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從大佬到武林盟主 作者:小樓聽風雲(連載中)

 
Babcorn 2019-9-24 19:39:37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7 18645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4 23:06
第234章 請死戰

  「你別追俺啊,俺沒惹你……」

  一個掛著鼻涕的半大小子,哭嚎著拚命的甩動兩條小短腿兒往南城門逃去。

  在他的身後,一個披頭散髮的北蠻騎兵,獰笑著用帶血的彎腰慢慢拍打著自己的大腿,驅趕馬匹慢慢的跟在小男孩身後。

  其實只需要一個短暫的衝鋒,他的彎刀就能輕而易舉的砍下小男孩的頭顱。

  但他沒有。

  他在享受狩獵的快感。

  草原男兒最喜歡干的,就是追逐縱馬獵物,把獵物活活累死……那種獵物的肉,特別鬆軟可口。

  小男孩衝進了城門洞子裡。

  見他要出城了,批頭散髮的北蠻騎兵終於決定收割了。

  城裡還有那麼多只兩腳羊了。

  為了一隻獵物,放棄一群獵物,顯然不是一個高明的獵人會做的事。

  他一蕩戰馬的韁繩,風一般的衝進了城門洞子裡。

  但下一秒,他就從城門洞子裡倒飛了出來,結實的胸腔已經坍塌,幾根肋骨茬子刺破皮肉突了出來。

  「嘭。」

  還未落地就已經嚥氣的北蠻騎兵,重重砸在了長街中心,引起了幾個在城門周圍截殺逃難老百姓的北蠻騎兵注意。

  他們回過頭,就見到一個紅眼的光頭青年,拖著一把雪亮的長刀,慢慢從陰暗的城門洞子裡走了出來。

  「烏拉!」

  他們生氣的大叫!

  可惡的大離人!

  竟敢反抗!

  羊怎麼能反抗狼呢?

  異端!

  他們怪叫著,用彎刀拍打著屁股,朝著城門洞子衝了過去。

  但他們剛剛衝到城門口,就見到那個光頭青年的兩側,突然如同潮水般湧出了無數人。

  每一個人手裡都有刀!

  每一個人身上有帶血!

  每一個人眼神裡都激盪著殺氣!

  「籲……」

  他們不生氣了。

  他們驚恐了。

  他們想逃了。

  但已經遲了。

  人潮湧了上去,眨眼間就他們淹沒

  「噗嗤、噗嗤、噗嗤……」

  那是刀子捅進血肉的聲音。

  「嘶嘶嘶……」

  這是鮮血從動脈血管裡噴出來的聲音。

  張楚站在人群中,抬眼打量這座他生活了一年半的城市。

  往日裡磨肩接踵的密集人流沒了。

  往日裡熱鬧鮮活的市井氣也沒了。

  到處都是屍體。

  到處都是鮮血。

  到處都是濃煙。

  馬蹄聲、獰笑聲、哀嚎聲,此起彼伏……

  錦天府在哭泣!

  「四聯幫聽令!」

  張楚開口了,聲音嘶啞,仿若雷鳴:「以各堂香主為首,分散入巷,從南城開始清理,依次城西、北城、城東,斬首論功,一級白銀五十兩,十級升香主、二十級升堂主!」

  「你們的家眷,我已安置妥當。」

  「請你們死戰,你們死,我給你們報仇!」

  「我若死,請你們給我報仇!」

  「這城裡只有還有一個北蠻雜碎,我四聯幫就不退!」

  「戰!」

  張楚的話音落下。

  李正第一個衝了出去:「白虎堂李正在此,白虎堂的人馬,跟老子走!」

  大熊緊跟其後:「玄武堂熊實在此,玄武堂的弟兄,隨我走!」

  騾子:「青龍堂羅大山在此,朱雀堂的弟兄,隨我走!」

  張猛:「朱雀堂張猛在在此,朱雀堂的弟兄,隨我走!」

  黑壓壓的人潮,隨著四位堂主散入南城每一條大街小巷。

  四聯幫,是錦天府第一幫派。

  錦天府就是四聯幫的主場!

  南城門很快就只剩下張楚、荊舞陽、楊長安三人。

  張楚提起驚雲抗在肩上,扭頭看了兩人一眼,淡淡的說道:「兩位,自便吧!」

  說完,他甩開大步朝前方行去。

  他踏過幾具北蠻騎兵的屍體,鞋底沾染了血漿。

  一步,一個血印。

  狩獵,開始了!

  ……

  「哈哈哈哈……」

  幾個北蠻騎兵淫笑著將一個俏麗的小婦人從屋裡拖出來,強行拔下她的褲頭。

  「不要、不要,當家的,救我……」

  小婦人尖叫著,哭嚎著。

  她的相公,也在院子裡。

  被一個膀大腰圓的北蠻騎兵用膝蓋壓在地面上,面向他那個即將被凌辱渾家。

  他目眥欲裂,但他無法掙脫,只能無助的怒吼、咆哮。

  可惜他們不會獅吼功……

  就在長槍即將直搗黃龍之際,大柱兒帶著二十多個玄武堂甲士,尋著哭嚎聲衝了進來。

  沒有任何廢話。

  也沒有你來我往的打鬥。

  二十多人衝進來,三三兩兩的瞅準一個,撲上去就將其強行摁住。

  「噗嗤。」

  鮮血噴出。

  頭大的頭顱滾落。

  大柱兒抹了一把臉頰上的血水,彎腰從地上撿起血糊糊的人頭,將頭髮系在腰間,就好像酒鬼掛在腰間的酒葫蘆一樣。

  俏麗的小婦人摀住嘴,滿臉的驚恐,連褲子都忘了提起來。

  剛才那個叫得跟殺豬一樣的漢子,這會兒也不敢再嚎叫,臉色的驚恐之色的比他渾家還甚。

  「喂,你褲子掉了!」

  大柱兒栓好了人頭,才一臉壞笑的提醒小婦人。

  「啊……」

  小婦人尖叫了一聲,手忙腳亂的爬起來提褲頭。

  大柱兒也偷看的意思,一扭頭,滿臉鄙夷的看向那個抱著頭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年輕漢子,一口痰吐在他後腦勺上,「啊呸……真他娘的丟咱們老爺們的臉,走了!」

  他提起刀,招呼其他幾個栓好人頭的弟兄,轉身大搖大擺的出門去了。

  趴在地上的年輕漢子,突然握緊了拳頭,發瘋似的錘打地面。

  小婦人擔憂的看著他,小聲呼喚:「當家的……」

  她並不怪他。

  他的握筆的書生,一輩子都沒拿過刀子,而那些北蠻子每個人都有刀子,人還多,他能怎麼樣?

  年輕漢子突然從地上爬起來,雙目血紅的從地上抄起一把北蠻子的彎刀,沒命的往門外狂奔而去。

  ……

  「烏拉……」

  一條不甚寬敞的長街上,十幾個北蠻騎兵怪叫著用彎刀拍打著馬屁股,興奮的朝李正衝去。

  在李正的身後,二十多個白虎堂幫眾,正在圍著七八個落個單的北蠻騎兵砍殺。

  砍馬的砍馬、砍人的砍人,沒有明確的分工,但默契的配合卻將這七八個騎在戰馬上的北蠻騎兵,牢牢的包圍住。

  明晃晃的刀子捅進去,拉出來就變成了鮮紅色。

  「哈哈哈……」

  李正獨自站在這十幾個北蠻騎兵的面前,狂笑聲比他們怪叫聲還要大。

  待那十幾個北蠻騎兵衝到他面前兩丈內後,他才拖著他的門板大刀一躍而起,如同炮彈一般狠狠的砸進了那十幾名北蠻騎兵當中。

  刀光爆閃。

  一把七八十斤重的門板大刀,在李正的手中就像是一根燈草一般。

  砍人人死。

  砍馬馬趴。

  短短十幾個彈指,十幾名怪叫的北蠻騎兵,就變成了一片屍體。

  「真他娘的爽!」

  李正甩了甩刀上的血珠子,一臉陶醉的怪叫道。

  ……

  「烏拉、烏拉、烏拉……」

  騾子站在空蕩蕩的長街上,學著北蠻子的怪叫聲,挑釁長街另一頭的數十個北蠻騎兵。

  「烏拉!」

  長街另一頭的數十北蠻騎兵大怒,怪叫著打馬朝騾子衝過來。

  騾子轉身就逃。

  他一逃,那數十個北蠻騎兵頓時追得越發起勁了。

  連地上有一根兒臂粗的麻繩都沒注意到。

  那是南城碼頭的縴夫們,拉商船的結實纖繩,別說拉斷,就是用刀子砍,都要好幾刀才能砍得斷。

  數十北蠻騎兵眨眼間就衝到了這根纖繩面前。

  「嗡。」

  纖繩猛然繃直。

  衝在最前方戰馬,毫無懸念的被這根麻繩絆倒。

  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後邊的北蠻騎兵們,又被前邊的同伴絆倒。

  陣型整齊緊密,勢如奔雷的數十北蠻騎兵,頃刻間就變成了一地滾地葫蘆。

  騾子轉身,從腰間拔出一把一尺上的短刀,衝了上來。

  兩側的巷弄裡,也湧出了近百青龍堂人馬。

  青龍堂的大部分人馬,都提前跟隨前幾批家眷撤出錦天府了,剩下的就這點兒人,所以騾子沒有選擇分兵。

  近百人撲到數十個被戰馬壓住的北蠻子面前,抄起刀子沒頭沒腦的就是一通亂砍。

  等騾子衝過來的時候,已經一個活口都沒有了。

  「呸,一群沒腦子的蠢貨!」

  騾子一口唾沫,吐在了一張死不瞑目北蠻騎兵臉上。

  ……

  張楚蹲在一匹還在抽搐的戰馬前邊,揮刀砍下一條馬腿,三兩下扒了馬皮。

  他站起來,將還熱乎兒的馬腿喂到嘴邊兒撕咬下一條肌健,大口咀嚼。

  很腥。

  一嘴的鐵鏽味兒。

  但最初的腥味過去之後,鮮味兒就出來了,還帶著帶著一絲甘甜。

  如果能再灑點黑胡椒和海鹽,風味不比意大利特色一成熟牛排差。

  「味道不錯。」

  張楚在心中評價著,扛起驚雲慢悠悠的朝馬蹄聲最密集的方向行去。

  在他的身後,斷裂的黑色狼頭戰旗,殘破不堪的人屍、馬屍,蔓延了整條長街。

  ……

  進城的北蠻騎兵很多。

  只怕不下七八千之數。

  但相較於能容納十數萬人龐大錦天府,這七八千北蠻騎兵完全不值一提。

  他們進了城,就四散開來,大開殺戒,大有屠城的意思。

  因為在他們的思維中,從他們踏進這座城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已經佔領了這座城市!

  反抗?

  不存在的!

  雖然他們早就知道,這城裡還有四千城衛軍!

  但那又如何?

  連鎮北軍都在他們的正面衝擊下崩潰了!

  玄北州還有什麼能抵擋他們?

  他們又沒見識過,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4 23:07
第235章 瘋魔

  張楚牽著馬輕輕走過長街。

  身後又是一地屍骸……

  屠殺了這麼多人,他心頭卻沒任何報仇的快感。

  就像是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死死的攥著他的心臟!

  老娘的音容笑貌還浮現在他眼前。

  人卻沒了……

  再也不會有人,在風雪夜站在家門口,等他回家了。

  再也不會有人,憂心忡忡的目送他出門,囑咐他不要跟人動刀動槍了。

  他沒娘了……

  他握刀的手緊了又緊,指節因為太過用力而發白,緋紅血氣像是不要錢一般從他掌心注入驚雲之中,激盪得驚雲不斷發出低吟。

  「想來,肯定是殺的人還不夠多!」

  他強作鎮定的自言自語道。

  他並不知道,他雙眼中密佈的血絲,更多了。

  他翻身上馬,縱馬朝城中心奔去。

  今日並非休沐。

  錦天府的官員都照常上班。

  錦天府入品高手一石,郡衙獨佔九斗。

  那裡的廝殺,肯定是整個錦天府最慘烈的地方。

  也是這場錦天府攻防戰的決定戰場!

  ……

  郡衙官寺前的長街,已經人滿為患。

  黑旗黑甲的北蠻騎兵。

  赤旗赤甲的城衛軍。

  還有捕頭捕快,皂衣雜役,以及坐落於城中心的各大官邸、富戶家中的奴僕和看家護院之流,都扎堆兒的擠在這條長街上廝殺。

  北蠻騎兵早已沖散了城衛軍的防禦陣型,雙方殺成一團,你中有我、我有中你,難分彼此。

  好在大離人和北蠻人的差距極大,不容易誤傷友軍。

  旁的不說,就北蠻人身上那股子混合牲畜糞便、皮毛以及體臭的惡臭味兒,就足以讓所有大離人閉著眼睛都砍不錯人。

  郡衙官邸前的台階上。

  一身火紅甲冑的侯君棠,手提一把直背闊刃戰刀和一個七品蠻將捉對廝殺著。

  他的刀法簡潔嚴整、鮮少有花招,攻防兼備。

  七品蠻將身披烏黑鎖子甲,抓著一把單鉤槍,槍法凶悍,與侯君棠廝殺絲毫不落下風。

  二人的交手,並沒有驚天動地的聲響,也沒有什麼奇異光影,看起來就是簡簡單單的你來我去。

  但二人廝殺的戰團周圍,卻沒有一個小兵敢靠近!

  「嘭。」

  好似毒蛇吐信般的單鉤槍一槍刺空,落在了台階上。

  用上好的青石條打磨而成的台階竟好似豆腐一樣,當場就被單鉤槍砸出了一個臉盆般大的洞。

  侯君棠趁勢,一刀劈向蠻將的面門。

  蠻將橫起單鉤槍擋住了闊刃戰刀。

  下一秒,兩條腿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嘭。」

  悶沉的氣爆聲中,侯君棠與蠻將錯身份開,都在劇烈的喘息著。

  ……

  近了。

  近了。

  廝殺聲越來越近了。

  張楚從後腰摘下酒葫蘆,仰頭將剩下的半葫蘆酒一口氣全灌進腹中。

  「啪。」

  酒葫蘆在張楚的掌心炸裂。

  熾熱而激烈的熱流,開始在他體內澎湃。

  就如同他心頭的殺意一般。

  他面無表情的一刀砍在了馬屁股上。

  戰馬吃疼,長嘶了一聲,也瘋了一般的縱蹄往前狂奔。

  「噠噠噠……」

  瘋狂的戰馬,載著瘋狂的張楚,一頭撞入了水洩不通的人群中。

  張楚揮舞驚雲,將一個個批頭散髮、光著膀子的北蠻子砍得原地爆炸。

  「錦天府的人,都他媽死開!」

  他一邊大開殺戒,一邊面色猙獰的咆哮道。

  在血氣的催動下,他的聲音如同海浪一般,滾滾盪開,竟然壓下了長街上沸騰廝殺著的人。

  半條街的人都在看他。

  錦天府一方認得他的人,自然不敢擋他的路。

  不認得他的人,見他像砍瓜切菜般的砍殺著北蠻子,當然會也給他讓路。

  而諸多北蠻騎兵,見張楚像宰殺牲口一樣的砍殺自己的同伴,紛紛「烏拉」、「烏拉」的怒吼著,撲向他。

  一時間,不知道有多少長槍、彎刀、箭矢遞向張楚。

  張楚全然不管,只是一個勁兒的催動胯下戰馬前行,繼續放手大殺。

  長槍狠狠的紮在他身上,槍頭崩斷了。

  彎刀重重的劈在他身上,刀刃卷刃了。

  箭矢精準的射在他身上,直接盪開了。

  倒是圍著他的北蠻騎兵們。

  手斷了。

  頭顱飛了。

  半邊身子都沒了。

  他就像是一尊刀槍不入的絕世殺神,蠻橫的撞出一片斷肢殘屍,強行殺出了包圍圈。

  可憐的北蠻戰馬,馱著張楚撞入人群中前行了三四丈,身中無數創傷,終於栽倒在地,力竭而死。

  在戰馬栽倒的那一剎那,張楚縱身躍起,砸進一群沒了戰馬,背靠在一起和周圍的錦天府城衛軍廝殺的北蠻子當中,落地直接將一人踩成一團肉醬,緊接著一招夜戰八方藏刀式,身體如同跳芭蕾舞一般,原地旋轉三百六十度。

  「噗嗤、噗嗤。」

  驚雲鋒利無匹,在他巨力帶動下,就如同一台絞肉機,瞬間將周圍五尺內所有的北蠻子腰斬!

  武道到了八品,殺人真的如殺雞一樣簡單!

  「誰能殺我!」

  漫天血雨中,張楚瘋狂的舉刀揚天咆哮。

  殺這些雜兵,血氣消耗速度遠遠跟不上恢復速度。

  新的熾烈熱流還在源源不斷的從他的小腹中流出,融入堆積在他體內的熱流中,龐大的熾烈熱流無處宣洩,不斷的呼嘯、呼嘯,似乎要將他撐爆一般。

  不瘋魔,不成活!

  「烏拉!」

  似乎是他太裝比,引來了北蠻高手不滿,隨著一聲雷鳴般的怒喝聲,張楚就感覺頭上一黑,一抬頭,就見到一道魁梧的人影,掄著一把大槍朝自己砸來。

  倉促間,張楚感應不出這道人影是幾品。

  但不要緊。

  試一試就知道了!

  他一揮驚雲,強行爆發體內全部血氣,劈出一刀。

  緋紅色的氣勁從驚雲上噴薄而出,足有丈餘長!

  這絕對是張楚自習武以來,劈出的最巔峰的一刀!

  魁梧的北蠻子怡然不懼,掄起大槍,爆發出一片烏黑的氣勁,砸向張楚這一刀。

  兩道氣勁相交。

  緋紅氣勁勢如破竹的劈開烏黑氣勁,倒捲而上,從魁梧人影的胯下掠至頭頂。

  「啪。」

  前一刻還氣勢兇猛如下山虎的魁梧人影,在半空中被分屍,朝著兩邊飛去。

  鮮血如瓢潑大雨般落下,在張楚的光頭上砸出朵朵血花。

  張楚:????

  就憑他剛才那氣勢,張楚還以為,這廝即便不是個王者,至少也是個黃金。

  沒想到,他連三十級都不是。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4 23:07
第236章 五品郡丞

  這名手持大槍的魁梧北蠻子絕對不弱!

  就憑他剛才那一槍震出的烏黑氣勁,張楚就能斷定,此人至少也是八品!

  二次練髓的八品對上一次練髓的八品,是有全方位碾壓的大優勢,但也不會輕易到一招就能打死對方的地步。

  八品練髓,越到後邊越難,越到後邊差距才越大。

  二次練髓,只是八品積累的開始,差距還沒那麼大。

  「難不成……北蠻的武道,要比大離的偏弱一些?」

  張楚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

  他會有這樣的想法,是因為他所接觸的兩個北蠻入品武者,好像都比大離的入品武者弱一些。

  在城外殺的那個肥豬七品蠻將,給張楚的感覺就遠遠不如顧雄,甚至可以說,有天差地別!

  而這個使大槍的北蠻子,同是八品,一次練髓和二次練髓的差距也不大,卻連他一刀都接不住!

  這不是北蠻的武道要比大離的弱一些,還能是什麼?

  他沒往自身思考。

  因為他自忖,他沒學什麼驚天動地的武道絕學,唯一有點檔次的《天霜刀》,也因為必須要一招一招的蓄勢,實戰意義並不大。

  他忘記了自己血氣內多出來的那一抹火意。

  或者說,他現在還不知道,一味中三品氣海大豪才能碰的寶藥,到底代表著什麼!

  置身戰場,心頭怒意如焚,是以張楚只是微微詫異了一下這名八品北蠻子為什麼這麼弱,就把這個問題拋到腦後了。

  全力爆發一刀後,他體內淤積的熾烈熱流壓力稍減。

  「北蠻無人麼?」

  他再次舉刀咆哮。

  「烏拉。」

  又一個北蠻子看不下去他裝比,怒吼著揮舞著彎刀從人群中衝出來,撲向他。

  張楚斜睨了他一眼,九品?

  呵!

  都不待他靠近,張楚隨手朝他斬出一刀。

  緋色的刀氣從驚雲上噴薄而出,遠遠看上去,就好像是張楚揮舞著一把七八尺長的緋色戰刀。

  緋色戰刀當頭劈向那名怒吼的九品北蠻子,他見狀,絕望的烏拉了一聲,徒勞的舉起手中的彎刀格擋。

  「鐺。」

  彎刀崩裂成漫天鐵片,緋色氣勁去勢不絕,從他頭頂沒入,直至地面。

  「嘭!」

  九品北蠻子原地爆炸,碎屍混合著血漿朝兩邊飛去,只在原地留下了一個大洞。

  周圍廝殺的人,無論是北蠻子,還是大離人,見到這一幕,面上都浮起了驚恐之色。

  「哈哈哈……還有誰?」

  張楚狂笑著,聲嘶力竭的咆哮著。

  但這一次,卻沒有北蠻子再「烏拉」、「烏拉」的撲向他了。

  北蠻子也是人……

  他們或許視死如歸。

  但他們也會害怕。

  別說那些北蠻子。

  就連周圍的大離人,此刻看張楚的眼神中都充滿了恐懼……

  「我草泥馬……」

  張楚怒吼了兩聲,見無人來戰,他狂怒的向前衝了出來。

  行!

  你們不來找我!

  那老子去找你們!

  他揮刀。

  見到批頭散髮、赤膊的北蠻子,就一刀劈過去!

  無人可擋驚雲的鋒利,也無人可擋他的一身怪力!

  槍擋槍斷。

  刀來刀崩。

  避之不及!

  長街不長,不過一兩里。

  也不甚寬,只能容納兩架馬車並行。

  四五千北蠻騎兵扎堆兒在這條長街,是何等的密集?

  可以說,張楚每前行一步,就要斬殺數個北蠻子。

  ……

  張楚一人,對這條擁擠了近萬人的龐大戰場而言,不過是杯水車薪。

  但隨著他砍殺的北蠻騎兵越來越多,還是對戰局造成了一定的影響。

  北蠻子的人數是有限的。

  大離一方的人手也是有限的。

  張楚每砍死一個北蠻子,北蠻一方就少一個人。

  張楚每砍死一個北蠻子,大離一方就會空出一兩個人。

  在所有七品高手開戰之初,就已經找好對手,捉對廝殺之際,他這個不是七品,勝似七品,刀槍不入不懼圍殺的八品,就成了一個無解的BUG。

  只有他殺人!

  無人可殺他!

  偏生他體內的血氣還近乎無窮無盡……

  隨著張楚的腳步,匯聚在他身後的大離人越來越多了,逐步以張楚為刀鋒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錐形陣,將膠著的戰局撕開!

  ……

  張楚從長街的一頭殺入,一路砍死了不知道多少個北蠻子,終於殺到了郡衙大門的階梯下。

  他見到一身赤甲,渾身血污的侯君棠。

  還有和他捉對廝殺的七品蠻將。

  除了侯君棠之外,台階上還有四個他從未見過的七品郡衙強者。

  郡賊曹、郡兵曹是七品官。

  但錦天府並不只有這兩個七品官。

  這四個七品,也都有七品的蠻將對手。

  區區二十一步台階之上,竟然紮了十位七品!

  這應該是錦天府內所有七品高手了!

  難怪他砍死了那麼多北蠻子,都沒有七品蠻將出來殺他!

  原來全扎堆兒在這兒廝殺!

  張楚掃了幾眼後,就繼續往前砍殺,沒有去參合的意思。

  他是想殺人。

  不是想送死。

  還未等他離開郡衙的範圍,就聽到「轟隆」一聲巨響。

  他猛地一回頭,就見到一道巨大的青色劍影,轟碎三層高的官寺閣樓突了出來,劍尖處,一個黑甲黑披風、手持一桿古拙長戈的壯碩人影,凌空從閣樓中倒飛了出來,一邊飛,一邊大口大口的嘔著血,顯然是已經身受重創。

  張楚一下子就愣住了。

  這,這……這就是中三品的氣勁麼?

  劍氣?

  還未等他回過神來,那道巨大的青色劍氣一絞,竟將三層高的官寺閣樓攔腰截斷!

  「嘭。」

  黑甲黑披風的人影,重重的砸在了台階上。

  官寺閣樓緩緩傾倒,台階上廝殺的諸多七品,連忙作鳥獸散。

  「轟隆!」

  閣樓重重砸在了台階上,化作一地廢墟。

  沸騰的戰場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望著郡衙的方向。

  大離一方的人,都和張楚一般,沒見過這般玄之又玄的景象。

  而北蠻一方的人,或許在戰場上見過,但也正因為他們見過,才知道,自己這一方的首領戰敗,意味著什麼!

  「嘭。」

  台階上的閣樓廢墟炸開。

  黑甲人影,抓著長戈從廢墟下邊爬了出來。

  被這麼大一節閣樓砸中竟然還沒死?

  而郡衙的方向,一位身不高、也不甚壯,身著朱色曲領大袖官服,頭戴幞頭的清雋文士,手提一口寒光四射的長劍,飄然走出,屹立於半截閣樓之上,俯視著廢墟中那位黑甲黑披風的人影。

  黑甲黑披風的人影背對著張楚,張楚看不清他的臉,但能聽到明顯的嘔吐聲,似乎還在嘔血。

  「你,你竟然是五品!」

  黑甲黑披風的人影,用一口生硬怪異的腔調,一字一頓的對清雋文士說道,語氣中,似有無盡的不甘。

  清雋文士淡淡的笑了笑,「抱歉,騙了你們。」

  話音落下,他隨手一揮,長劍上爆射出一道青色的劍氣,隔著數丈遠斬向黑甲黑披風的人影。

  「烏拉!」

  黑甲黑披風的人影突然揚天咆哮了一聲,身上陡然爆發一陣黑雲般的氣勁,壯碩的身影如同腳下安裝了噴氣機一般,電射而出,不閃不避的一戈擊潰青色的劍氣,去勢不絕的撲向清雋文士。

  清雋文士見他暴起,臉上並不顯驚慌,只是嘴角的淡笑,變成了冷笑,彷彿在說:早就猜到了你有此一招!

  不見他如何做勢,只是隨手挽了個劍花,隔空一劍壓下。

  下一秒,一道長達十幾丈的巨大青色劍氣噴薄而出,劈向黑甲黑披風的人影。

  黑甲黑披風的人影見狀,再度歇斯底里的咆哮一聲,手中長戈橫掄,霎時間,一道巨大猙獰的半月形烏黑氣勁,迎向這磅礴的青色劍氣。

  「轟!」

  兩道氣勁相交,竟發出雷鳴般的轟隆聲。

  半月形烏黑氣勁破碎。

  青色的劍氣再一次斬在了黑甲黑披風的人影身上,當場便將他身上的黑甲和披風震成粉碎,肉身爆成一蓬血霧!

  黑甲黑披風人影身隕,長街內的北蠻大軍大嘩,當即就出現潰散之勢。

  特別是從台階上散開的那五個七品蠻將,竟毫不猶豫的轉身逃入長街的人群當中,想借人群混亂逃得一命。

  屹立在閣樓之上的清雋文士見狀,手中長劍疾點,五道巴掌大的錐形劍氣,閃電般的射入人群中。

  就見人群中爆開幾團血霧……

  他知道,那五個七品,全完蛋了!

  這就是中三品的氣海大豪嗎?

  一劍橫斬數十丈!

  隔空點殺五七品!

  張楚現在終於相信,當初小老頭說,萬江流入四品,單人獨騎進北蠻,與萬軍之中斬殺三千凶騎,從容離去。

  就照這位清雋文士的殺法,若無同級高手阻攔,別是三千騎,就算是一萬騎,也經不住他幾十劍砍!

  氣海大豪,恐怖如斯!

  清雋文士收劍,大喝道:「城衛軍聽令,殺盡北蠻,揚我大離國威!」

  「尊令!」

  「是,史大人!」

  長街之上的所有大離人齊聲高呼。

  張楚聞言,心下愕然。

  這位清雋文士,便是郡丞史安在?

  按官位品級,他不應該是六品麼?

  怎麼會是五品?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4 23:08
第237章 靈前

  梧桐裡,張府。

  「一鞠躬。」

  「二鞠躬。」

  「三鞠躬。」

  一身黑衣的福伯,站在張氏的靈堂前,高聲唱喏著:「孝子答禮。」

  他喊的是鞠躬,但來人卻是端端正正的跪在靈堂下,給上方的壽棺磕頭。

  喊到孝子答禮的時候,來人也沒敢託大到等跪在靈堂左側的張楚行禮,反倒起身,主動湊上去向張楚行禮。

  張楚表情呆滯,機械的將一張張紙錢扔到火盆裡,彷彿沒有看到面前的人一般。

  只有跪在張楚身邊的夏桃,欠身還禮。

  來人低低的嘆了一口氣,恭恭敬敬的退出靈堂,從立在客廳門口的大熊手裡接過孝帕,綁在左手上,去院子裡找一些能幫上忙的事情做。

  雖然他在這個院子裡,不可能找得到什麼事做。

  因為像他這樣左臂上綁著孝帕的人,院子裡有好幾十個。

  他們都是以前血衣隊、血刀隊的老人。

  喝過張氏親手燉的綠豆湯。

  吃過張氏親手蒸的大包子。

  有的甚至還穿過張氏親手縫製的衣裳,納的布鞋。

  他們沒李正的膽子,敢嬉皮笑臉的纏著張氏要這要那,但張氏在他們心中的地位,卻一點也不比李正低。

  那個慈祥的老人,從來沒在他們面前擺過什麼架子,對每一個進出張府的弟兄,都視作自家子侄一樣對待。

  事實上,不止是他們,但凡是見過她老人家的人,就沒一個對她生出惡感。

  她老人家不識字,不知道什麼叫聖人之道,也不知道什麼叫溫良恭儉讓。

  但她老人家真正活出了一個「好」字兒。

  今天能進這座客廳,來向老人家行禮的最後一人出去了。

  福伯擔憂的看了看已經在靈前跪了一天一夜,滴水未進、一聲未吭的張楚,躊躇了好一會兒,才走過去低聲道:「少爺,沒人來了,您去歇會吧,這裡有夏桃小娘守著呢。」

  夏桃不敢說話,只是一個勁兒的點頭。

  張氏走了,福伯已經是這個家裡唯一算得上長輩的人了,有些話,只有他能對張楚說,也只有他敢來對張楚說。

  張楚終於有了反應,但卻是搖頭。

  福伯低嘆了一聲,不再多說,躬身退回了原位。

  張楚抬起一張發白的臉,看向面前的老房。

  大紅色的老房後端,寫著一個大大的描金字體:壽。

  他覺得份外的扎眼。

  這是壽棺。

  高壽且無疾而終的老人,逝世後才能用的老房。

  但他娘不是喜喪。

  她老人家是悲極攻心,鬱鬱而終……

  而他這個孝子,沒保住他老人家的孫子不說,連她老人家最後一個心願,都無法實現。

  昨日清晨的錦天府保衛戰,四聯幫的傷亡實在太大了。

  傷了的弟兄,急需要包紮救治。

  戰死的弟兄,需要就地埋葬。

  他這個做幫主的,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扔下這麼多人,護送她老人家的靈柩回金田縣。

  只能將靈堂設在錦天府,待錦天府的局勢穩定後,再擇吉日送她老人家回歸故里。

  「有客到!」

  大門外傳來騾子的唱喏。

  張楚沒回頭,繼續燒紙錢。

  一襲黑色便服的侯君棠,緩步踏進客廳當中。

  福伯不認得侯君棠,依禮高聲唱喏道:「來賓一鞠躬。」

  侯君棠依禮躬身。

  「二鞠躬。」

  「三鞠躬。」

  「孝子答禮。」

  侯君棠走到張楚面前,輕聲道:「死者已矣,節哀順便。」

  張楚面無表情的抬頭看了他一眼,微微頷首,便算是謝禮了。

  恩已償,他與侯君棠,不是朋友。

  侯君棠對張楚的反應,一點都不意外。

  張楚是什麼人,他太清楚了。

  但他站在張楚面前,卻沒有走的意思:「來時,史大人托本官向你致意。」

  張楚的眼神終於有了變化。

  史大人?

  劍斬六品蠻將,挽錦天府於狂瀾的那位史大人?

  「替我向史大人道謝。」

  張楚開口了,聲音嘶啞得就像是兩塊鐵片摩擦出來的噪音。

  侯君棠點了點頭,又道:「史大人招你辦完老夫人的喪事後,前往郡衙一行。」

  張楚面無表情,心頭思緒急轉,隨即便點頭道:「草民敢不從命。」

  「那本官便告辭了!」

  侯君棠抱拳,以平輩之禮向張楚告辭。

  「大熊。」

  張楚輕聲呼喚。

  大熊大步走進來,「幫主。」

  「代我送送侯大人。」

  「是,侯大人,請!」

  侯君棠聽他稱侯大人,心頭忽然有點不是滋味兒。

  ……

  夜深了。

  張楚還守在靈前。

  一名僕婦端著一個托盤從客廳門前經過。

  張楚見了,道:「門外那人,進來。」

  僕婦聞言,左右看了看,確認張楚喊的是自己後,連忙走進靈堂,「老爺。」

  張楚站起來,掃了一眼托盤裡原封不動的菜和飯:「這是從知秋小娘房中拿出來的麼?」

  「是的老爺。」

  「她多久沒吃飯了?」

  「回老爺的話,這兩日送進去的飯菜,知秋小娘一口都沒動。」

  張楚心頭低嘆了一聲,「好了,你下去吧。」

  「是,老爺。」

  ……

  張楚走進知秋房中,一眼就見到坐在床上的知秋,拿著一件只做了一半的小衣裳垂淚,連他進來都沒發現。

  床頭櫃上放的食物,她依然一口沒動。

  才過了短短一日,她整個人就清減了許多,臉色白得看不到任何血色。

  張楚抿了抿嘴,強擠出笑臉,輕輕的笑道:「知秋,怎麼不吃飯,是飯菜不合胃口嗎?」

  知秋見了他,一下子就崩潰地向他伸出雙手,呼喚道:「老爺……」

  張楚的心,驀的疼了一下,他從未見過她這般無助。

  張楚坐到床沿上,輕輕擁住她,慢慢的撫摸著她顫抖的後背,「老爺在呢,別哭,天塌下來,有老爺頂著。」

  他知道,在母親逝世這件事上,知秋比他更痛苦。

  但這件事,怪不得她。

  那一波羽箭下,死傷了好幾百人。

  她只是其中之一。

  真要怪,也只能怪那些該死的北蠻子。

  若不是他們,要進錦天府。

  他四聯幫怎麼會倉皇逃離。

  他張楚怎麼會一日之內,沒了老娘和孩子。

  「等著吧,北蠻子!」

  「老子跟你們槓上了!」

  張楚的眼神陰戾,心頭翻湧著無盡的怒意。

  生命總會自己找到出路。

  憤怒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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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三面合圍

  錦天府攻防戰結束的第四天凌晨。

  張楚披麻戴孝,送母親入土為安。

  從這天起,他開始穿白袍。

  三年未改。

  ……

  送完母親最後一程,張楚回轉四聯幫總舵,召集五大高層議事。

  不多時,四聯幫五大高層悉數到齊。

  張楚坐在堂上,手持一串念珠,淡淡的問道:「各堂稟報傷亡。」

  話音落下,堂下四位堂主的臉色都有些暗淡。

  李正、大熊和騾子偷偷摸摸的交換著眼神,都在考慮要不要給大哥稟報真實的數字。

  他們都知道,自家大哥最聽不得手下的弟兄傷亡慘重。

  如今老夫人剛走,再告訴他這麼慘重的消息……

  張楚目光平淡,似乎沒有看到他們的小動作,只是輕輕吐出了一個「說」字。

  他的聲音並不響亮,神色也不併不威嚴,但話音落下,卻讓堂下的五人都不由的正了正坐姿。

  「稟幫主,三日前一戰,白虎堂戰死七百四十二人,殘二百一十四人。」

  李正到底還是沒有騙張楚的勇氣,老老實實的說了實話……不過他還是留了個心眼,沒把重傷和輕傷的數字也說出來。

  日前,四聯幫青龍堂、朱雀堂的大部分人馬撤出錦天府,區縣八舵的白虎堂系、玄武堂系人馬進駐錦天府,人數原本只是和玄武堂持平的白虎堂,一躍成為四聯幫人數最多的堂口。

  三天前,四聯幫分批撤出錦天府的三千人裡,有兩千人都是白虎堂的人馬。

  四聯幫於城外硬撼八百北蠻凶騎那一戰,也是白虎堂打的主力。

  是以,白虎堂的人馬也是四大堂口中傷亡最重的。

  張楚面色平靜,但手裡的念珠,卻發出「嘩嘩」的碰撞聲。

  他點了點頭,目光轉向大熊。

  大熊連忙稟報導:「稟幫主,三日前一戰,玄武堂戰死二百七十六人,殘了八十九人。」

  玄武堂九百人,之所以傷亡沒有白虎堂大,既因為玄武堂的弟兄都有魚鱗甲護身,在戰場上生存下來的機會更大。

  也因為城外那一戰,玄武堂避開了傷亡最為慘重的第一波衝擊。

  「稟幫主,三日前一戰,青龍堂戰死三十二人,殘了三十五人。」

  「稟幫主,三日前一戰,朱雀堂戰死八十二人,殘了十二人。」

  這兩大堂口的傷亡,聽起來不大,但事實上他們的傷亡比例比白虎堂還要高!

  因為這兩大堂口的大部分人馬,早就已經撤出了錦天府,前三日那三千人裡,這兩大堂口的人手加來也不到三百人。

  而且城外那一戰中,這兩堂的人護著家眷根本就未參加,他們的傷亡,來自於城外那一波羽箭,以及後續進城清理零散北蠻騎兵時的廝殺。

  張楚聽完他們的匯報,在心裡默默的一盤算。

  三日前那一戰,四聯幫三千人馬,戰死一千一百三十個,殘三百五。

  折損近半!

  「啪。」

  一顆念珠被他捏成齏粉。

  他閉上雙目,平復了好一會兒,才再次睜開眼睛問道:「北飲郡那邊情況如何?」

  騾子起身,抱拳道:「據今日清晨入城的弟兄匯報,已有八千人抵達狗頭山,按行程計算,最後出城的那一批家眷,將在兩天後抵達狗頭山。」

  「前期抵達狗頭山的家眷們,已經在伐木造屋,但各項物資都十分緊缺,進入北飲郡籌措糧食的弟兄們,也一無所獲,現已散入北飲郡各縣籌措糧食……」

  張楚凝眉沉思了片刻後,緩緩開口道:「白虎堂、玄武堂各抽調一百人,交由楊長安統領,明日清晨,護送城內剩餘家眷,以及傷殘的弟兄們出城,前往狗頭山。」

  「抵達後,請楊長老坐鎮狗頭山,調度人手籌措物資、開墾田地,務要保證狗頭山兩萬人有衣可穿、有飯可吃、大局不亂,若有困難,可派人向總舵求援。」

  若是放在以前,楊長安聽聞此言肯定會心花怒放!

  那可是兩萬人的生死大權啊!

  他完全可以憑藉這兩萬人,另起爐灶!

  總好過繼續在張楚門下當狗。

  但放在現在,楊長安心中竟完全不敢有二心。

  他站起來,朝張楚一揖到底:「是,幫主!」

  張楚注視著他,淡淡的開口道:「長安吶。」

  「屬下在。」

  張楚漫不經心的說:「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啊!」

  他說的輕巧,堂下的五人從他的語氣中,聽不出任何意味深長的意思,連最善於揣摩他心思的騾子,都分不清他這句話是在囑咐楊長安,還是在敲打楊長安,或者兩者都有。

  楊長安聞言心頭猛地一緊,連忙道:「屬下定當傾盡生平所學,為我四聯幫看好大後方!」

  張楚點了點頭,目光又轉向騾子:「如今玄北州各郡的情況如何?」

  騾子:「據屬下收到的消息,四日前,北蠻一路大軍繞過鎮北軍大營,破雁鎩郡!」

  「翌日兵分三路,奔襲止戈郡、武定郡、逐馬郡,企圖一戰吞併半個玄北州。」

  「除武定郡全殲了來犯北蠻凶騎之外,止戈郡與逐馬郡盡皆失守。」

  「據逃入武定郡的止戈郡、逐馬郡難民所說,攻入止戈郡和逐馬郡的北蠻凶騎這幾日皆在屠城,兩郡郡府已經沒有多少活著的大離人了……」

  張楚捏了捏拳頭,眼神中有凶光閃過。

  他與北蠻沒國仇。

  但有家恨!

  而且北蠻人這種動軸屠城的野蠻行徑,迅速將他對北蠻人的感官,推到無限接近土生土長的大離人看待北蠻人的位子上。

  他不喜歡遷怒於人,但他目前所見的北蠻人,每一個都該死,自然也就無所謂遷怒不遷怒了。

  「意思就是說,武定郡,現在處於北蠻人的三面合圍之下,對吧?」

  張楚問道。

  騾子點了點頭:「是的,幫主。」

  雁鎩郡在武定郡以北,止戈郡在武定郡以西,逐馬郡在武定郡以東,東西北盡皆淪陷,唯剩南方的飲北郡這一條出路。

  張楚思量了一會兒,起身道:「今天就先到這裡吧,史大人召我前往郡衙一行,待我拜見完史大人之後,再作商議!」

  堂下五人起身,面向他齊齊一揖到底:「屬下告退!」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4 23:09
第239章 物是人非

  張楚注視著車窗外倒退的牛羊市場。

  此時正值晌午時分。

  往日這個時候,牛羊市場已經人多得跟趕集一樣,走在這條大街上,只能隨著人潮慢慢湧動,別說跑,連走快一點都不行。

  而如今,牛羊市場卻冷清的可以跑馬。

  街道兩旁的商舖,大多都大門緊閉,門板上掛著關張的告示牌。

  還在堅持營業的小半商舖,也是門可羅雀,掌櫃們個個精神萎靡的坐在商舖裡,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

  街上零零散散的行人,以老人居多,幾乎看不到年輕人和小孩。

  也是,但凡是走得動的,只怕都已經出城躲兵災去了。

  只是這玄北州內,哪還有桃花源?

  北蠻凶騎進城不過小半日,錦天府卻需要數年、數十年來恢復元氣。

  當然,前提是錦天府挺得過這一關……

  張楚放下車窗簾,淡淡的嘆了一口氣。

  錦天府要挺過眼前這一關,談何容易啊!

  這可是三面合圍!

  他閉上雙眼,沉思四聯幫下一步該怎麼走。

  退,四聯幫現在是很難再有離開錦天府的機會了。

  三日前的錦天府攻防戰,城衛軍傷亡慘重,郡衙現在只怕正在為守城的人手頭疼,怎麼可能再放四聯幫這一千多號精壯漢子離開錦天府。

  當然,這是客觀環境,如果張楚一心想逃,哪怕郡衙派一個七品一天十二時辰盯著他,也攔不住他。

  但主觀上,張楚也不想像條喪家之犬一樣,就這樣灰溜溜的逃離錦天府。

  他是男人。

  還是一家之主。

  刀子砍在他身上,他為了大局,可以忍。

  但北蠻人已經弄死他老張家兩代人,這沒法忍,也忍不了!

  不弄死幾千北蠻人,他絕不離開武定郡!

  哪怕填上他這條命……

  現在擺在他面前的問題就是,四聯幫實力大損,上哪兒去補充人手?

  現在整個武定郡,只怕都找不到多少青壯,總不能拉些老弱入夥,去跟北蠻人幹吧?

  就在他為了人手來源頭疼的時候,忽然嗅到了一陣熟悉的香味兒。

  「停車。」

  他輕聲喊道。

  駕車的玄武堂弟兄連忙勒馬:「籲……」

  張楚走下馬車,一眼就看到了街對面正在營業的雜碎湯攤子。

  雜碎湯攤子還是老樣子,連招牌都還是當初那塊「張記雜碎湯」。

  在整條街都沒什麼人氣兒的大環境下,雜碎湯攤子裡竟然還稀稀拉拉的坐上了十來個食客,也算是難得。

  張楚朝圍過來的玄武堂弟兄們擺了擺手,獨自走了過去。

  余二坐在攤子裡。

  臉色蒼白,精神萎靡,頭髮亂成了雞窩。

  他歲數在四聯幫內本就偏大,但往日身上總歸還有幾分幫派中人的精悍氣,而現在,他身上竟然已經有了幾分只有在上了歲數的老人身上才有的暮氣。

  他的右臂吊在肩膀上,但右手手掌卻沒了……

  他坐在攤子裡,雙眼沒有焦距的望著長街出神,連張楚走到攤子前,他都沒有發覺。

  直到一個在攤子裡幫工的朱雀堂小弟,注意到張楚,驚呼出聲,余二才回過神來。

  「幫主!」

  朱雀堂的小弟一開口,攤子裡的所有幫工、食客,都驚慌失措的丟下手裡的活計站了起來。

  「忙你們的,別管我。」

  張楚擺了擺手,自顧自的走進攤子裡。

  一個幫工的小二拿著抹布過來,慇勤的將本就乾淨的桌椅使勁兒擦了擦,請張楚坐下。

  沒過多久,余二就親自端了一碗雜碎湯,送到了張楚面前。

  不。

  不能說是雜碎湯,因為湯裡壓根就沒下水。

  就是一碗清湯白蘿蔔。

  守孝期間,吃不得肉。

  張楚拿起竹籤,挑了一塊蘿蔔喂進嘴裡。

  余二陪著他坐下,開口的第一句,就讓張楚微微一愣。

  「楚爺,老夫人葬在哪裡?」

  張楚已經記不清,余二多久未這樣喚他了。

  好像是從他坐上黑虎堂堂主位子的那一天開始,余二就再沒喚過他楚爺。

  以前,他總覺得這是余二勢利、心眼多的表現。

  而今再聽余二稱自己楚爺,他卻只覺得心頭酸楚。

  一個曾經畏懼於權勢和力量的人,突然不再畏懼了,只會有兩個原因。

  要麼,是他已經擁有了可以與之抗衡的力量。

  要麼,就是他已經無慾無求,甚至連死都不怕。

  余二顯然是後者。

  張楚放下竹籤,問道:「昨夜守靈,你怎麼沒來?」

  余二朝張楚揚了揚自己包紮成饅頭,還在滲血的右手,笑道:「還是算了吧,老夫人心腸比您還軟,就我這幅衰樣去送她老人家,那不是去給她老人家添堵麼?」

  他笑得從容,再沒有以前面對張楚時誠惶誠恐,連喘個大氣都得先考慮三秒的小心謹慎。

  張楚點了點頭,再次拿起竹籤叉了一塊兒蘿蔔扔進嘴裡,「傷得這麼重,不好好在家養傷,出來守什麼攤子?」

  「這不是估摸著您快沒錢了麼?」

  余二依然在笑,「您前邊給郡衙送了十萬兩銀子,這次又給殺北蠻子的弟兄們支了這麼大一筆賞銀,屬下現在也幹不了其他事兒,也就只能再幫著守一守攤子……」

  「混賬!」

  張楚不悅的打斷了他的話,「我四聯幫弟兄成千上萬,需要你一個廢人出來賺錢養家?」

  余二聽他罵自己廢人,臉上卻沒有什麼難堪之色。

  張楚起身:「我已經責成楊長安,明日率隊護送城裡所有傷殘弟兄出城前往北飲郡,自己滾回去收拾好行李,明日跟著楊長安一塊兒走,到地方了,尋個本份的婆姨,給你老余家傳宗接代,別說跟了我張楚,連香火都傳不下去!」

  說完,他大步朝雜碎湯攤子外行去。

  余二站起來,左手包著斷手,朝著張楚的背影,一揖到底。

  黑色的馬車,在大隊玄武堂弟兄的簇擁下離去。

  直到這時,攤子裡的幾個幫工才敢靠近。

  「您一片忠心,拖著重傷出來給幫裡掙錢,幫主卻這樣說您,是不是太不……」

  幫工中唯一的朱雀堂小弟有些不忿的小聲道。

  他話還沒說完,余二就猛地抬起頭來,一個大嘴巴子甩在了他的臉上:「混賬,你算什麼東西,幫主也是你能非議的?」

  圍過來的眾多幫工這才發現,余二雙目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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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八品郡兵曹

  張楚恭恭敬敬的立在郡丞官寺門外等候。

  不一會兒,入內稟報的皂衣小史從官寺內走出來,向張楚拱手道:「張幫主,史大人請你進去。」

  張楚伸出手,不著痕跡的將隱藏在大袖下的一錠銀子塞入皂衣小史的手中,笑道:「勞煩李大人了。」

  皂衣小史捏了捏,臉上的笑容越發熱絡了:「張幫主客氣了!」

  張楚笑著點了點頭,然後理了理衣衫,躬身走進官寺之內。

  「草民張楚,拜見史大人!」

  張楚立在堂下,畢恭畢敬的向堂上的史安在行禮。

  這是張楚第二次見到史安在。

  他依舊是一身朱色曲領大袖官服、頭戴幞頭的官家裝束,坐在一條檀木書案後拿著硃筆批閱著公文。

  聽到張楚的聲音,史安在抬起頭,笑道:「可算把你等來了。」

  他放下硃筆,起身從書案後繞出來走到堂下,把住張楚的手臂邀他入座:「來來來,快請坐!」

  張楚面上浮起誠惶誠恐之色,連聲道:「大人抬舉,草民不勝惶恐、不勝惶恐。」

  「哎,什麼抬舉不抬舉的!」

  史安在臉上帶著令人如沐春風的笑意,道:「你可是我們錦天府的大功臣,那日若非你當機立斷,率領你四聯幫的人馬抗擊北蠻,我們錦天府說不定已經落入北蠻之手了!」

  「說起來,本官還得感謝你才對,若不你挺身而出,保護了錦天府,本官該無顏回京城面見天家了!」

  他不是說說而已,而是真要的彎下腰,要向張楚道謝。

  張楚那敢受他一禮?

  他連忙搶先一揖到底,急聲道:「史大人折煞草民了,那一戰大人才是真正居功至偉,若非大人出手斬殺六品北蠻將,我等平民百姓,焉有命在?草民生於大離,自由沐浴天恩,北蠻犯我大離邊境,草民理當盡一份大離子民應盡之義務,微末功勞,如何當得起大人一個『謝』字!」

  「說得好,好一個『盡大離子民應盡之義務』,聶大人果然沒看錯人!」

  史安在撫掌讚歎道,「好了,你就別在與本官客氣了,坐下說、坐下說!」

  張楚一頭霧水的陪著史安在坐下。

  很快就有皂衣小吏送了兩盞香茶進來。

  二人端起茶盞小小的抿了一口後,進入正題。

  「本官這次請你過來,有兩件事。」

  史安在悠然的說道。

  張楚恭敬的抱拳,「大人儘管明言,草民定當竭盡全力,為大人分憂!」

  史安微笑著撫點頭,似是很滿意張楚的態度。

  「第一件事……聽聞你和烏氏交情很深,可有此事?」

  張楚聞言,心頭猛地一突突。

  這話是什麼意思?

  難道烏氏出什麼問題了?

  如果烏氏沒出問題,那當然是回答「是」,對他最有利。

  但如果烏氏出了問題,那他一旦回答了「是」,就等於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張楚心思急轉,最後還是覺得寧可無功,不可有過。

  「這都是謠傳,請大人明鑑,草民只是與烏氏大公子烏潛淵有幾分交情,與烏氏並無任何往來。」

  史安在笑了笑,語帶深意的說:「本官也信你與烏氏無關,否則,你怎會率你四聯幫的人馬,抗擊北蠻人呢?」

  張楚臉上陪著笑連連點頭,心頭卻泛起了滔天巨浪。

  什麼意思?

  難道烏氏真的……

  張楚忽然回想起,三日前的北蠻凶騎突襲錦天府時,襲殺南城門守將的那些死士!

  錦天府畢竟是一郡治所,城高池深,若非有內應搶城門,就憑那七八千未攜帶任何攻城器械的北蠻凶騎,連城都進不了!

  但錦天府內的北蠻奸細,年前才在侯君棠的主持下篩查了一遍,即使還有漏網之魚,也沒有奪城門的本事。

  錦天府內有本事搶城門的勢力,一隻手都能數得出來……

  想到這裡,張楚忽然驚出了一身冷汗。

  剛剛若是回答錯了,這位笑容和煦的郡丞大人,會不會瞬間翻臉一掌打殺他?

  這才是真正的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史安在似乎沒看出張楚心頭的驚駭,慢悠悠的繼續道:「第二件事,聶大人奔赴北疆前,曾有意著你暫代郡兵曹一職,因你的出身,本官先前還有些猶豫,但此番你挺身而出,帶頭抗擊北蠻,本官看到了你的赤膽忠心,此官位,非你莫屬。」

  張楚聞言,驚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什麼?

  讓我暫代郡兵曹之職?

  開什麼國際玩笑!

  我做夢都在想如何跳出錦天府這片藩籬,去看看這個廣大的世界,你讓我暫代郡兵曹?

  那豈不是拴上鐵鏈,徹底淪落為郡衙和聶犇的走狗了嗎?

  「承蒙大人抬舉,草民感激不盡,只是草民武道還未入七品,若是暫代郡兵曹之職,不會給大人惹來非議罷?」

  恪於史安在的身份,張楚只能婉言謝絕。

  人就是這麼一種複雜的動物。

  有的人送銀子、走門路,好不容易才求來的機會,有的人卻視之如糞土。

  史安在彷彿沒聽懂他話中的意思,擺手道:「你無須為本官擔心,狄大人與聶大人奔赴北疆前,將武定郡託付於本官,郡內一切軍政大事,本官皆可一言而決之,誰人敢說三道四!」

  霸氣側漏!

  張楚啞口無言。

  史安在這是在裝傻嗎?

  他這明明是威脅啊!

  張楚有拒絕的餘地嗎?

  沒有!

  這位爺可不是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啊!

  他可是連六品氣海大豪,都能活活砍爆的五品氣海大豪啊!

  不給這位爺面子,只怕他不能活著走出這間官寺啊!

  張楚無奈的在心頭低嘆了一聲,起身一揖到底:「大人抬舉,草民敢不從命!」

  史安在欣然起身,親手撫起他:「你以後在本官面前就不可再稱草民,要稱下官。」

  「是,下官謹記大人教誨。」

  「來人!」

  史安在高聲呼喊道。

  方才替張楚通報的那位李姓皂衣小史躬身入內,行禮道:「大人。」

  史安在指了指張楚,道:「領我們武定郡新任郡兵曹張大人,去他的官寺瞧瞧。」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4 23:09
第241章 空殼子

  「張大人,這……」

  張楚與李姓的皂衣小吏從郡丞官寺出來後,李姓皂衣小吏忽然一臉尷尬的朝張楚抬起了一隻大袖。

  張楚知道大袖下是什麼,他沒伸手去接,只是淡淡的笑道:「李大人客氣了,權當是個見面禮罷。」

  這個李姓的皂衣小吏,雖是個不入品的芝麻小吏,但他是史安在的親隨,張楚犯不著為了十兩銀子開罪他,不值當。

  這種人物,讓他辦點什麼事兒或許很難,但若是讓他壞點什麼事兒,個個都是一把好手兒。

  入郡衙為官,已經是既定事實了,張楚必須要為以後做打算。

  李姓的皂衣小吏分不清張楚是裝不在意、還是真不在意,強笑著向他走了一步,就要把藏在袖子下的銀兩塞回張楚手裡,「不敢不敢,下吏豈能收……」

  「好了!」

  張楚懶得為了點散碎銀兩跟他推來推去,索性又掏出十兩銀子塞到他手中,「大家以後便是同僚,李大人若是再與我……再與本官這麼客氣,本官可就當李大人不拿本官當自己人了。」

  「本官第一次到郡衙,不若李大人給本官介紹一下郡衙各衙門分佈?」

  李姓的皂衣小吏這回終於看出來了,這位爺是位真財大氣粗的主兒,根本不在乎這點散碎銀兩。

  他心安的收起了兩錠銀子,客氣的朝張楚拱手笑道:「張大人別再喚下吏大人了,太折煞下吏了,下吏姓李,單名一個良字,張大人不妨喚下吏本名。」

  「張大人這邊請,那間朱紅色的官寺,張大人望見了麼?」

  「看到了。」

  「那是狄大人的官寺安武台,如今狄大人不在郡衙,安武封了。」

  「那間玄色官寺,乃是聶大人的官寺將北樓,聶大人不在郡衙,也封了。」

  「李大人,郡賊曹侯君棠侯大人的官寺在何處?」

  「哦,侯大人的官寺?就在您的官寺郡兵司右側。」

  「哦,那可就巧了……」

  ……

  「李大人,您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李良領著張楚走進郡兵司,一名穿青色官衣的中年文士笑呵呵的迎出來。

  張楚看了一眼他身上穿的青色官衣,分明也是個入了品級的官員,卻主動向穿皂衣的小吏李良拱手行禮,看來史安在這次出手,直接提高了文官一系在郡衙的地位啊!

  中年文士與李良打了一聲招呼後,目光望向張楚,眼神中帶著探尋的問道:「這位是……」

  張楚沒再看他,轉動目光打量這間官寺。

  郡衙的每一間官寺,都相當於是一座獨立的辦公樓。

  這間郡兵曹官寺,則是呈四合院式,約有兩個籃球場大,坐南朝北門向西邊開,似有拒北方於此地的意思。

  此時他立院子中,兩側擺有兵器架,上邊插著刀槍劍戟等軍中常用的兵器,示意著這間官寺的主官,乃是武將而非文臣。

  大堂位於南方,以赤色為基調,青瓦遮頂,門前立著兩尊一人高的石獅子,看起來倒也有幾分肅殺之氣。

  大堂兩側的房屋要略低一些,中間隔出了一個個小房間,張楚數了數,一共有十四間房。

  看這個架勢,意思是鼎盛時期郡兵曹下邊一共有十二個下級官吏?

  張楚不由回憶了一下郡兵曹的職權。

  郡兵曹,掌控郡府兵事,包括但不限於守城、剿匪,以及漕運、馳道管理,下轄城衛軍和廂軍兩部。

  廂軍張楚不熟悉,但城衛軍張楚瞭解過。

  錦天府城衛軍四千人馬,有四位城門守將統領,分鎮四大城門。

  如果廂軍的編制也和城衛軍的編制相仿,那廂軍應當也有四位將領。

  再加上各種文書、後勤、軸重等等。

  只是而今官寺內,竟是除了面前這個中年文士之外,竟空無一人。

  廂軍已隨前任郡兵曹宋天青奔赴北疆,廂軍的人不在此地很正常。

  前番北蠻凶騎同時從四門攻入錦天府,城衛軍傷亡嚴重,連城門守將都被北蠻人的內應襲殺,不知道現在還有誰活著……

  張楚心頭盤算了一會兒,忽然發現自己這個負責錦天府防禦工作的代理郡兵曹,竟是個手下既無多少兵、也無多少將的空殼子!

  難怪史安在會強行把他按到郡兵曹的位子上,還一副「你不要,我會不高興」的架勢,原來這個位子壓根就是一口黑鍋。

  誰坐誰倒霉的黑鍋……

  媽.的,侯君棠你又坑老子!

  想明白個中關節,張楚的臉色一下子就黑了。

  「劉主簿,這位乃是張楚張大人,史大人新近任命的假郡兵曹,劉主簿還不快快知會諸位大人,前來拜見張大人!」

  李良介紹道。

  中年文士一聽,換忙向張楚一揖到底,恭聲道:「下官郡兵司主簿劉書辛,拜見大人。」

  主簿,也就是辦理文書的刀筆吏的頭子,勉強也算是個官兒。

  張楚勉強地輕聲道:「起來吧!」

  「謝大人。」

  劉書辛直起身來,畢恭畢敬的抱拳問道:「大人可是要升帳?」

  張楚沉吟了幾息,道:「罷了,本官今日權當來認個門,就不興師動眾了,勞煩劉主簿,派人知會諸位大人,盤點好分內的事務,明日畫卯之時,稟報於本官……還請劉主簿囑咐諸位大人,務必盤點清楚,若有什麼不實或是遺漏,會搞得大家都不高興!」

  劉書辛聞言,暗中瞥向張楚的目光,不由的帶上幾分輕視。

  初來乍到,不想法子拉攏手下,反倒一來就翻舊賬,一看就知道肯定又是個憑藉武道境界踏入仕途的生瓜蛋子!

  對付這種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生瓜蛋子,他們這些老馬有無數辦法,逼著他要麼低頭,要麼只能在這間院子裡玩兒家家酒!

  劉書辛心中誹謗,面上卻是毫不猶豫的一揖到底:「是,下官這就派人知會諸位大人。」

  張楚點了點頭,末了朝李良拱了拱手:「勞煩李大人領路了,本官就且先回家歇息了。」

  李良還禮:「那張大人您的烏紗衣袍一應配備,差人送到您府上?」

  「那就又給李大人添麻煩了。」

  「張大人客氣了,這本就是下官分內之事。」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4 23:09
第242章 深夜來人

  郡衙的工作效率還是很高的。

  張楚前腳踏進家門,郡衙的人後腳就將他的配備送到了張府。

  包括全套的公服、時服,以及盔甲、兵符、官印和佩劍等等物件。

  諸多這配備,繁雜又貴重,待送配備來的小吏將這些配備一一交割清楚後,天都已經黑了。

  諸多配備中,引起張楚注意的,是一部刀譜!

  一部名為《九莽刀》的刀譜!

  他怎麼也沒想到,七品郡賊曹的固定配給裡,竟然會有一部刀譜!

  非武者,不得為主官。

  武者出仕,不但有權利和地位,還有武道秘籍!

  這無論是為了吸引江湖武者出仕,還是為了培養本身就已經在體制內的武者大員們,都足見大離王朝的統治階層對武者的看重。

  張楚粗略的翻看了一遍《九莽刀》刀譜後,就將其收起。

  「來人,傳李正、熊實和羅大山來見我!」

  ……

  「楚爺。」

  騾子第一個趕到張府,走進客廳向張楚行禮。

  「坐吧。」

  張楚朝他揚了揚下巴,「吃過沒有?」

  騾子老老實實的回道:「還沒呢,剛從堂口出來。」

  張楚:「我讓伙房準備了一桌便飯,待會兒說完事,一起吃點。」

  騾子:「好的。」

  「對了。」

  張楚想起今日在郡衙,史安在問他的那兩個問題,問道:「最近有沒有收到過和烏氏有關的消息?」

  騾子回憶了一會兒,說道:「倒是有一條,最近好些販馬的馬商都在找烏氏,但跑遍了烏氏在錦天府的所有商舖,不是已經關張,就是連商舖的掌櫃都找不到烏氏的人。」

  張楚暗道了一聲果然。

  騾子打量著他皺眉的模樣,小心翼翼的問道:「烏氏出什麼事兒了麼?」

  張楚遲疑了一下,小聲道:「我收到消息,烏氏……已經叛逃到北蠻了。」

  「什麼?」

  騾子面露驚駭,「那我們……」

  四聯幫和烏氏捆綁得有多深,他是知道。

  「我們暫時沒事。」

  張楚搖頭,正準備他細說,就見李正和大熊結伴走了進來,當即壓低了聲音道:「後邊再細說。」

  騾子連忙點頭。

  「楚爺。」

  李正和大熊走進客廳,向張楚抱拳行禮。

  「都坐吧!」

  張楚點了點頭。

  待這二人落座後,他輕聲道:「這麼晚叫你們過來,是有兩個事兒,要知會你們一聲。」

  「第一件事,我已得郡衙委任,暫代錦天府郡兵曹!」

  張楚沒有任何彎彎繞,直接開門見山。

  話音一落,堂下的三人同時從椅子上蹦起來,異口同聲的驚呼道:「什麼?您當郡兵曹了?」

  張楚凝眉,有幾分不悅的輕聲道:「怎麼?你們當我吃飽了撐的,沒事兒逗你們鬧耍子?」

  這他心裡,出任郡兵曹不過又是一次力不如人,不得不妥協的無奈之舉,根本算不得喜事。

  他這樣想,但堂下的三人不這麼想啊!

  得了他訓斥,堂下三人的臉色都有些尷尬,但依然是一臉壓制不住的喜意!

  李正齜著一顆大金牙,激動的說道:「這可是件大喜事啊!」

  騾子使勁兒點頭:「對啊,您坐上了郡兵曹的位子,從今往後咱們四聯幫就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臉色了!」

  大熊:「騾子你怎麼說話的,楚爺就算沒坐上郡兵曹,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不過這的確時間光大門楣、光宗耀祖的大好事,楚爺您的下一輩人,可就是正兒八經的宦官之後!」

  騾子噴出了一口茶水,大聲反駁道:「熊哥,你不會說話就不要亂說,不是宦官之後,宦官沒後,是官宦之後!」

  大熊:「宦官,官宦,不都一樣麼?」

  「宦官是太監,官宦是大官,你說是不是一樣?」

  「哈哈哈,熊兒你個夯貨,讓你去讀書,你非要去爬桐子樹,這下獻醜了吧?」

  「說我,你不也一樣,那一手字兒寫得跟狗爬的!」

  「俺娘給俺起的乳名就叫狗子,俺寫的字兒不是狗爬是什麼?」

  堂下的三人,歡天喜地的鬥著嘴。

  他們是由衷的為張楚感到高興。

  混幫派的,無論混到什麼地步,說到底也只是個上不得檯面的下流人物。

  那有當官體面?

  更何況還是郡賊曹這樣的手握實權的大官!

  張楚靜靜的坐在堂上,一手支著腦袋看他們鬥嘴,心頭又不由的想起了老娘。

  她老人家如果還在,聽到這個消息,只怕會比他們三個還高興吧……

  想到張氏,他的目光暗淡了幾分,淡淡的出聲道:「好了,是不是好事兒,我心裡有數兒。」

  「第二件事,我已決意,要在錦天府插旗,再與北蠻人幹上一場,城不破,我決不離開,此乃我的私事,你們三個沒必要跟著我一起趟這攤渾水,明日一早,你們三個就和楊長安一道離開錦天府,前往北飲郡……」

  他的話還沒說完,坐在他左手邊李正已經「噌」的一聲站起來,梗著脖子說道:「您要這麼說,可就是打我的李正的臉了……」

  「你先聽我說完!」

  張楚一皺眉頭,沉聲打斷了他:「我沒打你臉的意思,大家兄弟一場,你們是怎麼想到,我知道,我也心領了,但我是八品,你們不是,我一個人在錦天府跟北蠻子干,就算城破了,我要走,也沒多少人攔得住……你們呢?」

  「您別扯這些沒用的!」

  李正不跟他講道理:「要走一塊走、一留一起留,俺就是本事不濟死在錦天府,俺也心甘情願!」

  「正哥,你怎麼跟楚爺說話的呢!」

  大熊站起來,呵斥李正道:「楚爺這是為你好呢,你一個九品,留在錦天府跟北蠻人幹起來,指不定就什麼時候就栽水了,要我說,你倆還是聽楚爺的吧,明日跟著楊長老一起走吧,我留下來陪楚爺跟北蠻人幹,我的《金衣功》已經練至大成,馬上就八品了,普通的北蠻人,砍不死我!」

  「噫?」

  李正一聽,扭頭一臉鄙視的看向大熊:以前怎麼沒看出來,你丫竟然是這麼個玩意?

  「咳咳。」

  騾子不慌不忙的咳嗽了一聲,慢慢的說道:「其實我覺得吧,剛進八品,和九品區別也不大,我不是針對誰啊,正哥、熊哥,你倆就算都進了八品,打得過楚爺一隻手不?你們倆還是聽楚爺的明日出城吧,我留下來給楚爺打下手,我手裡掌握的消息渠道,多少能幫襯楚爺一點兒,反正我拼得是腦子,不流血。」

  「噫?」

  李正和大熊一起扭頭鄙視騾子:早就知道你不是個好人,沒想到你連壞人都不是,就是個賤人!

  張楚瞅著下邊這個三個相互插刀的夯貨,心頭頗有點哭笑不得意思。

  「你們三個可想清楚了!」

  張楚正色的道:「明日不走,後邊可是想走都走不了了,明日我入主郡兵司的第一件事,就是封城,許進不許出!」

  「不走,哪個龜孫兒想才走!」

  李正一梗脖子,嘬著牙花子發狠道:「從來就只有咱四聯幫欺負人,沒有人敢欺負咱四聯幫,這次咱們在北蠻子的手裡吃了這麼大虧,怎麼能就這樣算了,跟他們幹,人死卵朝天,不死萬萬年!」

  「正哥說得對!」

  「還是正哥腦子好使!」

  大熊和騾子在後邊給李正喊666。

  李正呲著一顆大金牙,得意洋洋向是騾子和大熊揚了揚下巴,很是受用。

  張楚扶額。

  就李正這腦子,一輩子也就是個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的命。

  「這是你們自己決定的,以後可不要後悔!」

  張楚不勸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他是他們的大哥,不是他們的爸爸。

  堂下的三人整齊的點頭。

  「那行!」

  「明日一早,你們三個隨我到郡兵司……」

  「嘭嘭嘭。」

  張楚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給打斷了。

  客廳內的四人,同時朝大門方向看去。

  這麼晚了,會是誰呢?

  守業的玄武堂弟兄,提著燈籠去開門。

  「吱呀。」

  「嘭。」

  門更打開,就狠狠的撞在牆壁上,像是有人從門外衝進來了一樣。

  張楚一聽,抓起身側兵器架上的驚雲刀,就大步往外走去。

  李正、大熊和騾子見狀,左右瞅了瞅,沒找到兵器,就一把抓起屁股底下的椅子跟著張楚衝了出去。

  四人衝到院子裡,就見兩個玄武堂弟兄提著燈籠,簇擁著一個身穿麻衣的人影進來了。

  「老二!」

  來人用一口近乎哭腔的語氣喊道。

  張楚愣了愣,失聲道:「烏老大?」

  他的話音剛落,那道人影就撲到了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嗚嗚」的哭了出來,哭聲裡,說不出的迷茫和絕望。

  藉著燈籠微弱的光芒,張楚仔細打量來人。

  的確是烏潛淵。

  但他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一身扔在路邊乞丐都不稀得撿的破衣爛衫,長發亂成了雞窩,臉上塗抹了一層泥垢,身上還散發著一股子餿味兒,好像是七八日都沒洗過澡一樣。

  他若是不出聲,張楚是決計認不出他來的。

  昏暗中,張楚感覺到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衣袖。

  他一扭頭,就見到騾子朝烏潛淵揚了揚下巴,目光陰狠的做了一個切菜的動作。

  張楚懵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嚴厲的瞪他了一眼。

  「來人,備熱湯,取一身乾淨的衣裳過來,快!」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4 23:10
第243章 爛攤子

  雞叫一遍。

  強大的生物鐘將張楚從睡夢中喚醒。

  他張開眼,就見到知秋倚著床頭坐著,怔怔的望著窗外深藍色的天際發呆。

  他清醒了一些,側了側身子,將腦袋輕輕枕在知秋的大腿上,沒說話。

  知秋環過雙臂,緊緊抱著他的頭,一滴滴溫熱的液體,無聲無息的拍打在他臉上、嘴唇上。

  他嘗了嘗,真苦……

  兩口子就這麼依偎著,從黎明到天光。

  張楚很想就這樣一直陪著她。

  但人生總有些事,必須要去做。

  張楚只能起身,拿起掛在一側的綠色官袍開始穿戴。

  知秋見狀,抹了一把眼淚,就要掙紮著起身伺候他穿衣。

  張楚阻止了她的動作,坐到床邊,握起她的手認真的說道:「我知道孩子沒了,你很難過,娘因為這個孩子走了,你很自責,可這是兵災,不是你的責任。」

  「我不怪你,娘也不會怪你,你也不要再怪你自己,我們還年輕,這個孩子沒了,我們還會有下一個孩子,還會有很多很多孩子,但前提是,你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喝藥。」

  「娘已經不在了,以後你就是這個家的女主人,你要快點好起來,代替娘每天迎我回家!」

  知秋捂著嘴,使勁兒的點頭,豆大的淚珠子散落一地。

  張楚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珠,直起身輕輕吻在她額頭上。

  ……

  三十個身穿玄色勁裝的玄武堂弟兄,在李正、大熊和騾子的率領下,簇擁著黑色的馬車緩緩停靠在郡衙外的台階下。

  一身綠色公服、頭戴幞頭的張楚從馬車裡走出來,一眼就望見台階另一頭,同樣身著綠色公服、頭戴幞頭的侯君棠,從馬車裡走出來。

  這還真是……冤家路窄啊!

  張楚的嘴角浮起了一抹冷笑!

  他走下馬車,邁步向台階行去,身後三員大將依次排開,亦步亦趨。

  那廂的侯君棠見了張楚,一臉笑容的遠遠朝張楚拱手道:「恭喜張大人到任。」

  張楚腳步未停,目不斜視的登上台階,彷彿那廂與他打招呼的侯君棠,只是一團空氣。

  這一幕,清晨進入郡衙畫卯的許多官吏都瞧見了,紛紛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

  侯君棠拱手的動作僵住了,腮幫子鼓了鼓,雙目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他其實並不知道自己哪兒得罪了張楚。

  他又不是張楚。

  張楚不想當這個官兒。

  而他,卻是花了大價錢才得來的這個官兒……

  ……

  張楚走進是郡兵司的大堂,早就侯在大堂內的幾名官吏慌忙起身向他行禮:「下官拜見張大人!」

  張楚腳下不停,大步從他們中間穿過,徑直走到大堂上方的書案後坐定。

  騾子隨著他的腳步,走到書案的左側站定。

  而李正和大熊,按刀目不斜視的一左一右立在書案兩側。

  張楚一伸手,騾子躬身雙手將盛裝著代表郡兵曹官位的官印盒子交到張楚手上。

  張楚將官印盒子放到案頭。

  「好了,諸位大人都請起罷!」

  堂下的幾位官吏這才起身,恭恭敬敬的立在堂下,沒人敢坐。

  張楚掃視了一眼,一共五人,具著青色公服。

  依照大離官服制度,九品以上穿青,七品以上穿綠。

  張楚穿的就是綠色公服。

  而堂下這五人具穿青色公服,意思便是他們皆是官,而非吏。

  再細下一感知,兩個一次練髓的八品,一個九品,還有兩個武道學徒。

  他心頭有數兒了。

  「本官初來乍到,先做個自我介紹,本官姓張,單名一個楚字兒……相信有的大人認得本官,有的大人聽了本官的名字覺得耳熟。」

  他鏗鏘有力的開口,發表他就任郡兵曹之位後的第一次重要講話。

  「不用猜了,本官就是那個城西張楚、血虎張楚、四聯幫張楚!」

  「諸位大人應該多少都知道一些本官的行事風格!」

  「若有不知道的,自己下去後自行派人調查!」

  「本官得史大人委任,暫代郡兵曹之職,未免大家以後相處得不愉快,本官今日且先與諸位大人約法三章!」

  「第一,本官既然坐了郡兵曹這個位子,那麼從今往後,郡兵司我最大,錦天府內所有兵馬必須唯我令是從,本官不想知道你們身後站著哪位大人,也不想知道你們以前立下過多大的功勞,誰若是不服從本官的命令,有暗招儘管用、有手段儘管使,能整死我,是你們的本事,能把我擠走,也是你們的本事。」

  「但話先說頭了,只要你們出了招,就別怪本官不顧同僚之誼反擊,告訴你們一個事實,自打本官出道以來,所有與本官作對的人,到現在只有一個人還活著,他能活著,是因為他自己是七品,背後還有一個不知道是四品還是五品的大哥,本官的確動不了他,你們若覺著自己的背景和他一樣硬,儘管對本官動手!」

  「第二,本官進這間官寺,坐郡兵曹這個位子,只為一件事件,那就是跟北蠻人往死磕到底,諸位大人之中,若有不願再與北蠻人一般見識的,不妨私下來找本官,本官會儘量設法給你一條能保命的路走,但若是又捨不得自己頭上那一頂烏紗帽,關鍵時刻又尿褲子影響士氣,無論他是誰,本官一定會先砍他的腦袋祭旗!」

  「第三,能者上、庸者下,廢物就別佔著茅坑不拉屎,我的門路諸位大人就別想了,說句不好聽的,就諸位大人兜兒裡那點散碎銀兩,白送我都嫌恪手,至於郡衙其他大人的門路,誰若能神通廣大到求來狄大人、聶大人、史大人的手令,就是叫我把位子讓給他坐,我也絕無二話!」

  「好了,醜化先說到這兒,現在,勞煩諸位大人給本官作個自我介紹罷!」

  他一嘴市井地痞流氓搏命的狠辣氣,字字句句都強硬的跟刀槍一樣,扎得堂下的五人眼皮子直跳。

  這兩年,郡兵司換了三任郡兵曹。

  但沒有一任郡兵曹,像張楚這樣這般蠻橫、肆無忌憚!

  就好像他壓根不在乎屁股底下這把椅子一樣!

  但如果他真不在乎郡兵曹這個位子,那他又是怎麼坐上去的?

  他們想不通。

  現在也沒時間想。

  當下,一名滿臉絡腮鬍、體格魁梧的微黑中年漢子一步上前,作揖道:「下官城衛軍城西監門校尉程璋,拜見大人。」

  他說完,張楚和騾子都不由的多看此人一眼。

  這還是個熟人……

  想當初,張楚開發不夜坊,為解除不夜坊宵禁,曾派騾子調查過這個城西守將。

  若不是知道這廝的老底,就憑他這副威武的好皮囊,以及他八品的武道境界,張楚還真想不到這廝會是那種為了往上爬,連把女兒送給上官的次子做平妻這種混賬事兒都幹得出來的鑽營之輩。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見張楚點頭,章程恭恭敬敬的退下,又一名體格精悍,拳鋒平整如鏡、佈滿積年老繭的中年男子上前行禮道:「下官城衛軍城東監門校尉焦山,拜見大人。」

  張楚的目光在他的拳鋒上多看了一眼,心到這肯定是個使得一手好拳法的高手!

  只有積年累月以拳頭擊打硬物,才能練出這麼一雙拳鋒平整、佈滿老繭的鐵拳。

  「焦大人客氣,請起!」

  張楚輕聲說道。

  他對有真本事的人,總是高看一眼。

  「謝大人。」

  焦山畢恭畢敬的退下。

  這二人,便是大堂內僅有的兩名一次練髓八品。

  「下官城衛軍南城假監門校尉馬榮,拜見大人。」

  說話的人,是一個約莫三十出頭、相貌堂堂的俊朗漢子。

  他是九品。

  給張楚的感覺,還是初入九品的弱九品。

  再仔細一打量他的雙手,白皙修長,既沒練拳掌的老繭,也沒有練刀劍的指繭。

  而且假監門校尉,就是暫代監門校尉的意思,就像是張楚這個假郡兵曹一樣。

  前任南城守將,張楚可是親眼看著他被人砍了頭,從城樓上扔下來的……

  張楚一凝眉,劈頭蓋臉的問道:「敢問馬大人,你是走了誰門路進的我郡兵司?」

  冷場。

  一陣冷場。

  堂下的四人,心驚於張楚的橫衝直撞以及頭鐵之外,還頗有些幸災樂禍的透透打量這個馬榮。

  而剛剛做完自我介紹的馬榮,這會兒尷尬得就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不答話,張楚卻不會因此就放過他:「程大人!」

  「下官在!」

  程璋一步上前,抱拳恭聲道。

  張楚大聲問道:「稟報本官,按照城衛軍舊例,九品可任何職?」

  馬榮聞言,求救似的望向程璋。

  程璋卻只當沒有看見他的眼神,大聲道:「啟稟大人,按照我城衛軍舊例,九品可任將五百卒的指揮使。」

  「好!」

  張楚沒有任何停頓的拍板道:「本官現認命馬大人為城衛軍指揮使,城衛軍何處空缺了指揮使,馬大人就請到該處上任,若是沒有空缺,就請馬大人暫且當後補,待空缺出來之後,馬大人走馬再上任!」

  馬榮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心頭怒火中燒,突然一把扯下頭上烏紗擲於堂前,指著張楚怒聲道:「沐猴而冠,狐假虎威!」

  「混賬!」

  李正見勢大怒,拔刀就要暴起砍下他的頭顱。

  別看都是九品。

  李正殺他,絕不用第二刀!

  馬榮怡然不懼,不但不退,還主動上前一步,似乎是真有所依仗,篤定李正不敢殺他!

  「退下!」

  張楚喝住李正,面無表情的俯視著堂下的馬榮:「念你腦殘不知事,本官饒你一回,滾回去,讓你背後的人今日之內親自來找本官說道,過時不至,你若能見到明日的太陽,本官自己把頭砍下來送你當門檻!」

  殺氣騰騰的語氣,令馬榮陡然回憶起錦天府內流傳過的一些張楚的傳言,心頭這才感到害怕,再不敢大放厥詞,轉身就灰溜溜的快步走出郡衙。

  待馬榮離開郡兵司後,張楚再次面無表情的輕聲道:「繼續。」

  「下官郡兵司主簿劉書辛,拜見大人。」

  「下官城衛軍主簿葛中通,拜見大人。」

  張楚點了點頭,道:「廂軍的官吏,可是都隨宋大人奔赴北疆了?」

  程璋:「是的,大人。」

  「葛主簿,前番北蠻凶騎攻城一役,城衛軍折損了多少人?」

  葛中通上前,稟報導:「啟稟大人,前番北蠻凶騎攻城一役,城衛軍陣亡了一千八百六十五人,傷殘了九百七十三人,包括前南城監門校尉雷秉均雷大人、前北城監門校尉江子林江大人、以及五位指揮使,二十三位都頭。」

  張楚心頭一跳,失聲道:「這麼高?」

  據他所知,城衛軍共有四千人,每城門一千人。

  陣亡一千八百四十五人、傷殘九百七十三人,這個傷殘率,已經超過七成了!

  這還是基於史安在劍斬一個六品、五個七品後,直接決定了那場戰役勝負走向的前提下。

  很難想像,那場戰役若是再拖上兩三刻鐘,四千城衛軍會不會直接就全軍覆沒?

  單單就這個傷亡,反應出城衛軍弱小之時,也側面反應出了北蠻凶騎的強大。

  要知道,巷戰可還不是騎兵的主場……

  葛中通下低頭,不敢答話。

  程璋與焦山的臉色也有些暗淡。

  張楚凝眉思量了一會兒,冷不丁的問道:「按你的意思是說,我城衛軍現在還剩下一千二百士卒?」

  葛中通:「確是如此。」

  張楚看著他,「也就是說,我現在一道命令傳達下去,城衛軍立刻就能扯出一千二百人罷?」

  葛中通抬起頭,小聲糾正他:「大人,準確的說,是一千一八十二人。」

  聽他這麼說,張楚確定這一千人一百八十二人就是實數,吃空餉的人數,應該全算在陣亡和傷殘裡了。

  只是這麼大一座城市,就這一千一百多人,能幹什麼事兒?

  「劉主簿。」

  張楚望向劉書辛:「郡兵司的兵甲和糧秣,還充足吧?」

  劉書辛:「大人且放心,前番北蠻凶騎攻城一役,郡兵司分得了大量馬肉和生鐵,外加以前庫存的兵甲和糧秣,足以維持城衛軍正常配備到年底。」

  「那就好!」

  張楚點了點,忽然站起來:「立刻起草佈告,即日起,錦天府凡十八至四十八的成年男子,皆可進不可出!」

  「即日起,在新任北城、南城門監校尉到任之前,程大人暫並南城監門校尉之職,焦大人暫並北城監門校尉之職,半個月之內,你二人要將各城門士卒數量,補至五百人,一個月之內,你二人要將各城門士卒編制填滿。」

  「別叫苦,我知道錦天府現在是個什麼情況,但你我身負守衛錦天府之職,若是城破了,北蠻人要殺我們,狄大人、聶大人、史大人,以及州府的大人們都要殺我們,以祭錦天府滿城老百姓,你們是寧可城破身死、遺臭萬年,還是寧可吃點苦、受點委屈,守住城繼續享受榮華富貴?」

  「再說了,錦天府裡抓不到壯丁,你們不能打一打其他郡的難民主意嗎?他們不往錦天府路過,你們還不能想點法子,引誘他們進入錦天府嗎?把你們平日裡撈錢的腦筋都拿出來,我保證你們補得起城衛軍的編制!」

  好話賴話都被張楚一個人說了,程璋和焦山還能說什麼?

  只能躬身領命唄!

  再說了,他們也覺得,張楚說得的確很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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