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從大佬到武林盟主 作者:小樓聽風雲(連載中)

 
Babcorn 2019-9-24 19:39:37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7 18643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4 23:10
第244章 變化

  「楚爺。」

  程璋和焦山他們離開郡兵司後,騾子壓低了聲音小聲道:「城衛軍缺人,咱們四聯幫不是還有一千五號弟兄麼?您何不將四聯幫的弟兄們都填充到城衛軍,這樣也有利於您集中力量,跟北蠻子幹!」

  「騾子說到俺心口上,俺剛剛也在想這事兒。」

  李正接口道:「城衛軍有軍餉,咱們那手下那些弟兄塞進城衛軍,不就一個人能拿兩份兒例錢了?」

  「這個主意不錯,反正錦天府現在也沒有幫派敢跟我們四聯幫搶地盤搶生意,這麼多弟兄閒著也是閒著,不如進城衛軍多拿一份兒餉錢,還能學一學城衛軍的操練。」

  大熊也贊同這個主意。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表達著自己的看法。

  張楚聽後,卻是想都沒想就直接搖頭,「你們只看到了將我們四聯幫併入城衛軍的好處,還沒看到根本問題。」

  「現在四聯幫是我們的,我們說了就算。」

  「一旦將四聯幫併入城衛軍,那他們就成了的官兵,以後就是郡衙的人、朝廷的人。」

  「當然,我坐在這個位子上的時候,他們是官兵還是咱們手底下的弟兄,都沒分別,可我一但離開了這個位子,就等於我們好不容易才積攢起來的家當,全送給下一任郡兵曹了。」

  「為啥?」

  李正問了一個很李正的問題:「就算您不坐這個位子了,您也可以將咱自己的人馬拉走啊!」

  已經聽明白了的騾子和大熊一起扭頭,向李正遞過去一個鄙視的眼神:都變成官兵你還想拉走?想幹嘛?造反麼?

  張楚沒李正解釋,徑直說道:「所以你們三個,就別想偷懶了,城衛軍我給了他們一個月的時間,讓他們重新拉扯出四千人馬,你們,我就只給半個月的時間,重新給我拉扯出三千人馬!」

  三人面面相覷,臉色都有些為難。

  「楚爺,半個月的時間是不是太緊了點?」

  騾子大著膽子,小聲說道:「城裡沒多少青壯了,咱們區縣的分舵,又都已經撤了……」

  「我也知道這很難。」

  張楚嘆了一口氣,「我也想給你們時間……但北蠻人會給我們時間麼?現在錦天府處於北蠻人三面合圍當中,北邊的鎮北軍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誰都不知道,我們不抓緊時間補充人手,一旦北蠻人二度揮師南進,我們拿什麼跟北蠻人幹?」

  「沒說的!」

  李正一咬牙,梗著脖子道:「您都開口了,就算是去搶,俺也一定把三千人補齊了!」

  對於張楚的命令,他從來都不會拒絕。

  辦得到,他會辦。

  辦不到,豁出性命他也會辦!

  張楚微微點了點頭。

  城衛軍和四聯幫的人員缺口,加起來已經超過四千人。

  這麼大的人員缺口,光靠錦天府內現有的青壯,肯定是補不起的。

  他就是要逼著他們,打那些從各郡逃出來的難民的主意。

  「對了,大熊,你什麼時候進八品?」

  張楚看向大熊。

  大熊摸了摸光溜溜的頭皮,不確定的說:「應該就這兩日吧,屬下的《金衣功》已經大成,只是還沒掌握暗勁。」

  這話說的,騾子和李正都不由的向大熊拋去一個羨慕嫉妒狠的眼神。

  大熊入品的時間,比李正晚、比騾子早。

  他之所以超過李正,全得益於《金衣功》。

  《金衣功》鐵鍋炒自己的法子,的確非常痛苦、非常危險,耗費的錢財也不是一筆小數目。

  但只要挺得住,數月便能九品大成!

  而且《金衣功》非名刀名劍不可傷的超強防禦力,在戰場上簡直就是近乎BUG的存在!

  張楚都已經在思量著,以後是不是乾脆就將《金衣功》定為四聯幫九品必修功法!

  一大群光頭彪漢一起掄刀子砍人,想想也挺帶感的。

  「盡快入八品,我安排你接任城衛軍南城守將。」

  張楚如是說道。

  「是!」

  大熊躬身領命。

  「李正,你呢?還有多久能進八品?」

  張楚的目光轉向李正。

  李正尷尬的呲著牙強笑道:「俺,俺可能還需要一兩個月的時間。」

  「這麼久?」

  張楚皺眉:「要不然,你也練一練《金衣功》得了!」

  李正聞言,不由的看了看張楚的頭頂,再看了看大熊光溜溜的頭皮,頓時搖頭如撥浪鼓:「還是算了吧,您再給俺一個月時間,俺指定能進八品。」

  張楚:……

  大熊:……

  騾子:「您別看我,我進九品才五個月,沒那麼快,我也不能剃頭,回家會被我爹活活打死的!」

  張楚:……

  大熊:……

  ……

  郡衙是有公廚的。

  也就是傳說中的機關單位工作餐,並且是由專人送到各官寺之內,奉與諸位大人。

  伙食還不錯,五菜一湯,份量也極足,畢竟各官寺的主官,都是入品武者,而入品武者,本身就都能和飯桶畫上直接的等號。

  就在張楚和李正、大熊、騾子同桌吃飯的檔口,兩名皂衣小吏,用門板抬著「哎呀、哎呀」呻吟的馬榮,走進了郡兵司。

  「啟稟張大人,馬大人目無軍法、衝撞上官,我家大人已打斷他一條腿,向張大人致歉,還行張大人海涵。」

  一名皂衣小吏走到大堂門前,躬身向張楚稟報導。

  張楚一手端著巴掌大的青花瓷飯碗、一手拿著檀木筷,細嚼慢嚥著,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你家大人是哪位?」

  「回張大人的話,我家大人乃是郡戶所孔常鳴孔大人。」

  「哦,那這個馬榮,可是孔大人的親眷子侄?」

  這話問得也太直白了,門外的皂衣小吏哪敢承認?

  「下吏不知。」

  「那就勞煩你回去,代本官多謝孔大人替本官教訓下屬……李正!」

  「屬下在!」

  李正丟下飯碗,「噌」的一聲站起來。

  「去,將馬大人另一條腿也打斷,再派兩個人抬著他,去南城樓逛一圈兒,告訴南城門那些將士,這就是違背本官將令的下場!」

  「是!」

  李正抓起倚在身側的連鞘雁翎刀,獰笑著大步向堂外行去。

  侯在門外的兩名皂衣小吏眼皮子直跳,額頭上直冒冷汗。

  不多時,門外就響起了一聲高亢的慘叫聲,緊接著便戛然而止,似乎是暈過去了。

  張楚一直在端著飯碗吃飯,連眼皮子都沒眨一下。

  同桌而食的騾子和大熊偷偷摸摸的交換了一個眼神,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憂色。

  他們都察覺到,自家大哥比以前更強硬了。

  但他們不敢勸,因為他們知道自家大哥的變化,從何而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4 23:10
第245章 殺馬

  一名身著綠色公服,下顎三寸清須的中年官吏大步走進史安在的官寺中,眼神中醞釀著怒意躬身行禮道:「大人。」

  高踞堂上的史安在手持硃筆,批示著公文,堂下的中年官吏走進來,也未抬頭:「何事!」

  「大人!」

  中年官吏直起身,怒聲道:「那假郡兵曹,太不當人子,新近入寺,便敢借下屬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下官,這分明是不將下官、不將我錦天府政吏、不將大人您放在眼中啊!」

  「哦?」

  史安在手中硃筆不停,似是驚訝的問道:「假郡兵曹處置馬榮,可處置錯了?」

  堂下的中年官吏一聽頓覺不妙,暗道史大人怎麼好像什麼都知道?

  「常鳴啊!」

  史安在終於放下了手頭的硃筆,輕悠悠的喚道。

  「屬下在!」

  堂下的中年官吏連忙一揖到底。

  「你是隨我從京城到玄北州上任的老部下,眼光要放長一點,不要一天到晚總盯著郡衙那一畝三分地。」

  史安在淡淡的說道:「玄北州的形式不大好,冠軍侯府那幫武夫這回只怕是玩砸了,錦天府……不能丟在我們手上,你明白嗎?」

  堂下的中年官吏心頭劇震。

  前番得聞史安在要從民間征辟一個幫派頭子入主郡兵司的時候,他們這些追隨史安在已久的老部下,心中就有過這樣的猜想。

  但如今聽史安在親口說出,他心中仍然不可抑制的翻起驚濤駭浪。

  局勢,真的已經敗壞到這個地步了嗎?

  ……

  張楚巡視完北城門的城衛軍,坐上馬車前往東城門。

  趁著乘車的空擋,張楚拉開車窗簾,取出隨身攜帶的《九莽刀》刀譜認真翻閱。

  《九莽刀》是一門和《天霜刀》截然不同的刀法。

  《天霜刀》全套刀法,共三十六式,六大殺招,雖然殺招有些死板,必須從第一招一招一招的連貫到最強招,實戰意義不大,但整體來說,《天霜刀》絕對是一部工整、嚴密的刀法。

  而《九莽刀》全套十八式九大殺招!

  沒錯,十八式九大殺招!

  也就是說,這套刀法一經施展出來,就能在很短的時間內從頭爆發到尾!

  招式少,就意味著變化少,變化少就意味著破綻大。

  以張楚的目光來看,《九莽刀》的確處處都是破綻。

  但創造這套刀法的人,極其高明,以瘋牛的勇猛和血熱入刀,凝聚一往無前的氣勢添補變化少的短板。

  這套刀法只要血氣跟得上爆發,完全可以以攻代守,壓著敵人打!

  不會被反攻,當然不懼怕有破綻!

  如果說,《天霜刀》是一門適合江湖廝殺的刀法。

  那麼《九莽刀》,就是一門單純為戰陣廝殺而創的刀法!

  捨棄了變化!

  捨棄了防守!

  化繁為簡!

  直來直去!

  很適合張楚現在的處境。

  張楚的刀法,起於《天霜刀》,其後一路閱覽了諸多低級刀法,基礎打得極為紮實,不缺變化,就缺爆發的殺招。

  當然,《天霜刀》的最強招「霜殺百草」也極為厲害,但天霜刀必須從第一招、第二招一路蓄勢到最強招的打法,就注定了這是一門殺強者用不著,殺弱者更用不著的雞肋刀法。

  殺強者,那個強者會傻乎乎的等你蓄勢完了再接你最後一招?

  殺弱者,順手一刀就剁了,還搞那麼花架子作甚?唱戲啊?

  《天霜刀》畢竟只是天刀門的入門刀法,更側重於夯實刀法基礎,培養刀感、氣勢。

  「不愧是專供七品郡賊曹修行的刀法!」

  張楚合上手裡的《九莽刀》,心頭暗道:「郡賊曹屬於武將,練的就是這種適應戰陣殺伐的刀法,那文官呢?」

  他不由的回想到前番見史安在出手。

  那日史安在使的是劍,劍氣也的確凌厲得跟飛毛腿導彈一樣,但劍法……平平無奇!

  「或許是五品殺六品,平A就能斬殺對手罷!」

  張楚這樣想到,忽然聽到前方傳來「嗷」的一聲,像是狗兒受驚後發出的哀嚎聲。

  他沒往心頭去,但緊接著就聽到「啪」的一聲,像是有什麼重物砸在了馬車,整架馬車都為之一震。

  張楚心頭猛然一沉,閃電般的抄起身側的驚雲,縱身而起一掌拍在車廂的天花板上。

  「啪啦。」

  鐵木打製的天花板碎裂成漫天木屑,張楚衝天而起,人還在半空,手中的驚雲卻已經出鞘。

  他飛速移動目光尋找刺客的身影,但掃視了一圈兒後,卻只見拉車的健馬躺在地上,一個衣衫襤褸,頭髮打結成一團的半大孩子,抱著一條大黃狗站在健馬前邊兒。

  簇擁著車隊的玄武堂弟兄們,已經長刀出鞘,將馬車前的半大孩子團團圍住。

  馬車天花板破碎的聲音一傳出,所有人就扭頭一臉懵逼的看向半空中的張楚:幫主,您弄啥嘞?

  張楚落地,繃著臉,若無其事的將驚雲回鞘:「什麼情況?我還以為被人伏擊了!」

  這還真不是他神經過敏,他現在是郡兵曹,天知道這城裡還有沒有北蠻人的死士。

  大熊撓著頭,有些尷尬的湊上來低聲道:「那孩子的狗突然衝出來,駕車的弟兄沒注意,馬踩了狗的尾巴,那孩子就不知道從哪兒衝出來,一拳頭就把馬給打倒了。」

  「一拳?」

  張楚驚訝的問道。

  大熊篤定的點頭,「一拳!」

  張楚隨手將驚雲拋給大熊,慢悠悠的走向馬車前的包圍圈。

  包圍著那個半大孩子的玄武堂弟兄們,隨著他的腳步分開了一條道路。

  「好了,把刀都收起來,這麼多人拿刀圍著一個孩子,也不怕外人笑話我們四聯幫。」

  「是幫主!」

  張楚走進包圍圈,蹲下來檢查躺在地上的馬。

  健馬喘息著,但出氣兒多,進氣兒少,口鼻都在往外淌著血,眼看是活不成了……他注意到,健馬的胸膛上有一個包子大的凹陷,好像是被一拳轟碎了,傷到了心臟。

  他「嘖嘖」驚嘆著站起來,不敢置信的望向那個處在包圍圈中心,抱著大黃狗瑟瑟發抖的半大孩子。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4 23:10
第246章 養子

  赤手空拳殺馬是個技術活兒。

  少說也得掌握了明勁的九品武者,才有可能一擊斃命。

  強一點兒的武道學徒,拉開架勢,蓄勢一擊,或許也能辦到,但難度極大!

  至於普通的精壯漢子……還是不要嘗試這種高難度的挑戰為好,兔子急了都咬人,馬急了,那可是連踢帶咬!

  而現在,一個半大男孩兒,竟然一拳打死了一匹馬!

  天生神力?

  張楚饒有興致的打量這個男孩。

  看他的身量,約莫十三四歲,裸露在外的手瘦得皮包骨頭,跟雞爪子一樣,一看就是長期營養不良造成的。

  他身上很髒。

  指甲縫裡全是污垢,臉上連一塊兒乾淨的皮膚都找不到,頭髮也板結成了一塊,張楚隔著老遠都能嗅到一股餿味兒,也不知道多久沒洗過澡了。

  他懷裡的大黃狗也和他一般,又髒又瘦,還在脫毛,看那條大黃狗鬍鬚周圍的花白之色,似乎已經是條老狗了。

  張楚向他走了一步,溫和的問道:「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後退了一步,像條狗一樣對他呲牙,喉嚨裡發出低低的咆哮聲,明亮的眸子裡,閃爍著威脅和凶狠之意。

  張楚止住腳步,皺起了眉頭。

  他在這孩子的眼神中,看不到一絲人性。

  這孩子眼神中的凶狠之色,倒是令他想起前世看到的一個傳聞:狼孩兒。

  棄嬰被狼養大,從小在狼群裡吃生肉、喝生血長大,長大後所有的行為舉止都和狼一模一樣……

  「大熊,帶幾個弟兄去附近打聽打聽,這是誰家的孩子!」

  「是!」

  大熊一揮手,十名玄武堂弟兄跟著他,朝周圍看熱鬧的街坊鄰居們走去。

  張楚蹲下身子,平和的直視著男孩的雙眼,儘量不給那個男孩帶來壓力,「把馬車上的糕點取來給我。」

  「是。」

  一名玄武堂弟兄應了聲,轉身爬上殘破的馬車,取出一個精美的檀木食盒,雙手拿在手裡,恭恭敬敬的奉給張楚。

  張楚打開食盒,取出一塊兒桂花糕拿在手裡,攤開手饒有興致的向那個男孩兒示意,「來……」

  男孩看了看他手裡的桂花糕,似有意動,但腳下沒動,還是警惕的看著他。

  張楚想了想,隨手將桂花糕拋了過去,像是喂小狗兒一樣。

  小男孩兒還是沒動。

  但他懷裡的大黃狗動了。

  大黃狗從他的懷裡掙紮著落到地上,一瘸一拐的走到那塊桂花糕前,叼起桂花糕,扭頭搖著尾巴,回到小男孩身前,伸著長長的嘴去拱他的手。

  男孩兒張開手,大黃狗將嘴裡的桂花糕吐到了他手裡。

  他將桂花糕分成兩半,一半塞進大黃狗嘴裡,一半塞進自己嘴裡。

  一人一狗,吃得分外歡快。

  張楚看著這一幕,心頭有些動容。

  果然是見的人越多,就越喜歡狗啊……

  他嘆了一口氣,強笑著又取出一塊桂花糕拿在手裡,向男孩示意,「過來……」

  男孩兒看了看他手裡的桂花糕,又看了看他,眼中的凶狠之意,終於消退了許多。

  他向張楚走了一步,又停了下來,似乎還是有些害怕。

  倒是大黃狗,搖頭擺尾的走到張楚前面,舔了舔他的手,叼起他手裡的桂花糕,轉頭一溜煙兒的向男孩兒跑去。

  依然是一人一狗各一半。

  這一次,男孩兒吃著桂花糕,臉上終於露出了一個笑臉兒。

  ……

  大熊回來的時候,就見小男兒站在張楚面前,抱著食盒,抓著一塊又一塊糕點往嘴裡塞去。

  「楚爺,打聽清楚了,這孩子叫石頭,一生下來腦子就有問題,他娘生他的時候難產死了,他爹在北城碼頭做苦力拉扯他長大,但去年十一月中旬的時候,他爹凍死了,就剩下他一個人在這一片流浪,周圍的街坊鄰居見他可憐,偶爾會給他些冷飯吃。」

  「低智兒?」

  張楚剛給這孩子檢查完身體,聞言有些可惜的嘆了一口氣。

  這孩子天生神力,骨骼生得奇壯,是個練武的好材料。

  只可惜是個低智兒……

  練武是需要腦子的。

  沒腦子,體格再好也練不出什麼名堂來。

  旁的不說,不夠聰明,複雜點的武道秘籍都看不懂……

  「餓。」

  石頭吃完了食盒裡最後一塊桂花糕,一把將精美的檀木食盒扔到一旁,可憐巴巴的抓住了張楚的手腕,滿懷期待的指著自己幹癟的肚皮:「餓。」

  張楚一凝眉……他竟然感覺到手腕有絲絲痛覺!

  怎麼可能!

  「去個人,買些饅頭來。」

  他面不改色的說道。

  「是,幫主。」

  一名玄武堂弟兄按著腰間的長刀,轉身狂奔了出去。

  「饅…頭。」

  石頭的眼睛亮了,吃力的一個字兒一個字兒的說道。

  ……

  直到買饅頭的弟兄回來,石頭才終於鬆開張楚的手腕。

  張楚拉起大袖,站在他身側的大熊驚駭的發現,自家大哥的手腕上竟然有五根烏黑的手印!

  這孩子到底是吃什麼長大的?

  他自己的《金衣功》也練到了大成,最清楚《金衣功》練至大成後的防禦力有多恐怖!

  等閒的刀劍劈上去,都留不下一道白印,這孩子竟然能捏出五根手指印?

  張楚心頭也在震撼……這孩子手上,只怕有好幾百斤的力道!

  而且,這孩子現在才十三四歲,還長期營養不良……

  這才是真正的天賦異稟啊!

  「果然,老天爺在多給你一樣東西的時候,一定會從你身上拿走一樣東西!」

  越是認識到這孩子的天賦有多恐怖,張楚心頭就越覺得可惜:「這孩子姓什麼?」

  大熊一聽,連忙告了一聲罪,又轉身快步朝圍觀的街坊鄰居走去。

  沒過多久他就回來了,笑著朝張楚拱手道:「楚爺,這小子和您還真有點緣分……他也姓張。」

  張楚愣了愣,旋即笑道:「那這個乾兒子,我是不認都不行了。」

  這回輪到大熊發愣了,「什麼,您要認這小子當養子?」

  張楚給石頭理了理亂糟糟的頭髮,「先當乾兒子養著吧,反正也不差他這一口吃的。」

  大熊反應過來,知道自家大哥這是起了愛才之心,當下就笑道:「那我這個做叔父的,不還得給他準備一份兒見面禮?」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4 23:27
第247章 眼淚報不了仇

  「郡兵曹大人來了,還不快滾起來!」

  給張楚領路的赤甲百人將,在前邊不斷喝罵、踢打著靠坐在箭垛下的城衛軍士卒們。

  但即便是張楚已經走到這些士卒面前了,他們也依然還是那副死氣沉沉的的模樣。

  一個個的臉上都大寫加粗的寫著:愛幾把是誰就是誰吧,反正遲早是個死……

  城衛軍這些丘八,都是郡兵司登記在冊的軍戶,北蠻入關,錦天府所有人都能逃,唯獨他們不能逃!

  錦天府若是城破,他們就是這座古老城池的陪葬品。

  張楚沒有訓斥這些城衛軍士卒。

  因為他知道,訓斥也沒有用。

  除了生死,一切皆是小事。

  這些丘八對活都不抱希望了,哪還會怕他這個官兒?

  他陰沉著臉,心情分外沉重的巡視完整個南城門。

  不來親自走一遭,他都不知道城衛軍已經糜爛到這個地步了。

  守將戰死,中層軍官折損過半,底層士卒死氣沉沉……

  偌大的南城門城樓,在值的士卒和輪休的士卒加起來,竟不到四百兵馬。

  張楚很懷疑,若是北蠻人再度兵臨城下,這些丘八會不會直接獻城乞活。

  他思來想去,覺得要改變城衛軍這種現狀,倒也很簡單。

  招兵!

  募將!

  只要讓這些丘八看到守住錦天府的希望,他們自然會振奮起來。

  但凡是能活,沒幾個人會想死。

  除此之外,任何畫餅,都只能治標不治本。

  ……

  張楚踏著暮色,心事重重的回到家。

  福伯和夏桃出門來迎他。

  「老爺(少爺),您回來啦。」

  他掃了二人一眼,不假思索的就問道:「我娘呢?」

  話一出口,他就愣了。

  福伯和夏桃也愣了。

  張楚的臉色迅速暗淡了下去。

  大熊領著石頭走進來,他並未察覺到張楚的臉色:「楚爺,這孩子怎麼安置?」

  石頭抱著大黃狗,不安的四下打量著這座陌生的府邸,皮包骨頭一樣的瘦弱身子繃得緊緊得,時刻準備著暴起逃離。

  張楚深吸了一口,強壓下心頭的悲慼,伸手將石頭拉倒身前,向福伯介紹道:「福伯,這小子叫石頭,是我認下的養子,以後在家裡的一應配備,都按少爺供給……這孩子腦子有點問題,您多注意一下,別讓府裡的下人們欺負他。」

  說完,他蹲下來,像摸小狗兒一樣撫著石頭亂糟糟的頭髮,溫言道:「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這個家裡的人,都是你的家人,你不能傷害到家人,明白嗎?」

  石頭愣了愣的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拉著他的衣袖,憨憨的道:「餓。」

  「汪……」

  他懷裡的大黃狗就像是應和他一般,也跟著叫了一聲。

  張楚勉強笑了笑,起身把他推向福伯:「安排人給他洗漱,找幾身乾淨衣裳給他。」

  福伯和夏桃一臉迷糊的不停在張楚和石頭之間徘徊。

  張楚喜歡往府裡撿孤兒的習慣,整個張府的人都知道。

  但從來給認過誰當養子啊。

  還是個心智不健全的殘疾兒……

  這難不成是老爺(少爺)在外邊的私生子?

  也不對頭啊。

  這孩子都這麼大了。

  老爺(少爺)總不能十來歲就能禍禍大姑娘罷?

  還是福伯反應快,很快就笑著上前牽起石頭的手,笑呵呵的說道:「小少爺,老僕送你去洗漱。」

  他牽著石頭要往裡走,但石頭腳下像是生了根一樣,紋絲不動。

  他回過頭看張楚。

  直到張楚點了頭,他才順從的跟著福伯往浴堂走去,懷裡還抱著他那條大黃狗。

  這孩子雖然心智不健全,但誰對他好、誰對他不好,他還是知道的。

  「你姐今天好些了麼?」

  張楚在夏桃的伺候下,脫下身上的官衣,換上白色的便服。

  「好些了,晌午時,吃了兩個雞蛋和半碗小米粥,還出房門曬了一會兒太陽。」

  夏桃小聲說道。

  「好些了就好。」

  張楚走進客廳,又想起一人來:「烏老大呢?」

  夏桃搖頭:「大伯子今日一直未出房門,晌午時下人們給他送吃食進去,他也一口都沒動,就要幾壺酒。」

  「是麼?」

  張楚低低的嘆了一口,「我看看他去。」

  ……

  「吱呀。」

  張楚推開廂房,濃烈的酒氣洶湧而出。

  他皺著眉頭走進廂房,就見兩個空蕩蕩的酒壺在地上滾動。

  擱在餐桌上的飯菜,果真是一口都沒動。

  烏潛淵穿著裡衣,披頭散髮的坐在床鋪的腳踏板上,抓著一壺酒,一口一口的喝著。

  「老大。」

  張楚輕輕呼喚了一聲。

  「老二吶!」

  烏潛淵聽到他的聲音,抬起醉眼朦朧的望了他一眼,然後就強笑著從身邊抓起一壺酒,遙遙的向他示意,「來,陪我喝點。」

  張楚沒告訴他,自己還在守孝期,不能飲酒。

  他走過去,接過烏潛淵遞過來的酒,也不嫌腳踏板埋汰,一屁股就坐到了他身邊。

  「來,走一個!」

  烏潛淵顫顫巍巍的抓著酒壺向他示意。

  「嘭。」

  張楚仰頭飲了一口。

  夠烈。

  夠劣。

  用來消愁,最好不過。

  兩人沒太多的話,就是碰一下、喝一口,碰一下、喝一口。

  不一會兒,大半壺酒就沒了。

  烏潛淵扔了手裡空蕩蕩的酒壺,又抓起一壺酒喝了一口,末了忽然把頭埋在雙腿間,「嗚嗚」的哭了起來。

  張楚沒勸他,自顧自的喝酒。

  昨晚烏潛淵洗漱完畢後已經很晚了,而且他顛沛流離多日,急需休息,張楚就未拉著他秉燭夜談。

  張楚只知道,烏潛淵帶著幾個忠心的老僕人,悄悄從雁鎩郡逃回來的。

  一路上被北蠻凶騎追殺過。

  被走投無路的難民打劫過。

  護送他的老僕人接連戰死,帶出來的盤纏半道兒上就沒了……

  昔日錦衣玉食,出門逛個街身後都跟著一大票下人的烏氏大公子,竟然是一路討飯,憑著一雙腿硬生生走回錦天府的。

  張楚直到現在,都沒問過他烏氏反叛的經過。

  但他根據手頭掌握的情報,已經大致推導出烏氏反叛的過程。

  一開始,烏氏的確是雙面間諜。

  或者說,是大離官府暗中授意烏氏勾搭北蠻人的。

  烏氏做的是販馬生意,一直和北蠻草原上的許多小部落有聯繫,由烏氏出面去和北蠻的高層打交道,是一個很好的切入點。

  但估計誰都沒想到,烏氏竟然會有勇氣拋棄在大離的龐大根基,利用大離官府對他們和北蠻人勾搭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將計就計徹底投入北蠻……

  反手就打了大離一個措手不及!

  烏潛淵,就是烏氏推出來迷惑玄北州官府的犧牲品。

  烏潛淵的君子之風,是真的。

  烏潛淵所學的聖人綱常,也都是真的。

  因為只有真的,才能瞞過官府那些老狐狸。

  誰叫他是烏氏的長房長子呢?

  至於烏潛淵的三觀會不會坍塌,會不會懷疑人生,只怕根本就不在烏氏高層的考慮之內。

  烏潛淵是烏氏的長房長子。

  但長房又不止他一個男丁……

  就算只有他一個男丁,他一個人的利益,也敵不過烏氏數代人的積累和上千族人的整體利益。

  為了所謂的大局犧牲小部分人的利益,不就是上位者常幹的事兒麼?

  張楚不恨烏潛淵。

  雖然烏氏的反叛,間接性的導致了他沒了孩子,老娘也沒能善終……

  但烏氏是烏氏。

  烏潛淵是烏潛淵。

  烏潛淵代表不了烏氏。

  烏氏的所作所為,烏潛淵也毫不知情。

  而且烏潛淵當初拿自己的命,救過他的命。

  所以昨夜騾子暗地裡向他示意,要不要做了烏潛淵的時候,他沒同意。

  雖然把烏潛淵的人頭送到史安在的案几上,的確是撇清他與烏氏關係的最好辦法。

  「老大!」

  張楚將手裡的酒壺和烏潛淵碰了一下,仰頭喝了一口:「這次北蠻人入關,我失去了兩個人。」

  「我那還沒出生的孩子。」

  「我那病重的老娘。」

  他心平氣和的慢慢說道:「我也很想像你這樣,找個沒人地兒待上幾天,喝上幾天大酒。」

  「但我不能倒下。」

  「因為我是個男人!」

  「你也是個男人!」

  張楚拍了拍烏潛淵的肩頭,「你家這次在玄北州造了多大的孽,你應該知道。」

  「你本來可以像他們一樣,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但你既然回來了,就應該把這個責任擔起來。」

  「現在北蠻人還沒退出關外,隨時都有可能兵臨錦天府城下。」

  「錦天府周圍還有那麼多老百姓流離失所、忍饑挨餓……」

  「我知道這很難……」

  「你或許要花一輩子的時間,去彌補你的家人給玄北州造成的傷害。」

  「又或許,你一輩子都彌補不起來……」

  「但做不做得到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你只要去做了,哪怕結果不如人意,至少也對得起你生平所學,對得起你的良心。」

  「當然,你也可以什麼都不管。」

  「反正這些孽,也不是你造的……」

  「我可以給你找個地兒,讓你隱姓埋名、重頭開始。」

  「我們是朋友,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全力支持你!」

  烏潛淵一直埋著頭「嗚嗚」的哭泣著,似乎對張楚的話無動於衷。

  張楚也沒有再多說,他一仰頭將手裡的酒一口飲盡,起身大步向門外行去。

  他不是烏潛淵。

  他不會哭泣。

  因為眼淚報不了仇!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4 23:28
第248章 一萬

  張楚開始忙碌起來。

  他一人身居郡兵曹、四聯幫幫主兩大的要職。

  城衛軍招兵買馬、整頓武備,他要管。

  四聯幫擴充人手、整編集訓,他更要管!

  城衛軍遇到無法解決的問題,會來稟報他。

  四聯幫遇到無法解決的問題,會來稟報他。

  而現階段,城衛軍和四聯幫最大的問題是什麼?

  招兵買馬!

  於是乎,張楚經常前一天給城衛軍支招,教他們如何去招人。

  第二天就得給四聯幫支招,教他們如何在城衛軍的手下的搶人。

  這種自己和自己下棋的感覺,很微妙。

  而城衛軍和四聯幫的高層們都知道,和自家搶人的,就是自家大佬麾下的另外一支人馬。

  但他們能說什麼?

  他們敢說什麼?

  不但不能說,不敢說,出了門,遇到另外一支人馬,都還得和和氣氣、客客氣氣的打招呼。

  當然,表面笑嘻嘻,心底MM.P,大家都是知道的。

  而且這種有了競爭,雙方被逼著奇招頻出,營造出來的效果很不錯。

  來吧,加入城衛軍吧,餉錢日結的喲親。

  來吧,加入四聯幫吧,包吃包住的喲親。

  什麼,你敢不加入城衛軍?老子一刀捅死你信不信?

  什麼,你敢不加入四聯幫?老子扔你到運河餵魚你信不信?

  城衛軍派兵出城,封鎖武定郡內通往前往北飲郡所有山路小道,把各郡南逃的難民逼至錦天府。

  四聯幫就搞施粥,給南逃的難民做工作,告訴他們,西涼州已經封鎖了玄北州邊境,即使抵達了北飲郡也逃不到西涼州。

  兩大勢力在內互相拆台搶人,對外合力將錦天府周圍各區縣,以及雁鎩郡、止戈郡和逐馬郡三郡難民,強行截入錦天府。

  只要一隻腳踏進了錦天府的城門洞,再想出城,就得問問城衛軍和四聯幫的刀槍,答應不答應了。

  ……

  進城的人流,在張楚上任郡兵曹的第四天開始上漲。

  這些人流,一部分是被城衛軍和四聯幫聯手攔截至錦天府的。

  還有一部分是沒錢跑路的窮鬼,本身就衝著錦天府來的。

  老話說在家千日好、出門事事難,逃難不是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沒準備好倉促上路,很可能會死在路上。

  餓死、凍死、病死,被截道兒的山賊土匪殺死,人命在長達上千里既沒有充足補給,又沒有官兵維持秩序的路途上,不會比一根野草堅韌多少。

  最好的例子,莫過於張楚。

  金田縣離今天才多遠的路程?

  不到兩百里路。

  但當年金田縣遭了大洪水,張楚舉家遷往錦天府避難,出發時一家四口,最重進入錦天府的,卻只有張楚和張氏孤兒寡母。

  不到兩百里路尚且這麼凶險,可想而知上千里路,有多少艱難。

  而扛過了北蠻大軍第一波攻城的錦天府,無疑是很多窮鬼最後的希望之所。

  ……

  一天幾千人的人口增幅,令郡衙的壓力陡增。

  旁的不說,這麼多人口每日消耗的口糧,就足以讓郡衙的文官們焦頭爛額,每天跟瘋了一樣跑進跑出。

  徵調糧食,封鎖的運河再一次開動了起來,一船一船的糧食日夜不休的往錦天府運。

  建立難民營,統計空出來的居室,安排那些無家可歸,整日成群結隊的在街上遊蕩的難民們居住。

  蕭條的錦天府,在郡衙集體管理的齊心協力之下,以一天一個樣的速度,恢復了往日的熱鬧與繁華。

  甚至有更勝往昔的態勢!

  這不是郡衙的官吏們,人人道德都已經高到愛民如子的水準。

  而是誰都明白,錦天府已經是一艘破船,再不盡力搶修,下一個浪頭拍過來之時,就是錦天府這艘破船沉沒之日。

  大船都沉了,求生的小舢板又能載幾個人?

  當然,這一切都和張楚無關。

  他是郡兵曹,不涉政事。

  在公務上,他只需要管好城衛軍就好。

  侯君棠倒是拉下老臉來找過他一次,想讓他派出四聯幫的弟兄,幫助郡賊司的捕快們維持錦天府的秩序。

  這對張楚來說,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但張楚仍然給侯君棠上演了一出「十動然拒」。

  他沒這個義務。

  他和侯君棠也不再有交情。

  憑什麼?

  侯君棠離郡兵司的時候,臉黑得跟鍋底一樣。

  進城的人流量,一天比一天多。

  這是張楚沒料到的。

  城衛軍和四聯幫,借助龐大的人流量,短短十天就恢復到了全盛。

  城衛軍四千人。

  四聯幫三千人。

  張楚檢閱過,沒有濫竽充數的老弱病殘!

  在兩幫人馬都補齊之後,張楚親自巡視了一遍錦天府,大致瞭解了一番錦天城現存的青壯比重。

  而後回轉郡衙,上書史安在重建廂軍。

  申請文書頭天傍晚送到史安在的官寺,第二天清晨就回了郡兵司大堂的案頭上。

  文書的右下角寫了一個「准」字兒,蓋上了郡丞的官印。

  張楚得令,當即將剛剛晉陞八品的大熊,調任北大營,以一百玄武堂甲士為班底,主持重建錦天府三千廂軍!

  錦天府緊臨北疆,又是一郡首府,武備庫常備一倍於廂軍、城衛軍官兵數量的兵甲,重新三千廂軍,綽綽有餘!

  待廂軍重建完畢,張楚手下就將有一萬人馬!

  哪怕這一萬人馬,八成都是剛剛放下鋤頭、爬犁,拿起刀槍沒多久的農夫、小商販。

  但錦天府的城高池堅,只要守住了城門,怎麼也能磕掉北蠻人一顆大牙!

  在這半個月裡,收縮到錦天府的血影衛探子們,再一次鋪天蓋地的派了出去,不斷擴張,將小半個玄北州都籠罩起來。

  如此大的輻射面積,情報的精確性和傳輸速度,當然比不上以往只籠罩一個武定郡之時。

  但現在錦天府處於風暴的前沿,張楚要知道的消息太多太多,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比如,已經淪陷的止戈郡、逐馬郡的北蠻凶騎動向。

  比如,大後方北飲郡的糧價。

  再比如,玄燕大運河的動向。

  這些信息,都是能直接或間接影響到這場戰爭勝負走向的要素。

  張楚沒學過打仗,也不會打仗。

  但現在已經坐到了一郡郡兵曹的位子上,他只能竭盡生平所學,儘可能調整狀態去迎接即將到來的北蠻人攻城。

  在盡心竭力來擴充麾下兵力的時候,張楚自己的修行也沒放下。

  至一月底時,他兩條臂膀已二次淬煉完畢,單手就有四五千的力道,可一手挽住兩匹健馬,使其不得寸進!

  七品郡兵曹所配備的刀法《九蠻刀》也練至精熟,可堪一使。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他已經盡其所能,為即將到來的戰爭做準備……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4 23:28
第249章 過江龍

  「一月攏共收入三萬三千二百七十四兩。」

  「鹽鐵生意,佔據了收入的大頭,二萬四兩。」

  「不夜坊,這個月只有六千兩的收入。」

  「剩下的,基本上是各城區上交的例錢了。」

  「零散的生意大部分都已經脫手,還掌握我們手裡的生意,勉強能維持收支。」

  張猛合上手裡的賬簿,恭恭敬敬的呈到張楚身側的案几上。

  今日逢郡衙休沐,張楚難得有空閒到四聯幫總舵召集各堂堂主議事。

  如今四聯幫的四大堂主也有變動。

  大熊卸任玄武堂堂主,調任北大營任廂軍教頭。

  玄武堂堂主之位,由趙大柱接任。

  趙大柱是玄武堂的前身——血衣隊出身的「仁」字輩老人,還有過下放區縣任分舵舵主的經歷,履歷相當漂亮。

  張楚轉動著手裡的念珠,沒有去碰身邊的賬簿。

  四聯幫收入雪崩,這是他早就預料到的。

  現在錦天府的人流量,雖然已經恢復全盛,甚至還有超出的勢頭,但現在錦天府裡的人,大都是連基本生計都成問題的窮鬼。

  難不成,還能指望那些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窮鬼,能有閒錢去不夜坊嫖.妓?

  「這個月幫裡的例錢,發下去了麼?」

  張楚問道。

  堂下的四大堂主齊齊搖頭,「就等您回來發呢。」

  張楚看向騾子:「刨去應該發的例錢,還能剩下多少?」

  騾子默算了一下,道:「應該還能剩下一半左右!」

  三萬三千兩的一半,也就是一萬六千兩左右。

  張楚思量了一會兒,輕聲問道:「狗頭山那邊,有沒有傳回消息?」

  騾子:「有的,據楊長老傳回的消息,八日前,有一夥流民衝擊狗頭山的關卡,被楊長老率眾擊退,但動靜鬧得太大,已經引起武曲縣縣衙的注意,近日已有官兵在狗頭山附近出沒。」

  張楚略微一皺眉,隨即便鬆開了眉頭:「下次這種事,不要壓下,要及時呈報於我。」

  騾子連忙站起身來,躬身道:「是,屬下知錯。」

  他當然知道,此事事關重大,是該稟報自家大哥。

  但他見大哥成天忙的腳不沾地,又哪好意思再給他添煩惱。

  事實上,他為瞭解決這件事兒,已經忙活好幾天了,前往武曲縣的血影衛探子都派出了好幾波。

  張楚也知道他是好心,所以並未訓斥他。

  「明日來郡衙找我,我修書一封,你派人傳給楊長安,讓他拿著我的手書,去找武曲縣的縣尉疏通。」

  他張楚的面子,當然還沒有大到能夠跨郡刷臉卡。

  但如果手書上加蓋了錦天府郡兵曹的官印,那就又不一樣了。

  一個系統的武官,哪怕是跨郡,也多少還是會給幾分面子的。

  騾子想通這一點,只覺得茅塞頓開,躬身道:「屬下受教了。」

  「另,李正、大柱兒,你們各抽調一百可靠人手,再給狗頭山押送一萬兩銀子過去!」

  張楚不緊不慢的說道。

  李正和趙大柱起身,躬身道:「是,幫主!」

  「猛子。」

  張猛站起來,畢恭畢敬的道:「屬下在。」

  「生意上,你還要再多想想辦法,一個月三四萬兩銀子,可養不活我們四聯幫兩三萬人馬。」

  張猛面露難色,但張楚都開了口,他又哪有推脫的餘地,只能硬著頭皮道:「屬下定當竭盡所能,為幫主分憂。」

  張楚看著他,溫言道:「難為你了……」

  「不難為,不難為!」

  張楚的語氣緩和了,張猛心頭反倒陡然一緊,連忙搖頭道。

  他只覺得自家幫主身上的氣場,越來越威嚴了,哪怕幫主明明是在輕描淡寫的說話,也依然讓他不由的心驚肉跳。

  「坐吧。」

  張楚點了點頭。

  張猛再次一揖到底,坐回椅子上。

  「李正、大柱兒,新近招進你們兩堂的那一千五百人,操練得如何了?」

  李正想也不想的就拍著胸膛道:「沒問題,拉出去就能砍人!」

  張楚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這貨也是個報喜不報憂的主兒。

  白虎堂以前那兩千人馬,哪一個不是精挑細選出的殺胚,進入四聯幫後整訓操練了小半年,才有了當初能和北蠻凶騎拚個二換一的戰鬥力。

  而剛收進白虎堂的這一批人馬,大多數都是這個月才放下鋤頭,抓上刀把子的良家子弟,現在才操練了小半個月,遇上大陣勢能不尿褲子,就不錯了。

  張楚看向大柱兒。

  大柱兒嚥了一口唾沫,吞吞吐吐的說道:「剛招進來的這些弟兄,和咱們以前那些老弟兄相比,還有很大的差距。」

  他剛上位,還沒有報喜不報憂的資格。

  「說啥呢,你要操練不出來,把人交給俺,半個月後,俺保證還你一群嗷嗷叫的牛犢子!」

  李正不滿的一拍座椅扶手,跳起來瞪著大柱兒說道。

  大柱兒不敢吱聲。

  這堂裡的五個人,他也就能跟張猛硬氣一下,其他任何一個人他都惹不起。

  「坐下!」

  張楚一凝眉,低喝了一聲。

  話音落下,堂下的四人猛地一震,不由的正了正坐姿。

  李正訕訕的坐下,一個勁兒地朝張楚諂笑。

  「你自己不說實話,還不准別人說實話了?」

  張楚沒好氣兒的瞪了他一眼。

  李正點頭如搗蒜:對對對,您說得都對。

  「即日起,白虎堂、玄武堂取消一切活動,一天操練七個時辰,肉食管夠……告訴他們,別怕苦、別怕累,現在每多流一滴汗水,以後北蠻人打過來了,他們活下來的機會就多一分!」

  「是,屬下明白!」

  李正和大柱兒起身,嚴肅的躬身道。

  「好了,還有沒有其他事兒要稟報,沒有我就回家歇息了。」

  張楚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坐姿,輕聲問道。

  「幫主,還有一事要稟報於您。」

  騾子站起來,「前天夜裡,城東青虹幫幫主,杜金榮,死了……」

  張楚聞言眉頭猛地一皺,本能的就看向李正:「你做的?」

  李正理直氣壯地搖頭:「不是俺做的,您的禁令還沒撤,俺怎麼會去城東,再說了,要是俺做的,他青虹幫一個都活不了。」

  張楚轉向騾子:「怎麼死的?」

  騾子:「像是被人圍殺的,屬下去看過他的屍身,身負二十多道創傷,有刀傷、有斧傷,還有箭傷……」

  張楚虛了虛眼睛,輕笑道:「這是有猛龍過江啊……最近有沒有不安分的人馬進錦天府?」

  「很多!」

  騾子面不改色的說道:「土匪、山賊、還有一些小型的江湖門派,都是被北蠻人攆進錦天府的,不過大多數都藏在城東,敢進我們地盤的人馬,很少!」

  經騾子這麼一提醒,張楚倒是想起一事來,「青霞門的人,進錦天府了麼?」

  騾子點頭:「進了,在南城。」

  張楚眯著眼睛思量了一會兒,淡淡的問道:「這些人安分麼?」

  「有的安分,有的不太安分。」

  騾子微不可查的瞄了李正一眼,小聲道:「前幾日,北城白虎堂一支人馬,被一夥人挑了,死了四個、傷了七個。」

  他的話音剛落,李正就一巴掌拍斷了扶手,抻著脖子跳起來怒視著騾子問道:「白虎堂這事兒,老子為什麼不知道?」

  張楚一凝眉,抓起身側的茶碗,朝著李正的腦袋就擲了過去。

  「啪。」

  茶碗在李正的額頭上炸開,鮮紅的血水瞬間就冒了出來。

  李正不敢伸手去擦,轉過身恭恭敬敬地朝張楚垂下腦袋。

  「做人可以自不量力,但不能不知好歹!」

  張楚面無表情的放下手,「騾子拿你當兄弟,怕你衝動之下把自己搭進去,你有什麼資格沖騾子發火?你當真以為九品就天下無敵了?」

  李正垂著頭,任由鮮血像斷了線的珠簾一樣簌簌的往下掉。

  如果說,這天下間還有一個人打得他頭破血流他還能不怒,也就張楚了。

  和實力無關。

  「騾子,繼續說。」

  「是,幫主……事後,我派人調查過,是一夥以前在雁鎩郡那邊吃運河的水賊干的,賊首外號'船把頭』,在雁鎩郡綠林道兒上很有名,疑似七品。」

  張楚看向還立在堂下的李正,淡淡的說道:「現在知道,你為什麼不知道這事了嗎?」

  李正轉身乾淨利落的朝騾子拱手道:「剛才是哥哥不對,回頭上俺家去,俺讓你嫂子親自下廚給你整倆硬菜賠罪!」

  騾子笑著還禮:「自家兄弟,說這些就見外了。」

  待這二人說完了,張楚才敲擊著座椅的扶手,慢悠悠的說:「騾子,把進入錦天府的所有過江龍,都調查一遍。」

  「老實的、不老實的,領頭的是幾品,都要摸清楚,不能有誤。」

  「沒七品坐鎮的。」

  「還算老實的,讓他們加入我四聯幫……這不是請求,更不是跟他們商量,進了錦天府,一切就得聽我四聯幫吩咐!」

  「不老實的,讓大熊回來帶隊,全剿了。」

  「有七品坐鎮的。」

  「老實的,暫時別去招惹。」

  「不老實的,把名錄交給我。」

  「至於這一夥水賊,明日白虎堂、玄武堂所有人馬隨我一起去問問他們,是誰給他們的膽子,敢殺我四聯幫的人!」

  「後邊你們多帶點人手防身,別陰溝裡翻了船!」

  ……

  張楚回到家時,很意外的在客廳看到了一個人。

  烏潛淵。

  他穿著一身樸素的青色長衫,坐在客廳裡等他回來。

  張楚這陣子忙得不可開交,已經有好幾日沒見過他了。

  然而今日見到烏潛淵,張楚震驚的看到,烏潛淵的頭髮,竟然花白如老叟!

  他不由的失聲道:「老大,你的頭髮……」

  烏潛淵不在意的笑道:「總比你沒頭髮強吧?」

  他的聲音也嘶啞得厲害,好像是喉嚨被酒精燒壞了。

  張楚不知道說點什麼好。

  他走到烏潛淵身邊坐下,問道:「還喝酒麼?」

  烏潛淵搖頭,「不喝了,這半個月,把一輩子的酒都喝完了。」

  張楚笑了笑,「那就喝點茶吧……來人,上茶!」

  下人奉上兩盞香茶,退出客廳。

  張楚端起茶碗兒,輕扣著茶碗蓋:「怎麼樣,想通了?」

  「換了你,你能想得通?」

  烏潛淵笑道。

  張楚想了想,搖頭:「想不通。」

  這種事兒,換誰,誰都不可能想得通。

  「這不就結了!」

  烏潛淵輕快的一拍手。

  頓了頓,他又慢悠悠的說道:「不過你說得對,我是個男人,我不能倒下,烏家造的孽,該我去償還!」

  他說得輕巧,張楚聽後心下卻微微一沉。

  他之前說那番話,只不過是為了激勵烏潛淵振作,不是真想讓他去替烏氏還債的。

  要還上烏氏造下的孽,談何容易……

  這次北蠻人入關,波及半個玄北州。

  死傷的老百姓,以十萬計。

  毀壞的房屋、農田,更是不計其數!

  這已經不是錢能解決的問題了!

  「老大,我之前的話,只不過是說說而已,你不用當真,烏氏是烏氏,你烏潛淵是你烏潛淵,無論外人怎麼看待烏氏,但只要認識你的人,就一定知道烏氏的事與你無關。」

  烏潛淵微微一笑,調侃道:「聽你這意思,是還想我回房再喝半個月大酒?」

  張楚正要應聲,他又擺了擺手,淡淡的說道:「你的好意,我明白,但我是烏氏的長房長子,前二十六年,這個身份給了我普通老百姓一輩子都無法企及的榮華富貴,現在烏氏造了孽,自然也該由我來承擔起後果。」

  「以前我不是烏氏族長,現在,我是了……」

  張楚無言以對。

  許久,他才輕輕嘆了一口氣,沒再勸他,轉而問道:「你準備怎麼做?」

  烏潛淵深吸了一口氣,說道:「烏氏撤得匆忙,玄北州各地的生意都沒來得及收攏,我準備先把生意撿起來,有了錢,我就能資助鎮北軍抗擊北蠻,就能安置流離失所的難民……」

  他說得很慢。

  但張楚看得出,烏潛淵考慮這些,不是一天兩天了。

  「有什麼,是我能幫得上忙的?」

  張楚問道。

  「當然需要你幫忙。」

  烏潛淵笑了:「以前烏氏還在,分佈在各地的執事和大掌櫃當然會聽招呼,現在就剩下我一個人,誰還會把烏氏放在眼裡。」

  「我明白了!」

  張楚點頭:「明日我就抽調一隊人手給你,你儘管放手去做,只要不惹上中三品的氣海大豪,萬事我都給你擔著!」

  烏潛淵沒有道謝,他端起面前的茶碗,與張楚碰了一下,仰頭一飲而盡。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4 23:28
第250章 折七品(求訂閱)

  北城,長樂酒樓。

  作為楊長安任長樂幫幫主時重點打造的「五星級」酒樓,長樂酒樓是北城規模最大、裝飾最豪華、地段最好的酒樓。

  特別是二樓臨街的那幾個雅間,一開窗就能看到運河,說一聲風景如畫也不為過。

  即便是在錦天府經濟蕭條的現在,能在長樂酒樓的二樓雅間設宴款待親朋好友,無論是對設宴者而言,還是對赴宴者而言,都是一件倍兒有面兒的事!

  荊舞陽應該是一個例外。

  因為請他來長樂酒樓赴宴的人,是他最不想見到的人。

  「啪嗒。」

  他垮著一張臉推開雅間的雕花門,見了一桌好酒好菜,也沒有什麼好臉色:「叫我來什麼事?」

  坐在臨窗主人位上的張楚,淡笑著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今日春光明媚,請荊兄過來看場大戲。」

  荊舞陽看一眼窗外陰雲密佈的天空,一句「你眼瞎啦」幾乎都脫口而出了,又被他生生嚥了下去。

  他知道張楚是個什麼人。

  張楚說有大戲看,那麼就算是沒大戲,張楚也一定能弄出一場大戲給他看。

  因為這裡是錦天府。

  荊舞陽默默的上前拉開椅子,坐到了張楚對面。

  他仔細打量了一下雅間裡的擺設,注意到張楚那把綠鞘的佩刀,倚在他身側。

  他頓時知道,今天這場大戲,恐怕是有點血腥……

  張楚自顧自的給自己斟酒,似乎沒注意到他正賊眉鼠眼的四下打量:「嫂夫人近來可好?」

  「只要你不關注她,她便一切安好!」

  荊舞陽不冷不熱的說道。

  張楚啞然失笑,提起面前的酒杯:「算我說錯話了,自罰一杯!」

  言罷,他將酒杯送到薄薄的唇邊一翻,杯中酒就盡數入腹。

  荊舞陽看著他,沒吭聲。

  哪怕他對張楚有成見,也不得不承認,這傢伙的氣度真是越來越厚重了。

  一杯飲盡,張楚提起酒壺又給自己斟酒,不經意的問道:「對了,荊兄行走江湖多年,可曾聽說一個外號叫『船把頭』的水賊?」

  荊舞陽皺起了眉頭,「你問那廝作甚?」

  張楚抬起頭看他:「怎麼,聽荊兄的語氣,似乎是老相識?」

  荊舞陽躊躇了一會兒,還是點頭道:「是老相識,我在他手下吃過虧。」

  「哦?」

  張楚來了興致:「以荊兄的凶名,竟然也會吃虧?」

  金舞陽聞言,沒好氣的「嘁」了一聲。

  「我也就是殺了你們武定郡一個八品糧秣運轉使,上了你們武定郡的通緝榜,在北二州江湖上,名氣比我大、比我凶、比我狠的惡人,海了去了!」

  張楚笑了:「比如這個『船把頭』?」

  金舞陽看他一眼,道:「你不用套我話,這也沒什麼不好說的,當初我在水上無意中宰了他的人,他追上來,佔著地利,我吃了點小虧,就這麼回事兒!」

  「怎麼,這個『船把頭』,很強麼?」

  張楚聽他話裡的意思,可不像是吃了點「小虧」這麼簡單。

  「很強!」

  荊舞陽點頭,「同是七品,即便是在岸上,我在他手底下也過不了一百招!」

  頓了頓,他忽然警覺的看著張楚:「你問得這麼清楚幹嘛?你不會是想要找他的麻煩吧?你還是歇歇吧,不是我看輕你,那廝真不好惹,他手下的水賊,全都是不懼死的亡命之徒,而且那廝有個癖好,喜吃活人心肝。」

  「這不是謠傳,是真吃,他是水上人家,信奉吃活人心肝可以多一條命,落到他手下上的人,每一個都是受盡折磨,再被他活活刨出心肝生食,沒幾個能落下全屍,那廝在雁鎩郡的綠林道兒上,還有一個稱號,叫『水閻王』。」

  「不好惹?」

  張楚笑了,抬手就將酒杯從窗口上扔了出去,「比我的六千人馬還不好惹麼?」

  「啪。」

  酒杯在街面兒上摔得四分五裂的清脆聲音傳入雅間。

  荊舞陽的心「咯噔」的一聲,就懸了起來。

  下一秒,密集而急促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傳來,整齊的腳步,踏得整座酒樓似乎都在顫動。

  荊舞陽猛地竄起來,撞翻了兩把椅子撲倒窗邊,就見運河對面,無數身披赤紅甲冑的官兵,朝著一棟臨河的木樓包圍而去。

  林立的紅纓槍林,散發著攝人心魄的寒意。

  在這些赤紅甲士的外圍,還有無數身穿玄色勁裝的精壯漢子,提著雪亮的長刀在四處奔走。

  領頭之人,是一名扛著一把門板大刀,滿臉癲狂笑容的精瘦漢子。

  還未等這兩方人馬將那棟木樓合圍,荊舞陽木樓的柵欄窗轟然破碎,一群手持利刃的人影從中衝出。

  為首之人,鬚髮花白,穿著麻衣短打,眼神陰戾、留著山羊鬍,手裡提著一把三齒魚叉。

  荊舞陽認得,那正昔年追殺得他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水閻王!

  這群人影一落地,就沒命的往運河狂奔而去。

  眼見水閻王即將跳入運河,荊舞陽大驚,失聲道:「不能讓他入水,那廝一但入了水,便是氣海大豪也留不住他!」

  運河有數丈寬、水深不見底,善水者只消一下水,眨眼間就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張楚依然穩如泰山的坐在椅子上,提著酒壺豪飲,「荊兄,淡定。」

  他的話音剛落,荊舞陽就見到運河上漂浮著的十來條漁船同時掀開的烏篷,露出一架架猙獰的床弩來。

  那是需要五到七人健卒合力,用絞盤才能上弦的重型守城器械。

  這種床子弩射出的箭,與其說是箭,不是說是帶翎的大矛,若是射出,便是一匹覆蓋重甲的健馬,都能直接洞穿!

  反正張楚試用過這種床弩,自忖絕不敢硬抗!

  一船三架床弩!

  十來條漁船,便是三十多架床弩。

  每一架,都已提早上好了弦!

  即便這種床弩的精準度是出了名低,三十多架床弩,射界也足以將狹窄的河堤盡數封死!

  一根根散發著寒光的大箭箭鋒,對準了朝著運河狂奔而來的一群水賊。

  衝在最前方的水閻王,一眼就看到了那一架架散發著寒芒的弩車,臉上頓時浮起了大驚的表情。

  他沒有任何猶豫,轉身就順著來路沖了回去。

  然而還沒等他衝進木屋中,一波如同蝗蟲過境的密集箭雨,已經呼嘯著從天而降!

  「直娘賊!」

  水閻王咆哮著叫罵了一聲,將手中的的三齒魚叉揮舞得好似風車一般。

  密集的箭雨落在光禿禿的狹窄河堤上。

  水閻王不愧是七品中的好手,竟憑藉著一桿三齒魚叉,將周身團團護住,密集的箭雨竟未能傷他分毫!

  但他手下那群凶悍的水賊,就沒他這麼好的功夫了。

  一個個凶悍的水賊哀嚎著倒地。

  還能保持站立的幾個頭目級水賊身上,也是都插著羽箭。

  還沒等他們喘上一口氣,第二波箭雨又已經籠罩過來了。

  水閻王只得繼續揮動三齒魚叉繼續格擋箭雨。

  「啪。」

  混亂中,幾個人頭大小的土瓷罈子,被三齒魚叉擊碎,粘稠的液體,澆了水閻王一身。

  他低頭嗅了嗅,毫不猶豫的扔了三齒魚叉,轉身再度向運河狂奔而去。

  但已經遲了。

  數十根火箭落在了他周圍。

  他鼓動血氣,擋開了大半,但始終還是沒能全部躲過。

  一根火箭,落在了他身上。

  他瞬間燃成了一個人形的火把。

  他哀嚎著,不顧一切的朝著運河衝去。

  只要跳進了運河,就能滅掉身上的火!

  只要跳進了運河,就能活!

  只要跳進了運河,就能……報仇!

  但就在他凌空躍起撲向河面的瞬間,有人大喝一聲:「放!」

  「嗡。」

  令人頭皮發麻的低沉機括聲響起,三十多根又黑又粗又長的大箭同時射向凌空躍起,無處借力的水閻王。

  數根大箭洞穿了人形火把一般的水閻王。

  強悍的衝擊力,帶著他精悍的身體往後飛去,牢牢的釘在了木樓!

  痛苦的哀嚎聲剛剛升起,就迅速落了下去。

  人形火把掙紮了幾下就不動了,變成了真正的火把。

  一代水上巨梟,就此落下帷幕。

  ……

  溫暖的火光,隔著運河跳動著。

  但落進荊舞陽的眼中,卻令他遍體生寒。

  旁觀者清。

  隔著一條運河,荊舞陽能清晰的看出,水閻王是如何被張楚玩弄於鼓掌之間的。

  水閻王的每一個反應,全都在張楚的算計之中。

  從他發現官兵圍合,當機立斷選擇水遁,再到他看到床弩後,當機立斷選擇轉身進房……

  每一步,都踩在張楚為他設計好的陷進裡。

  堂堂一個七品,竟然就這樣窩窩囊囊的死在了火油加床弩下,連一個敵人都沒能殺死,不可謂不淒涼。

  荊舞陽與水閻王有仇。

  但此刻看著水閻王被活活燒烤,他心頭仍然不可抑制的生出了一種兔死狐悲之感。

  江湖兒郎,不該是這種死法……

  「怎麼樣,這摺子大戲,還算精彩罷?」

  荊舞陽順著聲音一回頭,才發現張楚不知何時站到了自己身邊。

  他也在望著河對面的那個人形火把……

  從荊舞陽的角度望過去,還能看到他清亮的眸子中跳躍著微弱火光。

  他打個寒顫,澀聲道:「精彩,好生精彩!」

  張楚回過頭,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荊兄,我們應該算是自己人罷?」

  荊舞陽被他一注視,後腦勺的汗毛都豎起來了:「當然是自己人,我還得替你殺人呢!」

  他強笑著說道。

  「那就好。」

  張楚點了點頭,回過頭繼續眺望河對面收拾殘局的李正等人,不經意的說道:「殺七品太費力,我謀劃了小半宿呢!」

  荊舞陽沒搭腔,暗中狠狠的嚥了一口唾沫。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4 23:30
第251章 大索全城

  城衛軍圍殺雁鎩郡悍匪水閻王於北城!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水閻王這次是栽在了誰的手裡!

  四聯幫在錦天府樹大根深,不是秘密。

  過江龍們都看不慣四聯幫,不是秘密。

  水閻王挑了四聯幫的北城分支,其實也不是秘密。

  水閻王是第一個吃螃蟹的勇士!

  暗地裡,還有很多人在串聯,準備群起搬倒四聯幫。

  都是橫行一方的土霸王,誰願意向一個連七品都沒有的市井幫派低頭?

  結果,水閻王死了。

  死得乾脆!

  死得憋屈!

  死得毫無還手之力!

  四聯幫用實際行動,給錦天府內所有過江龍上了一課。

  告訴他們,什麼叫做強龍不壓地頭蛇!

  那些昨夜還視四聯幫為土雞瓦狗的過江龍們,瞬間就被四聯幫這一手給震住了!

  有七品坐鎮的過江龍,暫且還穩得住陣腳。

  那些沒有七品坐鎮的過江龍們,就沒有穩住陣腳的資格了,一個個都恨不得立馬跑到四聯幫總舵,跪著告訴四聯幫:俺們和水閻王那個大傻叉半個大錢的關係都沒有,俺們一直都是堅決擁護一個四聯幫原則的。

  但他們還沒來得及撇清關係,四聯幫的人馬,已經找上門來了……

  ……

  天上皎月。

  地下光頭。

  相映成輝。

  「熊哥,就前邊那座院子裡,有兩名八品,四名九品。」

  大熊一身赤紅甲冑,腰間紮了一條蠻獅腰帶,宛如一尊鐵塔。

  騾子和李正站在他兩側,今晚的行動,以大熊為首。

  「好的,我會注意!」

  大熊點了點頭,一揮手,四面八方登時就湧出無數甲士,宛如潮水一般摸著黑,輕手輕腳的朝那棟院子圍過去。

  李正抓著他的門板大刀,一臉躍躍欲試。

  騾子瞅了他一眼,小聲比比:「正哥,這一場,你還是別上了吧……倆八品呢。」

  李正臉色一僵,嘬著牙花子恨聲道:「直娘賊,是個人都是八品,這破日子,沒法兒過了!」

  以前錦天府內武者稀少,但凡是入了品的,基本上就能錦天府橫著走。

  現在,好像出門買個菜都能碰見好幾個九品,是個人物就至少八品……

  他這個九品,越來越不頂用了!

  「不行,這次的事過兒,就算是不吃不喝也得沖上八品!」

  他在心頭髮著狠。

  儘管甲士們竭力放輕了腳步,慢慢圍過去,但上千人一起行動,動靜再小也不可能小不到哪兒去,再加是夜間……

  「嘭。」

  那間院子大門轟然碎裂,一彪手持利刃、凶神惡煞的人馬,從院子內衝出。

  但迎接他們的,卻是一波劈頭蓋臉的箭雨,中間還夾著床弩低沉而強勁的機括聲震顫聲!

  哀嚎聲陣陣。

  有人怒吼:「我等未招惹你四聯幫,你們為何趕盡殺絕?」

  指揮戰鬥的大熊沒搭腔,只是低喝了一聲:「放!」

  他的話音落下,數十位彪悍的玄武堂甲士上前,喊著號子將一張張鐵索大網甩進正在抵抗箭雨的那一彪人馬中。

  數十張寬有丈餘,以搟麵杖粗的鐵索編制而成的大網當頭落下,幾乎沒有死角可以供這一彪人馬躲閃。

  所有人都被鐵索大網罩一個正著。

  「射!」

  大熊再度下令。

  又是一頓劈頭蓋臉的亂射。

  高亢的咆哮聲、哀嚎聲漸漸平息……

  持續了一刻鐘後,大熊才下令:「停,照明!」

  弓箭手們箭上弦,引而不發。

  一個個火把點燃後,扔到那一彪人馬周圍。

  就見鮮血遍地,屍橫遍野,沒有一個還能站立之人。

  大熊打量了一會兒,從身側提起一面半人高的大鐵盾,另一手抽出腰間的雁翎刀,慢慢朝著那一地屍體走過去。

  所有人都注視著他。

  然後他走到一半,又停下了。

  「火油!」

  他高聲爆喝道。

  話音剛落,就見一道彪悍的人影,扯開了鐵索衝天而起,咆哮著揮舞一把大砍刀領凌空劈向大熊。

  「直娘賊!」

  大熊紮穩了馬步,高舉大鐵盾。

  「鐺。」

  大砍刀劈在大鐵盾上,發出銅鐘大呂一般響亮的聲音。

  兩股澎湃的暗勁在大鐵盾上炸開。

  大鐵盾轟然碎裂。

  大熊與彪悍的人影各自後退數步。

  「再射!」

  大熊爆喝了一聲。

  「嗡。」

  整齊的弓弦嗡鳴聲響起,好似蝗蟲過境一般的箭矢射向那道彪悍人影。

  退無可退。

  避無可避。

  一朵朵血花在火光中綻放,宛如三川河岸盛開的彼岸花。

  「盾!」

  大熊一伸手,立刻就有一名玄武堂甲士將一面大鐵盾送他手上。

  大熊拿著鐵盾,一步一步的走上去,給地上所有屍體補上一刀。

  當最後一具屍體補完刀,所有人都微微鬆了一口氣。

  「完事兒了,騾子過來認人罷!」

  騾子應了一聲,打著火把上前,一一辨認地上的屍體。

  「都在,齊活兒了!」

  騾子放下火把,朝大熊道。

  大熊點了點頭,大聲道:「來一隊人洗地……下一夥人在哪兒?」

  「在城東。」

  「走吧。」

  是夜,四聯幫大索全城,關門打狗,絞殺各路不安分的悍匪。

  據不完全統計,是夜,四聯幫絞殺八品匪首近十名,九品悍匪、凶悍嘍囉,不計其數!

  ……

  清晨。

  一身白色練功服的石頭,站在梅花樁上,擺著馬步的姿勢。

  張楚身著綠色公服,站在梅花樁下調整著他的狀態:「你覺得你自己像一座山,體內有無數小人兒在跑來跑去……對,就是這樣,保持住!」

  石頭智慧不高,即便是張楚將樁功要訣掰開了、揉碎了教他,他也依然很難理解,每次樁功前,都需要張楚重複樁功要訣,調整他的樁功姿態。

  但即便是這樣,他的樁功進度也要比普通武道學徒要快上好幾倍,他體內的血氣,幾乎是以一天一個模樣的速度壯大著!

  天賦這個東西,真的很難用科學來解釋。

  知秋坐在院子裡,怔怔的望著梅花樁上的石頭。

  她的傷勢已經接近痊癒,只是身子還有些虛弱。

  見石頭的血氣循環已經開始運轉,張楚朝知秋揮了揮手,「我去郡衙畫卯了。」

  「爺。」

  知秋忽然輕聲開口喚住了他。

  張楚回過頭看她:「嗯?」

  知秋猶猶豫豫的說:「您,您能教妾身習武嗎?」

  張楚愣了愣,恍然發現,她身上的傷或許已經痊癒了,但她心頭的傷,或許會折磨她一輩子……

  女子本弱,為母則剛。

  他笑著溫言道:「可以啊,你今日多吃點肉,等我晚上回家教你。」

  知秋今年十九歲,習武或許有點遲,但哪怕練不出什麼名堂,能強身健體也是好的。

  知秋臉上沒有喜色,只是重重的點了點頭。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4 23:30
第252章 封城門

  張楚走出張府大門。

  大柱兒親率二百身披魚鱗甲的玄武堂弟兄,等候在外。

  張楚掃了一眼車隊中三架一模一樣的馬車,眼神微微一凝。

  大柱兒一手拿著驚雲,一手拿著提著一面大鐵盾快步過來,垂首恭聲道:「楚爺,騾子哥黎明前傳回消息,昨夜殺戮過盛,恐那些江湖中人鋌而走險,囑我等小心護衛您。」

  張楚接過驚雲,淡淡的說了一句:「不必驚慌,我只怕他們不來。」

  他登上中間的馬車。

  「出發!」

  大柱兒一聲令下,龐大的車隊緩緩開拔,駛向郡衙。

  張楚按刀跪坐在馬車內閉目養神,滾滾的血氣在他的手掌與驚雲之間循環。

  驚雲嗡鳴著,散發著熾烈的熱意。

  龐大的車隊按照正常的行駛路線,走過梧桐裡、牛羊市場。

  平安無事。

  大柱兒的心慢慢懸了起來。

  從張府到郡衙,依次要經過梧桐裡、牛羊市場、皮毛坊,然後進入城中心。

  城中心禁武,任何人膽敢在城中心動手,都是挑釁郡衙的威嚴。

  大柱兒不認為錦天府內有歹人敢挑釁郡衙,挑釁那位一劍斬爆六品蠻將的史大人。

  所以,歹人如果真要動手,只能在城西這三片區域動手!

  「全體戒備!」

  大柱高喝了一聲,所有的玄武堂弟兄都不由的緊了緊手裡的刀把子。

  跪坐的馬車中張楚睜開了眼睛。

  他察覺到了一股凌冽的殺氣!

  下一刻,數十道人影從長街兩側的樓房中跳下,筆直掠向車隊中間的三架馬車。

  「防禦!」

  大柱兒一把抽出背上的斬馬刀,目眥欲裂的咆哮道。

  「鏗。」

  霎時間,所有的玄武堂弟兄拔出腰間的長刀,刀鋒對外,腳下紮起馬步肩並肩的靠在一起,將三架馬車團團圍住。

  想要襲擊馬車?

  可以!

  但必須要先跨過他們的屍體!

  玄武堂的前身,就是張楚的衛隊。

  大熊任玄武堂堂主之時,對玄武堂一直都只有一條要求:你可以什麼都不會,但需要你站住的時候,你一定要像是腳底生根一樣,死死的紮在地上。

  「啪。」

  一支響箭,從大柱兒的手中尖嘯著衝天而起,在半空中炸開。

  聽到這聲炸響,整個城西都懵了一下。

  不是他們不知道那一支響箭代表著什麼,而是他們不敢相信,竟然還有人敢在城西對四聯幫動手?

  下一秒,整個城西都瘋了!

  廚子扔下了鍋裡翻騰的肉湯,提上菜刀衝了出去。

  掌櫃的扔下店裡的客人,翻出一把生鏽的短刀衝了出去。

  忙碌了一晚上剛剛睡著的殺胚們陡然從睡夢驚醒,一把抓起床頭的長刀,赤著腳衝了出去。

  苦力一側身將肩上扛著的麻包扔進運河裡,在僱主的跳腳大罵中一聲不吭的抄起扁擔衝了出去。

  整個城西到處都是「咚咚咚」的瘋狂腳步聲!

  人流,在每一個十字路口匯聚,凝聚成一片黑壓壓的人潮,滾滾湧向響箭升起的方向。

  馬蜂窩,炸了!

  ……

  數十道彪悍人影,好似乎下山猛虎一般狂猛的撞入兩百玄武堂弟兄當中。

  鮮血激盪。

  但在他們眼中,本應該像一層白紙一樣一捅就破的甲士防線,卻出乎他們預料的堅韌。

  一條條身罩魚鱗甲的玄武堂漢子,刀砍不穿、劍捅不透,他們好不容易才斬殺掉一人,立馬就有一人補上了空檔,很多玄武堂漢子哪怕是死,也要撲到他們身上死死的攥出他們。

  他們必須要將這些漢子的雙手,從屍體上砍下來,才能繼續廝殺。

  大柱兒手提著一把斬馬刀,一連砍殺了數人之後,陡然感覺到前方有一股呼嘯的勁風迎面襲來,頓時心下大駭,連忙橫起斬馬刀擋在身前。

  「鐺。」

  缽兒大的拳頭轟在斬馬刀上,斬馬刀瞬間破碎,拳頭轟在大柱兒的胸膛上,將他整個人打得離地倒飛了出去。

  「噗。」

  倒飛出去的大柱噴出了一口大鮮血,旋即歇斯底里的大喊道:「楚爺小心,有八……」

  血淋淋的內臟碎片從他喉嚨中湧出來,打斷了他的大喊聲。

  他的身體像是一塊破布一樣砸在了地上,抽搐了幾下就沒了聲息。

  一拳打死了大柱兒的,是一條身著黑色勁裝,滿臉絡腮鬍,身量不下大熊的魁梧壯漢。

  他赤著一雙手,但一拳缽兒大的拳頭就如同一雙鐵錘,玄武堂弟兄們用血肉之軀構築起來的防線,被他幾下就撕成了粉碎。

  他衝進包圍圈,掃視了一眼三架一模一樣的馬車,直接撲向中間那一架馬車。

  馬車騙得了人,外洩的血氣騙不了人。

  他一拳轟爆了馬車的側板。

  側板炸裂的瞬間,一道匹練般的緋色氣勁傾瀉而出。

  魁梧壯漢怡然不懼,掄起拳頭,同樣爆發出一道血紅色的氣勁迎向緋色氣勁。

  兩道氣勁相交,緋色氣勁摧枯拉朽的擊碎了血紅色的氣勁,包裹在緋色氣勁內的雪亮長刀順暢的抹過了他的拳頭。

  「啊!」

  魁梧壯漢痛呼著後退了一步,他那隻無堅不摧的拳頭,已經的齊根而斷。

  他的雙拳,顯然也練就了某種秘法,堪比精鋼兵刃。

  但很顯然,驚雲刀不是那麼低級的玩意兒!

  張楚從馬車中衝出,手中驚雲快如閃電,瞬息之間劈出十數刀。

  魁梧壯漢徒勞的揮動著僅剩的一隻拳頭去格擋……

  「噗嗤。」

  「噗嗤。」

  令人頭皮發麻的利刃入肉聲中,一塊塊肢體從魁梧壯漢的身上落下,先是兩條胳膊,然後是兩隻耳朵,最後才是兩條腿。

  張楚收刀時,前一刻還威猛無鑄的魁梧壯漢,已經變成了一條只能像泥鰍一樣在地上蠕動著高聲哀嚎的人棍!

  八品強者生機旺盛,他沒這麼快死……

  張楚面無表情的遠遠望了一眼已經沒了氣息的大柱兒,眼神中殺氣暴增。

  「一個不留!」

  ……

  李正和騾子率眾趕到時,就見自家大哥渾身血淋淋的,抱著歪著頭沒了氣息大柱兒,輕輕放到一架馬車的車轅上。

  「來人!」

  「屬下在!」

  李正和騾子慌忙上前一步,躬身道。

  「傳令城衛軍,封城門!」

  「斬盡殺絕!」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4 23:30
第253章 切勿自誤

  「嘭!」

  四城門的鐵鑄千斤閘轟然落地,宣告的錦天府變成一座密閉的封城!

  城衛軍、廂軍傾巢出動,拉動著床弩,火速奔往城西集結。

  一名名背負令騎的赤甲騎兵,縱馬在錦天府的大街小巷中狂奔著高聲呼喝道:「傳郡兵曹令,凡入品武者,半時辰之內前往城西牛羊市場報備登記,過時不至,盡皆按北蠻細作剿殺,切勿自誤!」

  「傳郡兵曹令,凡入品武者,半個時辰之內前往城西牛羊市場報備登記,過時不至,盡皆按北蠻細作剿殺,切勿自誤……」

  ……

  「傳郡兵曹令,凡入品武者……」

  赤甲騎兵的呼喊聲遙遙傳入郡衙之內。

  史安在站在官寺門前高高的台階上,負著雙手眺望城西方向,面帶笑意的自言自語道:「年輕人,火氣就是大喲!」

  幾名綠袍文士,聯袂匆匆登上台階,見了史安在,整齊的躬身施禮道:「下官參見大人!」

  史安在掃了一眼幾位老下屬,心中對他們的來意已有七八分明了,他不動聲色的輕聲道:「起來吧,你們幾個今日怎生如此清閒?」

  「大人!」

  一人上前,憤懣的躬身道:「那假郡兵曹公器私用、草菅人命,您真的不管管嗎?」

  「是啊大人,我朝自太祖爺立朝以來,一向優待江湖中人,從未如此大肆屠戮江湖中人,若再讓假郡兵曹繼續蠻幹下去,只怕不待北蠻人兵臨城下,錦天府已經先行內亂了啊!」

  「是啊大人……」

  史安在擺了擺手,打斷了他們的「是啊大人」,悠然的說道:「你們的意思,本官明白,本官是可以收回假郡兵曹的官位,但是,你們誰願意接任郡兵曹之位?」

  話音一落,幾位文官的臉上都露出些許躍躍欲試之意。

  現在的郡兵曹,可不再是之前那個手下既無兵也無將的空殼子郡兵曹!

  而是統領著六千官兵的實權官位啊!

  但不待他們說話,史安在又道:「有件事忘了知會你們一聲,本官已接到消息,狄大人與聶大人不日就將回轉錦天府。」

  臉上剛剛才露出幾分意動的文官們,瞬間就偃旗息鼓了,低著頭不敢再吱聲。

  史安在掃視了一圈兒,心頭不由的輕嘆了一聲。

  他何嘗不想扶持這些心腹去掌權。

  但前提得是這些人扶得起來才成。

  蠅營狗苟,只想佔便宜不想吃虧,只想要權利不想擔責任……

  他們但凡有張楚一成魄力,那郡兵曹之位,也不會落到外人身上。

  「若是無事,便退下吧!」

  史安在道了一聲,一甩大袖,轉身步入官寺之內。

  幾位文官面面相覷,眼神中都有不甘之色,但卻又無可奈何。

  他們是史安在這一系的人,怎敢在聶犇的麾下為官?

  聶犇的手段,他們可是見識過很多次的!

  ……

  牛羊市場。

  一座臨時搭建起來的點將台上立著一根高高的旗杆,旗杆上掛著一條人棍,淒涼的哀嚎聲順著風聲飄出老遠、老遠。

  旗杆下,張楚一身虎頭赤甲如焰,後綴玄色披風,雙手拄著驚雲閉目靜立。

  在他的身前,擺放了一台計時的日晷,日晷上的影子一點點的向東偏移著。

  點將台下方,依次排開了近百架床弩,每一台床弩都已經上弦,鋒銳的大箭在陽光下閃爍著令人心悸的寒芒。

  床弩後,六千赤甲官兵與三千四聯幫幫眾,持兵靜立。

  點將台左側,騾子守著一張書案,一些零零散散的江湖中人排著隊,候在書案前登記報備。

  讓無法無天慣了的江湖兒郎們老老實實的排隊,無異於讓二哈不拆家。

  但沒人敢炸刺兒,甚至連抱怨都憋在心頭不敢說出口。

  因為前車之鑑,還掛在旗杆上迎風飄蕩呢……

  在此之前,這個外號「斷鋼手」的鐵拳門門主,他們視之為英雄。

  因為他做了他們想做而又不敢做的事。

  但現在,他們只想沖上去,將他從旗杆上拖下來下來亂刀砍死!

  他現在每多活一刻鐘,他們的恥辱,便延長了一刻鐘!

  「姓名,外號,籍貫,品級,出身門派!」

  騾子伏案奮筆疾書著。

  「俺叫洪俊,大水的洪、好看的俊,沒有外號,雁鎩郡遠旬縣人氏,九品,出身雁蕩山連環塢。」

  騾子登記完畢,從身側抓起一塊鑄鐵腰牌扔給他,頭也不抬的說道:「一邊兒候著!」

  洪俊一臉不敢怒、也不敢言的憋屈表情,懷揣著腰牌老老實實的站到一旁的人群裡候著。

  少傾,一直關注著日晷的李正上前,作揖道:「幫主,時辰到了!」

  他的門板大刀,已經飢渴難耐了!

  張楚睜開雙眼,目光殺機冷冽:「羅大山,有多少人登記報備!」

  騾子起身,躬身遙遙行禮道:「稟幫主,八品七人,九品三十一人!」

  「未登記報備的還有多少?」

  騾子躬身,報出一串精準得領所有人都心頭一凜的數字:「稟幫主,錦天府內還未登記報備的有七品六人,八品十二人,九品四十四人!」

  「很好!」

  張楚一把抽出腰間的驚雲刀,目眥欲裂的咆哮道:「隨我……斬盡殺絕!!」

  「斬盡殺絕!」

  ……

  「轟轟轟!」

  九千人的腳步聲凝為一體,撞入城東。

  幾名青龍堂弟兄衝在最前方領路,不斷將一桿桿玄色的四聯幫令旗扔到一間間居民房裡。

  大隊人馬衝到這些居民房周圍,打頭便是一波火箭加火油,熊熊烈焰,會在十幾個彈指之內徹底將木料建築主體的居民房點燃。

  高溫和濃煙,會迅速將苟在居民房內,企圖借助房屋來抵抗箭雨的過將龍們逼出來。

  然而迎接他們的,卻不是刀槍。

  而是一波又一波,綿延不絕的箭雨,他們往往還未衝入大軍之中大開殺戒,就已經被箭雨射成刺蝟了!

  當然,八品武者肯定沒那麼容易死。

  但鐵索大網加床弩的訂製套餐,就是為他們準備的!

  他們只能對著近在咫尺的大軍咆哮、怒吼,被一支支兒臂粗的大箭串成糖葫蘆!

  不是沒有江湖中人見勢不對,偷偷摸摸的轉移。

  但無論他們藏到哪裡,黑壓壓的大軍總能在很短的時間內把他們從藏身之所拖出來,請他們吃上一頓烤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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