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宋末商賈 作者:海紅鯨 (已完成)

 
georgewan 2007-5-12 16:59: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2 123607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6-16 13:02
卷五  二十四章(二)

  他萬萬沒想到,就是這個看來不銘一文的年輕人,他竟然一開口就說破了自己的身份,在自己心驚時的瞬間,又狂湧出一股莫可沛禦的強大氣勢。這股氣勢強大得令人心驚肉跳,其中有目空一切唯我獨尊的威嚴,也有世界盡在掌握之中的自信,還有一股狂烈得可以摧毀一切,說不上是什麼的肅煞之氣。使得自己拼盡全身力氣才能勉強站穩不致跪下地去。此刻他不要說與其對視了,甚至連正眼朝那個位置看一下也不敢想,更沒法抬頭,只能誠惶誠恐地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同時這位使者也感覺到,自己對面站立的粗壯大漢身上,也湧出一股強大的氣勢與年輕人相抗。淩厲的殺氣!沒錯,這是一股自己極為熟悉的殺氣。

  使者恨不得狠狠地打自己一二十個嘴巴,心裏大叫:“天吶,這股殺氣比那蒙古可汗封的國王木華黎都不差……我平素自以為精明強幹,看人的眼光十八九不失算中,竟然會看不出這兩個人的氣質……”

  陳君華在林強雲自我介紹的時候,就驚奇的發現了他身上的變化,開始還笑眯眯地看那位嚴實的使者會如何應對。可林強雲第二次一開口他更覺得不對了,鋪天蓋地而來令人窒息的無形壓力,讓他不得不運勁相抗,好在這股壓力維持的時間不是很久,稍顯即逝,沒讓自己太過難堪。這時陳君華才想到,為什麼林強雲會有這麼大的氣勢,怎麼突然間變得如此強悍了,連自己也差點為之屈服。

  林強雲這一現即隱的強者之氣,對張國明的心理倒是沒有什麼影響,他本來就對林強雲敬若神明,身為公子的人具有如此氣勢他認為是再自然不過了。這時他也只是覺得公子越來越有人君的氣質,從內心裏為公子,為自己,也為根據地的細民百姓感到高興。

  沈念宗顯然是心理上早有准備,臉帶微笑地看了林強雲一眼,微微點頭以示贊許。

  林強雲停了一會,讓自己積郁在心頭的氣息平靜了一下,和聲道:“這位,不管叫你什麼,看在我們都是漢人一脈的份上,而且你的年紀也大了些,還是尊你一聲嚴老兄吧,請坐下說話。有什麼事慢慢講,把你要暗中投向我們的原因和理由都說出來給我們聽聽,以便我們決斷。”

  那位大漢應了一聲“是”,卻沒到椅子上坐下,而是踏出兩步站到廳中,面向林強雲拱手低頭,用一種很沉重的聲調述說道:“林東主說得不錯,在下確是山東嚴實。各位也許都知道我的過去,我嚴實也許在各位的眼中是個反複無常,為了一己私利的卑劣小人,是個貪生怕死的懦夫。可我嚴實自己明白,我的所作所為上對得起天地,下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和一方黎民百姓。各位可曾知道……”

  “公子,公子在哪裏,他如今怎樣了……”這幾天帶著水戰隊出海巡視半島周邊,順便操演海戰的張本忠,滿身大汗的一把推開要攔阻他的護衛隊員沖入廳內,看到林強雲安然無恙地坐在椅子上,緊張得通紅的臉露出笑容,一屁股坐下地雙手捶打自己的胸脯,流著淚大笑道:“公子沒事,公子沒事了呀……哈哈……嚇死我了……”

  林強雲急搶前幾步,扶起張本忠讓他坐到椅子上,為他拍著背部問道:“累了好幾天了,也不知道歇息,到時候我張嫂看到你又黑又瘦的,還不要罵死我呀。”

  “唉,我是急的呀,今天一回到碼頭,聽說公子昏迷不省人事,我就趕回膠西城。”張本忠一副誇張的表情:“還好,還好,總算公子沒事,不然的話,別說倔牛兒他媽,就是丫頭也會拿出她的小刀子跟我拼命。”

  看著林強雲和幾位屬下親密的舉動,嚴實眼裏露出羨慕的神色,又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待到林強雲坐回原位,再三請嚴實坐下,他才側身坐了一半,繼續剛才被打斷的話:“各位可能不知道,蒙古兵從前每次到中原各地搶掠,都是先大殺青壯男丁,再搶掠金銀財物、分押驅奴戶(婦孺和對蒙古人有用的工匠,由蒙古人分為奴隸),對于農田、水利、桑蠶和房屋建築則肆行破壞,所有能燒、能毀的,全都燒毀然後返回他們的地方。”

  張本忠道:“這話說得對,蒙古人就是如此對待我們的。”

  嚴實:“蒙古人如此作法,是想把我中國作為他們的一個大牧場,殺出大片無人居住的地帶,以適合于他們的放畜。在下嘗聞,蒙古軍法規定,每當攻城略地時,敵方‘以矢石相加者,即為拒命。既克,必屠城而殺之’。”

  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嚴實悲憤的放大聲音:“我們漢人在金朝,也並不比蒙古人治下好過多少。女真人的猛安、謀克人戶除當兵外,不與賦役。女真人與漢人爭訟,只就女真人理問。在官吏的選舉、升遷,女真人享有種種優惠特權。禁止漢人收藏軍器,平毀中州城櫓。把漢族分劃為漢人與南人兩種,以行分裂和挑撥,且執行嚴苛的裏甲制度。特別是多次括田分給內遷的猛安、謀克人戶,使我河北、山東等地的許多農民喪失土地,甚至連祖塋、井灶都被圈占,以致破產流亡。猛安、謀克人戶又恃勢強奪田地,欺淩鄉民,苛斂佃戶,虐使驅奴。這些,都使我漢民百姓對金朝庭怨恨刻骨。故而我大宋有人到來時,嚴實才會自願投入,以為自此可免受金人、蒙古人的荼毒了。殊不料,大宋根本就沒把我們這些漢民百姓當成自己的子民,平日裏放任不管也還罷了,最多也就是任我們自生自滅。”

  嚴實的聲音顯得既沉重又痛心:“可蒙古人又來時,讓我們怎麼辦?放下手中的兵器,任其像以前一樣的搶掠燒殺麼,這是稍有些血性的男人也辦不到的事,自是要與蒙古人拼死一戰了。壞就壞在此時的蒙古人變了個法兒來侵占我們的土地,他們的總帥、國王木華黎接受史天倪的建言,下令‘禁無剽掠,所獲老稚,悉遣還田裏。’一改過去春去秋來的習慣,大肆招降漢人軍將,禁止剽殺。他還令人開始戍守城池,並且召集百姓墾田種植。”

  歎了口氣,嚴實繼續說道:“若是我大宋軍民人等能守望相助,在危急之時能略伸援手,我也不會向拿我們漢民不當人看的外族低頭。可我被困于城內的部下向各方宋軍派出求援使者時,得到的是什麼樣的回答,你們知道嗎?他們說:各人自求多福罷,他們若是派兵去救,無異于是去送死。惹怒了蒙古人的話,還會引鬼上門,使蒙古人提早對他們所占的地盤發動進攻。蒙古人也在攻城前,向我們發了‘降,則各安原地,戰,則克而屠城’。為保我漢民百姓不再被屠,萬般無奈之下,我嚴實只好降了蒙古人。”

  林強雲點了點頭,他開始有點同情起嚴實,正所謂“做人難”吶,在亂世做人就更難了,何況還想要保一方百姓的平安呢。這種境況之下,確實也夠這位嚴實頭痛的了。

  陳君華可沒這麼想,強忍住心中的怒氣,淡淡地問道:“那麼,之後再次降宋,投了彭義斌之後,為何又在陣前反擊宋軍,令得‘京東總管’拼戰至脫力遭擒而死?”

  嚴實道:“這也是不得已的事,蒙古人已經認出在下的身份,揚言若不立即歸順,將派大軍屠光三府六州……”

  沈念宗心裏急著快點把事情辦完,自己的根據地還有好多事情要林強雲做出決定呢,便阻止嚴實再說下去,向他道:“好了,已經過去的事,我們不想再聽,還是說說你嚴實親自到此是何打算罷。”

  嚴實平複了一下心情,有點心虛地抬頭看了沈念宗一眼,從眼角的余光中看到林強雲還是不動聲色地坐于椅子上,硬著頭皮大聲說:“在下有五子七女,大兒忠濟方十七歲。今年正月接獲天下都達魯花赤(達魯花赤為蒙古人在被征服地區設置的監臨官,以資鎮守)‘紮八兒火者’之令,新大汗窩闊台承其祖遺願,決意發兵滅金。要我的領地除按正常賦稅上貢、繳付十投下(投下,意為封邑,亦指封主)需索的糧帛外,今年還得多交納一萬石糧食、五千匹帛資軍,五萬丁壯為兵,由我大兒忠濟率兵護糧在原地待命,一旦有令下,則隨同他們蒙古人一道去滅金。我兒命不好,讓他去送死也還罷了,可是……可是……天吶,我這三府六州五十四城,如今總共僅存有民戶二十七萬戶,口不足九十萬,其中還有一半是諸王大臣及諸將校所得驅口(奴隸,蒙古軍將在戰爭中所掠人口,即歸屬私家為奴隸)寄留于諸郡縣,根本動不得的。五萬丁壯也還罷了,為了其他婦孺著想,就是用強我也要湊齊給他們。”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6-16 13:06
卷五  二十四章(三)

  嚴實說到動情處,涕淚齊下:“可是,本地所屬的民戶們早就是食不裹腹,衣不蔽體只能勉強度日活命的了,叫我如何能再拿出一萬石軍糧、五千匹布帛來啊?嚴實在此向林東主下跪,為三府六州數十萬漢民百姓的生死,發發慈悲救救他們吧……”
  看著嚴實這五大三粗的男子漢跪在地上將頭磕得“咚咚”響,林強雲傻眼了,愣了好一會才大聲喝道:“起來,不要再學磕頭蟲了。嚴老兄你先下去歇息一會,此等數十萬人的生死大事,須容我想想再予以答複。”

  嚴實走了後,陳君華問道:“強雲,你聽他的話有幾成可信,是否做個套子讓我們鑽呢?”

  張國明:“公子,下官以為,嚴實的話有七成可信,按一千一百多兩金子的度支來算,剛好能用這些金子買到一萬多石糧食,應該不會錯的。”

  林強雲心中也在想:“這樣看來,我想用萬花筒讓蒙古貴族爭搶鬥富的方法是行不通的了。一千多兩金子,對于一個占有三府六州五十多座城的嚴實來說,實在是算不了什麼,但他卻為了這一點點錢向我下跪,這也說明此人實在是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再沒法籌措到這一點錢了。而且,以往人們所說他將自己家的私財替別人買命是不會錯的了,這樣重義輕財的人也算得上是個身具俠骨的好漢。”

  “稟報局主,有金國‘調軍使’高祿謙、苗用秀求見。”門外的護衛隊員進入廳中,大聲向林強雲報告。

  “知道了,讓他們候著。”陳君華正為嚴實的事煩心呢,又來了什麼金國的“調軍使”,心中暗罵道:“這些金狗來此何事,‘調軍使’?來調我們的護衛隊麼,那就別怪我陳君華到你們都城去大開殺戒了。”

  “這夥人神氣得很呢,口口聲聲說他們是大金國的使臣,擺出一副官老爺的架子,又嫌我們的客舍不好,又嫌沒有女人相陪,諸多做派,還打了我們好幾個人。”這名護衛隊員顯是對金國有成見,多說了一大通話。

  林強雲聽到來了什麼金國的調軍使,也是一怔:“咦,他們到我的地頭上也敢如此囂張,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只怕再接下來要爬到我們頭上來了。”

  立時對正要出廳的那名護衛隊員說:“傳令,請冉先生,飛鶴子、天松子兩位道長,應君蕙、謝三菊兩位姑娘,還有四海、承宗等人到此議事。”

  半個時辰後,聚于客廳內的人們聽完張國明說的情況後,都陷入沉思。還沒等有人開口,廳門外又一名護衛隊員沖進廳來,揚著手裏的一個信封大聲報告說:“局主,福建路派人送來急信。”

  沈念宗接過信取出一看,苦笑著對林強雲說:“唉,越是時間不夠,老天爺就越是把事情全都湊到一起。強雲,你這下可真是有得忙的了,只怕要有分身術才能應付過來。”

  林強雲接過信一看,眉頭也皺了一下,但他忽然又笑了,開心地說:“沒事,泉、漳、汀三州還沒那麼緊,過些時間再處理還來得及。”

  將信紙交還給沈念宗,抬起頭對大家說:“現在先說嚴實的河北西路和大名府路的事,對他提出來的要求有什麼看法,不妨都說出來聽聽。”

  四海嘿嘿一笑,小聲說:“我沒什麼話說,公子要我們怎麼做,出死力去做好就是。出主意的事麼,還是讓公子你自己去頭痛好了。”

  三菊有些遲疑地看了沈念宗一眼,見他笑著對自己點頭,紅著臉鼓足勇氣說:“大哥,一千多兩金子在我們看來不算多,這麼一點金子就能救數十萬人少受很多苦,不論最後那三府六州的地面能否落到我們雙木旗下,我都認為應該答應那個嚴實。如果以後能占有這麼一塊地盤當然是最好的了,即使不能占到這塊地盤,我們也不怕,就算是花錢買個好名聲好了。一旦大哥以後有什麼行動時,也可以光明正大地打出救民于水火的旗號,名正言順地向被蒙古人、女貞人所占的地方出兵。”

  應君蕙看到廳內有沈念宗、陳君華、張國明等人,本來還不想說出自己的意見,此時見三菊說的話受到大哥的點頭贊許,心頭一熱,便接著三菊的話說:“有一點不知大哥注意到了沒有,一千多兩金子在細民百姓眼中,雖然是多得讓他們想都不敢想的一大筆財富,但對于擁有數十城據地一方的嚴實來說,實在是算不了什麼。既然他說過,就算要用強迫的手段也必須湊足五萬丁壯,那他為什麼不采用相同強硬的手段,在其所屬的各城中搜集一千多兩金子呢?那樣做總好過甘冒大險跑到別人的地盤上來向人磕頭吧?至于是否接受嚴實投靠我們的請求,小妹年紀太輕不敢置言。”

  陳君華拍手喝彩道:“好啊,想不到子侄輩中出了兩位女軍師了。強雲,本來我是不想把金子白白丟出去打水漂的,聽了三菊和君蕙兩位姑娘這麼一說,倒讓她們把心給說動了,我也贊成接受嚴實的請求,給他金子算做我們將來收取那三府六州地盤的定頭錢就是。”

  林強雲把目光投到冉琥的身上,只見他朝自己微微一笑,從容說道:“孫子兵法謀攻篇中有這樣的幾句話:‘故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戰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毀人之國而非久也,必以全爭于天下,故兵不頓而利可全此謀攻之法也。’如果我們按嚴實的請求,只須每年只付給他一千多兩金子,就能預定下三府六州的一大片土地和數十萬民戶,正應了‘毀人之國而非久也’這一句。現在我們還沒有力量保有這三府六州之地時,就依著嚴實的要求,暗中接受他的投靠,讓他那塊地方在明面上還是蒙古人的屬地。這樣好的事情,不要說區區一千多兩金子了,就是每年付出一萬多兩金子,從生意人的眼光來看,在下也認為便宜得令人不敢相信。一旦我們的力量足夠了,就先控制住來實本人,再派大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占據我們所應得的三府六州,並迅速按我們根據地的模樣,選派官吏進行治理,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把收到手裏的三府六州建成一塊更大的根據地。”

  張國明緊張的臉上松了些許,眼巴巴地看著沈念宗,直向他打眼色。

  看看再沒人說話了,沈念宗才慢吞吞在說:“為叔也贊成接受嚴實的請求,要錢、要糧要其他什麼物事都盡管度支給他。但有一樣必須做的,就是讓他寫下投靠我們的誓書來,以便到時按約接收這塊大大的肥肉。要怎麼辦,強雲,你決定吧。”

  林強雲猛然長身而起,在他站直身軀的這一刻,廳內的人都能清楚地感覺到,在昏睡了兩天三夜之後的林強雲,與過去大不相同了。他的身上散發出令人敬畏的氣息,在此刻從上而下籠罩著整個廳子,身處廳內的天松子、飛鶴子心中,不由升起了要向他頂禮膜拜這種玄之又玄的感覺。只是,林強雲身上的這種氣息一閃即失,並沒有維持多久。

  師兄弟倆對望了一眼,天松子悄悄對師弟耳語:“上人的道基修為又上了一層樓,證道或是成王兩途會修到何種程度,現時還不明朗。不過,相信不要多久就會有結果了。”

  “接受嚴實投靠的事由我叔負責,君蕙、三菊和我叔一起去與他商談,相幫照看著。無論他來此的目的是什麼,也不管他是否對我們包藏禍心,都務必做成這筆生意。”林強雲環視了一下在座的人,吩咐道:“請冉先生和君華叔留此應付金國的什麼‘調軍使’,吩咐我們的人給這兩個家夥一點顏色,讓他們知道來到我們的地頭上就得乖乖地按我們的規矩辦事。哼,搶了我們的地盤立國,沒去找你們的麻煩就是手下留情了,還敢來這裏作威作福,當我們這裏的漢人還似江南趙宋朝的史彌遠般怕他們麼?其他沒事的人和我一起到左右廂房中暫歇,聽聽金國的什麼‘調軍使’來此要對我們說些什麼。”
georgewan 發表於 2007-6-16 13:10
卷五  二十四章(四)

  高祿謙看了一眼抱著雙臂站在廳內,故作風雅朝牆上幾副字畫觀賞的苗用秀,心裏暗自好笑:“你和我一樣,只是為了升官發財方投入白撒門下的粗人。連我們的主子都目不識丁,到這裏裝出什麼文人雅士的樣子給誰看吶,別人還會不知道我們都是好吃人肉的屠夫麼。”
  自前天渡過密水(濰水上游的一條支流),進入雙木旗下管轄的高密縣境,就與一路行來所看到‘滿目荒田稀見人,野草婆娑虎狼歌’的荒涼不同,廣袤的平原上不時能看到新墾出的大塊農田,田裏的稻麥秧苗已經由黃返青顯露出勃勃生機。讓他們這一行二十多人不明白的是,這裏的農人們滿是汗珠的臉上,流露出的笑容絕不摻假,似乎全都是發自內心深處。膠西城內也和其他的市井不一樣,直到進入客舍一裏多長的大街上,他們沒看到其他地方隨處可見的難民、乞丐,更不用說每個城市都會有的游手閑人了。所見不很多的行人,很少有踱著方步慢慢走的,大部分人都顯得來去匆匆。

  只有相隔大約一刻時辰就會出現一次,每次的面孔都不一樣,三個一組掛腰刀的巡丁,才顯得神態輕松一點,但他們的眼睛卻能讓人看出從裏面射出的是警惕的目光。

  僅從外表上看,這是個對外不設防的縣城,六個守在城門口的門丁,對進城的人只是隨便掃一眼,任由人們自由出入。普通空手的行人也還罷了,可連般販有貨物的行商進出,門丁也只是看一眼他們取出的紙條,什麼話也不說就揮手放行。

  “難道這裏不收賦稅的麼,那他們的官吏吃什麼?”高祿謙暗自嘀咕,越想越是不解:“官府若是不收賦稅,他們如何有錢糧來養活軍兵防止外敵侵犯,他們又用什麼來養活官員役吏,讓他們出力為官府辦事啊?”

  他們這些人在金國地面上作威作福慣了的,以為在這裏也可以照樣橫著走路,再者街上行走的這些人們,沒看到一個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便似在其他地方一樣橫沖直撞。

  他們所在的這間客舍,是由入城時一個門丁帶他們來住下的,雖不是那種每人一天要收四五十錢、一二百錢的高檔地方,但以十文錢的宿費來說,倒也比別處幹淨得多。夥家們親切細致的招呼也還算過得去,連被他們打了好幾巴掌也還是笑臉相迎地沒敢還手,只是向老板嘮嘮叨叨的講說。

  這裏的人辦事效率還真不錯,現在自己一行人剛梳洗完還沒過半個時辰,就有人來傳話:“東主請兩位金國‘調軍使’,到衙門相見。”

  “哼,你們雙木商行的東主好大架子,,對我大金國的‘調軍使’都如此怠慢,竟然派你這樣一個小兵前來招喚。”苗用秀憤憤不平地大聲呼喝:“回去讓你們有身份的人前來相請,否則我們是不會去見你們東主的。”

  早得到林強雲吩咐的護衛隊員哈哈一笑,回頭就走,大聲說:“去與不去隨你們的便,到了我們這裏就要按我們的規矩行事。你們運氣好,恰逢我們東主今天有空,可以抽點時間接見你們。若是給了你們臉面還不要的話,明天我們東主可是要去屬地巡視,什麼時候回到此地還說不定,你們就在此地住下來慢慢等吧。”

  “哎,這位兄台請稍等,我們這就同你去見貴東主。”高祿謙向急步走出客舍大門的那名護衛隊員叫,一邊回頭向苗用秀大聲說:“兄弟,我們快跟去吧,又不是和南朝趙宋的官兒打交道,他們才不會管你是大金國還是其他什麼大人物呢。相爺還等著我們回話,面子上的事就不要計較那麼多了罷。”

  匆匆向門外追出時,那名護衛隊員已經走得不見蹤影了,高祿謙向客舍的夥家問清衙門所在的方向,便放開腳步狂追。

  他這樣一奔跑,立時引起街上巡丁的注意,在跑出了十多丈路時,背後有人大聲喝問:“前面奔行的那位,發生了什麼事,請停下告訴我們,由我們來幫你辦妥。”

  高祿謙此時心急如焚,那裏顧得上回答,只是一個勁的向前急沖,只希望能看到並追上那位來叫他們去見雙木商行東主的人。

  身後之人連問兩三次都沒得到回答,立時吹響一個銅哨子,發出幾聲長長的哨聲。隨著哨聲的響起,街上的行人紛紛避到路邊停下,大街上就剩下高祿謙和苗用秀兩個人一前一後地奔跑。他們也看到人們紛紛向街邊閃避,還以為別人怕了自己。心想著這不是正好嗎,空無一人的大街可以讓自己跑得更快,心裏還暗暗高興呢。

  “站住!停下接受盤查。”埋頭奔行的高祿謙被前面傳來的怒吼聲嚇了一跳,抬頭向前一看,駭然收住腳步,目瞪口呆地張開雙手表示自己沒有敵意。

  不知何時前方十丈街面上出現了三個人,中間一人腰刀已經出鞘,另兩人則舉著已經裝上箭的十字弩瞄准自己。每具弩的臂槽內可以清楚地看到有三個閃著銀光的矢尖,就像是魔鬼妖異的眼睛在灼灼窺視,一有機會就收取他們需要的人命。

  身後也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高祿謙側身回頭一看,只覺得渾身發冷:又是兩具十字弩在六七丈外對准自己。更遠處則是苗用秀被另一具十字弩所迫,雙手抱頭蹲在地上。遠處的街上,可以看到還有三個人飛快地向苗用秀沖近。

  前面那位提刀戒備的巡丁走近至兩丈外停下腳步,大聲喝問:“你是什麼人,做了何等壞事,為何不聽我們的勸告在大街上狂奔逃竄?從實招來。”

  高祿謙心中叫苦不迭:“這正應了一句‘欲速則不達’的話,都是那該死的苗用秀,到了別人的地頭還擺什麼上國使者的架子。這裏又不是南朝趙宋的地盤,人家和你無親無故無來無往的,又不需求我們金國什麼,肯見你一面就算是看得起你了……”

  那巡丁見他沒答話,左手從腰間解下一條鐵鏈,嘿嘿笑道:“好啊,不敢回答。那就定然是想到此地發不義之財的江湖朋友,或是作奸犯科的外來宵小,先拿下送到苦役營做一個月挑泥、搬石工再說,省得高頭兒天天抱怨人犯太少。交出兵器,跟我們走。若敢拒捕……”

  高祿謙聽得心裏一陣陣發寒,堂堂大金國的調軍使,來到山東路被人不明不白地捉去做苦役,即使能平安回去,笑也會被人笑死了。急忙大聲叫道:“且慢動手,我們是大金國派來求見貴東主的‘調軍使’,剛才不慎與帶路的人失散,為了尋到帶路之人我們才在街上奔跑的。”
ja43 發表於 2007-8-28 21:30
卷五 二十五章(一)


    “胡說,我們這里每個人都有專責,失職是要受到極嚴厲處罰的,怎能無緣無故地丟下客人自己走得不知去向。哼!還‘大金國的調軍使’呢,想用這樣的謊話來此地招搖撞騙,門都沒有。準備發箭!”持刀巡丁舉起腰刀發令︰“給你兩聲數,不解兵器束手就縛,即以拒捕論處,格殺勿論。一!”

    “不要,我交兵器,馬上就交……不要發箭……我已經在解刀了……”高祿謙手忙腳亂地解下腰刀丟到地上,然後大張雙手,把手掌朝著這位發令的巡丁,讓他看清楚自己手上並沒有任何哪怕是細小的兵刃暗器,以免別人起疑心自己受災殃。

    一邊哭喪著臉小聲埋怨道︰“別人都是給個十聲數,或是最少的也有三聲,讓人好有個轉念權衡利害的機會。這里倒好,只給兩聲數,讓人連想一下的機會都沒有,這不是讓我們這些不明底細的外人,動念間就錯過時機,成心要置人于死地嗎?不過,總算我見機快,沒中他們的計……”

    持刀巡丁看他嘴唇一直在不停地動,不由哈哈大笑,從懷中掏出一張符錄向高祿謙一揚,得意地說︰“咦,你在干什麼,不會是想念動咒語使妖法吧。告訴你吧,任何妖法到了此地都無所施其技,這里不但由天師道的天松子、飛鶴子兩位道長布下了乾坤大陣,喏,就是我們這些小兵小卒的身上也帶著應急的靈符,不懼妖法道術會對我們造成傷害。退後五步,轉身背過雙手。”

    高祿謙無奈地退了五步轉過身體把雙手向後背著,等別人來給自己上綁。听到腳步聲來到背後,剛想出聲請求不要綁得太緊時,雙肩被巡丁的刀背狠狠的敲了兩下。

    “哎……喲……”這兩刀背打得高祿謙痛沏心肺,差點就趴下地去,在雙手被狠狠地拉起時,毫無反抗能力地尖聲求告道︰“啊……輕點吶……饒命呀……”

    遠處的苗用秀已經早一步被人綁成了粽子,比自己叫得更加淒厲的慘叫聲遠遠傳到高祿謙耳中,這讓他覺得心里好受了一點︰“都是你這不知死活的苗長腿,到人家的地頭上裝什麼大佬,擺出副大官的樣子嚇唬人。來呀,再擺擺架子給人看吶,看被人家收拾成什麼鬼樣子了。現在讓人綁賊似的綁成粽子了吧,嘗到被人狠狠綁著是什麼滋味了吧,吃到大虧了吧,知道厲害了吧?”

    高謙祿被細鐵鏈一抽,慘叫聲能把人的耳朵震聾︰“哎……喲,我可沒有擺架子的呀,不關我的事……手要斷了呀……求……手下留情吶!”

    “嘿嘿……不關你的事?來到這里作惡,被擒了還敢冷笑連連,不給你吃點苦頭,你還以為這里是可以橫著走,沒官管的蠻荒之地了。”

    巡丁的話讓高祿謙听出了一絲危機,拼命忍住疼痛,話又不敢說得太大聲,只好涕淚交流地小聲哀求道︰“大爺,請給我們一個機會,請邁尊腿到衙門問問,剛才確是有人來請……不,不,是有人來傳我們去拜見貴東主的,小人絕不敢瞞騙大爺。”

    此時苗用秀也已經被押過這邊來,有人叫道︰“什長,這廝也是說他們系由金國來的什麼‘調軍使’……”

    “咄,金國的‘調軍使’到我們這里來做什麼,難不成他們還想調我們護衛隊去為他們做壞事,替他們去打我們漢人的宋朝麼?”什長怒聲罵道︰“不長眼的東西,竟敢來打我們雙木鏢局的主意,看我……”

    高祿謙一听這位什長語氣不善,急忙出聲分辨︰“大爺,不是啊,小的們如何敢來打雙木商行的主意。只不過是受命來與貴商行情商,想要買些合用的物事回去應用。請各位大爺放心,我們不敢存有壞心眼,絕不會對貴商行有任何不利的舉動。”

    “好,姑且信你們一回。走,把他們押到縣衙去求證,若是敢說謊欺騙我們,那就……哼,哼!”

    好不容易尋到那位前去客舍相請他們的人,高祿謙和苗用秀被解開背綁的細鐵鏈時,已經過了差不多半個來時辰。他們的雙手被子勒得快要失去知覺,大筋被拉長,基本上一點都用不上力,就算是回去後能夠找到極高明的傷科郎中診治,恐怕也得要個把月才能復原。

    有好心人告訴他們,這樣只受一點小罪還算是好的了,他們兩人僅是在大街上狂奔的疑犯,沒有在作奸犯科時被當場抓住,也沒有人指證他們做了什麼壞事,更沒有動兵器拒捕。否則的話,像他們這樣帶有兵器進入本地、又還不知收斂的人,一旦犯事落入巡邏兵丁們手中,就會在第一時間內被挑斷手足大筋,以防他們暴起傷人,或是趁人沒注意時逃脫。

    這位好心人的話讓他們兩個嚇得倒抽了一口涼氣︰“老天爺!稍有異動就挑斷手足大筋,這也太過嚴苛了些吧?不是說要先送去苦役挑泥、搬石頭麼,把人的手足大筋都挑斷成了個廢人,還怎麼服苦役啊?”

    “嘿嘿,這你們就不知道了,能去苦役營的都是僅犯了小偷小摸偷竊罪的人犯,還有就是雖有些小罪,但對本地的治安不會造成什麼影響,又花了大把銀錢贖罪的人犯。你們?哼……”好心人沒把後面的話說出來,就是因為沒說出來的話才會讓他們更是心驚肉跳。

    走入廳子,主位上座空著一張椅子,兩邊各坐著個粗壯大漢和一位中年文士。粗壯大漢的眼光向高祿謙和苗用秀掃過,讓他們打了個寒顫,慌忙躬下身行禮︰“大金國……”

    “什麼?”暴雷似的吼聲沖擊得兩人已經十分脆弱的心靈幾乎要破碎,踉蹌倒退一步勉強站穩後,高祿謙再次小心翼翼地開聲道︰“小的……奉金國皇帝之命,前來與貴商行情商,想購買貴商行那種……那種能爆發傷人的火藥兵器,不知貴行可願意和我國博易麼。”

    “咦,你們是從何處得知我們有此種爆發傷人的火藥兵器?”陳君華大感奇怪地問道︰“若能把事情說清楚,也許我們會將此種兵器賣些與你們也說不定。”

    “不錯,若能把話說得清楚,你們從何處得到這個消息老老實實的告訴你們,就賣些火藥兵器給你們。”林強雲在房間內听到這兩個金國派來的“調軍使”是為了火藥武器而來,知道陳君華和冉琥都不敢私自做主,與其稍時讓他們尷尬,還不如自己早點出去和這兩個人當面談談更好。

    林強雲伸手虛讓道︰“兩位請坐下慢慢說,把事情的經過講出來就好。哦,我看兩位的手好像不大方便,大約是來此地的路上受了什麼傷。來人,請郎中給兩位客人先把手上的傷治治,稍時方便說話。”

    “這個年輕人大概就是雙木商行的東主了吧?哎,東主就是東主,和別人就是不一樣,總算還記得我們是客人,會叫郎中來治傷,並叫我們坐下說話。”兩人心中暗暗感激,卻不知他們受了這麼多苦,正是這個讓他們心存感激的人讓人做的。

    忙亂了一陣,郎中把兩人整治得呲牙裂嘴的好長一段時間才放過他們。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怎麼的,只是涂了些許粗制的松節油,高祿謙和苗用秀都感到雙手好多了,也沒有剛才時那麼痛。

    听完苗用秀說的話後,陳君華臉上漲得通紅,自責地向林強雲說︰“強雲,是君華叔太不小心,沒想到當時還會有人在一旁偷窺,探得了這個消息去。請按律降罪。”

    林強雲搖手止住陳君華,小聲說︰“有客人在此,君華叔的事稍後再說吧。”

    考慮了一會後,林強雲對高祿謙他們說︰“有一種用發射,名叫‘轟天雷’的火藥兵器可以賣給你們,每個的價錢是白銀一百二十兩。說吧,你們想要多少?”

    苗用秀“嘶”的吸了口氣,小聲說︰“一百二十兩銀子一個,好貴的殺人火器。”

    高祿謙向苗用秀使了個眼色,要他別再多事,向林強雲說道︰“好,這種‘轟天雷’我們要了。不過,在我們出錢購買之前,能否讓我們看一看這種火藥兵器,是否能使用一下讓我們看看它到底有多大的威力呢?”

    林強雲一臉笑意地應承道︰“當然,當然,做生意講究的就是貨真價實,童叟無欺。要看它的威力也行,但這試用掉的錢可是要你們出的喲,只要你們肯出錢,我們會盡量滿足客人的要求。這就走,到城外去試用火藥兵器給你們看。”

    坐上馬車時,陳君華有點擔心地對林強雲說︰“強雲,我們何時有了什麼‘轟天雷’這物事了,怎麼我從來沒有听說過呀?”

    林強雲看了一眼正往前一輛馬車上爬的高祿謙和苗用秀,壓低聲音說︰“君華叔哎,你怎麼忘了我們以前在泉州所做的那批地雷了。這千把個地雷放了那麼久,再過得幾年還不用掉的話,是會受潮失效的。況且,一個地雷賣得一百二十兩銀子,我們就可以拿這些錢再做出百把個更好用的地雷來。這麼好賺的錢不賺,怎麼對得起他們這些巴巴的跑數千里路送錢來的客人,又怎麼對得起我們自己啊!再說了,眼下蒙古人對金國逼得死緊,早晚金國會亡于蒙古騎兵的鐵蹄下,將這種殺傷力巨大、又只利守而不利攻的火藥兵器賣給金國,也好多消耗些蒙古騎兵,減輕我們將來的壓力。”

    陳君華樂呵呵地笑罵︰“好你個奸商,真是打得好如意算盤。哎,這樣說來我還真希望這兩個家伙這次多帶些金銀來,能把‘轟天雷’多買些回去才好。”
ja43 發表於 2007-8-28 21:36
卷五 二十五章(二)


    司馬景班做出來的發石,是專為投發這種點火地雷用的,看在高祿謙和苗用秀的眼里,實在是有點小,數十條動物大筋連著的小皮兜,最多只能安放、發射十多斤大的石塊。

    但當他們看清用油紙和蜂蠟封得嚴嚴實實,只有七八寸大圓徑的“轟天雷”時,心下也就恍然了︰發射這麼小的物事,當然不必用太大的皮兜。

    林強雲讓他們仔細看清這種轟天雷的發射操作,要他們從打開封包的蠟、油紙起,到如何安放,火線朝向的位置,全部需要注意的事項一一交代清楚,然後才下令發射。

    應高祿謙的要求,替他們買了四十頭羊,零零散散地栓在架設投石的山坡下,佔地約為畝許大小,距發地點約有四十多丈遠。

    第一打得遠了,沒傷著那些可憐的羊。

    第二又近了,只炸傷了兩三只,被傷著和另外那些受驚的羊開始奮力掙扎,想要掙脫限制它們行動的繩索。

    二百四十兩銀子啊,就這麼“轟轟”地響了兩下就沒了呀。高祿謙心痛得連聲慘叫︰“打準點,這第三一定要打得準點吶,不然我回去後可不好交代吶!”

    “放心,最多再打上四五次就能打中羊群中間了,保證誤不了事。”指揮發的哨長大大咧咧地向高祿謙說︰“一般要準確地打中固定目標,需要十幾次來校正。但我是這里最好的手了,很快就能搞定它。”

    “還要四……四五次……那就是說,還要花費五六百……百兩銀子……”高祿謙臉都白了,僅才看一下就花掉七八百兩銀子,這個代價也有點……有點過于高了吧。回過頭來一想,這種鬼“轟天雷”也實在是有點怕人,遠在數十丈外都還被它的爆炸聲震得嚇了一大跳,升起火焰和煙塵高達五六丈。而且後一個距羊還有六七丈遠就能將其打傷,要是打得準,落在中間的位置上,恐怕沒幾只羊能活下來。

    抓住這個不要錢打著玩這麼好機會的護衛隊員們,興高采烈的又裝上一個“轟天雷”,在高祿謙的慘叫聲中,不慌不忙地點上火,再次將“轟天雷”射了出去。很可惜,這次他們瞄得太準了,這一發彈正正地落在羊群中,“轟”然爆響聲中,有兩三只羊終于掙脫釘入地下半尺多深的木樁,沖出煙塵向外落荒而逃。

    高祿謙和苗用秀一邊高叫︰“打中了,打中羊群中間了,你這位大爺說得沒錯,你是這里最好的手,只用三次就能打中目標。”一邊不顧雙手的疼痛向山坡下疾沖。

    發的三十來個護衛隊員這下傻眼了,你看我我看你的面面相覷,過了好一會,才有人出聲罵道︰“吹什麼吹,干嘛要打得這麼準,才三下就打中目標,多打幾次會死啊,你!”

    哨長苦笑道︰“我也不想打中的呀,誰會知道這次連瞄都沒瞄,任意移動一下就能打到目標呢。好了,好了,最多回去以後我請大家去喝一碗酒,向各位賠個不是。這樣總夠意思了吧。哎喲,先說好了,是普通的酒耶,別到時候去喝那種會割喉嚨的烈酒,我可出不起那麼多錢。”

    “好勒,大家趕緊收拾,去幾個人先將死羊放到這五頭牛背上送回去,等齊了再一起去喝哨長的賠禮酒。”

    林強雲他們走到山坡下時,大家看到高祿謙和苗用秀兩個,在那些死傷狼籍的羊身邊走來走去,不時用他們的腳把死羊撥動翻個身,好看清羊們是在何處受傷。見兩個如同瘋子般又是跺腳,又是尖叫的人,冉琥也忍不住加快腳步走過去細看,然後站在一旁沉思不語。

    見識了“轟天雷”的威力後,高祿謙和苗用秀商量了一下,把帶來的一千三百兩金子全部都向雙木商行買了“轟天雷”,扣除四十只羊和打掉的三個外,他們二十多個人也是興高采烈的趕著七八匹騾馬,帶著六十二個“轟天雷”回金國復命去了。

    臨走前高祿謙還特意找到林強雲,雙方約定,以後再到此地來買這種火藥兵器時,必須帶一部分鐵料,按市價折算,雙木商行才有可能保證供應金國需要的“轟天雷”。

    這次到山東,林強雲自己覺還是有點收獲,既做成了一筆軍火生意小賺了點錢,還用金子預定下一塊有根據地數倍大的地盤,只要自己有守住這塊地盤的力量,就可以隨時從嚴實手中接收過來。當然,接收地盤的時候還要動點心機,甚至可能還有必要動武。這也沒什麼,總歸這是可以看成已經到手的肥肉罷。

    這天,沈念宗、陳君華、張國明齊聚于林強雲的書房內,冉琥當眾問起林強雲今後有何打算時,林強雲把早就想好的一番話說了出來︰“現在,山東半島的這塊根據地慢慢走上了正軌,只要君華叔的軍隊訓練得差不多了,我們就可以進行向外擴張。我的打算是,今年若有機會的話,爭取拿下山東東路,將根據地擴大三到四倍。明年,看情況再把山東西路也收到我們的手中,這個計劃能夠實現的話,最遲後年,將可以把嚴實的地盤接收過來了。”

    “至于現在麼,我想接下來最重要的,就是選個黃道吉日為君華叔把他的婚事給辦了,以免讓我那叔媽發急,罵我這做晚輩的不知體諒長輩的苦衷。”

    陳君華臉騰地紅了,笑罵道︰“你這小子,連君華叔也打趣起來了,小心我……”

    林強雲可不能讓他繼續說下去,故做突然想起來似的,向沈念宗叫道︰“哎喲,叔啊,我還差點給忘了,這次特地帶回一個人給你認識……來人,親衛在外面嗎,快來一個人。”

    叫到林強雲的叫聲很急,門“砰”地一下被撞開,沖進三名親衛,看到一房間的人都坐著紋絲不動,他們露出尷尬的笑容,問道︰“局主是叫我們?”

    林強雲失笑道︰“我只叫進來一個人吶,一窩蜂都跑進來干什麼,差點把門都給撞壞了。去請上官姑娘到這里來一趟,說我有事請他幫忙。另外,再去一個人到孩兒兵營中,叫我兄弟南松回來一趟,就說大哥想他了,有些話要跟他說。”

    “上官姑娘?這是何人,怎麼三天了你才讓人家和我們見面?”陳君華待親衛們出去後問道︰“是從臨安帶來的人麼?”

    冉琥笑著幫林強雲解釋道︰“這位上官姑娘是林公子在臨安大內救下的一個女官,名叫上官婉,听說她原來的官還不小,官品是正八品的高位,比林公子只差了三秩。每月的俸祿為二十貫,春、冬絹各十匹,春羅一匹,冬綿三十兩,外加職名添支、貼職錢和差遣添支錢,每月的收入不少呢。此次林公子帶她到這里,主要是讓她和沈先生及各位長輩認識,若是有緣的話,也好讓這位在深宮呆了二十多年的苦命女人有個好的歸宿。”

    冉琥的話一說完,陳君華可高興了,呵呵笑道︰“念宗哥,這下你的喜事來了,我看強雲這小子把上官婉帶來就是為了和你相識的吶。剛才我還納悶呢,怎麼好不好的要把南松給叫回到這里來,原來他是要先打通南松的關節呀。好,不愧是我們橫坑村出來的好後生,時刻都把長輩的事牢牢記在心里。哈哈……”

    沈念宗把眼光看向林強雲,只見他笑著對自己點頭,心里也不由感慨地嘆了口氣。續弦的事他確是想過,但來到山東這里一忙,也就沒時間了去多想了。難得強雲還把這事記在心上,並將他看中的人都帶來讓自己見上一面,不管事情成功與否,光是這份心意,就讓沈念宗覺得值了。

    上官婉來到山東四天了,心里又是高興又是緊張。本來,她以為自己再也沒有出頭之日的了。她十四歲那年被父母送到一個地方,有人來對她從外貌高矮,牙齒、耳朵都看了一遍。然後還把她脫得一絲不掛的,用一條皮尺從頭面、脖子到胸乳,腰身,後臀,直至腿腳都量了個遍。最後,連私處和屁眼也沒放過,給她們用了個不知什麼東西撐開看了好久,做了許多她從來沒想都沒想到過、令人羞得沒法說的各種檢查。不久之後,那些高大凶惡的女人就來對她說,已經被選中,成了一名秀女,不久將會被送入皇宮去侍候皇上了。

    當時,年幼無知的自己還帶著無限向往和憧憬,幻想著入宮後會有什麼樣的生活,一旦被皇上寵幸,自己的命運又會得到怎麼樣的改變。

    哪知道,命運真會作弄人吶,進去時間久了才知道,這叫什麼皇宮啊,純粹就是一個只有一小片天地讓你活動的大牢房。一不小心走出這個圈定的地皮之外,不是被杖笞得半死,就是連一條小命也丟了。許多和自己一同入宮的小姐妹,就是因為到了一個新地方,忍不住她們的好奇心,沒听從勸告而走出別人為她們劃定的圈子,或被打成殘廢後丟到宮內哪個角落的皇家作坊服苦役,又或是被狠心的女官們鞭杖得立斃當場。

    好在上官婉天性膽小,又且不是十分好動,所以得以免去第一個劫難。

    她們的災難遠遠不止這一個,這些天直無知的女孩們,有時候會突然被拉出去暴打一頓,然後就再不見人影。許久後才會有人悄悄告知她們,那個拉出去的女孩已經死了,而且是由于她們自己一起進宮的人,向管事女官密告了些什麼,才落得如此下場的。

    這個消息讓所有的女孩們嚇壞了,她們驚恐不安,她們再不敢相信任何人,不再有朋友,對誰都要擺出一副不信任的姿態用以保護自己。
ja43 發表於 2007-8-28 21:42
卷五 二十五章(三)


    待到她們稍適應宮中的生活以後,接下來的就是沒完沒了的孤獨。上官婉只能暗中保佑老天爺開開眼,讓自己能遇到皇上,並且能讓皇上看中自己而得寵幸,那怕只是被寵幸一回也好,說不定能有個受孕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

    可是,就連這個很渺茫希望,也在她知道了幾位宮人受寵後的遭遇而破滅了。還是在老皇帝寧宗的時候,她很清楚地記得那是一個春天的上午,有兩個侍奉寧宗起居的宮女,被幾位貴妃命人抓到一個偏僻的宮室,活活打死了。

    恰好這個偏僻的宮室就是上官婉所居之處,她躲在暗處看得一清二楚,听得明明白白。從幾位貴妃喝罵聲中,她才知道這兩位宮女前天曾被寧宗寵幸過,所以今天剛一謝完恩就被人抓到此地送了命。

    心灰意冷的上官婉這才知道,即使受到皇帝寵幸,也沒有絲毫能夠改變自己命運的可能,此後自己就是這樣一輩子孤苦零丁的在這里住下去,直至有一天老死在皇宮大內這個讓人生不如死的地方。

    不知道究竟是老天爺呢,還是天宮里的那路神仙拿自己的命運開了個玩笑,也許是自己的八字合該在三十六歲的時候轉運罷,竟會讓自己在看到寶物時失神。話又說回來,那可不是普通的寶物,就連當時氣得要處死自己的那個老太婆——揚太後,後來在看到那面寶鏡時,她不也在寶鏡前,當著眾人的面扭來扭去做出一副令人惡心的丑態麼。

    那位林公子救下自己時,還真的以為自己生具能容納各種陰邪之氣呢,誰知卻是他為了救自己而想出來騙人的鬼話,把個老妖婆騙得一愣一愣信了個十成十不說,還封了個從六品的大官給他。

    想到跟他和那個老道士回到他們的住處後,一老一少兩個大孩子嬉笑怒罵的樣子,上官婉開心地笑了。

    “不知林公子要自己去見的會是個怎麼樣的人,听說是他一位喪偶的長輩。他那位長輩會喜歡我這樣三十多歲的老處女嗎,萬一他的長輩看不上我,不喜歡我時,我該怎麼辦?不,不,林公子的長輩會喜歡上我的,只要給我一點時間,讓那個男人對我多些兒了解,知道我有諸般好處後,他就一定會喜歡上我的。”上官婉一時間沒來由的心跳加快,臉上潮紅,懷里揣著顆患得患失、騰騰亂跳的心,不安地坐在房中書桌前胡思亂想︰“天吶,菩薩耶,你們保佑啊,弟子誠心誠意地求你,但願林公子的長輩看到我時會喜歡,但願那個喜歡我的男人不要長得太過難看,最好能和林公子一樣……哦,這個要求太高,能有林公子一大半……不,還是不太可能,一半……對,能有林公子一半的樣子——就算是丑點也沒關系——我就心滿意足了。菩薩耶,你保佑啊,看中我的那個男人最好高點兒,最好比我高出數寸……啊,有點過分了,那麼就不要太矮,不要矮過小女子太多,最多比我矮上三四寸就好了……還有,菩薩別怪小女子太貪心啊,這是最後一個願望了……只盼那個人年紀不要大得過分,求求菩薩讓那個人只有……只有五十多六十歲,最多不超過七十歲,好歹要還能人道,讓我這從沒踫過男人……呸,不對,從沒被男人踫過的小女子,也過上一回做個真正女人的生活……”

    “上官姑娘,我家局主請你過去他那兒一趟,說是有事請你幫忙。”屋外突如其來的叫聲,把正在想入非非,這時已經淚流滿面的上官婉嚇了一大跳,驚得她坐不穩差點摔到地上。

    “‘幫忙’這兩個字是林公子和自己約好的暗號,那就是說,今天,現在,眼下,自己就要去見林公子的那位長輩了。”上官婉驚慌地從凳子上跳起來,撈起桌上的巾帕往臉上胡亂擦了幾把,在屋子里團團轉著圈,不知道自己要怎麼辦才好。

    屋外的人沒听到她的回答,又叫了一聲︰“上官姑娘,我家局主請你過去幫忙,你听到了麼?”

    “听……听到了,”上官婉慌得連話也說不連慣,讓她自己听了都覺得這樣說話的人肯定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她恨不得打上自己兩巴掌。強自鎮定了一下,讓快要跳出胸膛的心慢慢平靜一點,才顫著聲音大聲說︰“請……稍等片刻,我……我馬上就出……出來。”

    對著銅鏡慌慌張張的補了點裝,看看時間來不及了,抓起巾帕干脆把臉上的脂粉全都擦掉。看清沒有什麼問題了之後,抓起一件衣服往身上一披,上官婉覺得不合心意,又馬上扯下,慌亂的沖到那個裝衣服的木箱前,飛快地抓出一件,看一眼就往床上丟,再取出一件,丟了十來件後,箱子已經空了。長長的嘆了口氣,一臉失望的看著散亂地堆在床上的那些衣服︰“那件最好的衣服放到哪兒去了呢,天吶,我這個樣子怎麼去見人啊?”

    不經意中低頭往身上一看︰“哎喲,我是自己糊涂了,明明已經早就準備好了穿在身上,還翻箱倒櫃的胡找。慘了,耽擱了不少時間,林公子的那位長輩不知會不會等不及走掉……”

    急匆匆地走到門邊,上官婉還是強行壓住焦急的心情再次檢查了一下身上的穿著,伸手拍拍一塵不染的衣裳,把想象中的塵埃撢掉,這才忐忑不安地打開門走出房去。

    今天的天氣真好,真是個相親的好日子啊。想起從前——在記憶里似乎是已經過去很久、很久的時間了,自己那時候還是個十二三歲的黃毛丫頭。家里人去別家相親,總是由年紀大的女人們在相約好的日子里到女方家去,看好了那家的女兒,接下來才是定親呢。想到那時候的快樂,嘴角不由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唉,那時候的人,哪有像自己這樣,去和男人當面相看的道理呀。可是自己現在別說是至親的長輩女子,就是連家人都已經沒有了,若是不自己做主的話,到何處去找人來為自己做主呢,再不把握好這次機會,只怕自己會要後悔一輩子。

    從自己的房間到林公子的書房四五十丈遠,上官婉一時覺得這段路實在太長了,好像走了非常久都還沒到,肯定林公子的那位長輩已經等不及走掉了。一轉念間,她又覺得這段路實在是太短了,就算是自己走得再慢,轉眼間也走過了一大段路,眼看馬上就要到了。不知林公子的那位長輩,他在看到自己後會是什麼樣的神態。

    上官婉心中暗自大叫︰“我那沒見過面的……夫君哪,你可千萬別看到我就嫌棄,千萬多看我幾眼,不要掉頭就走啊!”

    前面一聲“報告”,又嚇了她一跳,讓她差點收不住腳步撞到身前數步的年輕男子背上。

    引導上官婉來此的親衛,回頭看了她一眼,友好地笑了笑,站在門邊大聲向書房內說︰“上官姑娘請到。”

    只听林公子的聲音從房內傳出︰“快請上官姑娘進來。”

    這聲音又讓上官婉的心跳又加快了幾分,親衛側身讓開一步,伸手向門內虛引,說了聲︰“上官姑娘,請!”

    上官婉用力按了按即將跳出來的心髒,深吸了一口氣暗自大叫︰“怕什麼,大不了就是被人看不上,以後再請林公子另外替我找過一個能看上自己的男人就是了。”

    有了破釜沉舟的決心,上官婉一下子心也雄了,膽也壯了,慢慢走向書房門。

    在林強雲到達山東的那一天,帶著二十多位同道在山東半島最北部——登州治所蓬萊縣的江淮大俠丁家良,卻遇上了煩心事——不,是遇上了大麻煩。

    原本他們打算這天前往棲霞,看看那里的采金冶坑,然後繞回福山縣轉寧海州,順南面的海邊去萊陽看一下南方來的百余戶茶農,再回到時下已經隱隱成為首府的膠西縣城。

    這兩三個月來,陳君華對接收過來的李蜂頭降兵一個都沒放過,查過沒什麼大作惡的精壯,被打散開與新招收的兵卒一起編入護衛隊進行訓練,原護衛隊的老人現在基本上都成了什長以上的骨干。另有一千出頭李蜂頭的死黨,則被張國明要了去,分到在膠西、招遠、棲霞、萊陽四處新發現的采金治坑和萊陽縣衡村鎮附近的石炭場,充作苦役礦工。因為這些人都被告知,只要他們掙夠了贖金,就可以離開各自的治坑,或到軍中當兵,或擇地成家落戶。所以,這些人犯雖說不時會有個把意圖逃逸,甚至還有個別以暴力相抗的,卻也還沒生出什麼大事,倒也還算得上安穩。

    二十六個人,二十六匹馬已經準備好,當他們一行人馬輕快地馳到縣城的南門時,隱隱听到北門方向傳來兩聲炮響。

    “不對,是‘小雷神’的爆炸聲,北門外可能有警。”一位耳朵特別靈,慣使暗的高手大叫︰“否則,以他們事事都精打細算的行事作風,沒到訓練的時候是絕不會胡亂發射‘小雷神’浪費錢財的。”

    丁家良勒停前進的馬,舉起右手示意暫緩前行,側耳細听還在斷斷續續爆響的炮聲,叫道︰“我們反正沒什麼急事,多耽擱些時間也沒關系。走,去北門看看是怎麼回事。”

    此時城頭上有人叫道︰“丁大俠,你們是要出城離開還是要回去宿處,北門傳來警訊,現在這里馬上要關門戒備了。”

    二十六匹馬調頭往北門急奔,正好見到城內駐守的部將集合了一哨人和兩架子母炮準備出城迎敵。

    “鄒將軍,出了什麼事,為何發射‘小雷神’?”丁家良大聲向那位部將詢問。

    鄒將軍抬頭看清是丁家良他們一行,大喜道︰“丁大俠回來得正好,請幫助我們出城去將盜賊消滅。剛才城北一伙約有三四百的賊人,追殺我在北門外耕種的鄉民,為了逃近城的鄉民們不受賊人傷害,炮手們放了十幾炮將賊人嚇阻在外面。听逃進城的鄉民們說,這些海上坐船來的賊人,自大前年開始就出現,每年都要到這附近搶上兩三回。這一帶已經被他們殺了數百人,這兩年連出海打魚都沒人敢去了。”
ja43 發表於 2007-8-28 21:52
卷五 二十六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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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家良︰“啊,有這樣的事。前些天水軍的張統制不是才帶了水戰隊在這里周邊的海面上巡查過麼,如何這些賊人還敢再來此地殺人搶掠。”

    鄒將軍苦笑著搖了搖頭,他沒法回答丁家良的問話,轉變了話題說︰“現時賊人還在城外‘小雷神’打不到的地方滯留,不進也不退。小將想請眾位大俠和我們一起出城去,殺退這些賊人。”

    鄒將軍走到丁家良身側,小聲說︰“丁大俠你也看得出,我們原來的一小隊護衛隊全都分到這些新丁們中去任哨長、小隊長和什長,這樣的兵實在是不能打仗的。但職責所在,我們又不能不出城迎戰。依小將看,我們是不是這樣……”

    商量了一會後,鄒部將叫人取來二十多把刀,丁家良振臂大呼︰“朋友們,我們在雙木商行的地盤上好吃的吃了,好喝的也喝了,現在是我們回報這里的時候。大家每人帶上一把刀以便揮砍,跟我一起沖出城去殺賊!”

    眾位大俠們紛紛搶前取了單刀在手,縱聲高叫︰“好啊,我們一起沖出城殺賊。閑在此地這麼久沒動手,好吃好喝的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心寬體胖的養得長出了好多肥肉。是該活動活動筋骨了,再這樣下去,我們怕是會胖得連刀劍都提不動嘍。”

    北門外兩里地,一伙近四百人的盜賊零零散散地或坐或站在一個小土丘下,六七個像是賊首的,正圍在一起舞手跺腳爭執不休。

    距城牆不到一里,兩個兩尺余大的泥坑邊,六七具賊尸倒在水田里,兩三個賊人顯然是沒死前曾經拼命掙扎過,爬動的痕跡有丈許長,並把剛返青的秧苗壓倒了一大片,流出的血水也把那一塊田里的水染紅了幾近半丘。

    遠處的盜賊們看到大開的城門中走出來的,是一隊僅有二十多人的騎兵,俱輕蔑地揮動他們手中的刀槍,朝沖來的二十多騎狂呼怪吼,吵吵嚷嚷的鬧成一片。

    听到賊眾叫喊聲的幾個賊首起身朝路上一看,哈哈大笑著向賊人吆喝,開始向前迎來。

    當騎隊行進到距賊人們百丈左右,開始起步沖突時,有眼尖的賊人看到又有百余人從城門中出來,緩緩向前迫近。

    這些賊人的衣著打扮各式各樣,有個別是漢人裝束,有些像是女真或是契丹人,更多的則是穿著束腰袍服、頭發扎成古怪發式,不類中土的人士。而且他們嘴里喊叫的話,丁家良他們也听不懂是在說些什麼。

    賊首們並沒有把二十多騎放在眼里,即使再加上後面出城的百多兵卒他們也不怕,照樣叫賊人向前與騎隊對沖。

    雙方很快就迎頭撞到一起,散亂的賊眾如何會是縱馬沖擊騎兵的對手,何況這些騎士還都是身懷高強武功之人。騎隊連稍停一下也沒有,就像一把尖錐一沖而過,以丁家良為鋒尖的騎隊,在他們掠過的路上把十多個賊人的首級,帶著灑落的大蓬鮮血向兩邊飛拋。只用二十多騎一次沖突,賊人就減少了近五十個。

    沖過賊群的這些大俠還沒來得及高興,他們的心就開始往下沉。距他們不到兩里遠的海岸邊,三四十條船聚在一起,從那些船上陸續跳下大批賊人,看光景到了岸上的就有超過千人大關。

    而且還在海面上沒靠岸的也有十多條船,船頭上站滿了人,估計總人數不會少于二千之數。

    “我們趕快沖回去,讓鄒將軍帶人返回城中固守。快!”丁家良當機立斷下令。

    二千多不知何處的亡命賊人,不是他們這區區二十多騎可以應付得了的。就是加上百多沒有經過怎麼訓練,更沒有經歷過戰場考驗的新丁也不行。剛才沖過賊眾時雖然沒有折損一個人,可也有四五個朋友受了輕重不一的傷。連這些身具武功的人都能傷得了,可見這批不知來歷的賊人具有相當的戰斗力。現在只有盡快回到城內,招集城中的全部丁壯倚城而守才是上策。

    狂沖回頭的丁家良,一邊策馬一邊對正沿著路緩緩而來的護衛隊大叫︰“鄒將軍,快回城去固守,海邊還有大批賊人正上岸。”

    丁家良將所見的情況悄悄向鄒部將講了,急快地說︰“你快帶這些兵卒回城,並立即向州縣衙門稟報,要求下達緊急征召令動員丁壯協助守城。還有,立即向周邊的縣鎮傳出警訊,以便他們能做好準備自保,讓有余力的地方派出援兵救應。”

    “弩手押後掩護,其他人立即回城做好守城準備。”一百多人听到要他們回去守城,哄一聲便亂了,讓鄒部將不得不再次暴吼道︰“排好隊列跑步回去,若有敢不按隊列亂跑亂動者,以臨陣脫逃論處,格殺勿論。”

    這道命令一下,這些亂哄哄的軍兵們才在什長旗頭的拳打腳踢喝罵聲中,勉強排成兩列縱隊,護著兩架子母炮車向城中跑去。

    幸虧他們離城只有一里路,城外距他們最近的幾百賊人,又被丁家良這二十多騎來回沖殺了一次,一時沒顧得上追殺,總算無驚無險地全部撤回城內。

    陳君華和這里的部將都沒料到此地會有外敵,當初留下守城的只有一小隊護衛隊。這位鄒將軍就是到此地後方由小隊長升任為部將的。城里僅有的兩架子母炮也是才運到不足十天,這些剛學會射炮的新手們打出十余炮,總算運氣不錯,有兩發命中靠近賊人的水田,炸翻幾個賊人後方把他們嚇退。

    說起來蓬萊縣城內共有五百五十名守軍,除了這一小隊老護衛隊員外,其他的五百余人則是收編原李蜂頭所屬,和新招募來還沒經過多少訓練的兵卒。

    而且這里根本就沒有什麼遠擊的兵器,按一小隊護衛隊的編制,有十名刀盾兵、十名弩兵和十名長槍手,全縣一共只有十具鋼弩。若非有兩架子母炮壯膽,這位姓鄒的部將是萬萬不敢只帶著一哨人出城迎敵的。

    看到亂糟糟和賊人不相上下的手下,鄒部將只有搖頭苦笑︰“這樣的兵別說打仗了,就算是有子母炮和鋼弩也沒用,可能才與敵人照面就會一敗涂地。”

    在鄒部將忙著指揮布置守城的防衛時,丁家良請一位朋友立即多帶上兩匹馬,趕回膠西報信,並隨帶通知沿路所過的州縣。

    太陽漸漸升起來,穿透藍紫色的雲層,把陽光灑在路邊的灌木叢上。道路邊吸收足了露水的野草愈發顯得青翠,雜亂生長的樹枝慵懶地垂著,遮擋著朝路兩側探看的視線,把離路稍遠處掩蓋得顯出幾分神秘。晨風吹過,天空中的雲層越來越薄,越來越白,慢慢地被拉成絲條狀,不多時就似乎被那路仙人的乾坤袋突然收了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只碩大的山鼠優哉游哉地踱著方步走到路上,很享受地曬著太陽光,舉起前爪在它的鼠臉上劃拉,然後弓起背用力抖動身體,把身上的泥土、草屑甩開。突然,它似是發現了什麼危險,停止所有的動作,伏下身偏頭呆了一下,縱身朝上一躍,升起半尺多高凌空扭轉身子,前爪剛沾地面就忽一下鑽入路邊的草叢。片刻後又探出它那尖尖的鼠頭,朝西張望。

    這幾個月來,山東半島的鼠類們可是遭受了天大的劫難呀。過去的日子里,人和鼠自己過自己的,大家和平共處,相安無事多好,過得多愜意。就不知道這里的人突然間那根筋不對了,一下子與我們這些弱小的鼠類為敵,又是挖田埂尋鼠洞灌水,又是裝夾子、裝竹筒機關的……總之各種收拾我們鼠類的希奇古怪方法層出不窮,直欲把我們鼠類斬盡殺絕方才甘心。可憐我們鼠類,十成中被誅殺了九成,死了也還不肯放過,除了用滾水褪毛吃肉外,還把大家的尾巴剪下,一大把、一大把的送去燒灰。其實我們鼠類也沒做多少對不起人類的事呀,只不過會在肚子餓時吃上一點點米谷糧食,有時會吃些煮菜用的油,最多也就是快到冬天的時候,搬一點用以活命的食物貯藏到洞里……僅就這一點小事用得著大張旗鼓的來殺滅我們鼠類麼,太過分了吧?總算還是有點命大,這段時間人們忙著下田耕種,沒多余的時間來搜尋其余的漏網之鼠,讓殘余的鼠類們暫時躲過一劫。

    這里,是黃縣通到登州治所蓬萊縣的必經之路,到蓬萊還有二十七里,剛好是黃縣與蓬萊的中點。半刻後,黃縣方向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漸漸的越來越近,越來越響,由隱隱約約的“噠噠”聲轉變成“轟隆隆”的震耳殷雷。

    遠遠的塵頭起處,小跑著馳來的馬隊不緊不慢地奔近,已經可以看清最前面的是一位身粗力大的方臉將軍,他身上散發出的殺氣,讓這個鼠類中見多識廣、快成精的老家伙嚇得打了個寒戰,沒命地向草叢深處逃竄,不敢冒險再看。

    風漸漸大起來,把路邊的樹木搖動,灑下一些水滴,濺濕策馬急行騎兵士卒們的袍服。

    當先的陳君華目注前方問道︰“你們誰記得此地到蓬萊還有多少路,像這樣的速度一個時辰能到得了嗎?”

    身後有人大聲應道︰“大約還有三十里不到,以我們現在的速度前進,估計用不了一個時辰就能到達蓬萊縣城。”

    陳君華面無表情地下令︰“派人向後隊傳令,到達蓬萊縣城後若是賊人還沒攻入城中,前面的三哨隨我由城東繞過到賊人上岸的海灘,後三哨從城西到海灘,先肅清東南西三門的賊人,再將這批賊人包圍住斷了他們的後路。其他四哨人馬直接進城,由城北門沖出向賊人發起攻擊,務必將這伙賊人全殲。”

    只是經過不到三個月的訓練,,十四哨護衛騎兵隊已經有點騎兵的模樣。雖然還不清楚自己的騎兵戰力如何,但陳君華相信,以十哨一千二百多名騎兵對付來搶劫的二三千盜賊,應該說沒什麼問題,甚至可以肯定能穩操勝算吧。
ja43 發表於 2007-8-28 22:03
卷五 二十六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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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幾天他听林強雲對自己說過完顏彝對蒙古人打了個小勝仗的事後,心里一直有個疑問沒法得到解答,那就是他怎麼也想不明白,金國的那個忠孝軍提控(指揮)完顏陳和尚,憑什麼只用僅有四百人的忠孝軍騎兵,就能打敗蒙古名將赤老溫的八千軍呢?難道說,金國的忠孝軍每個人都有和自己一樣的戰力?或者,蒙古的八千軍全都是步卒,沒有一點騎兵?

    “即使蒙古人的八千軍全都是步兵,要我只帶四百騎軍去硬撼……”陳君華無奈地搖搖頭,自己肯定辦不到,別說打勝仗,恐怕能活著逃回幾十個人就是得到老天爺眷顧了。

    初九那天吃過早餐,強雲正要給念宗哥和一個叫上官婉的趙宋皇宮女官做媒,卻意外地有一位江湖人士受丁大俠之托,從登州趕來報訊,說是有三千余不知來歷的盜賊從海上到那里搶掠。

    這伙盜賊也真會挑時間,不早不晚的偏偏在這個時候來犯,陳君華恨恨地罵出聲︰“哼,竟敢來壞我念宗哥的好事,看我不把你們這些盜賊抓了去石炭洞里做上幾年苦工,教你們知道敢于來犯我漢地,就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

    想起沈念宗,陳君華不由得浮起一絲笑容,這位比自己大了三四歲的人,怎麼見了那上官婉時像是見了鬼一樣,差點沒叫出南松媽的小名來。不過說實話,那叫上官婉的女子,除了過于嬌弱、過于細白以外,從側面乍一看之下,確實是有那麼三四分南松媽的樣子。

    “念宗哥也是的,有這麼好的人在面前,又有這麼好的機會不好好把握住,非得要跟自己一起趕五百里路到登州來。”陳君華心中有些不滿地埋怨道︰“你又剛剛和張大人一起才從這幾個州縣走了一圈,即使不放心我陳君華會大開殺戒,把你要的勞力殺光,吩咐幾句就是,難道我就那麼不懂事,會給自己人添麻煩麼。何況我也知道現時我們根據地里的人丁太少,能活捉的盜賊就要盡量活捉,以便解決幾個坑治人手不足的難題。”

    前面,蓬萊縣的城牆已經在望,陳君華縱馬往東南方馳去,並放聲高叫︰“最前的三哨人跟我來,後面七哨人馬按剛才的命令,過兩刻時辰後再出擊。”

    張本忠听到盜賊進犯州的消息,立時臉色大變,自己的水戰隊大大小小不下二十艘戰船,前兩天剛剛巡視過的地方,竟然會有大批盜賊來犯。這就說明自己沒有盡職盡責,實在是對不起把自己當成兄長看待的公子啊。

    在巡查半島周邊海域時,張本忠也向熟悉這一帶的漁夫和商船的人打听過,好像最近幾年出現了一股從高麗來的盜賊。他們主要是由高麗國逃亡的罪人、女真人、契丹人、漢人和倭人組成,時分時聚,人多時可達四五千,人少時只有三四十。

    這些人行蹤飄忽出沒無常,有時他們是以商販的面目出現在沿海一帶,般販高麗帶來的一種極美的瓷器。听說那是一種帶有微妙奶綠色、玉質般釉層的青瓷器,這種瓷器不要說金國了,就是連大宋也沒法制出這樣漂亮的瓷器來。這種瓷器價值不扉,不但平民百姓買不起,就是官宦貴人們也把它作為向人炫耀的珍品小心收藏。

    有時卻是擺出一副凶惡的面孔,突然呼嘯而至,沖進到村莊市鎮大肆搶掠,有時還會狂性大發,除了搶掠外,殺人放火奸淫並行,肆虐一番後才呼嘯而去。

    不過,有人悄悄告訴張本忠,這股盜賊其實並沒有多少外國人,大部分都我們漢人,小部分為契丹人、女真人,高麗人和倭人只有為數極少的四五十個。就是這股以漢人為主的盜賊,為了隱秘他們的行藏,故意穿上高麗、倭人的服飾,講說高麗話或是倭話,借以逃過指認追捕。這事有許多人是知道的,但知道又怎麼樣,他們也不敢說,怕被人罵。還有些人則是認為這些盜賊絕不會是漢人,即使心中已經相信了,他們為了自己的面子上好過點,也都硬把盜賊說成是非我族類的其他人罷了。

    所有這一切還沒來得及說,剛回到膠西凳子還沒坐熱,就遇上賊人來犯這種令他大為惱火的事。又羞又怒的張本忠向林強雲討了令,在陳君華的騎兵還沒有出發之前,就趕往十余里外的沽水碼頭,先行帶領兩艘走得最快的四千斛戰艦出海,十二艘各裝有一個深鼎的“海鶻”戰船為次隨後向登州急趕。他要爭取在陳君華的騎兵消滅岸上的盜賊的同時,也把賊人的船全部擄到手中,使這些時商時盜的賊人再沒有可資用于進犯山東半島的船艦。若是賊巢不很遠的話,他要連賊巢也一起犁掃一遍,把自己這兩三次巡海所付出的本錢為公子賺回來。

    大半年沒打過戰的水戰隊戰士們一听說又將要去打海賊了,興奮得又叫又嚷的直翻跟頭。再听說盜賊已經在登州上岸,而騎軍的弟兄們已經有十哨人馬出發,生恐盜賊會被殺光,自己趕到時連根賊毛也撈不上,好多勁多得沒處使的年輕人跑到船底後艙,去幫忙為深鼎加炭。更有些則要船夫把機關弄好,去那三個可以由人搖動的曲柄那里,抓住曲柄就奮力吆喝著搖起來。

    張本忠站在船頭,忽然覺得船好像快起來了,心中奇怪︰“咦,現在沒風吶,戰船怎麼一下子快了這麼多呀……糟,可能……會不會是石炭加得太多,三個深鼎的汽過于足了吧,不要弄出什麼大事來才好,得去看看怎麼回事。”

    看清後底艙里熱火朝天的景象,張本忠才明白前些天剛回到山東時,吳炎為什麼又帶著一幫徒弟到戰船上干什麼了。

    “原來這老小子是弄出個這樣的機關,可以用人力為機器幫忙呀。”去近前去仔細察看,張本忠發現,連著螺旋槳的那根徑粗二寸多的主軸上,在原本空出四尺的位置已經被吳炎多裝了三組齒輪,只須扳動三個分開的扳手,就可以逐次將三組齒輪咬合到主軸上,用連在大齒輪上的搖手用人力搖動,加大主軸的出力使螺旋槳轉動得更快,產生更大大的推力。

    見到每個搖把曲柄可以站下三個人,再加四個人就能把三個搖把曲柄全都用起來為戰船加速,張本忠即時向跟自己一起來的哨長下令︰“閑著的水戰隊員馬上再來四個,此後每次用九個人輪流為戰船加力。呵呵,這樣一來,我們的戰船每個時辰就可以多行走三四里了。”

    哨長應了聲“是”,後,接著他的話頭說︰“張統制說錯了,我們在吳掌門裝好這些齒輪時試過,在沒風的時候,深鼎不升火燒汽,光是用九個人去搖動,只要船行走開了後,每個時辰也能走三四里水程。不過,搖這些搖把的人也累得半死,不到半個時辰就要散架,得馬上換人。”

    哨長去安排人手時,搖動搖把的水戰隊員也對張本忠說︰“張統制,原來吳掌門說裝上這幾個手把是為了在我們的戰船沒石炭,或是為了省錢不燒深鼎時用的。想不到燒了深鼎後也能用,把船的速度加快了不少。”

    “是啊,過去只用三個深鼎,我們的戰船每個時辰就能行走二十余里水程,有順風順水時的一半速度還快些許,加上我們九個人,只怕每個時辰能走上二十七八里也不一定呢。”

    確實,戰船加了九個人的力量,估計沒風的時候每個時辰能行走三十五里水程,讓張本忠覺得很滿意。

    他仔細算了一下,膠西由陸路到登州五百余里,騎兵要兩天時間才能到達。而水路一千一百多里水程,按現在沒風時加了九個人力的戰船速度,需要三十余個時辰,還是沒法和陳君華的騎兵一同到達。

    船行雖是快了,卻苦了那個負責舀水、上緊密封螺栓的人。以往光是用深鼎的汽為動力他只需半個時辰提走兩桶漏進來的海水,並稍緊一下壓板的螺帽就行了,顯得應付有余。這下不但是深鼎,還外加了九個人的力量,使他的工作量驟然增加了一倍,雖說不是像搖手把的水戰隊員們那麼累,卻也忙得他手腳沒一刻可以稍停。

    此刻另一艘四千斛的戰船上,剛剛升任部將的朱煥明,正在耐心地教一些負責開炮的旗頭發炮術︰“海上射炮和在堅實的大地上發炮,完全是不同的兩回事。由于海浪不停起伏,帶得我們的甲板一直在晃,我們眼中的準星老是不能直接瞄準,遠處的目標也象風中飄起的蘆花,四處飄蕩抓不著、捉摸不到。如果就這樣胡亂一炮打過去,除了在遠離目標十萬八千里的海面激起一小片浪花外,肯定是只能浪費局主的銀錢而一無所獲的。”

    朱煥明看了一眼圍在他身邊很認真听的十余位旗頭,伸出手指向兩尺多大的方窗外面說︰“大家也已經知道,即使是在堅實的陸地上,你們發炮之前,也需要先弄清楚發炮時是否有風,估算出從何等方向吹來的風,其風力有多大。然後要估算出風力對射出的‘雷神’炮或是子母炮子窠的阻力,測算子窠能達到距離的遠近,這是以吹來的為頂頭風或是順風時的要訣。如若吹的是側風,又有頂頭左側吹、頂頭右側吹和順風左側吹、順風右側吹四種不一樣的算法。但是……”

    朱煥明加重了語氣,提高聲量說︰“在海上射炮,除了和陸地上射炮一樣,需要對各個方向風力的估算外,還有一樣最為不同的,那就是更需要熟悉海浪起伏的規律,‘雷神’及子母炮發射子窠產生的後坐力,從炮架上傳于我們戰船上對方向變化可能產生的影響等等。只有完全掌握這些了,你們就能打得著目標。可是,這些恐怕還是不夠——我們要打的也是水上的船舶,他們也不是死的,會停在那里等著你來打——它極有可能在我們射出的子窠飛過去時會跑,大家要說標的移動也可以……”

    上甲板有人大叫︰“朱將軍,張統制的戰船上發來旗令,要我們的戰船派水戰隊到後底艙幫忙搖船,以便加快船速。我們必須快點了,張統制的船已經遠出我們近百丈,我們的船再不加速怕是追不上了。”

    看來登州的情況緊急,否則張統制也不會要水戰隊的兵卒耗費大力氣去後底艙,用人力來加快船速。朱煥明心里念頭一轉,立即下令︰“今天的講授到此為止。現在開始,以一什人為一組,每兩刻時辰輪換一次,到後底艙為本船加速。沒輪到的其他人好好歇息,以保證到時候有充足的體力。”

    剛學會騎馬不久的沈念宗,騎著馬跟隨在大隊後面連續趕了兩天,近五百里上下的路程跑下來,渾身就像是散了架般的難受。還有二十余里就能到登州治所蓬萊縣城了,應該可以停下歇息會了吧,回頭一看被君華指派留在後面保護自己的一小隊騎兵,剛想說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ja43 發表於 2007-8-28 22:13
卷五 二十六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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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三十余個騎兵從小隊長到士卒,看著越離越遠的大隊,無一不是滿臉不痛快的神色。沈念宗知道他們臉上的不痛快,正是由于自己沒法跟上大隊所引起的,再怎麼累也不敢說了。

    “唉,我真是沒用了,有馬匹代步也還這樣不經累,害得他們少了一次立軍功的機會。也罷,我就拼一次老命,再趕一程追上君華的大隊。只要進到蓬萊城內,他們就不必留在我身邊可以隨同君華他們去戰場上拼殺了。”

    沈念宗向後面大聲叫道︰“何隊長,我們趕一程,追上大隊人馬。”

    不等小隊長回答,沈念宗雙腿一夾馬腹,勉力將身體坐牢,揚起馬鞭朝馬股上不輕不重的打了一下,座下的戰馬似是也想追上前面已經看不見影子的伙伴,猛地一下往前竄了出去。已有了心理準備的沈念宗,料不到自己騎的這匹馬也是個急性子,差點被它甩下地去,慌得他一手朝後撐,另一手死死地扳住馬鞍的前橋,穩住了身體後再朝前俯身抓住馬頸上的棕毛。

    前兩天警訊傳到之時,沈念宗的心里急得不得了,登州是現在根據地人口最多的一個州。目下已經查實在籍,佃了田的原住民戶三千一百零四,口九千七百余,接近一萬大關。另有還沒統計安置完的一千多戶漁民,以及在分散住在沙門島、大謝戌、駝基島、欽島、烏湖島等還沒來得及派官吏海島上的農戶及漁民,估計總戶數將會超過五千,向六千戶靠近。

    現在的根據地里,錢、糧,日用百貨都不缺,最缺的就是耕牛和人丁。萬一真要被賊人攻入蓬萊城中的話,城內的一千多戶住民,將近五千口人說不定會銳減一半以上。

    他立即和張國明商量了一下,便不顧林強雲和陳君華的勸阻,執意跟著騎兵們一起上路。準備到了登州消滅了盜賊以後,馬上要君華派些護衛隊到各個海島上駐守,不管將來的打算如何,先把現有的根據地牢牢的掌控在手里再說。

    臨出門時沈念宗匆匆行走間看了那位上官婉一眼,心中大大地震動了一下︰“這個女人好熟,似乎是在什麼地方見過一樣……”但他心中著急登州的情勢,沒空去多想,便隨著大隊騎兵出發了。

    本來緩緩前行落在大隊後面一大截的這一小隊人馬,又在沈念宗鼓起余力的帶動下,向蓬萊急馳。總算在入城到北門突擊賊人的最後一批騎兵全部進城之前趕到城下,跟在大隊後面進入蓬萊縣城中。

    已經是卯時末了,升起不久的太陽向春天的大地毫不吝嗇地拋灑它體內發出的光芒,以便讓需要自己噴灑出陽光的草木、動物們在這個快要過去的春天得到盡可能多的熱量,可以盡快的生長。

    三十四歲的李順誠似乎很有些得意地站在海灘上,望著無風無浪,被太陽光照得閃出無數光點細浪的海面出神。

    海面雖然平靜無波,像個靜待自己前去寵愛的年少處子,但他的內心里卻是波濤凶涌,沒有一時半刻的平靜。回想到僅僅是在十三年前,開京城以至整個高麗國內,有誰會不知道權勢燻天的李家。那時候的李家不但是高高在上的貴族,有著相當不錯的權勢地位,歸附于門下的各式各樣具有奇技異能之士高達三百出頭,五千奴隸家兵更是驍勇善戰。數十年來李家在風雨飄搖的高麗國內,一直穩穩佔住開京,用一句天朝的話來說,那就是“挾天子以令諸侯”,長時間立于不敗之地。

    至今已經開國二百九十多年的高麗王朝,當初開國的君主王建,原是新羅國一位反叛王子手下的將軍。他選擇自己的家鄉松岳(即現今的開京)作為都城,並宣稱要收復高句麗在樂浪的失地。他將王國由高句麗簡化定名為高麗。盡管高麗王朝一直未能實現收復失地的心願,但卻取得了輝煌的文化成就。高麗國用其連大宋官窯的老師傅也稱羨不已的青瓷,以及佛教的興盛使宋、金和隔海相望的倭人所廣知。特別是舉世罕匹的青瓷,早年更是為天朝的達官貴人所鐘愛,高麗國以此為自己換回了許多極為有用的東西。宋、金和倭人為了想得到高麗這種青瓷的制造秘法,使出了或明或暗的各種手段,都沒有將其學到手中。

    正是由于有我們高麗人制造出獨特青釉瓷的刺激,大宋天朝的工匠們實在是不甘落于人後,覺得大丟天朝上國的面子,他們才研究燒制出具有自己風格的青釉瓷。

    青釉瓷在大宋天朝國內,由于皇家、官宦、富民們對它表現出特別持久不衰的迷戀與偏愛。無論在制瓷工藝和藝術諸方面,大宋的工匠們都絕非我們高麗這個區區小國所能比擬的。

    听說,大宋天朝在南渡定都臨安後,汴京官窯隨之遷至杭州城的鳳凰山麓,專門生產皇宮朝廷所用的青瓷。工匠們以澄泥為範,造型端莊,釉質肥潤,外涂粉青釉或粉紅釉,胎薄如紙。入窯燒成後,底足露胎,還原較強而呈黑色,人稱“鐵足”;器口灰黑泛紫,人叫“紫口”。因此,天朝人稱官窯瓷器的特色是“鐵足紫口”。另外那種胎薄厚釉,細密潤澤,精光內含,表面大多有裂紋的,則稱為“開片”。天朝的工匠們還在瓷器外表上,又使用劃花(凹雕)、繡花(針刺)、印花(板印)、錐花(錐鑿)、堆花(凸堆)等新技術,使外觀更為藝術化。烏龜山郊壇官窯燒制出的瓷器,胎土呈黑灰以至黑褐色,胎質較薄,施釉較厚。釉有粉青、炒米、黃等多種色澤。器形以盤、碗、杯、碟等日用器皿為多。

    唉,大宋天朝的工匠凝聚在瓷器上的文化藝術更是空前絕後,也是我們高麗國的匠人們所不能相比的。以官窯燒制出典型的御用瓷,其釉色平淡含蓄,素雅之中表現著內心的意蘊。它的藝術格調是那麼高雅,特別受到各國蕃人的青睞。自己也曾擁有過數件天朝般販來的精品瓷器,真是讓人愛不釋手。只須看到那細密的冰片,隱約間閃爍著鑽石的光芒,就仿佛是看到天朝的匠人們無意間用冰鎬敲擊嚴冰時所出現的裂紋。瓷器上所具有的“溫潤如玉”、“凝脂”質感,正是天朝官窯真品的風範。天朝官窯的乳濁釉正品光澤,介于絲綢光澤與“羊脂”般的美玉質感之間,奇妙處不可言傳;“酥光”是與釉中的汽泡的結構有必然的聯系,也就是官窯特有的“聚沫攢珠”現象。

    天朝上國就是天朝上國,即使被金國的女真人佔了多大的便宜去,也還有不可小看的實力。光就以瓷器燒制這方面來說,所有的這些,都是我們高麗國人可望而不可及的最高境界哇。

    李順誠嘆了口氣,我們高麗太小了,頂級工匠也沒人家天朝般那麼眾多,除了保住自己的一樣秘術能稍為掙回點面子外,什麼都比人家差得太多了哇。不想這些,想也沒用。

    李順誠的思緒回到自己還是二十郎當歲的當年,那時候的日子過得真舒服啊。他腦海里不斷翻涌妻妾、美麗奴婢的倩影,還有那時享用過的錦衣美食,嘴里不由得大大的吞了一口口水。

    “大頭領,”身後一個嘍羅小心叫道︰“幾路的頭領們讓小的來問問,我們已經做好了四十架長梯和一架撞車,另外木盾也有數百面了,今天是否按原來說的開始攻城?”

    李順誠頭也沒回,面對著大海說︰“令各路頭領做好攻城的準備,再過半個時辰,我要親自帶領兒郎們攻城。”

    那是在十三年前,也就是大宋天朝的嘉定十一年(1218年),可惡的蒙古人突然向高麗國進攻,自己的父親、祖父帶兵迎擊外敵。可憐的父親、可憐的祖父,他們竟然雙雙與帶去的一萬高麗軍和四千奴隸家兵一起,戰死在大同江和清川江間的平原上。

    這一戰之後,蒙古騎兵就輕易踏遍了整個高麗國,除了一些零星的抵抗外,再沒有遇上對他們構成威脅的強力反抗,讓那些野蠻的蒙古人不但進行了一場肆無忌憚的燒殺搶掠,最後又還勒索了大批買命的貢品回去。

    想到這些,李順誠心里隱隱作痛,哼了一聲,暗道︰“如果不是我們高麗國的國王已經沒有了絲毫權力,整個高麗國陷入了內斗爭戰,實際上已經名存實亡瓦解掉的話,我國又如何會被蒙古人如此輕易侵入。被其侵入後除了一場一面倒的戰斗外,沒有遇到絲毫有組織的大規模抵抗。想我國的前朝新羅,連大唐天朝也能抵制住沒被征服,又怎麼會……”

    李順誠再不願想下去了,這能怪得了誰呢,還不是因為自己人為了權勢、稱王稱霸而內戰,打得你死我活的,才導致不能組織起有效的抵抗麼?

    那一仗以後,李家失去了兩位有勇有謀的家主,只剩下一千奴隸家兵,很快就被其他幾個家族的人聯手打敗,差點被滅了,李順誠只好帶著殘余的近千奴隸家兵逃到海上為盜。通過十余年的拼殺,倒也讓他在這一帶的海上打出了一點小局面,附近的八九股海盜都奉他為大頭領,願意听從他的號令。

    這些海盜大部分是漢人,約有二千多近三千人。也有幾股是契丹人和女真人,以及其他各地小島土人混在一起組成三至五百人不等的大雜會。另外還有一小部分,則是和他一樣在高麗內戰中逃到海上為盜的失敗者,人數不多,僅是六七百人。最怪的是,甚至還有一股人數只有三百余的倭人。

    “倭人?”李順誠轉過身看了一眼離他百余丈的十幾個個子矮小很多的家伙,心中不屑地罵道︰“這些自稱為大和國人的蠢貨,不過是些在倭國內倒了主子,又不願意投入別個主子門下的喪家之犬罷了。他們除了對天朝的漢人還算是有點敬畏之外,似乎對誰都看不上眼,驕傲得像只打勝了的斗雞。哼!若不是看在同為流落在外,一樣無家可歸的份上……而且他們也還算是知機,明白僅憑他們二三百人沒法與我的千多家兵對抗,早早就投降歸附的話,早被我給滅掉了。咄,看他們這副鬼樣子,長得這麼矮,難怪天朝人會稱其為‘倭’了。‘倭’字的意思,不就是矮人麼。”

    幾年來,海中的生意不好做,他們這些以搶劫商船討生活的海盜沒了大部分的生活來源,只好轉而向陸地上動腦筋,向苦哈哈的小民百姓下手圖謀得些糧食一飽口腹。李順誠也不想這樣做,但沒辦法啊,叫自己和手下們為了發善心而把自己餓死決沒有人會听,只好對不起百姓了。不過,他還是下令所屬的盜賊們非必要不得殺人,以便將來有一天,留下的人還能為自己提供些糧食裹腹。

    這段時間不知道這些被蒙古人佔去,交給李蜂頭管領的地盤上發生了什麼事,手下的幾股人上岸搶糧時,連續在寧海州治所牟平縣和兩水鎮(福山縣)踫了兩個大釘子。去這兩個地方劫糧的手下非但沒得到什麼糧食,反而被打死數十個。

    本來他倒並不是非得在這里搶劫不可的,但出于對蒙古人的仇恨,他所攻擊搶掠的主要地點,都集中在蒙古人佔領的地盤上。按說除了山東東路以外,原金國的京東路、中都路和河北東路也是蒙古人所佔去的地方,照樣屬于能下手的目標。但現時京東路那里歸一個新立的東廈國,據說他們是與蒙古人作對的。故而他不想,也嚴令手下賊眾不得去那里找口食。

    中都路和河北東路麼,大部分地方都駐有一些蒙古騎兵,雖然數量不是很多,但他們的速度和戰力相當厲害,而且他們的弓箭也實在是讓人大感頭痛。蒙古兵利用騎兵的快速先在外圍來回奔馳,射出多輪箭雨射殺密集的人群,一旦與他們對敵的人亂了陣腳或是散開陣形,這些野蠻的蒙古人就會沖入陣中狠拼狂殺,瘋狂得傷而不倒至死不退。手下和自己帶人去試過幾次,上岸後還沒搶到糧食,就被趕來的蒙古兵追得沒命地逃上船,除互相殺掉幾個人以外,一點收獲都得不到。
ja43 發表於 2007-8-28 22:23
卷五 二十七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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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這幾年來他都把自己的獵食場鎖定在山東東路,特別是山東半島這一帶,作為主要的糧米食物來源地之一。一來這里李蜂頭沒派多少兵鎮守,二來這里的人也少,不能組織起有效的抵抗,便于自己手下的盜賊大搶特搶,每次都能滿載而歸。

    “一定要將這登州打下,讓幾個月沒嘗到肉味的手下們,開解一下口腹和女人齋,使他們放消一下蓄積在心里的火氣。”李順誠小聲將心中所想的話說出口︰“否則這些亡命之徒將沒法掌控了,再接下去,也許在哪一天他們忍耐不住時,會起來造反。”

    抬頭再看看天色,時間應該差不多辰時正了吧,先去看看五天來那幾路海盜們做出些什麼再說。

    五天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了,足夠自己的人砍下一批樹木,做出數十架長梯、一部兩三百人才能推動的撞車。有了這些必要的簡單攻城器械,這個只有五百人防守的登州城,憑自己手中的五千多人還不是手到擒來,立馬就能拿下麼。

    李順誠到了手下賊眾聚集處,仔細地看了一遍撞車和長梯,覺得勉強可以用得上,便傳令攻城。

    賊眾剛把撞車推動,左右兩邊同時傳來急驟的馬蹄聲,李順誠在手下驚慌的大叫聲中,四下略一張望。他發現兩隊騎兵快馬向海邊抄出,明顯是要切斷自己數千人逃上船去的歸路。而自己擠成一堆的這五千人,憑著兩條腿根本就沒有可能在兩側包抄的騎兵到達之前,向一里多外的海邊退,他們被堵死了向海邊退的唯一後路了。

    “蒙古騎兵?!”李順誠只能看到兩批騎兵隊中的兩面牙旗,看不清相距兩里騎兵的裝束和牙旗上的文字圖案,心里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四個字。蒙古兵的頑強凶狠,他們對于馬戰時弓箭運用的熟練,李順誠及其手下盜賊早有領教。心知即使不戰而降也基本上沒有活命的可能,當下他也來不及多想,大聲吼叫道︰“蒙古兵把我們包圍了,別想著分開逃命了,大家準備合在一起拼命求生吧。他們的弓箭利害,把做成的木盾和所有木板及能擋住箭的物事全都用上,結成圓陣先求自保。有弓箭的人集中到木盾後藏身,相機射殺蒙古兵的戰馬。”

    “這些騎兵的主將好毒辣的手段,一開始就斷了我們逃命的歸路,是想要把我這幾千人全都吃掉麼?”李順誠心里暗自心驚。

    雖說海上交戰以弓箭為先,但他們這些海盜賊人所擁有的弓和箭矢卻是少得可憐,五千余人中也僅有不到二百來張只能射及不到百步的軟弓和兩三千支箭。看到只有這麼一點可以攻得稍遠些的兵器,李順誠心里不由一沉︰“完了,我活在世上的日子只怕會在今天結束。按天朝的算法,我生于丙辰年,生肖屬龍,今年剛好是庚寅年——虎年,龍虎相斗,真是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吶!”

    總算還好,左右兩路騎兵並沒有立即沖近前發起攻擊,只是在半里外緊緊地鉗制住自己這些人。待到塵埃落定,楊順誠才看清來的並不是蒙古騎兵,而是他從沒見過的另一支軍隊。

    “咦!是雙木白雲旗,天吶,我們死定了。”

    個別手下的幾聲驚叫,讓李順誠有了點活命的希望︰“只要不是凶殘的蒙古人就好,最起碼自己的人不會在打敗以後被殺得一個不剩,說不定我都能在他們手下逃得一命。‘雙木白雲旗’?那這些人就是‘雙木鏢局’的人了,前些時只听逃來入伙的一些零散賊眾們說起過,這雙木白雲旗下的人,打海戰十分凶狠厲害,他們的戰船能發出一種打到敵船上會爆炸的兵器,只幾下就能把一艘船給打沉。此時在陸地上,應該沒有這種兵器吧……哎喲,不對,幾天前剛上岸時,手下來報告說,他們追趕一些鄉民時,也踫到一種不知什麼地方的東西,在路邊的水田里爆開,炸死了七八個弟兄……哎呀,真要是踫上他們的這種兵器,我該怎麼辦?”

    “大頭領快看,又有騎軍從城里出來了……”

    “我的媽呀,這次真的是死定了……”

    朝向蓬萊城這一面的賊眾又起了一陣騷亂,有人驚呼出聲,有人四處亂竄尋找比較安全的庇護所。

    “不要亂,敵軍只有千把人,一時還不能把我們怎麼樣。”李順誠已經看清對方三處的人數,五千人對一千余騎兵,還不知鹿死誰手呢。心中大定的他突然大吼,把驚慌的手下們壓制住︰“五個人打一個,有什麼好怕的,最多我們就是像前幾次一樣空手回去。”

    陳君華帶著騎兵繞過蓬萊縣城到達海邊,斷了賊人歸路後遲遲沒有發動進攻,是因為他從千里眼中看到這數千盜賊也並不是普通的烏合之眾。他們中有相當一部分賊人,在看到自己和另一路抄了他們後路的騎兵時,沒有意料中的驚慌失措亂成一團,還有近一半估計兩千余人隊形不亂,也沒有發生應該有的騷動。而且顯然賊人的頭領很有些作戰經驗,把幾千賊人迅速結成一個圓陣,並在外圍排有不少粗制木盾。隱約中陳君華還看到賊陣中有少量弓箭,如果就這樣貿然沖陣的話,雖說不要幾次就能夠將賊陣沖亂,最後也一定能取得勝利,但自己人的死傷也肯定不少。他還不想讓自己好不容易才組建起來的騎兵,在第一次作戰時就有些少折損,先保住自己的真正實力,以後才有向外擴張的本錢。對付這些賊人麼,他有更好的辦法,把這些盜賊的圓陣打破,將其一網打盡。

    陳君華他們一到海邊,那些賊船上留守的賊人就嚇得把船撐得離岸遠一些,卻並不逃開,在他們認為的弓箭射程外停下,還想接應賊人上船逃命。

    陳君華沒有去管那些船,而是立即派出一名士卒,向另一邊的騎軍傳令,要從城西過來的騎軍暫時按兵不動,待賊兵亂了以後再發起攻擊。自己則向一名部將吩咐了幾句,將這里的指揮權交代給他。然後策馬向蓬萊城馳去,向城里準備出城殺賊的騎兵下令,將運到這里不久的兩門子母炮帶出城,以子母炮的射程和殺傷力來破陣。

    子彈母炮車已經推到賊陣前半里左右停下,陳君華一看兩門炮的射手們裝子炮時的裝填動作,馬上叫停,向騎兵們高喊︰“有誰是從局主親衛中調到騎兵里來的,馬上來這里向賊陣發炮破陣。”

    七八名騎兵應聲而出,到陳君華身邊下馬施禮,看他們都是肩上繡的標志,全都是什長和小隊長。

    陳君華指著兩門子母炮問︰“你們幾個打過炮嗎,對前面賊人的圓陣能否打中?”

    一名小隊長跨前一步說︰“屬下曾跟局主到炮隊練過幾天,小的目標不敢說打得準,但這麼近、又這麼一大片的敵人,肯定能打得他們哭爹叫娘亂成一團。”

    “好,這兩架子母炮就交給你了。做好準備,看我的手勢向賊兵們發炮攻擊。”陳君華說完縱馬向盜賊的圓陣前馳去,接近到二十余丈時勒馬停下,高叫道︰“叫你們中能說得上話的人出來一個,當面商談投降的事。”

    稍等了一會,幾面木盾移動了一下,從縫隙中擠出一個身著皮甲、頭戴皮盔,手提一把怪模怪樣細長刀的壯漢,大步走到陣前,相隔十余丈向陳君華抱拳拱了下手,用帶有些怪腔,但還算得上流利的漢語大聲問道︰“這位將軍,你剛才說商談投降,是指……”

    陳君華拱手向這人回了禮,舉起手中的長槍朝他一指道︰“你,想必不是漢人,但既然能講會說漢話,那就必然知道我國有一句名言︰‘犯我大漢天威者,雖遠必誅!’本著上天有好生之德,給你們一個活命的機會,立即棄械投降,可以免去死罪。否則,日落之時也就是你們生命終結之際。”

    這壯漢正是盜賊之首李順誠,听得陳君華的話後,呵呵笑了,他根本就不相信僅千把人的騎兵就能在半天內擊敗並殺掉自己的五千多人,大咧咧地說道︰“將軍好大的口氣,本頭領倒是要看看,憑你們區區一千余騎軍是怎樣在日落前把我們全部消滅的。”

    陳君華也不多說,“哼”了一聲,高舉的長槍用力向下揮落,掉轉馬頭向本陣馳回,嘴里大聲罵道︰“不知死活的化外之民,就叫你們嘗嘗漢人對付敢于侵犯漢地敵人的手段。”

    李順誠看對方策馬回去,知道隨之而來的就是激烈的博殺了,也轉身返回圓陣。他還沒走上十步,就听得背後連續兩聲沉悶的爆響,頭上似是有什麼東西帶著長長的“嗚嗚”聲飛過。緊接著,圓陣內“轟轟”兩聲大響聲中,兩團黃白相間的丈許大煙球,夾雜著向外飛拋的數件兵器及個把人體爆開。

    圓陣中隨之而起的,是手下人受傷後的慘叫,和各股海盜小頭目竭力穩住陣式不亂的大聲呼喝。

    李順誠被這個變故驚得停下腳步,呆呆地看著那兩團越升越高的硝煙,幾乎一片空白的腦子里只有一句話反復翻滾︰“他們果然將海船上的兵器搬到岸上來用了,他們果然將海船上的兵器搬到岸上來用了!”。

    這兩團已經轉化成黑色,上大下小的煙球還沒被風吹散,又有“嗚嗚”聲傳到,圓陣內再次爆出兩團煙球。而且,身後還傳來急驟的馬蹄聲,李順誠听而不聞地還站在圓陣外動也不動。

    “大頭領快進陣內暫避。”兩個家兵小頭目沖出圓陣,三不管的一人拉住李順誠的一只手就跑,把他硬生生扯回圓陣中。

    就在李順誠被拉入圓陣的那一刻,急沖來的三十騎距圓陣二十丈左右轉了個大彎,放緩馬的沖速,數十名騎士在一聲叱喝下勒馬停步,動作一致的快速取出一支箭矢大得異乎尋常的細桿箭,裝到他們黑色的十字弩上,在箭矢上摸索了一下便向圓陣內射出,趁賊人們蹲身躲到木盾後避箭時,呼嘯一聲調轉馬頭就跑。

    這一次的攻擊,就不是只有兩聲那麼少了,而是數十個稍小些的煙團伴隨著數十聲的爆炸匯集成一起,炸翻了圓陣內一大片賊人。這一面由木盾為牆的圓陣,立時出現了一個大大的缺口。

    子母炮每次兩發才打了四次,“雷火箭”僅射了一波,第二波的騎兵才沖近還沒來得及發射擊。已經被炸開一個大缺口的圓陣內,連滾帶爬地跑出一個手里舉著已經快變為黃色,還勉強能看出有點白色布片的人,戰戰兢兢地搖動手上的那塊布,向沖過來的騎兵高聲叫道︰“別打了,我們投降,我們願意棄械投降,只求可以免去死罪。”

    已經得到命令的騎兵戰士在小隊長的一聲喝令下,舉著鋼弩對準賊陣張而不發。

    半里外的陳君華也令子母炮暫停發射,然後帶著所有剩下的騎兵上前,數百把鋼弩上的千多支無羽箭對著賊陣,只消一聲令下就可收買數百條人命。陳君華有這樣的自信,雖然這些小了兩號的鋼弩射程和穿透力並不如大軍中弓箭兵所用般好,但在騎兵的手中使用卻是相差有限,以射出箭矢的密集程度來說,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根本不怕賊人會有什麼陰謀詭計。

    “丟棄兵器,高舉雙手一個一個走出陣,有敢于亂動的,格殺勿論。”

    陳君華大喝聲一出,護衛騎兵隊同聲高叫︰“丟棄兵器,投降免死!”

    留在膠西縣城內的林強雲,一听說竟然有三千多人這麼一大股的賊人,從海上到了登州,開始時著實是嚇了一跳,但頭腦里馬上就被心中涌起的怒氣所佔據。自己的根據地剛剛才草創,日常的事務已經把幾位長輩忙得白天黑夜都分不清楚了,這些盜賊們還來火上加油添麻煩,不給他們一下狠狠的教訓還不反了天?他本想跟著大隊騎兵一起到登州去的,可站起身後方感覺到還是渾身無甚力氣,想來是幾天沒有進食,體力還沒復原的緣故,實在不宜跟去。即使勉強跟著去了,一路上還得要人來照顧自己,耽誤急如星火的救援不說,減少一個人就少了一分戰場上的戰斗力,實在是不怎麼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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