒敢在找狗頭山的麻煩。」

  「糧食的問題呢?」

  「暫時解決了。」

  「怎麼解決的?」

  「撒出去購糧的弟兄,買到了一部分,剩下的,楊長老領人圍剿了狗頭山附近的所有山寨和土匪據點,抄到了一批糧食,據狗頭山那邊過來的弟兄稟報,狗頭山的存糧,足以維持兩萬人吃三個月。」

  「三個月?」

  張楚皺了皺眉頭,靜下心分析錦天府目前的局勢。

  鎮北軍撤入錦天府。

  暫時看起來,鎮北軍和錦天府都安全了。

  憑藉鎮北軍的兵力和氣海大豪的數量,若是據城而守,倒是有希望拖垮北蠻大軍的後勤補給,贏得這場戰爭的勝利……

  不對!

  北蠻人是遊牧民族,他們自身的後勤補給的確薄弱。

  但如今他們已經攻下雁鎩郡、止戈郡、逐馬郡三郡之地,小半個玄北州。

  這三郡的糧草,再加上他們自身的補給,會大幅度的增強北蠻人的戰爭潛力。

  而錦天府內多了鎮北軍這五萬人馬後,糧草後勤反而會吃緊,若是據城而守,還真不一定就耗得多北蠻人!

  再者,錦天府畢竟不是永明關,扛不住數十位氣海大豪集中開戰。

  別的不說,就說錦天府那四座城門,就經不住多位氣海大豪同時放大招轟擊……

  需知攻城戰,城門是不能封死的,因為城門一旦封死,就等於失去了反擊的機會,自困死地,敵人完全可以大搖大擺的累土,如履平地的攻入城內,封城屠城。

  若失了守城的優勢,就憑鎮北軍那五萬殘兵敗將,不可能是北蠻人十五萬大軍的對手。

  如果鎮北軍是北蠻大軍的對手,也不可能會被北蠻大軍像攆兔子一樣,從北疆一直攆到錦天府。

  也就是說,鎮北軍有很大幾率,不會在錦天府與北蠻大軍決戰!

  有道屁股決定腦袋。

  這種複雜的局勢,若換做以前,張楚哪怕是想破腦袋,肯定也是推演不出個所以然來。

  但做了兩個月郡兵曹,並且統帥一萬兵馬跟北蠻人打了一場如此慘烈的攻城戰後,他對攻城戰雙方的優勢劣勢,以及可能會動用的種種手段,已盡皆了然於胸。

  知己知彼,推演起來自然順暢。

  但這個結果,卻令他的臉色又漸漸陰沉了下去。

  「將烏潛淵的方位傳給楊長安,讓他派人去找烏潛淵,請他幫派再籌措足夠兩萬人吃上三個月的糧食,而且必須要立刻組織人手耕種……錦天府,怕仍然是守不住!」

  他面沉似水的低聲道。

  騾子和李正聞言,臉色都不約而同浮起了遲疑之色。

  不是他們不相信張楚,而是鎮北軍看似鼎盛的軍容,給了他們太大的信心。

  其實又何止是他們。

  連張楚昨日見了鎮北軍那接天連地、來勢洶洶的鼎盛軍容後,心頭都對鎮北軍升起了一股盲目的信心。

  弱者遇到強敵的時候,總是會將希望寄託於強者身上。

  錦天府與鎮北軍對比起來,無異於牙牙學語的嬰兒,與八尺健兒之間區別!

  且不提那五萬百戰悍卒,光昨日簇擁在冠軍侯世子周圍的那二十多位氣海大豪,便是一股強大到足以毀滅錦天府很多遍的恐怖力量!

  「你們倆就別瞎琢磨了,只管按照我說的去做!」

  張楚懶得跟他們倆解釋那麼多,直接把命令強壓下去。

  他都如此說了,騾子哪還敢猶豫。

  「是,屬下回頭就派人給楊長老遞消息過去。」

  「對了,你有沒有打探到,先前止戈郡那一萬五北蠻大軍上哪兒去了?」

  張楚又問出了一個積壓在他心頭許久的疑問。

  那一萬五千北蠻大軍沒來錦天府,可謂是饒了錦天府滿城老百姓一命。

  若是三萬五千北蠻大軍兵臨城下,其中還至少有三位氣海大豪,張楚就算是能將當時那一萬三千人玩出花活兒來,也決計保不住錦天府!

  他一直疑心,那一萬五北蠻大軍,是切鎮北軍後路去了。

  但到底是不是,還得血影衛打探過後才知道。

  「打探清楚了!」

  騾子肯定了張楚的猜測:「切鎮北軍後路去了!」

  「據屬下打探來的消息,鎮北軍一直被北蠻人,圍困在雁鎩郡下轄一個名叫安寧縣的地方,那個縣城緊臨玄燕大運河,兩面環水,易守難攻,北蠻人強攻了大半個月,都沒能攻進去。」

  「止戈郡那一萬五,便是去封鎖雁鎩郡邊境去了。」

  「而逐馬郡那兩萬五千北蠻大軍,則是負責攻打咱們錦天府,徹底切斷鎮北軍的退路,企圖絞殺鎮北軍於四郡之中。」

  「難怪!」

  張楚聽到此處,心頭豁然開朗。

  難怪從逐馬郡過來的那兩萬北蠻大軍,會拼著全軍覆沒死磕錦天府!

  原來他們的目標,從始至終都不只錦天府這一座並沒有太大戰略意義的郡府。

  北蠻大軍的目標,一直都是被圍困於安寧縣的鎮北軍!

  也對。

  鎮北軍善守。

  而北蠻人善野戰。

  鎮北軍雖然只剩下不到五萬大軍,但憑藉安寧縣易守難攻的特殊地利,北蠻人若一味強攻,至少也少說也要付出十來萬人的代價,才能攻破安寧縣。

  就這,還不能保證全殲。

  因為鎮北軍的氣海大豪實在是太多了,一旦雙方的兵力對比下降到一定程度,光憑那二十多位氣海大豪,就足以護住鎮北軍一部,強行殺出一條血路突圍。

  似鎮北軍這種在玄北州有著廣泛群眾基礎,並且在與北蠻人長達數十年的作戰中打出了鐵血軍魂,某種程度上甚至可以視作北蠻人剋星的強軍,哪怕只放走一千人,鎮北軍就復起之日!

  強攻又慘烈,又不穩妥。

  相比之下,先行攻下錦天府,再放鎮北軍進入已經陷落的雁鎩郡、止戈郡、武定郡、逐馬郡四郡包圍圈之中,以北蠻大軍最擅長的騎兵運動戰,一點一點消耗鎮北軍的有生力量,直至徹底覆滅鎮北軍這個辦法,又能減少傷亡,又穩妥。

  正好鎮北軍一直在極力向南方突圍。

  順水推舟。

  請君入甕。

  何樂而不為?

  這個大戰略是沒錯的!

  問題出在錦天府這個局部戰場上。

  北蠻人第一次進攻錦天府,因為有著烏氏做內應,是殺進了錦天府的。

  雖然最後因為史安在的爆發,沒能一舉拿下錦天府,但卻也摸清了錦天府的虛實。

  以張楚接任郡兵曹之職時的情況而言,整個錦天府,竟只有一千多號殘兵敗將!

  北蠻人以兩萬大軍,強攻錦天府,已經是殺雞用上了牛刀!

  若無意外,絕對是萬無一失中的萬無一失!

  但北蠻人可能不知道,新進接任錦天府郡兵曹的,是一個叫張楚的幫派頭子。

  又或許知道,只是沒將張楚放在眼裡。

  卻不想,張楚以發展幫派下線的流氓手法,硬生生在一個半月內,又拉扯起來了一萬三千人的大軍!

  更陰差陽錯的是,張楚這個老陰比為了能夠快速支援各城門、訓練新兵,手裡一直捏著了大量的預備隊,以致四城牆的防線,一直都處於搖搖欲墜的態勢。

  好像只要北蠻大軍下一輪進攻,就能攻破錦天府防線的那種搖搖欲墜。

  能正面剛,誰還願意去動腦子?

  於是乎,雙方就打成了添油戰術……

  當然,這其中,也有張楚一怒之下百騎劫營,一戰就屠戮北蠻大軍近五千人的功勞在裡邊。

  等到這一股北蠻大軍發現自己啃到了一塊硬骨頭,崩了門牙的時候,已經晚了……

  到那時,他們只能盼望高強度的強攻,能拖垮、磨死錦天府四城門的防線。

  至於最後那一出三大北蠻氣海大豪聯手強攻南城門,已經是這一路北蠻大軍的孤注一擲了。

  可惜,他們賭輸了,傾家蕩產。

  更可惜的是,張楚贏了賭局,輸了桌面。

  ……

  「您知道,北蠻大軍最後是如何突出重圍的麼?」

  騾子笑吟吟的對張楚賣了一個關子。

  張楚凝眉沉思了一會兒,搖頭道:「不知。」

  易地而處,他若是鎮北軍的統帥,他實在是想不出什麼好法子,能將困於十幾萬北蠻大軍包圍之下的五萬大軍,完完整整帶出來。

  「五天前的那個夜晚,您帥五百甲士出城劫營時,用的是什麼招數,您還記得吧?」

  騾子面色一變,再不掩飾自己目光中的崇拜之意。

  張楚愣了愣,陡然反應過來:「鞭炮破騎兵?」

  「對!」

  騾子擊節讚歎道:「據屬下從鎮北軍中打探來的消息,鎮北軍就是學了您的法子,趁夜以鞭炮破了北蠻凶騎的封鎖,一夜之間,連破北蠻四道防線!突出了北蠻人十幾萬大軍的封鎖!」

  張楚恍然道:「難怪昨日鎮北軍進城,冠軍侯世子第一個找我,還說什麼『獻計破敵』連升我了兩級,原來是這個原因。」

  他之前是假郡兵曹,從七品。

  冠軍侯世子給他晉陞的游擊將軍,是從五品。

  只不過,假郡兵曹是郡府實權官。

  而游擊將軍只是一個空有品級的武散官。

  也就是那種,不打仗的時候你哪涼快哪呆著去,愛幹嘛幹嘛去,但一旦開打你哪怕是在滾床單,也得立刻提起褲子滾進鎮北軍,統兵作戰的預備役武將。

  只不過這個預備役,是屬於鎮北軍體制內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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