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宋末商賈 作者:海紅鯨 (已完成)

 
georgewan 2007-5-12 16:59: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2 123629
bladelin 發表於 2008-10-29 12:00
卷六 十七章(一)
    陳煜和其他四人都拍手稱善,一會後陳煜小聲說道:「這事我們幾人為首,趁著今天是『休沐日』,先到留於行在的各位年兄家中走動聯絡一番,鼓動他們也共襄此舉,下個『休沐日』前夜,還是我們幾人到此會合,算清能聚到好多糧帛,如是能與他們相差不遠的話,就於次日發動一下子把這前數位的名頭奪到手中,好歹也為我們這些七八品的小官們出上一口惡氣,不讓那些大員、豪門巨富們耀武揚威……」

    商量已定,六個便結清酒菜錢匆匆走了。

    紹定三年的五月,對於大宋行在臨安的下層貧民百姓來說,是最為動盪不安的日子。這個月從初十日開始,臨安的米面價錢就似發了瘋般的狂漲不止。初九日還是不到十文銅錢一升的上白米,初十日就漲到十六七文,也就是會子(紙鈔)一百文足,半天之內漲起了將近一倍的價錢,這還叫人要不要活了?

    隨後,直到五月二十五日止,食用的米面幾乎是每日一漲價,一直漲到每斗上白米兩貫,而且驚動了趙家天子——當今皇上——下旨給戶部,準備好開啟平糶、常平兩倉,一旦發現有餓死人的情況就立即開倉糶糧,平抑臨安的糧價。這才止住了發瘋般上漲的糧價。

    市面上的情況總算還好,並沒有出現當今聖上趙昀所擔心的,在這樣高的糧價下出現餓死人的事。據盧清奏報,這得歸功於臨安土著富民蔣氏兄弟,特別是家主蔣崇仁的身上。若非蔣大善人斷然決定,在五月初十日開始發現糧價瘋漲的情況時,盡全力將所有存糧按原先的售價出糶,讓所有貧民都得以安食,臨安城內肯定會有不少買不起高價糧米的人,被餓死在這次糧食價格風潮中。此中除了蔣氏的十七家米面鋪之外,雙木商行也出了全力,在這些天中的所作所為照樣功不可沒,幫著蔣家苦苦支撐。

    趙昀歎了口氣,盧清的話聽起來似是天衣無縫毫無破綻,但身為皇帝的人怎會不知道此中另有隱情呢。

    揮退盧清後,一個小太監匆匆走到趙昀身邊耳語了幾句,心事重重的趙昀皺了皺眉頭,不動聲色的示意小太監離開,慢慢向太后的寢宮踱去。

    「出了這麼大而自己又想不明白的事,還是要去看看太后是怎麼想的,也許太后能給自己提個醒罷。雙木商行?不就是那位林強雲所有的麼?此人已經接了密旨,從這次能與蔣家兄弟一起,傾全力花費大筆錢財保得我大宋子民生機來看,倒也不負朕對他的一番期望。」自去年底林強雲進大內,以道法慧眼看出宮中冤氣蓄積成禍,自己已經按太后的吩咐,於今年正月下詔,故皇子趙緝贈保信、奉國軍節度使,開府儀同三司,追封永王,謚沖安。三月又再下詔,故皇子趙繹賜忠正、保寧軍節度使、開府儀同三司,追封昭王,謚沖純。兩個早夭的皇子都已經有了王位,應該冤氣會少些了吧。

    宮禁內雖然好了些,沒再出什麼煩惱心的事,但國事又來煩人了。先是在正月知棗陽軍史嵩之創置了屯田——哼,真是他創置的麼,怎麼別人卻奏報說是其部下孟珙所為的呀。不過,看在史丞相與自己同船共渡的情份上,也不好過於認真(還是下詔以勞賞官兩轉。

    最惱人的還是福建路出事了,二月,欽天監的春官大夫(北宋前期稱「提舉司天監」,元豐改制後稱為「太史局令」,孝宗淳熙之制則成此官名)奏報日有背氣。果然就有汀、贛、吉、建昌蠻獠盜發,經擾郡縣。唉,只好免去那些遭盜災郡縣一年的賦稅了。可上月又有奏報說「漳州、蓮城盜起,知龍巖縣莊夢詵、尉鍾自強不能效死守土。」該死的,若非祖制有不殺士大夫之誓,孤非殺了這兩個懦夫不可,只好下詔削秩罷了他們的官了事。

    現在倒好,行在臨安都出了大事,上月杪一場騷亂死傷數千不算,如今行在的糧商們又鬧出這樣天大的漲價風潮來。

    「這是怎麼了,難道孤聽從帝師鄭清之勸告,想韜光養晦留得有用之身以待史相日後……」想到史相彌遠,趙昀不由得稍縮了下頭,環目向四周看了一眼。雖然史丞相於數年前就一直上書乞請歸田,但考慮到此人一日還有影響力在,他回去可能會更令人難以對付,故幾次都沒允。要想鞏固來得名不正言不順的帝位,必須要有史丞相的支持,趙竑的遭遇,自己是親眼目睹了史彌遠翻雲覆雨的手段,不得不小心。

    「臣妾參見陛下,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是誰?」趙昀剛走入慈明殿,就聽到一個嬌滴滴的女聲在身前響起,雖然想不起是哪一位嬪妃,但卻聲音裡知道此人是自己曾寵幸過的女子無疑,暗道:「這聲音聽來好熟,好久沒見過她了。」

    趙昀沒對跪伏一地的宮女嬪妃們多做理睬,看了一眼後向楊太后走過去,躬身施禮:「兒臣給母后請安。」

    楊太后看來紅光滿面,和過去有些不一樣了,但何處不一樣,卻又沒法說得上。趙昀一眼就看出,這位名義上的母親真是越活越年輕了,她——看似只有五十多的樣子,實際年已七十三四的老太婆——滿臉的春意,分明是承歡交合得了雨露後的情景。這一下有意觀察,年輕眼利的趙昀發現了過去許多沒注意的細微之處。他看到立於楊太后身側兩個十五六歲的小宮女,乳突臀翹臉泛桃花,與太后一般的滿是盎然春意,顯示出剛才也分沾了雨露的得意之色。

    趙昀很清楚,數年來雖說御過的女子不計其數,但太后宮裡的眾女自己可是從沒染指過。心裡不禁酸溜溜的暗中大恨:「史彌遠,又是史彌遠這廝成了姦夫,難怪這些時日進了不少『起陽丹』給孤家,想來他也是得『起陽丹』之助,才能在垂老之際連御數女。可恨呀,可恨!丟盡了皇家的臉面,必須想辦法阻止此事,不能讓這樣的情況再發展下去了。」

    「官家不須多禮,快到為娘身邊坐下。」楊太后今天實在反常,笑盈盈的抬手招呼趙昀,待他坐好後破開荒的起身走到一個還跪伏於地上的女人身前,拉起那穿著美人服飾的女子,掃了一眼其他宮女,冷冷的吩咐:「你們起來,在一邊侍候著。」

    楊太后牽了那女子走近趙昀身前,眼裡滿是憐愛地在她臉面上輕捏一把,對趙昀笑道:「官家可認得此女?」

    越昀驚奇的發現,在楊太后走動間,今天的老太婆不但打扮穿著與那一同走來的年輕女人相似,而且身材也出奇的好。除去老女人的腰身暫且不論,光是漲得高高的胸乳部位,就不是她這種年紀的老女人所應該有的。此時的楊太后再沒有昨天見她時的老態,而是棄了枴杖步伐穩定的挺著傲人挺拔的胸乳,一臉自信的行走在大殿中。

    趙昀眼光落到那年輕女人的身上,此女雖然是個相貌平平的樣子,但讓人驚異的是她一身肌膚細緻白嫩得出奇,令人一見就有把玩一番的衝動。放眼宮中所見,趙昀還從沒見過肌膚如此細白的女人。這是什麼人呢?已經騰升起慾火的趙昀,依稀還有點曾經寵幸過此女的印象,似乎是……咦,怎麼想不起是什麼人了呢,怪事啊!

    楊太后很得意,連趙昀這寵幸過數十個千挑萬選女子的年輕皇帝,見了老身的胸乳也有這副色授魂飛的模樣,說明自己年雖老但色相還存留些許,若是當年趙擴在世,自己與曹美人爭奪皇后之位時能得到那些丹藥和這樣的胸托,也許用不了那麼長的兩年時間,就可以將皇帝的寵愛全奪到自己身上,能夠更早些當上皇后了。

    想到這裡,她真的是得意極了:「想不到史彌遠送給哀家的丹藥和胸托子,竟然真的能讓人返老還童。真不錯,應該給侄媳們說說,讓她們也去尋史丞相,問清楚此種丹藥和胸托的出處,她們用了後說不定能讓谷兒、石兒(楊太后之兄楊次山的兒子楊谷、楊石)見到她們時會再有新鮮的興頭,就是能得歡好一兩次也行,省得這幾個侄媳因了失寵而經常到老身這裡哭訴。」

    楊太后想到得意處,心中忽地一驚:「哎喲,大事還沒底定,且先安頓好官家與謝女的事再說其他。」

    楊太后見趙昀盯著這女人目不轉睛的看,心中的得意勁又上來了,小聲問道:「官家是記不起她了罷,這也難怪,已經四五個月沒見面了,此女又大變了個樣子,官家認不出來也是情理中事。休說是官家了,哀家隔了兩月見她時,也是大大的吃了一驚呢。」

    楊太后放開牽著那女人的手,自行走到趙昀身邊,附在這位養子皇帝的耳旁,帶著一臉曖昧的笑容悄聲說:「官家可還記得去年六月封的謝氏美人,如今的她已經與前大不相同了,不但肌膚如脂似玉,還另有令官家想不到的絕妙好處。若是官家想知道詳情,今夜不妨寵幸這位謝美人,事後便知了。」

    趙昀聽了楊太后一番話後,雖然此刻他真是想不等入夜,立即就寵幸這位謝美人一番。但心中卻有個聲音提醒著自己:千萬先忍耐一時,先將這月來臨安糧價的事說給她聽聽,得了所要知道的情況後再玩不遲。
bladelin 發表於 2008-10-29 12:01
卷六 十七章(二)
    「去年六月朕封的謝氏美人?這卻是誰呀?」聲音不大,剛好讓楊太后聽得清楚。當下故意做出一副色色且胸無城府的樣子,起身走上兩步把那女人低著的頭托起,一手輕撫其面歎道:「果然如脂似玉,一副吹彈得破的細嫩肌膚,確是我見猶憐的可人兒。咦……」

    楊太后得意一笑,走回軟榻上坐下道:「官家此時前來慈明殿,定是有什麼大事,且先說給哀家聽聽罷,早些說完,哀家也要歇息一會了。」

    聽完趙昀所說的事情後,楊太后頓時收起臉上得意的神色,凝重的想了一會才緩緩問道:「以官家看,僅去歲成都、潼川路歲旱民歉,別處無事的不災之年,於行在突發米價上漲,這事是何種因頭引發的?」

    趙昀不想讓自己顯得太聰明,只是無聲的搖了搖頭。

    楊太后也沒想趙昀回答,再度陷入沉思,半晌之後才款款說道:「哀家看,定然是有人心懷不軌,借此擾亂本朝民生,以圖動搖我大宋國本。官家,且隨哀家來。」

    同是五月三十日這一天,劉占忠十分不解地看看坐在船艙口,擺弄幾十塊長短、大小不一大塊的人,蹲到他面前問道:「薛老弟,據你說這些都是布臥機子,可麻、絲兩織。但老哥我怎麼看,都只看到是一堆長短不一的木條,沒看出這些木條、木塊有半點織機的樣子。你不會把什麼東西給搞錯了吧?」

    「劉軍爺,怎能這般說呢,小的可是四代木匠世家吶。」薛老弟不悅的對劉占忠反駁道:「你看不出這些木製的條塊是什麼,這倒能說得過,因為小的還沒把它裝起來。但說小的會把伴了自己三年多的物事搞錯,卻是太也看不起人了。」

    劉占忠要的就是和他說話,這一路行來已經近四十天了,雖說除了開始的十多天是行走在陸路上外,其他時間都坐船順大江而下,既沒有行路的辛苦,也閒得發慌。但在一艘能坐二十多人的客船上,成天對著自己手下的七八名兄弟和這位一天說不上三句話,只會埋頭擺弄木條、木塊發呆的人,實是太過無聊。

    帶出來護送這位姓薛木匠的七八名弟兄,一離棗陽地境坐上客船後,立時就取出隨身帶的色子(骰子),雖然沒有大呼小叫,卻也壓低了聲音賭得熱火朝天,沒人來理會帶隊的劉占忠

    包下來的小客船,現時是行走在江南運河的旁支河道上,一天前才由平望鎮岔入吳興塘,沿河向安吉(湖)州進發。

    劉占忠:「那你倒是說說看,為何我們快到臨安時卻又節外生枝的要去安吉州走一趟,這不是沒事打事嗎?」

    薛老弟:「唉,劉校尉呀,怎麼給你講了那麼多遍還不明白呢,小的在金國時就看到過湖州出產的……」

    劉占忠立即糾正他的話:「是安吉州,千萬別說湖州了,這是犯忌要坐牢的事,被人首告到官府裡去,我們這些人全會有大麻煩。」

    薛老弟:「好好,依你,依著你就是,安……安吉州就安吉州罷。小的看到過湖……安吉州出產的羅帛,很想知道他們是用何等機子織出來的,非得去看過了才能安下心來。這樣說,校尉大人可是明白了麼?」

    劉占忠沒回答薛老弟的話,而是自顧嘀咕道:「瘋魔了,最起碼是走火入魔之兆,一個織機有什麼好看的,劃得著上萬里路的跑到這裡看麼?真是個怪人。」

    別說劉占忠了,就是在薛老弟的家鄉金國河東南路——也是南渡前大宋的永興軍路——河中府萬泉縣(今山西省運城市萬榮縣)知道薛家的人眼裡,這位薛老弟一家都算得上是怪人。

    過了震澤村進入安吉州的歸安縣境,船行過兩岸遍植桑麻的河道,遠遠採桑的蠶娘歌聲入耳:「……消磨三十春,漸喜蠶上簇。七日收得蠶百斤,十日繰成絲兩束。一絲一線工,織成羅與豰。百人共辛勤,一人衣不足。舉頭忽見桑葉黃,低頭垂淚羞布裳……」

    這歌聲先是一人唱起,隨後漸漸的前後左右都有和聲,聽得劉占忠和薛老弟如癡如醉,呆呆的仰首望天。那劉占忠想起十年前死於金兵刀下的妻女,也曾和這些蠶娘一樣,日復一日的採桑養蠶,操機織布,到頭來卻……不由得淚下如雨。

    待到歌聲歇了好久劉占忠都還沒法止住淚水,心中的悲苦反是益發上湧,放聲慟哭道:「可憐……可憐的渾……家……可憐我那……三歲不到……的細……細女,想你們隨了我劉占忠數年,吃沒吃飽過一頓,穿沒穿暖過一回,卻要成日價的紡紗織布以補家用……」

    他的哭聲還未完全止息,淒涼的歌聲又起:「昨日到城郭,歸來淚滿巾。遍身羅綺者,非是養蠶人。」

    歌者唱至此便嘎然而止,劉占忠聽得唱歌的女子就在身側不遠,忙止悲收聲抬頭用模糊的淚眼向四下裡觀看,只聽得一女子叱道:「堂堂男子漢,在這運河之上哭得涕淚交流,成何體統。有苦有難悄悄的哭一會也則罷了,卻又嚎叫得驚天動地的,害得我連羅機子也踩它不動。」

    「羅機子?」薛老弟聽到這女子的話聲,一下跳起身向後方搖櫓的船家叫道:「停船,船家且將船先停一下,我有話問那位說話的大姐。」

    劉占忠抹了一下臉面,看清原來是數丈遠的岸上有棟茅屋,門前的岸邊站了位不到二十歲的年輕村姑,正雙手叉腰怒目頓腳。

    薛老弟向那村姑高聲叫道:「這位大姐,在下河中府薛景石,是個專做織機的木匠,適才聽得大姐說家中有羅機子,不知能否讓在下等人一觀?」

    女子一聽這人是個專做織機的木匠,喜道:「既是木匠師傅,正好我家有台華機子(提花織機)壞了,若是能代為修復,就請到我家來看吧。這位師傅放心,修織機的工錢是會給你的。」

    劉占忠和薛景石上岸到那茅房探問,方知道這家姓潘,只有母女三人,那母親是四十來歲的婦人,病在床上不能動彈,兩個女兒一個十九歲,一個年方九歲,一家人靠女兒養蠶織布為生。

    劉占忠一聽說她們家姓潘,心裡就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不由得脫口問道:「姓潘,你們不會是寶慶元年起事擁立趙竑的潘家後人罷?」

    這話一問出,躺在床上的婦人勉力撐起身仰首向天看了一眼,然後抖動嘴唇指著兩個女兒似是想說些什麼。她還沒等兩個尖聲哭叫的女兒衝到身邊,猛然噴出一口鮮血,什麼也沒說出來就一頭栽下床氣絕於地。

    這下不但薛景石嚇得目瞪口呆,連劉占忠也慌了手腳,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劉占忠和薛景石心腸都不是很硬的人,雖說潘家的這個女人是在病中因驚嚇而死,算起來與他們沒什麼關係,劉占忠還是掏錢買來一具薄棺,幫著兩個姑娘在屋邊草草安葬她們的母親。

    這潘家的母女三人也實在是窮,除了家裡的四架織機,還有一匹織成的小絹,三、四斤糙米,三隻破碗和一條破成魚網般的被子外,其他就一無所有了。

    看著這兩間既漏又破,就快倒塌的茅房,在屋椽下以三塊石頭架著,用於煮食的一個破了一角的小鐵鍋,薛景石為難地向劉占忠問道:「劉校尉,我們就這樣走了,她們……她們兩個女孩子留在此地……不如這樣,你若是還有銀錢的話,是否可以先借些予小的,待到了臨安雙木商行後,小的求東主預借些工錢再還你?」

    劉占忠掏出一疊紙鈔算了算,目注薛景石說:「錢倒是還有六十餘貫,這是我們幾個回棗陽去所要花用的路費。先說說你要用多少,太多的話我也沒法子。」

    薛景石走近還在母親墳前抽泣的姐妹輕聲問道:「潘姑娘,此後你們做何打算,還是準備在此住下去嗎?」

    年紀大的姐姐倒是硬氣,止住哭聲問道:「這位薛大哥,你和劉大哥都是好人,不論是誰只要能收留我們姐妹,我就跟他去為奴為婢。」

    薛景石:「如此,便好安頓了。你聽我說,劉校尉是要送在下到臨安去投奔雙木商行林東主的。若是你們姐妹願意,可隨我們一起離開此地去投奔他,聽說那雙木商行收下的人,只要不是好吃懶做,肯幹活就能賺得到自己的吃穿……」

    「去了,這麼好的地方,又有這麼好的東主如何不去?」潘姑娘抹掉眼淚,招呼還在哭泣的妹妹:「小妹,別哭了,把家裡的那幾斤昨天買回的米帶上,我們跟這幾位大哥到臨安去投奔個好人,以後發狠些做事就會有吃有穿了。」

    薛景石要買潘家的四架織機,那姑娘姐妹卻是不肯收錢讓他自己拆了搬走。到諸事辦完後,劉占忠便要船家掉頭向臨安進發。

    這半個多月的時間,雙木商行的人忙得不可開交,連護衛隊也把識字且會算數,能幫得上手的選出一百多人,派到各處收糧的地方相助。開始那些豪門、官宦送來收購的糧食除了有些過於陳舊退回去不收外,絕大部分都是中上品的好糧,不僅制米磨面的成色高,而且曬得極乾。
bladelin 發表於 2008-10-29 12:01
卷六 十七章(三)
    到得後來那些想以此鑽營趁機得利的人,就令得雙木商行的人大費周章了。

    五月二十三日,來了四十餘車稻穀,據代人送貨的車伕說,這批稻穀是從紹興府用兩艘漕船運來的,總數約有六千四百餘石,估計要一天時間才能運完。

    第一袋稻穀倒入斗裡,伙家這些天累得氣都喘不過,還沒發現什麼,但專管記賬的先生就覺得不對了。倒入量斗內的稻穀不但揚起的粉塵特少,稻穀中有個別顆粒看來色澤鮮黃極為光潤,且比其他的稻穀似是大了些微。

    這記賬的先生姓宗,原是被雙木商行收購來這六家米面鋪的東主之一,做米面生意也有十多年的經驗。過去他也曾使出混砂加水等手法賺取過黑心錢,自是明白此中的竅門。在伙家要將量斗內的稻穀搬入倉庫內時,連忙出聲喝止:「且慢搬動,去請管事來,我有話說。」

    伙家被先生一說,立時也發現了諸多疑點,探手抓起一把稻穀細看。卻見一把稻穀中倒雜有數十粒可見的砂子,有些谷子表面上還沾有泥塵。選了個更乾淨些的放入嘴裡咬斷,哈,連米心都已經濕透了。

    冉琥匆匆趕來時,這個糧棧內外已經吵成一片,十多天來的收糧過程中,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冉琥沒去攪和,只在外面找了個伙家問了一下,知道了情況後立即叫人去招護衛隊。

    安排好後,這才走到場中問道:「何事如此嘈雜吵鬧,生意都不做了麼?」

    收糧的那個伙家走到冉琥身前唱了個肥喏,氣憤的說:「冉先生,這幫人也太過黑心了,送來收的稻穀不但加混了半成多的砂子泥塵,還泡了不少的水,谷子都濕到米心了。」

    一高瘦一矮胖兩個人竄到冉琥面前,噴著唾沫嚷道:「好啊,你就是這裡管事的,你倒是給我們說說看,為什麼我們大老遠的將糧食運來了你們卻又不收,想害死我們這些老實本份的生意人嗎?」

    「哦,你們是老實本份的生意人?」冉琥笑瞇瞇的臉一沉,手指牆上張貼的紙說:「既是能這麼早把糧食運送到此地,路上也沒被牙儈們拉到其他地方收購,必然是已經不止這一次運糧來的客商了。你們難道會不清楚雙木糧棧收糧的規矩嗎?就是新來的客人,我這裡的伙家也會告訴你有關收購糧米的規矩,或是會請你們看看牆上貼的告示。兩位說說看,你們是否初次來此,或是伙家沒講清規矩,還是沒請你們看牆上的告示?」

    矮胖個子揮舞粗短的手臂嚷道:「不錯,我們這是第三次送稻穀來收購,這裡的規矩我們也清楚得很。但前兩次來時都做得順順當當的一點事沒有,這回為何卻百般刁難了?」

    「好,既是已經第三次送糧食來到此處收購,那就怪不得我們不留情面了。」已經看到從外面走進的護衛隊,冉琥退開數步喝道:「來呀,將此二人綁嘍,連同物證一起押送到仁和縣,讓官府按大宋律法來處置這兩個黑心奸徒。這些混了砂石、浸了水的稻穀全都扣下,堆在一旁等官府中人來處理。」

    這胖瘦兩人也帶了十餘個大漢,聽得冉琥的話後擁到他們兩人身邊,捋手紮腳的就要動手相抗。這些蠻漢們卻又哪裡是護衛隊的對手,被分頭撲上的三十名護衛隊三拳兩腳就打倒在地,鬼叫連天的捆做一堆。

    冉琥走近胖子身前冷笑道:「不知進退的東西,已經被你們得逞了一回,騙去上百石糧的銀錢。我們本以為沒處尋人了只索認倒霉,沒成想這次卻是送上門來被捉個正著。嘿嘿,膽子真是不小哇,竟敢用陰溝裡的臭水浸泡稻穀……」

    胖子頓腳叫起撞天屈:「沒有,沒有。冤枉吶,哪裡是陰溝裡的臭水,全是從小溪汲來的水浸泡稻穀,那些砂子也是篩過後才混……」

    得訊剛行入門的仁和縣幾個捕快,聽得「噗」地笑了,一位捕頭用他洪亮的嗓門高興的大聲喝令:「喝!你們兩個倒是知機,還沒到公堂上就招了。也罷,這就免了你們的皮肉之苦,讓你們自行跟我們走去縣衙好了。兄弟們,將奸人們帶回衙門去。」

    這也難怪捕頭高興,這一個多月市面上因了總都轄房的緝捕役丁大索奸宄,兩縣(錢塘縣、仁和縣)的公人們沒一分半厘的銀錢入手,好不容易有這兩個無良糧商被人告上衙門,哪還不把到手的肥羊刮些油水出來補補用度?

    冉琥走近捕頭把他拉到一側,趁人沒看見悄悄塞了十多貫紙鈔到其手中,笑道:「都頭手下的差大哥們好利索,這麼快就及時趕到。辛苦了。」

    由於已經摸清楚了薛極門下一夥的底細,林強雲在糧食方面與他們拼博的同時,於五月二十三日開始,又從布帛方面下手對薛極一方進行打擊。

    布帛市上,由於十多天來借胭脂水粉鋪和珠子鋪名義,收購來的各式絹帛綢緞已有三十餘萬匹。而且還有源源不斷送貨上門的,想要得到「雪花膏」、「萬花筒」、「仙人鏡」的各色人等。林強雲覺得時機差不多成熟了,便開始向對方動手。雙木商行並沒有自己出面做小人,而是請了些別的不起眼之人出面搞事。由於主事的人老成持重,一切都按部就班穩穩當當的進行。暗中的算計進行得不顯山不露水,除了參與密謀的有數幾個人心知肚明外,絲毫沒引起別人的注意。

    先由林強雲派出山東趕來的一部分人手,把薛極門下所開絹帛鋪各處的布源收購地卡住,用比他們收購價高些微的價錢把各等布料全都搜羅一空,斷了他們的外地貨源。並利用各地牙儈向臨安周圍地區,所有出產布帛綢緞的地方搜購布帛。外面的收購進行了幾天,得到收購進行得一切順利的確實消息後,接下來再由他這少主的族兄,管領三間織布坊的荒字號庚午李瑞長出面,同時向九家絹帛鋪以要開成衣鋪為由,按市價購買這些商舖中所有能買來最好的布帛綢緞。此後,惡虎於十七的部下游手們,也發揮他們布美人局、水功德局的種種手段,帶了由雙木商行提供的大筆紙鈔銀錢,瘋狂收購臨安城內外所有絹帛鋪的存貨。

    因此之故,臨安在五月杪又刮起一股繼米面之後的絹帛價格狂漲風潮,所有的絹帛鋪各色布帛綢緞幾乎全賣斷了貨。一時間臨安城內外絹帛騰貴,原本一匹小絹六貫文足,到六月初七漲了一倍還多。那天,有人需用上好布料為出適(出嫁)在即的女兒做些衣物,到城內外各絹帛鋪走了個遍,出價十三貫都沒將要用的小絹買到一匹。

    六月十三日巳時,位於清河坊北端的呂家彩帛鋪來了一位帶著兩個僕從的中年人,探看了布架上所剩不多的幾匹綢緞後,將所餘的七匹綢布和一匹輕羅買下,搖著頭歎了口長氣道:「三天來走了十多間店舖,總買不足所要的綢料,叫我回家去如何向老太爺交代吶。」

    店舖管事看到一個僕從背著的包袱裡取出銀子付賬,立即就留上了心,直覺告訴他這是個大客,要買的衣料絕對不在少數。此時見人客取了布料轉身要走,心裡不由大急,連忙出聲招呼道:「這位官人稍待,不知所需綢緞若干,何時要貨?可否請到後堂稍坐,喝杯茶如何?」

    這位客人此次到臨安是專為採購各種絹帛的。在管事不動聲色的探問下,這位客人到底不夠老成,再加他所要辦的事又不順,終於沉不住氣,透露出到臨安後他才購得數百匹綢緞。話匣一被打開,管事又做出一副推心置腹一心為他著想的樣子,把這人的底細全都掏了出來。原來,這位客人姓安,是專做海商的廣南東路的惠州人,去年他們家兩艘大海舶從大食國回來,今年又要再次帶著天朝上國的絹帛綢緞出海博易。所以需要在九月海風轉向之前,不惜一切代價的購足三十萬匹各色綢緞。

    彩帛鋪的管事心內一算,還有兩個月的時間,刨去從臨安運貨到廣南東路,就多算點時間,用一個月差不多了罷,也還有足足一個半月時間讓東主想辦法準備。當下先用話穩住這位海客,叫店伙馬上去將東主請到店裡。

    呂家彩帛鋪的東主呂秉南,這幾天正為前些時賣掉的六千餘匹綢緞喪氣不已,眼看著這市面上綢緞綾羅的價錢都漲到一倍以上,恨得他狠狠的扇了自己好幾個耳括子。又當著三個妾侍的面,摔掉一個高麗人販來、價值六百多緡的青瓷瓶,並把最寵愛、最年輕的七娘打了一個大大的耳光,嚇得家裡的妻妾婢僕和下人們見了他如同老鼠見了貓般的,連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又或是遠遠見著他的身影就躲到主子看不到處,以免招來無妄之災。

    也難怪呂秉南會如此的氣急敗壞,當時他若是能沉住氣一點,店裡有多少存貨就賣掉多少布料,不去相熟的各位大小官員家裡告借,此時也不會弄得這般狼狽。想到這幾天每天都有人上門來催討借用的布料,呂秉南的一肚子火就立即竄上頂門。
bladelin 發表於 2008-10-29 12:01
卷六 十八章(一)
    「五千二百多匹呀,按現時的市價要付出六萬多近七萬貫吶。」呂秉南慘然自語,隨手抓起桌上的空茶碗又要朝地上摔,眼光一掃到薄得透光的碗時,卻又深深的歎了口氣將碗緩緩放下。這只碗可不能摔,那是自己花了不少心思才請薛大人從官窯裡弄到的御用瓷,一般人家可是有錢也買不到的極品。

    「老爺,彩帛鋪的伙家來請,說宮先生有要事請老爺去鋪子裡一趟。」大前天被打了一巴掌的七娘怯生生的站在廳門口,遲疑著小聲稟報。

    「什麼?宮長業也太過分了,竟然要老爺我去鋪子裡聽他說話麼!」呂秉南暴怒的吼叫聲嚇得七娘幾乎癱下地去,她伸手死死地抓住廳門的框子,戰戰兢兢地回答道:「老爺息怒,那伙家說是有個海客尋上門來,要買三十萬匹……」

    「三十萬匹!」呂秉南驚呼一聲,肥胖粗矮的身體一下子從椅子滾到地上,而後又直朝前廳滾去。不久,呂宅門外拉著般載車叫賣雜貨的四七兒,看到呂家主人「呂二滾子」滾上由四個乾瘦轎夫抬的轎子,直向清河坊行去。到了這天的申時初,四七兒又從呂家門前經過,無巧不巧的又看到那四個乾瘦的轎夫,步子踉蹌的歪歪斜斜抬著轎子回到呂家門前,「呂二滾子」照樣從轎上滾出,再滾入門去。這是外面的人在「呂二滾子」死前看到他的最後一面,而四七兒就是最後見到「呂四滾子」的最後一個人。每當有人提起這事時,四七兒都會先「呸」幾下驅晦氣,然後才繪聲繪色的把這天所見講一遍讓人聽個過癮。

    呂秉南聽了管事宮先生所說的原委後,不由得又急又喜,急的是現時自己做這樁生意的本錢不足,只有一百餘萬貫。按通常一成半的利錢來算,本金連帶般販路上的雜使錢,無論如何也要湊足三百到三百五十餘萬貫,方能有把握賺到這樁生意的利錢。令他心喜的是,這位廣南東路來的海客答應,只要能在一個月內,甚至更早些交付三十萬匹綾羅綢緞,他就情願先付三十萬貫銀錢,待到交貨時一次性付清餘款。

    「這樁生意我做了。」衡量再三,呂秉南一拳打得桌上的茶碗蹦跳起半寸,狂吼道:「按現時市價每匹小絹十三貫,大絹十七貫,紬十三貫,輕羅七貫……」

    報出一串價錢後,呂秉南問道:「另外,若是我們交貨時官人未能將銀錢一次交清,那就休怪不能將絹帛讓你運走,那定頭錢也就要賠給本店作為腳力辛苦錢了。如何?若是要的話,請中人來寫了字據,到衙門押司處報備後就可交割定頭錢。」

    安海客擊掌喝道:「好,就趁了呂東主的心意,到時沒錢付就將三十萬貫賠你。但我們也要先小人後君子,到時貴店若是沒貨的話,你可要按規矩賠我雙倍的定頭錢,也就是要交還在下六十萬貫錢嘍。」

    「不錯,我們就此說定,也請中人將這幾項都寫到字據上,以防萬一。」呂秉南笑逐顏開地說。

    生意談妥,雙方皆大歡喜,安姓海客的布料有了著落,自是滿心歡喜,痛痛快快的答應了呂秉南請他「便飯」的一番美意。吃過一餐豐盛的午宴後很快便辦完了一切雜事,安姓海客自是交了三十萬貫銀錢——僱人從客棧抬來三千兩金子、八千五百七十兩銀子,另付給十五萬貫紙鈔,隨即施施然自去遊逛***場也。

    無獨有偶,另外八家最早被李瑞長買走存布的絹帛鋪,幾乎是在同一天接到十餘萬以至二三十萬匹高檔布料的生意。這些家店舖的東主無一例外,都因為前些時沒趁到稍後突如其來的漲價機會,而接下了人客所留定金,決定做了在他們看來不消一兩個月,就能賺到一大筆錢的穩當生意。

    說起來也真是怪得很,這些絹帛鋪東主在十多天後相繼得報,他們派出去收購絹帛的人基本上全都是空手而歸。最多的也只是因為用高於當地市價兩、三成的價格收購到數百匹而已。

    呂家彩帛鋪是由宮長業管事親自出馬,他去的地方就是安吉州。很可惜,當宮管事到了安吉州時,這裡已經被別人早幾天把全部絲麻織品全都收購光了。但宮管事不死心,把佣錢提高到往年的一倍,也沒能令牙儈們從已經清空了的各家織戶手中買來那怕是幾匹絹帛。十四大箱銀、錢帶出臨安,回來時還是十四個裝得滿滿的大箱子原封不動,倒是帶去的紙鈔讓兩地的稅務欄頭們刮去六、七百貫。

    呂秉南在怒火攻心的氣憤中,當著數十個一同護鏢回來的武師和自己伙家的面,狠狠的又踢又罵,毫無半分情義的讓所有人「滾」。

    從未受過這種冤枉氣的宮大業宮管事一氣之下,毅然離開呂家彩帛鋪,投入雙木商行另求生路去了。

    五月二十六日是個讓鄒景豪可以松下口氣的好日子,前一天下午他帶著兩哨護衛隊乘船趕到鎮江府治所丹徒縣,帶了禮物先去見過知府大人趙范,然後才找了兩家客棧住下。他是在臨安接到林強雲的通知,要他們到此地迎接山東派來幫助護航的戰船。今天一大早就接報說,十艘裝有兩架「小雷神」的海鶻,已經到達鎮江的大江碼頭候令。

    鄒景豪連飯也顧不上吃完,跳起身衝來報信的人叫道:「快,我們一起去大江碼頭,馬上分頭到鄱陽湖、洞庭湖,趕緊把兩地收到的糧食運回臨安。」

    隆興府,本名是叫洪州。但因為是孝宗遙領的潛藩地,所以在孝宗登基後的隆興元年十月,升洪州為隆興府。

    在廣南東路、山東來回走了幾趟的陸春仁,在四月初回到泉州後,就被沈念康差派到臨安聽候東主的調用。四月杪帶了大筆銀錢到隆興府開拓商業,恰好東主派來相助自己的,正好是已有四五個月沒見到面的堂弟陸源清。

    既然有了不要與雙木商行關聯,使別人錯覺到除了生意上的往來外,這裡的商號是另一家商行。兄弟倆一番煞費周章的商量後,決定新開的商行就用家鄉名和東主名各取一字最好。他們希望今後自己兄弟二人所管的商行能借老家鄞縣出了不少大官的風水,還有東主這位如同福星般的運氣,也給自己兄弟帶來好運道,故而把商行取了個與眾不同的名字——「鄞雲號」。

    陸春仁兄弟二人於四月底到了隆興府治所,有大理寺卿林岜的手書,萬事好辦。經過半個多月的緊張籌備,「鄞雲號」商行總算於五月十六日這個大吉之日開張了。

    「鄞雲號」的五間分店同時開張,不但是陸氏兄弟的喜事,也是隆興府的一件大事。這天,年已六十的州官曾從龍,出人意料的來到位於兩個治所之一南昌縣的「鄞雲號」總號,慌得陸春仁與陸源清兩人連滾帶爬的跑到門前,歡喜得跪在地上連話也說不利索,對走下轎的曾大人連連磕頭,站起來後還不住拱手打躬,結結巴巴的說道:「曾大人……請……請進內……內……」

    知府曾從龍寬厚的對兩兄弟一笑,和聲說道:「兩位東主不必慌張,老夫這次是以私人的身份來賀,叫個小廝招呼就好。」

    知府大人可不是個簡單的人物,此人是早年大大有名的狀元公啊!曾從龍,福建路泉州晉江人,原名一龍,為本朝南渡前神宗初年首相曾公亮的四世從孫。曾從龍於慶元五年己未(1199年)科考上進士第一名,寧宗皇帝對他十分欣賞,特賜名「從龍」,他也將自己的字改為「君錫」。歷任兵部員外郎、左司郎中、起居舍人兼太子右諭德、權禮部侍郎兼中書舍人、吏部侍郎、權刑部尚書,曾出使過金國。嘉定八年(1215年)位至崇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嘉定十二年又遷同知樞密院事兼江淮宣撫使,再遷參知政事。但卻因為是閩人,於嘉定十三年被史彌遠排擠出京,外放福建路任建寧知府。

    有這樣一位曾做到參知政事的大官來賀「鄞雲號」開張,陸氏兄弟真是大有面子啊,隆興府的各家商行字號也對陸春仁、陸源清兄弟刮目相看,自是更用心巴結不提。

    與荊湖路的「興福記」一樣,「鄞雲號」也在新開張的第一天就有大批稻麥、絹帛運到門上收購。「鄞雲號」與別家商店不一樣的是規模大多了。南昌縣總號的門面順街一排有十四間,米面鋪、絹帛鋪、珠子鋪、胭脂水粉店、雜貨鋪全都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米面鋪有三間鋪面、絹帛是兩開間的鋪子,這兩間鋪子自是不用說,內裡的貨物都是收購的多,賣出去的少。

    珠子舖位於十四間門面的正中,外表上看像是一家大戶的大門,這是讓陸春仁兄弟最費心血的地方,這裡的每一件物事都是價值數百貫以上的珠寶精品,特別是為數極少的「萬花筒」,和林強雲專門給他們開業時用以吸引人的三面以金銀為框、各色寶石裝飾的「仙人鏡」。光這個珠子鋪的守衛,就把陸氏兄弟帶來的一小隊護衛隊分掉了一大半。

    這天從卯時末起,珠子鋪大門前就排起長隊,到辰時初開門後,人們方依序入內。這裡卻是看的人多,買的人少。好在今天是第一天開張,管事陸春仁放下話:儘管讓人看就是,只要按順序進店,守規矩只看不動手、不佔住位子礙著別人觀賞的,都任由人們遠遠的自由觀賞各間屋內的各式珍玩寶物。在人們看完之後,有興趣的人還可在出門之前到一個小間走過,在數名大漢的監視下看一眼放於桌上的至寶,從「仙人鏡」內看清自己的清晰影像。
bladelin 發表於 2008-10-29 12:02
卷六 十八章(二)
    胭脂水粉店的三開間店堂內,也是人頭湧湧,香氣四溢,進入此店的人客自是女多男少不去細述。

    這些店舖中,最讓本地細民百姓津津樂道的,就是其中的雜貨鋪了。這個佔了五間門面的雜貨鋪中,有一間是專賣各種鐵器農具的,這店舖裡最讓人眼熱的有兩種物事,除了家用的各式刀具外,另一種卻是加了鋼的鋤頭。時下的人誰都沒想到,細民百姓所用的鋤頭,這間鐵器鋪也能讓鐵匠師傅加上精鋼打製出來賣與人使。

    去看過此種鋤頭,城東耕讀的張某人出店後用誇張的語氣,大聲嚷著說:「哎喲喲,真是不得了了哇!白亮得晃眼的加鋼鋤板如同刀斧般鋒銳,另外焊上去的鋤孔既厚又咬得牢實,還配有兩塊一大一小的裝把鐵楔,只是看上一眼就讓人不忍離去,拿到手上會令人愛不釋手,想不買上一把都不成啊!」

    有人撇了下嘴不屑地問道:「去,那為何沒見張大官人手裡有那加了鋼的鋤頭,敢情是愛不釋手愛得把手也留在這家店舖裡了?」

    「嗬,看你這位老兄說的什麼話,四貫三百文足一把的鋤頭,比現時別的鐵匠鋪稍貴了數百文。不過店內的伙家說,這種溜了鋼的鋤頭比沒加鋼的普通鋤頭可多用幾年時間,算一下還是挺值得的。我也不是不賣,只是還差了二百文錢,這就趕回家去再取二百文來,好買回一把去先用著。」

    有人認得這人,忙上前拉住他問:「張相公,你怎知這家鋪子的伙家不會騙人?」

    張相公用手指了指才走出店門的一個中年壯漢說:「看看來師傅的臉色就知道了,不信的話還可以去問問這位打鐵師傅,看他是怎麼說的。」

    人們一聽張相公的話,都呼的一下擁到來師傅的身邊,亂紛紛的向他發問。這來師傅倒也磊落,只對周圍的人歎了口氣說:「這間店賣的鋤頭確是加了鋼打製,能用多久我不知道,但比現時我們打的鐵鋤好用,也能多用幾年是絕不會錯的了。好在他們只有千餘把鋤頭運來,否則的話,我們這裡幾間鐵匠鋪的人都沒法活了。唉!」

    圍著來師傅的人一聽只有千餘把加鋼打製的鋤頭,呼隆一下全都擁入雜貨鋪,緊趕著要去爭先買到一把如此特別的鋤頭。

    來師所說的話被站在店門前的一位先生聽到,他急步向已經走出幾步的來師傅趕去,叫道:「來師傅,請稍候片刻,小可有些事想向師傅請教。」

    來師傅止步回頭,看清先生身穿月白博袍,連忙彎腰行禮道:「這位先生可是呼喚小的麼?」

    先生有些氣喘的湊近來師傅道:「正是小可請師傅留步。唐突問一句,來師傅是鐵匠?為何剛才會說我們的鋤頭再多些你們就會沒活路?」

    來師傅把自己的話解釋了一遍,先生恍然道:「原來如此,倒是我們東主思慮不及了。依小可看,來師傅不如到我們商號來好了,每月按所做的事度支給你工錢,也好過現時一日有一日無的討生活。」

    來師傅:「我一個人下人的鐵匠,除了打鐵外任事不會做,到商行能幹些什麼呢,謝過先生的好意,不去也罷。沒的去到你們商行後,不幾天就被趕將出來,平白惹人恥笑。」

    先生忙道:「師傅別急,到我們商行來也還是做你的老本行——打鐵,我們的東主將教你打制這種加鋼的鋤頭和鋒利無比的鋼刀,而且你在學會了打制刀具和加鋼鋤頭的手藝後,按你自己的意願可以回到此地作坊,也可以帶著家小到有我們商行的其他地方去。既學得到高明的手藝,也不用你自己去賣,又有我們提供各種材料,按打制鐵器的質與量還能得到固定的銀錢養家,何樂而不為呢?」

    來師傅被先生一番話得大為心動,低頭沉思不語。

    那先生看他沒有立即拒絕,再鼓如簧之舌勸道:「來師傅呀,你想想我們是生意人,你除了會打鐵外還有什麼是我們看得上的,我們又為什麼要騙你?」

    「先生,我們鐵匠鋪可不止我一個人吶,全都可以投到你們商行中去做事嗎?」來師傅想到鋪子裡還有同伴和徒弟,自己這個手藝最好的人一走,他們就真的沒法活了。所以抱著萬一的希望探著提出要求:「我師弟、徒弟連我一起共有六個,是否也可以一起投到你們商行呢?」

    「那當然。」先生毫不猶豫的說:「不但你這六個鐵匠可以來,其他還有鐵匠的話我們也全都會收下。若是想好了,明天就可到這間雜貨鋪來找陸管事,一切都會為你們安排好的。」

    這兩次糧食和絹帛大肆收購,若非恰好由山東運到大筆金銀、銅錢及茶葉,林強雲的商場殺敵大計幾乎就要半途而廢。

    臨安城有事,其他地方也並不平靜,各式各樣的爭鬥層出不窮,和平手段的爭端還稍好應付,最令各地雙木屬下商行和鏢局緊張的,就是各種貨物運輸的路上了。

    好在現時所有的運輸基本上全都是水路,至今還沒發生什麼人員及貨物受損的大事,總算還能保得住臨安糧食的足量供應。

    鄱陽湖西邊這一片隆興府所轄的湖面,本地人稱之為宮亭湖,水上大豪——江州德安縣的——宮亭龍王錢自春,自舊年三月杪一場大火將家園燒成一片白地,就再也沒人見過他一家大小的人影,使這宮亭湖有一段短時間成了權力的真空地帶。

    但在舊年九月,這裡又出現了一股外來的新興水寇,人數上千,大船四十餘條,哨船、海鰍上百,是時下整個鄱陽湖上勢力最大的一股。為首的水賊姓萬,高大威猛儀表堂堂,若非在這宮亭湖上做了十多起含笑殺人的劫掠勾當,初見其面的人誰敢說他是個水寇惡賊?

    萬頭領的賊巢據於南康軍、隆興府與饒州交界的一個大島,他就是佔住這三不管的湖島,每次作案也專選州府交界處。即便有個別漏網之魚逃脫去報了官,也由於各地官吏都覺得不是自己該管的地界,互相推諉,才得以避過官府的注意。

    如今盛夏天氣,正是做水上沒本錢營生的好時光,上次近十船運送稻麥絹帛的船隊,一個沒在意便被溜出大江順流而去,一大樁買賣就這麼從手邊溜掉了,氣得萬頭領把探事的細作每人杖了十背杖。這次,派去興隆府打探的細作回來稟報說,五月杪開張的「鄞雲號」商行有十四船糧、帛將於數日後啟運,別的沒有什麼肥羊好打。

    十四條運貨的船行走,可不是一般的湖寇能吃得下的大塊肥肉,再怎麼少人,連船上的力夫、伙長、舟師合在一起也會有近百船夫人壯。再加數十個保鏢的人手,怕是會有一百五十人上下。若是沒一定勢力的湖寇,還真不敢去碰這種船隊。再說了,糧食可是既重又不怎麼值錢的蠢笨貨,劫來還沒處存放,沒的做下損人不利己的事,又沾上兩手血腥太不合算了不是。

    萬頭領可不比別個小盜賊般的沒見識,他覺得稻麥等糧食雖然不是什麼值錢的物事,弄將來也可免去天寒地凍時些少肚餓之虞。絹帛麼,那正是自己所要的物事啊,不但值錢,就是自己這些手下到入冬時也大有用處。何況自己人多,根本不在乎百多人的船夫和保鏢。好,就以這「鄞雲號」的數十糧、帛船為標的,來做一次大買賣。萬頭領吩咐小的們準備好,這幾日就放過零星的小船不動手,免得驚動羊牯失了即將到口的大塊肥肉。

    六月初七這天上午,萬頭領聽完再次回來稟報的細作講完,坐於地席上笑容滿面的問道:「你可是看清楚了,往贛水直上的四條船都沒用人拉縴,也不是車船?」

    「小的船小,是沿贛水邊順水而下,那日遠遠的見了有煙就覺得十分奇怪……」半蹲半跪的細作換了下跪地的腿,還是覺得不舒服,乾脆往地下一坐,眼睛盯著頭領面前矮桌上的酒罈吞了下口水。萬頭領把舉到嘴邊的碗朝細作遞過,笑罵道:「可惡,說一半留一半的,本頭領就知道你沒安好心,看上我這碗酒了。快點,喝完了細細將詳情說出來。」

    細作爬前兩步抓起碗把酒灌下,抹了下嘴角道:「當時小的想,大頭領已經下令不許生事做買賣了的,為何還有人敢不遵號令,不但動了手,還發出火箭將船燒了?」

    「是啊,哪一路的人這般不給本頭領面子,敢於出手做買賣,還射出火箭燒船,他們就不想要船上的錢貨了麼?」

    「小的先時也是這般想的,可等到悄悄近前一看,方知是錯了……大頭領再賞小的一碗酒,渴死我了。」細作喝下第二碗酒,便來了精神:「當時小的看得大為奇怪,那幾條船並沒有被劫,也不是自行著火。它們的船上多了一個鐵筒,是鐵筒裡頭冒出些煙罷了。雖然沒有人拉縴,船側也沒大水輪,兩舷卻有十多根槳在划動。大著膽子靠過去看了好一會,除了覺得這四條船上的力夫強壯得出奇,把船划得飛快以外,也沒看出什麼特別的物事。只是……只是有一點小的想不明白,小的看到這些船的尾部好似有兩個連在一起的舵,而且……而且船尾的浪花也十分奇特,想破頭都沒法弄清是怎麼回事,只好回來向大頭領稟報了。小的想,只怕是官兵水軍的『海鶻』船罷。」

[ 本帖最後由 bladelin 於 2008-10-29 12:22 編輯 ]
bladelin 發表於 2008-10-29 12:02
卷六 十八章(三)
    萬頭領吃了一驚,變顏變色叫道「啊也,是官兵水軍的『海鶻』麼,那可有些兒不大妙吶……」他回過神一想,立時恢復平靜,向細作罵道:「胡說,『海鶻』是官兵水軍的海上戰船,如何會到鄱陽、贛水來,定然是你看錯了。」

    「是是,確是小的看錯了。細看之下才發現那些船隻是樣子有點相似,除兩舷有十數支槳划動外,它們並沒有『海鶻』般的……」細作囉哩囉嗦的話沒說完,被子萬頭領一瞪眼給嚇停了嘴。

    萬頭領問來問去不得要領,只要是細作看錯並非官兵的戰船就好,管他其餘的什麼船他都不怕。轉而問道:「此事略過,說說『鄞雲號』的糧帛船,你既是回來稟報,可是他們已經定下日子啟運了?」

    細作:「正是,十四條二千斛的大船已經離巢順流而下,不過走得卻是極為小心極慢,小的跟了二十餘里,實是不耐,只好先行回來稟報了。依小的看,船上的物事怕是不止稻麥和絹帛,可能還有什麼值錢的麼事。小的想,他們的船就是再怎麼慢,明日午時左右就可到達湖中。」

    「來呀,傳令下去,」萬頭領興奮地向衝進艙內的一個小賊大聲吼叫:「各路頭領全部回島,派出十條哨船探清來路,待羊牯到了左近再出去發財。」

    這回押船到臨安的還是陸源清,他也知道上月趁還沒人注意之機,在眾多湖寇縫隙中穿行而過沒出一點事,實是自己和船家的天大運氣,再下來就不會有這麼好的運氣了。幸好接到臨安鏢局總鏢頭鄒景豪的傳書,有四艘由防沙平底船改成的『海鶻』型內河戰船,會在六月初七、初八日到達隆興府,剛好接得上第二批貨物的發運。

    陸源清和堂兄商量後,他認為臨安的情勢實是太緊,能把這裡收到的糧食早一天運去,東主就多一分致勝的把握。光等在這裡耽誤時間,兩兄弟決定還是迎上去更合算。所以便在初五這天裝好船,慢慢的開出碼頭順流而下,準備遇到戰船後再加快速度直放鎮江,轉運河再到臨安。

    次日己時,在距隆興府一百六、七十里處看到未張旗號的四艘船。已經見過其他戰船的陸源清,一看到船上鐵筒煙囪冒出的黑煙,立即叫人向來船打出旗號,並下令將自己的船傍右岸下碇暫停。

    四艘戰船的發令將領是時為水戰隊哨長的吳偉才,他濃重的白話腔官話讓很少往廣南東路走的陸源清聽得一頭霧水,好在另一位謝哨長是會講福建路泉州話的人,讓身為明州人的陸源清聽明白了一些。

    按吳偉才他們兩位沒打過幾次水戰哨長的意思,是要在一路上隱起鏢局的身份,讓水賊湖寇們上來,試試每艘戰船上新配的四門子母炮,叫那些膽子大得連十多艘船的大隊也敢下手的盜賊們嘗嘗厲害。使雙木鏢局一次能就在這鄱陽湖水面立威,讓水賊湖寇們從此見到雙木鏢局的白雲鏢旗就心驚膽顫,遠遠的避開不敢再動歪腦筋,也讓這裡的鏢局和福建路那邊一樣,有更多生意上門,不至光是保護自己商行的人貨。

    陸源清被這些好鬥年輕武夫們的想法嚇了一大跳,這可不是逞能的時候,若不能及時將糧食運到臨安,說不定就會誤了東主的大事。費了許多口舌,好說歹說的,最後搬出林強雲的金牌,方才讓兩位哨長答應掛起代表雙木鏢局的「宋字白雲旗」。

    但出乎陸源清意料之外的是,鄱陽湖的盜賊們卻並沒有被雙木鏢局的招牌嚇倒,反是因了有雙木鏢局摻和到這裡破他們的買賣,壞他們的生路,令得本來不想動的另幾股湖寇也加入到這次打劫中。

    六月初八日卯時初、正間,飄蕩於湖面上的薄霧漸漸淡去,天色漸漸大亮,視線越來越遠,中部旗桿望斗上的人用「千里眼」可以看到湖島上的人家升起縷縷炊煙。

    位於船隊最前下碇的戰船上開始有了動靜,船尾舵房內的人走出來踢腿伸腰,丈五處的鐵筒裡有煙冒出。不消一會,全船一百二十多人都起來洗涮、活動,準備進食後起碇。

    吳偉才精神抖擻地向四架子母炮處巡走,到每架子母炮旁都要脫下用油布製成的炮衣查看一番,這些炮可是他們殺賊保命的遠攻利器,沒親眼看過總覺得心裡不安穩。

    前些時在山東訓練期間,任教諭的夫子們只知照搬書上的學問,一直講什麼「水上交鋒,弓箭為先」,如何將陸上的陣圖用於水戰,排船佈陣,聽得人頭大腦大不知所以。

    嗬,還是都統制講得好:「水戰,以遠攻為要,近戰為主,接舷是最後的手段。」

    確實,我們有大、小「雷神」在手,怎麼也得先讓它們發威,然後才仗著船速靠近了用雷神、雷火箭跟著打,待到敵人高叫投降了,才接舷過敵船去接收受降就是。敵人沒有雷神、雷火箭,就讓他們以「弓箭為先」好了,我們自己則只須做好防箭護著自己就是。

    朱統領更是讓人心服,每次都是手把手的教人瞄準、發射,不但讓跟他學的炮手們知道如何在起伏搖晃的瞄得准打得中,還教會大家怎樣最少的子窠將敵船打沉。

    望斗傳下的大叫聲入耳:「有不少船接近,前方已經接近到一里餘,左右相距兩里,可能是水寇船。」

    望斗上傳來的叫聲使吳偉才精神高度緊張,直起腰身大吼:「鳴鑼傳警,各人歸就本位,起碇。」

    霧氣太濃,用「千里眼」也只能看到四十丈,遠擊是不可能的了,吳偉才高叫:「傳令,貨船收攏成圓陣,護衛隊準備雷火箭,絕不能讓賊人靠舷衝上貨船。戰船備好『小雷神』先佔四角相拒,船隊結成圓陣後再迎上去消滅他們。」

    隨著旗桿上號旗緩緩升高,鑼聲伴著隱約的高叫時快時慢,時長時短,有時頓了一下又再敲響。每條貨船上各有四名的護衛隊員喝止住嘈雜的人聲,豎起耳朵傾聽了一會,立即大聲高叫,連叱喝帶咒罵地下令船夫起碇把船撐動,好半天才使貨船靠攏,組成一個水上圓陣。此時在淡去的晨霧中已經能看到外圍五六十丈,向船隊衝來的賊船現身,盜賊的呼嘯也同時入耳。

    「噹噹噹」的鑼聲和呼叫聲再一次響起,這些已經拉開鋼弩的護衛隊員又吆喝了幾聲,把船夫全趕進能避箭的船艙內,有幾艘沒船艙的貨船,護衛隊員們也讓船夫們躲到可以避箭處,或是找些木板之類的遮擋。

    處於圓陣內層那些貨船上的護衛隊見船夫們都躲好後,迅速抄起所他們帶來的兵器箭矢,利用搭在各船上的跳板向圓陣邊上的貨船移動。

    四艘戰船以兩舷的船槳操船,在圓陣十丈外的周圍緩慢移動,十多架子母炮的炮手們,匿伏於兩寸厚板做成的避箭棚內,靜待盜賊們上前送死。望斗上的人蹲下身子,只探出頭用千里眼向遠處察看,對已經現身的賊船理也不理。

    湖寇第一批二十餘艘海鰍船在正前方鑽出霧中,吳偉才收起「千里眼」小聲罵道:「不知死活的東西,任你有多少裝上尖犁的海鰍,也休想撞到我裝有機器的戰船。再讓你們衝近些,最好一炮就幹掉一艘,也為局主省下些銀錢。」

    看看最前面的海鰍已經接近到三十五六丈,不但用可以看到船頭尖利的鐵鏵嘴,還可清楚地聽到那些赤膊壯漢「哼嗨、哼嗨」的號子聲。

    「子母炮準備發射。」吳偉才的發令聲把戰船上的炮手旗頭一下扯出木棚,衝到子母炮旁邊。戰船首、尾兩門子母炮很快轉了向,對著賊船一邊的舷炮也和首、尾的兩架一樣把炮口壓低。三個旗頭抓牢已點燃紮成一捆的棒香,不時焦急地看一眼高舉右手的哨長,再隨賊船的接近調動炮口。兩三個抱著子炮的炮手急得在避箭棚內直跺腳,恨不得衝出來把哨長的手用力板下。側邊持著鋼弩、雷火箭的護衛隊員看他們的樣子,掩著嘴嘻嘻地小聲嘶笑,更令幾個炮手們眼裡要冒出火來。

    吳偉才盯著越衝越近的海鰍船,嘴裡小聲念叨:「三十二……三十……二十八……二十六……好,就是到此為止了。點火開炮!」

    大喝聲中,吳偉才的手掌狠狠地朝下揮斬,似是賊船就在自己的面前一樣。

    一息、兩息、三息……「轟」、「轟轟」參差不齊的三炮終於響起,吳偉才緊繃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他清楚地看到沖得最近的一艘海鰍頓了一下又前行,馬上在船正中爆出一球煙火,船上的八個赤膊漢子,有兩個在煙球乍起時帶著短促的慘呼聲中向外翻出。片刻後中彈的海鰍船後半截由慣力推出煙霧,可見中部已炸出一個尺許大洞的船上,湖水已經浸住坐著發呆赤膊漢子的腳踝。突然,兩個肩背噴血的漢子軟倒溜下。

    「天……這是什麼……啊……」一聲尖號把另三個漢子的魂魄驅回竅內,見了鬼似的扭身朝湖裡縱跳。

    他們左右不遠的兩艘海鰍,一艘失去了鐵鏵頭,一艘被炸爛船尾,上面的賊漢手忙腳亂的意圖調頭逃命。

    另一艘緊跟著的海鰍,於斷了鐵鏵頭的海鰍轉向時猛地一下衝上,尖利的鏵頭把一個划槳的漢子穿透,慘呼聲稍縱即逝。兩艘倒霉的海鰍同時翻個底朝天,湖面上多了十多條落水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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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adelin 發表於 2008-10-29 12:02
卷六 十九章(一)
    吳偉才臉上神色不變,毫無表情的大聲叫道:「繼續打,把所有看得到的賊船全都打沉為止。」

    炮兵們有放手射擊的機會,一蹦數尺地衝到各人的炮位,興高采烈的往母炮上裝子炮。弩兵們可不滿意了,一個小隊長走到吳偉才身邊嚷嚷道:「吳哨長,讓子母炮打遠些的海鰍船吧,行得近的讓我們也過過癮啊。」

    吳偉才看了這位小隊長一眼,看他一臉的焦急樣,不由笑道:「好吧,子母炮由遠到近的打,你們弩兵的雷火箭就專射到二十丈內的賊船。」

    小隊長高應了聲「是」,對在避箭棚內探頭的弩兵喝道:「哨長有令,子母炮由遠到近的打,二十丈內的賊船由我們雷火箭負責。」

    側後有炮聲和爆炸聲傳來,其他三艘戰船也開火了,一時間這一片湖面上的霧氣沒有消散,反是隨著太陽的升起越來越濃。不過,這裡騰升的霧與別處清新潤濕的氣味、漸來漸淡有所不同。它們伴著一閃一閃的火光、爆炸的聲響和不時衝起的水柱而逐漸加濃,並帶著極重的嗆人硝磺味。

    萬頭領每當要做買賣時都會顯得很激動,他可不似其他水賊湖寇般好說話,從來不肯讓死在他手裡的人得全屍,總要將落到他手裡看不順眼的倒霉鬼或砍頭、或腰斬後再丟進湖裡餵魚。此人另外有一種見血就狂,聞腥就瘋的怪辟,在瘋狂了之後又特嗜生食人心。所以每次的買賣都是讓底下孩兒們先去拚殺,或者說讓別人砍翻幾個,有了血腥後萬頭領才會上場。不論買賣是否順遂,也不論買賣的大小,萬頭領都要親手殺幾個人,食上兩顆新剜下的熱人心才覺得過癮。

    數十艘海鰍船出動之後,萬頭領耳聽遠遠傳來的吶喊聲,不一會就覺得渾身發熱,似是已經嗅到了濃烈的血腥氣味,眼前也出現了一片腥紅的顏色,呼吸漸漸急促,整個身體條件反射般的開始顫動。當遠遠的爆炸聲傳到後,他已經陷入一種瘋狂狀態,跳起身衝到自己所乘樓船首部,拔出鬼頭刀狂吼:「衝上去,全都給我衝上去……」

    沉悶的「轟轟」爆炸聲在這清晨分外清晰,雙眼發紅的萬頭領愣了一下,又揮動鬼頭刀咆哮。樓船行進了二十餘丈可看到遠處先行的海鰍,不過那些萬頭領手下的海鰍並沒有按他的吩咐前衝,有些嘍囉甚至連船槳也沒在手上,只是站著驚慌地準備跳下水逃命。

    在朦朧的霧氣中,萬頭領很驚異地發現,入目能看到的十餘艘海鰍船邊不時會升起沖天的水柱,但又看不到是否有大石頭飛來。

    「這是怎麼回事,如何會有大砲……」萬頭領的話還沒說完,四十來丈外的一艘海鰍中了一發炮彈,火光閃現中船上的人如同天女散花般的向四下裡飛拋,然後煙霧一湧就再看不清那海鰍上的情形了。

    「哈哈,有趣,有趣。這才像水戰。直娘賊,今日要好好活動一下筋骨,本頭領要大大地過過癮了。小的們,全力搖櫓,舷邊再加大槳,靠近貨船他們的大砲就沒用了。」萬頭領又笑又跳地揮刀高喊。

    牛角號的「嗚嗚」聲一響,原本沉寂下去的湖面上再次響起喊殺聲。隨後這一片湖面上也響起更多的爆響,並騰升起陣陣嗆人的煙霧,把兩里方圓的湖面籠罩住。不可知的煙霧中驚呼慘叫地聲不絕,一個多時辰後方漸漸平息。

    此後,萬頭領的這股上千人湖寇再沒有在鄱陽湖上出現過,湖上靠劫掠為生的十數股水賊也只餘六個水寨。

    鄱陽湖四周有人傳說,六月初八天神震怒,在萬老大的湖寇全數出動劫取一隊商船時,意圖殺光船上的水夫客商,不料正逢雷公、電母於此路過,二神一怒之下雷電交擊,將萬老大和同去的湖寇們誅殺盡淨。這事可不是空口說白話,附近的漁夫們也信誓旦旦的保證說,那天確是聽到湖面上雷聲轟轟,也親眼看到那一片湖中的霧氣裡有閃閃的火光。

    接下來不久,六個水寨也在當年的十月初七日一夜間人去寨空,不知所蹤。

    進入六月下旬以來,臨安內外的米面鋪悄悄起了一些變化,許多小本經營的米面鋪子已經有一個多月近兩個月沒客人上門。他們的米倉面櫃裡,不少米面已經有了蟲串子,更有些暗角里的嗅去霉味極重,這樣的米面別說是高價賣不出去,就是按現時的每升九文錢也絕不會有人要的。

    南瓦子外北頭,在卓道王賣麵店側的顧家米面鋪,今天一開門就遇上事了。早來的伙家田九二,按往日般開了店門後,懶洋洋地清掃了一遍,再掀開米、面大缸。六口近四尺高的大缸打開到第四口裝米的蓋子時,一股淡淡的霉味入鼻。

    「哎呀!這可不妙得緊吶。米倉裡的百餘石米和六十多石面……」田九二把頭探到米缸內仔細看了一會,抬起來時臉色變得煞白,打了個顫抖後小聲自語道:「怎麼辦,先生還沒來,東主最早也要巳時才會到……老天爺保佑,那些米面千萬別霉了才好……」

    田九二在顧家米面鋪已經做了七年半的伙家,從十九歲到今年二十八歲,不但五年前老父送終是靠這間米面鋪得來的工錢辦好,而且去年迎入門的渾家,也全是靠這幾年積下的工錢再加向親友們告貸了一些,才得以娶成。他欠下的百餘貫債,還指著鋪子能生意興隆,東主足額把工錢度支出來呢。再過三年,只要再有三年的時間,就能把一百一十三貫錢連本帶息全部還清。

    但天不從人願啊,東主也不知吃錯了什麼藥,在四月初聽了團頭的一番話後便跟著別人將米價漲了。這可好,漲了米面的價錢後,非但沒多賺到一文半文,反是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不到十天時間就連人上門也沒了。兩個多月的時間裡,一合(容積單位,舊時一升為十合)米面也沒賣出去呀。放了兩三個月沒動的米和面,也難怪會生霉了。

    田九二團團轉了好一會,心裡實是急得不行:若是米面鋪一倒,自己怎麼辦,自己、有了六個月身孕的渾家,快五十病怏怏的老娘,剛十三歲到及笄年齡的妹妹,一家四口……不,再過數月就是五口了,一家五口的飯食和欠下的百多貫錢並加二的年息……

    田九二冷汗一下流了滿頭,急急蓋好剛掀開的米面缸蓋,手忙腳亂地上好門板,向東主家快步衝去。

    顧求順是個四十七八歲老實的生意人,平時不喜多話少與人相交,朋友不多,也就是那麼三幾個也是開店舖的小坐賈、同鄉之類。平日除了有幾天會與朋友到還過得去的陳家酒樓,炒幾個菜吃上幾壺不怎麼好的酒,相約到「百媛院」胡混一兩回外,就沒什麼地方好去,都是窩在家中與妻、妾弄兒為樂。

    可他這些天卻是越來越心煩,六十九天了,店裡沒一文錢生意不說,眼看新糧又將上市,鋪子裡九百七十二石稻穀和六百石麥子,還有一百零五石米和六十石麵粉再不賣掉的話,那就等著倒店吧。「倒店」兩個字在心中一出現,顧求順驚恐地從椅子上跳下地,嘴裡發出的聲音聽來像是尖叫:「不,不能……倒……倒……」

    顧求順朝慌慌張張從裡面衝到廳中的小腳老妻和二十來歲的大腳小妾吼:「你們出來做甚,還不進去看著我那命根,萬一這四歲的小小孩兒出了什麼事,我老顧家就要絕後了。」

    剛把兩個女人趕走,外面又衝進鋪子的伙家,結結巴巴的田九二對東主說:「東……東……主……不好啦,我們……我們的米……米面生霉……霉了……」

    聽到這個壞消息,顧求順反倒是鎮定了下來,和聲對這位忠心耿耿的伙家說:「九二,你別急,慢慢說給我聽。我們庫房裡的米面也生黴素了麼?」

    「庫房小的打不開來看,只是鋪子米缸裡的米面開始生霉,有一股霉味,再不賣掉的話就沒人要了。」喘息方定的田九二道。

    顧求順想了想道:「那好,你現在趕緊去打開舖門,我們也將糧價悄悄降到和原先一樣,有上門的人客就告訴他們說,按沒漲價時的價錢賣。別的事待我去尋人商量了後再說。」

    顧求順匆匆出門,他要去找幾個朋友商量,看看朋友們對此是如何看的。這回他可是狠下心來不管了,先把本錢保住再說,就是得罪那些米牙人也沒法子了。最少把本錢保住後還能去作別的生意,不至跟著別個不相干的團頭、牙子們與人鬥氣,弄到自己將本錢虧掉,然後眼看一家人流落街頭成餓殍。

    冉琥坐於糧棧的小間內,向畏畏縮縮入內的五個人笑道:「呵呵,各位請坐。幾位都是開米面鋪的同行,今日來此不知有何見教?」

    聽完顧求順提出的問題後,冉琥心中大喜,剛剛和林強雲等人還在頭痛自己和蔣家這二十多間店舖生意太好,需要想辦法多開幾家臨時的米面鋪呢,就有這數位小老闆找上門來欲加盟與那些大糧商對抗,這說明形勢已經朝對自己這方有利的一面傾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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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十九章(二)
    他沉思了一會,抬起頭對顧求順他們說:「若是幾位有心對臨安的細民百姓做些好事,我們當然十分歡迎羅。這樣吧,每家鋪子我派一個伙家去幫忙,工錢由你們度支,先將你們的存糧按最低的市價賣掉,此後你們所需的稻麥也好,米面也好都由我們糧棧令人運到,也按從前牙人的規矩辦,牙錢比照別人。只要過了這次漲價的風潮後,糧價另由你們自己定,我們不再干涉,各位看如何呀?」

   顧求順幾人找了蔣家,再由蔣家的人送他們到這裡尋冉琥,為的就是怕把糧價降下來後,雖是保住了本錢,卻斷了此後的糧源,將來米面鋪這做慣了的熟手生意沒法再做。此刻一聽這位冉大管事答應可以提供糧源,那還不高興萬分。眾人一迭連聲答應,連說:「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冉琥道:「既是都覺得沒甚關礙,稍時就可帶我們的伙家和降價的招貼一同回去。另外,各位若是有開米面鋪的親戚朋友,不妨也可告訴他們此事,我們也會一視同仁相待。不過……」

   顧求順等幾個坐賈聽了後面的「不過」這兩個字,心中不由一跳,知道後面還有條件,一位老闆心急,出口問道:「不過什麼?冉大管事先說出來聽了,我們好商量啊。」

   冉琥:「此後若是由我們供糧,你們須把生意做得公道些才好,千萬別學一些無良奸商在米面中和水、混砂蒙騙人客。否則,有人首告到我們這裡時,一旦查實後,就別怪我們沒糧米送到了。」

   顧求順也曾聽過坐賈們有做這樣的事,但他卻清楚同來的幾位都是老實商人,不會拿小鋪子的信譽賺黑心錢,連忙向冉琥保證幾間鋪子都會按規矩做生意。這些時,惡虎手下的人可是幫了雙木商行和蔣家米面鋪好大的忙,有七成以上受雇前來套購米糧的人,都是被他們認出、打發掉的,讓蔣家和雙木商行省了很多心。

   七月初四午時末、未時初,午飯後在屋裡沒法睡,只好來後院的陰涼處躲躲。只著了條褲衩,光著膀子的林強雲將剛擦亮的雙管手銃放到石桌上,歎道:「我的寶貝耶,上回在鬧市掉了都還能被自己人揀回來,我們是不會分開了的。你們一長一短兩把雙管槍是現時最好、打得最快、最準的槍了。就不知道假如有幾支以至幾十、幾百把能射到數百上千米遠,真正的『三八大蓋』步槍,不知能打得過多少人。啊……好像還有一種什麼很簡單的東西,能把榴彈打出幾百米遠……」

   天氣熱得實在過分,一絲風也沒有,即使躲在這麼濃郁的樹陰下,也還是汗流浹背。林強雲抓起一把大蒲扇狠狠的揮了幾下,看著另一邊與山東帶到此地的那條大黃狗玩得正歡的山都,叫道:「山都啊,你就不會熱嗎,看看吧,那大黃熱得口水滴了多長吶,也好讓它歇下子了。大黃,過來這裡更涼,別和山都鬧了。」

   被叫成大黃的大黃狗從地上一滾而起,站起來的高度比山都也僅差了數寸,它回頭對拉住它尾巴不讓走的山都一呲牙,嚇得山都趕緊放手。大黃歡快地跑到林強雲身邊,伸出大舌舔了舔他的手,呼嚕呼嚕噴出幾下粗氣,舒服地在一側躺下。

   「記得以前軍訓期間教官講戰史時說過,也在展覽館和武裝部都看到過……唔,是要好好想想。」林強雲小聲對自己說,暗自問道:「是什麼呢……」

   「哈,『上人』好自在,能躲到樹陰下乘涼呢。」天松子和飛鶴子從前院的轉角處走向樹陰,打趣地對林強雲叫道:「今日不到城內的成衣鋪去幫那兩個女娃了麼?」

   林強雲一見是兩個老道,慌忙抓起石凳上的外衣披上,迅快地穿好對兩人作揖行禮:「道長不是和徒弟們到淮南東路的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來,快坐下喝碗酸梅湯解渴。」

   兩位老道端起碗一飲而盡,天松子抹下嘴道:「淮南東路我們向各寺院道觀收購的糧食,都會由那裡的僧道們幫著裝船發運,昨日老道只帶了五船萬餘石回來,此後每日約有一船可運到。有那裡的三十萬石稻麥緩急,算來和其他地方的糧食一起,大約可以維持到新糧上市了。不過,今年的糧價比去年我們收購的每石高了十三文……」

   「道長不必憂心,去年收的糧價是偏低了些,高十多文才算是正常。按我算,就是比去年高個二十文,連搬運的費用一起也不算高,利錢還是有的。」林強雲安慰道:「糧價若是一直都如去年一樣低的話,主家沒什麼錢收入,他們就不會往田里下本錢,而客(佃)戶也就不可能下大力、費心思去種田了。」

   飛鶴子:「上人說得是,淮南那一帶,客戶須交給主家上田一石谷租,不用些心力去種一畝地除了田租就剩不下多少了。用心落力種田的人戶,天時好的話,一畝上田除田租外,收成好的會有兩石以上的稻穀收入自己家中,至不濟也在一石到一石半上下,日子還是能過得去的。」

   天松子:「有件事先與你說知,這次到淮南去收購運糧,各寺院宮觀都覺得我們的價錢還合算,說是要同雙木商行做長久些的生意。故而由老道做主,與各寺院宮觀寫了五年的契約。上面寫明按今年的價錢不變,先以今年的數量為底,付給兩成的定頭錢。各寺院宮觀此後五年內的所有糧食就全都由雙木商行收購,若是到時你的商行不收的話,先付的兩成定頭錢就作為賠償他們的損失了。」

   林強雲笑道:「這倒沒事,只要他們能按約將糧食賣給我們就行。對了,高郵柯茂和寶應彭老他們的米面鋪子開得怎麼樣,生意還好嗎?」

   天松子:「咦,你這東主倒來問我這外人。若非柯茂和彭老兒學那些大戶兼併,將你給他們的錢大把花在收取田地和與各主戶訂立糧食收購契約,我們也不會想到與各寺院宮觀立約。還有哇,他們開的鐵器鋪這些時生意好得不得了,那些割稻、割麥的鐮刀,加鋼的鋤頭,還有那種新鑄的鐵犁頭經常賣斷貨。虧得你們商行要從山東將農具運來,路途既遠數量又不是很多,否則那兩地的鐵匠還不活活的餓死呀。」

   林強雲:「那也沒法子,我們早先讓人請高郵、寶應兩地的鐵匠到商行來,也向他們說清會教他們打制各種鐵器的手藝。但他們不願意麼,我們還能怎麼樣?再說了,其他地方的鐵匠一說就通,願意到我們商行來學了手藝再回去本地打鐵,錢既賺得多,又省心省事,日子過得比從前都好。就是淮南這兩地的鐵匠不知吃了什麼藥,死活不願學我們的手藝,寧肯就這樣挨著與我們對抗。本來我想派幾個鐵匠去的,但一想若是我們的鐵匠去了的話,他們的日子就更不好過,所以……」

   飛鶴子:「好了,這事還沒到非辦不可的時候,讓他們去折騰罷。」

   天松子:「哦,對了,有件事還得請你幫忙,稍後能否去和成衣鋪的兩個女娃說說,叫她們先將我們景陽宮定做的道服先做好,本月及下月我們有幾場大法事要做。」

   「咦,君蕙和三菊會不給兩位道長面子,用得到我去說麼?」林強雲奇道:「道袍又不是多難做的衣服,裁剪好了一個人一天能縫起一兩件呢。」

   飛鶴子苦笑道:「還說呢,你這小滑頭也不知弄了些什麼鬼衣物出來,連著數十天那兩間成衣鋪都擠滿了婦人女子,別說我們這些道士了,就是有身份地位的其他男人也沒法擠得進去。看那些進出的女人們全都神神秘秘的,拿在手上的物事小包小包不似是衣物,藏藏掖掖的也不知是什麼。」

   林強雲:「呵呵,原來是這樣,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喂,你不在城裡應付那些浪蕩子弟、達官貴人,怎地跑回家來了?」

   「祖……」大汗淋漓的姬艷看到林強雲的臉色陰沉,警覺地把即將吐出口的話吞回肚裡。他這幾個月來摸透了林強雲的心性,此時涎著臉走近,笑嘻嘻附在林強雲耳邊小聲說:「好教局主得知,昨日有位老婦來我們『仙遊苑』,說是想請我們幫其調教一個十四歲的女子,準備尋機送到大戶或官宦人家為婢為妾。弟子和渾家去看了那人,真個是長得千嬌百媚,是個絕世優物啊。」

   林強雲:「只要那女孩自己也願意,有錢收的事你只管去做就是,巴巴的跑回家來做甚,難不成你還要我去調教不成?」

   姬艷看了一眼天松子、飛鶴子,吱吱唔唔地不願開口。天松子與飛鶴子對望一眼,站起身說:「這次去淮南我們還得了一個消息,那田四取了『獵鹿刀』後,沒回到李蜂頭那兒,不知把刀弄到何處去了,同時失蹤的還有那在山東被捉的國安用。聽說李蜂頭派了好多探子到山東去尋他們,原本準備這個七月起事叛宋的事,也因沒得到『獵鹿刀』而只好推遲了。」

[ 本帖最後由 bladelin 於 2008-10-29 12:12 編輯 ]
bladelin 發表於 2008-10-29 12:03
卷六 十九章(三)
    林強雲:「哦,我說呢,怎麼四月朝庭因為知揚州翟朝宗的事,加李蜂頭的官他不受,到五月又接受了,原來有這個事攪和在裡面。看來,李蜂頭叛宋最遲在今、明兩年內就會動手了。哼!我也要做些準備,別讓他趁亂跑掉才好。」

   飛鶴子對林強雲道:「上人別忘了稍後與應、謝兩位女娃說我們定做道服的事。告辭了。」

   兩位老道走後,姬艷才坐到石凳上說:「祖師爺,那老婦所講的女子雖然體態容貌都是極品,但肌膚卻是稍嫌不足。弟子的渾家說,其人的體氣更是有股惡味,令人——特別是男人——不敢近前。弟子先時還不信,走近一嗅,果然她身上是有怪味,特別是……是下體處其味更甚。弟子……弟子想……想……」

   看著林強雲笑瞇瞇的盯住自己一言不發,姬艷有點發慌,不知這位比自己小了十來歲的祖師爺打的是什麼主意,定下心神一咬牙,不顧一切地說:「依弟子看,此女天生媚骨,若是調教得好了,他日實是大有……大有……對我們大有用處啊。故而弟子想請祖師爺賜下些丹藥,令此女的肌膚和體氣都能有個大大的改變。」

   「以後對我們大有用處?」林強雲心念電轉:「一個只有十多歲的女孩子,將來會造成多大的影響,能對我們起得到什麼大用?啊!好像是有這麼一個說法,弄得不好連一個國家都會毀在女人的手上。那麼,於雙木商行又會有什麼用處呢?先不管他,看看再說好了。」

   林強雲嚴肅地看著姬艷,沉吟著小聲說:「既是你看著她將來會有大用,那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好了。但是,要我的丹藥不難,先將人帶來給我看過,才好量人下藥,看是否會對女孩造成什麼傷害。另外,事先與她們講好,雙方是在做生意,現在我們可以先墊出丹藥和人工的本錢,她們則一定要承諾,若今後有出頭之日時,必須對我們有所回報。否則,白費了丹藥和力氣又得不到利益的賠本生意,哪是千萬做不得的。去吧。」

   姬艷喏喏應承,匆匆出門去了。天色漸暗,林強雲下午於姬艷走後在後院樹陰下睡了一覺,醒來後又打坐了一會。這時正從一個大浴桶裡泡了小半個時辰,站起身來扭腰擴胸十分愜意,只覺神清氣爽,眼明心亮。心裡立時想起下午一直百思不得的東西,脫口輕呼:「哎呀,想起來了,是擲彈筒……」

   「大哥,先別起來,把那身都是汗的衣衫全換了。」房門外的三菊一叫,林強雲尷尬的蹲下身叫道:「哎,我是昨天才換的衣服,還不必換吧……」

   三菊手上抱著幾件衣服推開虛掩的門,俏生生走入房內,見林強雲手足無措的樣子,不覺「噗」地一笑,將衣服放到條凳上,拿起搭在浴桶邊上的濕布巾,嬌喝道:「坐好了,雙手扶著前面不要亂動。」

   林強雲苦笑了一下,依言抓牢桶沿,任由她在自己背上搓擦,心裡卻還是一直在回想軍訓時教官所說的每一句話。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有人為自己搓背,舒服得直哼哼的林強雲緩緩閉上眼睛,不一會心思又轉到剛才想到的擲彈筒上。擲彈筒的樣子倒是看過,也還記得它的樣子,但怎麼把榴彈擲出去卻是不知道,林強雲把頭都想痛了也沒得出一個結果。

   「大哥,大哥……」林強雲被三菊帶著哭音的叫聲驚醒,猛然抬頭,見到三菊大顆、大顆眼淚流出眼眶。不由伸手為她抹去眼角的淚珠,惶急不解地和聲問道:「怎麼了?哎,你別哭啊,有什麼事告訴大哥,大哥會幫你的。」

   三菊的臉騰一下紅透了,有點慌亂地說:「沒……沒什麼,我說了這麼多話,也沒聽到大哥出聲,才急得……才急得……」

   「呵呵,我看你的樣子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呢,你這小鬼頭。」在她臉上輕扭了一下,細嫩光滑的肌膚觸手,三菊一顫之下閉上雙眼,嘴裡吐出一聲似是滿足的輕吟。

   林強雲的手指上傳來了一股從未有過的感覺,循臂而上直撼心田。這一瞬間他整個人僵直地坐在浴桶裡,腦子裡一片空白,瞪大眼睛什麼也看不見。這僅是片刻間的事,林強雲一呆之下把手慢慢收回,好一會才靈魂入竅。「天啊!這是什麼,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

   還沒從前一刻的震撼中完全恢復的林強雲以口問心,轉眼見三菊靠在桶沿雙目緊閉、粉面紅到頸下,微張著小嘴急促地呼吸。他不敢再看,探出身把條凳上的一塊布巾抓過,輕手輕腳地跨出浴桶將布巾往身上一圍,撈起條凳上的衣物向屏風後走去。擦乾身上的水漬,林強雲抬起右手搓動三根手指湊到眼前,手指還是手指,看不出什麼,但三菊臉上的細膩滑潤還殘留在手上。又喜又怕的胡思亂想中穿上抽帶短褲,在結帶子時他的身體再次僵住,背上細細的氣流噴在身上,使那一小塊皮膚有股涼意,靠來一個顫抖而溫熱的軀體,又立即把這一點點的涼意驅走,腰間有兩隻手從後面環到胸腹。不知這種狀況維持了多久,從後面摟住林強雲的三菊氣息漸漸平復,幽幽地問道:「大哥,是小妹很賤,你不喜歡?」

   林強雲心裡大叫:「天啊,求求你別這樣,我快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垂下的手探到自己的大腿上,狠狠的扭了一把,再一把,連續幾下疼痛的刺激令他直吸冷氣。直到身體起變化的部份復原,林強雲才轉過身雙手按在三菊的肩上,直迫她的眼睛看進深處。只比林強雲稍矮些的三菊一臉堅決,毫不退縮地與他對視。

   艱難的吞了一下口水,林強雲聲音有些嘶啞:「不,發乎情之舉談不上賤,大哥也不是不喜歡。三菊,讓大哥想想好麼?還有,你情同姐妹的君蕙姐又怎麼辦?」

   「大哥,君蕙姐能容得下的話,小妹願為側室。」三菊的這句話讓林強雲一下子失去控制,雙手一緊就待將三菊摟入懷中。不巧的是這時外面的人聲隱隱傳來,三菊急忙掙開退了一步,指了指屏風上的衣服:「快穿好衣衫,有人來了。」

   浴房外的空坪上,一個護衛隊員正指手劃腳,向圍在他四周的人講說上月鄱陽湖全殲湖寇的戰事。林強雲悄然走近幾步,只聽那名護衛隊員說:「……嗬,自那一次以後,餘下的水賊都集中到六個大些的水寨裡躲得緊緊的,再沒任何一股水寇敢正眼看一下我們雙木商行的船隊。我還聽人說呀,六個水寨裡的水寇們快活不下去了,準備離開鄱陽湖到大江裡去另開寨門做買賣呢。」

   林強雲一聽,這可不行,若是讓湖寇們流竄到大江上去,對自己來往於大江上的商船具有更大的威脅,絕不能讓他們出去壞了自己的大事。立時匆匆返回前廳,準備與冉琥他們商量一下如何解決這件事。

   第二天申時,三隻鴿子由北方飛到臨安城北右廂,到了林宅上空盤旋了兩圈後,一頭紮到後院豎起認軍旗下的鴿捨。落於鴿捨外木板平台上的鴿子「咕咕」叫了幾聲,引來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逐一解下三隻鴿子腳上的竹筒,將它們放回鴿房匆匆走向前院。

   半個時辰後,林強雲帶了一哨親衛匆匆出門到東面里餘的一個小碼頭,登上三艘等在那兒的客船往城南急行而去。數十隻鴿子也在他們出門後不久,三四隻一批沖天而起,出了宅院後向四方分頭飛去。

   有俚語道的是:「七月秋風涼,八月狗屎爛。」今年的七月沒有一點清涼的秋風,到了八月卻還是熱得狗屎也會爛掉。實話說,不但是狗屎爛,對於臨安城相當一部分米面鋪子的老闆來說,七月和八月還是個大災降臨的日子。前一段時間——也就是從二、三月起罷,臨安城內的所有米面鋪都似發了羊癲瘋般,突然無緣無故把糧米麵粉的價錢同時上漲,到五月時貴了一倍還多,這成心是不讓細民百姓過活了麼!幸好臨安還出了個力行大善的蔣家,聯合了數十間米面鋪抵住這股漲價風,照樣按原來的價錢賣出米面。到後來,許多做米面生意的商家也是良心發現,在七月時紛紛學著蔣家的樣子降價糶米賣面,才沒讓臨安餓死人。

   阿彌陀佛,佛祖、各家菩薩保佑蔣家的大小都得佛光普照,萬邪不侵;無量佛,玉皇大帝、太上老君等各路神仙庇護蔣家兄弟這樣的好人,讓他們長命百歲吧!哈哈,這次心歪的人有難了,一百四十多家死硬不肯降價的米面鋪要倒店嘍!進入八月以來,各地的新糧已經上市,大量的稻穀運到城北米市橋邊的米市和保安水門外的米市,原先跟著起哄的那些米牙人,全被氣不過的潑皮游手暴打了一頓,非但要在床上躺個三五七天,還失了再做米牙這個行當的營生。兩三個米面行當主事的團頭,自己的米面鋪子折了數萬貫本錢不說,這團頭的位子也坐不住被眾人推下,讓位於蔣七郎三兄弟。此後他們幾位曾在米面行當上呼風喚雨的人物風光不再,反過來要看別人的眼色行事嘍。

   八月十四上午,明天是中秋佳節,也是還有半月時間就是交貨的日子。呂秉南身為絹帛業的團頭,今天無論如何也要將另外八家同樣是收了定頭錢,與人客寫了契約的絹帛鋪老闆請到家裡議事。呂秉南和這些人都一樣,有大部分本錢是各家官宦所出,數年前就講好了的,若是虧本的話按各人出本錢的份子分攤。就是這樣,也夠這些老闆們受的。以呂秉南自己來說,薛極薛大人出的本錢佔了五成,另一位姓曾的大人出了一成半,另外三成半是他自己的。若是再過些天客人來要貨時交不出絹帛,那就要賠出六十萬貫銀錢,三成半也要虧掉二十一萬貫吶。

   強壓住心內的焦躁,呂秉南坐在廳內端著茶杯發愁:「怎麼辦,六十萬貫佔了全部本錢的四成。賠出去雖然還可以再做起生意,可自己十多年的辛苦就全都白貫,等於吃下金蠶蠱為人做了十多年的奴隸啊。可哪裡能買到這麼多絹帛呢,現時就是按賣給廣客的價錢向別人買,也沒法買到這麼多啊。」

   「呂兄弟,有救了,我們有救了哇!」一個滿頭大汗的胖子衝到廳門口就大聲喊叫,進了廳後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不住喘氣。

   「孔兄歇歇氣,有什麼事等大家到齊後慢慢再說。」呂秉南急急滾到孔兄身邊,輕拍他的背部以便讓他快點順過氣。

   這位孔兄也靠在官宦身上做了好些年絹帛生意,此人曾做過一任行在司法參軍,是從九品的迪功郎,人稱他為「孔郎官」。他的絹帛舖位於沙皮巷口,那一帶出名的「孔郎官絹帛頭巾鋪」就是此人所開。請的客人不一會就陸續到齊,呂秉南這才對孔郎官做了個手勢,讓他把話當著眾人的面說出來。

   孔郎官經過這一陣的休息,也把心裡的激動平復了些,會意的對呂秉南點點頭,咳了聲讓人注意後開口說:「各位,向你們講一個好消息,一夥泉州海客手裡有大批絹帛,這些時日準備裝船南下福建路,他們一待海風轉了向就要出洋博易……」

   一個精瘦的老闆撇了下嘴,打斷孔郎官的話語帶嘲諷的說:「孔大人啊,別人馬上就要帶著他們的貨出海博易了,於我們有何好處,這算得上是好消息麼?你就別拿我們這幾個細民,也是快虧掉老本破家的坐賈開心了好不好。」

   孔郎官急道:「老兄聽完我的話再開口好麼。事情是這樣的,我店內有個伙家寄住在抱劍街的梁十二家,他一個兄弟被那伙泉州海客請去,幫忙看守存放於貨棧庫房裡的貨物。而那人看守的庫房剛好

[ 本帖最後由 bladelin 於 2008-10-29 12:18 編輯 ]
frank7649 發表於 2012-2-7 10:04
孔郎官急道:“老兄聽完我的話再開口好麼。事情是這樣的,我店內有個伙家寄住在抱劍街的梁十二家,他一個兄弟被那伙泉州海客請去,幫忙看守存放于貨棧庫房里的貨物。而那人看守的庫房剛好又是海客存放絹帛之所。據我那伙家的兄弟說,這伙海客因為人多而貨又不足,鬧著要分手各干各的。所以我就去尋到海客的人向他們情商,欲說通他們將手里的絹帛都讓與我等,好說歹說他們方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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