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宋末商賈 作者:海紅鯨 (已完成)

 
georgewan 2007-5-12 16:59: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2 123616
bladelin 發表於 2007-11-14 21:01
卷六  第十章(三)

  武琪問道:“少主,我們荒字號屬下的各家生意是否要與少主手創的雙木商行並在一塊?依屬下想若是並到一起的話,我們在商場上將有與本地富民蔣家一較高下的實力,不懼一般的大商戶與我們為難了。”
  林強雲知道了荒字號有這些生意後,立即想起沈念宗、應君蕙他們所提到另打暗牌的提議,心中早有打算。笑道:“不,我們荒字號的生意絕不可與雙木商行攪在一起,表面上還是按原樣互不相幹的好,以免有起事來時被別人一網打盡。塗老伯,既是我們有了一間印刷作坊,小侄正好有兩架專門用于印刷書本的機器,可以放到印刷作坊中使用了。這樣吧,塗老伯在我們的印刷作坊雕版的師傅中問一問,看看是否有識字的人。另外,再選出幾個手腳靈活的年輕印書匠人,找個時間將這些人全都帶到城北右廂我家裏。待我教會他們用活字排版、使用機器印刷後,就可以將機器搬到印刷作坊去印書了。”

  看到塗風和武琪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林強雲把自己的活字印刷術和印刷機給他們解釋了一遍,把兩個老頭聽得心花怒放。

  塗風興奮得當時就趕去北瓦書市內的印刷作坊,連夜向那些雕版師傅查問去了。

  林強雲、冉琥再和武琪商量了一些事後,公治渠也派人來報告,黃根寶帶到臨安的稻米全都卸下存入棧房內,黃根寶本人也和公治渠一起先行到游仙苑的專用小院住下。

  林強雲向武琪告辭出門時,天色在戌時正、末間,此時已經不能出城回家。林強雲想了一下,暗思道:“君華叔剛到臨安不足十天,不如和他一起在城內熱鬧處多走走,也不枉了到大宋的京城來過一回。”

  出了武家,林強雲便領先向南走,原先他還准備與陳君華一起帶著親衛直下南瓦,再由朝天門外的清冷橋過河,順大街一路北行回升元酒樓。再一想,這段路太長了,等這樣一圈繞下來,怕是天亮都還回不去睡覺。因此,一到崇新門內大街就轉向西行,過薦橋往大瓦子方向走。

  林強雲不欲動武想息事,試圖在商場上與不知是誰的對手在商場上一決高下,但別人卻不給他這樣的機會。雖然他們一行在與荒字號的人接上頭後隱秘行蹤,但一出武家門不久就被有心人盯上了。雙木商行這些人的動靜消息,經數由十個地老鼠一個接一個的奔跑,快速向發現不對而跟進到薦橋碼頭來的丁院長等到主事人傳送。

  大瓦子往北是下瓦子,由南往北接近下瓦子五十丈左右的日新樓酒坊,是有百余年曆史的老酒樓,也是本地富民大族蔣氏的產業。日新樓酒坊除當街有一排九間門面和臨街三層的樓上雅座外,還有三個側院以供達官貴人們私下飲宴。靠西的一個側院,今天一早就被當朝執政薛大人的侄兒薛天鵬薛衙內包下。

  令日新樓的先生、夥家及掌櫃奇怪的是,包下側院的薛衙內一天到晚都沒露面,反是衙內所請的各色客人到了有四五十個。眼亮心明的掌櫃一看衙內所請的客人後,立即吩咐夥家小心侍候,不管客人提出什麼過分的要求,都先答應了再說,萬萬不可得罪這些挎刀帶劍,外表看起來凶惡得緊的客人,以免招來不測之禍。

  側院的食廳中,十余人圍于一張大圓桌團團而坐,申供院的丁院長這時只是敬陪末座。而面朝廳門的上位坐著的,赫然是那位與穆椿稱兄道弟的譚大官人,也是李蜂頭安在臨安的探子頭目。只看這些人的坐次,就知道譚大官人才是主事人。

  這位譚大官人不知何時又投到了薛衙內門下為倀,就是不清楚他是否還在為李蜂頭探聽消息。

  不斷聽到傳報的信息,一會說林強雲路經芳潤橋,走過宮巷,漸漸向大瓦子接近;再過不多時又有人來報說雙木商行的人已經在大瓦子外走過,直向日新樓這裏走來,相距只有半裏多。

  譚大官人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杯盤一陣叮當亂跳,喝道:“好啊,今天就要讓雙木商行的人嘗嘗被人欺的滋味了。丁院長,你的人准備好了麼?到時可不要手軟吶。”

  丁院長態度卑謙的拱手道:“譚大官人放心,我手下的那些小崽子們的家夥都好久沒吃肉了,這次一定不會放過他們的。四五百人對付三十多個,一擁而上還不是手到擒來麼。”

  譚大官人當然放心了,此去又不是真的要打打殺殺,只不過是東主薛衙內的叔父大人要給林飛川吃一點小苦頭,而李大帥也下過嚴令,絕對不能把林飛川給弄殘,還要留著這樣的巧匠做各種物事呢,一旦把人給整殘了,哪還能稱得上什麼巧匠呀。當下也就笑容滿臉的吩咐道:“已經吩咐過的事我就不再多說了,一定要將林飛川給我好好的保住,不能讓他的手腳廢掉。當然了,若是你們想對其用刑,不妨稍微用些不會傷筋動骨的刑具,讓此人吃吃苦頭也好。天師道?據說林飛川乃其中哪位前輩仙長的入室高弟,就讓我們來看看他到底是否真的修成地仙之體,是否真能渡得過此劫吧。”

  接著,譚大官人發出一連串命令,在座的一個人接一個紛紛向院外匆匆離開,最後剩下譚大官人和丁院長等四個人還安坐于原位沒動。其中一位仙風道骨的老道士向譚大官人豎起拇指喝了聲彩,臉上浮起奸猾的笑容稱贊道:“好,真不愧是李大帥麾下第一密探,對本門‘上人’動手時還能這樣指揮若定,實有大將之風啊。貧道佩服,實在是佩服之至。這次貧道如能借機將掌門之位奪到手中,定然不敢有忘大官人的相助之德,此後必有以報。”

  譚大官人臉露得色,嘴上卻謙遜道:“大帥麾下第一密探是穆氏兄弟才當得過的,本人麼,最多也就能排到第三、第四位罷了。天圭子仙長,我們這是互相幫助吶,若非仙長提點在下,說明女子——特別是娼妓女天葵之血可破道法,我們也不會想到丁院長從粉頭胯下取來的兜布上去。”

  老道臉上雖是露出詭笑,心裏卻在暗自後悔不迭:“哎呀,本門道術所忌為何,貧道如何會不清楚,若非要利用你等蠢人相幫奪下掌門之位,我才不會將如此能制本門道術的秘密講出去呢。唉,如今後悔也來不及了,只索聽天由命罷。”

  與譚大官人發令動手的同一時間,臨安城內西北角,有人在大街上排眾搶道而行。讓路人們不解的是,這些搶道的人竟然是平日裏看來做什麼事情都從容不迫的道士。

  和林強雲一起回到臨安景福宮的天松子、飛鶴子正帶了門下武功較高的十一個親傳弟子,由錢塘門內的橫街向下瓦子方向急趕。由于心急走得快,道士們不時撞得夜行的路人東倒西歪,一路上連聲向人說“對不起”、“借光”、“請讓讓路”。越是心急如焚,他們趕得越是艱難,天松子眼見這樣不是事,對門下弟子們吩咐說:“你們一眾師兄弟隨後順大街往大瓦子方向走,我和你們的師傅師叔先行一步,遲了怕會趕不及,讓上人吃大虧。”

  說畢,與飛鶴子身形連閃,在人叢中穿行而過。

  今天入夜後,飛鶴子門下一個入門不久的小道士在如廁時,聽得另一邊茅房內,有旁支師叔天圭子門下的另兩位師兄也在如廁,他們以為別無他人在旁,玩笑中說出些極為隱秘的話,小道士依稀聽到一點消息。待那兩位師兄走後,這個小道士慌得連屁股也沒擦幹淨,就急忙去把聽到的情況向師傅報告了。

  天松子和飛鶴子一聽天圭子竟然要與外人一起,用卑鄙手段對林強雲不利時,心急火燎地叫上弟子們趕往救援。

  與此同時,也還是臨安城內,南部最繁華熱鬧的南瓦子裏,位于瓦子偏東的古大山人勾欄內,丁家良、應俊豪等人笑容滿面地聽著一段“薛丁山征東”。他們六位從煩忙中脫身,帶著在山東期間的滿足與興奮,戀戀不舍地與林強雲一起回到大宋境內。這幾位頗有俠義之心的江湖好漢,要趕赴棗陽為保護大宋此時能與金、蒙相抗的名將孟珙出力,准備在與刺客們的拼博中灑出自己的一腔熱血。

  一到臨安,丁家良等人告別了讓他們捉摸不透的林強雲,到城內一位應氏族人——也屬江湖同道的家中,在這裏他們遇上暗中護衛進京應對孟珙的廖鈞、廖勍兄弟。孟珙是元旦前奉召面聖的,廖氏兄弟正好落腳于這位同道家中。

  丁家良他們問清了前一段時間棗陽的情勢後,緊張的心情稍松了點。幾個人一商量,認為孟珙這次回棗陽是逆大江(長江)而上,一路上還要在代今上巡視沿江防線,拖延的時日必多,稍後一步再到棗陽也還來得及。眾人就決定在臨安住幾天,松緩一下在山東累乏了的心神。
bladelin 發表於 2007-12-24 21:52
卷六  十一章(一)

  八位大俠正為故事中的薛丁山成喜敗憂時,一人匆匆走到應俊豪身邊,在他耳旁說了幾句話。應俊豪面色一變,小聲問道:“此事是真?”

  那人肯定地點頭說:“千真萬確,傳話給小弟的是過去敗于我手下的一位黑道朋友,後來投到右都轄房內。他以前聽說過君蕙、承宗侄孫與林飛川交好,所以才叫人將此信轉告于小弟。”

  應俊豪把事情向丁家良一說,丁家良也大覺奇怪,向那人問道:“應兄弟,臨安左右兩個都轄房各有所司,據你所說那申供院的丁院長是左都轄房的,他的該管地應該是城內左廂才對,為何敢到右廂去緝捕人犯。以這樣說起來,他們如果沒有右都轄房的人相幫,就只能算是私下聚眾鬥毆了。唔,這些只會狐假虎威的差役,相信還沒法對林小兄弟造成什麼傷害。呵呵,林飛川的火銃又要發威嘍,我們去看看熱鬧也好。各位,我們走,去看熱鬧,也順便為林小兄弟叫喊幾聲助助威。”

  應俊豪在山東住了兩三個月,親眼看到根據地所發生的變化,心知自己過去對商賈的看法太過偏激,對林強雲也生出了些許愛惜之心。此時要去為這個曾經被自己傷害過的年輕人助威,嘴上雖然沒說什麼,但他第一個站起身走出勾欄情狀,就可看出他是從心裏贊成此舉的。

  九個高手大俠雖是以極快的身法趕往下瓦,但他們的心情很是輕松,因為他們誰都沒想到,林強雲在有強悍戰力護衛隊的保護下會吃什麼人的虧,何況林強雲本身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別的且不去說,凡是要想傷他的任何人,先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能耐應對這位天師道年輕“上人”手中的火銃。

  廖鈞、廖勍兄弟早前從孟珙的親衛口中聽過林飛川的事,只是因為孟珙下過嚴令,從親衛們嘴裏得到的只言片語聽不出什麼來。只是別人把火銃說得驚天動地的厲害,他們也只是聽過就算,沒怎麼放在心上。此時再聽丁家良提到林強雲的火銃,便在路上向同行的人打聽。

  林強雲和陳君華等人得報,黃根寶和稻米都已經平安無事,沒了牽掛優哉悠哉地一路看下來。三十多個人毫無戒心地被燭光燈火、五顏六色的各色物事貨品所吸引,在繁華的街景中,忘乎所以地漸漸向下瓦——這時充滿了危險的地帶行近。

  再走兩個小橫街就是下瓦子前的日新樓酒坊,遠遠看去那高有三層的日新樓上,數十個大燈籠在臨街一面大放光明,映照得四下裏如同白日,掛在四丈高竿上的七彩緞帶、五色錦旗被風吹動得幾欲飛去,猶如散花仙子萬般不舍地零零散散地向下拋花灑朵。

  走近一個橫巷口,從橫巷裏呼嘯著跑出一群年輕後生,他們頭上紮著色彩鮮豔而且樣式新穎的頭巾,身上穿的衣著看來奇特怪異。這夥人大聲誇耀攀比,高叫似地說道誰誰穿了何等樣的衣衫後更顯風流俊美。大街上許多老少學究們,一見這些浮浪子弟出現,俱都皺起眉頭,這些老套子人物臉上全都顯現出極為討厭的神色。

  大街上本來就是人擠人的行走不便,前路被這些年輕貌美的年輕人一擁,再加那些看他們不慣的道學先生們一退,更是把這一段街路弄得人貼人地擠在一起。人群中不時傳出年輕女子被人在胸、臀上掏摸、揉捏了的叱罵聲和浮滑無良子弟的調笑、逗趣聲。

  陳君華心神俱醉之際,也不覺有何不妥,還是隨著如鯽的人流,跟在林強雲身後丈許緩緩挨著別人的身體前進。

  忽然,陳君華察覺四周似是有很多人以林強雲和自己為目標,以普通人不易查覺的方式,快速向這裏擠近。“這些人想幹什麼,難道是傳聞中臨安的‘覓貼兒’(活躍于熱鬧處的小偷,使些專用的小巧工具,貼身行偷,偷剪來往行人身上錢袋、金玉佩飾等值錢東西的,時人稱其為‘覓貼兒’)麼?哼,他們也太不長眼了,竟然想在我們這些人身上打主意。”

  陳君華再仔細一觀察,立時發現不大像偷兒靠近欲來行偷。這四下裏往一個方向擠的人,少說也有一二十個,小偷不可能同一夥這麼多人一起作案。

  “啊也,有些不妙!”陳君華腦海裏剛冒出這個念頭起了戒心時,感覺到一股極為尖銳的物事向自己後腰飛刺,一時間也來不及多想,出于本能的將手伸展成刀向後一斬。只覺腰背部一痛,“刷”的一聲裂帛聲響起,陳君華身後束腰帶上的衣袍,被他手刀斬開的利器撕開,後腰上也被劃開一條近半寸深,長達半尺的口子。

  “什麼人大膽暗算?”陳君華怒喝聲中,眼角的余光掃到,前後左右都有人向這塊地方分波逐浪的拔開人群,急奔而來。這些沖來的人手上都有光閃閃的利刃,在燈火的照耀中顯得分外刺眼。

  陳君華一面高呼:“小心有人行刺……”一面頓腳用力,身體一仰就朝著身後傳來急退的聲息處——右側後猛然撞去:“傷了人還想逃,給老子躺下。”

  隨著他背部觸到人體時右肘向後的一下狠擊,“噼”的一下,清晰的骨折聲入耳,長呼慘號也在人叢中騰升而起。

  在呼號聲中,陳君華還聽到自己十分熟悉的喝叱和悶哼聲,心知自己和帶出來的親衛全都受到襲擊,所幸還沒聽到林強雲受襲的聲音。他雖然不清楚敵人是哪一方面的,又是因為什麼會在大庭廣從之下公然突施暗算。現時的陳君華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盡快解決身邊的敵人,趕到林強雲的身邊去,防止侄兒出現什麼意外。

  被陳君華擊中的,正是從背後向陳君華行刺的人,他料不到自己有十足把握的貼身一擊,非但沒有將陳君華放倒,反倒是招來了可怕的反擊。

  這裏人擠人,連閃避的空間也沒有,情勢對刺客十分有利,卻對被人行刺的獵物十分不便,稍不留意就會飲恨黃泉。極有近身博鬥經驗的陳君華急退反擊的同時,本能地奮身後倒,心裏暗自求告道:“老天爺,希望被我擊傷的人在此時不要將手上的兵器前指啊,否則我這一下就是自己送上門去給別人,與自殺無異了。”

  陳君華十分幸運,他這一下突然急退並後倒的動作,不但躲開了從兩側向自己紮刺過來的兩把近尺長錐,也恰好閃開側背後第二波暗襲。而且,他的背部觸到人身時,也沒利器入體的感覺。

  本身的安全有了些微保證,陳君華不敢猶豫,背部方觸到人體的一剎那,他也不管那人是男是女,更不理會那人是不是對自己行刺的敵人,先保住自己的老命再講。說時遲,那時快,陳君華不假思索的立即扭動身軀,左手向頭頂部猛甩,右手彎到左腋下一把將貼在身後之人的手臂抓住,挺腰發力把那人拉到面前護住胸腹門臉,這時他的身體才“轟”一聲重重地摔到地上。

  “哎喲,誰打痛我……呀,你這人怎麼不長眼……”。

  “哎,撞得我好痛

  “趕著去為你家人送終啊,這樣亂沖亂撞的……” 。

  擁擠的人群中各處都有叱罵聲,也有少數人眼看著雪白鋒利的匕首、尖長的錐子在眼前亂晃,一時還沒回過意是發生了什麼事,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傻傻地看著。等到看清有人身上出血,這才從驚愕中清醒過來。

  “殺人啦,救命呀,快來救救我……”隨著幾個女人的尖叫聲向天空中刺出,距日新樓僅四五十丈的這一段大街上,馬上起了一陣騷亂。

  鬧市之中有人被殺,這還了得,再不逃到安全的所在,說不定什麼時候飛來一刀一劍把自己也給斬殺當場,這種無妄之災誰也不肯承受,也沒人會傻得留在當地看熱鬧。

  這下可好,小範圍的騷亂如同蕩漾的水紋,一波波的迅速向四周擴散,人推人,人擠人,呼叫喧囂聲乍起。驚慌的人們除了三幾個現場看到的知道什麼原因外,其他奔走叫號的卻是完全不知道為什麼而驚慌,也不明白為什麼本來好端端的大街上怎麼會突起變化。只是隨大流地狂叫“殺人……逃命……”,奮力逃離在他們眼中看來是禍亂的中心發源地。

  一時間,高高的木底鞋、履、靴,剛流行起來的少量布底鞋,男子的各式 頭、紗帽,被扯下的衣袖、斷了系帶的內唃,女人的頭飾佩戴滿地都是,無數短促的驚呼慘叫聲一下接一下不絕于耳。身小力弱的人往往在第一時間裏,就被慌亂的人推擠得倒下地去,立即被無數的腿腳踩得發出一兩聲慘叫後便再發不出聲息。四下裏尋空覓隙奔走逃命的人,把急紅了眼向場中狂擠的刺客們攔擋在場外,甚至有些力氣較小的刺客還被人流擠出外面。這樣混亂的局面,無形中為陳君華等人創造了保命的機會。

  當陳君華被襲的時候,林強雲還沒發現因為人多擁擠,把陳君華滯在後面了。他看到從橫巷裏擁出來的那群年輕人時,信口說道:“君華叔,這些人的裝扮倒是新鮮得緊,你看是不是可以把他們中想出這種怪樣裝扮的人請來,為我們的成衣鋪想出些又好看、又新鮮的衣服呀?”

[ 本帖最後由 bladelin 於 2007-12-24 21:55 編輯 ]
bladelin 發表於 2007-12-24 21:59
卷六  十一章(二)

  沒聽到陳君華的回答,林強雲正想要回頭看看時,一個不足四尺的小孩突然從側邊鑽到面前,把一個紙包塞到他懷中,大聲叫道:“拿著,小心別丟了,仔細看清楚這件寶貝物事。”又忽地一下從人縫中鑽走了。

  林強雲一時還沒會過意來,只是下意識地抓住紙包,發現內裏似是軟綿綿的東西。再說了小孩所說的話後,自己也忍不住好奇心,借著街上照過來的火光打開紙包。紙包裏是幾塊疊在一起的粗麻布,還沒等林強雲翻開粗布細看,身側的一人迅快地將麻布一掀,另一手在底下一托就將那些麻布翻開扣在林強雲身上。等林強雲回過神來時,只見武士服和手上都沾上了不少紅色的痕跡,鼻子裏也嗅到一陣濃重的腥臭味。

  “這是什麼髒東西,怎麼會有這樣的臭味?咦,人呢?”抬頭向周圍查看,想要責罵此人為何如此不知禮數時,那個把麻布扣到他身上的人已經擠得不知去向了。林強雲心裏有種不太好的感覺,立即以最快的速度抽出衣服內的手銃,按下擊錘做好自衛的准備。

  正想張嘴叫人幫忙,左右雙肩受到兩下重擊,痛得他雙手垂下右掌一松,雙管手銃掉落下地。同時,眼前忽地一暗,頭上被罩上一個布袋,鼻端吸入一陣香氣,在失去知覺之前,非但看不到一絲光線,連叫出口的聲音也成依依唔唔的掙紮聲,耳中還聽到周圍親衛的悶哼、喝叱及身後不遠處陳君華的叫罵聲。然後……

  不知過了多久,林強雲昏昏沉沉的聽到身邊有不少粗重的呼吸聲,還有“  啪啪”似乎是火把燃燒的爆裂聲。進入鼻子裏的氣體既酸且臭並帶有一股極濃的血腥味。把眼睛睜開一絲細縫,有很強的光線進入眼簾,把眼睛刺得生痛。

  “這裏的光線很強。”林強雲閉上眼後,也還能感覺到強烈的光線隔著眼皮穿過刺向眼睛。同時,他還覺臉上油膩膩的很不舒服,而且頭痛欲裂。身體倒是坐著的,背後還有東西靠住,不過呼吸覺得很不順暢。頭,慘了,感覺中已經長到有尺多長的頭發,似是也被紮到什麼東西上拉得緊緊的,無法動彈。身上怎麼這麼緊?哎呀,身上連腿腳一起被好多道繩索綁得死緊,除了手指能動,腳板能擺以外,身體半分也動不了。

  “怎麼回事,自己遇到什麼禍事了?”林強雲閉著眼一動不動地保持原樣,不去作徒勞的掙紮,以免受到不可知的傷害。經過一番努力,他慢慢想起昏倒前的一幕:“糟糕,我被人暗算,捉到他們的巢穴裏來了。”

  “這 還沒醒過來嗎?”一陣很輕的腳步聲從遠處行近,一個豪壯的問話聲音在不遠處響起,這聲音裏帶有幾許的不屑和嘲弄:“嘿嘿,什麼天師道前輩仙長的親傳弟子,什麼已經修成地行仙的道門‘上人’,全都是他媽的狗屁,禁不住老子的一點迷魂散就得乖乖的躺下地。看看,這位修煉成地行仙的林飛川,還不是一樣被我的迷魂散放翻,現時被綁在這裏等死。嘿嘿,這位地行仙也太過沒用,和別人一樣也需要半個時辰才會醒過來吶……哈哈……”

  洪笑聲響了好一陣,這人才止住大笑,喝道:“老爺我等不及了,提水來給這 洗個浴,早些辦完事好回去睡覺。”

  從頭到尾林強雲都只聽到一個人的說話聲,但是從呼吸和腳步聲中能夠聽得出,這裏絕非只有說話的一個人在。

  “嘩”地一桶水從頭頂沖下,刺鼻的惡臭味把林強雲熏得幾欲再次昏過去。

  “哎!”雙肩、手臂上的劇痛令林強雲長吸了口氣,刺激得他叫出聲來。想來受襲時雙肩是被人用鈍器所擊,估計已經破了皮,才會被這水一浸就這麼痛楚難當。

  “哈哈,小子總算醒來了。”說話的還是那個聲音,另一種夾雜著大蒜味的臭氣連帶著一蓬蓬口水直噴到臉上,令得林強雲皺了下眉頭。

  “睜開眼,看看老爺我是誰,稍後才好回應老爺的問話。”

  被水一沖,頭腦倒是清醒了不少,昏沉的感覺也慢慢消失,只有頭頂流下的水還在淌,想擺動下頭將水甩開也不可得。林強雲只好勉強睜開眼,有氣無力的問道:“這裏是什麼地方?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將我捉到這裏來?”

  “呵呵,問得好。嘿嘿,這裏是錢塘縣衙的大牢刑室。”原以為聲音那麼豪壯的,怎麼也應該是個高粗的大漢。沒想到眼前的人是個看不出年紀的矮小個子,臉圓圓的一團和氣,笑眯眯的挨到林強雲面前七八寸,臉對臉的盯著他看。

  這人的圓臉倒是不小,與其身體配在一起顯得十分不相稱,給人一種很怪異的感覺。

  “老爺我,是錢塘縣的行刑牢頭,他們都是我該管的屬下。”圓圓臉的表情也是和顏悅色,隨手一圈劃,指著四邊站立的四個只包了兜胯布的疤臉漢子。然後笑嘻嘻的好像對著自己心愛的物事般,伸手在林強雲額頭上輕輕撫摸,歎道:“唉,也不知道你今生前世燒掉了多少高香,令得譚大官人肯出五百貫錢要我親自動手拷問,既不許受內傷,也不許斷手折腳。難啊,這麼難做的事,也只有我這吃了數十年牢頭飯的老手才能做得成。”

  林強雲急叫:“哎,既然你是別人花錢請的,我也可以出錢啊。打個商量怎麼樣,只要放過我不動刑,可以給你一千貫甚至兩千貫……”

  “哈哈,好,好,肯出錢就好說了。”林強雲心中一喜,還以為圓圓臉答應了放過自己不動刑呢。不料,圓圓臉後面的話讓林強雲嚇得幾欲昏倒,只聽他說:“小哥不但是天師道門的‘上人’,你也是個生意人不是,應該知道什麼事都有個先來後到的吧,若是做生意不講信用,今後哪還有人會找上門來呀。所以麼,等老爺我把前一樁生意做完後,再接你的生意好了。雖然老爺沒有家室和其他親人,但錢我還是多多益善的,有了銀錢在手,去找粉頭消火時也不必縮手縮腳的被那些婊子看不起了。還有啊,到了縣衙的大牢裏之後,想要出去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交上一大筆代罪錢。唉,雖然老爺我分不到多少,但還是要先給你提個醒,到時爽快點將錢交到衙門裏來,不然的話,上官交代用刑時就不會像譚大官人般的好說話了。”

  “且慢啊,你想要問什麼,不用動刑我就可以講給你聽,千萬不要用刑啊。”聽說要用刑迫供,林強雲驚得魂飛魄散。好漢不吃眼前虧,自己除了山東的事情有點不好說,需要想辦法講得圓滑一點以外,其他也沒什麼好對人隱瞞的。林強雲很清楚,從來沒受過刑的自己,絕對受不了酷刑的折磨。與其受刑痛苦得死去活來的,不如把這牢頭想知道的事情告訴他,既便把山東的事情也講給他們聽也無所謂了,省得自己的皮肉受苦 。

  圓圓臉不悅地板起臉,嘮嘮叨叨的說:“你這人怎麼這般沒用,還是什麼天師道的‘上人’,據說你已經煉成了地行仙的境界,竟然連我的下三濫迷魂散也能迷翻。太丟人了,真是丟盡了道門前輩仙長的臉面。這刻還沒用刑,你這地行仙卻要招供,這不是成心為難人,不讓人過癮麼?實話告訴你吧,小哥兒,譚大官人呢倒是也吩咐過,只要能得到你制鋼弩的那種鑌鐵煉制方法,就可以先放過你的。不過呢,既然已經到了我這刑室內,那總得讓我這行刑的牢頭過過癮吧,你說是不是?所以呢,我們打個商量,小哥兒你也不必那麼早就招出煉鐵的秘法,等過了一個時辰後再招好了。你看,我還公道吧,怎麼樣?”

  碰到這樣的人,林強雲此時真是欲哭無淚,又驚又急地試圖說服圓圓臉:“我們無冤無仇的,我又願意說出你們所要的煉鐵秘法,為什麼還一定要動刑。老爺子,請放過我吧。”

  圓圓臉面色立變,喝道:“來呀,堵上這 的嘴,省得雞貓狗叫的吵得人心煩,也防著他受刑時咬斷舌頭一下就死翹翹。准備動手。”

  “天哪!你們這是……不要動……唔……”林強雲的叫聲,被一個把嘴撐得即將破裂的大核桃堵回肚子裏,只有發紅的眼裏射出的恨火,方能看出他此時已經是氣極了。

  圓圓臉不理依依唔唔不住掙紮的林強雲,自顧從一個泛黑的木箱裏拿出一根拇指粗細、長約兩尺的新麻繩,輕輕捋動著麻繩自言自語道:“好,好,今天的麻繩是數十年來最好的了,沒一點硬刺沒一點粗毛,外表也又細雙圓,受刑的人被這樣的麻繩紮上後,頭皮上細細的紋路一定非常好看。”

  眼看著把那根麻繩放到火把上快速地來回移動,好一會後看到沒有水氣從麻繩上冒出了,圓圓臉才搖動著手上的麻繩向林強雲走來。

  林強雲此時不知這個面善心惡、身小頭大的家夥會對自己用出什麼樣的酷刑,心裏巴不得能就此嚇昏過去,省得在沒有受刑還要受到心理上的無盡煎熬。可是,無論林強雲怎麼努力,他的神智還是清醒得很,根本就沒法使自己昏迷。就是想不看此人的醜惡嘴臉,也由于實在是太過緊張而沒法把眼睛閉上久一點。
bladelin 發表於 2007-12-24 22:01
卷六  十一章(三)

  圓圓臉走到林強雲身邊,用手上的麻繩不住在他額頭上比量,嘴裏像是對林強雲,又像是對自己喃喃地訴說道:“相不出眾,貌不驚人,這種平平無奇的相貌怎麼就能修煉成地行仙?唔,也許你這人生有內相也難說得緊。”

  看著林強雲眼睛裏驚懼的目光,圓圓臉好心地安慰道:“別怕,別怕啊。老爺我心腸軟得緊的,把你的頭輕輕修理一下就會罷手,說起來也不是太痛,忍忍也就過去了。還有啊,我每次用刑之前,總是先在人犯的嘴裏塞個大核桃。為什麼呢,並不是我聽不得別人慘叫的聲音,而是怕人犯真個會受不過苦刑而咬舌自盡。怎麼樣,我的心腸是不是太過軟了些呀?”

  圓圓臉很細心地將幾根麻絲穿入麻繩扭開的縫中,:“別小看這幾根麻絲啊,這是加料的鹽呢,有了它們在麻繩上,這道菜才會更顯得有滋有味。”

  林強雲不知道圓圓臉用什麼手法將麻繩紮到自己的額頭上,只覺得這人的手勢很靈巧,也很有力,麻繩在額頭上紮得極緊,把頭部綁得隱約生痛。

  圓圓臉一面柔聲細語的出言安慰,一面手腳不停的忙上忙下,一會後長籲了口氣,語調中帶著說不盡的歡喜,樂顛顛的把一個形似大墨鬥的小轆轤舉到林強雲面前,喜形于色的一邊轉動手把一邊說:“你看,這就是我想出來的刑具,小巧輕靈,不須用太多的力氣就能讓受刑的人痛得死去活來,耐力稍差些的人不消多久就會痛昏過去……”

  頭部的麻繩在圓圓臉的動作中漸搖漸緊,林強雲的感覺中自己的頭一陣緊過一陣的劇痛由外而內的痛入腦子裏,好像馬上就要被勒得裂開一般,巨大的苦楚還在于不但痛得沒法忍受,連慘叫聲都發不出。

  不一會,眼前金星亂冒,意識也模糊,片刻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嗚!”巨大的痛楚讓他再一次清醒,這時候頭大如鬥的林強雲,才知道什麼叫刻骨銘心的痛苦,什麼叫做生不如死。

  眼前數尺的圓圓臉還是那一副油鹽不進的刻板和氣,其人臉上的笑容就像林強雲自己讓人看由“哈哈鏡”制成的“照妖鏡”般醜惡,令人從心底裏生出想吐,又想狠狠咬上幾口解氣。

  “呵呵!‘上人’就是上人,”圓圓臉奸笑道:“除了汗水比別人多外,連臉上扭曲的頰肉也比別人硬實,這樣的苦刑也不能讓你的臉面變形。那好,這道菜太淡了,得加些鹽才顯得夠味。加了鹽後你若是還能忍得住的話,我就把你嘴裏的核桃取掉,讓我聽聽‘上人’的慘叫是否比普通人的叫聲更大、更好聽。呀嘿,想不到你在受了刑之後還能笑,果然是得道的‘上人’啊。嘖嘖,難得,難得。”

  林強雲心道:“反正苦刑也受了,這種鐵石心腸的東西面前,即使是能開口說話也休想用語言將他打動。唉,認命吧,只要死不了,總有查出幕後主使人的機會。哼,得意什麼,最多不過一死而已,哪能讓你這妖人一直得意下去。”

  圓圓臉小心翼翼地拈起一根從麻繩上垂下的麻絲,將麻絲輕輕拉直,令得林強雲頭上的劇痛減輕了一些。在他還沒來得及慶幸時,圓圓臉用一根長約尺許的小竹簽向那麻絲上輕輕一敲。在林強雲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一陣比之前更加巨大的疼痛猛然在竹簽擊到麻絲上的時候,一下子從頭部暴發,剎那間擴展到全身。

  “天吶!求求你快些讓我昏過去……”林強雲全身肌肉強直顫動,緊握的雙手指甲刺入掌心,瞪大雙眼盯著圓圓臉不放,滾滾而下的豆大汗珠泉水般的從汗孔中溢出,流過臉頰滴到身上,有幾滴流入雙眼刺激得淚水狂湧。他盡一切能用得上的力量控制臉部的肌肉,努力使自己臉上露出笑意保持不變。

  林強雲拼命用舌頭頂住嘴裏不住滾動的核桃,把被核桃撐住閉不攏的嘴用盡力氣想閉上,心中狂呼:“昏不了,那就堅持……堅持!讓這惡毒的人看看林某人是如何以無上的意志力來受苦熬刑的……堅持……堅持……反正是要受這種非人的毒刑的,決不能讓這不是人的東西看得小了……堅持……堅……”

  小竹簽每敲一下,林強雲的身軀就劇烈的顫動一陣,蹦跳頭臉上的汗珠也暴冒數十點。林強雲算到第七下時,人也再一次失去知覺。

  林強雲醒過來時,眼睛裏沒有一絲光亮,四周一片黑糊糊的悄無聲息。頭上、身上的劇痛一陣緊接著一陣向他講述,他林強雲確確實實是在這裏受到過一次慘絕人寰的毒刑折磨。

  “哼!”這一聲痛哼聽在耳裏,聲源似乎就在近旁,又似乎離得極遠。迷迷糊糊的想道:“是誰還留在這裏看守我,難道對已經半死的人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嗎?看來都是這個什麼天師道‘上人’的名號害人不淺,不但要受非人酷刑的折磨,半死不活時還派人來守著,生怕我真的習有道法……耶……道法……道法……唉什麼也想不起,算了吧……不對,好像這裏只有我一個受刑,怎麼會有另外一個人的聲音?”

  在愣了半晌後,方醒悟剛才聽到的是自己口中發出的痛哼聲。也是這一刻,林強雲才發現塞在嘴裏的核桃已經沒有了,這一點小小的舒服感讓他覺得十分高興。

  “好在他們在我昏迷的時候取出核桃,否則又是一次大刑加身的痛苦折磨。”林強雲心裏暗自慶幸地想道:“沒有呼吸聲,這說明那個以折磨人為樂的家夥和他的幾個手下,好像都不在了,得想個辦法自救脫身才好,最起碼也得讓自己不再慘受酷刑。”

  臉頰和口胞內外腫脹張不開嘴,舌頭轉動了一下,口胞內、舌頭上無處不痛,鹹鹹的略帶有腥味,肯定是嘴肉和舌頭都被粗礪的核桃磨破了。總算還好,那麼大的一個核桃被人硬塞進嘴裏,差點把下巴給拉斷,卻還能把牙齒完好的保住。不過,這點小痛苦與頭上、身上的痛楚比起來根本算不了什麼,他還受得了。林強雲最擔心的,是嘴和舌都受了不輕的傷,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說話。嘿,運氣得很,身上力氣還在,相信一時半會的死不了。

  “保有一副好的牙齒,老來才不會吃大虧。”這是父親一直強調的話,林強雲一直深記在心。因為他小時候看過很多缺了牙的老人,想吃幾顆花生或是炒豆時,也要用小舂臼花費許多時間搗碎,才能放入嘴裏慢慢磨動後再吞咽下去。他可不想將來有這樣過日子的慘狀。

  “嘶!該死的,用過了刑也不將我放下來。”狂潮似的劇痛迫得他再不敢嘗試扭動身體,發覺自己還是被牢牢的綁在條凳上,連頭發似乎也還紮在什麼要命的物事上,林強雲有點絕望的暗自罵了聲。啊,嘴裏好幹,這是身體在告訴自己,必須盡快補充水分了,再這樣下去會導致脫水而死的。一定是受刑時出的汗太多,把身體內的水分掏空了,難怪說出來的話會那麼難聽。

  忽然,林強雲的眼睛定住了,這罵聲雖然嘟嘟喃喃的太過小聲,但自己還能聽得十分清晰。心中狂喜的亂轉著念頭:“咦,我還能說話呀,這可真是太好了。啊哈,道法……想起來了……唔,稍時那個頭大身小的妖人再來的話,先討些水補充一下,既能潤潤喉嚨使自己的說話聲更平滑,又可以對他試試飛鶴子老道教的那種道——方法。說不定在史彌遠老奸身上不靈的東西,可以在這裏發揮作用,讓那妖怪般的人心神受制。”

  無邊無盡的沉沉黑暗中,每時每刻都長得會令人發瘋,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總之,林強雲的感覺中好像已經有好幾天的時間了。總算聽到盼望已久的腳步聲自遠處響起,心髒隨著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越走越近而跳得越來越快。

  搖搖的火光入目,聽聲音林強雲辨得出是圓圓臉——這個人形妖怪,還有他那四個從頭到尾都沒出過聲的手下。在來人走進這裏看到他之前,迅速閉上眼睛裝作還處于昏迷狀態。待到聽得腳步聲到了近前,由喉嚨裏逼出極細的聲音,有氣無力地說:“水,水,水……”

  “啊哈,此人看來確是有點能耐,才半個時辰就能在意識不清時開口討水喝了。”湊到林強雲嘴邊聽清了微弱的話聲後,圓圓臉的聲音大得讓林強雲頭痛加劇,不過後面的話聽起來真的覺得極為動聽:“灌給他一碗水,然後再弄醒他。反正才到三更四點,還可以再玩一回好玩的過癮。”

  再玩一次,那還了得?!肯定一玩就沒命了,是成是敗在此一舉。

  “哎喲……”嘴沒法張開,但試著叫出的聲音雖小卻還算清楚,湊近的話肯定能聽得清。真好!不過,頭部有刺骨疼痛折磨,再被人捏住鼻子強行灌下一碗又腥又臭的髒水,那種滋味實在不好受。但為了裝得像樣些,林強雲還是拼命忍著沒有狂呼大叫。當頭上再次澆下一大盆水的時候,他知道時機來了。
bladelin 發表於 2007-12-24 22:04
卷六  十二章(一)

  圓圓臉看到這半死的人犯睜開雙眼,走過來伸手拍拍林強雲腫脹的臉頰,這種的舉動不啻又是對他施行了一次酷刑。拍得左右擺動的頭拉扯牽掛在柱子上的頭發,痛得林強雲變顏變色,幾欲暈死。

  在還沒有喪失神智之前,林強雲拼盡余力用無上的意志控制著臉上指揮不動的肌肉,以自己認為最溫柔、最具吸引人磁性的聲音,向湊近到五六寸的圓圓臉說:“好了啦……還沒有玩夠麼?看看我的眼睛裏有什麼,仔細看……用心看……看到裏面有什麼了嗎?這雙眼裏有說不盡的痛苦、充滿著無盡的悲傷,讓你覺得十分滿意和興奮……你覺得只有用刑讓別人痛苦得生不如死,才能使你感到自己並不矮小……甚至比普通人高大……你要讓受刑的人苦苦的向你求告,才會覺得自己不是個沒用的人。看清了嗎……這雙眼睛裏有生死兩難的絕望,還有巴不能食你肉、寢你皮的仇恨……更有屈服在你刑具威力下的聽天由命……的放棄……這是一個任你宰割只求速死的可憐蟲……看吧……看看這雙眼裏的種種目光……你很有一種掌控別人生死……唯我獨大的感……覺……哦……你已經做完了你所要做的事,面前的這個人沒死,也沒有斷手折腳,生意很完美的做完了……啊!好累呀……你已經的覺得累了……現在……是更累……累了……累……了……可以……”

  “是啊,我今天怎麼會覺得這樣累?這個天師道的‘上人’很會熬刑,他的頭已經比原來的脹大了那麼多,卻是到現在也還能向人討水食。唉,對付這樣的人真是太累了……”圓圓臉的眼睛被林強雲腫得只余一線的目光緊緊吸住,布滿紅絲的大眼中射出的閃閃厲光慢慢消散,腦子裏本來准備再動一次刑的想法被慢慢引到別處去,張嘴打了個哈欠後,右手在躬著的腰背部捶動了幾下,左手朝後面揮動了一下輕聲說:“你們出去,,別來吵攪我睡覺……咦……哦……”

  遠處傳來幾下金屬撞擊聲,圓圓臉似是有所警覺地想要轉頭回顧。

  四個只包兜胯布的漢子把四支火把插在牆上,迅快地向圓圓臉一躬腰轉身出門而去。

  剛才還自覺身上氣力充沛的林強雲,這時又驚又急,他快把力氣用完了。急得再也顧不得表情,把全部力氣都用在說話上:“……可以舒舒服服的……躺下……睡一覺了,你看啊,四周的燈火……已經被你自己吹滅了……”

  外面又傳來幾下“噗啪”的物事落地聲,林強雲這時完全被所要做的事情拖住,已經無暇關顧其他了。

  “腳下就是一張墊滿了厚厚皮草的大床,軟軟的……柔柔的……暖暖的……真舒服啊……累了……睡吧……睡吧……你會做個好夢……好夢……好夢……好……好……夢……”

  在林強雲的眼睛無力閉上的前片刻,刑室外無聲無息的沖進四個用布包住頭臉的人,他們一掃室內的景況,有兩人急急地用手掩住口鼻部位。

  看到刑室內一昏一睡的兩個人,四個入侵者不由一愣。

  圓圓臉在林強雲的喃喃話語中,毫不猶豫地向滿是汙水泥漿、凹凸不平的地上躺下,臉上還帶著十分舒服滿足的笑意,一點也不理會高低不平的泥石地板會把身體硌得不好受。

  “人呢?”一個穿道袍的人輕聲發問,一同沖入室內的其他三個人俱都搖頭不語。四個人面面相覷,驚異的互相打著眼色詢問,為什麼圓圓臉和綁在刑凳上的那個人,對他們的到來全都視若無睹。

  在圓圓臉沉睡響起香甜的鼾聲之後,道袍人走近行刑的條凳,仔細看了一下頭腦青烏腫漲、不成形的臉面,呆了一呆後小聲驚呼:“天吶!是‘上人’!一個時辰不到就成了這副模樣……”

  手忙腳亂的動手解捆綁的繩索,慌亂中卻是怎麼也難把繩索解開。

  另一人揮了一下手中長劍,順條凳底板將繩索割斷,小聲喝了句:“立即救人,馬上回去。”

  不到半刻時辰,十個人影悄悄從錢塘縣後衙的一處偏院越牆而出,星丸跳躍般地向北面的景靈宮方向逸去。

  錢塘縣署後衙那個偏院裏住的十三個差役,迷迷糊糊的一覺睡到天大亮,好多個人發現自己昨晚不知怎麼的太過勞累了,竟然在院中的走廊上躺下就睡著。

  另有四個暗刑室的啞奴,平日人們從沒見他們在夜間睡過覺的,昨晚也在刑室門外睡做一堆。用腳都踢不醒。

  大宋紹定三年三月二十四日夜晚戌、亥之間,行在臨安城內發生了一起驚天動地的大慘案。臨安中軸大街從左藏庫開始到以南的下瓦子、大瓦子一線四裏多近五裏長的街面上,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內,就由繁華勝境變成了人間地獄、修羅屠場,死傷的官民人等不計其數。

  據臨安府左廂都巡檢(南宋軍職差遣,分左、右廂都巡檢,由主管侍衛親軍馬、步軍司公事兼領,下轄軍巡一百五十鋪[坊巷每隔二百余步設一鋪]。提舉各地段軍巡人員及約束望火人兵等。)自事發後至二十五日上午收拾清點完呈報,當夜被混亂的人群踩踏致死的共計三百七十六人之眾,其中男女孩童一百九十三人,占了一半以上;婦人女子一百三十七人,約占將近四成。另外死于非命的四十六個成年男丁中,有九人是有功名在身、上了品秩的朝庭命官。死者中最高品級為從八品的有兩人,一個是宣教郎徐願,時任秘書省著作佐郎;另一人為儒林郎安大從,系放衙(放假)進京游玩的德清團練判官。其他七人為正九品四人,從九品三人。

  呈報的公文中說,現場被踩踏、碰撞、跌倒或其他各種原因而折斷手腳、傷及內腑不能行動的傷者更是多達一千一百多。用呈文中所寫的一句話來說,就是“五裏長街之上,死傷狼籍,三步一傷,五步一屍,實為行在百三十年來除曆次大火外,死傷最多最重的第一慘劇。”

  辰時正,史彌遠在公事房呆坐于書桌前一動不動,根本無心處理桌上堆成山的公文,他現在對其他公務想都懶得去想,拿著報奏折子的雙手不住發抖。他沒有料到,薛極所說的在生意買賣上給林強雲一個小小的教訓,竟然是這麼樣的一個“小”法,小到會弄出如此之大的動靜。林強雲現在如何還沒有得報,但只要看看在晚夜的騷亂中,平白死了這麼多無辜的人,就想得到這位便宜侄兒肯定也好不到哪裏去,希望這位能救自己性命的寶貝侄兒不要傷得太重才好,更別因為薛極派去的人一時失手而喪了他的性命。否則,此人死了倒不打緊,就怕自己少了救命的仙丹而賠上老命,那才是冤枉得緊吶。

  “死三百七十六,傷一千一百五十二,其中還有九位身具品秩的朝庭命官。這可怎麼得了?!”史彌遠心裏反複思量,不知是否要立即進宮,向當今聖上趙昀這個傀儡皇帝奏報。

  這樣驚天動地的大事,是怎麼也無法隱瞞的,紙無論如何也難包住火。史彌遠知道即使自己沒去向今上奏報,別人也會向皇上奏本。一旦徹查的詔命落到對頭的手裏……不,別說是對頭,就算是落到外人手中,讓他們把事實真相查明……就算有楊太後眷念老情人,今上關顧尋聖覓跡和擁立之功,也絕對沒自己的好果子吃。

  史彌遠自己心裏明白得很,老謀深算的自己被最為親信的副手薛極鑽了個空子。利用理學大師都是閩人這一點上,說動自己對同樣是閩人但並非屬理學派的林強雲下手。雖然說是只給這位寶貝侄兒一個小小的教訓,自己也早料到了所謂的小教訓不會那麼簡單,最少也要讓有些銀錢的侄兒破一筆財來消災。所沒料到的是,薛極的手下這麼糊塗,會弄出想要遮掩都無法可想的天大難題出來。

  頭痛啊,閩人,又是閩人惹的麻煩!這次出事的主因,左廂都巡檢公事中沒說,估計是一時沒法查清還不知道。但,萬一被人查出其中的內情流傳了出去,說不定理學派還留于行在的諸人會借此向自己發難。

  公事房原本虛掩的門被推開,相府食客袁勁綱急匆匆的推門而入。正想板臉發作的史彌遠一見是他,立時把臉變回笑容可掬的樣子,向頭面上布滿汗珠,並一臉惶急神色的袁勁綱問道:“袁先生,何事如此匆忙?不急,不急。先坐下喘口氣後再慢慢告訴老夫。”

  史彌遠所以會對袁勁綱如此客氣,主要是此人為自己出了許多極具殺傷力的好主意,還為自己收羅了相當多得力的黨羽以為爪牙。在袁勁綱的鼓動游說下,他的堂兄——知臨安府近十年,頗有政績、民望極高的袁韶也投入了自己一黨。

  袁勁綱這時可沒功夫和史彌遠客氣,走到史相公側邊在其耳旁快速說了幾句話。

  “此事當真?”史彌遠一驚之下臉面了不禁變了色。

  “千真萬確。”袁勁綱斬釘截鐵的口氣不容置疑:“門下在得報邏卒(皇城司探事司所屬親事官,專管行在偵探流言蜚語與圖謀不軌者)插手介入此事後,心中還不是很相信,便即趕到和甯門外四方館一處小角內隱身探察,親眼看到原幹辦探事司,現任勾當皇城司公事盧清入宮的。”
bladelin 發表於 2008-5-4 18:55
卷六 十二章(二)

    “探事司也參與進來攪和,這事就更有些麻煩了。我必須在事發前就把主動權牢牢的抓在手里,以免大意失荊州。老夫得立即進宮與楊太後商量,以免此事進一步擴大,到時不好收拾。”史彌遠摸了摸荷包里的小瓷瓶,暗自慶幸道︰“好在帶了六粒‘起陽丹’,以前些時服用完三粒後可以干得最騷、最浪又最貪的七娘滿足的樣子看,省著點把兩次的量分為三次使用,應該剛好能讓老幫子過足癮頭。沒想到讓我能重振雄風再娶第八房侍妾的,竟然會是這麼個不起眼、不足一分大的黑色丸子。唉,這就起身走罷,遲恐生變。”

    他立即和聲向袁勁綱吩咐道︰“袁先生辛苦了,請先回府歇息,此事老夫自有決斷。”

    袁勁綱走後,史彌遠不再怠慢,一改從容不迫而急急取出荷包,從瓷瓶里倒出三粒黑褐色的藥丸,丟進嘴里後端了桌上的茶碗狠狠的喝下一口,咬著牙恨恨的說︰“且先服多些藥,待得解了眼前的危機再與你這老幫子計較。哼!”

    這一聲輕哼,讓史彌遠自己也覺得有點凶狠惡毒的味道,不由得一怔,暗自以口問心道︰“我對楊太后真的那麼決絕無情,必欲置其死地才甘心嗎?好像直到今天為止,我們都還甚是相得,沒什麼互相干礙之事發生呀?”

    身為皇帝的趙昀其實並沒什麼事情好做,比還沒坐上帝位時清閑多了,除了心情大好時去听听侍講官員說些他毫無興趣的古史、聖人語錄、治國之術諸般道理外,只有早晨的庭議、奏對還能引起點他的興頭。在養母楊太后還政的第一年,他還能饒有趣味的在殿上听大臣們說些軍國大事,听他們講論爭執,還經常能看到那些人為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高聲吵罵。不過,時間一久,就漸漸沒了原先的興趣。原因無他,僅就丞相史彌遠動不動就搬出楊太后來壓自己一頭,就讓人大感吃不消。別的倒沒什麼,主要是自己這個皇帝可以說得上一無根基,二無親信得能委以大任的能臣,這個皇帝的位子還坐不穩吶。只看前朝時光宗皇帝僅五年就被迫禪位,其後又有史彌遠在父皇(養父)寧宗朝誅殺前丞相、平章軍國重事韓侂冑,以及他在自己即位之初,為了清除後患而借潘氏兄弟造反起事而逼死濟王趙 諸事上,就可看出自己隨時有可能被從皇帝位子上推下來,說不定還會性命不保。另外,史彌遠此人老奸巨猾,凡事謀定而後動,再加上心黑手辣的手段,也萬萬不是自己這個位子不穩,年少無知的無權皇帝所能相比的。還是忍著些吧,看在那史老頭擁戴自己坐上寶座的份上,看在他已經快七十歲沒幾年好活的份上,再忍忍就過去了。帝師鄭(清之)先生說得好啊,“忍得一時之氣,免卻百日之憂”,先生所教的真是對極了,他說自己除了忍耐以外,也要學會史丞相的謀定而後動,有什麼治國安民的大計應該放在心里仔細想個透徹,靜待時機。此時只能先隱忍不發,先從其中學到些權術再講。鄭先生私下告訴自己說,史丞相即使身體再好,也是可以等他到七十歲時想個方法依例令其致仕的,再有四年,是的,再忍耐四年就可以了。

    今天早朝和往常一樣草草結束,身為皇帝的趙昀自回到後宮起就揮退了忙得團團轉的太監,坐在龍案前沉思。

    “哼!”這一聲輕哼在寬大而又空蕩的書房中顯得分外刺耳,這聲不自禁的哼聲嚇了自己一跳,趙昀心道︰“啊,有聲音發出,而且還听來有股憤憤不平的怨氣,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今後切切不可再發出哼聲了。史彌遠罷相之前,我要做的事就是尋機罷黜史黨中的台諫官,這些人掌握了言路不為國為民謀事,只圖攻訐史相的政敵。只有先去了史相排除異己的鷹犬,方可在主政後有一番作為……”

    房門外的傳迅雲板“叮叮叮”的響了很輕三下,趙昀從沉思中回過神,努力鎮定了一下心緒,把聲音調到平常的樣子向門外問道︰“何事奏報,講。”

    門外的隨身內侍彎著腰急走幾步到書房中,向趙昀小聲報告︰“干辦皇城司盧清有急報密奏。”

    “咦,干辦皇城司盧清?”好一會趙昀才想起這個人名︰“他不正是前些時被自己避開史丞相等人的耳目,悄悄召入宮中的原皇城司探事司的人麼。這時能到這里面見自己的,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他才敢以賜給他的金腰牌直入宮中來報。”

    “召。”趙昀用一個字把內侍打發出門,心里不住尋思道︰“史丞相死了?應該不大可能。其他還有什麼大事能比威脅我的皇位更嚴重,令得盧清不避嫌的巴巴進宮面奏?”

    盧清其實也是為難得很,今天他是不得不進宮。

    “行在”一夜之間就死了三百多官民人等,重傷幾乎突破三千大關,輕傷不計其數的驚天大事,他怎麼敢隱瞞不報呀。即使沒有升任皇城司,還在探事司的原任上時,只要出了比較大的事件,于本身的職責上也是應該刻不容緩地要向上稟報的,何況是出了有這麼多死傷的大事件。

    盧清在進宮的路上就一直在想,據實向聖上奏報會對自己有什麼好處和壞處。可他一想到此事的引發,是由都轄房該管右三廂申供院的丁院長,派所屬差役中的高手扮成游手閑人,向新近于行在開了三十余間店鋪的“雙木商行”東主林強雲施襲暗算所致。而那位越了管界的丁姓申供院長,卻又是執政薛極的同鄉黨羽,此事若說沒有薛極參與在其中,任誰也不會相信。若是真個沒有薛極首肯,那姓丁的一個管領數百差役緝捕盜賊的申供院長,如何會有恁般大的膽子,敢派手下越界為非作歹?

    這“雙木商行”的東主林強雲也不知是個何等樣的人,他分明就是一介商賈,又是如何會得罪當朝知樞密院事兼參知政事薛大人的呢?這其中肯定有些什麼不為人知的內情,說不定聖上會對此知情也難說得很。不過,這姓林的商賈也真有些兒能耐呀,竟然會有位高權重的“四木”中人作對頭,只怕是大難降臨林家了。經此一事後,姓林的就是想破家保命不死都千難萬難了吶。

    “四木”,說起來比“三凶”更為可怕。“三凶”只是對不與史黨同流的京朝官、理學派的人們在朝堂中博擊,對小官小吏還不至于造成太大的危害,更別說會對商賈之流的下手了,這些人還不屑與沒身份的人為敵。而“四木”就不同了,這四個人都是握有大權在手的朝庭重臣,是自己這般的小人物可望不可及的大頭腦。“令伊”就可讓人破家,惹上了這樣的大頭腦會有什麼後果,只須他們一句話的事,用腳趾也能想得出來呀。

    “可是……”想到“可是”這兩個字後面還沒浮出的字眼,盧清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在我這樣的小官兒上面的,還有比薛極,甚至比相公權力更大的人物吶。若是不把此事向當今聖上稟報,那此後……”寒顫再次出現,冷汗“刷”地一下暴冒而出。

    趙昀听完了盧清戰戰兢兢的奏報後,眼里閃動出幾星凌厲的光芒,急切地問道︰“盧清,你手下的邏卒可曾探清此事的內情,真的是薛極鄉黨——那姓丁的申供院長——所為麼,沒有漏掉其他的什麼了嗎,薛極是否參與了此事的策劃?”

    盧清︰“啟奏聖上,本管探事司所屬十名邏卒管下百余役丁探子,僅從行刺林強雲護衛受傷的活口中栲問出些少,其實是不能確定薛大人是否參與了此事。據捉回皇城司的人招供稱,他也是無意中听丁院長在擊倒粉頭後,在令人將那沾染了粉頭天葵污血的兜布取回時,得了那一星半點的話語,方知丁院長乃薛大人的鄉黨。”

    趙昀低下頭沉思了半晌,然後才抬起頭目光灼灼的盯住盧清,森厲地吩咐道︰“今天的事,你們皇城司務必盡全力探清問明。另外,盧卿家出宮後,可先去查察那位雙木商行的東主林強雲的所有一切,包括他是否在昨夜的刺殺中死傷,其人的商行有何生意買賣等等。總之,凡與此人有關的一切朕都要知道。”

    “微臣遵旨,即刻去辦。”盧清伏地大聲回應,剛想起身退出,卻又听得聖上興奮的聲音傳入耳中,趕緊又把抬起少許的頭伏下。

    “朕特許盧卿比期(規定的日期,這里指的是任何日子)持朕的手詔入宮奏事,下去吧。”

    盧清折起那片看似輕飄飄卻分量極重的黃綾,小心翼翼地放入懷中。他很清楚,這個“比期入宮奏事”的皇恩,對自己來說是凶吉參半。差事辦得好了,雖然在聖上沒有真正親政之前自己不一定能有多大的好處,還可能會得罪權勢人物,更有可能性命不保。但是,自己如果能平安渡過這次風暴,一旦史丞相致仕還政于聖上後,自己的好處卻會是說也說不盡。

    按了按胸前稍有些隆起的部位,盧清在退出御書房走了百步時就已經有了決定︰“用身家性命作注賭他一把,輸了就是家破人亡的潑天大禍;贏了的話那就有天大的富貴在不遠的將來等著自己去取。”
bladelin 發表於 2008-5-4 19:02
卷六 十二章(三)

    景福官的那些天師道門下的小道士們,看到林強雲時根本認不出被師傅背回宮裡的人會是本門“上人”。

    這個頭腦已經脹大了近乎一倍的人,就是他們道門中比師傅道法修為更高的林強雲麼?七師弟悄悄向六師兄問道︰“師兄,‘上人’這次又是渡的何種劫數,他不會就此劫解歸天吧?”

    六師兄啐了七師弟一口,罵道︰“住口,‘上人’已修成地行仙境界,哪能有這麼容易劫解的。”

    但六師兄一想到一個人若是頭臉腫脹成比豬頭還大,既不能開口進食,別人想喂入食物到其嘴裡也沒法張嘴時,立即又默然了。

    天松子剛將林強雲背到景福宮,便立刻為他檢查了一番。這一檢查,他們發現身體的其他部位倒還沒受什麼傷,就是頭部的處理有些麻煩。讓人們束手無策的是,如何讓林強雲進食以補充體力,籍以抵抗住受刑後養傷恢復的這段時間。老道和大俠們在天亮前想盡了一切辦法,就是沒法喂入一點食物到林強雲嘴裡,那怕是清水也不能順利的讓他喝下。每次餵食時,只要一把林強雲的嘴略微分開一點要灌時,就痛得他渾身顫抖,手腳不住掙扎,讓餵食的人悚然住手不敢再動。

    林強雲神志第一次清醒是在三月二十六日四更,也是他被人送回城北右廂家裡的一天之後。他的第一感覺,就是頭部刺心的疼痛長久持續,嘴、眼無法張開,想動一下也痛得幾欲發瘋。其次,難受的是不但口干舌燥,全身肌肉酸痛,而且感覺到嘴唇干裂,舌頭腫大得幾乎把口腔填滿。這種情況下別說講話,就是想出聲也只能從鼻孔裡哼上幾聲。身上倒是輕鬆了不少,綁得死緊、讓他絲毫不能動彈的繩索已經被解掉了。耳朵也還能聽到周遭的動靜,耳邊有呼吸聲,稍遠也有悄悄走動的腳步聲,更遠的地方還有壓抑的輕微哭泣聲。

    既然能聽到呼吸和腳步聲,那就說明附近肯定有人,也許是剛才幾下從鼻子裡發出的輕哼聲太小,沒吸引別人的注意走到身邊來。可能這裡的人也和自己一樣,是受過刑後不能動彈的可憐蟲;最有可能的,這些人根本就是圓圓臉那四個從不說話的手下劊子手。林強雲此刻最需要的是水,只要能及時對身體補充一些水分,自己就有可能熬過死亡的威脅,還有一線生機。說實話,在受刑時他到是恨不能就此死去,免遭酷刑的涂毒。可此刻清醒過來後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保命”,絕對沒有半點輕生的意思了。

    另外,林強雲也想弄清楚現下自己是否還在那間刑室,或者是已經被人轉移到其他地方了。

    雖然每出一聲都令得頭部開裂似的痛入心脾,每一聲都要用掉林強雲的大量精力,可為了能夠活下去,他還是強忍鑽心的痛苦,拼盡余力用鼻子哼了幾聲。總算還好,耳邊細微而深沉的呼吸滯了一下,在失去知覺之前,一聲清晰而又熟悉、親切的叫聲令他心神一懈,長出了一口氣後安心地再度昏了過去。

    “大哥﹗”三菊朦朧中聽到幾下微不可聞的哼聲立即驚醒,總算被她聽清了林強雲最後兩下出聲。這位才十六歲的小姑娘比其他任何一個人都更鎮定,這時最重要的就是讓林強雲好好休息,把受到的刑傷養好。她在等,等鐵工房將她一個時辰前交代要用的銅漏斗拿來,她就有辦法讓林強雲進食了。食物已經準備好,那是她親手做的一小鍋煮得不稀不稠,加了很少幾粒鹽的米湯。

    頭面塗滿了雞膏的林強雲,經過眾人一天一夜的努力,除了餵過幾湯匙郎中開出煎好的藥湯外,從二十四日中午飯後就沒有進過任何食物。在所有人都急得跳腳,應君蕙哭暈過去的時候,只有這位三菊姑娘表現得人所不及的沈著鎮定。把所有礙手礙腳的人──特別是賴在這裡不肯離去的山都、四海和應承宗三個──趕出房間後,三菊用極為果斷的語氣,向僕婦下人們發出一連串的命令,並親手把煮好的粥用一塊蒸過的乾淨麻布濾出未爛的飯粒,再將布包內的飯粒用力擠出余下的汁液倒回米湯裡。

    三菊輕呼了一聲後,發現林強雲再不出聲了,還想再叫幾句時,門外有人輕聲傳話︰“菊小姐,工房的人送來一個銅漏斗,是把它拿出房裡來麼?”

    三菊輕輕為林強雲掖了下被子,悄悄走到門邊小聲向外吩咐︰“先把銅漏斗洗淨擦亮,再用滾水煮過,水滾開後就將它拿進房裡來。”

    這個銅漏斗除口子做成扁扁的一片外,其他的地方和別的漏斗無甚差別,可就是口子上做成了扁的,才能插到林強雲的嘴裡不至於讓他太過痛苦。三菊剛要將漏斗插到林強雲嘴裡時,突然想到大哥另外一種用水晶瓶裝的救命仙丹。她此時再顧不得大哥的嚴令,飛快地跑去書房,將書架上放的箱子放到桌上,信手拿起桌上的鎮紙照著小銅鎖狠狠敲下,三不管的拿起雲南白藥的瓶子就沖回林強雲的臥房內。

    大宋紹定三年自三月二十五日開始,直至四月杪的一個多月時間裡,行在臨安看起來還是一片平靜,沒多大的變化。

    明面上,大部分人家沈浸在一片悲傷中,但都沒有什麼過激的回應,情勢還算安定,在權勢人士的控制當中。

    那天的騷亂中死傷於群眾腳下的,有九成五以上是臨安城內官宦或富民的家小,城內的十家中最少也有兩三戶有人在那天受到輕重不一的傷害。雖說死的三百多人中只有九個才是身具品秩的命官,但另外還有上百死者和一千余傷者,卻是身分不甚高,但影響力絕對不小的各部門的辦事吏員。僅此傷缺而暫時減少吏員一項,就令得三省(中書省、門下省、尚書省)各官司衙門幾乎陷入停頓狀況,即使還有大部分衙門勉強維持運轉辦公的,其工作效率也是奇低,和事故發生前相比,每天處理的文牘一半都不到,令得勾當管事的官員們叫苦連天。

    暗地裡,臨安城內卻是激潮涌蕩,暗流滾滾,消息靈通的明眼人士都心中惴惴,謹言慎行絕少出門,藏在家中韜光養晦避禍。

    一個月的時間裡,皇城司探事司的六十余名邏卒轄下的千余役丁探子四下走動,活躍得很;左右都轄房的兩大都轄使臣,以及他們管下的二萬多緝捕軍卒也一齊出動,把城內各類渾水摸魚的、憑籍不正當手段撈飯吃的問題人物,也就是時人說的“游手奸黠”──比如小偷小盜,設美人局的、設柜坊賭局的、設水功德局的騙子,“白日賊”(專門在同不明底細的人進行交易時施展手段調包詐騙。這些人最拿手的就是以假換真,他們會用紙做的衣服偽裝成布料衣服賣錢;將銅鉛冒充金銀,以土木為香藥。)捉的捉趕的趕,鬧得雞飛狗跳。連那些翻牆撩瓦、溜門撬鎖,進行開箱盜柜各有一套拿手絕活的大賊,也龜縮不出再不敢在風頭上作案,社會治安出奇的得到好轉。

    只有原本仗著蠻力與無賴結幫結伙,在市井內稱王稱霸的流氓地痞們,因了各方勢力的壓迫,還在街市上到處游走亂鑽,成為各方探查消息最得力的走卒。

    去年就趕到臨安謀奪“烏金”,但半年來一直沒有任何斬獲的各方牛鬼蛇神們,幾乎所有的人都還不死心留在城內繼續搜尋。這次也被大清查大掃蕩波及,在有個別好漢受鎖押入大牢後,才紛紛見機逃出城隱身臨安的遠近郊區或附近州縣,靜待下一步風頭過後再入行在發財。

    一時間,臨安城內謠言四起,誰也辨不清是真是假的各類消息滿天亂飛,各種奇異怪誕的事情到處流傳;誰也說不清身分的各類官、私請來的各種身懷奇能異術之士四方遊蕩;各高等地域官宦、吏員、富民的住宅、別院,以至最臟最亂的地段中細民百姓的家裡院內,不時會有好些詭黠難測的物事發生。

    林強雲清醒過來是在四月十一日午時。經過半個多月的昏睡和家裡人們的細心照拂,幾乎變了一個樣的林強雲,終於在這個充滿陽光的日子裡,真正的清醒過來了。

    這天午時,一眾人剛吃過午飯,又和前些時一樣輕手輕腳的齊聚到林強雲寬大的臥房中。三菊剛喂完今天的第四次蓮子粥,收起小碗和湯匙朝人們一笑,姍姍的拉起不舍的應君蕙,讓開位置給四天前接到消息從山東趕來的沈念宗。

    走到床邊坐下,仔細看了下林強雲的氣色,將右手三指搭到侄兒左腕上閉上眼把了片刻後,沈念宗對立於身側的上官婉和聲說︰“強雲除了臉上的死皮更皺、脫落的跡象更明顯外,脈相還是一如幾天前般沒什麼變化。看來他清醒過來也就是這一兩天的事了,我們坐一會就出去吧,人多濁氣大,對病患不太好。”
bladelin 發表於 2008-5-4 19:09
卷六 十三章(一)

    上官婉無聲地點點頭,一副你說什麼就怎麼辦的神氣。

    “叔,是你嗎?”聲音輕輕的,不是很清晰的傳入耳中,沈念宗面對上官婉笑道︰“看看,關心則亂,心智一亂就會鬧耳。這不,我好像聽到強雲在叫我呢,你說是不是怪事?”

    “真是我叫你呀,叔﹗”林強雲的聲音這次更清楚了些,連更遠的上官婉也聽到了,她連忙轉到床頭盯住躺著不動的林強雲,見到床上的人眼皮和嘴唇都在微微的抖動,眼角還有兩顆大如黃豆的淚珠。不禁高興地叫道︰“官人,是林大人醒過來了。快看,他的眼和嘴都在動呢,官人沒聽錯,剛才一定是林大人在叫你。”

    上官婉心中一喜,心急口快下一不留神就把官人叫成了“你”,說退場門了才發現這個“你”字叫得太親熱,臉刷地一下就紅透了。別人聽說林強雲即將清醒過來,也沒注意到她的這一下改變,即使注意到的人也沒不會在此時去計較。

    今天林強雲恢復知覺後第一個入耳的就是沈念宗的說話聲,開始他迷迷糊糊的以為是在夢中,再加這麼長的時間沒說話,所以他的叫聲還很細微。雖然眼睛沒能張開看清周遭的一切,不過,從鼻子內嗅入的氣味、耳朵裡聽到的聲音上,他立刻就知道自己真的是清醒了,身體也感知到有被子蓋住,左腕上能很清楚的感受到一個充滿父愛的手,只有叔的手才能給他這樣如同父親般的親切感。

    幾個或粗重、或微細的呼吸聲在左側響起,努力了好一會才張開雙眼的林強雲,被房間裡的光線刺得趕快把眼睛閉上,這一瞬間他已經看到了沈念宗、陳君華、謝三菊、應君蕙……等人的臉面。剛才能夠出聲說話,再加上一睜眼就看到自己的親人,讓林強雲喜出望外,忍不住流出淚珠把枕頭沾濕了一大片。

    林強雲再次睜開眼時,應君蕙第一個不管罔顧的抓住他的手喜極而泣。所有圍在床邊的人都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濁氣。

    應承宗一跳而起沖到臥房門外吼道︰“大哥醒了,大哥醒了﹗”

    他的狂吼引出了一片歡呼聲,有人大喝了一聲什麼後,高叫狂呼的聲浪馬上消沈了下去,一變而成小聲的談笑,這間臥房的門窗外擠滿面了想看一眼林強雲的人頭。

    林強雲把眼光慢慢從床前的人面上一一掃過,露出歡喜無限的笑容、抖著嘴唇用力抬起沒被抓牢的右手指向沈念宗和上官婉。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就有人急沖而入高叫︰“沈總管、陳都統制,大門外來了一隊人馬,看前行的迴避、肅靜牌和儀仗隊的架式,似是哪位朝中的大人因公事而來。”

    “一隊人馬?”沈念宗和陳君華同時心中一沉,兩人對看了一眼,俱都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不安和決絕之意。陳君華對房內的人輕喝道︰“四海、金來、金見與山都一起,從此刻起留在房內寸步不許離開,一旦聽到有警傳來時,立即和強雲的親衛一起,護著強雲和家裡的女眷等從新開挖的密道出去,到本廂坊的李瑞春家中換裝後,潛行到保安水門外的三查碼頭,那裡有四艘我們的船等候。你們上船後不得遲疑,馬上沿江出海灣去澉浦鎮碼頭,上守候在那裡的戰艦不得上陸地回家。”

    說完,對沈念宗點了下頭就向門外走,到門口時回頭看了一眼,大步行出門去。

    沈念宗對張嘴欲開口的林強雲搖了搖手,從容說道︰“強雲,門外來的人不知是什麼來意。這次出了事後,四海屬下、荒字號的甲子,以及丁大俠他們全力追查暗算我們的主謀。從各方探得消息,結合天松子他們所知和城裡的流言來看,對我們暗襲的雖是大批縣衙差役和一些都轄房緝捕使臣的役丁,但他們的勾管上官都不知此事,倒似並非是官府有意而為。不過,從各種消息和其他跡象來看,極可能有朝中大臣暗地支援並參與其間,否則就不會在沒有上官調度的情況下,出動兩縣差役和申供院的役丁了。我和君華與冉、公治兩位先生商量過,都覺得有些撲朔迷離,也有可能是朝庭得到什麼不利於我等的消息,試探著向我們下手了,要萬事小心些才妥當。所以,你什麼都不要問,不要說,一切事都則我們來處置。無事則罷,若有什麼事情發生時,記得在得到消息後馬上動身到山東去,我們會很快趕來相會的。”

    說完,頭也不回地出門去了。

    四海他們顯然是早有準備,在其他人都出去後立即迅快的從房角取來些圓木棍和一大塊縫在一起的粗麻布,很快就裝配成了一副擔架。

    林強雲在三菊、應君蕙和上官婉的幫扶下,慢慢坐起酸軟無力的身子,靠在床頭上。穿上衣服後他才發現這裡並不是自己原來的睡房,寬大的房間前後都有大窗,難怪剛醒來時會覺得光線刺眼。此時他看清四海他們裝好的擔架,不由得奇道︰“咦,什麼時候做成了這種擔架了,這是誰想出來的物事?唔,還差一點沒做好,應該在前後部位各多加一條能讓人掛在肩上的大布帶或……或繩……索,咳……抬……抬擔架的人……人才……咳……咳……不會覺得……覺得太……太……咳……累……咳……咳……”

    這幾句聲音小得可憐的話聲說完,已經把林強雲累得氣都喘不過來,咳得直往側歪倒。

    坐在床內側的三菊一邊輕輕拍打林強雲的背,一邊輕聲細語的在他耳邊柔聲勸道︰“大哥,你身子骨還沒好,就少說兩句吧。坐著用眼看、用耳朵聽就好了。上月我們從山東來臨安的船上,你不是給我和君蕙姐講過這種擔架的事,還用茶水在桌上畫了圖讓我們看麼。前些時我閑著沒事,就按大哥所說的畫了張圖出來,請木工房的人做了好幾個,才做成了能將傷者放上去抬著奔走的這種物事。大哥放心,以後我會叫人全都安上繩索布帶的。”

    應君蕙也在床邊扶著,用手輕扶他的胸說︰“是啊,大哥放心好了,三菊妹妹會按你的吩咐去做的。你已經喝了十多天米湯了,身體還太過虛弱,最好還是躺下休息吧。”

    “不,我要看看是哪一位大官篤到家裡,他們來干些什麼。不弄清楚狀況,心裡實在是放心不下。”心情緊張的林強雲惦記剛才聽到的話,他在喘定後放慢說話的速度,使自己不再喘咳。

    應君蕙安慰道︰“大哥不必心急,今天是黃道吉日,諒來不會有什麼壞事,有道是‘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小妹就不信有我們千余護衛隊和丁大俠、叔祖公他們,還會讓人傷了大哥。”

    不多一會,先跑出去的應承宗連蹦帶跳地沖進房間,高叫︰“是好……”

    被應君蕙狠狠的盯了一眼,應承宗縮了下頭笑嘻嘻地走到床邊壓低聲音說︰“是件大好事,來的是大哥的族叔林岜林大人,聽說他已經起複為大理寺卿,並還升了官,現下已經是正六品的朝議大夫了……”

    “正六品的朝議大夫,這是多大的官?”林強雲對這些官品的事是一無所知,也從不費心去想,對於底下的人每月替他從左藏庫支領回來,值得四百多貫的各種錢物也根本看不上眼。這個連自己的官有多大也不清楚糊塗家伙,除了一門心思賺取大把的銀錢以外,似乎對其他的什麼事情也不太關心,所以才會問出這個令大家都哭笑不得的問題。

    “大人,正六品已經是好大的官了。”上官婉笑著向林強雲解釋道︰“雖然請給的料錢和其他添支錢與大人的從六品差不多,但按大宋祖製,大理寺卿必須由正六品的朝官才能擔任的。這個職官差遣另外又多了數百貫添職錢……”

[ 本帖最後由 bladelin 於 2008-5-4 19:23 編輯 ]
bladelin 發表於 2008-5-4 19:15
卷六 十三章(二)

    “哦,原來是這樣。”林強雲不想再聽這些他不感興趣的東西,對呆站在床前的應承宗問道︰“我那叔父大人帶了儀仗大隊,是幹什麼來了?總不會為了升官而擺架子耍威風,到城外連路人也沒幾個的地方來給人看吧?”

    應承宗紅了臉,急得有點結巴︰“我也不知道是什麼事,沈叔叫我回來告訴大家吾要驚,林大人來這裡是大好事,說什麼聖上下詔讓我們中的好些個人當官,還有什麼事情要大哥派人去辦……”

    “呵呵,賢侄不必探問,為叔來告訴你好了。”和沈念宗一起走入房門的林岜,看清了床上的林強雲後,腳下一頓,身上起了戰抖再邁不動腳步,他吃驚的神色讓林強雲也是大吃一驚,只聽林岜指著床上的人顫聲向沈念宗問道︰“啊也……他……他是我那賢侄林……林強雲?”

    沈念宗不發一言的陰沈著臉,向林岜點頭。

    林岜慘聲抬頭向上高呼︰“天吶﹗這些時日到底出了什麼事?”

    過了好久,得不到任何回答的林岜情緒稍為安定了些,淚流滿面向林強雲一步一頓的走近,嘴裡用剛好能讓大家都聽得清的聲音,哽咽道︰“想不到我們叔侄不見方數月,賢侄就成了……成了……賢侄竟然……竟然憔悴至此?”好不容易才想到合適的詞把話說完,一屁股坐到床頭,握住林強雲的手大滴大滴的眼淚落到他們兩人的手上身上。真情流露極為感人,害得房內的幾位女子哭出聲來。

    林岜的神色也是十分憔悴,與在汀州、漳州時清減了不少,但總還有個人樣。在他的眼裡,林強雲幾乎快沒人樣變成鬼物了。沒心理準備的人乍一入眼,肯定會在大吃一驚之下轉身逃命,說不定有些膽小的還會被當場嚇暈過去。

    床上的林強雲瘦成了一把骨不說,頭面也完全變了形成了另一個樣子,只不知完全好了之後會臉面會變成何等模樣。臉上的皮膚又黑又皺,還有些已經開始蛻裂,露出裡面幾絲細白的新肉,看來實在是一臉森厲的鬼氣。若非有這麼多人在房內,林岜肯定不敢把床上的人看成是林強雲,也肯定會嚇得轉身逃出房間去。

    聽完了冉琥、公治渠述說,飛鶴子、丁家良等人補充的出事經過後,被請到桌前坐下的林岜拍案怒道︰“豈有此理,真是太豈有此理了﹗這麼說來,那薛極薛大人肯定與此事脫不了干系。為叔想,薛極之所以會對賢侄下手暗害,恐怕……唔……怕是與賢侄插足米面鋪子的生意有關。據為叔所知,薛極的家人在臨安城內外開有一、二十間米面鋪,與其合手掌控臨安米面市價的店鋪和牙人也為數不少。據你們探得的消息說,臨安城內只有蔣家開的米面鋪子未隨同他們一起升起米價,那就說明蔣家不是同一伙的。賢侄大可與蔣家的人交個朋友,最好也結成一同進退的合手,今後一起與這些人相抗。另外,有薛極出面參與做的壞事,史相絕對免不了也是知悉內情的。至於此次針對賢侄人身下手暗害,是否得到史相公的默許,那就誰也不得而知了。”

    連史彌遠也會出手對自己不利,林強雲不大相信,他口氣有點懷疑的說︰“可是,薛極因為生意上要維持一家獨大的霸主地位,想方設法出手要害我還有點勉強說得過去。但是,史彌遠是個面慈心黑、老奸巨猾的家伙……”

    “咦,等等,賢侄說史彌遠是個面慈心黑、老奸巨猾的家伙,難道你見過史相公此人麼?”林岜此時聽了林強雲的話頭,聽出話裡的意思,心中不但是奇,還有點吃驚了。他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到臨安才三數個月的時間裡,不但因為做米面生意與薛極對上,還能張口就說出史彌遠的性子。

    林強雲望了飛鶴子一眼,有些為難的說︰“這個……這個……”

    天松子對還在沉吟的飛鶴子道︰“師弟,這裡無一不是‘上人’的親友家人,想必說出來也不會有何不便,只需吩咐大家別把此事傳出去就行了,還是將實情告訴林大人罷。”

    飛鶴子嘆了口氣正想開口,沈念宗向屋內的小輩和上官婉看了一眼喝道︰“道長且慢,除了丁大俠等人外,其他人都先出去外面候著,沒有我的傳呼不得讓任何人進屋裡來,若是有人不聽警告的,在此非常時期,一體格殺勿論。上官姑娘與此事有關,留在屋裡不妨事。”

    “什麼事,連我也不能進來聽聽麼?”陳君華從來沒聽過沈念宗會下格殺令的,這時因為林強雲總算是安然的清醒,帶了大隊儀仗來的又是林強雲的族叔林岜,而且他的到來於雙木商行有利無害,心情大好之下便向多年的兄弟開起玩笑來。

    三兒和金見最是“青尋”(客家方言,意為︰好看熱鬧、好打聽消息),一聽沈念宗說這件還有許多隱祕的事不讓他們與聞,俱都眼巴巴的看向林強雲。

    林強雲也不想讓這件事讓太多人知道,以免年輕人一時不慎將不可告人的事洩露出去,無端的再招來一大堆麻煩,也就對三兒和金見的懇求目光置之不理。

    三兒和金見此時見了陳君華進屋,三兒叫道︰“爹爹……”

    陳君華臉一沉,三兒不敢再說,拉起翠娥的手就向門外跑。

    飛鶴子把林強雲與史彌遠相見的前因後果都說了一遍,當然飛鶴子不會把與林強雲一起合手蒙騙史彌遠和楊太後的事說明,只是在言語中將照妖鏡說成了真是天師道前輩仙長留給林強雲的手尾。這些故事聽得林 及丁家良等人嘖嘖稱奇,不由得把目光向上官婉和沈念宗兩人身上掃視,把個已經三十多歲的上官婉看得滿面通紅的躲到沈念宗身後不敢抬頭。

    林強雲對林 說︰“叔父大人,史老……哦,史相公為了他體內的冤鬼不至於為禍,也為了‘紅丸子’丹藥,才在自保的情況下認了我為異姓侄兒,若是他在薛極出手對小侄暗算前就知道的話,為何不阻止呢?所以小侄認為他不可能默許有人對小侄不利,最起碼在知道小侄有生命危險時不會袖手旁觀……”

    知道了其中的許多內情之後,林岜也對自己原先的判斷有些不敢肯定,拍拍前額說︰“這就有點奇怪了,按理說史相公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著想,確是不可能默許對賢侄下手,從此次朝庭用急足將為叔從家裡招回行在,丁憂未滿就起複為叔任大理寺卿這點看……為叔先時還奇怪,為何賢侄的事連大內的太後和聖上也給驚動了?唔……這就是了。這麼說來,這次事故發生後賢侄非但沒將‘紅丸子’送給史相公,連上官姑娘也沒進過大內了麼?”

    陳君華粗聲道︰“上官姑娘確是有一個多月時間沒進大內,這倒沒什麼問題。但‘紅丸子’麼,事發後已經有兩次的藥沒送去了,那老奸在第一次沒送藥去時,每天派人到家裡來討要,都被我們推說強雲昏迷不醒沒法煉藥應付過去。當時就有史……派了太醫局的太醫來看過,卻也是無計可施,後來才安靜了些。不過,相府還是三天兩頭的派人帶了不少藥材等物事到家裡探看,說是史相公十分關心侄兒的安危……”

[ 本帖最後由 bladelin 於 2008-5-4 19:26 編輯 ]
bladelin 發表於 2008-5-4 19:31
卷六 十三章(三)

    林岜︰“難怪史相公會將為叔在來此之前招去公事房,到了那裡卻又什麼都沒說,只是吩咐為叔要仔細照顧賢侄。看他的神情也確是有什麼病痛在身,一副苦不堪言的樣子,想必也是對那薛極十分不滿的了。啊……為叔想到一件事說不定與賢侄被暗算的事有關,不過為叔在沒想清楚之前還不能將詳情告訴你。”

    林岜向房內的從人拱手施了一禮,以示沒把心中所想說給大家聽的歉意,眾人也還禮以示理解。

    林岜鄭重的向林強雲說︰“這事也給賢侄提了個醒,商場猶如戰場一般,千萬不可等閑視之啊﹗俗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今後出入時必定要提防有人會對賢侄不利。好了,此事我們以後再想,如今賢侄可是能起來了麼?”

    看到林強雲掙扎著在起身下地,林岜止住他說︰“既是賢侄不方便,就在床上聽好了。”

    眾人對著立於睡房正中的林岜手上聖旨行禮如儀,宣讀聖旨時,林強雲越聽越感驚奇,依年輕皇帝所下的聖旨上所說的大意,為了獎勵將登、萊、海寧等三州收歸大宋之功,不但張國明升了官,由從八品的宣義郎越轉兩秩成了從七品的從議郎,並還將他從權知淮安軍調轉至山東任權登、萊、海寧三州安撫使的差遣。有功的沈念宗則特賜同進士出身,宣德郎,特除權登、萊、海寧三州安撫副使;陳君華複官忠訓郎(正七品)越一級加授修武郎,除登、萊、海寧三州兵馬都鈐轄。林強雲本人也越一級,由從六品的朝奉大夫越轉為奉直大夫(正六品),依舊提舉景福宮公事,添支錢加到三十五千。

    林岜把手上的黃綾卷及繡袋中的告身等分別交到林強雲等人的手上,轉身向眾人說︰“各位請暫且迴避,聖上另有密旨,不宜外泄。”

    林岜見林強雲看了密旨後的神情顯得十分凝重,許久後才沉吟道︰“叔父大人,若是史彌遠罷相後,聖上啟用……”

    林岜急忙輕聲喝道︰“強雲賢侄,休得胡言亂語,此事不宜宣之於口,自己心裡明白就行了。你且先歇息,為叔回去複命了。”

    林強雲小心將一小塊黃綾折好放入枕下,這一會子的功夫他覺得自己很累,勉力自行躺下靜靜的想著心思,不消片刻就沉沉地去見周公了。

    自那天在鏡子裡看到自己鬼怪似的面孔後,接下來的半個月,林強雲躲在房間裡足不出戶,除了山都、沈念宗、陳君華外,只有三菊和應君蕙可以在送飲食日用物事時能進房,其他的任何人都不見。他這半個月來除了吃睡外,就是躺在床上默思趙昀給自己的密詔,其他的大部分時間還是依著《陰陽養生訣》已經弄明白的功法自行練習。

    三菊和應君蕙這半個月來也和沈念宗、陳君華一樣只能聽到大哥隔帳發出的聲音,而見不到林強雲的臉面。不過,她們發現大哥的食量空前,以前能吃上一天的升半米飯和送飯的菜食,現下一餐全都吃下也還會叫喚說吃得不夠飽。可她們牢記太醫說過的話,絕不敢再加添哪怕是一星半點的東西給大哥,生怕一不小心把林強雲給撐壞了。

    四月二十八日吃過早餐後,林強雲身上已經有足夠的力氣出去走動一下了,他很想念已經一個多月沒看到和自己一起來臨安的沈南松,還有前一段在澉浦鎮,後來又搬到這裡的數十個小孩兒兵。他想借能夠走動的時候,去看看他們現下怎么樣了。

    從鏡子中看到,自己臉上最後一塊死皮終於脫掉了。新長出來還沒見過陽光的臉,即使在光線不太好的床帳內,他也能從鏡子中看清好像變了個樣的臉面,上面細白光滑的皮膚猶如吃過自己所煉藥丸的女人般幼嫩。

    實在的說起來,已經把死皮脫光了後,他的臉型乍看起來倒是沒多少改變,但細心一看就會發現有了些微的不同。可能是由於在受刑期間和受刑後所造成的頭面部傷害,令得他臉部的某些部位的肌肉有些微小的變化,臉面也就跟著有了些微的變化了。再有清醒過來的第一天林 看到他時的驚恐話聲先入為主,這就讓林強雲怎麼看都覺得鏡子裡的人不是自己。

    林強雲看著鏡中的自己暗自發愁︰“這是什麼事呀,我林強雲堂堂一個大男人,受了一點小刑好了之後,不但換了另一個臉面,還竟然會長出了這麼一副女人般的面皮來。這……這叫我怎麼去見人呢?”

    正大感為難怎麼出去見人時,他忽然又發現下巴和嘴唇邊寸半近兩寸長的胡子裡,那些死皮還是半脫不脫的留在下巴上。心裡一發狠,暗道︰“先把胡須刮掉,讓這些該死的黑皮全都脫光再說,管他什麼‘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損毀’,我本就已經變成了這一副女人樣,沒的還要我帶著嘴邊的一大片又黑又皺的面皮出去見人不成?哪……哪還不把看到我的小孩兒兵們給嚇個半死。”

    “山都。”林強雲比往常大了一倍的叫聲,把在桌邊鼓搗一具怪模怪樣物事的山都嚇了一跳,放下手裡的物事沖到床邊問道︰“什麼事?你若是還想叫我去偷吃的話,就不用說了,我是不會再去偷的。上回偷了一次,吃食沒偷到手,反被沈老頭子罰了一天只準喝茶沒飯吃,差點被你害死。你知道么,那茶呀肚子越餓越吃得多,越是多吃了茶,肚子就越發餓得要老命……”

    “好了,好了。現下不要你去偷食物,別羅裡囉嗦的總拿一件事來說個不停。”林強雲無奈地止住山都叨嘮,和聲道︰“你去幫我將那把能折起來的大頭濃背小刀磨利,越鋒利越好。然後再替我打一盆熱水,並將香鹼也拿來好麼?那個能躲起來看人看東西的物事,就留到以後我和你一起再做好了。”

    林強雲把山都的寬緣紗帽借來戴在頭上,在山都做給他的拐杖支撐下慢慢走出房間門。

    太陽雖不比大六月時那麼晒人,但也照得身上一陣陣的霧氣騰升,又暖又濕的空氣被微風吹得從黑紗外鑽入撲到面上,有些麻、還帶著微微的痒意,很是舒服。

    四顧了一下周遭,林強雲才發現自己現下的睡房已經搬到左後院來了。這裡只有這一間單獨建的四間平房, 形的四間房屋坐北面南,開口處接收南來的暖風。房屋內外靜悄悄的不聞一點人聲,只有遠處似是鐵工房的“通通”錘打聲隱約傳入耳中。

    眼見這麼好的陽光不能好好的享受,林強雲心煩的一下取下遮陽帽,連手上的拐杖一起交給山都,長吁了一口憋了太久的悶氣,伸張雙手閉上雙眼仰面朝天喃喃的說︰“總算能晒到太陽光了,這種感覺真好﹗太陽啊,把你的光芒盡情的往我臉上晒吧,讓我的臉回複到以前一樣又紅又黑又健康的樣子……”

    “天啊﹗大哥,是大哥出來了﹗”不知在這裡站了多久,盡情享受陽光,沉醉在和風麗日裡的林強雲被三菊驚喜的叫聲驚醒。張開雙眼低頭,發現三菊和應君蕙兩人潮紅著臉蛋,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看。慌得林強雲一下子也鬧了個大紅臉,同時也想起自己女人般的臉面被兩位姑娘看去,恨不得狠狠的抽自己兩個嘴巴。轉身一把奪過山都手上的帽子,手慌腳亂地戴到頭上,系牢垂下的布帶。

    外面探頭探腦的一個小宮女,往裡看了一眼,一臉喜色的轉身向前院飛跑而去。

    林強雲知道小宮女是去報信,也沒去理她,只管接過山都手裡的拐杖朝前走,不好意思的向兩位姑娘說︰“君蕙、三菊,沒事的話陪大哥到外面走走好麼,我想去看看南松和小孩兒兵他們。”

    兩位姑娘哪會說不好,喜孜孜地在兩邊扶著大哥向右側的後院行。

    走了十多丈來到後操場上,遠遠看到從前院的拐角處轉出蹦跳般前沖的徐興霞,她被緊跟著用白布裹得緊緊的黛絲娜、荷絲娜拉住,後面還走著三四個一臉無奈的護衛隊員。只聽黛絲娜用她那生硬的漢話直叫︰“徐小姐,公子主人的叔父大人說過了的,在公子主人養傷期間,誰也不許前去打擾。我們沒說假話,真的是一個多月沒看到公子主人的面了。”

    林強雲怕自己還沒那麼大的氣力高叫,便對應君蕙說︰“君蕙,我怕沒力氣叫出聲,你叫她們過來吧,這個辣椒般的大小姐放起潑來可不是好玩的。”

    君蕙抿嘴一笑道︰“啊喲,看大哥說得多可憐吶,你這是心虛,才會自以為還是個病患。其實,史相公請來的太醫早些天就說過了,大哥早就可以出來活動,他怕時間久了會讓大哥真的憋出病來。不過,叔說讓你再多歇幾天,才沒叫你出來的。剛才我們都見到大哥神完氣足,已經大好了。不信,你試著大聲點叫叫看,說不定能叫得大聲呢。”

    “黛絲娜,”一個字退場門,林強雲就知道應君蕙的話沒錯,自己確是因為心理作用才自認為身體沒復原。他發現自己的叫得不僅大聲,而且比過去更顯洪亮,高興得他放聲叫道︰“你們讓徐小姐過來吧,別拉著她了。”

    脫了身的徐興霞一沖而至,伸手就要抓下林強雲頭上的帽子,大叫道︰“又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人,這麼羞答答的戴頂帽子做什麼?快取下來,讓我看看受了頭箍大刑後,你變成什麼模樣了……”

    林強雲心裡正暗暗叫苦,遠處徐子丹的叫聲傳到︰“霞兒不得無禮,林賢侄身體還沒好清,如何能受你如此攪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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